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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一笑彎彎]笑長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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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1:59:09
100 易市瘋子

    談笑又被花聰忽悠走了。

    花聰朝背後向他翹起大拇指的同門們眨了眨眼,心中的得意自不必多說。

    談笑被他抱著手臂,表情很不自在。

    “你……好好走路。”談笑要抽出自己的手。

    花聰不肯,齜牙咧嘴道:“哎喲好疼……”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就像是……咕咕?談笑被自己的想法逗得想笑。

    “談師兄在笑話我嗎?”花聰盯著他看,心想這位師兄也不像傳聞中那麼難接近嘛,相反是好騙得很,又很心軟。不過傳聞中說這位師兄體內陽氣不足,氣質陰柔倒是有些像的。但是仔細看的話,陰柔兩字又形容得不太恰當。

    “沒有。”談笑偏過腦袋,覺得手臂被他抱住的地方暖暖地有點發燙。

    這就是人的體溫吧?談笑想到小時候向清微師兄撒嬌要抱時,師兄寬厚的手掌放在她的腰上將她抱起,有力的手臂圈著她,是那樣溫暖,那樣讓人心安。

    清微師兄啊,也有多年未見了。

    談笑漸漸覺得在清和真人身上能看得到秦清微的影子。同樣和藹,同樣嚴格,但畢竟不是她的清微師兄。

    都說執念不好,談笑也深以爲然。她微垂下頭拋開心中雜念,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去哪裏?”

    “今日是易市,說不定能淘到好東西。你不是要賠我嗎,一會兒我挑,你給我買。”

    談笑窘了一下,“我沒帶多少靈石。”然後想到五年前也是有易市的,不過那時候規模不大,大家拿出來交換或者販售的東西也都是些尋常物件,所以她看了兩次之後就沒再去過了。她見花聰這麼興緻勃勃地拉她去。於是又道:“那裏也沒什麼稀罕物的。”說不定還沒她乾坤袋裏的東西值錢。

    花聰依然很有興緻,“談——師——兄——”他拉長聲音一字一頓,“你那會兒可是沒什麼稀罕物件,現在卻不一樣了。你還不知道吧,去年入門的弟子們可有不少是大家子弟……”說著神神秘秘湊過來道:“聽說姬家也送來一個小子呢。”

    談笑靜靜聽著。

    花聰又道:“聽說那小子很不錯的,姬家一送來便去拜見了掌門,請求他收在座下……”花聰說話說一半便不說了,烏黑眼珠子轉啊轉地看談笑,“今年正好十二歲哦~”

    談笑點頭,心中動了一下。卻沒說話。

    花聰癟了癟嘴,“你這人真沒勁,木頭人一樣。你怎麼不問我掌門怎麼說?”

    “那是掌門的事。有什麼可問。”談笑伸手揉了揉衣袖邊沿的褶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花聰瞪大了眼,“乖乖,就說世人傳言多誤人,果真如此!你這樣子。哪像他們說的那般癡纏著掌門真君?也一點沒有不好親近啊!”

    談笑放下手向前走了兩步,沒答話。

    花聰追上來又抱著她的手臂道:“師兄~談師兄!我可告訴你,你說要賠我的,不許賴賬哦~這些大家子弟可帶來不少寶貝,平日裏要看一下都不讓的。這天華門太黑了,太黑太黑。不過若是不黑的話,他們也不肯拿出寶貝來換,哈哈!”

    談笑覺得這個花聰實在是太囉嗦了。一看他說得手舞足蹈兩眼放光的模樣便想到了咕咕,一想到咕咕嘰嘰喳喳的模樣便不自覺地將這一人一鳥開始重合,然後就想笑。

    談笑對白頭和咕咕的感情或許比人要深得多。

    “啊!你又笑我!”花聰實在敏感。

    談笑別過頭道:“沒有。”之後不管花聰說什麼做什麼,臉上都再沒半點情緒,也不曾搭話。

    這樣一路來到易市。易市一如往常冷清。

    人雖不多,可他們擺在面前交易的物件確實有些小精緻小稀罕。

    不過花聰一進來目光就被別的事情吸引了。並不像他所說的那麼在乎交易的物件。

    易市光線柔和,角落裏坐著一個小小的白衣少年,他的頭髮整整齊齊紮在腦後用布帶繫緊,雙臂抱著雙膝坐在地上,他面前擺著一張精緻的白布,布上只有一個小小的丹爐。

    那丹爐兩掌來寬,肚闊口窄,爐口缺了一個角,爐身色澤是青灰的舊色,上面依稀有擦拭不去的黑斑,一看就很有些年頭了。

    角落是光線照不到的地方,那個白衣少年低著頭局限於那方寸之間,一張白布,一口破爐,這便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小天地。那裏沒有人去。

    花聰看談笑望著角落,眼中有一絲異色。他拉了拉談笑的袖子,正要引她去別處,談笑卻已經走過去了。

    比談笑更快的是兩個趾高氣昂的少年。一個人踢翻了破爐道:“喂,誰準你在這裏擺的?走開走開!一個不值錢的破爐子也敢擺出來!”說著擡腳就踩。

    談笑腳步一頓。

    那少年在丹爐被踢翻的時候迅速撲過去護住爐子,爐子雖然護住了,但他的背卻挨了一腳。

    踩人的少年非但沒有收斂,反而哈哈大笑道:“給你臉不要臉,自己送上來找打!”說這話的時候他旁邊便聚集了三四個少年。

    “給我打!叫他知道以後少擺什麼大家少爺的譜,哼!雜種!”

    少年不知反抗,抱著丹爐蜷縮在那裏,連護著頭都不知道。

    花聰狠狠心,“走,那邊……”話未說完,談笑已經過去推開了打人的少年。

    談笑冷面冷眼站在蜷縮挨打的少年面前,心中火氣正起。

    打人的少年們被她眼中的厲色嚇住,於是往後退了一步。

    有個少年壯著膽子道:“你是誰!敢擾小爺好事!”然後他看到了旁邊跑過來嬉皮笑臉的花聰。

    那少年似乎頓時有了底氣,問花聰道:“你小子也來了?這人是誰?”

    花聰笑嘻嘻道:“你們是談師兄啊……”一臉神神秘秘的模樣,壓低聲音道:“他師父是……”

    衆少年臉色一變,談笑覺得莫名其妙。

    白了臉的少年穩了穩心神道:“談師兄,今日的事談師兄還是不要插手得好。這小子雖是姬家的人,可是個沒人要的雜種,他平日裏就愛裝模作樣。可惜學談師兄學得四不像,所以掌門真君也不肯收他。我們教訓他也是爲了談師兄出氣呢!”

    談笑覺得世道真是不一樣了,早幾年去囂張的世家少年也不是沒有,可沒有像這樣囂張找茬的。不過她聽明白了,身後的弱小子是姬家送來的小子。

    花聰拉了拉說話的少年在旁邊耳語。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那小子臉色變了數變,最後一揮手,帶著人離開了易市。

    而旁邊擺攤的少年們好奇兼或興奮兼或不屑地看著這邊,有人道:“丟人現眼。”說著把面前的布一卷,背在背上也離開了易市。

    談笑轉身看那抱著破爐的少年。他正用袖子小心擦著丹爐。

    “你……”談笑語氣很溫和。

    那少年擡起頭看了眼談笑,談笑卻是突然瞪大了眼,後面的話全忘了。

    談笑看著眼前的少年。好像看到了自己一樣。一樣的眉眼,一樣的怯懦,與曾經的談笑那麼一樣。

    姬家的少年小心翼翼地用白布裹著丹爐從旁邊鑽了出去。

    談笑伸手要攔,花聰連忙抱著她的手臂道:“你救他一次也救不了一輩子。他自己不爭氣,你管他做什麼。”

    那少年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走自己的。

    談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抱著是什麼,我買了。”

    花聰眨了眨眼,扯著談笑道:“你買那個做什麼,他擺那爐子很久了也沒人買。那爐子煉不出丹藥來的。”

    少年停下腳步,轉身道:“能。”雖然聲音很小,但很肯定。

    談笑收拾好情緒又要往前走。花聰拉著她就不讓她走。

    談笑斜了他一眼,大有“你再攔我我便動手了”的意思,於是花聰放手。很乖地跳到了一邊。不過他嘴裏還在嘀咕著諸如“破爐子……怪人……好心沒好報……”之類的話。

    “怎麼賣。”談笑看著他。

    少年擡著頭,臉上的表情怯怯的,良久才顫著聲音道:“你是談笑嗎?”

    “我是。”談笑道。

    “我送給你。”少年道。

    “爲什麼送給我?”談笑看了眼那破舊丹爐,覺得它很有可能其實真的什麼作用也沒有,更別說煉出什麼丹藥來。

    少年膽怯地看了看四周。見旁邊還有人,於是小心翼翼地招了招手道:“我只能跟你一個人說。”

    談笑並沒有考慮多久。她心中有種奇怪的錯位感。談笑的相貌認真說起來,越長大越像她的母親。談笑只在那個奇怪的閻羅洞中見過她母親一次,她覺得自己的臉部輪廓如果再柔和一點,一定與她的母親很像。而這個姬家的少年爲什麼會與她這麼像?

    她在初時見到這個少年的驚異中恢複過來,卻仍然覺得看著這個孩子就像是看著小時候的自己。

    她彎下腰,讓那個少年可以在她耳邊說話。

    “你可以讓雲華真君收我做徒弟嗎?”那個孩子輕輕地問道。

    談笑詫異了一下,並沒有擡起頭來。

    “不能。”談笑很想歎息。她心潮微起,不由得捏緊了拳頭,似無助,又似無奈,還摻雜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並不想深究。

    “爲什麼?他們說你是雲華真君最疼愛的弟子。”

    談笑沉默了片刻,輕聲道:“他們騙你。”兩片紅唇漸漸蒼白。

    “那麼……”少年把丹爐推過去,談笑很自然地用雙手捧住。而他伸手抱住了談笑的脖子。

    談笑僵了一下,很想躲開,但不知爲什麼竟遲疑了一下。

    而就是這一遲疑的空當,她聽見花聰驚恐地大叫道:“小心!”

    緊接著她脖子上一緊,耳朵上傳來劇烈的疼痛。

    而與此同時,磅礡的壓力傾覆而來,那個孩子悶哼一聲摔出很遠,而她的耳朵似乎……流血了。

    地上點點鮮血中躺著幾顆小小的牙齒,那不是她的。

    易市門口那個從來遙遠如在雲端的人沉著聲音道:“好大的膽子!”

    被摔出去的少年突然瘋了般大吼:“爲什麼?爲什麼不能!就是你們害死了我娘!我恨你們!恨你們!”

    易市中七倒八歪地躺著幾個昏迷的人,他們都是來不及走避的弟子,其中就有花聰。

    談笑傻了一樣直直望著門口緩緩走進來的人,鮮紅的血在雪白的道服上開出妖豔清絕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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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1:59:37
101 丟了臉了

    跟在姬雲華後面進來的是蘇清和。

    蘇清和的目光掃過滿口包血憤怒控訴的少年,再看看四周的狼藉,有些奇怪這個一向膽怯自閉的少年怎麼突然招惹了人。

    姬雲華半張臉被陰影覆蓋,看不出本來的表情。他靜靜站在那裏望著談笑,並不理會被打落了牙齒摔出去的姬家少年。

    蘇清和見談笑耳朵上流血,人卻是好好地站在那裏,便知閉關地的事情或許對談笑並沒有影響,於是稍稍放下心來。

    不過這心剛放下,問題就跟著來了。如果馬弟子的死是閉關地造成的,爲什麼談笑沒有受到影響?或者說,馬弟子的死和談笑有什麼關聯?

