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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一笑彎彎]笑長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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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1:46:07
070 初見英娥

    德善殿如何暫時與談笑是沒有什麼關系的。

    談笑去接無涯宮任務的初衷很簡單,一是想著既然人人都說她急功近利,那她就放鬆一下,接個任務做做當成是休閒;二是想著既然不能見師父,那不如乾脆就遠離來朝峰,找個事情做做,乾脆讓自己沒了念想。

    有盡宮的任務她能做的太簡單,她做不了的實在完成無望,所以她便把目光放到了無涯宮那邊。無涯宮的任務大多刁鑽,有的需要生死以付,有的需要絞盡腦汁,有的看似沒什麼危險實際卻是陷阱重重,有的任務更是誇張,需要領取人進過許多階段才能完成,這樣一來就需要好幾年甚至好幾十年的時間。但是一般來說,這樣的任務獎勵也往往豐厚得非尋常能比。

    談笑挑來揀去看了半天,覺得這個尋找靈獸的任務看起來難度系數小一點,過程簡單一點,而且英娥峰似乎沒聽說過,一看就知道是天華門中極爲偏遠的峰頭,那麼一定離來朝峰很遠。

    談笑憶起臨行前清和真人欲言又止的表情,心想還好清和真人允許了。他要是不允許,她說不定就要在來朝峰某個犄角旮旯裏惶惶終日了。

    由於談笑無法力傍身,所以用不得傳送符。而從來朝峰到英娥峰並沒有傳送陣。一個小弟子將談笑送去英娥峰,面貌雖然恭敬,臨走前卻嘀咕了句:“這樣也敢接無涯宮的任務。”

    談笑只當沒有聽見,心想這便是英娥峰嗎?

    前方是高大華美的宮觀。此處的宮觀與其他峰上不同,似乎更多了幾分豔色,少了幾分肅穆清冷。紅磚牆,黃琉璃瓦,隱隱可見後方亭台樓閣,嚴然是殿中殿的構造。

    不待談笑看得仔細,大開的銅門內慌慌張張跑出幾個衣冠不整的……難道是女子?談笑驚訝地揉了揉眼,確定自己沒看錯。

    等那些女子四散開來,有的跑得近了,她才發現她們並非衣冠不整,只是五顔六色的不同於平日所見同門身著道袍的清冷肅然。

    不是跑錯地方了吧?談笑看著有一群女子瞧著她飛奔過來,忍不住後退兩步,心想要不要就這樣跑掉?

    一個紅衣女子喊道:“喂!你別跑!你是不是來朝峰上來的?”說著撲了過來。

    談笑腦中如被棒槌敲打了一下,強忍住後退的沖動閉上眼挺著脖子道:“是。”

    旁邊有許多女子笑起來。

    香風襲過,她的袖子被人拉住了。

    “你閉眼睛做什麼?難道你閉上眼睛就能找到白頭了嗎?”

    這隻性格孤僻喜歡離家出走的靈獸有個奇怪的名字叫做“白頭”。

    談笑心想,當年隨師父見過許多人間女子和修仙界女修,卻沒見過這等女子。英娥英娥,平日裏少聽人提起過,沒想到天華門中竟有這麼個地方。難道天華門並不只是收男修,還收女修的?可如果是女修,爲何不著道袍?不過見她們體態、氣息、掐訣之法,倒像是學了法術的。

    談笑她記得姬雲華的教誨,並不覺得當女子有什麼好,又兼自幼在男人堆裏長大,所以雖被告知自己是個女子,要作男人打扮言行,可平日裏根本就把自己當成了男人。現在突然一下子有這樣一些鮮活亮麗的女子——不,女修出現在她面前,還毫不忌諱的簇擁著她往裏面走,她的心情就很詭異地又尷尬又驚怕起來。

    “你……有……話好說。”談笑沒有與女子相處的經歷,質聞著香氣逼人便紅了臉,話也說不清楚。

    有人笑道:“若虹姐姐,你拉著他做什麼,他又不是不會走的,瞧瞧,看你早上抹了什麼香,熏得他臉都紅了。”衆人哈哈大笑。

    談笑的臉更紅了,手不停地掙扎著要掙脫那位名叫“若虹”的紅衣女子的手。

    席若虹被說得臉上稍稍發燙,趕緊松了手道:“誰拉他了!誰抹香了!原來來的修士也沒他這般弱不禁風的,英娥峰上隨便哪個女子都比他走得快!”一副“不是我的錯,錯都在他”的表情。惹得旁邊的人又哄笑起來。

    談笑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答話。

    一個白衣女子走出來道:“好了好了,你們別笑了。今日日子特殊,姑姑才允許我們不著道袍隨意耍玩,沒想到靈獸白頭鬧脾氣躲了起來。看來我們也玩不成了。我們速速去換了道袍吧,別狂放地嚇壞了他,日後告到掌門處,姑姑也護不了我們。”

    談笑聽得暈乎,只覺得一衆女子稍稍冷靜下來,各自站好了,看來是同意這個白衣女子的話。

    席若虹嘟了嘟嘴道:“討厭,都盼了整五年了才有這麼一日,卻被白頭給攪了。”說著橫了談笑一眼道:“喂,你叫什麼名字?你知道怎麼找白頭嗎?你趕緊把它找出來,我們也好繼續耍樂!”

    白衣女子輕輕按了下她的肩膀道:“說什麼啊,人家還不明情況呢。你們先去換衣服,我與他講講。”

    席若虹不情不願道:“他若早日找出來,我們就不用換衣服了嘛。不過不知道他找不找得到,留不留得下命在。上上次那個修士可是沒了條腿被……”

    “若虹,還不快領著姐妹們回去,當心姑姑回來罰你!”白衣女子打斷她的話。

    談笑聽得奇怪,心想不過是找個靈獸,不至於如此兇險吧?聽她們對話,明顯還有什麼更要緊的話瞞著她。難不成自己想錯了,這個無涯宮任務中看似最安全的反是最兇險的?

    席若虹跺跺腳,領著一衆女子走了。宮門外只留下白衣女子,和表面假裝認真撫平袖上被拉扯過得褶皺,實際豎著耳朵聽她們說話卻苦惱於不知如何回應的談笑。

    白衣女子淡淡一笑道:“這位道友怎麼稱呼?”

    “談笑。”

    “笑逐顔開的笑嗎?”

    “是。”

    “談道友倒不像是愛笑的樣子。”白衣女子多看了他兩眼,心想若虹說得不錯,果然比女子還顯得單薄,看起來估計也就十一二歲的樣子,還不知男女之事吧。

    談笑窘了,於是默不作聲。

    白衣女子道:“我姓白,名宛然。”

    談笑吶吶然低喊了句:“白師姐。”她想著男修叫師兄師弟,女修就該叫師姐師妹吧。

    白宛然似乎有些愕然,之後便是了然道:“談道友直呼宛然名即可。你我雖暫屬同門,但天華諸峰修士對我們英娥峰女修從不以師姐師妹相稱的。”話說得平淡,表情也一成不變地淡笑。

    談笑隻覺得這個白宛然天生就有一種親和力,忍不住驚訝問道:“爲何?”

    白宛然笑道:“談道友許是初入天華,不明情況。以後你便知道了。我們英娥峰的事在天華門中少有傳聞,若不是事情緊急,我們也不會到無涯宮去發布任務。”

    談笑更覺奇怪,忍不住又多話道:“只是尋找靈獸的話,發在有盡宮不是更妥當嗎?”

    白宛然又笑,“說來話長,談道友這邊請,待宛然一一說來。”

    談笑覺得無比別扭,想著白宛然讓自己叫她的名,她卻一直稱自己“談道友”,實在是……她說不清白這種感覺。不過由於她平日裏接觸的人有限,又不樂於交流,所以一時只覺得怪異卻不知要如何應對,所以只得沉默地隨白宛然往那銅門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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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1:46:28
071 靈獸白頭

    白宛然似乎爲了照顧到談笑的步子,走得也不快,堪堪與談笑並肩,中間隔著一臂的距離。

    宮觀內靈氣充裕,處處可見仙花仙草,兼有水榭亭台巧妙地依山就勢,四方布局一看就很有講究。

    白宛然道:“此靈獸白頭是掌門師尊在百年前的妖獸之亂時親自帶回的。原先這靈獸養在玉華峰,但是照顧靈獸的男弟子們都被它所傷,且性情漸漸暴戾起來。所以後來掌門師尊將它帶來英娥峰,由我們英娥峰的女修照看。說來也巧,不知是不是因爲此獸爲雄獸,對英娥峰的女修盡不曾加害。日子一長,白頭便在這英娥峰住了下來。只是它也有自己的脾氣,每隔一段時間便無精打采不願意理人,沒過幾日便要鬧一回失蹤,便是我們仔細尋找都難尋得它的蹤跡。”

    談笑認真聽著,聽到此處,了解到此獸傷人。

    白宛然見他神情淡然,心中暗暗贊許,又道:“有幾回尋不到它了,我們便到無涯宮發布任務,盼著門中有男修能引它出來。白頭素來見到男修便性情暴躁起來,便是再沒精神也會出來攻擊男修,我們便埋伏在一旁尋機制服它。只是如此一來,去引誘它的男修境況或許就會兇險一些。”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談笑,覺得這次這個小小男修引出白頭的機率甚小。倒不是她瞧不起談笑,而是這引誘靈獸是個累活,要人時刻警惕著,又要四處尋找躲避,體力不好是不行的,行動不敏捷也是不行的。可談笑這模樣看起來實在單薄,而且也並無多少男子的陽剛之氣,怕是難以引出白頭施暴的沖動。

    談笑這回懂了,想來原來來接這任務的人中有的結果極其悲慘,所以這任務才會一直被歸類在無涯宮中。

    白宛然不忍,於是道:“不若我再去發布一次,若再來一人與你同去,或可分擔一二。”

    談笑搖頭,“不用。”沉默片刻道:“如今來朝峰怕無人來此。”

    白宛然柳眉微挑,笑道:“也是,聽說掌門師尊今日正好在來朝峰傳道。談道友實在可惜,這樣好的機會並不是時時都有的。”

    談笑心中一顫,道了句:“無妨。我要從何處開始?”

