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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一笑彎彎]笑長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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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02:37:29
060 少年初成

     洪荒曆三千三百三十年,大雪過後的天華山銀裝素裹,偶有蒼翠之色那是山巔青松,朱紅一點是宮觀樓閣,在暖陽的光線下格外美麗。

    已是三月,估計這就是最後一場大雪了,來朝峰似乎比玉華峰要暖和一點,山泉水的冰塊漸漸融化。靜謐的世界裏傳來低微的嘩嘩聲和破冰聲,還有——劍氣舞動的聲音。

    一個身形單薄的白衣少年正在一旁舞劍。

    少年青絲如墨,眉目清秀,線條柔和的小臉白玉一樣滑膩,輕輕抿起的薄唇略有些蒼白,似乎不是健康的紅色,卻帶著淡淡的粉色,看得時間久了便有種那唇瓣幾乎要透明了的錯覺。

    無論是看身形還是看相貌,這少年都讓人感覺少了五分男子氣概,多了三分清冷入骨。這個少年便是談笑。

    談笑舞得正入神的時候,一個黑白毛的小胖鳥艱難地撲扇著短翅膀跌跌撞撞飛撲過來,一邊撲還一邊還不甘寂寞地發出咕咕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興奮的樣子。

    談笑眸光一閃,舞出的劍往前一劃,劍端正好托起小胖鳥的身子送回來,一手收劍,一手提起小胖鳥的後頸,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一個微笑的弧度。

    “咕咕,你回來了?清微師兄怎麼說?”

    小胖鳥不舒服地撲騰著翅胖抗議被提在半空中的“非鳥待遇”,小金豆子樣的眼睛裏既有得意又有怨念。

    談笑寵溺地伸出兩隻手捧著它,又道:“好了,現在可以說了吧?師兄他來不來?還有……師父……他……”少年將小胖鳥捧在眼前,清亮的黑瞳裏閃爍著期盼和緊張。

    小胖鳥咕咕了幾下,小嘴巴開始一張一合。

    “阿笑,一切安好,勿念。近聞汝初達煉氣,可喜可賀。修煉之道戒驕戒躁,汝切不可心焦激進。師兄即將閉關……”

    談笑認認真真地聽完小胖鳥以秦清微的聲音說完這一段話,再仔細回想了一遍,失望地發現這次和之前每次都一樣,絲毫沒有提到過姬雲華如何。現在更糟糕,秦清微就要閉關,看樣子幾年都不會出來,就更不會偷偷來來朝峰看她了。

    談笑洩氣地放下手,小臉漸漸垮下去。小笨鳥措手不及,差點被摔到了地上。

    “阿笑?怎麼不高興?整日就沒見你笑過,白白浪費了一個好名字。”小笨鳥撲騰上談笑的肩膀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

    談笑心中一驚,轉過身去叫了聲:“崇真哥哥。”這時開口的聲音卻與剛才不同,略有些嘶啞的感覺。

    時隔六年,肖崇真已經長成身材挺拔,容貌俊朗的青年,修爲也進入了築基階段。雖然這個階段隻是初步的,還不算穩定。

    他嘖嘖兩聲,拉過談笑的手道:“你這孩子,小時候還見活潑點,越大越老成呆板起來。又一個人在這兒練劍?劍有什麼好耍的,董師叔也說了招式之類的東西不過是表象,修道之人還是要修靈練氣得好。你今天已經練得夠多了,怎麼也不知道歇會兒。”說著不由自主地看談笑的眼睛,心想阿笑小時候明明眼睛很亮很大的,長大了倒變了,也不是說不亮了或者變小了,只是好像張開了,顯得比原來略細長了些,不笑的時候更讓人覺得清冷漠然。

    明明不過十二歲,剛進入變聲期,怎麼就能沉得像山一樣。肖崇真心裏抱怨著。

    談笑沉默。她的修行方法和別人是不同的。小時候她還不能完全理解,現在卻像是剛剛入了門。表面上看她練的是劍招,而實際上她是接著舞劍控制體內的靈氣遊走。她能感覺到經脈中氣息流轉的痕跡,每個招式都是有講究的。而每次練完,她都覺得經脈骨血都被淨化了一次一樣,身體更輕盈柔韌,動作也更敏捷。

    唯一讓她困擾的是,無論她在靈氣多麼充裕的地方修煉,吸取的日精月華都像是石沉大海杳無蹤跡,似乎只是在她體內遊走了幾圈便生生散逸了,丹田內空空如也,根本調動不出靈氣來。更詭異的是,修道的基本功能不就是強身健體嗎?可爲什麼她除了身體變輕變柔之外,絲毫沒感覺到身體強健了?

    看看肖崇真強健挺拔的身軀,談笑心裏悶悶的十分失落。

    別人是越練體力越好,力氣越大,她倒好,越修體力越糟糕,稍微累一點就頭暈眼花。

    談笑是個倔強的人。爲了十年之約,她總是要花別人兩倍三倍的時間用在修煉上。可是現在她覺得有點力不從心了,好像她每練到一定程度,身體便發出信號,強制性地阻止她再練下去。就算她執意要練,精神力也無法集中,全身疼痛發軟,嚴重的時候甚至昏過去都是有的。

    早年有些人知道了談笑的身份,還對她十分提防好奇,可這六年下來,不少弟子都築基了,沒有築基的也快了,唯獨她才剛達到煉氣的標準,身體也差得出奇,別人自然就不再關注她了。她也樂得一個人獨處,只是與肖崇真、離歌和一直以來視她爲對頭的白斤鬥打交道多點。

    清和真人有次去玉華峰向掌門雲華真君稟報來朝峰事務時曾提了一嘴道:“談笑性格內向,喜獨處,悟性雖好,修煉速度卻不盡人意。”本意是探探口風,看談笑這位掛名師父有何看法。

    奈何雲華真君只是淡淡一笑,表示了解,別無他話。

    清和真人本心十分無奈。天華山的弟子都知道他這個授業真人要求十分嚴格。他本來以爲談笑是因爲身體素質差,修行也不努力才會影響修行速度。所以初時他給談笑布置的功課最多,任務最重。沒想到這孩子一聲不吭地老老實實做完,結果怎樣不說,過程卻絲毫沒有偷懶。不止如此,談笑的身子雖然不夠強健,性子卻很堅強固執。往往他說一件事,他便要做兩件的量,他說練功一個時辰,他就照著兩個時辰去練。

    清和真人暗自觀察了幾次,後來又遇上過談笑昏倒的情況,之後便再也沒有給談笑加過功課,反而還會不著痕跡地減了一些不實用的項目。觀察得越久,他便越發能理解秦清微的心情,奈何這麼乖巧聰明的孩子似乎真的不適合修道。

    無論清和真人怎麼想,談笑還是一如既往,從沒放松過對自己的要求。清和真人認認真真思考了關於談笑的修行問題,覺得他最大的問題時對靈氣的感應和吸收十分遲鈍。別人能感應五分,他就只能感應到一分;別人能吸收十分,他連三分都吸收不了。

    這體質,若不是十分廢材,便是暗含玄機。

    也不知是盲目自信還是自欺欺人,清和真人傾向於第二個答案。而他認爲最有利的論據便是雲華真君的態度。

    雲華真君雖然不管不問,但從沒說過送這孩子下山,沒說過不讓他繼續練下去。

    那麼,就維持現狀靜觀其變吧。

    此話不提,只說眼下。

    肖崇真見談笑沉默,再想到談笑的狀況,真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子,悔得腸子都要青了。他有些無措地收回手,“那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談笑擡頭,“崇真哥哥,什麼事?”

    肖崇真築基了,離歌築基了,白斤鬥也快築基了。

    “那個……我接了個好任務,要組隊的。我與離歌約好了,還差兩個人,我便來找你了。”

    談笑皺皺眉,“你們去吧,我不去。”她去會拖累他們的吧。

    “那怎麼行,我記得你的靈石不多了吧,放心,這次任務很簡單的,獎勵也很豐厚,你……”

    遠處一個神情冷傲的青年踏著白雪而來。“你不是識得不少妖獸的形貌習性嗎,這次任務雖然簡單,卻不是光憑修爲法術便可完成的。你以爲你來是湊份子分報酬的不成?”青年語氣冷漠,言語刻薄。

    肖崇真立刻不贊同地瞪他道:“離歌!”

    “好,我去。若是有幫上忙,報酬自有我的。若是沒有,我半個靈石都不要。”

    離歌哈哈一笑,冷意稍退,嘲意漸起。“那就說定了。肖崇真,還不快走。你也真是囉嗦,這麼簡單的事竟說了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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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組隊出發

     談笑的博學並不是一來來朝峰就有的。論武論靈,談笑都算不上好,甚至從表面上看,已然流於末端。但論博學,來朝峰少有人比得過她。

    誰都知道談笑修行最刻苦,掌握的理論知識也最多,他們卻不知談笑對修仙界物種知識的掌握已經遠超過他們所能理解的程度。這一方面得益於姬雲華和秦清微的教導,另一方面則是得益於談笑在閻羅洞的奇遇。

    談笑覺得冥冥中有人在指引著她的修行,只是這“人”忽隱忽現,來去不定,實在難以捉摸。

    談笑知道,自己是不同的。

    出雲峰的有盡宮和無涯宮在來朝峰是有分堂的。半山腰的道場旁有個不起眼的碧瓦白牆的道觀,白雪覆蓋著琉璃頂,只邊緣棱角顯出些許碧青色。道觀大敞著門,門上掛著個黑匾牌子,牌子上“有盡無涯”四個字龍飛鳳舞,像是有了人得靈性,躍躍欲飛。

    門邊站著四個青年,其中一個便是白斤鬥。

    白斤鬥比六年前瘦了些,身體更結實了,在四個青年中最爲壯碩。

    走在前面的離歌掃了他們一眼,就要往裏走。

    白斤鬥一伸手攔住了他們。

    離歌挑眉,沒說話。

    “你幹什麼?”說話的肖崇真。

    白斤鬥咧了咧嘴,“怎麼,你們帶小啞巴去?雖然我們有交情,我可不會讓著你們啊!”說著瞟了眼談笑。

    談笑平日不愛說話也不愛笑,不愛跟人打交道,只喜歡自己一個人孤獨地修行,白斤鬥幾次挑釁未果便變著法兒想惹談笑生氣,進而打上一架。可惜談笑從不接招,能避就避,氣得白斤鬥人前人後都喊她小啞巴。

    肖崇真狠狠瞪他一眼:“死胖子,還沒開始就吹牛皮,你也不怕吹牛吹多了更築不了基嗎?”