    姬雲華突然喝道:“愣在那裏幹什麼,還不快走。”說著轉身走了出去。

    談笑回神,幾乎有些無措地看向蘇清和,蘇清和對她點點頭,示意她跟著姬雲華走。

    談笑穩下心神擡步往前走,那姬家少年卻突然撲過來死死抱住她的腿,倔強仇恨憤怒種種情緒染了那雙眼睛。

    談笑沒有母親——也不是,只是沒有與母親正經相處過,所以她不能明白少年說的話,也不能理解他的情緒。但她欣賞少年藏在怯懦隱忍下這樣激烈偏執的勇氣。盡管被咬傷的是她談笑。

    談笑看著他,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時間過得真快,幾乎是轉眼一瞬已是十七個年頭。

    “想要什麼便自己去取,誰也幫不了你。”談笑低聲說,不知是對那少年還是對自己。

    姬雲華冷冷的聲音飄過來:“磨蹭什麼!”話語中的不悅一聽便知。

    談笑不願傷了少年,至於爲什麼她也說不清楚,或者是因爲想到了自己吧。

    姬雲華卻等不得,於是一道刀風襲過,正對準少年抱著談笑大腿的手臂。

    談笑一驚。本能地踢開少年,道袍的下擺正好被銳氣劃破。

    背對著他們的姬雲華面色一冷,卻未再說話。

    談笑臉上一燙,恨不得踢自己兩腳,趕緊跑過去跟隨姬雲華離開。蘇清和則自覺地留下來收拾現場。

    德善殿偏殿中,談笑安靜僵硬地挺直脊背坐著,旁邊的桌子上放著破舊的丹爐,面前不遠處坐著的正是姬雲華。她耳朵上血跡尤在,只是卻不再疼痛了。誰也沒有說話,姬雲華看著談笑。談笑看著地。

    談笑本是女兒身卻不能作爲女修在天華山生存。孩子總有長大的時候,長大後的女子和男子自然是有區別的。姬雲華早想到有今日,於是早早開始準備。他只是沒想到在談笑完成約定之前,他們還有見面的機會。

    說起來,這約定的約束力對談笑似乎比對他要大得多。

    “擡頭。”姬雲華輕輕道。

    面前的少女烏髮如墨,膚潤如玉,一雙秋水盈波的桃花眼是不解世事的清澈純粹。微抿的紅唇曲線優美,只是比尋常女子略薄了些。於是清冷涼薄之意立現,卻又奇妙地讓那雙眼沖淡了幾分。

    多麼美好的華年,若是作爲女修來教導,定能展現她身爲女子完整的風情。姬雲華這麼想著。

    不過這番面貌尋常人是看不見的。衆人看到的談笑也不過是個長得女子氣了些的尋常少年罷了。姬雲華相信能看破談笑僞裝的整個修仙界除他以外也難找到第二個。想到這裏,姬雲華稍稍有些得意。

    許是姬雲華看得久了。談笑更加緊張局促,目光死死地盯著姬雲華身後的牆壁,被衣袖遮蓋的手指緊緊絞著。

    她很緊張。姬雲華想。

    “怎麼。五年閉關修煉把人給修煉傻了嗎?”姬雲華挑眉。傻站在那裏等著人撲過去咬?

    談笑不明所以,只是被師父這樣說叫她心裏更緊張了些,面上立刻起了潮紅。

    姬雲華等了半天也不見談笑有反應,於是又道:“他咬了莫不是你的舌頭?”

    “不是,是耳朵。”談笑總算找到話說了。趕緊澄清,心想耳朵和舌頭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姬雲華愣了一下。突然就笑了。“既然不是舌頭,你怎麼連話也不會說了。”

    談笑一聽,以爲自己說錯話了,慌得心裏跟螞蟻爬一樣,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格外好看。

    姬雲華素來知道這個掛名的徒弟有些木訥,不知人情,卻不知這樣的人逗起來倒有些趣味,一時間在易市的惱意褪去,在閉關地的疑心也褪去,目光溫和了一些。“雖然是掛名的,也不能給本君丟了臉面。你可知錯?”

    談笑想了一下,道:“知錯。”心中突突直跳。

    “哪裏錯了。”

    “不該惹真君生氣。”

    “何事惹本君生氣?”

    “……不該踢開他。”讓師父的怒氣無處發洩。

    姬雲華搖頭,起身走過去,伸手擡起她的下巴道:“笑兒,你還是不知道錯,再仔細想想?”說著目光流轉,斜過去看她的耳朵。

    談笑基本已經傻了,哪裏還會思考,“師……師父……”實在是忍不住了。

    姬雲華眸色一冷,放開手狠狠扭了下談笑受傷的耳朵,在談笑的抽氣聲中沉下臉道:“數你最不爭氣,我姬雲華的弟子只有咬人的份,哪裏被人咬過?你還護著他。”

    談笑也不知是痛的還是怎麼的,眼眶立刻湧上了濕意,她想師父下手真夠重的,很想用手去揉一揉耳朵卻又不敢。

    “弟子知錯了,下回……下回一定咬回去。”談笑聽到自己說。

    姬雲華當真喜怒無常,上一刻還深沉隱怒,下一瞬又笑若冰融。“下回?還敢有下回?”

    談笑已經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了。“沒有!沒有了。”這就是保證的時刻,半點也不能遲疑。

    姬雲華這才坐了回去。他不急著問閉關地的事情,卻問:“會什麼法術,使出來看看。”這便是有心提點了。

    談笑窘了一下,頗有些像一個窮人在富人面前,那個富人道:“有多少錢。拿出來看看。”這時候她無比希望體內的那一抹遊魂能出來給她指點指點,可惜那魂沒有出現已經很久了。

    姬雲華只一眼便知緣由,於是道:“會多少使多少,不必緊張。”

    談笑懂得的法術確實不多。這跟她的修煉方法有關。天華門的弟子一入門便開始休息天華純陽心法,接著根據對心法的領悟和自身靈氣等蘊於內的氣質的積累來決定學習的符篆法器術法等露於表的攻擊的方式。所以每個人根據自身靈根的差異會選擇不同屬性的術法。比如姬雲華習金術,秦清微習木術等等。

    可談笑並不是按照這個步驟來的。她一開始就被獨立於天華門的修煉步驟以外,自行修煉的是九轉歸一。九轉歸一講究的是對氣的控制,並沒有五行屬性的區別,再結合談笑自身的體質和靈根特質,在後期會比專門的具備五行屬性的法術要強大不錯。但在前期基本是個雞肋,更注重內的修養,而很少具備形的攻擊力。

    談笑在閉關地五年。雖是修成了築基,達成了辟榖,但若論九轉歸一,卻似乎突然停滯不前,毫無長進。

    而由於談笑對九轉歸一和修爲提升的過度關注。所以用在術法符篆方面的精力和時間自然就被無限壓縮了。現在不說她到底是爲了修煉而修煉,爲了姬雲華和秦清微的期待而修煉還是爲了約定而修煉,至少說明她的修煉過程確實功利了些。再加上九轉歸一在初期並不具備實際的攻擊效果,所以即便達到築基,談笑的應戰能力很可能還不如一個久經鍛煉的煉氣後期弟子。

    姬雲華從談笑踢姬家小子的一腳看出了名堂,並在當下有了興緻提點一二。

    談笑咬咬牙。站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調整狀態四下望了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真君,弟子若是不小心毀壞了什麼東西……”

    “無妨。”姬雲華挑眉,一隻手撐在下巴下歪歪靠向旁邊的桌子,心裏隱隱有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期待。

    談笑點頭,心想既然師父說無妨。那邊無妨吧,雖然這是德善殿裏。

    談笑擡起手。瞅準旁邊的椅子隔空揮了一下,用了她所能想象的最大的力量。

    然後……姬雲華的表情似乎有一瞬的僵硬。

    而談笑瞪大了眼,再咬了咬牙,終於忍不住很傻氣地用手去掰椅背。

    奇了怪了,怎麼沒有裂開呢?她明明試過用風刀造成傷害的阿。

    她越掰越急,然後在姬雲華突然爆發的大笑聲中心中驚跳地渾身抖得跟篩子一樣。

    姬雲華覺得這五年來都沒笑得這麼暢快過。

    “你……你……笑兒,你是在逗本君開心嗎?”姬雲華笑得東倒西歪,似乎忘了自己是個元嬰真君。

    談笑本來很窘很緊張,卻在轉過身後看著姬雲華展顔大笑的情形時有些癡傻了。這時候她覺得師父整個人都在發光一樣,那光很耀眼又很柔和,照得整個殿堂都亮了,照得她心裏暖暖地很柔軟很柔軟。

    姬雲華起身扶著腰,“笑兒,這裏的一桌一椅都是品級至少在五階的靈物淬煉制成,你是想輕輕掃一下便能讓它們裂開嗎?”

    五階的妖獸至少也相當於修士初結丹的修爲,而說到靈物,類比同此。

    談笑自覺在師父面前丟臉丟大發了,本就白嫩的小臉更顯蒼白,櫻唇失了顔色,淚珠子聚在眶內任她怎麼憋都憋不回去。她撲通一聲跪下雙膝,額頭磕在了地上。

    姬雲華正笑得暢快,見談笑這等作爲,猛然一怔,瞬間收斂了笑容,周身充斥著拒人千裏的深沉氣息。

    好心情都被破壞了。

    “不爭氣的東西!”姬雲華罵了一句,掃袖而去。

    談笑狠狠地閉上眼,有什麼都往肚子裏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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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2:00:05
102 問題所在

     蘇清和覺得自己現在有點像收拾爛攤子的人。他剛處理完易市的事情,就被面色難看的雲華真君訓斥了一頓,叫他去教談笑法術。

    真是奇了怪了,教談笑的法術?談笑的修煉不是從來都隨他自己意思的嗎?

    這還不算,當蘇清和問起閉關地馬弟子之死的事情時,雲華真君冷著臉丟下一句:“去找清潤去。”說完就駕著雲彩走了。

    他走得倒是瀟灑,可要不要這樣啊?掌門真君,您能負責任點嗎?

    不過這話他可是不敢說的。聽說這位真君其實本來也不想做什麼掌門,純屬人間說的那個什麼鴨子趕上架。

    好,找清潤就找清潤吧。真是多事之秋,蘇清和吩咐禁用閉關所,讓董品良維持閉關之地的現狀,又吩咐人去請清潤。

    清潤真人來得很快,他想著教談笑法術的事不急一時,先跟著清潤一起去了閉關地。

    清潤是雲華真君座下的大弟子,門中大事小事除了雲華真君,便數這位人物管事了。天華山中都知來朝峰有個閉關地,但關於此處的真實情況,知道的人卻也不多。

    王清潤是個做事細心的,處理這些事情比蘇清和有經驗得多,也考慮周到得多。這樣一直忙到天黑,兩人分手,蘇清和便叫手下弟子去喚談笑前來。

    他總要搞清楚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吧?他準備稍稍休養一下等談笑前來。

    不想那弟子卻說談笑在德善殿偏殿跪了很久了,自雲華真君走後就沒起來過。

    蘇清和心裏一跳,忙問緣由。

    那弟子支支吾吾,將前前後後自己在殿外聽到的兩人的對話一一道來,有些沒聽清楚的便稍稍帶過。

    蘇清和從那弟子交待的些許言語中慢慢還原事情的原貌,然後就覺得——十分——無語。他無力地揮揮手讓弟子退下,自己歎了口氣去德善殿的偏殿。

    碩大的月光石照亮了殿堂。也在地上刻下了幾個俯跪在地的談笑的影子。

    蘇清和揉了揉太陽穴,緩緩走過去道:“起來吧,也不是什麼事,你跪什麼。”

    談笑沒動。

    蘇清和也不再勸,只坐在一旁道:“今日咬你的那個少年叫姬不棄,雖是姬家子孫,卻不是個受寵的。姬家不知道從哪裏聽來謠傳說雲華真君對你這個‘膽小怯懦資質低劣’的弟子格外優待,於是找了這麼個人來想雲華師伯收做徒弟。跟你長得很像是不是?確實很巧了。雲華師伯雖是姬家人,跟姬家卻並不親密,聽說真君與姬家是早已斷絕了關系的。雖然姬家並不承認。”

    談笑動也不動,蘇清和便繼續講:“姬不棄的母親活不長了。只要雲華真君肯收他做徒弟,姬家便能讓他母親多活幾年。他去求雲華真君。真君道他道心不純,不肯收徒。他便說‘聞有弟子談笑方出生便入真君座下,無牙小兒豈有道心?更何論純潔與否?如談笑般資質低劣道心無定之人都能得真君不棄,爲何獨棄吾?’。你猜真君說什麼?”

    談笑仍然不動。

    蘇清和道:“雲華師伯道‘本君不喜汝之面皮’,姬不棄便要毀自己容顔。雲華師兄不允。又道‘他日若見與你同貌之人,求他一求,本君或可改變主意’。”蘇清和一歎,“看吧阿笑,雲華師伯隨口說了一句,姬不棄便真來求你。”他看了看旁邊破舊的丹爐。隨手拿起來摸了摸,道:“這丹爐本是姬不棄母親的東西,他雖每次易市都擺出來。卻從未想賣出去過。”

    蘇清和把玩了一陣便放下丹爐,瞥了眼談笑道:“雲華師伯本就是任性隨欲之人,喜怒無定。你既尊他敬他,何苦總惹他生氣?你可知師伯叫我來是教你法術?”