    白宛然訝然與她如此快進入狀況,心想到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於是又勸道:“談道友真要去?不考慮一下等等其他人?”

    談笑搖頭道:“不了,這便去吧。早日找到它就好。”心裏卻想著這靈獸既然喜歡攻擊男修,便不一定會攻擊她。安全大約有了保證,她便也稍稍放松下來。只是這時候她有了身爲女兒身的自覺,便又怕自己不能夠引誘這靈獸白頭出來。

    白宛然見他態度堅決,便不再多勸,只道:“不急,且休息片刻。宛然去換了道服,隨衆姐妹拿了符篆法器隨談道友一同前往。”

    談笑點頭。

    白宛然見他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忍不住笑道:“談道友在此處亭中稍坐,切不可往那方山門去。白頭或許就在那山門之後,只不知在何處。若是誤入激怒了它,我們又未在身邊,談道友境況堪憂。”

    談笑再次點頭,目送白宛然離開。

    白宛然回去的時候,席若虹正與一衆姐妹說笑,衣衫半褪不褪,一眼望去就沒幾個人衣服換好了。

    白宛然歎道:“合著今日姑姑不在,你們心也都野了。”

    席若虹嘿嘿一笑,過來摟她脖子道:“白姐姐莫氣,我們正說那來朝峰來的小修士實在靦腆,又不像個男人,不知能不能引白頭出來呢。”

    “能與不能到時便知。只現在我們要趕緊準備了好去尋白頭。”說著在席若虹腰上掐了一把,面上卻笑靨如花。

    席若虹哎喲一聲哀叫,一衆姐妹這回動作快起來。但嘴裏仍忍不住道:“白姐姐忒沒意思,姑姑都不在,你還這麼嚴肅。生活何來樂趣?”

    白宛然神態悠然地換道袍,準備符篆法器,漫不經心道:“入了這英娥峰,又有何樂可言。”

    席若虹手下一頓,好多姐妹都有一瞬的靜默。

    然後不知誰笑起來道:“白姐姐跟著姑姑時間最長,把姑姑學了七八分呢。”

    於是大家笑開,各做各的事情。

    只是當她們準備妥當去了小亭前時,卻不見了談笑。

    話分兩頭。

    這邊白宛然與衆姐妹打理之時,那邊談笑獨倚亭中不肯讓自己的腦袋空閑下來。她四處張望,每每遇上與其他峰頭不同的事物便研究一番,借此來讓自己的思維永不停滯地運行著。不多時,她便看到了一隻黑白紋的小家夥趴在了之前白宛然所說的山門旁。

    妖獸?談笑不著痕跡地攥緊了腰間的乾坤袋。

    小家夥圓頭圓腦的看起來像一隻白虎。小白虎還小,若抱在手中估計比貓貓狗狗大不了多少。它厚厚的前掌巴著門,伸出半個腦袋看著談笑,只要見談笑動了一下便忍不住也動了下前掌,虎目中似乎閃爍著某種無法名狀的光亮。

    談笑打量了半天,沒從這隻小白虎身上感應到任何侵略的氣息。她知道妖獸裏是有虎妖的,可這種妖獸多是兇狠暴躁之輩,便是小時候也不會有絲毫的溫和。那麼這隻小白虎顯然與衆不同。

    小白虎憨態可掬,見談笑盯著它看,忍不住放下腳掌往前走了兩步,尾巴勾在門上不肯全部出來。

    “嗷嗷~”小白虎略弓起腰朝談笑喊了兩聲,微粉的鼻子動了動,碧藍色的眼睛漂亮極了。

    談笑看它毛茸茸的憨得可愛,心想英娥峰真是個好地方,不但花花草草衆多,且能不畏嚴寒自發芬芳,還能養得出這樣可愛又膽怯的妖獸來。

    她稍稍往前走了半步,小白虎便往後撤了半分,勾著的尾巴往山門外的方向縮去。難道它真的這麼怕人?談笑停下步子,心想這小家夥倒真是個性子溫順膽子小的,居然連她這樣廢柴修爲的人都怕。於是她不再正眼看它,假作關注周圍景物。

    小白虎見她停下步子,等了一會兒又開始往前挪動兩步挑釁地喊兩聲,一隻前掌還拍了拍地,不甘心受到冷落。

    談笑轉頭看它,它便一擺尾巴退到山門外,只露出半個腦袋,藍眼睛似乎流露出興奮。

    談笑覺得好玩,難得笑了笑道:“小家夥,你要做什麼?”

    小白虎見談笑笑了,歪著腦袋似乎有些疑惑,然後竟伸出前掌上下動了動,就像是人在招手讓別人過來一樣。

    “你要我過去?”

    小白虎上身直立著倚在門邊,前掌撲騰在門框上,嗷嗷叫了兩聲。

    談笑試著又往前走,小白虎便掉頭往山裏跑,跑兩步一回頭,尾巴豎起左右擺動。

    談笑想起兇獸白頭,於是道:“你是公的吧?不要亂跑了,裏面有兇獸的。”

    小白虎偏過腦袋呼著氣,好像不懂。但跑歸跑,卻與談笑保持著距離,見談笑停步便回頭嗷嗷叫,若談笑追來,它便跑得更歡快。

    談笑本心想把小家夥追回來,免得它遇到危險。但一來不熟地形,二來小白虎狡猾,三來她舍不下小白虎,竟被它越帶越遠。

    待她氣喘籲籲地往後想看看山門時,已經悔得不是一星半點了。

    密林中的小白虎玩得極爲歡快。它在被追逐和奔跑中獲得了快樂,並且覺得這個喘著氣走不動道的人類比平日裏見過的人好玩多了。

    更重要的是,這個人類身上有一股氣息,這股熟悉的氣息讓它矛盾地既想親近又很戒備,它覺得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麼。

    小白虎回轉身子走近談笑,一巴掌踩在了談笑的鞋面上,然後似乎覺得踩得不過癮,又直起上半身抱著談笑的腿撲騰起來,尾巴也一甩一甩地攀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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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 將近築基

    大雪覆蓋的天華山中,卻有這麼一方土地終年和暖如春,萬物生機勃勃。這個地方就在英娥峰中。

    追了半天累得夠嗆的談笑現在方回過點味兒來。

    不對啊。這地方大大的不對。

    不過現實並沒有給她太多聯想的時間。因爲小白虎趁她不備退開兩步又驟然撲來,眼光精準,動作矯捷,直將她撲倒在地趴在了她懷中。

    黑白條紋的皮毛格外亮眼,小白虎興奮地嗷嗷叫著,厚實的腳掌踩在談笑身上,似乎開始努力地扒她的外衣起來。

    談笑驚了。她實在太詫異以至於錯失了阻止小白虎的良機。不過就她現在虛弱的狀況,怕也是有心阻虎無力回天。

    微顫的手指掙紮著捏緊了前襟,奈何這種姿勢阻擋不了小白虎寧肯毀衣也要進行到底的決心。

    這,這是什麼狀況?談笑改爲抓著小白虎的兩隻前掌,想起身卻不能。

    這小家夥怎麼有這麼大的力氣?怎麼能這麼重?

    小白虎作亂不得,呼呼叫著趴下身子往談笑臉頰上蹭,柔軟的皮毛蹭得談笑舒服極了。

    “你……你這是……”談笑卻被它這一系列舉動搞得有些昏頭了。

    到底雙拳難敵四掌,小家夥似乎熟知人類的企圖和動作,一邊躲一邊搗亂,偶爾眨眨眼睛蹭過來蹭過去撒嬌,但又會在下一刻趁人不備一腳踩過來。這架勢對別人或者不好使,對談笑卻好使得很。一來談笑追了一路已經累了,二來談笑缺乏與這種生物近距離貼身接觸的經驗。亂戰中,小家夥已經扒開了談笑的外包,如有神助般竟搜出了談笑貼身帶著的曾經的小玉盒。

    這下談笑急了。雲華真君贈送的小玉盒自然意義重大,特別他還囑咐過要隨身攜帶,不可隨意贈人。

    “還給我!”談笑有些惱地伸手去搶。

    當年的小玉盒如今已是透明的圓潤之物。小白虎嗷嗷興奮地叫著,兩隻前掌左右推著球滾來滾去,一邊滾著一邊還躲避談笑去搶的手。

    小白虎抱著圓珠子仰面在地上打滾,怎樣都不肯給談笑。一人一虎相持了一會兒,它像是不耐煩了,偷了個空子大嘴一張,竟把那珠子吞了進去。

    談笑嚇了一跳,心想這東西怎麼能吃?心急地就要去掰開小白虎的嘴,沒想到小白虎吞下珠子之後便慘叫起來,一邊叫一邊摸著肚子在地上翻滾,如果它臉上也可稱爲有表情的話,那一定是痛苦的。

    難道是噎住了?談笑又好氣又好笑,抓著它道:“讓你貪吃,這不能吃。”