    白斤鬥臉色一變,被踢到了痛處,轉而撿了個軟柿子攻擊倒:“那也比你的小啞巴強,誰不知道小啞巴六年了還沒築基,不不不,瞧我這嘴,是還沒煉氣吧!”說話怪聲怪氣的,跟他一起的立刻有人笑了。

    “你說什麼!”肖崇真立刻就要動手,掐了個訣就要攻擊。

    談笑上前一步握住肖崇真的手,清亮的眼幽黑深沉,沉得像是多看一眼就要被吸進去一樣。

    白斤鬥多看了談笑兩眼,眉頭皺成了小山。

    修爲不漲也就算了,個子也長得這麼慢,哪裏像個男人?

    “走吧。”談笑道。

    白斤鬥怪叫道:“小啞巴說話了,小啞巴說話了!”

    肖崇真氣得跳腳,離歌卻不理會他們,徑直進了有盡無涯。

    談笑看也不看他,拉著肖崇真進去了。

    “喂!喂!”白斤鬥還在叫喚。

    旁邊有人拉住白斤鬥道:“白兄,都是同門,你何苦與他過不去。”言語間對談笑極爲同情。

    白斤鬥爲人狂傲,大家修爲都差不多,便是比他修爲高一點,他也沒想要伏低做小。這時他看了說話的人一眼,道:“小爺就喜歡與他過不去。”

    又一人道:“他不過剛到煉氣,與他過不去也太……”話這樣說,卻藏不住對談笑的輕鄙。

    白斤鬥卻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話不要說得太早得好。”

    那人臉色微變,心想自己真是好心沒好報,輕哼了聲轉過頭,再不與白斤鬥交談。

    白斤鬥也不管他,自得自樂地往裏面看,想到剛才進去的跟談笑的沉默寡言有得一拼的冰小子。

    門內暗沉冷寂,左邊是有盡宮的地盤,右邊是無涯宮的。

    任務是有盡宮的,有盡宮這邊的牆上掛的任務牌子比無涯宮那邊的要多得多。這樣的牌子一式兩個,一個是留存在這裏的,一個是接任務人取走的。兩邊都沒有人看守,但牆上的任務牌子卻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拿走的。

    先在有盡無涯宮的管事師兄那裏接了任務的人才能到這裏拿牌子,牌子裏的任務信息是確定的,組隊或者單幹由領取任務人決定並以靈識寫入信息。

    此刻有盡宮這邊的長桌上坐著個人,那人低著頭,一隻腳屈起,一隻腳自然下垂,手放在膝蓋上,見到有人進來便稍稍擡了下下巴,動作緩慢得幾乎沒有發生過。

    肖崇真取了任務牌子,轉頭道:“走吧,取地魔獸的內丹,獎勵是二十個靈石,一個築基丹。”

    談笑頓時明白了。這個任務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從獎勵就可以看出來。地魔獸是土性妖獸,相當於築基初期的修爲,平日裏最喜掘土打洞,皮糙肉厚,不易捕捉。便是捕捉到了,取內丹也不容易。

    正想到此,旁邊傳來一個低沉冷澀的聲音:“加一個。”正是那坐著的人在說話。

    肖崇真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離歌。

    離歌道:“你會什麼?”

    那人似乎扯了下嘴角:“我捉過。”

    談笑多看了他兩眼,想不起這個人的名字來。

    離歌又問了幾個問題,那人回答得也很簡單。最後離歌點了頭,肖崇真便把四個人的名字寫了進去。

    談笑看了眼那桃木牌子,那個人叫做簡允。

    出了門,白斤鬥他們已經不在了。

    肖崇真問:“死胖子他們呢?走得這麼快?”

    離歌斜了他一眼道:“你管他做什麼,時間多了?”

    肖崇真摸摸鼻子,“我就是好奇他們接了什麼任務。”

    離歌淡淡道:“簡兄不是一直在裏面嗎。”

    簡允沉默了片刻,似乎擋不住肖崇真有意無意飄過去的目光,勉爲其難回了句:“不知。”

    肖崇真問不到人,也不再糾結,特意走在談笑身邊牽她的手道:“阿笑,一會兒跟緊我!”

    談笑點點頭,心裏還在想地魔獸的事情。

    來朝峰設有一個結界的出入口,大部分任務都被設置在結界之中。拿了有盡宮牌子的人從那裏進去便可到任務地,一旦完成任務則會被傳送回來。如果完不成任務,也是可以出來的,只是這樣的話懲罰會很重。任務越高級,得到的獎勵越多,沒完成的懲罰也就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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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雪地遇險

    茂密的林木勢可參天,白雪皚皚,將融未融。

    修道之人氣存丹田,靈力貫體,對氣溫和饑餓的感覺自然也沒有凡人那麼明顯。修爲越高深的人適應能力越強,四季轉換在他們眼裏不過是景色的變化而已。而對於已經完成辟榖的人來說,餓不餓的都是虛妄。如果說他們還保留了饑渴感的話,那便是對靈氣和修爲的渴望。

    肖崇真自打一進來就顯得十分警惕,將談笑護在身後道:“你小心點,這片林子時不時會冒出一些妖獸來。不過大都是低階的,你不要擔心。”

    離歌嗤笑,心想肖崇真真是個傻子,談笑自上長在天華門,出生便是雲華真君和清微真人在教,即便修行結果不怎麼理想,不會連這點場面都沒見過的吧?便是真沒見過,這麼多年在來朝峰,他談笑也不是第一次進這裏了,至於嗎?

    不過仔細看看,這林子確實與之前進過的不同。

    小咕咕鳥懶洋洋地站在談笑的肩頭,胖胖的身子蹭著談笑的脖子,小綠豆眼迷蒙著偶爾眨兩下又瞇起來,絲毫沒有緊張感。

    離歌和簡允走在前面,肖崇真認真而執拗地護著談笑走在後面,六年來如一日,離歌很不能理解他是哪裏來的這麼大的執念。

    而這位執念甚重的肖崇真卻一邊看著談笑的後腦勺,一邊很無厘頭地想著修仙界的吃食果然比不上人間界的,所以小阿笑才一直沒怎麼長大似的嗎?可是如果真的這樣,怎麼解釋離歌現在的挺拔強健?

    離歌很敏感地察覺到背後的目光,他淡淡回頭瞪了肖崇真一眼,想著肖崇真自從到了天華門,倒是越來越沒個譜兒了。

    四人在深林中走了一段,細碎的腳印蜿蜒深淺。枝打碎雪點點墜落,簡允和離歌都輕巧避過,一點點的白雪飛散間沾到了談笑額邊的碎髮,肖崇真下意識伸手去擋,於是更多的白雪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談笑擡頭,明眸如畫,薄唇輕抿,肖崇真如擔心雛崽的老母雞般吶吶然道:“阿笑長得真不像男孩子。”

    這時簡允簡允走了停下腳步,皺了眉頭。

    若不是簡允停步,離歌差不多就該忍受到極點要諷刺肖崇真幾句的。他向來看不慣肖崇真對談笑的小心翼翼一心維護,對這位少時的玩伴和對手多多少少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在裏面。

    簡允道:“這路不對。”

    “怎麼不對?”離歌問。

    雪地深林,靜謚若此,要真是路不對,不對肯定不是從現在才開始的。

    談笑多年來記得秦清微的教導和姬雲華帶她參悟男女之別的經歷,所以不止做男子裝扮,還時時留意男子所爲,奈何一張皮相生得不好,便是終日冷臉斂眉也及不上肖崇真離歌等人不過冷冷一瞥的氣概。

    如今肖崇真提起這個,談笑真沒法當是誇贊。

    肖崇真走前去看了看前路,確定這前面左右兩邊的景色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有一點他覺得奇怪,隨意道:“這也太太平了點,一路走來都沒有低階妖獸襲擊的嗎?”

    這是個問題。

    有盡宮的任務基本在天華山就能完成。天華山連綿萬裏,占地廣闊,隨便挑個峰頭布置任務目標,設置結界控制出入那是輕輕松松的事情,所以這密林也不是什麼幻境,還是在天華山脈的。不過隻要是人爲布置的,就難免有些人爲的陷阱、陣法,豢養的妖獸等等。天華山山清水秀,靈氣充裕,低等的妖獸在此間再歡快不過,日複一日年複一日,自然也會吸取些天地精氣增長了修爲。

    天華門素來拿這些妖獸給門人練手,嚴格控制著它們的數量和進階的程度,所以這些低等的妖獸終究是成不了氣候。

    只因簡允一早說他捉過地魔獸,談笑便不想出頭,只想著跟在後面除些低等的小妖獸,到時候捉地魔獸時再出些力氣,只等他們順順利利做完了這一單任務,大家趕緊出去,她也好繼續修煉。至於靈石和丹藥,談笑更喜歡自己單獨去完成那些雖然廉價但很簡單還可重複的采集任務。這種任務的好處是不用費多少心思,一能增加見聞,二來完成起來也簡單,多做幾次的效果和像肖崇真他們接一次高難度任務的效果是一樣的。

    然而此刻確實是不對。

    前方雪地裏齊齊整整的幾排腳印,分明是他們走過的痕跡。可說是走過卻又不盡然。幾人打量周圍景色,似乎除了腳印,什麼都對不上了。

    談笑伸腳比了比其中一個印子,確認這條路剛剛走過不久。

    難道這林子有緻幻的效果?