    談笑死了一樣,倔強地跪在那裏仍然不動。

    蘇清和歎氣:“你這孩子。不知道鬧什麼別扭。看來如果不是雲華師伯或者清微在此,你是什麼也不肯說了。也罷也罷。關於符篆法術之類。基本的道理平時都有道人傳授,這些你早就懂得的,只是或許因爲五行靈根不顯,運用不好。本真人教不會你,不過倒可以帶你去找會教的人。你也不要跪了,要跪便換個地方跪吧。”

    說著起身低下腰將丹爐塞進她手中,瞬間腳下化出飛劍,然後提著她的衣領丟在漲大了的劍身上,驅劍而去。

    夜幕沉沉,風聲在耳,蘇清和故意不避那迎面涼風,就是想讓自己和談笑都清醒些。他覺得自己挺命苦,好像自從談笑這麼個娃崽來了之後,他就越來越命苦了。

    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呀!

    要是天華山每個弟子都像談笑這樣,他寧願跟清微一樣閉關去,一輩子不出來都成。

    玉華峰就在眼前了。他眼尖地看見談笑似乎很想跳下飛劍去,完全不願意去玉華峰。

    蘇清和眼疾手快一掌拍在她背上道:“老實點,男兒大丈夫當坦坦蕩蕩頂天立地,動不動就跪,動不動就避算什麼大丈夫,你既有膽跳下這萬丈深淵,爲何無膽去見雲華真君?”

    談笑咬牙,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一個字也沒蹦出來。

    蘇清和斜了他一眼,將他拉起來站直了道:“果真是不爭氣,扭扭捏捏像個小女子,平白壞了雲華師伯的名頭。”

    打蛇打七寸,談笑果真抱著丹爐站直了,面色平靜,眉峰淺息。

    蘇清和滿意地扯了下嘴角,直到雲霄殿前方收了飛劍,望著光亮通明的大殿,對殿門口的弟子道:“來朝峰蘇清和帶不肖弟子談笑來見。”

    那弟子進去通報後回來道:“真君不見。”

    蘇清和氣定神閑:“再報。”

    那弟子去了又回道:“真君不見。”

    蘇清和不爲所動:“再報。”

    如此再三,那弟子仍是回道:“真君不見。”

    蘇清和凝神沉默了片刻,突然低低笑了。

    “雲華師伯,今有來朝峰弟子談笑不肖,資質平庸不說,性情乖僻不堪教化。弟子清和有心無力,實在難以教導,特向師伯請示驅逐談笑出來朝峰,送交師伯處置。”

    那弟子猶猶豫豫,不知如何回報,卻聽裏面傳出聲音道:“如此無用之人,逐出天華山豈不更好?”

    談笑臉色一變,蘇清和卻像是松了口氣道:“任憑師伯處置,弟子清和告退。”然後又對著談笑道:“你自己決定是走進去還是在這裏跪著等師伯出來。”說完竟禦劍而去,毫不停留。

    談笑不知爲何會這樣,站在原地只望著殿門,不跪也不向前。

    夜半,清霜薄霧冷重重。

    談笑努力搜刮著腦中所有五種屬性的法術口訣和指法,催動真氣自丹田緩緩而行。她對法術的知識實在太貧乏了,而她能催動的真氣也實在太虛薄了。這讓她有一種錯覺,似乎閉關地中築基一刻的萬千反應都像是夢中花,水中月,虛妄不可觸及。

    難道其實她並沒有築基?談笑臉上有點不好看了。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丹爐上敲了敲,覺得她掐訣施法都還不如她偶爾隨心所至劃一道風刀有用。她仔細想了想,這風刀又是怎麼學會的呢?想來想去,她便想到了閉關地。

    閉關地中越接近蜂巢體,氣息越是銳利。每一絲氣息的流動變化都鋒利如刀,銳意逼人。所以在無形之中,談笑領悟到了催動外界氣息的變化也可形成攻擊。她悟到的方式不能說是錯的,隻是普通的氣息即便形成攻擊,傷害力也很有限。

    談笑是沒想好怎麼面對師父,所以在外面遲遲不肯進去。姬雲華則在裏面思考另外一個問題。

    看來來朝峰的生活並沒有讓談笑領悟到她最該領悟的東西。談笑對他這個掛名師父的尊也好敬也罷都帶著一種盲從的信仰和畏懼,這似乎成了她所有理想和現實的全部。這種心態對於一個人的修行是沒有好處。談笑身上雖有修士最該具備的堅毅隱忍,但少了一個男人該有的果敢剛猛。這些特質並不是五行屬性所決定的。比如水曰潤下,王清潤休習的正是水術,可誰也不會覺得王清潤像個女人,更不會覺得他柔或者弱。

    自然談笑不是男人,但在男修占據主導地位的修仙世界裏,女修的修煉方式顯然不適合談笑。所以說讓談笑摒棄身份,摒棄信仰並不是虛空的勸誡,而是真實的警示。

    談笑的心封閉得太厲害了。這影響了她對人對事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很可能在關鍵時刻不是激發了她的潛力,而是催生了她的軟弱。

    談笑必須孤獨,又必須與人結群。若不真切地去感受去重塑,她永遠也不可能在這個男修的修仙界裏做一個道心堅強的“男修”,更不要提獲得自己的力量。

    而一旦談笑心裏作爲女性的意識崛起,她之前爲修道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會毀於一旦。

    姬雲華並不是個喜歡猶豫的人,但在這個問題上,他或許稍微有點猶豫了。冥冥之中,這個問題的關鍵是:到底是成全談笑自身的價值還是促成談笑對於他人的價值。

    於是再回到現實——糊裏糊塗的談笑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價值?她因何向道,道爲何物?她的道心在遭遇什麼狀況時會搖擺不定甚至消極放棄?

    長生啊……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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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修道之路

     “怎麼,要本君請你進來不成?”姬雲華終於發話了。

    談笑心想自己真是沒用,無論五年來想了多少,只要見到師父,還是會忍不住渴望。就像很小的時候她渴望師父像清微師兄一樣摸了摸自己的頭,笑著對她說一句“很好”一樣。她現在想不清楚是不是因爲幼時太遺憾,所以積累至今成了執念。是太貪心了嗎?

    步入雲霄殿,迎面有東西砸了過來。

    談笑眼角的餘光看見黑影閃過,避也不知道避,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站在那裏挨砸。

    不想那東西沒砸到她,而是正好飛進了她懷裏。

    姬雲華扯了扯唇角,心想真沒趣,就知道她不會躲的。

    談笑低頭看了眼懷裏的東西,這才發現是一把一臂長的劍。那劍正好垂直插在她的臂彎之內,劍柄、劍格皆是黑金色,樣式是尋常的柄圓刻紋,劍格比劍身略寬的普通模樣。只看劍柄的話,這劍就實在太普通了。

    姬雲華道:“拿出來看看。”

    談笑於是一手抱著丹爐,一手握著劍柄抽出來。

    劍鞘也是黑金色,上有流雲暗紋,但紋路也是很常見的樣式。

    姬雲華道:“你還抱著個破爐子做什麼?”話音剛落,談笑手中的丹爐跳起來飛到了姬雲華手邊。

    談笑手中一空,便緩緩挪開劍鞘。

    這時她眼中一亮,漸有喜色。

    這把劍的劍身是很簡單的長型雙刃,沒有一點花紋或勾刺,劍身瑩白色,劍尖是個稍圓的鈍角。這把劍看起來一點也不鋒利,劍鞘完全挪開也沒有自鳴之聲,但當談笑把劍尖指著地面的時候。隱隱有一種氣流被劃開的感覺。

    色瑩白,無戾氣,過風無痕息自分。談笑舉劍又看了看,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把劍喚做無骨,是一種同樣名爲無骨的兇獸的脊骨打磨而成。

    見談笑的樣子,姬雲華知她識貨。他眸中幽光不定,嘴上卻淡淡道:“既然築基了,也該有把趁手的劍,這把無骨劍是本君昔日做弟子時所用。不算什麼稀罕物,你且將就用著吧。”

    談笑只在書上見過這種劍,據說那兇獸無骨的脊骨十分剛硬銳利。隨著年歲的增長脊骨會漸漸戳穿皮膚長出體外來。它們便是用這脊骨做刃攻擊敵人,是極難獵殺的六階妖獸。而它們身死的瞬間脊骨便會變得脆而易折,輕輕一碰便會碎成粉末,所以得名無骨。人們愛其生時銳利堅硬的脊骨,於是想盡辦法在妖獸死前取出脊骨。這樣的事情雖然可以做到。卻不是那麼容易的。

    而要把無骨獸的脊骨煉制成劍,據說還要經過許多複雜的淬煉步驟,其間還需要其他各種靈物珍寶相就。

    這樣一把劍,便是結丹真人拿著也是十分光彩的,姬雲華卻說不算什麼稀罕物。

    “謝真君賞賜。”談笑將無骨劍回鞘握在手中,心中喜悅。面上仍有些小心翼翼。

    姬雲華轉眼看了看破舊的丹爐,挑了挑眉道:“你要這個做什麼?”

    談笑想起姬不棄,“弟子想學著煉丹。”

    “爲何想學煉丹?”姬雲華拿起丹爐左右看了看。沒預料談笑有此志向。

    談笑臉紅了一下,“弟子聽說修行花費極大,怕……靈石不夠。”

    姬雲華唇角勾了一下道:“你倒是老實。”說著懶懶斜靠著,一隻手手肘撐在桌沿,修長玉潤的指輕輕敲著破舊丹爐的表面。

    “世人多喜煉丹。以爲丹藥等物乃修行之至寶,誠然——如此。”話說得徐緩。似掩著兩分不以爲然。“然世人多學煉丹。笑兒也學這個,別人豈不會笑話我姬雲華的弟子太沒有個性?”

    話似玩笑一般,談笑明顯適應不良。

    姬雲華看也不看她一眼,彷彿整個目光都被那不值錢的破爐子奪去了一樣,可嘴角清清淺淺的笑,眼中漫不經心的沉思卻不知是對著誰了。

    “做什麼這般看本君?十七年了也還像個沒長心的木頭人,本君可教不出這樣的弟子來。”姬雲華把玩了丹爐一會兒便放到一邊。“煉丹術原本叫煉金術,是煉術的基礎。這個自然是要學的。煉丹術是依據丹方、藥草、靈草等物煉制丹藥,不同的丹方、煉法,不同的人煉出的丹藥效果也不同。除了煉丹術,煉術中還有其他幾種。笑兒可知?”姬雲華有心考她。

    談笑想了想,道:“還有煉器、煉符兩大類。”

    姬雲華點頭:“不錯。煉器和煉符與煉丹的道理大緻相同,只是所需的材料和手法略有不同。其中以煉器對煉師的要求最嚴苛。”說著看向談笑,“大部分修士三者皆會,但略有側重,清微學的便是丹術。要說修士除一身修爲之外,多半有一技之長……”姬雲華想到五年前在積雲洞中感應到的談笑身體的異狀,看向她的眼神稍稍有了一抹隱藏得深沉的不同尋常的熱度,“若說賺取靈石,笑兒不如就學煉器吧。”

    姬雲華開口,談笑自然不會拒絕,於是當下道:“謹遵真君之命。”

    姬雲華笑了一下,“來朝峰中有關煉器的書冊不如煉丹的多,且內容多是些俗理常法。本君這裏正好有一冊關於煉器之術的書很適合笑兒修煉,平日笑兒靜修之餘當多多參悟。”說著腦中便浮現萬千煉器之法,心神一動便隨手揮開一卷空白竹簡,頃刻便將所思所想一揮而就。那卷竹簡分明只能卷上三圈,姬雲華手指輕輕在一拂,它竟從姬雲華手邊一直延展到了談笑腳邊。

    談笑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心想煉器術有這麼多嗎?剛想到此處,那些黑色小字消隱無蹤,竹簡又卷了回去,恢複成三圈的長度卷了起來。

    姬雲華將書簡扔過來道:“此物只有你能讀取,且每讀過一段便消失一段,不可能再讀第二次。其中道理你若悟得便悟了。悟不得便悟不得,只是錯一處便可能處處錯,到頭來前功盡棄一事無成。”說話間,目光沉沉,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談笑一手握著劍,一手握著書冊,聽姬雲華此語立刻感受到了壓力。

    “所以切不可貪多求快,一定要將所看所學熟練於手,銘刻于心,才能減少出錯的幾率。此書若能完整學完了。煉器一術你才能算是入門,之後萬千世界盡在你想象之中。”姬雲華話中有一絲飄渺悠遠的誘惑,談笑突然間仿佛真的有了萬千想象。但待她認真去探索卻又虛空得很。

    “謹遵真君教誨。”談笑答道。她這些年來獨自修行慣了的,雖是身在天華門中,學道卻並未按天華門規章進行。當年她一心想煉氣,想築基,急切地想早日修成九轉歸一。本以爲是求本重源,但實際上卻是急功近利貪多求快了,所以現在吃到了苦頭。

    姬雲華起身,“切記,此法不可訴於他人,否則。笑兒會遭遇反噬,性命不保。”

    談笑心中一動,心想既然師父這麼說。此法一定是不爲人知的秘法,她感動地想師父待她真好,於修道給予她的照顧真是太多太多了。

    姬雲華緩緩步下玉階,輕盈白衣在玉階上輕輕滑過,如夜色月光自然傾灑。“至於術法……無骨劍取骨不易。煉劍不易,卻能與金術配合默契。笑兒身無五行屬性。無論修哪一種術法都沒有明顯的優勢,不如就習金術如何?”

