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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一笑彎彎]笑長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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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1:55:35
090 同門之間

     從蘇清和處出來正是早課時間。三五個來朝峰修士結伴走往道場,有的在討論道法,有的在簡單切磋,還有的只是在聊些平常的事情。

    談笑默默看著,本能離他們遠一點,微垂著頭自己走自己的路。

    有人注意到談笑,於是拉拉旁邊人的衣袖道:“快看,那就是談笑,談家小子,在德善殿上他……”他們刻意壓低了聲音說話,看向談笑的眼神混合了好奇、質疑、羨慕或者還有嫉妒等等情緒。

    談笑沒有看見,應該說她本來就不喜接觸人群,對與自己無關的人也毫不在意,所以根本就不會花費心思去分析思考他們的話和看法,甚至不會想去認真聽清楚。

    越來越多的人注視著這個低著頭沒有一點情緒波動走過的同門。

    又有人道:“以爲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敢闖積雲洞,活該寒冰刺穴。呸……”

    談笑心中稍微有點被牽扯著痛了一下,眼前浮現出姬雲華當時明滅不定的雙眼。心裏被堵了一下,所以她的腳步也稍稍頓了一下。

    旁邊有人拉住那說話的人道:“你不要瞎說話,人在德善殿可是直接被掌門真君……恩……帶走的。人家受罰那也是掌門真君親自罰的。他可好歹是掌門真君的弟子,掛名的也比我們這些人高貴不少……”他前面還在勸人,後面的話卻說得酸溜溜的,一雙眼也不懷好意地偷瞄談笑。

    寒冰刺穴這種懲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它重點是讓人當時痛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但過後傷害卻不如它所被傳聞的那麼大。司羽烈一開始提這個頭是想到談笑本就受傷,又被送到積雲洞那個地方,多半是沒命的了。寒冰刺穴這種當下的苦頭說不定就是補刀的效果。

    這倒不是司羽烈多麼狠心一定要置談笑死地,其實修仙界的修士大多都是這樣的人,沒什麼深仇大恨,對他人的生命極端漠視,有時候也影響他們對自己生命的態度。

    司羽烈是個極端的人。談笑惹了他不快,他便想給她些苦頭,他厭惡談笑動了他的梅,面對強大的威壓居然不肯示弱,於是更是存了心思想看這個人被摧殘到痛苦求饒的模樣。他甚至遊戲地想,到時候寒冰刺穴,談笑若不求饒,多半是活不過去的。可事實上,就算談笑在寒冰刺穴時示弱,難道他司羽烈還能改變現狀挽救談笑的生命嗎?他不過是在潛意識裏想要擾亂他情緒的討厭鬼消失罷了。

    所以才有了這麼個寒冰刺穴的提議,像是惡作劇,卻又能要人命。

    好在談笑是熬過去了。可她昨日才受過寒冰刺穴,今天自然不可能恢複完全,所以還是有些虛弱的。

    虛弱中的談笑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裏去,不過這些話她聽了也跟沒聽見一樣,心想更難聽的話她都聽過,這些算得了什麼。而且這些人平時跟她也沒什麼往來,她連他們的名字都不一定叫得全,何必在乎他們說了什麼。再者說了,這些人也就隻能說說,誰也沒動手。她想這些人實在不乾脆,就跟那些清微師兄所說的一輩子也不入流的灑掃弟子一樣,隻敢背後悉悉索索說人,明面上半根手指頭都不敢動。

    也不是,他們連那些灑掃弟子都不如,當年還有個灑掃弟子將她推到地上呢。

    談笑是苦中作樂,回憶了這麼一遭,不免又想到她的師父姬雲華。

    從玉華峰下來,她就沒想過這麼快能再見到師父。在積雲洞醒來的時候,談笑是高興的,是驚喜的,哪怕當時她那位掛名的師父說著要罰她。

    罰也罰過了,姬雲華讓她忍住,她便也忍住了,她自覺達到了師父的要求,甚至有一些驕傲。唯一覺得遺憾難過的是師父都沒多跟她說什麼,他只是在罰他而已。

    想到入神,她面前陡然暗下來。

    有個聲音道:“沒聽見我們說話嗎,小啞巴?”

    旁邊有人倒抽了口氣,欲言又止。

    談笑沒心情沒精力也沒習慣與他們計較,擡腳就往旁邊的路走,吝嗇得半點注意力也不想浪費。

    可從來有種麻煩你不惹它它還追著你的。

    那人伸手擋住談笑的去路,“好大的架子啊。德善殿就你最風光了,不把我們這些師兄看在眼裏了是吧?”

    談笑厭惡地略皺了眉頭,心想誰是師兄,你也配在我面前自稱師兄。

    談笑就像是一隻小獸,固執地保守著自己的領地,不踏出去,也不讓人進來。所以至今爲止,她不曾叫誰師兄,更不曾叫誰師父,連帶著所有的輩分稱呼被她一並忽略。

    那人伸手時寬大的袖子被帶動著就要挨到了談笑,談笑立刻後退,仿佛那是什麼噁心的髒東西一樣,這立刻讓攔他路的人黑了臉,目光噴火。

    這人一火了就容易沖動,一沖動就容易動手,特別這些人在來朝峰修習不過六年便有成就,自認高人一等少年得志,又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當然就更容易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了。

    談笑剛退,那人便起了歹心,話一落定便手中翻訣,迅速從袖中抽出一紙黃符就勢往談笑身上拍。他本來長得還算周正,這時卻瞪著雙惡毒的眼冷笑著看談笑,丟符還不夠,手腳也沒閑著就朝談笑招呼過來。

    那人是個築基的修士,使的是驅火術,符紙丟出去時在半空躥出火星燒了個乾淨,隨後火星成了火苗,隨著那人的手勢一路燒向談笑,短短幾秒已成火焰。

    來朝峰誰都知道談笑資質廢材,法術無能,用符用篆更是紙上談兵。這人一出手便用了法術驅動符紙,又使出外家功夫意圖擒拿談笑,分明是下了狠手,有心給她吃個大苦頭。

    不過此刻談笑沒心情打架,只想早點離開,所以見那人攻來,卻無意反擊,只想避過一走了之。要說打可能還要困難些,可說到避,談笑未必就避不過。由於一直以來修爲停滯不前,兼法術無能,談笑身上基本不帶符篆。至於法訣……談笑想到在英娥峰的神奇體驗,手中不由自主擺了架勢,卻終究遺憾那次之後體內的動靜皆無。

    這可不是恍神的時候,炙熱的烈焰從臉龐擦過,談笑連忙避開,還未來得及與他對招,突然那火焰在她臉旁憑空消失了,前方準備擒拿她的手也被人強行挽了去。挽他的人她不認識。

    那人頗有些滑稽地討好笑道:“談師弟,他只是性子有點點急,並沒惡意的。開個玩笑,哈哈,開個玩笑而已。談師弟心胸寬廣,定不會將這等小事放在心裏,對吧?”

    談笑一愣,微微覺得新鮮。也不知是不是很少接觸人群的緣故,她想來想去好像從未聽人叫她談師弟,更不曾這麼小心翼翼對話過。

    先頭驅火的人顯然心有不甘,正要說話,卻沿著那人目光所至處看了過去。

    談笑這才看清,那裏不知何時站了個人——正是與她不對盤的清烈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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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 心慌意亂

    又是他。

    談笑警惕地看向司羽烈,一顆心慢慢沉下去。

    周圍的人很快三三兩兩地離開了。他們低著頭,偷偷看向司羽烈的目光中有敬畏,有忌憚,也有刻意討好的諂媚。

    談笑抿抿嘴,也朝著回居所的方向走去。

    若是在原來,司羽烈怎麼也要攔一攔,尋一尋晦氣的。可這次他站在一棵白雪青樹的陰影之下,光亮明滅的臉龐平靜無波,眼底眸光幽暗,叫人看不分明。

    這個男人,便是不帶戾氣只靜靜站著,也像是身處硝煙彌漫的戰場,刀光劍影中孽火蔓延,熊熊燃燒。

    談笑自然不管這些,離開的腳步不曾遲疑。

    接著,他去了清和真人處。

    由於之前司羽烈故意爲難談笑,甚至想要置她於死地。蘇清和對他的印象便實在好不起來。這種既丟身份又不符合道之奧義的事情,他是做不出來,也想不出爲什麼這位清烈真人做得出來。

    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蘇清和擺弄著一些法器丹藥,目不斜視,像是沒有看見他進來一樣。

    司羽烈卻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討人嫌厭,開口問道:“談笑不用早課嗎?”

    蘇清和繼續耍了會兒法器,慢悠悠淡然道:“清烈師弟不知嗎?談笑所修功法乃掌門真君親授,早晚課一律不拘形式。”

    司羽烈沉凝片刻,心道既然是親授還如此不長進,看來資質果然不行。

    蘇清和又道:“再者,談笑就要去閉關了,我已允他這兩日不必去早晚課和白日的學道。”

    司羽烈眉頭一挑,“他要閉關?”他想到談笑的蒼白虛弱,明顯是傷勢未愈的模樣,不明白他爲什麼不休養一段時間再去。

    蘇清和像是知道他的想法,停下手邊的動作道:“談笑這孩子向來刻苦,便是力所不能及之事也常勉強自身。他知自己資質不如他人,所以便比他人花費了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當年紫君都不如他這般努力。來朝峰閉關地不同他處,這孩子不知內情卻要勉強進去,哎。”

    天華山中到了真人這個級別,基本都知道些來朝峰閉關地的事情。司羽烈聽蘇清和這麼說,眉目微垂,轉而冷笑道:“天下第一傻子,絕無僅有了。”

    蘇清和看了他幾眼,“他若閉關,你也不能將你那梅林被毀的氣撒到他身上。”

    司羽烈看他:“我何時這般說過?”

    蘇清和冷笑,“你便是不說,你不過做了而已。”

    司羽烈沉默以對,這回轉身就走,再沒與蘇清和說話。

    蘇清和站在原地輕輕搓了搓手,心中輕輕一歎,便朝著玉華峰禦劍而去。

    談笑回到居所的時候正好碰見離歌。

    離歌不緊不慢地走著,旁邊沒有肖崇真。

    談笑問道:“崇真哥哥……”目含疑惑。

    離歌下巴微點,“崇真最近不知受了什麼刺激,修行刻苦了許多,現在估計還在道場。他沒與你說嗎?”