    小白虎恍若未聞,只掙扎著翻滾著,極爲難受。它掙扎了一陣子,便撲到談笑懷裏,腦袋蹭啊蹭啊,還極人性化地抓著談笑的手往自己凸起的肚皮上放。似乎想讓人摸一摸揉一揉。

    談笑心一軟,給它揉了揉肚子,揉著揉著便覺察出異樣來。

    小白虎肚皮上漸漸氤氳起淡淡的柔光來。那柔光像煙像氣,籠罩的範圍越來越大,漸漸把小白虎整個包圍了進去。不止是這樣,那光芒居然還循著談笑的手臂包圍起談笑來。

    小白虎痛苦地撞著談笑,將她撞倒在地,又攀在談笑身上,張嘴咬住談笑的肩膀,雖沒有下狠口,但到底是牙尖嘴利,咬得談笑肩膀疼痛,似有血珠子沁了出來。與此同時,一股勁力隱隱聚集丹田,經由丹田行運周身,沿路通經過穴反複輪回。

    一股股熱流在穿行過經脈穴位後向著被小白虎咬著的肩膀處流去。小白虎慘叫聲稍歇,貪婪地汲取著那些氣流,四肢分立在兩旁將談笑固定好。

    這……這是……談笑這回顧不上肩膀的疼痛了,她尚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修真人對修爲的變化有著極爲敏感的感應。她沒有片刻猶豫地心中默念九轉歸一的口訣,雙臂本能地抱緊了小白虎。

    這個過程不知持續了多久,談笑只覺得隨著一股股熱流分散出體外,她的整個身體都慢慢輕松起來,丹田內似有真氣盈盈,稍加引導便能隨著她的思想四處遊走,還能夠……

    談笑猛然睜眼,靈光一現時單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不一會兒,一點微弱的火星子撲騰出來。雖然那火星子不過一閃而逝,談笑卻愣了半晌後欣喜若狂。接著她又念動口訣,手指活動。這回不是火,而是水。氣勢同樣微弱。

    小白虎也舒服多了,放松下四肢摸著圓肚子,一雙琉璃碧藍眼愈發清亮,偶有依戀之情閃爍而過。

    談笑則興奮地一一試過自己掌握了的法術,盼著小白虎再吸走一次她的氣。

    隱隱有一股力開始撞擊天元。談笑體內的運行周身的氣開始聚集壓縮,漸漸形成一個無形的漩渦,漩渦越旋越快,儲在丹田之中。那氣太厚太重,它們在漩渦中沖撞著包容著,談笑又閉著眼,茫茫黑暗虛空中仿佛感應到中心地帶正凝結著一點水珠,這水珠子會越來越大,會越來越清澈精純,會……

    關鍵時刻,有人高喊道:“快快,是不是這裏?這裏有衣服的碎片!”

    小白虎被打擾到,放開咬著談笑的嘴回頭去望,談笑體內的運動也嘎然終止,那一點凝結的水珠脆弱地顫了纏,消隱於無形。

    喂喂,不可以這樣!談笑急了,本能地抱著小白虎的頭往身上壓,可小白虎這時似已饜足,伸出舌頭舔著談笑的手就不去咬她。

    人越來越多,腳步聲越來越大,談笑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眼,正好聽見席若虹高聲道:“還活著!他找到白頭了!”原來是白宛然等人見不著談笑,便入後山找了過來。

    談笑愕然。

    白頭,白頭!這小白虎就是白頭?!

    “呀!他被咬傷了,快快!”席若虹又叫喚起來。

    鮮血染了整個肩頭,談笑衣衫破碎,髮絲淩亂,鮮紅的肩膀觸目驚心。

    小白虎伸出舌頭在她肩膀上舔啊舔,似乎十分歡喜。

    談笑怔怔然細細回想之前種種,開始確定那就是即將築基的感覺。

    沒想到她偶有一日逃避至此不去修煉反而陰錯陽差差點沖破煉氣大關,進階築基。她覺得像是做夢一樣,眼神投在了小白虎身上。

    這白頭是什麼來歷,竟能引發她修爲進階?

    一雙手伸過來去抱白頭。

    白頭平地一聲大吼,回身齜牙咧嘴,兇狠至極,眼見著就要咬上去了。

    談笑趕緊抱過它的頭捂住它的嘴,白頭愣了愣,又回過頭去討好撒嬌。

    後面一衆女子看得呆了,剛才被嚇退的席若虹尤其呆愣。

    到底還是白宛然走出來道:“談道友可好?”

    談笑點頭,躲避著白頭欲舔她臉頰的大舌頭,無奈抱著它站了起來。此刻正是神清氣爽,靈氣充盈。

    白宛然細細品來,笑道:“沒想到談道友因禍得福,修爲有升。恭喜恭喜。只是這傷口還是要盡早處理。而且靈獸白頭玩耍了一日,也該休息了。”說著上前來輕輕引誘著道:“白頭,到這裏來?”

    沒想到白頭全不若平時愛親近女子,對她理都不理,被引誘多了,反還煩躁地齜牙咧嘴,大掌下得利爪也現了出來。

    談笑見狀道:“我送它回去吧。”

    白宛然松了口氣道:“多謝談道友,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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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1:47:20
073 天堂地獄

    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

    白宛然等人很快發現自己錯估了局勢。

    談笑抱著白頭,她們指哪兒她便走哪兒,可惜到了地兒,白頭卻不下去了。

    誰來逗都不行,只要有人企圖讓白頭離開談笑的臂彎,它就會立刻齜牙咧嘴隨時攻擊。

    英娥峰的女修們陪伴白頭這許多年,卻從沒遇見過這麼奇怪的事情。僵持許久之後,白宛然歎氣,說姑姑不在,這事難以決斷,只能稟報掌門。

    白頭是雲華真君帶回來的,如今出了異狀,自然是雲華真君最有發言權,何況他還是掌門,管不管事都是一門之主。

    談笑拉扯不下白頭,每每要下大力氣就被白頭發現,這靈獸到底是靈獸,也不知它是不是知道談笑的想法,每每可憐兮兮地擡起兩隻前掌磨蹭著攀上她的脖子,嗷嗚嗷嗚地叫喚著博取同情。

    其實談笑也不大想放開白頭,因爲她還沒搞清楚這白頭與自己修爲精進的必然關系。不過衆目睽睽,一幫女子在她身邊繞來繞去,香氣縈繞不說,女子到底與男子不同。她尷尬緊張得很。

    可憐談笑明明是個女子,這些年生存下來竟覺得與男子相處反而更加輕松自然。不知當年姬雲華和秦清微有沒有想到過有今天。

    事到如今也是無法可想,白宛然囑咐姐妹們在英娥峰等待,說要與談笑同去來朝峰。

    席若虹不依,想跟著去看熱鬧,於是白宛然便與她理論起來。

    衆女子退開,談笑默默擦了把汗,全然忘了肩膀上的疼痛和鮮血,卻是在這好不容易清淨下來的片刻想到了一個意義很重大的問題。

    姬雲華與談笑約定十年煉氣,只要談笑達到了煉氣後期便可在十年之後去玉華峰與他和秦清微聚首一次。可如今不到十年,談笑已經達到了條件。

    方才還在懊惱沒能沖破那最後一重的談笑這會兒突然從心窩子裏激動愉悅起來。這會兒她是開了竅了——既然修爲已成,師父又正好在來朝傳道,如何不能一見?如何非要苦兮兮地尋了這機會躲出來?想到此處,她真恨不得腳下能禦風,背後長翅膀,趕緊回到來朝峰去看望那六年來毫無音訊的師父,生怕錯過了時間她的師父就要離開來朝了。

    談笑的急切和不安影響了白頭,也被白宛然和席若虹察覺。

    白宛然以爲她是急於將白頭脫手,於是安慰道:“談道友稍安勿躁。白頭是靈獸,向來甚有靈性。今日更甚以往。它既親近於你,定不會傷害你。你我速速去那來朝峰稟報掌門真君,到那時自有解決之道。”

    席若虹瞪著眼道:“他這是走了什麼狗屎運,別人求還求不來呢,他倒敢嫌棄起來!白白讓他沾了白頭的靈氣還擺出這幅模樣,給誰看呢?”

    白宛然挑眉道:“若虹,談道友並非心思邪惡之人,你怎能這般說話?平日裏姑姑……”

    “好了好了,我不去了我走了,走了還不成嗎!姐妹們,走啦走啦,別姑姑回來了我們都吃不了兜著走。”席若虹嘟了嘟嘴,幽怨地看了眼白宛然,轉身跑了。

    “你……”白宛然失笑,與衆姐妹告別,示意談笑跟著她走。

    而此刻的來朝峰德善殿,卻如同修羅煉獄。

    雲華真君和幾位真人去來朝峰當然不止是論道傳道而已。

    “道”這個東西,虛無縹緲,說得再多,論得再透徹,悟與不悟還在各人。

    火熱討論爭辯的場面慢慢冷靜下來。精明的弟子們都知道之前那一番論戰定是雲華真君和八位真人對他們的考察。該表現的都表現了,現在該是高高在上的仙師們表態的時候了吧?

    人有百態,仙師們看人自有一套方法。

    姬雲華忍不住犯懶,身子稍稍歪斜了一點。

    王清潤素知這位師父的脾性,趕緊湊上來笑聲道:“師父,他們都看著您呢。”

    姬雲華斜斜看了眼下方,笑道:“好,開始吧。”

    堂下竊竊對望,開始什麼?

    姬雲華輕輕擡手,長袖隨之微揚,舒展了褶皺。

    “諸位論道不錯,只是論而不行非道也。本君帶了八位真人前來,他們是想從諸位之中挑選一二合意的徒兒,帶在身邊悉心教導。諸位可不要辜負了本君的美意。”說完大手一揚,袖擺遮住了他半張臉,下頭的人隱隱隻看到他左邊微微上翹的嘴角。

    彈指一揮間,雷嘯之聲平地轟鳴,伴隨而來的是各種各樣妖獸的嘶吼怪叫聲。

    立馬有人僵硬了身子,而有的人腳跟往後挪了挪。

    可災難瞬息而至,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伴隨著各種各樣妖獸聲音而來的,是憑空奔撲而來的龐大的妖獸軍團。

    各種各樣醜陋兇狠的妖獸齜牙咧嘴著沖過來,嘴角或流著白涎,有的妖獸身體還是殘缺不齊的,傷口處正汩汩淌血。但這並不影響他們的態勢和攻擊力。

    越來越多的妖獸從半空中冒出來,遮住了雲華真君和真人們的身形。

    絕望,恐懼,逃!