    幾人心頭微沉,離歌左右探尋,找不到半點妖獸存在的痕跡。

    談笑想的卻不是這一樁。

    地魔獸屬土,三階妖獸,平日喜好鑽地打洞,喜陰冷,厭陽光,兇殘嗜血,獨來獨往。可從未聽說過這種低智商的地魔獸能制造幻境。

    簡允沉默地燃起了符紙,口中念念有詞。

    離歌退後幾步,想從周圍找出點人爲布陣的破綻。

    肖崇真皺了皺眉,讓談笑原地不動,自己走近簡允道:“你不是捉過地魔獸嗎?當時……”話未說完,突然生變。

    簡允還未待回話,腳下的冰雪迅速融化,符紙正好燃盡,他只覺腳底一軟,身子迅速下墜。肖崇真跟他離得極近,此刻一驚,慌忙伸手去拉,卻不料自身難保,手還未碰到簡允半點衣袖便跟著墜了下去。

    肖崇真拼著力氣喊了句:“小心腳底!”聲音被大地吞沒。

    離歌眼疾手快,營救不及之下,轉身扯了談笑縱身一躍,三兩下跳上了樹梢,驚得小咕咕鳥撲扇著小翅膀支撐著胖胖的身子,笨拙地抓著談笑的衣領咕咕叫了兩聲。

    離歌趴在樹枝上緊緊盯著下面,簡允和肖崇真掉下去的地方詭異地又開始覆蓋白雪,那些曾經消融的白雪退轉回來,天地一片靜謐,完好如初。

    談笑眼中驚疑不定,“難道是地魔獸在獵食?”

    離歌面色極爲難看:“你是傻的嗎?既然知道爲何不早說?難道我們帶你來就是讓你看戲的不成?”

    談笑白了臉,拳頭握了握,縱身要往下跳:“我去找他們。”

    離歌狠狠捉住她的手臂,捉得她手臂生疼。“你去?你憑什麼去?若你丟了性命,不說崇真如何,你那位師兄還會放過我們?”

    “不是……”

    “少囉嗦,老老實實跟著我,給我認真點!不需要你假好心!”離歌嫌惡地看了她一眼,轉過目光看向雪地裏的腳印,開始思考之前的種種細節。

    看來,他們一開始就被盯上了。

    談笑心緒波動,握緊了拳頭開始沉默。理論和現實是有差距的,縱然她知道許多神奇物種的事情,可這次面對妖獸卻與往日采集靈草不同。她擔心肖崇真的安危,心中更是愧疚,同時也認識到可能她潛意識裏從一開始對這次任務就沒多少熱情,加上有個捉過地魔獸的簡允在,她便更是刻意置身事外,沒想到肖崇真和簡允會遇險。

    離歌想清了前後環節,轉眼看見談笑的表情,冷哼了聲道:“我的命可不經玩,麻煩你再有什麼一定要提前告知,你的崇真哥哥還等著我們去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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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02:38:26
063 水淹獸穴

     久候沒有動靜,離歌順手摘了松枝貼了張符紙,一手抹過之時,松枝啪啪自響。離歌將松枝當飛刀射向方才肖崇真和簡允消失的地方,松枝在半空化作千萬根分散開來,枝枝入地半分,露出地面的部分整整齊齊,沒有一根更長,也沒有一根更短。

    確定再沒有其他的陷進,離歌摸了摸右臂,若有所思。

    不然把那地挖開,看看裏面究竟有什麼?

    站得高了,視野自然好了。談笑遠望四周,將周圍一應事物看得清清楚楚:“地魔獸雖然喜好打洞,但真正的洞穴只有一處。其他各處四通八達,獵得的食物也都會從各種地洞運回自己的洞穴裏去。”

    離歌道:“這樣說來,當務之急是找到它的洞穴?”

    談笑搖頭:“也不知這裏有多少隻地魔獸,他們向來獨居,找到他們的洞穴並不難,只是不能確定是不是捉走了崇真哥哥和簡允的那隻。若要一個一個翻查,只怕他們太過兇險。”想了想,又道:“看簡允用符,似是習土術,雖說與地魔獸屬性相同,難以克制它的妖力,但相持之下也難決勝負。崇真哥哥修習的卻是火術。木生火,火生土,只是二土之下,難有助力。”

    離歌皺眉,“雖然如此,除了一個一個翻查,哪還有其他辦法?只能動作快些了。”

    談笑再搖頭,“好歹是三階妖獸,可比初達築基的修士。妖獸兇狠,二對一尚且勉強,何況你我……”談笑很清楚現在的自己幾乎是沒有戰鬥力的,而離歌也沒有強悍到可以一個人對付一隻狡猾陰冷的地魔獸的程度,更何況若一個一個翻查,那就很可能不止一個,而可能是一群。他們沒有這個實力,也沒有這個時間。

    離歌面色不善,“你當如何?”

    談笑在乾坤袋裏摸來摸去,摸出幾株綠中帶紫大約三寸來長的細草道:“水淹。”

    姬雲華曾說過:以已之不及攻人之尤過,蠢人矣。

    談笑記得很清楚,並且深以爲然。

    離歌眸光一閃,“如何水淹?難道要淹了這整個林子不成?”

    談笑搖搖頭,“你是木屬性,可否把這幾株離草種在方才他們掉下去的地方?”

    “這有何用?”離歌知道這種草,這種草的根深而壯,生命力極其頑強。但除此之外,似乎並沒有什麼別的作用。

    談笑知道他在想什麼,她將離草遞給他道:“這種草雖然普通,卻有一個最大的好處,那就是很好控制。它的根在法咒的作用下幾乎可以無限深入,且能循著特定的氣息生長。待根部壯大之後,用以運水,便是地魔獸有多少地洞也能淹到徹底。地魔獸性喜陰冷卻不愛水,洞中只要潮濕過度,它便會拖著獵物跑出洞外。”

    談笑說得很認真,離歌也聽得很認真,聽罷就那樣直直看著談笑,眸底逐漸幽深。

    “怎麼了?”談笑不明所以,朝自己身上看去。

    離歌心想平日裏談笑總不太願意跟他們一起去完成任務,難道就是在研究這些東西?離草確實再普通不過,不過特點也十分突出。不是談笑說起,他都想不到此草有這種妙用。

    這是雲華真君的親授,亦或是——談家之故?

    這個軀體瘦弱,真氣也十分薄弱,頭上頂著雲華真君記名弟子的榮光,修爲卻遠遠落在同期弟子之後的煉氣弱小修士,他真的就像表面那樣可欺嗎?

    見離歌的表情,談笑微覺得惶然,“有什麼不對嗎?”

    離歌別過目光,“你說的法子難道不覺得複雜了點嗎?我若挖開那地洞,一路找到它的洞穴,豈不快得多。”

    談笑搖搖頭,“不會快,只會慢的。因爲地魔獸本就善於控制土地,每次獵食之後,一洞盡埋,深不見底。現在我們不可能大面積挖開地表,所以根本無法確定埋沒的洞口沿著什麼方向伸展。”

    離歌點頭,又問道:“雖是如此,可你說的水淹之法,水從何來?”

    談笑難得笑了。她笑的時候,細柔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淺淺的光落到那微卷的弧度上,清亮若水的眼瞳波光閃爍,稍稍帶著點調皮的感覺,平日略顯得木訥的臉頓時靈動起來。

    秀白的手指輕輕搖了下離歌身旁細長的松枝,星星點點的白雪受驚地鑽進了離歌衣領中,微冷。

    “我聽說,雪融化水。”

    接下來的過程便十分簡單。

    離草實在是一種普通的草,只是這種草卻能分辨出不同人的氣息,並且有自己的喜惡。

    修仙界的靈草再普通也有些特別之處,看起來談笑對這些草比對人親密。

    談笑站在高高的樹梢上極目遠望,遠處一隻一人來高灰皮尖牙的獸正一口叼著一個人,兩爪子推著一個人匆匆忙忙從地裏鑽出來,一邊辛苦拖推著一邊狼狽地抖著身上的水,而那兩個人似乎沒有了反抗的力氣。

    “東北方向,四裏。”談笑往前一指,低頭看離歌。

    離歌頓時發力,身入離弦,朝著談笑所指的方向掠去。

    談笑略滯後,跳下樹後也跟了過去。

    談笑趕到的時候,離歌已經與地魔獸對上了。

    兇狠的地魔獸咆哮著用爪子刨地,肖崇真正昏沉在一邊,簡允似乎傷得不輕,但眼睛賊亮,睜著眼看這邊,似乎再疲累也不肯閉上。

    談笑的到來多少分散了地魔獸的注意力,但它覺得最具威脅的依然是面前執長劍符紙的青年。

    談笑本來還有話說,可見簡允一直看著這邊,便退後兩步道:“它身上都濕了,正心浮氣躁。”

    地魔獸吼了兩句,嫌惡地抖掉爪子上的雪,燈籠樣的眼泛著渾濁的光,龐大的身子跟著四肢的動作晃動著,果然是皮糙肉厚。

    離歌在他面前顯得渺小。

    離歌正在考慮要不要用右臂。

    簡允在想這之前一切的混亂,以及關注一個築基修士和一個煉氣修士如何制服這樣一隻地魔獸並得到它的內丹。

    肖崇真大約是被土埋得久了,至今還在昏迷中。

    談笑在想萬不得已離歌對付不了這隻兇獸的話,她要做什麼。

    地魔獸卻不再給人考慮的時間了。

    融化的雪地讓它焦躁,每個冬天它心情都不怎麼好,既沒有食物又沒有乾燥陰冷的地洞,它好不容易幸運地捕獲了兩個聞起來很好吃的人,卻不知怎的從來不會侵蝕到它洞裏的雪水盡然泛濫成災,逼得它狼狽出逃,打斷了它享受大餐的美好時光。如果它懂人類的情緒,它會恨離歌和談笑。

    它厚而大的鼻子撲哧撲哧著熱氣,齜著嘴露出尖利的牙,它腳下的土地開始震動,震動起塵土的顆粒,那些顆粒相互碰撞著聚集,體積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硬。地魔獸覺得不耐煩了,它餓了,它要攻擊!它要吃了這些美味的人類!