    談笑略驚異了下。在她看來,肖崇真絕不是個喜歡刻苦修行的人。肖崇真是個自由的人,他自然也向往法力無邊的大修士,但他向往這些是因爲想在這天地間獲得更大的自由。他總是以善意的目光看待這個世界,以遊戲的心態對待每一份經曆,所以他的心可以廣闊無邊,即便面對周圍人的修爲突飛猛進,也不會有什麼嫉妒和失落。他清楚自己喜歡什麼樣的生活,喜歡與什麼樣的人來往,他雖不是法術最精湛的,不是修爲最高深的,但他活得很快樂,很自我。

    如果肖崇真開始拋棄他對修道一向的輕松自得的態度,開始沒日沒夜刻苦修煉,那便一定是有什麼破壞了他心中的信仰。

    離歌靜靜看著談笑,沉默了半晌後,眼底開始浮現些微的迷茫。

    “談笑,不管在德善殿中,還是在太平觀裏,是不是只要爲了雲華真君,你可以做任何事情。”離歌的目光難得褪去了犀利顯得柔和,而由於他內心的迷茫,使得他的表情也不像平時那麼冷漠堅硬。

    談笑則被他問得有點沒頭沒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離歌睫毛微垂,“你知不知道他們怎麼說你?”

    談笑更覺驚奇。她自己本身不是個看重別人看法的人,離歌也是這樣的人。她想現在真是覺得奇了怪了,不愛修行的肖崇真開始苦修了,不在乎別人看法的離歌開始在意了?

    離歌見她表情便知她想什麼,忍不住微微扯動了一下唇角,道:“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這麼多年我雖未像肖崇真那麼對待你,但也不曾害過你。”他頓了頓,“談家後人,雲華真君的掛名弟子,多少人是看著你這兩個名頭,奈何你的法術、修爲遲遲未有長進。想想你與雲華真君相處不過六年,六年間也不算親密,比之清微真人差了千裏萬裏。你怎麼就這麼忘不了,或者以你這樣廢物的資質,你只有向掌門真君獻媚才能得一二指點,提升修爲?”

    談笑臉色本就蒼白,聽他這話,嘴唇都白得沒法看了。“你什麼意思?”她語氣不善,目光也帶上一兩分兇狠。

    離歌笑了,“這還有些少年郎的氣勢,那些話可不是我說的。來朝峰中哪個不知道這些事情?你目中無人,妄自尊大,恬不知恥地借著幼年不懂事時在玉華峰生活的流年光陰在雲華真君面前扮可憐,裝情深,以爲這樣就可以一步登天,離開來朝峰做雲華真君座下記入金冊受戒的弟子嗎?不過雲華真君那樣的大修士,便是再頭腦不清,識人不明,也不會真縱容你這樣資質低劣,道德敗壞的弟子,所以才會有寒冰刺穴,那是提醒你,叫你不要癡心妄想。”離歌一股腦說出來,面上要笑不笑,目光中沒有諷刺,也沒有嘲弄,仿佛只是平板直訴他人的話語。

    而實際上,這些話確實是來朝峰盛傳的流言。

    談笑慢慢握緊了拳頭,上齒咬上了下唇。

    離歌看著眼前只到他胸前的纖弱少年,他站在這冰天雪地中雙肩略略顫抖著,脖頸一段雪白的肌膚微微泛著紅。雖是少年還未成型,可那眉翠若遠山清遠高潔,那目形若桃瓣秋水無塵,他若不是這麼板著臉皺著眉,只要笑上一笑,該有多少凡間俗人豔羨的風流。他日他若長成,又是道法有成,也會如他的掛名師父一樣光彩照人,又如他的清微師兄一樣華光內蘊,那該是多麼美好的存在。

    可惜,實在可惜。

    離歌的手掌輕輕落在了談笑的頭上。“阿笑,他們說,你這樣糾纏雲華真君,會影響真君的聲譽和威信。”聲音漸漸低下去,離歌從他掌心的微動感覺到談笑的心慌意亂。

    “我……我很努力了……”一瞬間仿佛堅守的信仰被無情打碎,談笑倉惶失落,無所適從。

    “我知道。”離歌輕輕道,然後放開手,緩緩從她身邊走過,衣袖從她頰邊滑過,帶起微冷的清風。

    走過去的離歌在談笑身後不遠的地方微頓了頓,目光有一線訝異閃過,再擡步時又恢複了平靜。

    不遠處一個貌冷卻如烈火的男人正在離開,他翻飛的袖口隱約有一朵殷紅如血的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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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 閉關之地

    蘇清和以爲至少掌門真君不會同意讓談笑閉關。

    可實際上,姬雲華準了。

    蘇清和說起那怪鳥,表明談笑一定要帶它和白頭一起進去,又狀死無意提及那處閉關之地並不適合傷勢未愈準備不足的弟子。

    未料到這位掌門真君仍然是準了,笑說“一切皆如他意。”

    至此,蘇清和實在摸不準這位掌門真君對談笑小弟子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了。不過掌門真君發話,他哪能不聽?而兩位長老在這等小事上從來不發表意見,絕對與掌門保持一緻。

    從雲霄殿出來,皺著眉頭的蘇清和遇上了王清潤。

    王清潤笑道:“談笑之事有許多本就不合常理,你何必勞心費神。”

    蘇清和細細一想,笑道:“也罷。清微入關前托付於我,我卻也著實太過關心了。想來修道之事各人自有主張,掌門師伯也未阻攔,我何必憂心。”

    王清潤道:“正是此理。”兩人聊了聊道法,各自散去,這事便敲定下來。

    談笑走的時候沒有驚動任何人,離歌和肖崇真知道談笑去閉關是在幾天以後,從董品良口中得知的。因爲自從談笑去閉關,便不可能在白日和他們一起學道了。

    來朝峰是四面抱水的孤島,島上山峰奇峻,有一處幽徑通往人工開鑿的山洞,洞前有一個四四方方的石碑,石碑有一人來高,白面黑字,那些小如棗核的神秘文字像是古老梵語,從那一列列黑字蕩漾開來的空氣若流水成紋,紋路自成圖案若隱若現,這便是禁制結界無疑了。再往裏面去便是來朝峰的閉關之所。

    談笑拿著清和真人交予的通靈玉簡,站在石碑旁回頭遙望東升的旭日,一邊摸了摸白頭的腦袋,又安撫了下站在她肩頭的咕咕,再回頭時一頭紮了進去,沒有半點猶疑。

    時隔六年,十二歲的談笑開始懂得執念會給別人帶來困擾。

    談笑進去了半個月之後,終日在來朝峰晃蕩的清烈真人回去了他自己的峰頭建造洞府,其峰名晉火,其府同名。峰中綠樹參天,清烈在其中馴養烈火獸,唯一不見紅梅,漫山遍野無一星紅色。

    來朝峰弟子閉關,少則一年,多則三年。清和真人盡管心思忐忑卻到底是出塵修士,聽天由命,於是想著至多三年之後便知分曉,是死是活,成與不成那都是命,天命難違。

    對於漫漫無期的修仙之路來說,這時的任何挫折和苦難都是渺小的,不值當一提的。

    清和真人卻不知,談笑這一去,卻是不止三年。

    來朝峰的閉關地有些與其他地方不同的古怪之處。比如它的入口並不是隨時都能進去的。再比如其間構造猶如蜂巢,巢中僅夠一人盤坐之寬。又比如人在巢中修行,所汲取的靈氣濃郁磅礡,所以其中之人不可長期處於其中,以免軀體不能承受引起經脈血管膨脹爆裂,走火入魔反傷自身。

    談笑進去前並不知道這些情況,只進去之後看到一塊與外面規格相同但記錄文字不同的白面石碑。這回石碑上的字她看得清清楚楚,說的正是在這閉關地修行的注意事項。

    閉關地中有一位築基弟子常年駐守,但奇怪的是這位弟子多年來修爲絲毫未有長進,也並沒有經脈血管爆裂之象。這位弟子姓馬,進來的人都恭恭敬敬叫一聲馬師叔,他也隻是在門口石碑旁靜坐駐守,很少到蜂巢體附近去。

    馬師叔按例囑咐道:“若是承受不住便出來,不可勉強,免得枉送了性命。”他看到談笑帶一隻鳥一隻獸進來,不免多看了幾眼。

    不過來朝峰弟子能帶什麼進來一定是上頭準了的,馬師叔深知此理,也只是好奇看看,並不糾纏詢問。

    談笑應下,抱著白頭與咕咕鳥往垂直入地的蜂巢體走去。按照門口石碑所述,這方圓廣闊的蜂巢體越往中間去靈氣越充裕霸氣,越往周邊越是逸散溫和。不過不管充裕的還是不充裕的,相對於外面來說都是無比霸道的。

    奇怪的是,築基以上的修士卻很少有在這裏修行的,而結丹真人更是不會進來。

    那麼如果這裏的靈氣比外間更多,人在此中修行也一定事半功倍,可是爲什麼築基以後的修士卻很少來了呢?這是一個奇怪的矛盾。

    一直往裏走,談笑漸漸覺得不對勁起來。飄飄渺渺的氣息籠罩在山洞之中,越往裏走越有一種超然空茫的感覺。談笑四下看去,明明只是個人工鑿開的山洞而已,可卻隱隱有一種遙遠空寂的氣息,這種氣息與外間不同,如果一定要找個類比的話,那麼……談笑眉頭微皺,想到了積雲洞。即便是積雲洞,與這裏也不同。

    山洞裏傳來腳步踏在地面上的回聲——咚、咚、咚……

    天華山道人穿的都是軟布鞋,鞋底並沒什麼金屬,可這腳步聲卻像是金石碰撞,每次聲音響起的時候都帶著一股銳利的——或者可以稱爲殺氣,但又並不完全。

    談笑停下腳步,饒是平時再淡漠無感的人,這時也稍稍有了幾分忌憚和怯意。她覺得無論是這四周的氣息還是那像是陡然被放大了得詭異聲音都在擾亂人心。於是她也開始明白,爲什麼清和真人每次安排弟子進來修行時都這麼慎重。那麼從這裏出去的人從來都不提這裏之事,是不是也是因爲這樣?