    姬雲華修的就是金術,談笑自然沒有不願意的,她沒有感覺自己的修仙道路已經被這個掛名師父安排好了,只從可以與師父修煉同一種術法了這樣的事情中獲得了一種自我想象中的安慰和滿足,於是滿心歡喜,忍不住便咧開了嘴。

    旁人看談笑是個兒郎,姬雲華看談笑卻是個女子。此時談笑一笑,形狀優美的桃花眼微彎成月,唇角上揚,齒白如雪。這一番姿態讓她瞬間褪去了清冷和木訥,顯出純潔嬌憨,滿心滿眼的信賴和愉悅就那麼直直砸進了姬雲華毫無防備的內心。

    一如當年德善殿中屍山血海中一手撐著長刀單膝跪地的小人兒。

    不知不覺已有五年,再過一個五年,百個五年,千個萬個五年,眼前這個單純喜悅著的人會不會變得面目全非。

    如果還有千年萬年。

    姬雲華轉過目光輕輕將雙手攏在袖中置於身前,“隨本君來。”轉身的瞬間,姬雲華心中已有了決斷。

    那一夜,姬雲華在談笑幼時隨秦清微學外家功夫的竹林中親自教授談笑金術和禦劍術。

    築基以下的修士禦劍用符,築基以上的修士禦劍則用術禦氣,而結丹的修士已經可以自身修煉出飛劍了。

    談笑剛從閉關地出來,正覺丹田之內真氣厚重,但不知爲何可供她驅動的卻少之又少。她想到過九轉歸一,二轉便是實若虛,難道這就是實若虛?她心中不能完全確定,本想找那抹魂問一問,可是那魂怎麼都不出現了呢?

    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姬雲華或許不耐教一個流鼻涕淌眼淚的小娃崽,但教一個十七歲的弟子還是有一套的。

    直到天亮,談笑也算領會了金術的剛猛迅疾——雖然氣勢稍弱,會禦氣控制無骨做自己的飛行飛劍——雖然時間不長,但鑒於她體內真氣的詭異狀況,姬雲華也未再苛求。

    日出東方,霞光四布,正是一番美景。

    姬雲華迎著朝陽背對談笑道:“世間男兒殺伐果斷,情薄義寡,笑兒當如是。”

    談笑用練習禦劍術時被竹枝劃得碎痕條條的袖子抹了把額頭的汗,“弟子不知何事需殺伐,爲何要寡義。”

    姬雲華似笑非笑,“比如,如果有人知道你本爲女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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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殺伐果斷

    談笑一愣,竹林中傳來輕微的不同於竹葉搖擺的悉索聲。

    橫風乍起,竹葉瘋搖,姬雲華緩緩轉身,長髮飛舞,目含冰霜。一個顫抖著身子的小弟子連撞上幾顆竹子撲倒在兩人面前連連磕頭,驚恐地喊叫著:“真君饒命!真君饒命!”談笑認出他便是之前守著殿門的小弟子。

    姬雲華看著談笑:“你聽見了什麼。”

    談笑心跳漏了兩拍。

    那小弟子抖著身子道:“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聽見!”

    “本君不喜歡說謊的人。”姬雲華說得溫柔,目光仍停留在談笑臉上。

    “真君饒命!真君饒命!弟子聽錯了,聽錯了!”那弟子不停磕頭,磕得額頭已變了顔色。

    “那麼,你聽見了什麼?”

    那弟子面上已經沒了血色,額頭卻不停滲出血來,流血的傷口混合著泥土,隱隱有一種死氣蔓延。

    “聽……聽見談……談……他……她……是個女……女……”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修仙界中舉凡有頭有臉的門派都不會收留女修教授道法,即便是有女修,也是專門劃定一塊地方讓她們修習特定的功法,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天華門雖有女修,可那些女修都在英娥峰,進去的女弟子也是萬裏挑一,身後要麼有著大家族庇佑,要麼資質極爲特別的。如果談笑真是女修,掌門真君怎麼會將他扮作男子模樣放在來朝峰,還是跟正式弟子一樣修行?

    那弟子想來想去,腦子裏一片混亂,話也說不清楚了。

    姬雲華微偏了下頭:“笑兒,你說該怎麼辦?他知道你是女修。這件事如果傳出去,你將受到懲罰,將失去現有的修行條件。或者會送去英娥峰,以後不知道被送去給哪個急於提升修爲的修士享用,又或者被門規處死以維護天華山和本君的尊嚴。整個修仙界沒有女修安身立命的場所,也沒有女修可以在結丹之後還能繼續修行。她們是玩物,是工具,是最低賤卑微的東西。你想……這樣嗎?”

    談笑臉色一變,眼中陰晴不定起來。

    那弟子一聽便知苗頭不對,嚇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連下衣都濕了,只不斷磕頭道:“真君饒命,談師叔饒命!弟子不會說出去的!絕對不會說出去的!饒了我。饒了我吧!”

    姬雲華似在微笑,“唔,你可以相信他。基於道義,他還沒有說出去,基於人情,他是雲霄殿的守殿弟子,你小時候也曾偷偷進來雲霄殿。若不是他好心放行,你如何進得來?你當然是可以相信他,放過他的。”他很欣賞談笑眼中的掙扎,但見談笑到如今還未有行動,心下又冷了幾分。

    “是的是的!談師叔,我……我並未欺辱過您。還曾勸著他們不要與您爲難,我……我真的不會說出去的!”那弟子反反複複顛三倒四說著些舊事和保證,這一會兒的工夫哭得嗓子都啞了。

    談笑這才領悟姬雲華正是要她在她自己口中的“道義和情感”中選擇一條路出來。她心裏冷冷的。手捏成拳藏在袖中,被她緊握的無骨劍在輕輕顫抖。

    “你……”真的不會說出去的嗎?我如何能相信你?

    談笑剛起了個頭,姬雲華已從她的眼神中預見了結果。

    姬雲華心中惱怒,忽地笑容一斂,冷哼一聲道:“無用的東西!”話音剛落。那跪著求饒的弟子突然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尖叫還未出聲便向前撲倒。腦袋和四肢生生分裂出來飛出去,斷口齊整,像是被利器切割下去的一樣。

    一蓬蓬的血從斷口噴射而出,溫熱腥紅的液體灑了談笑一臉一身,有幾滴濺進了她的眼睛,燙得她本能地闔下了眼簾,心中透涼冰寒。

    這是一個人,不是妖獸。是一個無辜的同門弟子,不是清微師兄在故事裏講的那些人間裏罪大惡極的賊寇壞人。

    姬雲華一身潔白不染塵埃,平淡地命令道:“睜開眼。”

    眼睛睜開了,還是有點燙。

    看著談笑明亮的眸子被一個低賤弟子的血污了,姬雲華心中不悅。大修士慣有的清高超脫讓他對這個弟子的生死毫不在意,他關注的是談笑到底有沒有從這個弟子的死中學到什麼。

    談笑的眼中壓抑著恐懼、震驚,或者還有信仰的動搖?

    “笑兒,只有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姬雲華語氣溫和,“那麼,如果今後有人發現了你的秘密,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談笑嘴唇有點白,“讓他變成死人。”

    姬雲華滿意地笑了。

    “如果這個人是清微師兄……”

    “如果他威脅到了你的生存和修行。”姬雲華很樂意解答。

    “如果這個人是師父……”

    “這種事要本君來教你的嗎?”姬雲華微揚的唇角收斂了弧度。

    談笑沉默了。她將依然瑩白的劍回鞘,再沒看地上殘破的肢體。“弟子知道了。”

    姬雲華微眯起眼,“今日能殺了他,阻止這個秘密外傳,是因爲他的修爲比你和本君都低。如果不是這樣呢?”

    談笑心神又是一震。

    “今年的竹林少了些肥料,你將他的肢體拼起來埋了吧。也算全了你的道義,還了你幼時的‘恩情’。”這話說得平淡,但諷刺的意味就是從這樣簡簡單單的話語間流露出來,讓談笑的臉色又是一變。

    姬雲華道:“將這些不屬於竹的顔色也清洗乾淨再來見本君。”說完轉身,“笑兒身上也是如此。”

    “弟子……遵命。”擡頭望那紅日,正殘如血,紅似魔。

    什麼是情?什麼是義?

    談笑默默地將飛出去的頭和四肢找回來與那身體擺放在一起。那弟子的臉是扭曲的悲苦的,他正在哭,他甚至沒有意識到下一刻的死亡,或者,他一直沒有想過能活著。

    殺人就是這種感覺。雖然是師父動的手,可她難道沒有想過要他死嗎?誠如師父所說,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她是女子若被說了出去,受到影響的不止是她,還有師父,有清微師兄。她身上懷著這樣的秘密還一直天真地以爲只要獨處,只要努力修行就能達成師父和清微師兄的要求,就能再回到玉華峰,能與師父和清微師兄朝夕相伴。然後他們一起修行,一起求那個長生。

    多麼荒謬。

    而今日發現這個秘密的只是個煉氣的小弟子,如果這個人已經築基或者在築基以上。如果師父不在身邊,她要怎麼辦?

    談笑用手挖著土,靜靜地將那些肢體整齊地擺放在挖出的土坑裏,然後再用手捧著土把土坑填起來,也把那些血跡也埋在泥土深處。她只是單純地想這樣做。並沒有想到法術。

    做完這一切,腦子不停飛轉的談笑緩緩走出竹林。

    她開始意識到心中的惡和軟弱,意識到不得不爲的存在和良心譴責的無奈。她開始真正地主動地不是爲了別人而希望得到力量,希望提升修爲。這不是清微師兄或者肖崇真口中所講的人間戲本故事,沒有改編結局的可能。

    有個小弟子捧著一套乾淨的道服跑過來道:“談師叔!這是掌門真君吩咐送來的,談師叔原來住的小屋中已備好了熱水。”那小弟子很本分地沒有在談笑身上亂看。規規矩矩離著一米的距離微彎著腰。

    “恩。”談笑伸手去接衣服。

    那弟子推開兩步道:“掌門真君吩咐弟子送談師叔回去,談師叔只需走路即可,衣服自有弟子拿著。”

    談笑看了看自己被血污和泥土污了的雙手。也沒堅持,沉默著往自己原來住的小屋走去。

    是了,這一身若不用水洗去,就像永遠都存在一樣。

    泡在木桶中的談笑吸一口氣將整個身子沉在水裏,滿心滿眼的紅。紅得她整個丹田都在發燙。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有人道:“談師叔。掌門真君有請。”

    談笑從水中探出腦袋,低低回了聲:“知道了。”無意中低頭看自己的身體,驚訝地瞪大了眼。她整個人從木桶中站起來,震驚地低頭看著自己不熟悉的身體,由於動作太大而使得水花四濺,潑了滿地。

    “談師叔?”門動了動。

    “別進來!”談笑大喊一聲,覺得心跳聲大得幾乎要蓋過天地。

    這不是她所熟悉的身體,這不是她的身體,這是……這是什麼?什麼意思?