    離歌靜靜地操控著符咒貼上自己的右臂,知道這是場硬仗。

    對峙的雙方引發了氣流的沖撞,各自的氣息劃定著彼此的界限,互不相讓。

    談笑再退後兩步,一邊測算著與肖崇真和簡允的距離,一邊沉默地壓制中自丹田升起的饑渴和燥熱,還要分心與腦海深處那個聲音對話著。

    是的,談笑從來都知道自己對靈氣的感應並不遲鈍,只是很饑渴,很饑渴。而強烈的饑渴之下,洶湧而來的疲憊虛弱總是不可避免。

    身心漸漸成熟的談笑,才開始慢慢懂得項這個姓氏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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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02:38:45
064 誰取內丹

    濕潤的泥土讓地魔獸覺得煩悶,肚子空空卻不能美美地享受大餐更讓它焦躁,它恨不得把眼前礙事的人們都撕成碎片填進肚子裏去,如果還有剩的還能留下來過完剩下的冬天。它想若是這樣,整個林子的地魔獸們都會羨慕它,崇拜它。可惜,它沒有人類那麼複雜的情緒和思想。

    離歌警惕地看著地魔獸,雖說先發制人很好,可他尚摸不清地魔獸的攻擊方式。

    說起來,簡允和肖崇真掉進地魔獸的地洞之後不是沒做過掙扎的。簡允因爲參與過捕捉地魔獸,所以對這種生物多多少少還有些了解,不過那時候地魔獸並不是躲在洞穴中等著自動掉下陷阱的獵物,所以他也沒經歷過被捕獵的狀況。

    簡允修習的是土術,當他感覺身子下沉之後,立刻就想到了操控土壤以攀附在地洞口不遠的地方,再尋找機會再爬上去。不料他下去沒多久肖崇真就跟著掉下去了。肖崇真哪裏經過這仗勢,本能地就舞動四肢想抓住什麼,這一抓就抓住了簡允。

    這時候,簡允也發現自己攀附住四周泥土的想法多麼不現實。隨著他身子寸寸下墜,洞口也寸寸緊封。不知這洞穴到底有什麼詭異的力量,泥土不斷從四周冒出來步步緊逼,他開始發現呼吸都有些不暢了。

    然而空間的縮小並不是最壞的情況,更糟糕的是洞穴隨著他們的下墜搖晃起來,幅度雖然不大,但是由遠而近的聲音和氣息提醒他們前途險惡。果然,灰不溜丟的地魔獸出現在他們面前。

    地魔獸瞪著翻白的燈籠眼貪婪地看著他們,長長的獠牙下流下腥臭的涎水,厚重的大爪子呼地拍過去,正從暈暈乎乎中清醒過來,準備放火球攻擊的肖崇真被塵土迷了眼。

    簡允很快發現,同爲築基的修爲,一個人面對既占天時又得地利的地魔獸實在是太困難了。

    空氣越來越稀薄,便是簡允修習土術懂得如何在地底呼吸也不能緩解這窘迫的局面。鬥了一會兒法之後,肖崇真被那妖獸一巴掌拍暈了,簡允也受了傷。地魔獸卻像是玩得不夠盡興,又咬著他們甩來甩去拖行了一陣才給拖回了另外一個洞穴裏。

    那時的地魔獸已經開始計劃吃多少,存多少過冬了。沒想到洞穴感應到異動,它剛要出去查看就被洶湧而來的草根和沿草根浸染了泥土的雪水給嚇得不輕,這才只好拖著新獵得的“食物”逃出地洞去。

    此刻簡允努力想要爬到肖崇真身邊進行自救。

    可是地魔獸既然敢放下他們,怎麼會控制不了他們?它粗皮厚重的大尾巴呼地甩過去打在簡允身上,簡允吃痛趴下,吐了一口鮮血。

    剎那間,離歌動了,地魔獸也動了。

    談笑暗自捏了把冷汗,心想那尾巴還好沒打在肖崇真身上。

    地魔獸周身升到半空的土塊從剛才的靜默中爆發出來,它們瘋狂地砸向離歌,在前行的過程中越滾越大,觸目驚心。

    地魔獸咆哮著用前爪拍地,每拍一下就有更多的泥土凝結成塊砸了過去。

    離歌身形如電,不停地在土塊中躲閃避讓,同時手中掐訣,符紙飄飛,一時間竟有枯藤從泥土塊中伸展開來,逆著攻擊的方向向地魔獸張牙舞爪地撲了過去。

    地魔獸一驚,揮動碩大的腳掌揮開那些討厭的枯藤,開始還能揮得開,到後來整個前腳掌都被枯藤死死纏住了。

    談笑皺眉,想起幾年前大家還在紫君山的時候,離歌對付太真的王湘子時手生枯木的情形。

    萬物有靈,法術高深者往往講究化自然之力,與天地合一。每種屬性的術法都是依據天地間具有那種屬性的物質來發揮作用的。比如秦清微控水,地魔獸控土,離歌控木。然而每種屬性的物質也不是單一的,還有陰陽優劣之分。

    水能滋潤萬物,但也能泛濫成災;土能養育生靈,但也能埋葬天地;木有勃勃生機,比如當時王湘子變出青藤,但也有形如死靈,比如離歌一出手便是枯木,一丁點的生命跡象都不曾見。

    離歌控木的法子曾經被清和真人關注過一陣子,但後來卻不了了之。

    按道理來說,離歌修爲越高,便越能“生”木,而非“死”木,但顯然結果卻並不如理論所言。

    談笑正想得出神,突然聽見一聲悶哼,離歌與地魔獸鬥得正酣,地魔獸狂性大發掙開了枯木奔過來,離歌在半空中被打得急退,一落地便在地上砸了個大坑,坑裏的泥土翻騰著隆起,以極快的速度準備埋葬了離歌。

    離歌揮動右臂砸碎包裹著身軀的土塊,不料地魔獸也到,一腳擡起落在離歌上空,這要是踩下來只怕離歌沒被活埋也要被活活踩碎了血肉筋骨。

    情況十分兇險,正悠悠轉醒的肖崇真大叫一聲:“離歌!”似乎想撲過來,奈何力不從心。

    談笑看著眼前巨大的妖獸,任它龐大的身軀在自己周圍制造陰影,不由得屏住呼吸迎了上去,兩掌快速做了個手勢拍在了地魔獸的腿上。

    冷汗從談笑光潔的額頭上溢出來,劇烈的疼痛像一根針橫貫她的大腦,然後像是一條柔軟的線驟然蕩開,蕩得談笑眼前有一瞬發黑,疼痛布滿了整個大腦,並向四肢經脈蔓延。

    地魔獸的動作一滯,有些困惑地低頭看這個本來一動不動卻突然攻擊它的小小人類,然後突然暴躁地咆哮著要揮開談笑,燈籠眼瞪得更大更凸出,泛著死白的顔色。

    談笑沮喪地發現,自己又失敗了。

    果然是太勉強了嗎?爲什麼再也沒有成功過呢?

    就在她晃神的時候,離歌從後面抱住她的腰一個翻身,地魔獸腳掌下尖利的爪就要撓到離歌的後背。

    天旋地轉的時候,只聽咻咻的聲音穿耳而過,一把藍油油的折扇飛旋過來,瞄準地魔獸的那雙燈籠眼切了過去。

    地魔獸一聲撼天動地地慘叫,正要踏腳,卻沒想到整個身軀開始不受控制地向後翻到,連掙扎都來不及便重重摔在一側,沒了氣息。

    一個人走過來踢了踢地魔獸的身體,收了折扇拖起地魔獸的尾巴回頭傲慢地輕擡著下巴:“築基又怎樣,也不過如此而已。我說,你們也是來取地魔獸的內丹的嗎?可惜啊可惜,這隻是我們的了!”

