090 同門之間
從蘇清和處出來正是早課時間。三五個來朝峰修士結伴走往道場,有的在討論道法,有的在簡單切磋,還有的只是在聊些平常的事情。
談笑默默看著,本能離他們遠一點,微垂著頭自己走自己的路。
有人注意到談笑,於是拉拉旁邊人的衣袖道:“快看,那就是談笑,談家小子,在德善殿上他……”他們刻意壓低了聲音說話,看向談笑的眼神混合了好奇、質疑、羨慕或者還有嫉妒等等情緒。
談笑沒有看見,應該說她本來就不喜接觸人群,對與自己無關的人也毫不在意,所以根本就不會花費心思去分析思考他們的話和看法,甚至不會想去認真聽清楚。
越來越多的人注視著這個低著頭沒有一點情緒波動走過的同門。
又有人道:“以爲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敢闖積雲洞,活該寒冰刺穴。呸……”
談笑心中稍微有點被牽扯著痛了一下,眼前浮現出姬雲華當時明滅不定的雙眼。心裏被堵了一下,所以她的腳步也稍稍頓了一下。
旁邊有人拉住那說話的人道:“你不要瞎說話,人在德善殿可是直接被掌門真君……恩……帶走的。人家受罰那也是掌門真君親自罰的。他可好歹是掌門真君的弟子,掛名的也比我們這些人高貴不少……”他前面還在勸人,後面的話卻說得酸溜溜的,一雙眼也不懷好意地偷瞄談笑。
寒冰刺穴這種懲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它重點是讓人當時痛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但過後傷害卻不如它所被傳聞的那麼大。司羽烈一開始提這個頭是想到談笑本就受傷,又被送到積雲洞那個地方,多半是沒命的了。寒冰刺穴這種當下的苦頭說不定就是補刀的效果。
這倒不是司羽烈多麼狠心一定要置談笑死地,其實修仙界的修士大多都是這樣的人,沒什麼深仇大恨,對他人的生命極端漠視,有時候也影響他們對自己生命的態度。
司羽烈是個極端的人。談笑惹了他不快,他便想給她些苦頭,他厭惡談笑動了他的梅,面對強大的威壓居然不肯示弱,於是更是存了心思想看這個人被摧殘到痛苦求饒的模樣。他甚至遊戲地想,到時候寒冰刺穴,談笑若不求饒,多半是活不過去的。可事實上,就算談笑在寒冰刺穴時示弱,難道他司羽烈還能改變現狀挽救談笑的生命嗎?他不過是在潛意識裏想要擾亂他情緒的討厭鬼消失罷了。
所以才有了這麼個寒冰刺穴的提議,像是惡作劇,卻又能要人命。
好在談笑是熬過去了。可她昨日才受過寒冰刺穴,今天自然不可能恢複完全,所以還是有些虛弱的。
虛弱中的談笑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裏去,不過這些話她聽了也跟沒聽見一樣,心想更難聽的話她都聽過,這些算得了什麼。而且這些人平時跟她也沒什麼往來,她連他們的名字都不一定叫得全,何必在乎他們說了什麼。再者說了,這些人也就隻能說說,誰也沒動手。她想這些人實在不乾脆,就跟那些清微師兄所說的一輩子也不入流的灑掃弟子一樣,隻敢背後悉悉索索說人,明面上半根手指頭都不敢動。
也不是,他們連那些灑掃弟子都不如,當年還有個灑掃弟子將她推到地上呢。
談笑是苦中作樂,回憶了這麼一遭,不免又想到她的師父姬雲華。
從玉華峰下來,她就沒想過這麼快能再見到師父。在積雲洞醒來的時候,談笑是高興的,是驚喜的,哪怕當時她那位掛名的師父說著要罰她。
罰也罰過了,姬雲華讓她忍住,她便也忍住了,她自覺達到了師父的要求,甚至有一些驕傲。唯一覺得遺憾難過的是師父都沒多跟她說什麼,他只是在罰他而已。
想到入神,她面前陡然暗下來。
有個聲音道:“沒聽見我們說話嗎,小啞巴?”
旁邊有人倒抽了口氣,欲言又止。
談笑沒心情沒精力也沒習慣與他們計較,擡腳就往旁邊的路走,吝嗇得半點注意力也不想浪費。
可從來有種麻煩你不惹它它還追著你的。
那人伸手擋住談笑的去路,“好大的架子啊。德善殿就你最風光了,不把我們這些師兄看在眼裏了是吧?”
談笑厭惡地略皺了眉頭,心想誰是師兄,你也配在我面前自稱師兄。
談笑就像是一隻小獸,固執地保守著自己的領地,不踏出去,也不讓人進來。所以至今爲止,她不曾叫誰師兄,更不曾叫誰師父,連帶著所有的輩分稱呼被她一並忽略。
那人伸手時寬大的袖子被帶動著就要挨到了談笑,談笑立刻後退,仿佛那是什麼噁心的髒東西一樣,這立刻讓攔他路的人黑了臉,目光噴火。
這人一火了就容易沖動,一沖動就容易動手,特別這些人在來朝峰修習不過六年便有成就,自認高人一等少年得志,又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當然就更容易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了。
談笑剛退,那人便起了歹心,話一落定便手中翻訣,迅速從袖中抽出一紙黃符就勢往談笑身上拍。他本來長得還算周正,這時卻瞪著雙惡毒的眼冷笑著看談笑,丟符還不夠,手腳也沒閑著就朝談笑招呼過來。
那人是個築基的修士,使的是驅火術,符紙丟出去時在半空躥出火星燒了個乾淨,隨後火星成了火苗,隨著那人的手勢一路燒向談笑,短短幾秒已成火焰。
來朝峰誰都知道談笑資質廢材,法術無能,用符用篆更是紙上談兵。這人一出手便用了法術驅動符紙,又使出外家功夫意圖擒拿談笑,分明是下了狠手,有心給她吃個大苦頭。
不過此刻談笑沒心情打架,只想早點離開,所以見那人攻來,卻無意反擊,只想避過一走了之。要說打可能還要困難些,可說到避,談笑未必就避不過。由於一直以來修爲停滯不前,兼法術無能,談笑身上基本不帶符篆。至於法訣……談笑想到在英娥峰的神奇體驗,手中不由自主擺了架勢,卻終究遺憾那次之後體內的動靜皆無。
這可不是恍神的時候,炙熱的烈焰從臉龐擦過,談笑連忙避開,還未來得及與他對招,突然那火焰在她臉旁憑空消失了,前方準備擒拿她的手也被人強行挽了去。挽他的人她不認識。
那人頗有些滑稽地討好笑道:“談師弟,他只是性子有點點急,並沒惡意的。開個玩笑,哈哈,開個玩笑而已。談師弟心胸寬廣,定不會將這等小事放在心裏,對吧?”
談笑一愣,微微覺得新鮮。也不知是不是很少接觸人群的緣故,她想來想去好像從未聽人叫她談師弟,更不曾這麼小心翼翼對話過。
先頭驅火的人顯然心有不甘,正要說話,卻沿著那人目光所至處看了過去。
談笑這才看清,那裏不知何時站了個人——正是與她不對盤的清烈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