    剛想到這裏,她腦海深處突然傳來一聲遙遠朦朧的虎嘯聲。

    談笑的沉思被那聲虎嘯打斷,凝神再想聽清楚點,卻是什麼也聽不到了。那聲音出現得突兀,如夢似幻,這讓她本能地低頭去看懷中的白頭。小家夥正半眯著眼用前掌擦了擦耳朵,碧藍的微光從哪眯著的眼中滑過,漂亮極了。

    咕咕則咬著談笑的衣領伏在她肩頭,基本已經昏昏欲睡了。

    談笑有一瞬的遲疑,心想她自己進這裏來都覺得古怪,兩隻小家夥會不會比她受到的影響更多?可是這時候她想把兩隻小家夥送出去已經不可能了。

    最後,她想既然師父和兩位長老都同意她帶著它們進來了,那麼它們一定也能夠安全的。這樣的相信讓她暫時拋卻疑慮,繼續往前走。

    談笑一面壓抑著心中的情緒波動一面往前走,漸漸便看到了那個碩大的橢圓狀蜂巢體。那是個巨大的家夥,上通石壁,下插地底,中間有一根看不出什麼材料的瑩白長柱貫通上下,旁邊便是一層層排列整齊的巢穴,而每一列巢穴之間都有一條僅供一人通過的窄道,那窄道就像是中間瑩白長柱的觸手,從那上面正好可以進入巢室。這些巢室從外面看透明如水,它們一圈圈圍繞著中間的瑩白長柱,正中間一層圈數最多,巢室也最多,而越往上下圈數越少,巢室也越少。

    這裏更加空靈寂靜,每一絲氣息的流動都帶著金石銳氣,以至於談笑一有動作,裸露在外的肌膚竟會像是被利器擦過而留下傷口。那些傷口來得快去得也快,但微疼的劃破感總不會讓人覺得愉悅。而她每走一步也都像是鈍器在尖銳摩擦那麼艱難生澀。

    談笑擡頭看著眼前的奇景,不由自主地抱緊了白頭。

    咕咕鳥從她的肩頭滾落懷中,被白頭一掌拍過來按在身下用兩隻前掌抱著,很歡喜得意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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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1:56:38
093 心不痛快

    石碑邊駐守的馬師叔在打了個盹之後猛然想起來幾日前來的小弟子似乎還沒出來過。

    不是有什麼問題吧?馬師叔懶懶地揉了揉眼睛,再打了個呵欠,在身上搜了半天摸出一個黑色的大丸子塞進嘴裏,然後慢悠悠地往裏面走去。

    巢室從外面看雖然是透明的,可當人處於其中看四周卻如白霧籠罩看不分明。

    這樣的好處是身處巢室之中的弟子們不會受到周圍人或事的影響,而身在巢室之外的馬師叔可以隨時掌握修行弟子的情況。

    當然,也只是能看到而已。雖然誰也沒有說弟子們在巢室中修行是不能被打斷的,但實際上即便弟子們在巢室中修行出了岔子,馬師叔除了能稟報清和真人之外,還真是無法可想。

    所以清和真人每次挑選人進來修行都要與董品良反複考察,再三商議,然後才稟報給掌門和兩位長老,盡量減少出岔子的可能。

    誰也不知道清和真人用的是什麼標準,但只要進來的過的人基本都能體會清和真人的用心。

    卻原來,此處雖爲靈脈寶地,但卻並非適合每一個人。越是修爲高深的人或者性格強烈的人,反而越容易遭遇反噬,不但不能提升修爲,還有可能損壞經脈真氣。

    馬師叔站在不遠處擡頭望了望,這一望卻有些驚訝了。

    談笑挑選的巢室並不是大多數弟子會選擇的下部或者是上部偏遠的位置,而恰恰正在碩大巢體的中軸弧線上。

    馬師叔臉色微變,揉了揉眼睛再看了看,確定了談笑的位置確實正在中軸上——雖然是在最外層。

    便是最外層,殺傷力也不小的。

    馬師叔一拍大腿,“這貪心的小犢子,不要命了不是?”本能地認爲談笑就像早些時候來的那些自命高明的狂妄之徒。以爲自己資質好悟性好機緣也妙極,所以不知循序漸進,不肯循規蹈矩,偏要拼了命去挑戰身體極限,跑到那身體和精神力不能承受的巢室去修行。

    馬師叔罵完之後,卻無法可施。他守在這裏不說有百年,起碼也有幾十年了。六年前那一批新人入山之前,這裏還有些妖獸之亂遺留下來的弟子和後來陸陸續續被真人真君們收進來的弟子進來修行過。他曾親眼看到過有人在巢室中遭遇力量反噬,那人自己控制不了,又沒有外力介入。最後活生生爆裂成血肉碎片,再然後就化成了飛煙灰塵杳無蹤跡。也是有人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所以清和真人和真君們對遣人進來修行的態度慎重了許多。

    馬師叔生氣。走過來走過去想不到辦法,突然他就感覺到一股冷意從脊背躥上來直沖腦門。他下意識地握緊雙手往攤銷的方向看去,這回他看到了談笑懷裏正扭頭看他的白虎獸。

    那白虎獸跟它初進來時一般大,碧藍的眼珠子半眯著仿佛在睥睨衆生。它毛茸茸的四肢窩在談笑懷中,腦門上黑紋王字仿佛隱藏著神秘的力量。

    馬師叔愣神半天。很奇怪地感覺到那白虎獸似乎很不滿他的到來,好像怪他打擾了他們的寧靜一樣。

    這是什麼妖?是妖還這麼囂張?!

    馬師叔憤憤不平,但是他剛這麼想,卻把自己嚇住了。

    這閉關地對妖獸是有禁制的,若是妖獸,又怎麼進得來?不問世事的馬師叔仔細回想了下近一百年天華門的風風雨雨。陡然想起妖獸之亂後,掌門雲華真君曾帶回來一隻小貓一樣瘦小的白虎靈獸。

    靈獸怎麼會在這裏?怎麼會與這個不起眼的煉氣小弟子在一起?

    馬師叔在遭遇一連串超越想象的場面後,嗅到了不對勁的氣息。

    他仔細看著談笑。談笑身直背挺,神態安詳。她的雙目緊閉著,面上沒有一絲痛苦的痕跡,身體也沒有扭曲的跡象。她周身似乎氤氳著一層淺淺的柔白色的霧氣,那些霧氣不會動。淡淡的仿佛來自千萬年前的時空。而在那白霧中的人也顯得飄渺虛妄起來。

    他不知道談笑一開始並不在中軸弧線上的。她一開始很保守地就在靠近地面的巢室中。她自覺這裏的氣氛容易引人心慌意亂,神智恍惚。所以很謹慎地抱著白頭和昏睡過去的咕咕閉目養神,並且默念起了九轉歸一的心法。

    至於她現在爲什麼會上升到中軸線上的巢室,估計即便她自己醒過神來了都說不清楚。

    談笑在巢室中入定,便潛心靜氣開始吸收巢室中自然溢出的靈氣。談笑是個很認真執著的人,多年來基本獨處的生活經曆也讓她學會如何自我調節情緒,以及如何看淡那些無關的事情。除了一開始情緒受了波動,這時候她既然潛心修行,自然會努力調整自己的狀態以達到最佳。而事實上,她也做到了。

    由於談笑本身體質並沒有五行的偏好,所以其實在吸收天地精華時比其他有了偏向的人更加順利,吸收的靈氣也多得多。但也正是由於她體質以及修煉的九轉歸一的問題,那些靈氣初時就像是過路人一樣來得快去得也快,後來又像是石牛入海吸收得多卻絲毫顯不出效果來。

    談笑人不笨,可壞就壞在越是想不通的事越願意較死理,越是過不去的坎越是要撞南牆。九轉歸一的口訣心法她是爛熟于心,可一聯系自身,她那迫切想要有所成就上那玉華峰的心就開始轉不過彎來。而隻要她放松了心情,放下了枷鎖,便能立時體悟到自己從前本該知道卻從未面對的問題。

    本質上來說,談笑被傳聞的對靈氣感應不敏感並不是因爲所謂的她是廢材等等這樣的原因,而是因爲她要體現出“敏感”,需要吸收比常人更多更多的靈氣。這也是爲什麼在積雲峰那樣的地方,她雖身上有傷,卻不會比蘇清和更難受的原因。

    所以這個神奇的巢體自動爲她選擇了最佳的位置,並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移動了她的巢室,而這個過程現在並不是終點。

    清和真人是看中了她清心寡欲的心性。所以心中稍稍存了期盼勉強報上去一試。但他同時也擔憂她偶然表露的極端執著會讓她在這裏面遭遇心魔反噬自身。不過不管他是期盼也好,擔憂也好,修士修仙有時候就是在冒險,有的人付出汗水,有的人付出生命,誰也不會逃得過去,誰也不會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便是清和真人受了秦清微的托付對談笑和顔悅色心存憐憫,到底對他來說,多一個築基弟子甚至結丹真人再甚至結嬰真君的意義比這個弟子因修道而冒險最終失去了什麼要重要得多。

    道者心中永恒的是那漫漫無期的信仰,不是情愛憐惜。

    如果說談笑是在冒險。姬雲華何嘗不是?

    這邊馬師叔心覺奇怪決定觀望,那邊姬雲華難得有心事一樣什麼事也沒做,一個人懶懶坐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桌面。

    姬雲華這個狀態不過持續了幾天,之後人就好像更懶了。

    門中無事,修爲又停滯不前,姬雲華抱著自己的小爐子去了丹室。

    可惜,這回他沒清淨幾天就被雲燁真君和雲海真君給請了出去。

    雲霄殿中姬雲華也學人間的規矩叫王清潤給兩位長輩斟茶。

    王清潤嘴角不易察覺地抽了抽。但還是很聽話地迎合了雲華真君時不時會來一段的小興緻小興趣。

    雲燁真君是個急性子。他把桌子一拍,一雙火焰眉就要伸到鬢髮中去。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般優哉遊哉,到底有沒有聽我們說?”

    姬雲華素來覺得這位修習火術的師兄沒有格調,又恰逢心情不佳,於是不緊不慢回了句:“聽到了,不過這是什麼大事嗎?”

    雲燁真君氣得就差要翻白眼了。“不是什麼大事?要怎麼才是大事?雲華,你給師兄老實交待,你當年答應收養談家那小子是不是因爲談紫君得了神器?”