    灰頭土面的談笑從離歌的肩窩看過去,無言以對。

    濕潤的感覺迅速在談笑身上蔓延開來,她轉過目光看到離歌深沉莫測的眼,以及——他按著腰側的指縫間溢出來的……黑血。

    力大無窮的白斤鬥拖著地魔獸走向自己的同伴,走之前特意看了眼談笑,眼中隱隱有點失望的意思在裏面。

    談笑不知道突然被觸動了那根神經,推開離歌追過去抓住了白斤鬥的手。

    “怎麼?想搶?”白斤鬥翹起了嘴角,略有些胖的臉龐嘲諷意味十足,眼裏毫不掩飾被挑釁的興奮感。

    離歌站起來,毫不在意地抖了抖衣擺,一隻手仍然放在腰側,另一隻手卻手心朝上握著什麼。“你抓他做什麼,他也只會搶人剩下不要的廢物。”

    “你!”白斤鬥生氣地轉身,正要理論,卻看見離歌握著的手掌攤開,髒污的手掌絲毫沒有遮住那顆圓潤珠子不太明顯的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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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02:39:10
065 九轉歸一

     白斤鬥一愣,不過一會兒便顫抖著雙肩,氣得一把摔下地魔獸的尾巴,呸了一聲道:“什麼東西!”說罷狠狠瞪了眼離歌,跟著其他同伴們一起離開了。這時候他已想明白自己非但沒撿著便宜,還白白讓人看了笑話。

    照著樣子看來,離歌分明已經得手。至於什麼時候得手的便不得而知了。被挖去內丹的地魔獸再兇狠也是強弩之末,他白斤鬥出手頂多只是讓躲避不及的離歌和談笑免於被地魔獸踩成一堆爛肉,卻是取不到內丹了。

    談笑看了看白斤鬥白得發青的臉以及離歌似笑非笑似諷非諷的表情,頓覺無話。

    離歌收了內丹,見談笑還在一旁發愣,輕輕皺眉道:“愣著做什麼,沒事做了嗎?”說的時候看了眼掙扎著與簡允相依偎的肖崇真。

    小咕咕鳥方才受驚之下怕死地撲閃著翅膀撞到樹枝上,這時候見危機解除,趕緊又飛下來撲閃到談笑的肩頭。離歌瞥了它一眼道:“舉凡豢養的靈物多少有些作用,最不濟也能護主,你這隻倒是奇特得很。”

    談笑正走過去扶肖崇真,聽了這話也沒法反駁。

    由於三人都受了傷,大家便聚在一起等著傳送。

    談笑憋不住問道:“什麼時候取的內丹?”心想離歌無聲無息地還沒取妖獸性命便取了它的內丹,這功法與平日裏師叔們教授的實在太不一樣。難道暗巫族真像傳聞一樣,有什麼“邪法”?

    離歌淡淡道:“你沖過來的時候。”想了想當時的情形,若是白斤鬥沒有出手,他們此刻真就成了妖獸腳下爛泥了。接著就把剛才他們掉進洞裏後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他說得很慢,語氣也輕,嘴唇越來越白,像是慢慢被抽乾了血一樣。

    談笑忍不住問:“我給你的藥和藥方……”

    離歌不語,肖崇真道:“在我那裏。”說完看了眼簡允,見他盯著離歌腰上的傷口,便下意識地擋在離歌身前道:“舊疾難除啊。”

    簡允收回目光,檢討道:“我大意了。”沒想到這次捕捉地魔獸與上次完全不一樣。他忍不住又看了眼離歌,心想分明都是築基初期的修爲,爲什麼他竟有這麼強悍的爆發力,能一個人挑戰地魔獸並悄無聲息地取了它的內丹?

    不過仔細想來,若不是洞中他們與地魔獸鬥了一陣,離歌怕是要更加艱難。

    肖崇真手上拿的任務牌子開始發光,他蒼白著臉道:“方才確實兇險。”話音剛落,白光一閃,跟著場景變幻,已身處“有盡無涯”之中。

    二十個靈石和丹藥到手,肖崇真把丹藥塞給談笑,靈石就要平分。簡允自覺沒出什麼力,心情複雜,不肯拿五個靈石,談笑也覺得受之有愧,連丹藥都不想拿。

    離歌皺眉忍著痛,拿了自己的一份不耐煩地催肖崇真道:“快點。”

    肖崇真與離歌多年交情,自然之道他過度使用力量之後的狀況,這時他剛恢複了力氣,也沒時間與兩人推讓,東西往兩人懷裏一送,囑咐了談笑幾句,然後扶著離歌要走。

    這麼多年來,離歌只要受傷,都是肖崇真一手在照顧。離歌從來不讓別的人碰自己的傷口,也從不肯叫別人看見自己處理傷口的模樣。

    談笑嘴唇動了動,道了句:“謝謝。”

    肖崇真道:“謝什麼,不是你,我們早被地魔獸吃進肚子裏了。”

    “不是,是……”她看著離歌。

    離歌歪了歪嘴角,“手癢而已。”

    手癢的離歌憶起地魔獸沖將過來時談笑義無反顧地挺身而出,憶起將這個瘦弱的身軀壓在身下護在懷中時的觸感,憶起他倔強錯愕的表情以及眼眸閃爍著將閉未閉的模樣,覺得腰上的傷口處血液流得更快了。

    “快走。”煩躁的離歌不耐煩地催肖崇真。

    肖崇真這時緩過了勁兒,想著自己也是個傷員,卻還要被這位壞脾氣地指使著,不由得狠捏了他一把,沒好氣地說:“你是大爺!”縱然再不情不願,還是與離歌一起離開了。

    談笑看他們走了之後,一個人也走了。

    簡允直直地看著談笑離開,心想這位果然如傳聞中一樣不精法術,靈力微薄。不過離歌那小子確實不錯,可視爲勁敵,他徑自找地方療傷,內心好鬥的熱血卻翻滾不止。

    談笑沒有回居所,她跑到後山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腳下有意無意地踢著雪,眉頭皺得跟山一樣。

    “爲什麼就是不行呢?”她小聲嘀咕著。

    小咕咕鳥咕咕叫喚著,用小翅膀輕輕拍打著她的脖子,企圖吸引她的注意。

    談笑抓著它的身子捧在身前,一副愁眉苦臉的寂寥樣道:“咕咕,我是不是很沒用?明明是照著這樣練得啊,怎麼就不行了呢?”

    小咕咕鳥咕咕叫了兩下,撲扇著翅膀飛走了。

    談笑沮喪地垂下手,想了想,又照著平日裏練習的方式耍了幾招,出招的時候不斷回想著幾年前在鄧仙台會上面對白斤鬥和剛才面對地魔獸時的心情狀態,果然不多時劇烈的疼痛穿腦而過,五髒六腑像是被沉重的鈍物錘擊著,她眼前一黑,意識到這次又勉強了,身體已經撐不住了。

    該死!談笑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

    茫茫黑暗中談笑提出問題:“不是說即便不能殺敵也可自保,至少能廢去對手一身靈力嗎?爲什麼我卻使不出來?”談笑頗有些委屈。

    沉寂的天地中傳來深沉的低笑,“九轉歸一功哪裏是這麼好修煉的。想當年我昔日縱然天資絕代,也費了不少心思,天時地利缺一不可。”

    “明明每一招每一式都沒錯啊。而且我明明無意中發動過一次的。爲什麼之後每次想要發動時都疼痛難耐?”

    “小娃兒,修道切忌心浮氣躁,急功近利。你那一次是我心癢癢,試試手而已。項家後人從來饕餮之體,難得小輩們裏面屬你最爲純粹。九轉歸一心法雖然難練,以你的悟性也練到了二轉二重,此法若練到九轉,幾可挪天換地,奈何初期確實難練。而且你這軀殼委實太弱了。太弱太弱。強行發動會散了你的神魂。”

    “如何變強?”

    “說了修到築基嘛。”

    “像這樣時時昏倒,什麼時候能修到築基?”

    “……小娃兒,靜心守一,你越是這般,便越練不成此功。明明小小年紀,做什麼如此刻苦嚴肅?大千世界盡可享受,犯得著過得這般無趣嗎?”

    “哪有這樣的道理!我本就體弱,再不用更多時間修煉,何時能築基,若不能築基……”

    “便不能上玉華峰,看見你的師父師兄對不?”

    “你……”

    “我說昭寜啊昭寜,”那混沌的聲音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真沒見過你這麼沒出息的。不過餵你幾年飯吃的人而已,再說你那師父真真不算好人,放任你這麼多年自生自滅,你怎就這麼死心眼?要說讓他教你法術助你修道,那還不如我教的呢!這九轉歸一若修成了,別說玉華峰,便是整個天華門,整個修仙界,哪個還敢對你說個教字。死心眼,真是死心眼!”

    談笑在混沌中憤憤不平地捏緊了拳頭:“我與師父約定好的!”

    混沌中得聲音氣得直顫,“不管你了!反正你要這樣下去,什麼也練不成!”

    “別人都築基了!”

    “你管他們去死!”

    “分明你教不好!”

    “氣死我了!你這不知好歹的小娃兒,要不是……算了算了,昭寜,你再這樣我可就不出來了。除了我教你的東西,這整個修仙界也沒有更適合你的修行之法了。你莫要自阻前程。”

    談笑跺腳,還想說什麼時,那聲音越來越低,也越來越遠,“不過十幾歲卻跟個小老頭一樣,項家怎麼出了這麼個不好玩的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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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02:39:34
066 有心成全

     清和往手邊巴掌大的青石香爐中擱了一丸定魂香,用手輕輕拂動兩下,然後將那香爐放在了床邊的花架上。

    “不過是暈倒了。這孩子向來克制、刻苦,這境況也不是頭一遭,你也不至於這樣亂了方寸,白白叫人看了笑話。”想起方才門口偷瞄竊笑的兩個各弟子,清和忍不住心內歎息。

    這也是威名無雙的雲華真君的弟子,外頭的人只當是高高在上的人物,這會兒卻像個爲自己小孫子憂心忡忡的糟老頭。

    青年輕微惱怒道:“素聞清和真人最是嚴格,平日裏雖然溫和,卻實在是個笑裏藏刀的人物。如今看來不過爾爾,連身邊的弟子都約束不來。”

    清和失笑道:“你不要往我身上撒氣。若說笑裏藏刀,誰比得上雲華師伯?哎,我也是個勞碌的命,別人輕輕松松只管修仙有什麼不好?我非攬了這教導弟子的差事,憑地招人嫌,同門的師兄弟們也不知體諒。”說著似有委屈地看了秦清微一眼,又道:“再者,我的弟子向來守禮,倒是你小題大做了吧?怎的,這會兒惱羞成怒了?”