    “談師叔,發生了什麼事嗎?掌門真君有吩咐若談師叔動靜大些了,便要直接進來,以免談師叔發生什麼事情。”說著手又推了推門。

    “別進來!不準進來!走遠點!”談笑像是突然被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澆了個徹底,方才的火熱褪去,整個身心都像是浸在冰天雪地中。

    隨雲殿中姬雲華極有興緻地剛畫完一卷畫卷,然後隨手做了個手勢輕輕一揮,於是正思想混亂中的談笑面前突然詭異地出現了一卷畫卷。

    那畫卷中的畫面是活生生的,裏面有個女人,有個男人,他們身上都未著寸縷。談笑看著看著,記起了那個女人叫做柳芸,那個男人叫做王德志。談笑死死地盯著畫面,看著那兩個人扭纏著的身體,最終看著那個女人變得蒼老,變得冰冷,變成亂葬崗的棄屍。

    外面的弟子拍拍門道:“談師叔,得罪了。”

    千鈞一刻,畫卷燒成灰燼,談笑猛地坐下去,領會了姬雲華的意思。

    “談……”那弟子看著滿地的水漬和黑灰,目光移到談笑的臉上。

    談笑雙手抱臂,瘦弱的肩膀有些微的起伏。“只是試了一下法術,你先出去,我洗好了。”她垂著頭,濕潤的長髮垂在兩頰,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弟子覺得氣氛稍稍有些不對,但見談笑無事,心想也算不負掌門真君的吩咐,於是點頭稱是,又退了出去,並把門關好。他卻不知自己已在鬼門關繞了一圈。

    柳芸,她差點就要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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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隱身法寶

    姬雲華半撐著身子坐著,兩根手指捏著一件薄如輕紗的透明的小衣玩著,目光幽深莫測。

    忽然外面有弟子道:“來朝峰弟子談笑求見。”

    姬雲華放下那薄紗衣道:“都退下。”

    於是門開了,長髮披散遮在前胸的談笑走進來,面上沒有什麼情緒。

    隨雲殿中的弟子們都退下了,門立刻關上了,這裏只有姬雲華和談笑。

    姬雲華在她身上掃了一眼,道:“之前怕你年幼不知事,所以本君作法幫你瞞下。然此法需施術人同在施法範圍之內。如今你已築基,說不定會被派往山外完成一些門內的任務,所以此法便不適用了。”姬雲華將手邊的薄紗衣揮出去,“這裏有一件衣服笑兒貼身穿上,平日多加小心,想來如今的修仙界內無人能看出你的本體。此衣無論穿還是脫都有法訣,你過來,本君告訴你。”姬雲華招招手。

    談笑抱著衣服走上前去,姬雲華隨手掬起她耳邊的一束髮,示意她彎腰。

    “法訣很簡單,兩個字——柳芸。”

    談笑渾身一震,平淡無波的眸中掠過一抹無法控制的恐懼。

    “默念這兩個字,這件衣服便如尋常衣物可穿可脫。所以笑兒,這兩個字,你既要牢記,又要忘記。若時時念著這兩個字,這件衣服便毫無作用了。當然,如果你忘了,這衣服就是一塊廢布了。”

    姬雲華起身,手在她髮間撫過,“濕髮易著涼,下回可要自己弄乾了。”話音剛落,他掌下的烏髮已乾乾爽爽。

    “自己換上,等能控制自如了便回來朝去吧。”姬雲華雙手枕在腦後靠坐在床上,很悠閑自然的模樣。

    談笑握著衣服的手緊了緊。半天沒有動作。

    姬雲華似在看這邊,又似不在看,並沒有說話。

    談笑在那裏站了半天,拿著衣服就往出走。她走到門邊開門,可那門紋絲不動,根本拉不動。

    談笑臉色微變,人僵在了門口。

    “師……師父……”方才畫卷中的情形在她腦海裏不斷重複,談笑聲音裏似有了一絲哀求。

    “本君還不是你師父。”姬雲華神情冷漠。

    “弟子……弟子……”

    “你要磨蹭到什麼時候?怎麼,現在有了羞恥心了嗎?這這般扭捏,便是有這衣服護身。也瞞不過聰明人的眼。”

    談笑咬牙,覺得今日受到的沖擊太多了,多得她有些承載不了了。

    “自己走回來換下。難道要本君幫你不成?”

    談笑手中一顫,良久才面對著門開始解衣服。

    “耳朵聾了嗎?讓你走回來!”門板哐當作響,真君之怒引發了一道氣波蔓延。談笑被他的突然出聲嚇得身子一抖,腿有些發軟。

    氣息波及到了談笑,她體內一震。丹田內真氣動蕩,驚懼之意隨之而來。

    姬雲華見談笑仍然不動,面色已經冷得像冰了。“如此不爭氣的東西,想來教也無用,也罷,當本君……”說話間眼中殺氣頓顯。手指輕輕一動方要施法,談笑已經自覺走了回來。

    談笑是怕的,這不僅是因爲她第一次這樣違逆姬雲華。她心跳得厲害。手也控制不住顫抖。她知道再違背姬雲華的意思是萬萬不能了,所以盡管現在她已經真正了解了男女有別,並通過那個畫著柳芸和王德志肢體交纏的畫卷對男性生出了畏懼和排斥,對身爲女性的身份有了自覺,但還是努力控制著心情去完成姬雲華的指令。

    姬雲華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冷冷地看著談笑在他面前寬衣解帶,如寒冰一樣的聲音道:“睜開眼。手不要抖。本君叫你換衣服,沒叫你去龍潭虎穴。”

    談笑有一瞬間心想去龍潭虎穴或者還好一些。她忍著巨大的羞怯和類似恥辱的情緒脫下一身道袍,拆下裹著身體的布條,手忙腳亂地穿上五色的貼身紗衣,腦子裏便出現了無數個柳芸柳芸柳芸柳芸……

    這樣自然是不行的。那衣服時松時緊,叫人無從著手。

    姬雲華看戲一樣看著,看著她因焦急羞恥從眼角滾落的淚珠,涼涼道:“眼淚收起來,哪個男兒隨隨便便就哭。”

    可是那眼淚收也收不住,反而越流越多了。

    姬雲華喝道:“蠢貨!你再冷靜不下來,本君便叫人進來幫你冷靜。”

    談笑哇地一聲突然哭出來,一下子蹲到了地上抱著自己,幹脆破罐子破摔了。她已經很久沒這麼哭過了,但她實在覺得委屈。

    姬雲華臉色變了數變,手指松了又緊,最終別過目光,一言不發地等著談笑哭完。

    恐怕修仙界最落魄倒楣的女修也沒有談笑這樣的經歷過。

    姬雲華不再責罵,也不松口放過她,被她哭得有些心煩意亂便乾脆暫時封閉了聽覺,隨手變出本書冊看著。

    時間一點點過去,太陽已經從東邊走到了西邊。

    談笑蹲在那裏再沒一點聲音,身上冷得打顫。她終於有心思擡頭望著姬雲華的方向,正在看書的姬雲華像是知道一樣也把目光從書冊上收回來看著她。

    談笑一怔,看著姬雲華冷漠的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姬雲華放下書冊,規規整整坐起身來看著她道:“笑兒你看。”說著手指在半空輕輕點了幾下。

    雲開霧散,談笑眼前出現房屋街道,男耕女織,生老病死,那是人間。

    姬雲華的手輕輕將那些畫面往下挪了挪,人間之上雲霧繚繞,青山綠水,有人禦劍而行,有人鬥法奪寶,那是修仙界。

    談笑很自覺地再往上看,那上面的雲更深霧更濃,卻是什麼也看不清楚了。

    姬雲華道:“人有兩性,男、女;有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人間之人放不下男女之別,或沉溺情事,或迷惑愛欲,因此受七情之苦,不得解脫,於是傷身傷神,生死輪回。修士不重此道,所以能潛心修行,禦萬物之氣以成自身之法。笑兒是修仙之人,若放不下男女之別,拋不開天性羞恥,如何能悟得真道,上得仙山?”

    談笑想了想,“既無男女之別,爲何修仙界中男女差別至此。”

    姬雲華似不屑地哼了一聲,“你再往上看可能看出什麼?”

    談笑搖頭。

    “愚昧鼠目之人,以爲這個小小的修仙界便是整個天地了嗎?笑兒,你若只把自己看成女性,便是修爲再高也只能在這小小的修仙界中了,或者還會更不如意,流落人間。柳芸之輩確實修仙不易,可她卻以女性之資尋求邪門歪道之術,最終也只能自傷其身,丟了修爲性命。今日你拋不下這身份,他日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引誘著自取滅亡,到那時,有誰會想著救你?”

    談笑心中一醒,似有醒悟。

    姬雲華接著誘導著:“笑兒,本君初到元嬰便覺這整個修仙界內無人能敵,一時狂傲,認爲上天入地不過爾爾。修到如今卻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長生一道果真高深莫測,漫漫無期。笑兒不想知道這個修仙界以上是個什麼樣的世界?不想在這大千世界自由來去天高海闊任意翺翔嗎?”姬雲華手指輕點,在談笑面前展開了一副大修士心中自在完美的世界。而這個世界觸動了談笑。

    姬雲華見談笑心動,一手揮散畫面,笑得溫和。“所以笑兒,忘了你姓談,忘了你是女人,忘了在你面前的我是男人,同樣也忘了我的名字,忘了這天華山。”他起身緩緩走來,“在萬千歲月面前,你我都是渺小的,生死、男女、愛恨都如浮雲流水不值得在乎。現在你和我都只是向往無上仙山的修士,這沒什麼好羞恥的,也沒什麼值得在意的。來,證明給我看。”他伸出手,笑容很暖。

    “同樣忘了柳芸這個人,對你而言,這兩個字只不過是法訣而已。”

    許多年以後,談笑依然能清晰記起這一天從日出到日落的全部細節。她記得心中的恐懼和觸動,記得雲霧籠罩的仙山一角,記得姬雲華毫不留情的斥責和溫和輕暖的笑。她記得自己在這一天放棄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記得自己在心中選擇了怎樣的人生道路。

    也是許多年以後,當談笑覺得當年的自己多麼幼稚可笑,多麼卑微怯懦,卻還是會有一點點懷念,懷念那些因年華流逝而漸漸遠去的那些人,那些事。而所謂刻骨銘心,是歲月也奈何不了的勁敵。

    談笑離開玉華峰之後,姬雲華在隨雲殿中坐了很久。元嬰修士大周天通,靈魂不滅,已經開始有了浩瀚宇宙的概念。姬雲華開始覺得厭倦,厭倦這個輝煌明亮的大殿,厭倦這個綁縛住他的天華山,厭倦這個空洞虛僞的修仙界。他心中隱隱有著高遠的渴望,湧動著勃勃的野心,他覺得自己在這寂靜歲月中等待得太長,太長了。

    有弟子來報道:“清烈真人正要下山,前來辭行。”

    姬雲華道:“不必辭了。”

    那弟子又道:“清潤真人有事稟報。”

    姬雲華不耐煩地皺了下眉,道:“叫他自行處理,不必報了。”整日都是這些瑣事,有什麼好在意的,天華如何,太真如何,古劍如何,這有什麼關系?只有那神器,如果真的存在,還稍微能引他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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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被帶走了

    從隨雲殿出來,談笑腦子裏如走馬一樣,心中湧動著複雜而奇異的觸動。她知道有什麼不一樣了。似乎有什麼如一枝春芽在剛剛萌動的時候被狠狠掐斷,於是那春芽只好枯萎,被泥土埋葬。

    她開始想象自己存活在這個世界的意義,或者可以稱爲修行的意義。

    談笑的禦劍術雖然學的時間短,但姬雲華親自教自然不一樣,談笑不是個笨人,相反她的悟性是極好的,所以這會兒禦劍飛行已是熟練,只是她心思雜亂,加上禦氣有限,所這一路回去便不那麼順利了。

    清烈真人選了個好峰頭,正巧在玉華峰和來朝峰之間。談笑禦劍往西北飛,一邊飛一邊胡思亂想著,感覺著丹田有些氣動外洩便急忙凝神想找個落腳的地兒歇會兒。這時她匆匆往下一看,正是晉火峰無疑。

    談笑心想原來不會禦劍之時從未像現在這樣親眼看到天華山衆峰頭過。她腦子裏過了遍天華山山峰地圖,推測著此處方位,卻對這個峰頭沒有絲毫印象。

    奇怪,既然不在地圖之中,怎會有宮觀道場?看著這規制像是結丹真人的,會是誰呢?

    這晉火峰的名字她都不知道,此峰峰主是誰她就更不清楚了。若是清楚,她怕是拼了性命也要飛過去,斷不會停下來。

    而司清烈帶著來朝峰幾位築基弟子來向姬雲華辭行,可是姬雲華心中疲憊不想理會這些繁雜瑣事。司清烈也不是個矯情人,既然人不見就不見唄,還省了事了不是?於是他帶著人往西邊山門去了。

    談笑雖然先走,但走得慢。司清烈雖然後走,卻走得快。

    彼時,往西行的司清烈無意中遙遙望見自己峰頭的方向有個黑影直沖往下。心中一驚,便叫那些弟子在西門等待,自己則袖袍一甩,禦劍往晉火峰飛去。

    談笑此刻還未想出頭緒。自然她也沒這個機會了。她腳下踩著的飛劍在急劇的下降過程中左搖右晃,於是談笑也跟著左擺右擺。她口中念著飛行訣,想著禦氣於劍,可方才想著玉華峰時的事情想出了神,本就不易聚來的真氣沒提上來便如流沙洩去。

    對於嘗過力量美好滋味的人來說,這種東西的流失會造成一種類似失去自我的恐懼。狀況來得太快,談笑臉色微變。腦中飛快閃過某種靈光,在閉關地中的某個畫面在一閃而逝的靈光中驟然清晰卻又突然隱去,疾風擦耳而過。丹田氣蕩散逸的狀況讓她控制不了下降的速度。

    眼見著就要著地,談笑往旁邊一側,念動劍訣受那飛劍,奈何身子本來不穩,加上下降速度太快。她剛把放大的飛劍縮小到原本尺寸,將那無骨握在手中,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炙火之氣,接著肩膀上一重,她的身子突然被往上提了一點然後下降,腳下沖擊力瞬間消彌。雙腳穩穩站在了地上。

    談笑反手送劍向後,依著姬雲華教的金術要訣化出金戈戾氣,卻聽背後一人嗤笑。手上一燙,無骨落地,她被一股炙燙之氣逼得心裏一燥,額頭冒出汗來。

    地上的無骨被人撿了起來。“原來是你。”司羽烈鷹眼微眯,“這便是師傅當年所用的無骨劍了吧。可惜給了你這樣的廢物。”

    談笑不顧丹田異狀。轉身去搶劍,手中又出金術攻擊。“還我!”