    有人尖叫起來;有人想抽出木劍抵抗,手摸在腰上許久竟找不到劍,只要趴伏在地抱著頭痛苦;有人後退,轉身就跑,轉身的瞬間,卻癡了。

    後有追兵即可將至,前方的情況卻極端分化起來。

    一邊如世外桃源般美好,那裏有金碧輝煌的宮殿,有如花似玉的美人,有滿眼滿桌的珍饈美饌,有遍地堆積的金銀珠寶,有芸芸衆生的俯首稱臣。世間所有慾望的目標都在這裏,所有美好願望的終結也都在這裏。

    而另一邊,他們看到了自己,一個蒼老虛弱內心荒蕪,汲汲追逐著長生卻在這條沒有盡頭的路上最終得到一個凄慘的終結。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對美味的貪婪,沒有對女人的慾望,甚至覺得自己就是獨自一個活在這世上的怪物。寂寞,空虛,一事無成,然後走向死亡。沒有永生,誰能修到永生?!

    同伴們的慘叫聲傳來,他們回頭去看,那些負隅抵抗的同門們被妖獸撕扯分食著身體,血肉模糊得早辨不出人的模樣。

    一邊是天堂,一邊是地獄;一邊是美好的遠景,一邊是無望的未來。

    傻子都知道怎麼選擇。

    而談笑就在這一片混亂的煉獄中急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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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 癡兒若此

    多年以後,許多人仍然記得當時的情狀。天華山中最偉大高貴冷酷無情的雲華真君自然也記得。

    白宛然與談笑到了來朝峰,卻被人擋下了。

    平日裏來朝峰從未見過女子,冷不丁冒出個天仙一般的美人,這美人還和來朝峰中公認最廢柴的談笑在一起,這談笑今日又格外不同,竟還抱了一隻……嚇!乖乖,這家夥齜牙咧嘴一臉暴躁樣,難道是妖獸?

    白宛然到底缺乏經驗,就算是再沉穩大方,也是秀才遇到兵,與來朝峰看門的弟子說了半天都不得放行。

    談笑心急如焚,突然爆發出來,抱著白頭前肢胳肢窩裏往前一送,嚇得門童一聲驚叫急急後退,一翻眼竟暈了過去。

    白宛然愣了。

    談笑也不管那麼多,抱了白頭就走,步子越走越急,由於熟悉地形,很快就沒影了。

    白宛然還在猶豫要不要把門童弄醒,就這麼一猶豫的功夫已經看不見談笑的身影了。她愕然半晌,心想掌門定然在主殿,談笑似乎比她更急迫地相見掌門,所以她便也不急了,好心出手把門童弄醒。

    而談笑腳下生風,一路去了德善殿。

    德善殿是主殿,掌門要來一定是在德善殿。

    今日的德善殿卻與往日不同。

    談笑仔細聽了聽,是同門們或慘叫或傻笑或打鬥等各種各樣的聲音。

    難道有事發生?談笑急了,也沒注意到殿門口爲何沒有人看守,殿門爲何緊閉,只一腳踹開了大門奔了進去。

    平日裏看起來瘦瘦弱弱的談笑這一腳似有千鈞之力,殿門大開的時候,她看到了這個悲戚慘烈的煉獄。

    師父呢?清微師兄呢?談笑無比擔憂。她卻不知道,她這樣一個意外讓上位坐著的雲華真君和九位真人都有些吃驚了。

    鮮血染紅了談笑半個肩頭,更多的鮮紅色向她的前胸舒展如花葉,她的衣衫襤褸,長髮披肩,毫無天華山門人平日裏被要求保持的衣冠齊楚。她的神情是急切的,甚至有些惶然。但她惶然的對象絕對不是德善殿中妖獸作亂的幻象。這個天華山人熟知又陌生的瘦弱少年就那樣直直的堅定地毫不退縮地走過來,臉上的表情既驚恐又漠然,行走間抄著一隻黑白條紋相間的兇獸,那獸飛撲下地一聲虎嘯,震得幻象都顫抖起來。

    談笑像是毫無感應一樣進行著殺戮,她心中想著劍,手中便有了劍,她想著刀山火海,那飛劍便化作千千萬萬收割著妖獸的頭顱和肢體,接著一片漫漫大火平地燃起,燒得妖獸軍團狼狽不堪。

    王清潤皺了皺眉,剛俯身在姬雲華身側,想要說什麼,只見姬雲華的手指微微一動,他頓時吃了一驚。“師父!談笑不過煉……”

    姬雲華淡淡看了他一眼,王清潤立刻把後半句話吞了回去,像沒事人一樣站直了身子觀望。

    更多的妖獸湧了出來,這回的妖獸更加兇猛殘忍。突如其來的江海彙入,淹沒了萬裏火山,妖獸們叫囂著歡呼著放棄了其他獵物只向談笑奔湧而來。

    大殿中自然也有弟子在抵抗著妖獸的攻擊。在這之前,他們所看到的幻象並不一定是一樣的。比如肖崇真看到的是妖獸在撕咬離歌的身體,於是他急忙趕去救援;簡允看到的是自己單獨與妖獸進行一對一的搏鬥,瘋狂戰鬥的感覺讓他十分興奮;白斤鬥看到的是當年的仙台,對面的妖獸是人頭獸身,那頭竟是談笑的模樣。妖獸抓著他要吸走他的精氣,他冷笑一聲把這六年來琢磨的法術使了出來,那法術正好遏制了妖獸的行動……

    而在這之後,他們同樣看到了大殿當中以一人之軀抵擋萬獸之勢的談笑。

    大家紛紛一驚,最先沖出去的是肖崇真和離歌,接著是簡允、白斤鬥等人。而早已奔向“天堂”失去戰鬥力的弟子們像是沒了神智一般癡癡傻傻。

    姬雲華微微一笑道:“有意思。”

    清和真人頓覺汗顔。

    談笑突然看到了她的師父。她看見他站在高而遠的雲端對她淺淺一笑,緩緩伸出的右手修長美好,似在等待她走上前去。而在他的身後露出半個身子的正是溫情微笑的清微師兄。

    “師父!我做到了!清微師兄!”談笑急切地看向她的師父,對前方洶湧如潮的妖獸視而不見,對身後奔來救援的同門恍若未聞。

    白頭興奮地撕咬著妖獸,身子雖小但氣勢卻很足。

    談笑覺得這些妖獸很煩,它們阻擋了自己通向師父和清微師兄的道路。

    火海熄滅,惡水將退。談笑神情一凜,心中想到了冰山,於是汪洋回轉,驟然結冰。大片大片的妖獸被冰封之中,談笑大喝一聲,一把長刀憑空出現在她手中,那刀忽地延長千丈,她便兩腳分立,雙手握住長刀毫不猶豫地橫掃過去,冰碎成片,獸屍成山。

    古藤老樹從地底瘋長出來纏綁住妖獸,談笑一身血紅,半面如魔,只把長刀一扔,踏在上面去尋姬雲華。

    姬雲華手指再動,原本支離破碎的妖獸竟起死回生湧向了長刀鋪成的道路。有妖爪抓住了談笑的腳踝,有飛獸尖叫著直向她的眼睛戳去。

    談笑瞪眼踹飛了一隻妖獸,揮手間雷鳴電閃,火光四起,一聲大喝道:“誰敢阻我!”聲音卻不像平日那麼嘶啞。

    此刻的談笑冷酷而血腥,渾身散發著凜然不可侵犯的氣息,讓人一時間忘了她的身形和年齡。她毫不在乎自己是否受傷,甚至是否死去,她只是一味地攻擊,堅決地前進,她眼中只有那一條狹窄的天梯——那一頭是她自小仰慕並爲之奮鬥的師父。

    司羽烈挑眉望去,雖然素來不喜談笑,卻也覺得她此刻頗對自己胃口。

    姬雲華低笑,心道六年不見當刮目相看,這脆弱的軀體內竟藏著這樣驚人的膽魄和意志力。

    在姬雲華眼中,談笑身後的同門們都成了陪襯,他嘴角微微揚起弧度,懶懶地歪了身子,一隻手手肘抵在扶手上撐著下巴,另一隻手隨意放在膝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著,深沉幽暗的眼注視著面前一身狼狽艱難行來的談笑,像是在看一場人間的戲曲。

    王清潤終於忍不住,又湊過去道:“師父,雖是幻象,但也傷身。”示意適可而止。

    清和真人看了看滿目蒼夷的大殿,雖是幻象,也覺得心頭不忍。於是跟進道:“掌門師伯,請手下留情。”

    其他七位真人互看了幾眼,也站起作揖喊著掌門師叔或者掌門師伯。

    姬雲華淡淡垂眸,面色無動,誰也摸不清他的心情和想法。

    肖崇真慘叫一聲,失了右臂,正驚恐地瞪著地上的斷臂。許多人力有不繼,憤然而悲涼地等待宰割。

    長刀之上的談笑與白頭一人一獸配合默契,漸漸走到了雲端。

    九位真人無人再敢請求一句,而所有的戲總歸會有終曲。

    屍山血雨中談笑虔誠地單膝跪地,血污了的小臉退了冷酷顯得溫情。她絕望而又愉悅地綻開燦爛笑顔,“師父,清……”長刀收縮爲一臂之長握在她手,刀尖插地撐著她顫抖的身體。更有白虎嗷嗷叫著弓腰抵在她身前,但就是這樣,談笑依然搖搖欲墜。