    王清潤靜靜地斟茶。眉眼神色不見動作,心中起意留神,很感興趣。

    “什麼神器。若真有神器,談紫君還會被妖所傷,埋骨山中?”姬雲華嗤笑。修長的食指輕輕勾了勾,那茶杯便平平地升到了他的嘴邊。

    雲燁真君看不慣姬雲華的懶散。袖口帶風而過,那茶杯便隨風一歪砸在一旁的地上,砰一聲碎了個稀爛。

    姬雲華挑眉,嘖嘖道:“師兄好大的火氣,這東西雖不見得多麼珍貴,在人間卻也是那什麼皇家禦用都及不上的絕品。你這一摔,師弟我可好心疼呢。”說著也是袖口微動,那點點碎片竟顫動著開始聚集,不一會兒又還原成了茶杯的模樣,最後那茶水也一滴不剩地重新被收了回去。

    姬雲華笑著伸出手掌微微翻動使得手心朝上,那茶杯便轉著圈兒穩穩落在他掌中,白瓷杯,香茶氤氳,一葉翠綠勝芳群。

    雲燁真君立刻就要發作。

    雲海真君連忙拉住他道:“兩位師兄莫要鬥氣,此事事關重大,雲華師兄,你就實說了吧。”雲海真君向來謙和如水的風骨,可姬雲華不吃他那套。

    “說什麼鬥氣,我們這些人若是鬥氣那就是鬥法了。雲海,你何曾見我對師兄動過一個手指頭?”說著似笑非笑,卻是答非所問。

    雲燁揮開雲海的手道:“你看他,你還好聲好氣問他做什麼,他現在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好好的掌門不好好做,也不知道想些什麼……”

    姬雲華沉下臉,“雲燁師兄,我早說過這掌門誰願意做誰做去,我有求你讓我做了嗎?何必說這些沒意思的話。”

    雲燁也是變了臉色,心裏憋不住氣又要說什麼。

    雲海趕緊起身按住雲燁,並且走到他身前對姬雲華道:“雲華師兄,你別生氣,也別怪雲燁師兄,他雖然心急了點,但也是爲了天華好。那邊傳來消息,說青蒙山的老賊得了談紫君秘藏的神器,正準備……”

    姬雲華撲哧一笑,舒展了眉頭道:“說什麼老賊,人間講成王敗寇,勝者爲王,敗者爲賊。難道說天華山堪覦神器就是天道所歸,青蒙山得了神器就是賊寇之類?”

    雲燁、雲海雙雙愣住,尤其雲海鬧了個大紅臉,還不知道自己怎麼招惹了姬雲華。

    王清潤已然哭笑不得了。他自然知道他師父怕是自己心裏不痛快了,所以才這樣挑兩位長老的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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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 風雨前奏

    “你……你……豈有此理!”雲燁真君橫眉倒豎,是真的被氣狠了。

    王清潤連忙打圓場道:“雲燁師伯,雲海師叔稍安。門中事物繁雜,師父近日來也是倦了,並非是與雲燁師伯和雲海師叔爲難。不如待師父修養片刻再做商量?”

    姬雲華輕輕抿了口清茶,姿態美好優雅,實際卻嘗不出茶水的味兒來。

    修仙之人便是如此,清心寡欲無感饑渴,已經辟榖的修士根本不需要吃東西喝水,久而久之味蕾也失去了作用。到了姬雲華這個階段,早就忘了酸甜苦辣鹹的滋味,連對溫度的感覺都是可以改變的,又哪裏知道這茶好不好,好在哪裏?盡管這茶放在人間俗人中是萬金也難求的絕品。

    雲燁瞪著眼道:“你倒是護著你師父,哼哼,他可曾護過你分毫?”

    王清潤心中汗顔,又不好頂嘴,饒是平時才思敏捷,這會兒面對雲燁真君的怒氣也隻能生受著,勸慰著,誰叫他是小輩。

    “行了,不就是爲了神器的事嗎?說實話,談紫君得沒得神器我怎麼會知道?那時他自離天華門便未有消息,清微也不知何處得了他的消息趕去抱回了談笑,你們若想知道,不如問問清微去。”

    雲燁從鼻子裏哼氣,眉毛上挑道:“你這說的什麼話?秦清微不是你的弟子嗎?再說了,他去閉關也是你叫的,你讓我們去問他,到哪裏問?”

    姬雲華的手輕輕一挪,那茶杯穩穩落在了桌上。“那就等他出來了再問。”

    “他何時能出來?他一輩子不出來我也要等一輩子不成?你到底知不知道這事情多麼嚴重?張守愚那老賊挖了談紫君的墳,得了神器,正昭告天下邀界內共賞!”

    姬雲華嘴角勾了勾,“早說了修仙之人生無故鄉。四無故土。他談紫君好歹也修到了元嬰,怎麼看不透這點玩意兒,偏偏要埋什麼骨,這不還是讓人挖了嗎。”

    雲海真君實在是忍不住了,“雲華師兄,重點不在這裏……”

    “是了,重點在神器。守愚老兒倒有幾分本事,便是我毀了紫君山,他也能挖出神器來。青蒙山風水寶地,有福啊。有福。”

    雲燁氣得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覺得今天真是來錯了,什麼正經事也談不成不說。還憋了一肚子氣無處發洩。

    “好好,今日我不跟你談。我也不問你了。你做事雖然隨性,但向來也不是個沒打算的人。你如何打算我不管了。不過青蒙山那邊我放心不下,我這就動身去探查探查。”

    姬雲華偏過頭看他,“師兄何必著急。他說有,自然有人去看,又不是誰去得快誰就能多看幾眼。”他氣定神閑地淡淡道,頗有些漫不經心的嘲弄。

    “那你說如何辦?”

    姬雲華笑了,“師兄怎麼問我?我說,該做什麼便做什麼。管他們青蒙山的閑事作甚?”

    雲海連忙幫腔道:“是啊雲燁師兄,反正總有人要去的,不急。不急。”

    雲燁轉著眼珠子仔細想了想,末了道:“好,聽你們的。不過雲華,我聽說這談笑頗有些不同尋常之處,你對他素來很好。若有機會便問問他。”

    姬雲華挑眉,“師兄。談笑來時不過剛出生的稚兒,上無長輩遺囑,下無談家家業,有什麼可問之處。”

    雲燁本欲離開,腳剛踏出去卻聽見姬雲華這麼說,好勝的心又催使他想要爭辯一番。

    雲海道:“要問也不急於一時。雲華師兄,你既然累了便好好休息吧,我與雲燁師兄先走了。”說著當先往出走,擦過雲燁身邊時還給他使了個眼色。

    雲燁心有不甘地瞪了姬雲華一眼,自討沒趣地跟著走了。

    王清潤乖覺地將兩位長老送出去,雲燁便又面色不善地對他道:“他那臭脾氣,你們這些做弟子的可別學他!”

    王清潤連連稱是,很是恭敬。

    雲燁真君頓了頓,又道:“一師門下的師兄弟總比別的人要親密些,你平日有空也多往晉火峰走動走動,師兄弟之間相互切磋論道也有助悟得真道。”

    王清潤稱是,目送兩位真君騰雲駕霧朝著自己的峰頭飛去。

    他轉身進了雲霄殿,他家師父正在把玩那個精緻的小茶杯。

    王清潤小心翼翼道:“師父,若天華無人去,他們怕要以爲我們得了神器。”

    姬雲華一笑,“那麼清潤認爲何人去合適?”

    王清潤道:“來朝峰弟子正是歷練時候。”

    姬雲華道:“此事不急於一時,不過早作準備也好。你去一趟來朝,讓清和再著緊弟子們修行之事,若有必要也可送他們入關。”

    王清潤於是走了一趟來朝傳達姬雲華的意思,未曾提過半句談笑如何。

    太真派最近動作不小,整個紫君山在當年雖被塵土掩埋,張守愚卻未完全死心。如今他放出話來說神器在他青蒙山中,又擺出大大方方的姿態邀請各路修士共賞,說什麼神賜之物本該天下之人共享,口號是很響亮,但真正是不是這麼個胸懷和意思卻很值得考究了。

    如今修仙界中小門小派不論,大門派卻是正正經經天華、太真、古劍三足鼎立的局面。其中以天華、太真之爭逐漸擺到台面,古劍卻是神秘如斯,坐山觀虎鬥。

    姬雲華的心思是讓青蒙山那邊先得意得意,張守愚奸詐多疑,姬雲華覺得己方實在不必這麼早便送卒過河。

    談笑對這一切毫無所知,只在巢室之中貪婪地吸取著比平日更多的靈氣,並且有心運行九轉歸一禦氣於神,漸漸在磅礡浩渺的力量中體驗到了操控的快感。

    談笑並未辟榖,可是馬師兄在送了幾次吃食後發現這個小弟子竟能一動不動坐在那裏,絲毫不受巢體那強大威壓的影響,便尋思著談笑是不是自己完成了辟榖的修煉。

    談笑自己沒有感覺,但她修行的時間委實太長。她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完成了辟榖,又在終日的刻苦修煉中終於感覺到了氣貫天頂,氣海翻滾,這回她不驕不躁慢慢引導著體內的氣息,像一個絕佳的獵手不緊不慢地馴養著自己的獵物,無形中的自我和自信便隨著修爲的提升和真氣的精純顯露了出來。

    山中一春秋,人間百餘年。當她終於舍得離開那些巢室,外面正風雲變幻,修士的貪婪和野心無形中直指“談”之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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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5 築基得成

    丹田若海,氣沉如流。

    浩渺無極的孤寂時空中是永恒的氣的波動,它們或聚或散,或強或弱,或交融或對抗,由是形成了強大的力量源,這便是道者法術修爲的基礎。

    在修道者在自我的世界裏汲汲於道之終極奧義的時候,時間在其間仿佛是停滯的。

    談笑覺得自己仿佛是深海中的一滴水珠,這滴水珠被包容在一片汪洋大海中不停地尋找和融合。它有著固定的軌道,一旦它想要脫離軌道去走別的路線,談笑便下意識地去控制它,去引導它,慢慢地將它拉回來繼續未完的軌跡。

    這個過程自然漫長,而且每一個循環都是在重複前一個過程,但是每一次重複又不止是單純的複制,而是更快、更順利、更精純。談笑便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地打磨著皮肉筋骨,不斷地淬煉經脈骨骼,她漸漸不知道什麼叫做饑,什麼叫做渴,她覺得水珠越來越透明,越來越精粹,那仿佛不是水珠,仿佛是某個珍奇的天外來物。水珠越滾越大,也越滾越充滿了力量。更多的水流圍繞包裹著那滴水珠,隨著它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它們追隨者那水珠的足跡,它們運行的正是一個子午周天。

    龐大的水流呈漩渦狀在丹田內旋轉,它們帶動了更多的水流包裹著初時的水珠,然後不停地旋轉著,不停地旋轉著,最終旋轉成了一個巨大的水球。

    談笑隱隱覺得身體開始有了不同以往的變化。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態,她只知道那水滴運行周天和旋轉成球的過程雖然不快可來勢洶洶,叫人不得不警惕謹慎,努力去調控和引導。

    其實修士修道有時候就是一個博弈,他們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更多的是與自己鬥,與夢寐以求的力量和長久的生命相鬥。都贏的人大功得成聲名顯赫。鬥輸的人一生潦倒化作塵埃。

    都說修士修道是無情無心無欲無求,其實不然。若真是如此,他們還修什麼道,求什麼長生?何不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混吃等死算了?他們只是對人間那些所謂的情情愛愛功名利祿不感興趣罷了。而爲什麼呢?大約是因爲如果修道有成,這些東西實在是得來太容易了吧。

    談笑在閉關地中不斷地精心定氣操控真氣便也是一種博弈的過程,一種鬥爭的過程。真氣的遊走並不是一個你說怎樣它就怎樣的過程。修士吸收天地之靈氣化爲己有,又要操縱自身真氣淬煉筋骨血肉,那些“氣”又怎麼肯乖乖聽其指揮?於是便有了抗衡,有了鬥爭。有了力量的此消彼長。

    談笑努力去適應和調節似乎隨時準備失控的力量,這個過程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多少天之後,談笑無意識地想到那小水滴漸漸變得太大了。可不可以讓它小一點,再小一點呢?