    司羽烈不等她來搶便側身避過。順手將無骨往她的方向一扔道:“給我我還不想要呢。就你這點術法都不夠看的,你既然修的金術,難道不知道火克金的嗎?真是班門弄斧。”說著隨意伸出手掌五指分開輕輕松松一張,頓有炙人烈火靜立掌中。司羽烈將掌心朝外側手一翻,故意從談笑面前拂過,惡劣地揚著輕蔑的笑看著談笑因爲接劍而不得不被他掌心的火焰碰到。

    談笑方才因爲燙而松了手,本就心中懊惱,這回即便被燙著也絕不放手,反握著劍用劍刃狠狠劃過司羽烈的手掌,接著人就往後跳去。

    司羽烈哪裏是好想與的,見談笑手勢便知她心思。談笑雖然法術不精,可無骨劍天生是個好東西。司羽烈雖是結丹真人,便是能輕輕松松傷了談笑,卻不可能輕輕松松熔了無骨劍去。無骨劍天生戾氣,司羽烈在洞悉談笑行動的瞬間躲過無骨劍的劍氣,伸手去抓後退的談笑,這時掌中的火焰已然不見。

    “既然撞見了,也是你命不好。哼哼,天華門養了你這個廢物這麼多年,你總要報答一下了吧。”說話間,司羽烈已經制住談笑反手扭在一起。

    “你幹什麼!”談笑驚了。

    司羽烈從她手中抽出無骨劍側過她的手臂插入她腰間別著的劍鞘中,神情似乎有些興奮,又有些扭曲。

    “聽說你與離歌、肖崇真兩人感情甚好,本真人看他們都是胡說。這二人在紫君山無故失蹤,生死未卜,你卻在山中自在度日,全不顧他們死活。枉費這些年他們爲你牽掛擔心,生怕你在閉關地有何閃失。”

    談笑心中一動,卻覺身體一輕,腳下又是飛劍。

    那飛劍在他們腳下瞬間漲大,這劍卻不是無骨,而是司羽烈的飛劍。

    司羽烈口中念著什麼,手扭著談笑的雙手不曾松開,不一會兒天華山西門已在眼前。

    談笑驚道:“你要帶我去哪裏?”

    司羽烈咧嘴一笑,“老實點,這回你叫也沒用,沒人能看到你的。”

    西門門裏站著四人,談笑定睛一看,卻是來朝峰同期的弟子。雖然她叫不出名字來。

    一人喊道:“清烈師叔!”

    司羽烈收了飛劍點頭道:“走吧。”衆人只見司羽烈,卻是看不到談笑的。

    談笑掙扎未果,瞪著眼道:“掌門真君並未叫我離山,你私自帶我出去就不怕再被罰的嗎?”

    司羽烈面上冷漠,暗地卻傳音道:“待本真人尋回天華山弟子,找到神器所在,你再來說這話不遲。”

    司羽烈明目張膽地帶著談笑走出山門。與司羽烈一同下山的四個來朝峰弟子絲毫沒看出異狀來,而在門邊守候的弟子就更是毫無知覺了。

    既然出了山門,談笑自知暫時也難以挽回了,於是冷冷地看著前面,手也不再掙扎,心中暗暗想著逃脫之法。

    一個弟子道:“清烈師叔,此次去紫君山我們從何著手?”

    司羽烈淡淡道:“此次你們前往只是歷練,多看多想少出手。如今多事之秋,莫有莽撞壞事。”

    那弟子道:“清烈師叔教訓得是。”

    有一名弟子道:“弟子在來朝峰中時與他們打過交道。簡師兄道法精湛,離師兄胸有丘壑。沒想到竟出了這樣的事。”那弟子歎一聲。對於即將的行程又是興奮好奇又是忐忑難安。

    司羽烈見談笑乖了許多,心下怪異,卻也樂得輕松。這時聽他們說話,隨口道:“聽說他們與一名姓談的弟子交好。”

    那弟子立刻道:“正是如此,特別是肖師兄,平日裏對談笑多有維護。旁的人不能說談笑半句不好,若是說了。肖師兄便要與人鬥法一番。”

    司羽烈似是來了興緻道:“哦?有這樣的事?”

    那弟子連忙道:“真有此事。這情況打自從談笑閉關之後更是明顯。離師兄與肖師兄平日總是結伴而行,卻不見他像肖師兄這般……”他發表了一番見解,爲了討司羽烈歡心,又揀了幾件往事一一道來,只不過這過程自然是添油加醋了的。於是在司羽烈耳中,談笑成了一個資質奇差、爲人傲慢、喜愛攀附強者。總愛做無辜模樣騙人等等幾乎一無是處的人。

    司羽烈不是沒聽說過關於談笑的傳言,但親耳聽見有人在他面前這麼說,還是頭一次。他嘴角扯著諷刺的笑看向談笑。卻見談笑面上絲毫未有表情變化,明明聽到卻跟沒聽到一樣。

    那弟子說得口沫橫飛,十分興奮,旁邊的弟子卻發覺了司羽烈隱藏在嘴角的不屑,於是趕緊尋了個機會插話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談師弟不怎麼與人來往,想必這之中有什麼誤會。如今談師兄築基得成。正是喜事一件。也是我們這些做師兄的平日裏太少關心這位談師弟了,想想掌門真君這樣厲害的人,自然不會對一個平庸之輩另眼相看。是我等膚淺了。這些話也不知是從哪裏傳出來的,我們平時都只是聽聽而已。清烈師叔只當是小小趣事聽了,莫要當真。是不是胡師弟?”

    那胡姓弟子正說到興處卻被堵了這麼一嘴,心中正是不悅,卻見那人擠眉弄眼地叫他去看司羽烈。他偷偷看過去,只見司羽烈微微側頭不知看往何處,方才的話也不知聽了多少。再見他目含炙火卻冰冷,想到這位清烈真人平日的作風,不由得臉色一白,話鋒一轉道:“正是正是,胡碌初出山門,又是跟著清烈真人一起,心中一激動便失了分寸。這些都是他人所傳無稽之談,其實並沒什麼可說的。”

    談笑表情依然沒什麼變化。

    司羽烈便知這些對於談笑而言什麼意義都沒有。這樣想著,他便對談笑多了兩分欣賞。別的不說,談笑不在乎人言這點卻是無形中迎合了司羽烈的心思。

    司羽烈轉過目光,袖子遮住的手輕輕一動,扭著談笑傳音道:“老實點,等過了仙台鎮本真人自會放你自由。”

    談笑心中冷笑,既然是用她來引出紫君山弟子失蹤和神器的真相,還談什麼自由?她心中一番思慮,既然出來了,輕易也回不去,不如就跟著去紫君山一探究竟,說不定能早日找回肖崇真和離歌等人。而且說起來紫君山也確有她未盡之事,就是不知現在去時機會不會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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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尋人而去

    天華門中得知談笑失蹤是在夜半。

    談笑自閉關地出來便去見了清和真人,之後與雲華真君相處,接著又去了玉華峰。第二天對談笑來說是心情混亂情緒複雜的一天。再然後就被清烈真人施法帶出了天華山。

    短短不過兩日,對於歲月漫長的修士來說並不是很長的時間,但對被留在居所的白頭簡直就是度日如年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白頭越來越急切,越來越焦躁。這期間它與咕咕打了幾架,自然回回以咕咕失敗而告終。屋裏四散飛舞著咕咕身上的黑羽白絨毛毛,它傷心地咕咕叫喚著渴望主人回來救它,可是被心煩的白頭撲過來一巴掌揮到了一邊。

    霞光滿布青山之時,白頭終於忍不住發出威震大地的呼嘯。

    那時還有不少弟子在居所區域內,聽得這一聲呼嘯,膽子小修爲低的直接被震得腿都軟了。接著他們聽到劇烈的撞門聲,那門自然是談笑的門。呼嘯聲中伴隨著低微卻尖銳的咕咕鳥叫聲,門久撞不開,卻是窗子被撞開了。

    一隻全身黑白條紋相間,大約半個人身那麼大的斑斕虎撲將出來呼哧呼哧噴著氣,額間一個大大的“王”字盡顯霸氣,碧藍色的眼中俱是狠戾殺意,嘴一咧便露出尖尖的牙齒。

    有人驚呼道:“快走!是靈獸白頭!”這是有見識的,有些沒見識的還在問白頭是什麼?哪裏來的靈獸等等。

    白頭被來朝峰中旺盛的純陽之氣激得熱血沸騰,尖牙和利爪不自覺地長長,極有威勢地把眼睛往四下一掃,嗷叫一聲撲向人群,滿心滿眼都想把他們撕裂咬碎。

    此時談笑不在,白頭的殘暴之氣便壓制不住,弟子們奔走逃散。躲得慢點的立刻被白頭撲在身下被它尖銳的爪子刺入或者劃傷。

    羽毛破碎的咕咕鳥艱難地從殘破的窗子飛出來發出咕咕的尖嘯,像一個英勇的戰士飛蛾撲火般撞向白頭的額頭,尖尖的嘴啄下去,惹得白頭不得不暫時停止撕咬身下人的動作,揮掌去拍咕咕。

    咕咕邊躲邊找機會攻擊,這時空間大了自然就好施展了。

    白頭被它鬧得煩心,幹脆不理它又撲向人群,可被咕咕死攪蠻纏著攪和,這時人已逃得差不多了。白頭氣憤地開始毀壞房屋,撞倒樹木。完全是一股蠻勁瞎亂使出來。

    清和真人很快知道了白頭癲狂的消息。他心中微微一驚,心想談笑怎麼會任白頭發癲,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待他趕到時居所已是一片狼藉。幾乎是除了談笑的房子都垮得不成樣子了。

    清和真人心驚此刻白頭的破壞力,這時再看正毀壞林木的白頭,覺得五年不見,這靈獸似乎大了一倍不止。樣子似乎也有些變化。

    白頭見清和真人來,撲過來鼻子嗅了嗅。嗷嗚嗷嗚兇狠地叫著,卻沒有攻擊。清和真人知靈獸與尋常獸類或妖獸不同,於是問道:“談笑呢?”說著要往談笑屋裏走。

    白頭暴躁地用前掌刨著地,只吼叫著似乎很想說話的模樣。

    這時清和真人已經推開門,發現裏面空無一人。

    難道還沒回來?清和真人轉身,白頭已經開始攀在門框上刨了。它呼著粗氣。尾巴一下一下拍在地上,讓本來心中嚴肅的清和真人生出一絲古怪的類似哭笑不得的情緒來。

    白頭嗷嗷叫了兩聲,清和問道:“談笑沒回來?”