    姬雲華揮袖起身,自高台上緩緩走下,一手抱起了談笑。

    幻象如煙雲散去,癡傻瘋癲各有姿態,唯談笑真心喜悅,強撐著上下打架的眼皮,忍不住使勁了力氣攥緊了姬雲華的衣袖。

    “今日到此爲止,諸位自便。”

    從來冷酷無情是道者,然姬雲華千年來平波無瀾的心湖此刻卻是微微一動。

    癡兒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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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 師徒相處

     做師父難,做一個好師父更難,做一個被徒弟認同的好師父就更是難上加難了。如此有難度的事情,姬雲華自認很難做到。

    他摸了摸靠在他懷中的談笑的頭頂,忍不住輕輕一歎,隨手爲她運氣療傷。

    談笑悠悠轉醒,身體突然僵硬,連眼珠子都不敢動一下。

    姬雲華抱著她的頭靠近自己,淡淡說了句:“傻笑兒。”

    談笑小心翼翼地吸了吸師父懷中的氣息,便開始閉氣,直憋得滿臉通紅,淚眼迷蒙。

    “啊,師父,阿笑能走,阿笑……髒。”談笑看見姬雲華的白袍子已被自己的血污了,不由得驚慌起來。

    “別動。”姬雲華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勺,竟抱著談笑回了玉華峰。

    熟悉的殿堂,熟悉的氣息,姬雲華穿廊走殿,帶著談笑去了玉清殿中。

    玉清殿中有一方暖池,池水四季溫度宜人,水面熱氣氤氳。這裏是姬雲華沐浴之所,暖池由聚天地之靈氣的白玉天石砌成,池底擺了法陣,鑿了孔眼,是將天華山天池中的水引來此處,然後又流向他方,所以是爲活水。方池四角各擺了一顆碩大的明珠,會根據殿內的光線和道者的心情變幻光彩和亮度。而這裏真正的寶貴之處並不只是在于沐浴而已。

    談笑是來過這裏的,不過那是小時候莽撞誤闖,那時的姬雲華正趴在池邊閉目養神,長長的髮遮住他半張臉,那姿態格外美好。不過當時談笑只覺得好看,決計不懂得欣賞。

    如今,暖池如舊,人如舊。

    姬雲華放下她,目光落在被她緊攥在手的袖口處。

    談笑連忙放手,手足無措。

    姬雲華道:“並無大傷,不過是虛脫了而已。此處可定神魂,潔身心,你慢慢享用,隨後到隨雲殿來。”隨手一指,暖池旁出現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道袍。

    隨雲殿是姬雲華休息的地方,最是安靜,談笑去得很少。

    “這是本君的道袍,你且穿著,待來隨雲殿中,本君再爲笑兒尋找合適的。”他想了想,因爲幾乎從未想過談笑會再來這裏,所以根本沒有準備此刻的談笑能穿的衣服。當然,他也可以稍稍施法將那道袍變小,只是他覺得這麼做毫無意義,懶得動手。

    姬雲華一動,談笑便忍不住跟了過去。

    姬雲華回身,微微一笑道:“怎麼,笑兒是要本君幫你洗嗎?雖說笑兒小時候一直是清微在幫著沐浴,但本君也是見過的,定然……”

    談笑吃了一驚,趕緊後退,憋了半天垂著頭小聲說了句:“請師……真君稍候。”這時候她還沒想起來跟在身邊的白頭爲何不見了。

    姬雲華出了玉清殿,腳尖踢了踢門邊可憐兮兮窩著不能動彈的白頭,五指微張,那白頭便平地升起被他抓在了手上。

    “小畜生,本君所煉之丹元豈是給你吃的?”

    白頭萬分可憐地嗚嗚叫喚著掙扎四肢,奈何形勢比人強啊,不得解脫。

    姬雲華隨手將他丟到了隨雲殿後院,一方精鐵籠憑空出現困住了它,之後便進了門,不再管它。

    談笑不敢叫師父等候,速度清洗了一番之後,便是再眷念泡在暖池中的感覺,還是堅決地起來穿衣服,準備去見師父。

    於是她很杯具地發現沒有擦身的布巾。她畢竟不是姬雲華,顯然也沒有空手讓身體變乾的經歷。

    窘迫的談笑只能走上暖池,想用姬雲華給她準備的衣服擦身卻又不忍,猶豫了半天才決定用道袍的一小塊地方草草擦了擦,然後穿好過大的衣服,繫好帶子,端著衣擺往隨雲殿走。

    談笑的布鞋早就破爛不堪,她也不想穿,於是赤著腳出去了。至於換下的衣物,談笑小心地包起來提在手上,決定回去縫縫補補,估計還能用的。

    所以當談笑提著個破爛布包赤著腳牽著衣服小心翼翼神色不安地走進隨雲殿時,姬雲華再無情感波瀾,也是覺得哭笑不得。

    “那是什麼?”

    “衣……衣服......”

    姬雲華隨手一揮,那破爛布包頓時不見了。“還要它作甚?”

    談笑小小驚呼,剛沐浴過而顯出些淡粉色的小臉閃過可惜,又想幸好乾坤袋取下來了。

    姬雲華笑了,招手道:“笑兒,到這裏來。”目光一轉,看到她衣擺下赤裸的雙足。到底衣服確實不合身的。

    “怎麼不穿鞋?”姬雲華問。

    “髒……髒了……”師父宮中任何一個地方都比她的鞋底要乾淨吧。談笑慢慢靠過去,小心地不讓衣擺拖地。

    姬雲華一拉,談笑便撲到了床上。

    “傻笑兒,本君與你約定十年,你爲何今日前來?”

    談笑窘了,連忙正襟危坐跪在那裏道:“弟……弟子已到煉氣後期,已……已經可以見……”心裏小聲說“師父和清微師兄了。”

    寬闊的領口向一邊滑去,露出談笑光潔瘦削的肩膀,幾滴水珠沿著修長的脖子滑下來,落入襟內。她直挺著脖子神態認真憨厚,雙手在身前絞著,透露了她內心的不安和心虛。

    十二歲的談笑,還十分瘦小,此刻濕髮披肩才更像一個女孩,不是說的身形,而是神態。

    姬雲華鳳目微眯,“知道變通,倒也不是迂腐之人。”

    這是誇她嗎?談笑心喜,連忙看向姬雲華討好地笑了一下。

    姬雲華道:“轉過去。”

    談笑乖乖轉身,仍然跪著,姬雲華手緩緩撫過她的髮,不一會兒頭髮便乾了,黑亮如墨。

    “笑兒長大了。”姬雲華感概。與他的淡漠遺忘不同,秦清微怕是一直守望著這個孩子的成長吧。姬雲華微偏著腦袋想象,能想得到當秦清微知道談笑因緣際會竟將近築基時會多麼驚喜。

    談笑無比緊張,覺得今日的師父有些陌生。難道是太久沒見的原因?

    “說說你怎麼去了英娥峰。”姬雲華自會從結局猜到那整個過程,但仍需從談笑口中確定。

    談笑驚訝:“師父怎知?”自知口誤,連忙補救道:“真君……”她記得自己沒有到築基後期之前,師父是不認她的。

    “白頭只在英娥峰中。”姬雲華好心情地解釋。

    談笑明白過來,心想自己真笨,由於覺得不自在,便要下床去恭恭敬敬站著回話。

    姬雲華卻上了床靠坐著,懶懶道:“本君腿酸了。”淡淡掀了下眼皮,閉上了。

    待他閉上眼,談笑反而覺得不那麼緊張了。她偷偷貪看著師父的容顔,狗腿地跪在他腳邊笨拙地給他捏腿,整理了下思路,將英娥峰中所見所歷一一道來。

    隨雲殿中寂靜得只聽見談笑說話的聲音。等她說完了,姬雲華也沒有任何回應,像是睡著了一樣。

    談笑的衣擺被壓在他身下,動彈不得,等了半天沒有回應,於是默默地跪坐著,眼皮子上下打架起來。

    隨雲殿中氣息太過美好,談笑很快進入了夢鄉,雖然她仍直著脊背。

    而姬雲華緩緩睜眼,道了句:“天意。”

    隨後起身,手攏在袖中緩緩而去,大殿之內靜默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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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 本君渴了

    姬雲華出去沒多久,王清潤就來了,他身後跟著一個女子,自然是白宛然。

    雲霄殿內,姬雲華優哉遊哉地看著一卷書簡,神態安詳平和,彷彿一直就在那裏,從不曾去德善殿,也不曾一手制造煉獄幻象,更不曾在最後的最後,竟親自抱了談笑回到玉華。

    難道師父是改了主意,想要親自教導談笑了?王清潤猜測著。

    “何事?”姬雲華輕巧地放下書簡,總算舍得投給他們一點目光。

    “師父,關於選徒的事……”

    “你處理就好。”

    “師父不打算挑選一兩個弟子嗎?有幾位資質不錯的……”

    “不用。”

    “那麼談笑?”