    於是丹田內巨大的海洋洶湧著叫囂著反抗著卻最終不得不照著談笑的意念彙聚著旋轉著壓縮著……於是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渾厚的真氣沖擊著丹田,當一切氣的運行在達到一個高潮後開始趨於平緩舒和,談笑的神智也慢慢從虛空中清醒。最終睜開了雙眼。

    談笑慢慢催動真氣,很高興地發現自己——築基了!

    喜悅蓋過頭頂,談笑細細感受著丹田中真氣若海又如水滴的奇妙之處,不由自主地舒展了眉眼笑了起來。

    接著,她開始打量四周。很快,她吃驚地發現眼之所及的巢室竟緊挨著蜂巢體中心的瑩白能量柱——她記得自己剛進來時明明不在這個巢室。咕咕從一進來時就已經昏睡。到這時也未醒來。白頭趴在談笑交盤的腿上有一下沒一下亮出大掌拍了拍咕咕,或者雙掌揉了揉揉亂它一身的鳥毛,然後抱在懷裏玩。

    這時又傳來一聲遙遠的虎嘯。那聲嘯仿佛自談笑靈魂深處響起。遙遠卻清晰地叫人聞之顫抖。

    又是虎嘯!她下意識地看向白頭,白頭卻沒有絲毫嚎叫過的跡象。

    白頭見談笑醒來,高興地咬著咕咕往旁邊一甩,雙掌攀著談笑親密地低聲嗚嗚叫喚著。

    談笑摸摸它的頭,又撿回咕咕。白頭卻咬著談笑的袖子要她靠近中間那瑩白柱子。它用尖利的爪子撓著那柱子,絲毫沒有畏懼或者迷亂。

    難道這裏面有什麼東西?談笑伸手去觸摸那柱子。可是還沒等觸到,外面有人喊道:“談笑小弟子,那可不能摸,你莫要以身犯險丟了性命。你,你快下來!”

    談笑仔細一聽,心想該是幾日前見過的馬師叔。

    白頭不死心地咬著談笑的衣服要她靠近柱子,下面馬師叔又催了幾遍,語氣已經極不耐煩。

    談笑想這地方若真有古怪,要探也不是此刻,於是抱著白頭左繞右轉出了蜂巢體。

    馬師叔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細打量了一番談笑,眼珠子卻沒有一瞬轉向過白頭。最後他不鹹不淡道了句恭喜,催促她離開。

    談笑無法,等她與馬師叔道別,最終出了閉關地才發現自己在裏面待的時間哪裏是幾天,分明已過五年!

    五年,來朝峰已變化不少。

    談笑慢慢走在路上,看著旁邊偶爾進過的擁有她所陌生的臉龐的同門弟子,心中推算著時間。

    突然又一人高聲喊道:“師兄!這位師兄!”

    談笑心想又是哪些關系不錯的同門們呼朋引伴,腳下也未停留。

    沒想到那人又喊道:“師兄!前面那位師兄,你莫走啊!”

    談笑往前一看,來路哪裏有人?於是繼續往前走。

    這時她的袖子便被拉住了。

    一個少年頂著一張笑嘻嘻的娃娃臉從她身側伸出腦袋道:“師兄好面生,我叫你你怎麼不理我?”說著看到她懷中一隻閉著眼睛的鳥和瞪著眼要炸毛的小老虎,於是道:“赫!這是什麼,師兄豢養的妖獸嗎?”

    談笑恍惚了一下,很意外也覺得稀奇。她獨來獨往慣了,與她一起在來朝峰學道的同期們除了肖崇真和離歌與她交好,白斤鬥與她還有些來往。其他人根本裏都不會理她,有時候更是直接以“小啞巴”稱呼,有誰這樣叫她一聲師兄?

    白虎騷動著嗷嗚叫了一聲,亮出利爪就要撲到少年身上撕咬的架勢。

    少年嚇得後退一步,手卻還拽著談笑的衣袖,“好兇的妖獸!這位師兄怎麼稱呼,真是好本事能馴服它!”說著兩隻可愛的杏眼開始放光,那光芒單純而欽羨。

    談笑趕緊安撫白頭,同時頗有些無言以對。

    少年琢磨了一會兒白頭,猛地一拍腦袋道:“哎呀!差點忘了正事!這位師兄。快快,快帶我去水楊道場,去晚了可就沒位置了!”

    談笑手臂被人抱著往前拖。連解釋都來不及說就被拖走了。

    少年急切又冒失,嫌談笑走得太慢自己又不肯好好走,總是往前快走了好幾步又要往後退配合談笑,還要很傻氣地叫著談笑師兄問他到底該往哪個方向走。

    這樣再二再三,水楊道場就在眼前了。

    今日的水楊道場已經坐著許多弟子。他們正認真聽著道場中央一個白衣修士傳經講道。

    談笑的眼穿過重重身影望過去,對上一雙熟悉卻並說不上樂意見到的雙眼。

    修士傳經布道的聲音一頓,目光也有一瞬的凝滯。

    談笑身邊的少年吐了吐舌頭道:“果然沒位置了呢!”說著放開談笑,貓著腰往道場外圍的人中躥去,一邊走還一邊對談笑招手道:“快來這裏,我能照著坐的地方。”

    白衣修士微微眯了眼。起身道:“今日且到這裏,爾等自行參悟。”

    談笑微皺了眉頭,轉身就走。

    時光流轉。歲月如梭,忘了和沒忘的那些人,那些事,只在執著人心中。

    少年見談笑走了,驚訝地瞪著眼。小聲喊道:“喂喂,你走什麼……”話剛說到這裏。又聽見中央的得道修士停了講經自顧自離開,一張臉便有些反應不過來不知作何表情。

    旁邊有人踢了踢他的小腿肚道:“喂,你小子到底坐不坐,別擋著人成不?”

    少年也不是好惹的,怎肯白白讓人踢一腳,轉身就與他理論,頗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意思。這樣下來他便將談笑的事給拋諸腦後了。

    談笑走得快,卻並不急。

    走著走著,她感覺到身後有人在迅速靠近。她神色一凝,只一感應便知是誰,心裏想著反正修爲不夠,躲也是躲不過的,再說她沒做什麼虧心事,何苦委屈了自己去躲別人,於是反而停下步子轉身淡淡望著來路。

    修士在修道的過程中不止是對道法對天地之理的體悟,還包括對自身對人生態度的體悟。談笑在閉關之前被離歌點醒,閉關後便有意識地去思考,去改變,去嘗試另一種生活狀態。而隨著築基的達成,談笑的心似乎比煉氣時自由了一些,也自我了一些——無論這是表面上的或者是實際上的。

    來人顯然沒想到談笑不再走了,反而是在等他一樣。他開始放慢腳步緩緩踱到談笑面前,兩兩相望卻無話可說。

    五年的清修讓談笑的氣質更加淡然,而這種淡然又似乎不同於五年前那種時刻帶著愁苦的淡漠。似乎長高了,身體也好些了,似乎……築基了。對面的人打量著談笑,心裏這般想著。

    談笑沉得住氣,只要別人不說話,她更是無話可說的。沉默了半晌之後,談笑覺得自己可以離開了。她的腳步剛動,對面的人卻說話了。

    “別人最多只花三年築基,你知道自己用了幾年?”

    “用了幾年與清烈真人何乾?”談笑說完轉身就走,聲音清如泉水淙淙。她沒看見她背後的司羽烈握緊了雙手,目光中赫然升騰著一種野獸尋到了獵物的嗜血和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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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6 弟子失蹤

    清和真人一路風塵從玉華峰回來時,被告知談笑出關了。

    蘇清和微愣,繼而笑道:“這孩子聽說自小就與別人不同,現在看來確實不同。不說他出來如何,這五年自打他進去,那地兒的入口就沒再開過。”

    這事是有的。談笑進去不久,清和真人得了掌門雲華真君的指令仔仔細細挑選了一些弟子準備送入閉關地修行。可是這些人都被攔在了閉關入口的結界外,便是清和真人親自到也打不開那入口。清和真人立刻將這情況稟告了掌門。

    姬雲華雖沒有到現場來,但後來傳出話來叫清和真人不必送人入關,以打磨基礎爲主。

    這事和談笑有沒有聯系誰也不知道,表面看起來也沒有人深想。可是蘇清和內心一直以爲是有些關聯的。

    來稟告的是蘇清和的弟子董品良。

    董品良道:“沒想到這時候出來了……”話似未盡,清和真人略皺了眉。

    “他可是築基了?”

    董品良點頭:“築基了,弟子觀狀態還算穩定。”

    “你在何處看見他的?”

    董品良的臉色有些古怪,“水楊道場。”

    “水楊道場?”清和真人沉凝,“怎麼會去那裏?”他想了想,突然看向董品良道:“今日水楊道場可是清烈講經?”

    “正是。是去年入門的弟子花聰拉扯進水楊道場的。”

    清和真人又是一驚,“花聰?他們認識?”