    秦清微坐在床邊柔柔看著談笑,自尋思了一陣,喃喃苦笑道:“玉華峰上靈氣充沛,師父威壓甚重,那地方哪是隨便一個凡人能承受得來的?阿笑小時候怯懦少言,多病多痛,便是用了多少靈丹妙藥也不見壯實兩分。那時我精心教養,倍加照料,卻仍覺得或許養不活她。沒想到一晃十二年,她竟也長到這麼大,胳膊這麼長,腦袋這麼大,便是修道艱難,也達成了煉氣。”這話說得又是苦澀又是驕傲。

    “其實,我已滿足。”秦清微的手輕輕覆在談笑的前額,額際溫熱柔軟的茸毛撩撥著他的掌心,他只覺一顆心被撩撥得更加柔軟易感。

    談笑睡得並不安穩,此刻眉峰微蹙,小臉緊繃,時不時踢了下被子,略顯蒼白的臉在昏睡時少了幾分僞裝的清冷,多了幾分倔強的柔弱。

    昏得迷糊了,談笑口中便嘀咕著諸如“九轉”、“難”、“築基”、“師父”、“師兄”等等字眼,聽得秦清微心中五味雜程。

    清和坐在一旁斜眼瞄過來,忽而笑道:“都說這孩子隨你,重情也長情。我看你那時候也未必有如此死心眼的。”說著頓了頓,又道:“也不盡然。當時你可比他不知開朗多少,來朝峰咱們都是待過的。如今留下來的人也都能說上一兩件你的趣事……”說到此處,清和恍惚了一下,很容易就想到了與秦清微不打不相識的談紫君。

    秦清微淡淡道:“那時的事已經太久遠。”

    “是啊。不過觀談笑近年來與同門相交的情況,也委實太凄慘了些。便是有一個肖崇真,也多顧著離歌。不然這孩子怎麼會一個人暈在雪地裏也無人可見,還勞煩清微真人親自來尋。”

    秦清微本就心疼談笑羸弱,怕她遭人欺淩。如今聽到這話,臉色便不好看起來。他伸出兩根手指緩緩撫平她的眉峰,忍不住氣道:“倔脾氣,白白生了這副好皮相。也不知跟誰學的這麼冷的性子。”

    清和撲哧一笑:“可不是學的你那位師父吧。”

    “你還笑,當時大師兄送阿笑來時便與你說過阿笑的事,阿笑本就體弱,你倒好,卻給她布置了許多額外的功課。”

    “那也只是開始罷了。天華門的弟子哪個不是苦修來的,心性、法術、靈力解放鬆不得。只怨他身子實在是弱,不比往常那些弟子壯實。說起來男兒本該陽氣旺盛,可他也不知怎的……”清和皺了皺眉,似想不明白,末了總結道:“天華也不是沒有女弟子,也沒見哪個女弟子有這般體弱的。”

    秦清微一驚,“你什麼意思。”

    清和連忙道:“你別誤會,我可不是折辱他,只是他這狀況修行實在不易。我知道你的心思,難爲你將要閉關卻來跑這一趟。我不是不肯將他帶在身邊教導看顧,只是掌門師伯有令,我也不得不從。”

    秦清微板著臉,不再說話。

    清和不忍,又道:“掌門師伯既然這樣安排,定然有他的道理。你我雖相識已久,真要算作交往頻繁卻是近幾年的事情。我也不勸你什麼,只你想想掌門師伯的難處。天華門看似龐大,可妖獸之亂到底是傷了元氣。如今收了這麼多有根基有潛力的弟子細細培養,爲的自然的天華百年、千年計。你作爲掌門師伯的弟子,雖不是清潤那樣位居首座,但掌門師伯對你可是寄望不小。你啊你,就壞在一個情上。你對談紫君已是厚道至極,要說還情報恩已是足夠,怎的這般入迷,亂了道心。”

    秦清微恍惚,良久才道:“尚在人間之時,家中有一幼弟,從小體弱氣短,最愛跟著我玩耍。當時我上仙山求道爲的便是爲他治病換骨,雖未想給他求個長生,卻盼著爲他減一兩分苦痛。”

    清和多看了他兩眼,後面的不問也知道怎麼回事了。凡人軀體脆弱,壽命短暫。仙山求道哪裏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凡入了仙門的人早該拋卻凡塵雜念,記得越多只會越覺寂寥苦楚。沒想到秦清微竟還記得那麼久遠的事情。

    “你……”清和還未說話,秦清微只覺手心一動,嘟著嘴囈語的談笑抓過他的手側身枕在小臉下面,一臉驚魂未定卻稍有放松的模樣。

    秦清微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爲她理了理鬢髮,道:“我要走了。等她醒來莫說我來過。”

    “現在就走?”

    秦清微道:“我來來朝之時並未知會師父,若被他知曉我又偷來看阿笑,怕是趕不上她與師父的十年之約回來看望她。”

    清和愕然道了句:“癡人,何至於此。”秦清微已然抽手起身,決然轉身離去。

    談笑驟失溫暖,驚得睜眼坐起,一眼便看到坐在床邊微笑的清和真人。

    她腦子尚有點回不過神來,心想難道方才溫暖熟悉的氣息是清和真人的?不是清微師兄的嗎?

    清和道:“醒了?冬日天涼,你身子不太好,實在不用這般刻苦。修道本需陰陽相調,勞逸相合,你這般勉強自己怕反受其累。”

    談笑回神,以爲是清和真人發現了她並將她帶回,於是道謝,稱受教了。

    清和知她所想,又道:“聽說你與離歌、簡允、肖崇真三人去取了地魔獸的內丹?”

    談笑守禮,正要下床回話,卻被清和按回去。她只好坐直了道:“弟子不敢居功,皆是他三人拼殺的功勞。”

    清和一笑,“不必如此謙虛。說起來,正好有件差事,不知你願不願意去做。”

    “請真人吩咐。”

    清和目光幽幽,“碰巧雲華真君偶有所感,起意三日後前來來朝峰傳道。身邊缺個穩重守禮的弟子隨侍。雖說雲華真君向來不重此等小節,但本真人還是想略盡綿薄之力,爲其安排妥當。你——可願意?”

    談笑睜大了眼張著嘴,如同一道悶雷砸到腦門,當下驚喜交加,表情竟不能自控,連雙手都立刻絞盡了顫抖。“師……真君……要來?”

    清和點頭,心想這孩子果然長情。他是知道他們的十年之約的,只是看著談笑這樣辛苦,他忍不住想要成全一二。他想這孩子定然是要答應的,他便好安排他們一見,讓雲華真君也看看自己掛名的弟子也長這麼大了。

    誰知談笑在巨大的驚喜過後竟壓制住了心中的思念和渴望,低頭沉默良久,卻道:“弟子年幼,資質鶩鈍,實難堪大任。”說完竟不顧清和真人尚在床前,慌忙下床穿鞋,道了句弟子告退便像後頭有魔怪在追一般飛奔而去。

    清和錯愕地看著她的背影,道了句:“果真是倔脾氣。”又想到這孩子自小就懂得克制,頓覺難得,又覺惋惜。

    而談笑卻在奔跑中拼命眨著酸澀的眼,讓冷風阻擋熱流奪眶而出的沖動。

    她心裏有個聲音道:“至於嗎。”

    談笑狠狠回了句:“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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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1:44:34
067 小道消息

    調整好心情回到自己的居所,談笑在門前頓了頓,轉了個方向去敲肖崇真的門。

    門裏沒人回應。

    談笑再往前走了幾步敲離歌的門,這回門開了,肖崇真探出半個腦袋,灰白灰白的一看就是精氣不足的表現。

    難道離歌是吸血鬼嗎?怎麼每次一受傷,反倒是肖崇真更虛弱點?談笑微擡起頭看肖崇真,很是疑惑。

    “阿笑,快進來。”肖崇真咧著慘白的唇,一把將談笑拉進門,手一揮便關了門。

    現在還不到晚課的時間,弟子們都自行修行去了,居所的人不多。離歌屋裏門窗緊閉,光線很暗。淡淡的藥香緩緩飄來,談笑聞了聞,感覺不是她給離歌的藥方煉制的丹藥。

    離歌閉眼躺在床上,紗帳放下了一邊,正好遮住他的上半身。他身上蓋著兩層被子。

    肖崇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解釋道:“他這時候怕冷,我把我被子搬過來了。真是累死了,我在這守了差不多一天一夜了。早課時董師兄還問起他的情況。”

    認真來講,離歌自上了來朝峰便很少受傷,平日小磕小碰也無大礙。仙家丹藥甚多,又兼有療傷法術,哪怕是傷筋斷骨也比人間好得快得多。談笑想,這一次離歌受的傷算是大傷了吧。

    “這丹藥是……”

    肖崇真側過身子去倒茶水,“按你給的藥方去丹房請師兄們煉制的。多虧你的藥房,離歌的舊疾已很少發作。”

    談笑點點頭,沒再說話。

    “你怎麼來了?”肖崇真遞給她一杯清水。

    “你們都受傷了,我來看看。”

    肖崇真搖搖頭道,“我沒事,當時掉進地洞,基本是簡允在與地魔獸爭鬥,崇真哥哥實在不濟,還連累了你和離歌。”

    談笑搖頭,“不是的……”想說點什麼,卻覺得實在嘴笨,不知道該說什麼,然後便急得糾結著眉頭生怕肖崇真誤會自己的意思,

    肖崇真咧嘴一笑,“好了,崇真哥哥逗你的,你呀,真是實心眼。人說從小看到老,真是一點也沒錯。

    見肖崇真笑了,談笑自己也笑了。

    肖崇真摸摸她的腦袋,“阿笑性子好,招人喜歡。該多多與人親近才好。”

    談笑搖頭,心想那些人與她一點關系也沒有,而且平日裏看她的眼神也讓人親近不起來,何必勉強彼此。

    肖崇真知她心中所想,也不強求,又道:“今日早課聽說你去了清和真人那裏。你……聽說了吧?”

    “什麼?”

    “你不知道?”肖崇真本來聲音很低,這時卻因詫異微微提高了些?