    姬雲華望著他,沉默半晌,忽而笑道:“除了清微,你們對她倒是戒備頗多。”

    王清潤略有些尷尬,斟酌了下措辭,道:“師父,清潤聽說談笑有些不合常理之處。”

    姬雲華也不說話,只看著他。王清潤自覺無趣,只好又道:“談笑……”剛開了個頭,就聽見由遠及近的奔跑聲,不由得神容一整。

    雲霄殿是姬雲華處理事務的地方,後面又與隨雲殿相通的回廊。

    談笑很快察覺到氣息的變化,似乎突然間清冷了許多。

    她慌忙睜眼,果然看到空空蕩蕩的宮殿中,只有自己一人跪坐在她師父的床上。

    師父呢?談笑心中一驚,提了衣服就跑下去,慌慌張張尋了一圈,直奔雲霄殿而來。

    於是穿著姬雲華道袍的談笑出現在三人面前。

    王清潤瞪大了眼,難得清心寡欲此刻卻無比驚訝。

    姬雲華淡淡掃了一眼,輕輕招手。

    談笑在看到姬雲華的瞬間穩了穩心神,見他招手,毫不猶豫地便走了上去,乖乖站在一邊,這才注意到殿前還有兩人。

    都是熟面孔,談笑開始有點緊張了。

    王清潤張著嘴上下動了動,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這……這,師父……這於禮不合。”

    “哦?怎麼不合?”姬雲華來了興緻。

    王清潤覺得今日的談笑給了太多的驚嚇,此刻的談笑顯得格外……他說不好。

    不止是王清潤,白宛然也多看了談笑幾眼。她開始覺得這個少年有些怪異,但怪異在何處,她卻一時說不上來。

    衣服太大,即便裹緊繫好也露出了大片潔白的脖頸。談笑低著頭,長髮垂墜胸前,過長的袖子貼在身側幾乎要拖到地上,衣擺安安靜靜擁在腳邊。她偷偷擡起一隻腳蹭了蹭另一隻腳的腳背,覺得腳有點冷。

    “這……這是師父的道袍吧?”王清潤突然發現問題。

    談笑的腳一僵。

    姬雲華瞥了談笑一眼,挑眉道,“怎的,今日德善殿中,唯她一人敢踏刀前來,爲師還不能賞她區區一件道袍嗎?”

    “當然……不是……”王清潤無言以對,腦袋裏有些亂了,原本想說什麼都忘了。他心裏腹誹著:師父,弟子我爲您忙前忙後無怨無悔辛辛苦苦了這麼多年,怎麼不見您賞我件道袍?不過他當然不敢說出來。

    殿中沉寂下來。王清潤沒指望師父會好心開口,於是只有重拾前話。

    “師父,英娥峰宋嬰座下白宛然求見,所爲靈獸白頭之事。”他看了眼談笑,很難從她此刻乖順的模樣聯想到在德善殿中面對修羅幻象的膽魄。

    英娥峰在天華山是個特殊的地方。那裏雖然屬於天華門管轄,但卻不被算在天華門門人之中。那裏只有女修,沒有男修,女修們的來去也不完全是天華門說得算。那裏的掌管者便是築基真人宋嬰。由於是個女修,便是修成築基,在天華門中也沒有道號,更沒有列入真人之中。

    修仙界許多大的修仙家族都知道天華門的英娥峰,並且樂於將他們族中的女子送到這裏來修行。這些女子往往最後還是會回到家族,但也有極少數留在了天華門,比如宋嬰。

    談笑擡眼,正好與白宛然的目光對上。白宛然若無其事的轉開視線,談笑便本能地去看姬雲華。

    姬雲華顯然不甚在意大弟子的正經稟報,隨意道:“知道了,本君自有安排,英娥峰可不必再撫養靈獸白頭。”

    白宛然一驚,連忙道:“掌門真君,靈獸白頭性燥,不喜陽氣盛者。宛然以爲,除了英娥峰,再無第二個地方適合靈獸生活。天華門中,也沒有比英娥峰人更適合陪伴白頭的了。”

    此女倒是格外大膽。王清潤心想,於是靜觀其變。

    姬雲華淡淡“哦”了一聲,目光清清淺淺地望著她,白宛然愣了一下,趕緊低下頭,掩飾發紅發燙的臉頰。

    姬雲華笑了,“沒有嗎?笑兒,給你做伴可好?”

    談笑也愣了。不過更感意外的還有王清潤。

    “昔日本君有意尋人與你做伴,未想你心智未開,不喜與人往來,沒有答應。如今靈獸白頭與你十分投緣,你該不會再拒絕了吧。”姬雲華笑看著她。

    王清潤站不住了,“師父,靈獸白頭之事關系重大,談笑年紀尚輕,怕沖撞了靈獸,反遭其害。”

    談笑咬咬下唇,擡頭道:“好。”

    “師父!”王清潤一驚。

    “這……”白宛然同驚。

    “既如此,此事便這麼定了。”姬雲華微笑。

    “師父,談笑畢竟是男兒,來朝峰又是陽氣旺盛之地,並不適合白頭居住。既然師父如此決定了,那談笑該去何處?”莫不是要留在玉華峰?王清潤揣測。

    姬雲華側頭看著談笑,“笑兒,你說呢?”

    談笑不明白姬雲華爲什麼這麼問,老老實實道:“我……弟子聽師……真君的。”

    “本君想先聽聽你的想法。”

    王清潤心想真是奇了怪了,師父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原來六年間也沒師父問過一句談笑的情況,難道是今天這小子太出人意料的緣故?

    談笑想了想,道:“弟子不敢違背真君之命,弟子本在來朝學道,如今道業未成,不敢離開來朝。”

    白宛然道:“啓稟掌門真君,宛然有一法。”

    姬雲華看向她。

    白宛然略低下頭道:“談笑體內陽氣並不若尋常男子般充裕,如此方能與白頭相處。宛然在來朝峰中聽說談笑修習的道法與來朝峰所設功課並不相同,既然如此,宛然以爲談笑也可在英娥峰修煉。英娥峰雖然都是女修,從未有過男修居住,但也是一塊靈地,要辟一塊地方與談笑並不困難。這樣既全了談笑的心願,又全了靈獸白頭的喜好,實乃兩全其美之法。請掌門真君定奪。”

    姬雲華定定看著她,忽而笑道:“白宛然是嗎?宋嬰看人眼光向來不錯,她教得很好。不過此事本君不想兩全其美。白頭不過暫時寄養英娥峰,如今本君收回便也收回了。你回去告訴宋嬰,英娥峰女子的去留可恢複祖制了。清潤你記下,日後便照祖制處事。”

    話音剛落,白宛然已是面色慘白。

    王清潤一愣,半晌沒有說話。

    談笑不明所以,正在尋思,卻見那白宛然忽地跪拜在地,種種磕頭道:“掌門真君恕罪,是宛然僭越了,宛然自甘受罰,萬請掌門真君……”

    “怎麼,需要本君再重複一遍嗎?”姬雲華面上仍然帶笑,卻陡然有股磅礡的殺氣蔓延開來。

    王清潤跟著跪拜在地,跪下來的一瞬間看見談笑還在傻傻站著。

    “下去!”姬雲華輕聲道。

    白宛然體內氣血翻騰,一個沒穩住便有鮮紅的液體從嘴角溢出來。她重重磕頭,仍道:“請掌門真君責罰。”接著又是一陣難受,幾乎要撲倒在地上。

    姬雲華隨意揮袖,“本君不喜歡說第二遍。”微風拂過,輕輕揚起談笑的髮梢。而下面跪著的白宛然卻被風刮得向後急退,直被刮出殿外去。然後雲霄殿的殿門自動闔上了。

    王清潤跪伏在地上一言不發,姬雲華也不理他,轉眼看向談笑道:“你傻站著做什麼,本君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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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 不必關注

    談笑暫時還理解不了姬雲華的智慧,她急急要奔出去找水,卻沒想過姬雲華怎麼會渴,爲什麼這個時候渴。

    姬雲華隨意道:“後面。”奔下去的談笑還來不及想怎麼把殿門打開便又急慌慌地轉身往後跑,由於轉得太急,差點因爲踩到自己的衣角而跌倒,樣子窘迫又滑稽。

    王清潤低著頭伏在地上看那堆衣服過來又過去,然後聽見腳步聲漸漸遠了。

    姬雲華道:“說吧。”

    王清潤擡頭,討好地笑道:“師父明鑒。”

    姬雲華隨意拾起一旁的書簡,“你再不說,她可就回來了。”

    王清潤直起上半身,清了清嗓子,道:“師父,諸多幻想不過人之心魔,今日師父有意考驗他們,是否有心向道一目了然。然弟子有一事不解,豈請師父解惑。”

    “清潤一向心細如髮,又甚愛鑽研,這一問怕是憋了許久。”姬雲華笑了。

    “師父謬贊。清潤記得六年前登仙台上,凡俗弟子白斤鬥陰錯陽差竟與六歲稚童鬥法。雖然荒誕,但奇妙的是那六歲稚童卻毫髮無傷。清潤起先不以爲然,只當是小兒耍鬧,不值一看。然今日再見當日之景,卻覺出幾分異常來。”王清潤頓了頓。

    姬雲華不動聲色,目光仍放在書簡上,還展開了一些,看樣子趁著王清潤說話的功夫偷得空閑看了些內容。

    王清潤繼續道:“要說人間也有資質上佳的靈童,稍加栽培便可登入仙門,不足爲奇。只是此六歲稚童六年來於修道毫無進展,體弱靈虛,甚至生命難以爲繼,顯然不屬前種情狀。但偏偏就是此童竟能逼得一個煉氣弟子使出殺招,進而在六年之後不明不白突然間差點晉升築基,還能與向來排斥陽性氣息的靈獸白頭配合默契。妙哉,妙哉!而更奇妙的是此童的修行之道似乎不屬天華所有。”王清潤頓了頓,模樣極爲恭順。

    “不錯,看來清潤是有備而來。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問以她凡俗之質,如何能在玉華居住六年,爲什麼爲師要保下她,爲什麼要送她去來朝峰,爲什麼囑咐不必管她的道法修煉,又爲什麼將白頭交與她?”