    如果額頭上可以長黑線,董品良額頭上現在應該長了不少。“花聰與誰都是認識的。”

    清和真人聽罷,展顔笑了。

    花聰其人,年華一十有八,正值煉氣,是個路癡。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是路癡的緣故。所以他每每頂著一張迷惑世人的娃娃臉隨時隨地問路,一來二去的認路的本事毫無長進,認人的本事倒是出類拔萃起來。便是他沒見過的人,只要被他問過一兩次路,不認識也認識了。

    笑罷,清和真人想起一件事來。“花聰拉扯談笑進去水楊道場,可沖撞了清烈真人?”

    董品良看了兩眼自家師父,低頭老老實實道:“沖撞是沒有,談笑很快就走了。”

    清和放下心來,“那清烈真人可是沒發現談笑?“

    董品良內心歎息。“發現了,所以清烈真人拋下經堂……追上去了。“

    清和真人這方吃了一驚,道:“之後呢?”

    董品良不知。又道:“該是去了居所。”

    清和點頭,身形削瘦,略顯疲憊。

    “師父,玉華峰那邊怎麼說?”董品良轉開話題。

    “哪裏有什麼好辦法,只能派人去尋。”

    “那麼何人去尋?”

    “無論是誰。總該不會是談笑。”清和真人頓了頓,“也不知掌門真君作何打算。百餘名築基弟子憑空消失,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如果牽扯上神器,便更撲朔迷離,叫人看不清楚。不光我們天華會派人去尋。太真、古劍哪個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董品良沉凝片刻,“太真如今行事越見詭譎。”

    蘇清和冷笑,“無論如何詭鞠。逆天而行總不得善終。”

    此話告一段落,清和真人最近也累了,於是囑咐了董品良幾句,便獨自靜修。

    談笑閉關這五年發生了不少事情,比如關於三大派。比如關於神器,比如關於談家遺孤。這事要從頭說起的話該說到太真張守愚真君自稱得了神器。邀請界內各路豪傑共賞。

    神器在修仙界一直屬於傳說的存在,妖獸之亂聽說有神器遺落修仙界,於是引來各路人馬爭相尋找。不過這也只是“聽說”,聽說中的故事都被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可關於神器,似乎無一人知道究竟是何種面貌,何種神力,現在何處。

    張守愚放出風聲,自有不少有心人士前往應他那個“共賞”。天華沉得住氣,古劍卻是早早派了人去。很快第一撥人傳出消息,說神器真有此物,是一把烏金長劍。那劍約兩個人那麼長,一人來寬,它重重地插在青蒙山腳紫君山中,被青蒙山修士層層包圍看守,於是圍觀的人隻能遠看。這些關於神器的消息後來在修仙界傳得沸沸揚揚,而人們並不關心神器是什麼樣子的,只要它“真實存在:,就足夠激動人心。

    於是更多的人湧向青蒙山,天華也終於不能免俗。

    當神器被更多的人知曉,被更多的人提及,守愚真君再次顯示了他和太真的胸懷,一次戲言神劍萬鈞,誰若能拔出它來便雙手奉上。

    此話一出,當真有不少人前去釋手,而守愚真君也真的允了,在一旁笑著觀看,沒做半分小動作。

    於是有關神器的說法越發多起來,不少人認爲張守愚此舉增加了神器存在的可信度。

    可是這回,卻出了問題了。

    姬雲華的意思讓來朝峰的弟子們見見世面,試試身手,於是囑咐清和真人挑選幾人,這幾人正好是肖崇真、離歌、白斤鬥和簡允。

    百餘從四面八方趕過去的修士彙聚紫君山,後來卻同時失了蹤影,再無一絲半點的消息傳出。這些人中有天華門的人,有古劍派的人,還有太真派的人。跟著一並消失的還有那柄巨大的“神劍”。

    前腳消息傳到天華,後腳古劍派就來了人。

    修仙門派中,古劍派更傾向於修外家功夫,法器便是劍。

    古劍派的人說那神器烏金劍不像是神器,倒像是妖劍。

    無論是神劍也好,妖劍也罷,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古劍派的人又提出聽說當年談家紫上真君得了神器,談家遺孤正在天華山,不知可否一見。

    當時談笑正在閉關。便是沒閉關,有怎是古劍人相見就能見到的。

    而關於談家的傳聞,看起來並不是太真派傳出來的。

    如今古劍派的人仍在天華山中,閉關的談笑卻出來了。

    如董品良所料,談笑果真去了居所。

    清烈真人沒有追去,而是掉頭禦劍去了玉華峰。

    談笑獨自回到居所,很快發現周圍多了許多生面孔,而她熟悉的人們都不見了蹤影。

    她安頓好了昏睡的咕咕,讓白頭在一旁照看,自己獨自去見清和真人。

    清和真人猜到她定然要來,所以也不相瞞,將五年來發生的事情據實相告,沒有絲毫隱瞞。

    於是談笑開始意識到,自己是姓“談”。

    修道之人親緣觀念單薄得很——除非是他的家族或者祖輩有什麼特別的傳承。談笑雖然曾經對談紫君升起過一點點小小的孺慕之情,可但到底那感情太過淺薄,比不上姬雲華和秦清微給談笑帶來的影響大。

    清和真人道:“如今且看掌門真君如何安排,你也不要多想。”

    談笑於是想起之前師父曾提過她若不到結丹,便不會放她去紫君山之事,自認爲這事再怎麼安排,也輪不到她去紫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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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 此法不可

    十七歲的少女正是發育成熟的時候,若不是姬雲華早早做了手腳,如今在清和真人面前的該是怎樣一個輕靈秀美的女兒家。

    五年不見,談笑的氣色似乎要好多了。不知道是不是築基初成的原因,蘇清和看著面前目若桃花橫翠波,面如白玉掩清流的出塵少年,不期然細細一望,與五年之前似無所改變,又似大有不同。

    這個少年,似乎總是少了幾分男兒家的陽剛之氣,卻又無絲毫陰冷狡詐,只是平淡如水,又漠然若雲。

    “年方十七便築了基,來朝峰中也不多見。”蘇清和微微笑著看談笑,又想起五年前德善殿中突然出現的談笑。那時的她也不知因何突然修爲大增,本是勉強煉氣的弟子,竟轉眼就堪堪突破大關進入築基。

    那段時間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叫人來不及細想。而蘇清和在當時潛意識裏是覺得談笑閉關一定能盡快達成築基的。

    沒想到,他心中的“盡快”卻是五年。時間雖然長了點,但結果還算理想。如他所說,十七歲築基,這成績在來朝峰中雖算不上最好,但絕對也不差。

    談笑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點頭。

    蘇清和一笑,心想修爲是高了,性子卻一點沒變,這樣的性子也不知是跟誰學的,難怪他與誰都親近不起來。

    正事說完了,蘇清和也想關心一下弟子們其他方面的事情。他想起董品良的回報,於是問道:“今日怎麼去了水楊道場?”

    談笑想了想,道:“有個人不認識路。”表情雖然無波,但隱隱有絲困惑。其實她心裏是在想那個人是誰,爲什麼不知道水楊道場怎麼走?來朝峰的地形明明不複雜的。

    蘇清和又忍不住笑了。他最近在來朝峰、玉華峰兩邊奔波,又是擔心失蹤的弟子。又要時刻去請示掌門和長老的意思,自然是愁得很。可談笑一出關,他就被逗笑了幾次,心情自然舒暢了許多。

    “那個人叫花聰,是去年入門的弟子。此人資質倒是尚可,不過早年被耽擱了,自誤至今。”蘇清和頓了頓,擡手用兩根手指輕輕揉了揉太陽穴,眼角似乎跳了兩跳,目光微微垂下看地。

    談笑聽著他緩慢地說著話。目光便隨著他的手移到了他的太陽穴,略有些稀奇的模樣。

    蘇清和覺得好一點的時候,很自然地放下手接著說:“他這個人記性不差。可是卻不記路。但凡去什麼地方一定要拖著人到處問的。”說到此處正好看到談笑的眼神,心中陡然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在這個小弟子面前做了平日裏只有獨處時才會有的舉動。

    室內一下子靜默下來。

    蘇清和突然想,難道談笑實在太沒有存在感,所以才會這樣嗎?雲華真君和秦清微待談笑。是否也是這樣?

    明明這個弟子修爲不高,性情也算不得好的,爲何竟讓人覺得親切,不自覺地放下防備?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

    蘇清和整了整思緒,道:“這段日子你便在來朝峰中,哪裏也別去。外面關於談家的傳聞很多。你若聽見也只當是耳邊風過,左耳進,右耳出吧。”

    談笑點頭。問道:“那他們……”

    蘇清和道:“是福是禍也是上天注定。掌門真君總有決斷的。”

    兩人正說著,外面董品良道:“師父,玉華峰傳信來請師父前往。”

    談笑心湖一動,幾乎是本能地微低下頭,睫毛垂下來。

    蘇清和看了她一眼。立刻站起身來道:“可知何事?”

    “不知。”

    蘇清和道:“知道了。”董品良便退下了。

    蘇清和看著談笑,沉默了片刻道:“阿笑。你可想跟本真人一同前往?”

    談笑便搖頭,很快,也很堅決。

    蘇清和有些詫異,想了想,又道:“那個約定本真人也聽說了,這不違反約定的。只是本真人帶你去辦事而已。”他想談笑雖然年紀小,卻是個重諾的人,又想她平日裏頗有點認死理,才有此說開解談笑。

    不料談笑還是搖頭。

    既然不願意去,蘇清和自然不會強求,於是他盡管詫異,但還是點頭道:“既然如此,你且回去休息,修行事宜一律照舊,不可因築基而懈怠。”

    談笑答是,見蘇清和未動,便告退了。

    出去的時候,談笑看見守在不遠處的董品良。

    董品良看著她笑了一下,談笑未笑,卻是點了點頭便走過去了。

    董師叔頗有些無奈,心想這個小弟子這麼多年脾性也沒變過,實在——難得。

    談笑卻在想,看來修行有助長生不老也不是絕對的。雖然師父和清微師兄的面貌多少年似乎都沒變過,清和真人也好像沒變過,但這位董姓修士卻老了些。

    那麼,果真是修爲越高才越少受到年華的影響嗎?