    談笑心中一動,卻未說話。

    肖崇真道:“過三日雲華真君要來傳道,一同來的還有天華門的幾位真人,只是沒有清微真人。對了,還有件事,聽說昨日雲華真君的三弟子有幸結了丹,號清烈真人,這次他也要來的。這仗勢可是大了啊。”

    談笑恍惚了一下,想起那位清烈真人應該就是當年梅林的主人司羽烈。

    肖崇真又道:“這號怪拗口的,聽說本來雲華真君給取了別的字,但清烈真人沒有答應,於是雲華真君便隨了他。我稍稍打聽了一下,原本說雲華真君最不喜這個三弟子,這次他結了丹,雲華真君也很高興,特意爲他向雲燁真君要了個峰頭,令清烈真人自行取名、建造洞府。”

    天華門中只要是結了丹的真人都有自己的仙峰洞府,不過其中也可有差異。比如清和真人自願鎮守來朝,掌管新進弟子的培養選拔,所以便在來朝峰建了洞府。再比如清微真人本來是有一個峰頭的,但由於抱回了阿笑在玉華峰撫養,所以這麼多年大概就沒有回去過,幾乎形同虛設。如今司羽烈結了丹,自然也就有他的一塊地盤了。

    而這些結丹真人便可以收徒傳道了。

    六年前天華門精挑細選從修仙界挑了這五十名資質好悟性佳身家也算清白的弟子來,清和真人便有心用靈丹妙藥養著,用精純功法教著,促成他們快速築基,爲的就是縮短他們結丹的時間。畢竟從築基到結丹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完成的。

    今時不同以往,天華門太需要補充新的血液了,太需要有一支強大的後備力量了。清和真人正打算向掌門和長老們建議恢複十年一次的選拔,繼續從修仙界乃至人界尋找根骨好又耐得住修道寂寞的幼童。

    不得不說,天華門在修道方面卻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肖崇真道:“聽說不止是傳道,是幾位真人要選弟子呢。就不知雲華真君選不選。”說著看了看談笑,卻見她一臉平靜,毫無動容之色。

    談笑喝了口水,輕輕放下杯子道:“崇真哥哥,我還有些功課沒做完,先回去了。”說完看了眼半闔的床帳道:“你……也好好休養一下吧。”

    肖崇真怔了怔,看著她走出門,門從外面關上,剛進來的冷風卷了一圈,微冷。

    床帳動了動,離歌漫不經心道:“與他說這些做什麼。”

    肖崇真沉默片刻,道:“真是奇了怪了,莫不是改性子了?要是原來,他定要歡喜的。”

    離歌忍不住笑了,“你真是不長腦子。”

    肖崇真怒:“你大爺的!小爺我辛辛苦苦照顧你兩天,又給你餵藥又給你放血,你就不能說句好聽的來聽聽?”由於說得急,剛說完就咳了起來。

    離歌趕緊轉移話題,“興許他想開了,轉性了。”

    肖崇真立馬被拉回注意力,想了想道:“這樣也好。我算看明白了,那雲華真君高高在上,根本沒把阿笑當正經徒弟,想開也好,那種師父不負責任,愛要不要,都不如指望我哪天結了丹收他做弟子。”

    離歌嗤笑一聲,不想打擊他。

    “對了,你總算醒了,好了嗎?”肖崇真終於發現不對。

    床帳裏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差不多了。這次又麻煩你了。”

    肖崇真坐在一旁癟癟嘴,“自家兄弟,客氣什麼。不過天華門真是寬容,你這樣詭異的資質,他們竟也收了。”

    離歌正在穿衣服,此刻聞聲一頓,微微側頭透過紗帳看向沒心眼的肖崇真,笑道:“是啊,我也沒想到。不過我這是祖傳的,雖然偏門,也不是什麼邪魔功夫,他們爲何不收。”

    “人間有句話叫做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你這到底不是長久之計。”

    “我自有打算。不過你是不是該回自己屋裏去了。”

    “你!哼!過河拆橋!”肖崇真佯作生氣地摔下一句,甩頭就走。

    離歌無聲地笑了。良久斂了笑容,道了句:“兄弟,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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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1:45:05
068 什麼意思

    談笑是個重諾的孩子。不但如此,還頗有些死心眼。她這樣的人,一旦鑽了牛角尖,是很難自己轉過彎來的。

    自從雲華真君與談笑定了個十年約定之後,談笑福靈心至地領會到師父的意思定是不願意見到她的。這很容易聯想,誰叫她修煉這麼這麼慢呢?而且談笑自到來朝峰生活這六年,除了初來時從咕咕鳥嘴中聽到過雲華真君似是隨意說出的一個字,再未聽到過隻字半語。

    連秦清微都偷偷來了好幾次了,她的“師父”別說來了,就是半點消息也無。

    談笑認爲這態度已經極其明顯。

    可是,談笑依然願意爲了回到玉華峰而努力,依然貪戀在自己軟弱寂寞時她所仰慕的師父給予的哪怕簡單得只是手掌的溫度。

    雖說陪伴談笑最多的是秦清微,可自打談笑剛剛懂事時受到的教誨卻是來自姬雲華。

    天華門中這位名聲赫赫的雲華真君爲人做事向來隨性,他或許不會正經八百教徒弟術法修行,卻一定會再潛移默化中影響一個人的品性和眼光。

    只是談笑從孩童時所渴望的溫暖親近不是素喜獨來獨往的雲華真君能給予的,而秦清微一方面過度疼愛一方面又寄予厚望的教養方式卻無形中催生了談笑的自尊心和自暴自棄,從某個方面來說對談笑小時候的怯懦愛哭性格的形成是有影響的。

    姬雲華再漫不經心也發現問題了,他的徒弟花在這個小娃娃身上的時間和精力太多了,但是對這小娃娃的影響卻說不上個好字。對雙方都沒好處的事情那就沒有必要進行下去。若秦清微不是這麼疼愛談笑,或許談笑也不會到這來朝峰來。

    這些談笑不知道,她從未深想過,也從不會像肖崇真等人那麼開朗地與同門們套套近乎,套套消息。她覺得自己幾乎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改用在修行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只要能達到師父的要求,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她都不怕。

    值得慶幸的是,自從走了一趟紫君山回來,本以爲自己廢柴至極毫無出路的談笑找到了修仙的希望,雖然這個希望現在看來仍然渺茫。

    怎麼能不急?談笑其實知道自己有些過於急了,但是她心中總有一股無法克制狂勁,一種幾近極端的堅持。她覺得自己無法停止。

    無法停止,雖然她知道這對修道或許無用——不但無用,還會反生變故。

    從離歌那裏出來,談笑沒有回屋,而是習慣性地走向道場。

    三三兩兩的弟子結伴歸來,看到談笑的時候似乎壓低了聲音,隱秘地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談笑身形稍頓,那些弟子便飛快離開,一瞬間天地間靜得只剩下人們走在雪地上的沙沙聲。

    走得遠了,那些弟子們便又交談起來。

    “那就是談笑,聽說是雲華真君的關門弟子……一看資質就不好的,所以後來被趕了出來自生自滅。”

    “他平時也不跟我們說話,還以爲自己仍是雲華真君的弟子不成?剛才還拿眼睛斜著看我們。切!”

    “跟他一起的那個離歌還挺厲害。聽說這次一個人對付了一隻地魔獸,取了它的內丹呢。”

    “他……拖後腿……好意思……”

    “……選徒……眼光……”

    ……

    談笑面無表情地繼續往前走,心想師父曾說過人間的女人都很多話,而且喜歡關注與自己無關的無聊事情,沒想到修仙界的男修比那些人間的女人還要多話且無聊。

    來朝峰有大大小小五個道場,它們承擔著來朝峰的祭祀、禮拜、誦經、修道等等事宜,有封閉式的,也有露天式的。而這之中最具靈氣,最適合修行的便是露天的水楊道場。

    聽說這個地方在原來並沒有多麼突出,甚至一度被廢棄不用,只有一顆枯枝敗葉的千年老樹盤根於此,荒涼得沒人願意來多走兩步。但是在妖獸爲亂之後,這裏便成了來朝峰的修行聖地,枯樹發了芽,嫩芽成了蔭。談笑有時候會來這裏——在人少的時候。

    水楊道場裏還有兩三個弟子在清修。

    談笑四處看了看,看到個熟人——簡允。

    簡允端端正正坐在蒲團上,雙目緊閉,手自掐訣。那姿態自然大方,淡淡的熒光籠罩在他周身,一看就知道是進入了狀態,正在吸收天地靈氣洗髓強脈。

    談笑有些羨慕地多看了兩眼,突然想她若不是饕餮之體,若不是項家後人,哪怕她資質與凡人一樣,她的修行之路是不是就會稍微順利一點?凡人資質不好不過是因爲食天地之濁氣無可化解,精氣不純,心煩意雜,這些她都可以克服,她可以花更多的時間來修煉,因爲她再不會像現在這般時時昏迷,修爲也是滯步不前。

    正想到此處,她腦子裏有個聲音道:“不知好歹。別人想要還沒有呢。不過是現在困難點,瞧你那出息樣。”

    談笑默默地低頭,不想理它。

    “喂喂,你那是什麼態度?說起來,我也算你的師……恩……祖吧?我雖沒有抱過你,餵你吃過東西,沒有……”

    談笑實在忍不住回了句:“你想讓我自毀經脈嗎?”毀了這身經脈,她去做個凡人,乾脆沒了念想。

    那聲音吶吶漸息,不再突然地冒出來。

    坐好了之後,談笑卻難得不想修煉。她雙眼無意識地看著簡允的方向——倒不是她在看簡允,只是眼睛朝著那個區域散光開去。

    簡允已經修行了很久了,這時候行得了圓滿通體舒暢,於是便自然地收功起身,準備回去休息了。這一轉身,他便看見了發呆看著他的談笑。

    簡允皺皺眉,想到了離歌和肖崇真。

    簡允是個好鬥的人,但他同時也是個真君子。大家相識一場,組隊去打地魔獸,雖說他覺得自己很丟臉地沒有幫上忙,但他並不否認自己的能力,同時也肯定了離歌的強大。那天他看得仔細,不過一戰便將離歌視作了勁敵。

    來朝峰年年都有鬥法大會,從車輪戰到一對一,身體、武力、術法、心智各方面的素質缺一不可。贏到最後的人往往能得到更多修行方面的好處,比如最俗氣的靈石,最實在的丹藥、法器,最有潛在價值的“提一個合理的要求”。

    大家還是煉氣弟子時,再怎麼拼命也像是小打小鬧,上不了台面。如今大部分人築基了,這鬥法才有意思起來。簡允今年的目標是第一。

    他走到談笑身邊,問道:“離歌傷?”