    王清潤叩拜,“師父自然不會浪費心神做無用之事。”

    姬雲華閒閒展開書簡,“既然如此,你又有何可問。”

    “師父博聞強識,修仙界中少有人及。清潤不才,但也示爲著天華。清潤只想問,談笑的功法是不是師父所教。”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王清潤直視姬雲華,目光光彩流轉。“清潤自然不能如何。只是清潤大膽猜測,談笑所修功法是否——與師父曾提及的上古邪法有關。”

    大殿之內空明沉寂,半晌之後,姬雲華爆發出一聲大笑,連道了三聲好。

    “清潤與清微不同,清微性直且耿,面冷而情義重;清潤性溫知變,面熱而心寡薄。爲師這兩個徒弟當真收得好。”姬雲華笑而不答。

    “師父,清潤乃是爲了天華一門百年計,千年計乃至萬年之計。”

    “爲師曾說過正邪與否,在乎一心,心正則法正,心邪則道邪。爲師給你們講起上古邪仙,是告誡你們心存正氣,不要逆天而行。逆而正道入邪門,順而邪法亦正道。此間道理還大可琢磨。”

    王清潤默念兩遍,已領會姬雲華的意思。於是再次叩拜道:“師父所言極是,是清潤心急了。”

    姬雲華放下書簡款款走下來,在王清潤身邊走了一圈,轉到他身側時微彎下腰道:“清潤,你資質悟性心性皆是上選,若有機會便去閉關沖關,關於談笑的事,你可不必關注。爲師不會做損害天華之事,更不會逆天行道。”這些事情不止需要勇氣而已。

    話到此處,腳步聲傳來,談笑已回。

    姬雲華轉身步上高台,談笑捧著一葉山泉小心翼翼地遞了過來,臉上微紅,可能是跑得急了的緣故。

    姬雲華招手,談笑便走到他的身邊。

    姬雲華執起談笑的手腕,就著她的手去喝綠葉包裹的山泉水,溫涼的山泉水沁入心田,姬雲華滿意地笑了。

    談笑覺得手腕處有些發燙,心跳得十分厲害。她低頭怔怔看著正在喝水的師父,保持著一個姿勢忘了動作。

    姬雲華放開手,身軀漸遠。“還有什麼事嗎?”

    談笑一驚,以爲冒犯了師父,急忙要跪,卻被姬雲華托著手臂不讓她跪。

    下方王清潤道:“關於各位真人收徒一事,清潤還未稟告。這其間還有幾處意外。”

    “說。”

    “清知看中了離歌,清祥看中了肖崇真,但二人皆不肯離去,情願留在來朝峰。”

    姬雲華點頭,“此事皆憑自願。”

    “清烈師弟未挑選徒弟,說是想再細看一番,懇請師父允他在來朝執教傳道,多留一段時日。”

    “清烈性烈,傳道雖是小事,但能磨練人性,此事甚好。”

    “其他真人各有挑中一二徒弟,待清潤一一統計後一並稟報。”

    “甚好。”

    王清潤想了想,還是開口道:“白宛然是宋嬰得意弟子,又是白家嬌女,師父看……”

    “不必理會。天有天規,門有門規,爲師平生不喜耍小心思之人,她們便有再多計較,讓宋嬰理會去。”

    王清潤答是。

    姬雲華輕輕擡手做了個姿勢,王清潤跪拜離去。

    殿門打開又關上,姬雲華身邊便只剩一個談笑。

    姬雲華起身,“你隨我來。”去的是隨雲殿後院方向。

    談笑手中珍惜地攥著綠葉緊跟其後,聽見師父問:“英娥峰女兒如何?”

    談笑答不上來,略顯窘迫。

    姬雲華笑道:“笑兒還是太小,待大一些,本君便與你細講。笑兒所修道法與常理不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契機,不可再分心他處,要一心向道。”

    談笑急忙點頭,道:“定不負真君意。”

    姬雲華一揮手,那困住白頭的牢籠憑空消失,白頭興奮地奔過來攀著談笑的大腿嗷嗷叫喚。

    談笑手癢,心裏一高興,忍不住抱了它在胸懷。此刻談笑笑容恬淡,姿態美好。過長的袖擺覆在白頭身上,白頭黑白相間的尾巴一擺一擺豎起來貼著談笑的手臂觸到她的脖頸。它厚實的大掌撲在談笑胸前和咯吱窩,乖順得很,無害得很。

    姬雲華隨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它便一抖,頭埋進談笑懷中不肯出來。

    “雖是靈獸,但性情兇悍,尤其不喜陽氣氣息。本來在來朝峰養有諸多不便,望你善加調息利用,切不可急功近利。”

    談笑點頭緻謝。

    姬雲華望著談笑,“清微閉關也不知何時能回。今日你且留在玉華,明日再回去不遲。”

    “師……真君。”

    姬雲華轉身,“若有空去清微房中看看。他待你總是情深意重,就當是補償你父親談紫君的。”

    “我父親……”談笑忍不住問。

    姬雲華截斷她的話,“是一個極有天分的瘋子。”背對著談笑自己卻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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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1:49:31
078 小情小愛

    姬雲華既然發了話,談笑自然控制不住一路奔向秦清微的住處。

    白頭跟在後面奔跑,還以爲是在玩耍,時時要往談笑身上撲,要把她撲倒在地隨著它一起打滾才算盡興。可惜白頭畢竟還小,而談笑背後跟長了眼睛一樣躲避著它,沒叫它討到啥好便宜。

    秦清微閉關也不過是這個月的事情。進去的那一天,秦清微對著皚皚白雪發了會兒呆,轉身回房待了大半天,到夜幕初降才緩緩離去。

    姬雲華知道以秦清微的念想,定是在房中留了什麼東西。

    推開門,房內仍然纖塵不染,細柔的光從窗棱的縫隙鑽進來,直直打在塌上的小桌處。

    以秦清微的習慣,屋中一應擺設極其簡單,不過桌椅床榻,香爐書卷等等。談笑看了許多遍,閉上眼睛也知道這些東西擺在那裏,隻是今日,這清清冷冷的屋中多了一隻小白瓷瓶。那瓷瓶擺在榻上的小桌中央,細頸圓肚,通身雪白。瓶中插著一株半開半閉的紅梅,紅的紅勝火焰,白的白似冰雪。

    紅梅。

    記憶如潮,開始倒流。

    談笑到目前爲止尚算極短的人生其實並沒有那麼多可以回憶的東西。

    天華山上所謂童年,實在單調無趣,比之人間的精彩遜色得不止一星半點。更何況她敬仰的師父是個遠在雲端的人物,所謂孺慕之情滿腔也無去處,只好深深壓在心底。而一直陪伴她的清微師兄雖然親近真實許多,但要求也高得多。談笑小時候實在太乖巧,也太敏感,雖然秦清微從未責備過她,但聽琴音而知弦意,談笑往往領會得精準而深刻。

    在談笑不曾深究的潛意識裏,秦清微比姬雲華更像是師父,或者又像是父親,雖然她喊著師父的人是姬雲華。

    談笑就像是沒有見過天空能綻放的美麗煙花,便覺得鞭炮的空響也格外美好的小孩子,抱著一堆鞭炮碎片去回味那些曾經。

    曾經,談笑極喜歡這樣火熱的顔色,這樣美麗的綻放在冰天雪地裏的花。沒見過俗世的談笑格外珍惜單調中的美好,那日著了魔般忍不住用手去摘,卻差點連一條命都搭進去。

    秦清微自然是不能理解談笑對一朵花的喜愛,但他願意成全。所以才有了後來,有了今日。

    柔光灑在紅梅白瓶上,潔白的瓶身上泛起零星的光點,耀人眼目。

    白頭大約是覺得這裏氣味不好,像是巡視自己的領土一樣晃悠了一圈又跑去蹭談笑的腳。可惜談笑正沉浸在回憶中,顧不上它。它覺得沒趣,顯然又沒什麼心情耍鬧,便乖乖窩到門邊甩著尾巴玩。

    談笑往前走一步,伸手去碰觸紅梅。她的表情溫情而困惑,潔白的手指挨到一片花瓣時,那花瓣瞬間顫抖著展開,似有冰雪融化,花蕊綻放的聲音。

    突然間,屋裏傳來一個悠遠而熟悉的聲音。

    “阿笑。”

    談笑驚得轉頭去看,那聲音卻輕笑一聲道:“不必看,師兄並不在這裏。”

    紅梅灼灼,花葉微顫,白頭像一隻警惕的大貓弓著腰挨著門框,鼻子呼呼出氣。

    “阿笑既然來了這裏,一定是完成與師父的約定了。師兄恭喜你。若阿笑在此而師兄不在,那麼師兄一定是在閉關,所以不能赴約。如今阿笑今值二八,年華正好。所謂少女懷春,人之常情。若是人間女子已知曉情愛,沉淪其中。然道途艱難,阿笑既然走了這條路,便要拋卻女兒之心,一心修得正法。

    想來如今阿笑也見識過英娥峰女修了。師父和師兄自小沒有瞞你女兒的身份,也曾講明利害,但恐阿笑年幼,不知其深淺。師父素來大氣,難顧小事周全。阿笑自知身份,兼又朝夕與男修相處,其間不乏英俊者,優秀者。然皮相只是虛妄,此界之中女修道途更加艱險。師兄舊話重提,惟願阿笑慎之重之,切不可失了分寸,亂了心情,須知一朝踏錯,千古遺恨。萬望牢記。

    不過或許是師兄太過擔心了,阿笑聰穎,定知輕重。阿笑如若築基,定要詢問師父當年紫君山之事。師兄若有幸結嬰,一定來看阿笑。盼阿笑潛心修行,他日道有所成,方是師兄不負紫君之托。