    靈獸和普通的獸類以及妖獸不同。人們很少去深究爲什麼是靈獸而不是妖獸,或許因爲它們的氣息天生就不一樣的緣故。也可能正是因爲這樣的緣故,靈獸便是再暴戾殘酷也不會被叫做妖獸。有些修士認爲靈獸具有類人的思想。

    此刻白頭似有幽怨地搖頭,清和立刻便懂了。

    難道還在玉華峰?或者真的被掌門師叔趕出去了?清和真人猜測著,吩咐身後跟來的董品良將居所收拾一下。並給受傷的弟子們療傷,自己幻化出飛劍就要往玉華峰去。

    白頭眼睛一亮。撲過去抓住了清飛劍的劍柄。

    “你也想去?”清和低眉問它。

    白頭用爪子扯了扯劍柄,瞪著眼似乎在說“當然要去”。

    清和手一擡道:“那便去吧。”那飛劍一沉,白頭躍於劍上。

    咕咕與白頭相鬥傷了元氣,正暈頭轉向,此刻見白頭跳上去,很傻氣地搖晃著身子飛過來也要到飛劍上去。

    清和微微皺眉,驅動飛劍就走。

    咕咕差一點就要上去了,沒想到飛劍竟動了,只好可憐兮兮地撲扇著翅膀跟在劍尖後面追。白頭扭頭一看,不耐煩地甩過去一尾巴纏住咕咕甩到了自己面前,一爪子按住,嚇得咕咕飛撲翅膀又掉了幾根羽毛。

    清和也不理會這些,一會兒工夫一人、一虎、一鳥已在雲霄殿外。

    門前的弟子換了人,清和讓他去報過,不一會兒那弟子就出來請他們了。

    清和先走了進去,白頭則對著那弟子吼了兩聲才叼著咕咕竄了進去。

    那弟子等他們走遠了才拍拍胸脯自言自語道:“什麼靈獸,不知多少同門被它咬死吃了,真是嚇死了。”

    雲霄殿中,姬雲華神色未動。“你說談笑並未回來朝峰?”

    “正是。”清和斂眉靜立,將來朝峰居所之事一一道來。

    姬雲華聽罷,轉過目光去看白頭,白頭早已將咕咕吐出來扔在一邊,四隻腳不斷動作著似乎很想叫出來。

    姬雲華閉目凝神,神思在浩瀚悠遠的空間裏飄飄蕩蕩,似乎在天地間,在空氣中撲捉一點點熟悉的氣息。

    姬雲華不說話,清和自然不會打擾他。舉凡元嬰的真君都有那麼點隱隱約約的預見,只是這種預見是說不清楚道不明白,在當時也可能很難發現的。

    蘇清和相信姬雲華沒有動作一定是因爲知道談笑的下落。

    好一陣靜默之後,姬雲華睜開了眼。他的目光仿佛穿過了殿堂穿過了山嶽。他深邃幽暗的眼底一定隱藏了某種情緒,只是這種情緒不可能被低著頭的蘇清和看見。

    “知道了,你且回去吧。”姬雲華的右手輕輕揉了一下左手的袖口。

    蘇清和很想問。但是最終什麼也沒問。既然掌門真君什麼也沒交代,那便什麼也不用做,一切照舊就好了。他如是想。

    白頭沒走,它在蘇清和走後後背微微弓起,尾巴也開始往上翹,嘴裏發出低低的嘯聲。

    姬雲華一隻手撐在頰邊,很輕松地笑了。“怎麼,你很緊張她?你是知道什麼嗎?或者,有什麼本君不知道的有趣事情?”

    白頭的前掌開始刨地。

    姬雲華另一隻手微微勾了勾小指頭,萎靡在地上的咕咕突然向箭一樣飛出去立在了姬雲華的攤開的掌中。他的掌中開始蕩漾開一個圓形的金色光球。那個光球緩緩擴大。最終將咕咕整個籠罩在其中。

    白頭咆哮了。

    “你也長大了。”姬雲華淡淡說著,“我知道這個地方你也待膩了,不過。有什麼辦法呢。”光球淡去,咕咕變得光彩了幾分,殘破的羽毛也自動修複了個完整。

    姬雲華伸出指頭點了點它腦袋上三根白羽,然後手輕輕一揮,咕咕會意地飛到了他的肩頭。

    “嗷嗷~”白頭跺了跺腳。

    “這樣吧。你告訴我守關弟子死亡的原因,我便告訴你她在何處。如何?”

    “嗷——”白頭又吼了兩聲,眼睛裏似有得意和不屑,身子卻放松下來。

    姬雲華微微笑了,“畜生就是畜生。雖然我不知道她對你有何不同的意義,但是我可以與你做一次交易。”

    夜幕正濃。姬雲華優雅地起身向隨雲殿走去,肩頭站著筆挺著身子的咕咕。

    白頭齜著牙刨了會兒地,終於忍不住朝著姬雲華走的方向奔去。

    而此時的談笑正被司羽烈去了法術扔到地上。

    被司羽烈帶下山的那四個弟子紛紛瞪著眼看地上憑空出現的談笑。目光傻傻地在司羽烈和談笑之間遊蕩,不明白這狀況是怎麼發生的。

    入夜風涼。談笑默不作聲地從地上起身,面上很鎮定地拍了拍衣服上沾著的草屑樹葉,又用一隻手整了整另一隻手的袖口,神色輕松。動作緩慢,讓那四個弟子突然間有種感覺——這不是來朝的小啞巴。眼見這個閉關五年不見卻突然蛻變得淡定優雅的同門真的是雲華真君親手教導的徒弟。

    談笑自己沒有知覺,她的一舉一動卻是不自覺地在模仿者姬雲華。

    司羽烈皺了皺眉,只覺得五年不見的談笑越發反常了。所謂反常必妖,他心裏升起了自己也說不清楚的複雜的排斥感。

    “今晚就宿在這林中。”司羽烈冷聲道,手一揚揮來乾柴燃起熊熊烈火,自己走到火堆邊盤地而坐。

    談笑靜靜看了眼火堆,坐到了司羽烈對面,卻不看那些弟子。這些人一路上含沙射影地說了她許多壞話,可惜都太沒新意,翻過來複過去也都是那些話,談笑聽得很多了,早已經免疫了。這會兒她被司羽烈扔出來,他們卻是一個字也沒有了。

    談笑心裏突然覺得好笑,有什麼不能當著她的面說的嗎?彼此若看不過眼,像崇真哥哥和白斤鬥那樣打幾場不是更直接,何必說些沒用的話又不敢讓人聽到?不過這個問題她並不在意,所以也只是眼角微微舒展了一下便拋開了這念頭。

    如今左右無事可做,談笑便閉目養神,依著九轉的功法想要參悟丹田中的異狀。

    而其他弟子見清烈真君和談笑這般作爲,也只能紛紛坐下了。

    這下倒是安靜多了。司羽烈修養精神的時候這樣想著。

    月上中天之時,天華山中奔出一隻斑斕大虎,那虎在半空奔騰如風,嘴裏似乎叼了個黑乎乎的咕咕唧唧慘叫的小東西。

    積雲洞外,一人白衣翩翩駐足暗沉之中望著漫漫雲海,直到日出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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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落魄散修

     思緒越飄越遠,等那一線神智幾乎要渺渺如風過無痕一樣,靜寂的空間突然響起一個讓人無法忽略的聲音。

    “小娃兒,你築基了。”

    談笑心中又驚又喜又有些不快,想起她自入閉關地後,這個明明說過有辦法讓她築基的人就不守承諾地消隱不見,任她一人枯守在那山洞之中苦苦修煉。她有很多疑問,有很多想法,但是都找不到人問也找不到答案。

    那聲音嘿嘿笑了下道:“小娃兒不高興啊?多好的事兒啊,怎麼不高興呢?”

    談笑忍了忍,心中問道:“爲什麼我時常感覺即使丹田氣滿也總是不夠用?爲什麼我修煉的九轉在築基後沒有一點長進?”

    那聲音似不以爲然道:“小娃兒,修煉最忌操之過急。你是最適合修煉九轉的,這個速度已經很快了,人生啊漫漫,做什麼這麼認真呢。”

    “我是在問問題……”談笑眉角跳了跳。

    “我沒有回答嗎?”那聲音很理所當然地反問。

    “你這叫回答嗎?”談笑覺得無語。

    “……”大概那聲音更覺無語。

    “我是認真的。”談笑強調著。

    “就是因爲太認真了才會看不清本該看清的東西。”

    “什麼?”

    “需知因果有理,陰陽趨衡。天華山是個好地方,若不是在那裏,你也不會早早修成二轉。你雖築基,這九轉卻還不到用的時候。沒有長進才對,有了倒不妥了。”

    “什麼意思?”

    “意思是放輕松,該怎麼練還怎麼練,順其自然,順應天理,自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談笑在心中細細思索。突然敏感地感覺到異樣的氣息。

    那聲音緩緩隱去,談笑還未來得及問便睜開了眼,之前種種如在夢中。

    此時夜深,司羽烈正在閉目打坐。那四名弟子卻是大睜著眼聚在一起,談笑的目光掃過去的時候,有人正好轉過頭去,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談笑不喜他們的裝模作樣,看了看周圍的樹木便準備起身去樹上休息。可是她剛剛動了下腳,中間火堆裏的焰火突然晃了一下分出兩路火龍圍了過來,正好把她困在其中。

    這什麼意思?談笑望向司羽烈。

    那幾名弟子見狀。一會兒看看司羽烈,一會兒看看談笑,雖然彼此沒有交談。卻有一種讓人生厭的默契存在。

    司羽烈仍未睜眼,卻問道:“想去哪裏?”

    談笑被他這麼一問,便知他是怕自己逃脫。她心中冷笑一聲,卻不想搭理他,於是又安安靜靜坐在那裏看著火堆。腦子裏有些空。

    那四個弟子見談笑被火線包圍,眼中光芒躍動著以爲有戲可看,沒想到談笑卻沒有回應,讓他們頓時覺得沒趣。

    司羽烈眉頭似乎皺了一下,因爲沒再感覺到談笑的動靜,便也不理會其他。

    這樣各自靜守一方待了會兒。林中暗暗飄來血氣,伴隨著血氣而來的還有妖氣。

    司羽烈修爲最高,所以最先感應到氣息的變異。他睜開眼。體內暗暗騷動,漸漸感覺到了戰意。

    第二個發現的卻是談笑。

    談笑甫築基,與那四名弟子相比修爲並不算高的,但由於九轉本質上就是煉氣的過程,所以談笑會隨著九轉功法的晉級對氣息的感應越來越敏感。

    血氣漸濃之時。深林中傳來一陣嘈雜的打鬥聲和慘叫聲,兼或還有野獸的呼嘯聲。

    那四人容色一變。幾乎是同時地站起身來看樣子很想走到司羽烈身邊卻又顧忌著沒敢往前走。

    不一會兒,有幾個衣衫襤褸頭髮淩亂的人從深林中跑出來,一邊跑還一邊喊叫著,聲音裏充滿了驚恐。

    這幾個人是散道。他們穿的道袍是修仙界中很平常的樣式,一沒有門派的標志,二沒有什麼能顯示出衣料特殊性的特點。而且他們這樣倉惶奔走,手中沒有什麼威力強大的法器,修爲似乎也低得很,好像都不到築基。這一看便是無些那些人門無派的散道結伴宿在林中,然後不知怎麼惹來了妖獸。

    這裏有妖獸?談笑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腰間的無骨劍,這時那些疾奔出來的人一已經發現了他們存在,有人口口聲聲撐著喊著“道友”雲雲,更是加快速度撲了過來。

    這樣一來,那四個弟子中自有人堅持不住了。一人拔劍喊道:“你們什麼人!不要……”話未說完,司羽烈手指微微一動,那人喉嚨像是被人掐住,掙扎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司羽烈見談笑依然神色不動地坐在對面,不但沒有挪動一下,似乎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外界的變化。他再看那四個同樣來自來朝峰的弟子,心中便不自覺有了幾分厭煩。

    有弟子問道:“清烈師叔,這些人來歷不明,後又有妖獸追趕,現在該怎麼辦?”