    談笑走後不久,蘇清和便趕去了玉華峰。

    雲霄殿中姬雲華一人獨坐觀書,王清潤並不在一旁,在一旁的竟是司清烈。雖然最近修仙界屢起事端,但這位真君卻依然漫不經心,似乎多大的事情到他這裏也不過是衣衫沾染了塵埃那麼一件小小的事情。

    “拜見掌門師伯。”蘇清和恭恭敬敬行禮。

    姬雲華輕輕放下書卷,一雙清冷鳳目看著蘇清和,“本不該這麼急著叫你來。紫君山百餘名弟子失蹤一事,你覺得派誰去探尋比較合適?”

    蘇清和心中暗暗驚奇,心想此事他也說了不少次了,這位掌門真君一直未有回應,怎麼這次竟主動提及?莫不是古劍派的那些人催得掌門真君煩了?

    不過想歸想,他還是很平靜地說了幾個人的名字,都是十一年前與離歌等人同時入門的弟子。

    姬雲華緩緩起身,“這些人是不錯的,不過即便去了也無甚大用。”

    “請掌門師伯指示。”蘇清和也是無可奈何,其實派人去探尋一是探,二是尋,這兩樣都不好辦,古劍派曾多次派人去紫君山,不一樣無果?不然他們爲什麼想著聯合天華?

    姬雲華似笑非笑,“有人給出了個絕妙的主意,想要……引蛇出洞。”

    蘇清和也不是個笨人,細細一想,臉色便變了,“掌門師伯!不可……”

    “哦?你知道本君要說什麼?”

    蘇清和看了眼掌門身旁一臉淡然眼中卻難掩惡意的清烈真人,平靜了下心情才緩緩道:“清和不知,但猜測或者與來朝峰弟子談笑有關。若掌門師伯屬意談笑前去,清和認爲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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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 馬師叔死

    “哦,爲何不可?”姬雲華很感興趣的模樣。“如今外面盛傳談家得了神器。那神劍是從紫君山挖出來的,又在紫君山隨著百餘弟子消失,界內各門各派可是都盼著這談家遺孤出來啊。”

    “都是無稽之談,若談家得神器,當年紫君何以身故?若是談家得神器,談笑如何到今日才築基?”

    “放在外面,今日築基已是天縱之才。”

    “那是因何掌門師伯難道不知?”

    “知也罷,不知也罷。只要世人不知,一個談笑便足以引出幕後之人。”姬雲華輕輕松松。

    “幕後之人,大家不是心知肚明?”蘇清和半步不讓。

    “耳聽眼見未必爲實,何況猜測。清和師兄今日似乎格外激動。”司清烈諷笑道。

    蘇清和聽他說話心裏便憋著一口氣,心想又是這個清烈出了壞招,不知他這樣三番五次針對小弟子談笑到底爲何。

    “不是清和激動,只是怕人道心有差,藉故了卻私怨。”蘇清和不買賬。

    “天下皆傳談笑繼承了神器,只要把他推出去,打鬼主意的人總會有動作的。說不定那些失蹤的同門立刻就能出現了呢?既然清和師兄覺得談家得了神器是無稽之談,那談笑也無甚大價值,用在此處正好。”

    “你……”蘇清和心道此人怎這般無恥說出這等話來,立刻反擊道:“天華山對待弟子向來一視同仁,什麼用在此處正好,談笑正是修行的大好年華,你這樣分明是誤了他!”

    “此言差矣,若那烏金劍正是神器無疑,又曾是談家人所得。說不定談笑便能擁有呢?這怎麼是誤了他,清烈怎麼覺得正是助他東風呢?”

    “你……強詞奪理!”不管那烏金劍到底是不是神劍,談笑若真去了,同時這消息又被天下得知,可想談笑的命運該如何慘淡。“若真去了,或者連命都沒了,談什麼東風!”

    “清和師兄真是熱心。據說談家幸存者早已隱於俗世,與修仙界再無關聯,自然沒想著照顧這位談家遺孤,清和師兄莫不是其實姓談吧?”司清烈語帶嘲諷。

    蘇清和發現自己確實有點小激動了。他覺得最近自己實在是累了,累得特別容易被激怒。於是他定了定心,道:“是與不是。難道清烈不知?此法絕不可行,還請掌門師伯明鑒。”說著一拜到底,明顯不想再與司清烈理論了。

    司清烈見蘇清和拜倒,於是下了台階拜在蘇清和身旁道:“師父,談笑非去不可。否則留在天華便是禍害。只會引起其他各門各派和散道的圍攻。天華雖然不懼他們,但到底韜光養晦,不宜張揚。若談家真的未得神器,談笑便無價值,望師父明鑒,不要因爲一個小小的弟子壞了天華門千秋大計!”

    蘇清和一驚。仿佛這才想到這一層。

    “掌門師伯……”蘇清和詞窮,但也絕對不贊同司清烈的觀點,於是寄希望于姬雲華。

    姬雲華正漫不經心地聽著兩人爭辯。這時聽他們又將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於是笑道:“怎麼不說了,本君聽得正有興趣。”

    “孰是孰非師父心中早有決斷,弟子班門弄斧了。”司清烈一臉篤定。

    蘇清和偷偷瞄他一眼,心中暗想難道掌門真君也這麼想?他們早就商量好了的嗎?這樣一來可不是要了談笑的命嗎?

    姬雲華道:“都起來吧。古劍派來人多次提到談笑。而世上之人多爲傳言中談家所得的神器爭相追逐。清烈所說這法雖然冒險,但不失是一針見血的妙法。”

    蘇清和心下微沉。

    “不過。”姬雲華話鋒一轉,“幼時談笑身體虛弱,本君座下二弟子親自照看,兼又本君親手爲其煉制無數靈丹妙藥餵養至今,這麼送出去用來引蛇,本君覺得很虧。說到價值,本君便心疼那些丹藥,又心疼二弟子花費的精力、修爲和時間。所以清烈,此法雖妙,本君卻不想答應呢。”

    這回換成司清烈變了臉色。

    之前司清烈與姬雲華說起的時候,他覺得姬雲華雖未當場贊同應允,但也沒有反對。如今卻是明擺著拒絕了。

    “師父……”

    “至於去紫君山探尋失蹤弟子的人選,清烈,本君便允你帶著人前去,萬望莫要讓本君失望。”說完邊然司清烈告退。

    原來司清烈初時所求不過是他和談笑一起去青蒙山。姬雲華沒有答應,司清烈心中惱火,但到底還是告退了。

    蘇清和放下心來,正準備跟著告退,可姬雲華一言不發,似有未竟之話。

    待司羽烈出去,姬雲華走下來繞著蘇清和緩緩走了半圈,問道:“她已築基了吧。”

    蘇清和道:“正是如此。清和觀其氣息綿長沉著,該無反覆。”

    姬雲華點頭,“如此看來,那裏倒是可以繼續用了。”

    蘇清和道:“五年來閉關地未再開啓入口,清和還未來得及進去查看。一會兒清和回去便入那處查看,稍候來向師伯稟告。”

    姬雲華正自點頭,忽聞來朝峰示警之聲。

    蘇清和心中突地跳了一下,下一瞬兩道白影便消失在原地。

    發出示警的是董品良。他在閉關地門口焦急地踱著步子,旁邊跟著兩個小弟子,兩人皆是一臉惶恐無措的模樣。

    不過片刻工夫,姬雲華和蘇清和便來到閉關地門口。

    董品良連忙見禮,直截了當地說道:“馬師弟死了。”話音一落,蘇清和狠狠地驚到了。

    “怎麼死的?”蘇清和看向閉關地的入口結界,那裏如流水紋的結界體從中間有波紋蕩漾開來。從中間波紋盡退的圓圈中看得見裏面黑黢黢的深洞。這證明結界失效了。

    姬雲華皺了眉,當先進入了深洞。蘇清和緊跟其後,再後面是董品良。

    董品良道:“就在裏面,乃是經脈盡斷,七竅流血而死。”

    而就像他所說的那樣,裏面的石碑旁躺著一個佝僂著的殘破身軀。從他扭曲的姿勢看得出生前曾有過激烈的掙扎。不止如此,他在掙扎的同時還保有清醒的意識。因爲在他手邊的地上歪歪斜斜畫著些符號,那些符號零散而怪異,不像是符篆銘文所用,也不像是咒語法術。它們突兀地橫在那裏,有鮮血蔓延開來漸漸掩去了它們的存在。

    姬雲華和蘇清和意識到這些符號一開始一定不止這些。然而此刻要阻止卻是太晚。

    人生而有靈,死而有念。姬雲華輕輕動了動手指頭,感覺到地上的死屍在頻臨死亡的那一刻經歷的恐懼,戰栗,還有古怪的災難感和敬畏感。

    自殺或者是他殺?因何而殺?

    姬雲華再往裏走,蘇清和卻攔住他道:“師伯,還是清和去吧。”

    閉關地對修爲越高的人影響越大,它能引起人的魔性和貪欲,越是癡心道學之人反而越是容易被此處所傷。

    姬雲華頓了頓,道:“一同去吧。”於是手指翻飛布下結界,又做了相應準備,道:“走吧,一刻鐘還是可以的。”

    蘇清和於是吩咐董品良在門口留守。

    兩人進去,巨大的蜂巢體靜靜矗立,一切與之前並無變化。巢室內空無一人,巢中中軸柱體泛著奶白的色澤。

    他們走動時沉重的腳步聲一下一下敲擊在他們的心中,每一下都像是重錘狠狠錘在心口,腳下的鈍感和皮膚遭遇風刀霜劍的觸感讓他們的心理不由自主地産生變化。

    姬雲華顧不上這些,他催動五感六識細細聽著,看著,眼見時間一點點流過,結界也越來越薄弱,他卻一動不動。

    蘇清和卻已經開始受了影響,雙眼深處漸有複雜的情緒忽起。

    仿佛有幻覺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握緊拳,不由自主地用指甲劃開了手心的皮膚,於是淡淡的血腥味飄散開來,蘇清和仿佛看到了一片血光中遙遠的妖獸之亂的場景,一頭龐大兇狠醜陋的妖獸迎面撲來,他揮下手中的劍,心中充滿了對力量的渴望和對這世界的厭惡。

    死吧!爲什麼不去死!

    他手中明明無劍,但他的手勢分明是握劍的姿勢。他手中虛空的“劍”砍在姬雲華的身上。

    姬雲華猛然轉身,袖子一揮將蘇清和掃出數十米,跟著疾奔回去,扯著他的衣領丟出了閉關地。

    蘇清和在地上踉凔著跌倒又爬起來,腦子仍有些渾渾噩噩。

    而那些自蘇清和手中滴落的血在他們身後蔓延著,重新組合著,躍動著鼓噪著,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

    蜂巢體中間巨大的能量柱有那麼不起眼的短暫的一瞬變幻了顔色。

    “掌……掌門真君……師父他……”

    “他最近太累了,需要休息。”姬雲華道。

    “那馬師弟他……”

    “葬了吧。”說完又問:“可有人進來過?”