    談笑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雙肩驟然直起,一擡頭便看見簡允比冰雪更冷的臉。

    “什麼?”她沒聽清楚簡允說了什麼。

    簡允皺眉,“離歌傷?”只要情況允許,簡允絕對不肯多說一個字。

    “……好了。”也該好了吧。談笑心想。

    簡允點頭,揚長而去。

    一隻黑白毛的胖鳥呼呼飛來,停在了談笑的肩膀上。

    “回來了。”談笑低聲說著,心不在焉。

    小咕咕鳥晃動著身子往她脖子處挪了挪,伸出兩隻小小的翅膀做擁抱狀,喉嚨裏發出低微的咕咕聲。

    剛飛回來的小咕咕鳥翅膀和身子都是冷的。談笑微微一抖,手擡起來覆在了小咕咕鳥的身上。

    等小咕咕鳥暖和了身子,從談笑的手掌和脖子間的縫隙鑽出腦袋,撲扇著翅膀撞到她的胸前,到處嗅了嗅,在某個堅硬的部位啄了又啄。

    談笑愣了下,手摸進道袍裏,摸到那個隨身攜帶了六年,從方方正正變得圓圓滾滾的暖物。

    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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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1:45:39
069 論長生道

    鐘鳴三聲,旭日如火。

    清和一大早便領著一衆弟子在來朝峰入口處垂首等候。他往後淡淡掃了眼那些姿態恭敬,眉眼間躍動著期盼激動的弟子們,心中或多或少有些成就感。

    六年前天華門決定廣招門徒的時候,雲燁、雲華、雲海三位真君就把教導這些弟子的任務鄭重地交給了清和真人。到如今短短六年時間,五十一名弟子裏已有半數以上的人進入了築基穩定期。這樣的成績是值得清和真人心懷欣慰的。

    雲華真君自隔水相望的山嶽中走來,虛空天地中如履平地,容貌風華宛若天工,即便身處萬萬人之中,也獨他皎皎如日月,巍峨如天地,莫測如深海,舒和如清風。

    一衆弟子不能仰視,皆垂首伏地,不敢有絲毫冒犯。

    而在他的身後,八位結丹真人禦劍相隨,皆是形容清俊,氣質出衆。

    八位真人中,獨獨沒有秦清微——他被雲華真君勒令閉關沖擊元嬰,若不成則不能出來。取他而代之的是雲華真君座下新近結丹的司羽烈清烈真人。

    一衆弟子中,獨獨沒有談笑——她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頭一天去接了無涯宮的任務,得清和真人允許,早早準備妥當去了天華山中的英娥峰。

    她的任務是尋找一隻靈獸,一隻聽說性情孤僻兇狠,常常鬧失蹤的靈獸。

    雲華真君淡淡垂目,一眼便看出那些人中沒有他掛名的小弟子談笑。

    清和真人道:“弟子清和率門徒共八十二人恭迎掌門真君。”

    一衆弟子叩首相迎。

    雲華真君輕輕擡手,未有言訓。

    接下來是給各位真人見禮。清和真人領著弟子們一一拜見,便請雲華真君和各位真人移步來朝宮主殿德善殿。

    雲華真君高坐主位,八位真人作四四分位列兩旁,其中最靠近雲華真君的自然是清潤真人和清烈真人。

    大家都收斂了氣息,盡量不給低階的弟子們造成威壓。

    王清潤起身對雲華真君執見掌門禮,恭恭敬敬地在雲華真君身邊稟報座下情況,然後詢問是否開始。

    雲華真君微微點頭,右手動了一下,白色的袖擺覆在膝上。

    清和真人立在一旁,王清潤對他點了點頭,側身面對殿下弟子道:“爾等皆我天華中人。六年前吾奉掌門之令送爾等來此修煉,如今爾等大有成就,實乃天華之幸。今掌門率吾等來此,一爲傳道解惑,二爲挑選道徒。爾等盡可暢所欲言,不必顧忌。”

    語畢,殿下靜默一片,稍許有人對望,而後私語。一一形狀都在雲華真君與各位真人眼裏心裏。

    肖崇真不住地偷偷看雲華真君,心想一別多年,這位阿笑的掛名師父愈見風華,難怪阿笑念念不忘。只是這位真君忒狠心了點,而且聽聞慣於喜怒無常的,實在不好侍候。

    離歌也在看雲華真君,但他想的與談笑沒什麼關系,他想著第一次見面時這位雲華真君隱藏了修爲,卻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他的身家秘密。這是不是代表這位真君有能破解他家族血咒的辦法?

    清和真人環視殿下,心中漸漸有了定論。

    不多時,有人出列道:“掌門真君,各位真人在上,弟子白斤鬥有一事不明。”

    肖崇真朝他看去,心裏罵了句:“死胖子,顯擺什麼。”

    王清潤微笑擡手道:“講。”

    “弟子自幼向道,對道之一字卻偶有迷惑。人有五感六識、七情六欲。凡人修仙,是爲長生。長生則苦難盡,樂無窮。然道法清淨,講究無欲無求,便是果腹之欲也要拋除。即使如此,何樂之有?苦何有期?弟子常聞修道乃苦修的說法,既有‘苦修’之說在前,是否意味著長生一道便是‘苦’道?天地之間茫茫人海,修得元嬰者已是難得,莫再說元嬰以上直至飛升長生。如此之苦,結果卻仍然是苦,這長生一道何苦來求?不若凡人吃喝玩樂縱情一生,便是短暫如螻蟻,亦燦爛若煙花。懇請掌門真君與各位真人爲弟子解惑。”

    王清潤看了眼白斤鬥,又看了眼清和,以眼神詢問雲華真君的意思。

    姬雲華淡淡而笑,閑逸處緩緩開口道:“人間有五色青黃赤白黑,五音宮商角微羽,五味酸苦甘辛鹹,大千世界無窮妙處,緻使凡人甘受一時之享樂,荒廢天賦之神明。人間有聖人之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爲腹不爲目,故去彼取此。道者修仙理同於此。

    再者所謂‘苦修’,知之爲苦,不知爲不苦,苦于不苦皆在一心。覺前路之難,察前途之苦,道心動搖,則人生愈苦。莫說七情六欲,拋卻不去則心生魔,魔生魔道,實乃天地之害。反之若道心堅強清心寡欲則苦樂皆爲虛妄。道之一字無有名狀,蘊於天地之間,在乎人之一悟。天得之以清,地得之以寧,人得之以靈,萬物得之以生。有人慕螻蟻之若煙花燦爛,自有人慕天道之若永恒寂寞。爲長生而求長生實乃道之下下之策。”

    姬雲華掃了眼殿下弟子們的神態,頓了頓道:“爾等爲何修仙?又爲何來此求長生道?”

    有的人已經膽怯地垂下頭去,不敢看雲華真君溫和的笑顔,更不敢回答他像是自言自語般的提問。

    清和真人發現了問題。這一批弟子在初被選入天華門時,只重天賦資質和對術法的操控、悟性,卻未重視對他們道心的考驗。

    如今不過這一番對話,優劣高下立現眼前。

    肖崇真崇拜地看向姬雲華,心想不愧是元嬰的真君,說什麼都這麼有道理。人長得好看,聲音也好聽,態度也……這次還算溫和,更更重要的是人家是正經八百的元嬰真君,修爲、法術、對道的參悟皆是上上之選,可謂修仙界中難有人及。

    難怪……難怪阿笑……肖崇真就此打住,心中蠢蠢欲動也想得雲華真君幾句教誨。

    白斤鬥沉默聆聽,思考片刻回道:“多謝掌門真君指教。弟子魯莽。弟子求的不是長生,不過自小耳濡目染,受家門影響,順理成章走了這修行之路。弟子道心並不堅強,看來還需參悟。”

    肖崇真恨不得抓他的衣領喊一句“你豬啊?”。

    做人做到白斤鬥這樣實在的,確實少有了。一向與他不對付的肖崇真都替他急了。人一早就說了一爲傳道解惑,二爲挑選道徒。他倒好,一句話堵死了說自己道心不堅強。誰還肯要他這麼個愚笨的徒弟?

    離歌卻在想,這倒是大實話。大部分人來天華門求道,一是仰慕天華門名聲,二是對修仙有一定的興趣。但這些人年紀都不大,對世道參悟有限,真要說他們有什麼高遠的目標,高尚的思想那真是鬼扯。離歌覺得他們一起來的五十人裏面,能找到一兩個真心求長生又不是爲了長生成仙而修行的人就頂頂不錯了。

    白斤鬥開了頭,漸漸便有其他人跟著發表了看法並提了些問題。雲華真君或答或不答,他不答的時候,自有其他真人說話。

    慢慢地場面活泛起來,論道激烈處,甚至有正反兩派的弟子相互以道家理論攻擊、辯論,場面如火如荼。

    雲華真君笑眯眯地看著殿下,偶爾與王清潤說一兩句話,看起來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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