    正說話間,幾頭巨大的牛頭粗角的妖獸奔襲而來,它張著血色大口,興奮地怪叫著,一看這邊有許多“獵物”,直恨不得立刻就將“獵物”撲倒在爪下。

    司羽烈盤坐在地,突然間暴露出結丹真人的氣息,而那氣息帶著火焰般的炙熱,還夾雜著犀利的殺氣。

    追趕散道的妖獸們驟然亂了腳步,慌得相互碰觸著頭部巨大的彎角,一時間停住腳步不敢再前進。而那些一身狼狽的散道們感受到這氣息,心中變升騰起巨大的敬畏感,伴隨而來的還有一種死裏逃生的安全感。

    妖獸之所以叫做妖獸,是因爲修仙界的獸類與人類一樣也追逐力量。隻不過獸類追求的力量是妖力,而並非修仙界人類修士所認爲的正道長生。

    司羽烈威懾了妖獸是很輕松的事情。這些妖獸對那些散修來說兇狠殘暴,但對司羽烈來說不過是些不入流的小小畜生。不過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意思出手相救,不過是覺得太嘈雜讓人心煩而已。

    狡猾的牛頭怪們很快分析出自己已經無法從掠奪和屠殺中獲得好處了,相反,它們還很有可能死在這裏。於是很快。他們調轉方向往來時的地方逃逸。

    “哎呀!不能讓它們跑了!它們會召集同類攻擊我們的!”一個散修扶著受傷的腰部驚恐地說。

    司羽烈不言不語,既然救人不是他的義務,他自然不理會那些妖獸如何,不理會那些散道如何。反正那些妖獸即便要來,也傷不到他天華門的人就夠了。

    天華門的四個弟子暗暗松了口氣。

    司羽烈瞥見他們的表情,心想清和真人怎麼就選了這麼幾個沒骨頭的東西去紫君山,難道來朝峰沒人了嗎。

    其實這是冤枉了蘇清和。自妖獸之亂後一百年,第一次收入天華門的弟子或者是由於修煉速度太快的原因,實戰和膽魄反而顯得薄弱。蘇清和認爲在紫君山大量弟子失蹤這件事上,派人去找是要派的。但真正說找的話,卻是極其困難的。如果那麼好找的話,早就找回來了。何必要等到現在?所以他有意選擇了一些資質不錯但道心有失的弟子跟隨清烈真人下山來,一方面自然是協助司羽烈尋找失蹤的同門以及所謂“神器”的真相,另一方面也是更主要的卻是讓他們見見世面,鍛煉鍛煉。

    優勝劣汰永遠是殘酷而又真實的法則。蘇清和的想法中,不夠優秀的弟子要麼變得優秀。要麼就要被淘汰,被整個天華門拋棄。即使他們失去生命也毫不可惜。

    妖獸離開之後,整個場面便有些怪異地安靜下來。

    幾個散修相互看了幾眼,其中一個稍稍年長的修士走前來一鞠躬道:“多謝真人相救。我們一路與妖獸相鬥,已經十分疲累,又沒有物資傍身。可否讓我們在此處暫且修養?”那人的態度極爲謙卑,說話的時候一直彎著腰,表現著對結丹真人的絕對尊重和服從。

    司羽烈不言不語。談笑也沒有動靜,那四個弟子便也學乖了站到司羽烈身後沒什麼反應。

    那幾個散修等了等,沒見司羽烈有什麼回應,於是相互交換了個眼神之後,小心翼翼地在離火堆較遠的地方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坐下來。治傷的治傷,養神的養神。這過程中也一直注意著司羽烈的臉色。

    這樣直到天亮,司羽烈起身道:“走。”手一翻,談笑便被一股熱風帶著疾步走到了司羽烈旁邊。談笑心想反正大家的目的地都是紫君山,這一路便實在沒有反抗或者逃脫的必要。想通了這一點,她便極力避免與司羽烈産生正面的沖突。

    那些散修見司羽烈等人要走,連忙起身跟著。可司羽烈化出飛劍踩在腳下,將談笑也帶到飛劍之上,不過眨眼工夫便走得不見了人影,而跟著他的四個天華門弟子自然也很快消失在空中。

    一個散修驚恐地瞪大了眼道:“這可怎麼辦?他們走了,一會兒如果那些怪物再來,我們豈不是要沒命了?”

    那個中年散修想了想,道:“看他們的穿著應該是天華門的弟子。他們此去該是去紫君山。聽說紫君山的神器和許多修士都失蹤了,天華門一定也有弟子失蹤。”

    另一個人道:“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們好不容易死裏逃生,連修爲都被那怪東西吞了去,他們自去他們的,我們還是保住小命要緊。”

    中年修士歎了口氣道:“自是這個道理。既然他們走了,自然也沒辦法給我們庇佑了。那些妖獸狡猾兇殘,我們快快離開這密林,只要到了城鎮就能活下來。至於修爲,就當我們貪心的下場,日後勤加修煉,總還會有長進的。”

    幾個散道聽了這話,回想起之前的經歷,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結伴朝著密林外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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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5:35:58
109 奇怪的酒

     太真在西北方向,天華在東方,古劍則在南方。三地鼎立,在偏近中心的位置上有一個叫做宛城的地方,這是近十年來建成的新城。當年姬雲華帶著秦清微和談笑入紫君山,後來將整個紫君山摧毀的時候,這個地方本是個極不起眼的小村莊。而到如今,由於特殊的地理形勢和一股新興的神秘力量成就了這座魚龍混雜的新城。這個城沒有明面上的城主,在這個城裏,有各個門派的弟子,也有散修,有自由貿易市場,其中還有隱藏在暗處的名爲“黑市”的地方。

    大大小小門派的弟子們和散修們在這座城裏多只是過路,誰也不會比誰更囂張。誰也不知道這個城到底有沒有城主,如果有的話,那位城主到底是何等修爲,會不會是修仙界中高高在上的大修士。大家在這裏達成了默認中的平衡,而這平衡也很可能其實是種失序。在這座城中的壞處是:無論是天華或者太真又或者古劍,都沒有門派上的優勢。而其好處也恰恰正是這一點。

    司羽烈聽說了這座城,一直就想來看看。

    入宛城前,司羽烈冷冷地掃過四個弟子,似漫不經心卻又暗含殺機地道:“這個人不姓談,也不叫談笑,你們——明白了嗎?”

    彼時,談笑正無所畏懼地站在一旁,朝陽在她身後冉冉升起。

    達成共識是很快的事情,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弱小都是要妥協的。

    司羽烈又道:“我們此番前來需暗中行事,不若隱姓埋名裝作散修。”

    那四人自然說好。

    談笑想起小時後跟隨姬雲華和秦清微到紫君山的情形,時隔到如今,再出天華山卻是這般光景。

    司羽烈左右看了看,沉凝片刻,改了主意道:“你四人仍做天華門弟子。本真人與他扮作散修。”

    談笑微微挑眉,不解其意。

    司羽烈卻不解釋,打發了四人進城,自己與談笑兩人仍在城外。

    既然是隱姓埋名,自然就有化名。司羽烈不願收斂修爲,便只化名餘烈,而談笑一時想不出來,便取了項姓,名寧。

    司羽烈實不是個笨人。紫君山那麼多築基的弟子失蹤了,其中他天華門也有人在列。這麼個事兒。要是天華門沒有派人出來打探消息,那才真真是不正常。所以雖然是暗中打探,暗中要有人。明裏也要有人。

    司羽烈覺得那四人道行雖然不夠,心性也算不得好的,但打打掩護還是可以的。所以打發四人走之前,特意囑咐他們小心行事,不可亂說妄爲。否則的話……結丹真人的威懾力對築基弟子來說自然是強大的。

    散修,便意味著不能再穿著天華山的道袍。大家出來時穿的天華山道袍雖然只是平日裏的便服,但有心人還是能認得出來的。司羽烈吩咐一個弟子去換了兩件粗劣的道袍送來,大家便兵分兩路結伴進了宛城。

    既然進了城,自然就不用露宿密林了。按談笑的想法,既然是兩個人便要兩間房正好。但實際上。爲了不讓談笑趁機逃跑,司羽烈當然是要與談笑同住的。

    談笑忍了忍,知道這樣一來就什麼也幹不了了。她沒辦法放下心來與那聲音溝通。也沒辦法好好參詳師父交予她的有關煉器的書冊。她想來想去,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可以耍耍無骨劍,練練劍法,練練金術。

    住的問題解決了,正事也不能不辦。大家出來不是來玩的。是來尋找失蹤的同門和神器的。宛城這個地方人多、勢力複雜,正好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怎麼能夠錯過?

    於是司羽烈暗中叫大家兩兩結伴去城中打探一番,被迫與他綁在一起的自然還是談笑。

    宛城人流量大,來往修士的修爲參差不齊,修爲高的如司羽烈這樣的結丹真人也有,修爲低的便是煉氣不到的小人物比比皆是。而那些常年在宛城中求生存的人們在修爲上的追求少一些,在生活上有一些習性竟與凡俗世界的人們相似或者相同。這表現在這座城中,便是酒肆、戲院等地。

    司羽烈帶著談笑在街上走了一圈,眼見前方高高掛起的風旗上一個大大的酒字,便催促著談笑進去了。

    到他這個地步的修士自然是已經達成辟榖了的。辟榖的修士沒有食欲,感覺不到饑渴,恢複精神的方式主要靠修養精神而不是靠吃吃喝喝。

    兩人坐定,談笑看著桌上分別擺在兩人面前的酒碗和裏面清澈蕩漾著的清酒,再看看對面司羽烈攏袖坐著,半閉著眼似在修養的模樣,不禁又想起幼時與師父姬雲華還未回天華山之時,姬雲華也曾要了一壇酒,似乎還點了些小菜。那時的姬雲華像個凡人一樣吃吃喝喝,絲毫沒有顧忌,當時一口仰了那酒後似乎還嘀咕了句什麼,總之與酒有關。

    許是談笑的目光太集中了。司羽烈睜開眼問道:“怎麼了?”

    談笑倒也不是在看著司羽烈,但這時司羽烈出聲相問,談笑便從回憶中走了出來。

    她臉上舒展著的微小的笑容還來不及收斂,只問:“怎麼不喝?”

    司羽烈稍稍抿嘴,若有所思地盯著談笑,從這四個字中品出點不對味來。這個談笑,三番五次犯在他的手上,怎麼似乎並不怕他?居然還會問他這麼幼稚的問題。

    談笑剛問出口便後悔了。她不是個多話的人,尤其與無話可講的人尤其不願意廢話。只是她的回憶太少卻又太珍貴的,所以每每有了一兩分感觸便忍不住勾起些情緒。這些與司羽烈無關。

    司羽烈瞟了眼桌上的清酒道:“聽說你在閉關地中修成築基,也跟著達成辟榖了。”

    “正是。”談笑端起酒碗放在唇邊緩緩傾斜了一點,清酒入喉,有點辛,有點辣,有點沁入心田的涼意,有點酥麻四肢的熱度。

    這就是酒。

    這,就是酒嗎?

    司羽烈目含鄙視地望著談笑,“既然辟榖,怎還如此不知規矩不知忌口?需知凡俗之物與修道無益,有時甚至會耗費真氣降低修爲。怎麼,這麼簡單的道理你竟然不知道嗎?”

    談笑愕然片刻,想起心中那久違的聲音,想起當時姬雲華喝酒的姿態,將司羽烈這話翻前倒後細細想來,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腦子裏某些東西無限放大,心目中某些東西無限縮小,末了竟又端起酒碗抿了一口,再擡頭笑靨如花道:“何必那麼認真。”說這話時,袖口輕輕擺動,她將酒碗隨意放下,碗底與桌面碰觸發出一聲悶響,而她笑望對面,目光似在而又不在,雙頰粉白漸起紅雲,正是不經意的風流,無端入了司羽烈的眼,美三分,俏三分,似帶著超然,竟與平時大有不同。

    司羽烈的眼略略窄了些,本還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而談笑也不知入了什麼魔障,時不時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又一口,喝一口便放下,放下了又拿起來抿了一口,終於一碗清酒見了底。

    司羽烈看著她,看她似在苦惱地盯著自己的酒碗,兩根指頭捏著酒碗搖搖晃晃,然後微微揚起的桃花眼望著他,一直望到他眼睛深處。

    談笑皺了眉道:“沒了。”

    司羽烈沉凝片刻道:“來人。”

    小二很快湊到了跟前。

    司羽烈道:“再拿些酒來。”他心裏想著,難道辟榖的修士會對酒有反應的嗎?

    那小二十分有趣,朝兩人望了望,笑道:“兩位客人怕是不知這酒的內情。雖說辟榖的修士沒有饑渴之感,味覺也甚平淡,但這酒卻是專門爲修士們釀造的。我看這位客人是醉了。醉得有些糊塗呢。”說著又掩嘴笑了,笑得十分有意味。

    司羽烈沉默地盯著談笑,看她轉過臉對著小二傻傻一笑,附和道:“確實如此。既然這樣,便再拿些更醉人的好。”

    小二道:“更醉人的自然是有,只不過那些都是好東西,價錢自然也貴些。就怕客人……”

    司羽烈哈哈一笑道:“你只管拿,就怕你拿不出。只要你拿得出,不怕貧道出不起。”

    小二略帶詫異地多看了他兩眼,心想一個散修有這等氣勢,看修爲也不算低的,怕是有些來頭。於是笑得更加殷勤,趕緊應下蹬蹬蹬跑去拿酒。

    談笑腦子確實是有些不大靈光了可能。但她意識中自己還是清醒的。她聽到小二說她醉了也不去辯解,腦子裏繞繞暈暈地想著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之類的,忽然看見面前的酒碗被人拿走了。

    爲什麼拿我的東西?!談笑不滿地望過去,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搶,雙手齊上,卻覆上了另一個人的手。

    一碗空了的酒碗,一個修習火術的人皮膚的溫度。談笑皺了眉松開手,心中滑過一絲厭惡的情緒,那抹情緒雖然來得快去得快,卻沒有逃過對面人的眼睛。

    小二提了一壇子酒來道:“客人,這可是好酒,存貨不多,今日也只能賣你這一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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