    董品良苦笑道:“此處由於有結界,又是能要人命的地方,自然沒有人來。談笑進去之後,結界便關閉了,無人可進。談笑出關之後,弟子也不知有沒有人進去。弟子一來便看到這等場景,實在是……實在是……”半晌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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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花聰耍賴

    此事實在詭異。馬師叔駐守閉關地多年,是精挑細選絕對適合駐守的修士。一來他修爲不過築基,不高不低;二來他並不醉心道學,心中無有渴望;三來他生性散漫,無執念也無愛好。這樣的人放在天華山中實在是再平庸不過,但也就是他能一年又一年駐守在這孤寂之地,很少受到欲念的反噬。

    然而,馬師叔卻突然死了。

    姬雲華仔細回想閉關地中所見所感,突然臉色微變,想到了談笑。

    “談笑現在何處?”姬雲華問。

    董品良道:“應是回了居所。”話音剛落,姬雲華已經一閃而過失去了蹤影。

    蘇清和清醒過來,一想到方才不受控制的魔障便心中驚跳,這時見姬雲華遠去忙問:“掌門去何處?”

    “該是去找談笑。”董品良答。

    蘇清和道:“壞了。”說著也跟著禦劍而去。

    談笑沒有回居所,卻是被半路跳出來的“熟人”拉走了。

    這“熟人”正是花聰。

    花聰是個路癡不假,可他始終認爲這不是什麼大問題。人都長著一張嘴,有嘴不會說話的嗎?有嘴不會問路的嗎?更何況他自認爲像他這麼親切的美少年,問個路還不是輕輕松松的事情?由於認路方面差一下,所以在認人方面他就顯得格外突出了。

    自從談笑帶他去了水楊道場,他在裏面轉悠一圈,很快就知道了談笑的名字和來歷。當時他無比崇拜自己地拍了拍大腿道:“小爺真是好運,整個來朝峰敢情小爺最先發現了他!哈哈!”旁人笑他傻,他也跟著呵呵傻笑。反正傳經講道的清烈真人已去,弟子們便各自安排時間,修行地修行,去接任務的接任務。回居所的回居所。花聰當時正跟著人往居所走。

    十一年前入門的弟子有的去了其他峰頭,有的下山去完成任務了,有的被派往他處承接門中事務,當然還有一些留在來朝峰。一年前來朝峰又招進一批弟子,這些弟子的年齡多在十二歲上下,挑選也比十一年前嚴格,唯一一個例外便是十八歲的花聰。

    有人說,花聰之所以能進來是因爲他姓花。

    花姓在修仙界算得上是有些來歷的大姓,與姬姓相同。但具體花聰如何進來的,卻無人得知。當然。大家是來修道的,修道之人更關注的還是道學,所以對這方面也不怎麼打聽。再加上花聰是個親切可愛的少年。路癡的特點加上開朗的個性讓大家對他的印象很好,所以自然不會與他爲難。

    花聰正與人說話,偏頭一看便望見孑然獨立的談笑。彼時談笑正站在一棵桃花樹下微笑,微微上揚的桃花眼流轉著水墨幽光,當真風流無限。

    花聰的聲音像是被人奪走了。身體也像是被人控制了,他很詫異地望著那一幕,怎麼也想不出不久前才見到的冷得跟冰山一樣,淡得像雲彩一般的“談師兄”居然也會笑的,笑起來還這樣的……這樣的……奇了怪了,怎麼好像變了個人一樣?

    花聰扯著大嗓門喊道:“談師兄!談師兄!”跟著就要往過跑。

    原諒談笑從來沒被人這麼喊過。所以對這三個字完全不敏感,自然也不知道有人在喊她。不過有人大喊這還是影響到了她的心情,於是她自然地揉碎了手中的桃花瓣棄於腳下。準備回居所去和白頭咕咕待一會兒。

    花聰旁邊的人正是十一年前進來的弟子,他連忙扯著花聰的衣袖道:“哎喲,你叫那小啞巴做什麼!”

    是了,那一年進來的弟子或者不知道談笑叫談笑,但一定知道她叫小啞巴。

    花聰是個正直熱血的少年。他氣憤地回頭瞪了那人一眼道:“什麼呀,什麼小啞巴。談師兄會說話的!”說著無意識地揮舞著拳頭,逗笑了旁人。

    “好好好,那你去問問,看他與你說話不?”那人很不以爲然。

    那一年進來的弟子基本都知道離這個談家後人遠一點,大部分也都不會想到與談笑結交。

    花聰真的就去了。他急忙跑過去,邊跑邊道:“談師兄!談師兄!等等我啊!我是花聰啊!”

    花聰啊……

    虧他還知道自報姓名。談笑或許對“談師兄”三個字不敏感,但對“花聰”兩個字覺得有點耳熟。

    花聰——不認路的花聰?

    談笑心中咯噔一下,心想怎麼這麼巧,難道他又是要問路?上次問個路便直接被拖去了水楊道場,還很倒楣地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這回莫不是又沒什麼好事吧?

    不得不說,談笑有時候的靈光一顯其實很準的,可惜當時並沒有引起重視。

    談笑的衣袖很快被人拉住了。

    談笑是最不喜到人多的地方,她正沉思間,突然覺得衣袖受制他物,耳邊則是衆人起哄之聲。她心中不喜,便本能地揮袖過去,金戈之氣獵獵而來。

    花聰一聲慘叫坐到了地上,只覺得整個手臂都被刀子絞著疼。

    後面有人大笑道:“花聰,還不快過來!”

    談笑意識到自己傷人了。她愣了一下,略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她轉身看向花聰,“你……”

    這時花聰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一張娃娃臉縮得跟苦瓜一樣,這時看見談笑有些愣住地看著他,於是心思活泛地借題發揮,抱著手臂在地上打滾道:“哎呀媽呀,疼死我了,怎麼這麼疼啊~~嗚嗚,讓不讓人活了,我沒殺人沒放火的……”

    衆人傻住了,一時間靜默無聲。

    也不知是誰在這來朝峰中種下桃花樹,紅的粉的桃花瓣在微風中顫抖著飄散,花聰還在打滾和擠眼淚。

    談笑從未見過這等仗勢,一時竟有點慌了。她從小接受的人生哲學是再痛也要忍住,再想哭也不能流淚,哪裏想到這個明明比她高了半個頭的少年說打滾就打滾,說掉眼淚就掉眼淚。不過輕輕揮了他一下便哀嚎地像是要了他的命?

    談笑認真想了想,當年她在師父手下受罰,在討厭的司清烈手中差點丟了性命,哪次不比這嚴重得多,可她何曾像這樣過?

    恣意耍賴的少年從眯著的眼縫裏看見談笑不爲所動,更是哭得昏天黑地起來。這時他才理會老爹所說的書到用時方恨少的道理。爲什麼呢?因爲他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話,詞窮啊!

    “你……要不要緊?”談笑很苦惱,難道真的很嚴重嗎?

    “要緊!當然要緊!你看嘛!”花聰趕緊起來撩開袖子,白嫩嫩的手臂上有幾道深紅的像是刀具的鈍面劃過的痕跡。他不給人多看,只見談笑瞄了一眼便立刻放下袖子。很正氣很氣憤地叉腰道:“你幹嘛打我!”

    “我……”談笑無從解釋,她是寧願跟人打一架也肯定不會吵架的人。這場景她陌生得很。

    也是談笑傻,修仙界很多時候打人不算什麼事。打了就打了,什麼幹嘛打人,力量的強弱決定道理,至於道義上的對錯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有人過來扯了扯花聰的衣袖道:“好了,走吧。你丟人不丟人?”

    花聰甩開他道:“什麼丟人,他先打我的,要賠我才行,不然我不幹!”

    衆人愕然。這麼多年,誰也沒與談笑深交過,更別說要她賠什麼。

    那人湊過來低聲道:“喂。別找茬,他還有個掛名的師父呢。”

    談笑聽見,藏在袖中的拳頭捏了捏。沒說話。

    “師父怎麼了,管他師父是誰也不能隨便打人啊,我又沒動手。我可是剛入門的窮人,沒靈石買療傷藥的,談師兄。你賠不賠?你要不賠,我便告到清和真人那裏。說你以大欺小!還有那個……對,同門相殘!”說完之後,花聰心中小小汗顔了一下。據他打聽來的消息,這個矮他半個頭的談師兄可是比他小一歲呢。

    談笑也不想在這裏糾纏了,她想別的沒有,療傷藥她還是有的,看他手臂上傷的也不重——實際上這要是擺在談笑身上,她根本就不覺得是傷!別的賠不起,這還賠不起嗎?

    “我去拿給你。”談笑很實在。

    衆人幾乎要撫額絕倒。

    “什麼?”花聰愣了下。

    “療傷藥。”談笑不會療傷的法術,她想如果她會的話,什麼療傷藥都可以省省了。想到此處,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賴以賺取靈石的輔助技能。

    修士要修行,其實花費並不小,特別是在後期。所以大部分修士爲了維持修行的花費,都會一兩個輔助技能。有的是療傷,有的是煉丹,有的是造器……還有的沒有輔助技能,便隻能辛苦點去獵取妖獸,獲取妖獸的皮毛牙爪或者內丹等物賣錢。通過這樣的途徑賺取靈石的修士會在實戰方面強悍一點,但是這樣的獵取過程也有可能十分耗費時間精力丹藥,所以賺取的靈石往往所剩無幾。這也就是爲什麼散道比各大門派弟子修行艱難的原因。

    賺取靈石的方式可以多種多樣,誰也沒固定就用一種方式。談笑在感受到築基的美妙之後,開始對未來的修行花費有了意識。

    還是學點什麼吧。她想。

    學什麼呢?她還來不及想,花聰卻道:“不要!既然是你賠我東西,我要自己挑才成。”

    如果談笑平日裏與人多接觸一些,會很清楚這就是訛詐,赤裸裸的訛詐啊!

    可惜談笑不知,她只想快快打發了花聰,於是很痛快地道:“好。”她沒考慮到如果花聰所要超出她的能力範圍,那該如何?

    可能實在是這個少年太鬧了,鬧得她腦子有點不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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