    還有,阿笑,師兄很想你。可,笑,師兄雖看著阿笑從小到大,卻對阿笑喜愛之物知之甚少。師兄慚愧,只好贈一株紅梅,此梅乃師兄以精氣養成,常開不敗,不知比之當年梅林者如何。若阿笑喜歡,可擺在房中,以慰心願。”

    談笑愣愣地聽完一席話,半天沒回過神來。

    門口傳來輕微的敲門聲。

    談笑本能回頭,正好看見姬雲華放下頭髮懶懶倚在門邊,已換了平日裏再閒適不過的裝束。他手中托著疊好的道袍,嘴角微微帶笑道:“清微總是太過擔心。”他身後的院子裏趴著沒精打采的白頭,正兩個前掌抱著頭,耳朵偶爾動上一動。

    柔光傾瀉,勾勒出姬雲華線條完美的臉龐,他一頭青絲如絲如緞,幽深鳳目似在凝視。已是元嬰修士的姬雲華容貌氣質彷彿也與天地之氣如此和諧相契,讓人一看就覺得舒服,覺得美麗,天華山縱有多少優秀男兒,哪個比得上他半點風華。

    談笑不能直視,她心裏突然想,清微師兄真的太過擔心了。縱然她知曉自己是女子,縱然她還不懂什麼情愛,又有哪個男修能讓她有興趣去探索這所謂情愛的意義。不需清微師兄說半句話,只要師父一個眼神,她又有什麼不肯遵從的。

    姬雲華看了眼紅梅,將衣服遞了過去,柔聲道:“衣服還是大了。”轉頭看了眼白頭,又道:“白頭吞了本君贈你的東西,本君便把它償給你。清微所說之事,本君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他日你結了金丹,本君才能允你去紫君山,去尋找你父親留給你的東西。這之前,想也不要想。”

    談笑點頭,他說什麼便是什麼。

    姬雲華看著談笑的臉,突然伸手用拇指拂過談笑的眼,逼得談笑趕緊閉眼,卻因眼瞼上的觸覺心跳如雷。

    姬雲華看看自己的手指,濕了。

    “清微重情,笑兒學他這個可不好。若學成了英娥峰那些女人的模樣,本君不如現時……”姬雲華目光一閃,手指微微一動,談笑立刻睜開眼,感覺喉嚨像是被什麼卡住了一樣,呼吸都急促起來。

    白頭嗷地一聲撲過來,卻被無形的牆撞回外面,四腳朝天。

    “你幾時能不因他人的期盼而追求長生仙道,方是入了道門,擺脫心魔。須知小情小愛只能成一時之勇,難繼萬古之求索。清微重情而不懂情,怎來教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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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1:50:00
079 烈火焚梅

    次日回來朝,談笑正抱著白頭,手中執一株紅梅。

    不過一日光景,來朝峰的氣氛卻似乎陡然變了許多。

    正是日出時候,談笑心想自己可不必去早課,便打算將紅梅擺在屋中後就去稟告清和真人,帶白頭去閉關修煉。她想既然白頭是靈獸,師父雖然沒有明說白頭的好處,但既是當做小玉盒償給她,對她的修爲一定是有幫助的。說不定再遇到上次的情況,想來築基也不是難事。更何況,她手中還有抓地魔獸任務得來的築基丹。

    談笑想得出神,腳步也越來越快。

    白頭最近累壞了。它本來心情就不佳,要不是遇上談笑,現在還不知道窩在英娥峰哪個犄角旮旯的地方等著有人過來送給它撕咬發洩。後來它跟著談笑鬧了德善殿,又去了玉華峰被姬雲華嫌棄,這會兒好容易能窩在談笑懷裏被抱著走,自然舒舒服服地蹭著她睡覺。

    走了沒多時,眼見前面一排房子就是居所了,談笑卻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殺氣,她驟然提步跳開,以爲是哪裏關押著的妖獸掙脫了牢籠跑出來,卻不料一眼看到的卻是個冷眉薄唇卻有如烈火般的一個人。

    熟面孔。

    太熟了,化作灰她也認識。

    白頭似有所覺,耳朵動了動,陡然驚醒,接著便攀在談笑手臂上齜牙,兇狠的模樣一點也看不出曾經的溫順可愛。

    那人身材挺拔,青絲高束,墨冠如尺,一根紅玉簪橫插過去,從那剔透晶瑩的色澤中似乎能看得到張揚的烈火。

    談笑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紅梅,想藏到白頭厚實的皮毛之下。

    不想那人劍眉一挑,冷笑道:“從小便知偷竊,果真長大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說著眼瞳收縮,談笑只覺得手上一燙,本能松手,剛一松又覺不對,趕緊握緊。可這時已經晚了。

    秦清微爲全談笑心願,以術法令梅枝綻放,以精氣養之,令其常開不敗,卻一定沒料到這天華山中,仍有一個司羽烈,談起對梅的執著,滿山也找不到比他更甚的了。

    司羽烈性格偏執,只要是自己的東西,決計不肯讓他人碰,更別說他每年植一樹紅梅植成的梅林,卻讓談笑摘了一枝。

    所謂眼中釘,肉中刺不過如此。

    司羽烈看著那紅梅在烈火中焚燒得連灰也不剩,激蕩的心中便生騰出一種快感,尤其當他看到談笑錯愕憤怒的眼神時,這種快感尤其強烈。

    “你……”談笑不善言辭,不喜與人來往,卻不代表她沒脾氣。“你幹什麼!”搶救已不及,紅梅在墜落之時燒了個乾淨,那樣快,那樣猛烈。

    她憤怒了。白頭雙掌一重就要撲騰過去撕咬司羽烈,談笑眼疾手快,

    司羽烈抱臂而站,“怎麼,想殺了我?”他明顯鄙視地看著談笑和她懷中齜牙咧嘴吼叫的白頭,很自然地想到德善殿中一人一獸在腥風血雨的幻象中步步逼近的場景。

    他嗤笑一聲,“這可不是德善殿,也不是能幻化出你心中所想的幻境。還以爲你能要風得風,要火得火,要登天便有長刀作梯嗎?”

    談笑本來第一回差點死在他手上還有點恐懼感,這時氣得腦子發脹,卻是不光不顧了。“你憑什麼毀了我的東西!”

    “你的?你偷的也算是你的?好不要臉的東西!”

    “你……你……”可憐談笑平日裏就算不喜歡誰,不交往也就罷了,從未與人這樣針鋒相對過,一時詞彙貧乏,氣得臉通紅。“誰偷了!那是清微師兄送給我的!”

    “這麼說是秦清微幫你偷的?”

    “你胡說!你以爲只有你才有這梅花嗎?”

    “那是怎麼來的?”

    “我……反正不是偷的?”

    “那是怎麼來的?”

    “不用你管!”

    “就是偷的。”

    “不是!”談笑漲紅了臉,死死摟著掙扎的白頭,忍住想要沖過去揍人的沖動。

    “就是。”

    “不是!”

    司羽烈突然沉默地看著她,眼睛像鷹一樣犀利。半晌過後卻是笑了。“可憐蟲。”說完轉身就要走。

    “你說什麼!”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談笑心裏憋著氣,突然聽他這麼說,手一放,自己也跟著調動真氣沖了上去。

    白頭早抑制不住,嗷嗚一聲撲過去,瞅準他的脖子就要咬。不想司羽烈連轉身都不曾,袍袖微微鼓動,身子一斜躲過白頭,手一揮便化出一道火龍燒向白頭,再一側身就勢抓住談笑的手腕一扭,眼中冷笑連連。

    劇烈的疼痛從談笑手腕處傳出來,談笑一個激靈,狠狠咬住下唇壓抑住慘叫的沖動,用另一隻手拍向司羽烈的胸口,跟著腳也踢了上去。

    “不自量力!”司羽烈手上再用勁,另一隻手擋開談笑的手,將兩手並作一手抓在掌中扭在身後,腳一踢,談笑便屈膝跪了下去。

    白頭被那火龍迫得左躥右跳,用掌去揮卻被燒了半邊毛,疼得嗷嗚直叫。

    談笑姿態屈辱地被司羽烈逼得背對而跪,不說膝下與手腕疼痛,丹田內氣息也不甚穩定,不一會兒就已經痛得額頭冒汗,錯眼一看,更是驚怕,斷斷續續道:“你敢傷靈獸。”

    司羽烈嘖嘖兩聲,“可憐蟲,都說你是廢物,果然不假。身子這麼弱,我就是不用法術也能要你的命,卻不知你哪來的膽量在德善殿中有那番作爲。”他做法讓火龍困住白頭,自己伸腳踩在她的腳踝處,本是居高臨下斜睨著談笑,此刻卻略彎下腰湊近她的耳邊。

    “小廢物,我怎麼會不知道那紅梅是不是我的?可我不喜歡別人拿著同樣的東西來髒我的眼!還是忍不住了嗎?別以爲師父護你,他要真護你怎麼會把你丟這裏來?怎麼會把靈獸交與你?那畜生可是隔一段時間發一次瘋,尤其喜歡撕咬你這樣的少年郎。別是哪天你一覺醒來,頭都沒了……”說完哈哈大笑。

    談笑髮絲淩亂,有幾縷散落下來貼著白皙修長的脖頸。她的耳垂微紅,細膩得像是透明的一半,半張臉忍耐著撕心裂肺的痛苦,咬得發白的唇滲出血來。

    鮮紅和血腥激起了司羽烈心中極端的殺戮和毀滅的情緒,他手腳再用力,卻只看見談笑全身猛然一個顫抖,脖子瞬間伸直了揚起一個角度,唇咬得更緊,血流得更多,卻沒有發出哪怕半個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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