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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一笑彎彎]笑長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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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5:36:59
110 忘生之酒

    司羽烈拿了酒壇就要開封,那小二在一旁偷偷看談笑,很多事地問道:“客人可是要現在打開?”

    司羽烈顯然不是個喜歡被打擾的人,更何況現在他心情還很不好。所以小二這麼一問,他便肆無忌憚地變換了氣息表達他的不悅,淡淡問:“如何?”

    那二哪裏經得住一個結丹真人的怒氣?雖然這怒氣其實並不明顯。他急急後退兩步,陪著笑道:“客人莫要見怪,小的並非有意擾客人的興緻。只是這酒在整個宛城也是少有的。有時候便是客人想買也買不著呢!客人方才說只怕小的拿不出酒,小的才去拿了這酒來。”

    司羽烈挑眉,“你怕我出不起價?”他望向對面的談笑,對面的人一雙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眼珠子滴溜轉著隨著那酒壇子走,雖然眼神還算清明,嘴角卻揚著遮掩不住的傻笑,帶著三分憨實,三分調皮。

    司羽烈突然發現,這個曾經被他視爲眼中釘肉中刺,被認爲毫無修道天賦的廢材其實並不像他想象中的樣子。

    小二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客人一看就是得道的大修士,本非池中之物。小的怎麼會擔心客人出不起這區區酒錢。只是這酒是有講究的。小的冒昧打擾,也是盼著客人看看這宛城有名的忘生酒有何妙處。”

    司羽烈一聽,來了興緻。“如何妙法?”

    小二嘿嘿一笑道:“這酒名忘生,得來於飲者醉飲忘生。按說修道之人崇尚取天地之靈氣,養自身之精氣,修爲越高的人便越是不吃不喝,對美食和美酒也就沒有俗人才有的貪戀。所以這什麼酒啊菜啊好喝與否好吃與否對修士來說都沒什麼差別……”小二講到興頭上,正好看見司羽烈將酒壇子往前推到中央,自己的手便收了回來。而對面那個身形相對瘦弱的修士便突然眼睛更亮了幾分。鼻子嗅了嗅,毫不猶豫地伸手去抱酒壇子。

    說時遲那時快,當談笑的手碰著壇子開始傻笑時,司羽烈突然在桌上輕輕叩了一下,那酒壇子便突然升起來,脫離了談笑的手掌。

    談笑猝不及防,愣愣地擡頭去看酒壇子,心想怎麼酒壇子也修仙,也會飛的嗎?

    司羽烈嘴角微微上翹,見談笑往上伸手去抱酒壇子。於是手又叩了叩,于是那酒壇子又在談笑剛觸上時嗖地墜下來穩穩當當停在桌上。

    談笑的目光跟著酒壇子陡然低下來,手還維持著斜向上的姿勢。

    許是真的醉了。談笑反應也慢了許多。她歪著腦袋想了想,又嘗試著去抱酒壇子,於是毫無意外地酒壇子又飛了。

    司羽烈心情變得很好,這樣來來回回作弄了談笑幾次,談笑雖然鍥而不舍但終究還是停下來站在桌邊。歪著腦袋皺著眉似在思考。

    這回酒壇子不管是上上下下地躥還是東南西北地飛她都只是用目光追隨著並不動手。她心中有了惱意,覺得一個破酒壇子都能欺負人了嗎?雖然那酒那麼香那麼香,好像很熟悉的味道,很好聞很好聞……她的目光包含著渴望,還夾雜著點點求而不得的挫敗和委屈,她將這些情緒毫不掩飾地表達出來。似乎將這是什麼地方,旁邊有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小二看談笑屢遭戲耍後的表情。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這一笑,司羽烈卻收斂了笑冷冷看過來,小二身子一抖,有一瞬覺得那客人是在看著一個死人。

    被嚇到的小二整了容色低頭彎腰道:“這忘生酒說是酒。其實不盡然,客人若在明月高掛時對月獨酌。細細品味,或許真能忘了生死,尋著這一生的夢想呢!”

    “夢想?”司羽烈嗤之以鼻,那是個什麼東西。不過這酒倒真是有些古怪。修仙界根本不需要人間的食物和酒,因爲那些東西裏面都包含著難以淨化的濁氣,對修士沒有一點好處。那麼既然這叫做忘生的酒能在這裏賣得這麼好,那這酒一定不是凡間的酒,或者說,這根本就不是酒。

    司羽烈冷笑著隔空抱過酒壇子起身,心想大家誰也不是傻子,一壇子濁氣誰會要?這不是傻得沒邊兒了嗎?

    司羽烈走了兩步,發現談笑並沒有跟來。談笑的手指握著桌子角摳著,嘴巴微微翹著看酒壇子走了,猶豫著要不要再去抱抱它。她眼中此刻只有酒壇子,至於抱酒壇子的人她卻是魔障一樣看不見了。

    司羽烈奇怪地看著她,挑眉道:“還不快走?”

    小二躲遠了點嘿嘿一笑道:“客人好定力。只是這位小客人就要差些了。看她此刻的模樣不但是醉了,還受了忘生的影響,怕早忘了周遭了。”

    司羽烈臉一沉:“什麼意思?”

    小二飛快地往遠處跑,邊跑邊喊道:“哎哎,說了適合獨酌,細細品味嘛。這會兒他除了自己的想象誰也不認識了!”

    司羽烈卻是大驚,談笑還未喝,只是看著,頂多不過聞到了味道吧,怎麼至於到了這等地步?這麼說這酒真有古怪?

    小二跑出去又跑回來,喊了句:“客人的走前可別忘了結賬啊,喝得好下次再來啊~”

    司羽烈眉角跳了跳,方想施法叫談笑清醒,但那麼回身一望卻改變了主意,讓酒壇子飛到談笑面前繞了兩圈,看著她似很高興地聞了聞,又不長記性地伸手去抱時,施法讓那酒壇子牽引著談笑走了出來。

    於是熱鬧喧囂的宛城大街上,有了這麼一幕可笑卻又被衆人認爲理所當然的情景。一個身材嬌小年紀輕輕的散修蕩漾著時而滿足時而憂郁的小心翼翼的笑追著一個酒壇子走,而他身後跟著一個看起來修爲很高的散修,那散修劍眉鷹目,讓人看久了便生出烈火焚身的炙熱感和危機感。

    有人認出那酒壇子正是宛城有名的忘生酒的酒壇,有人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他們看著司羽烈和談笑的眼神開始不一樣起來。

    小二說得沒錯,這忘生酒是有些人想買也買不著的。他這麼說的意思是這酒並不是誰都可以買的。只有被選中的人才能一飲醉生,一飲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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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5:37:21
111 醉是入幻

    要說這時候自然是回客棧最好。但好奇心起的司羽烈卻不肯這樣回去無趣的客棧。他想著這酒若有古怪,定然是要有什麼反應的。

    路人的眼神漸漸變得奇怪,司羽烈假作不知漠然前行,心中卻時刻戒備著在人群中搜尋可疑的身影。

    一座突然新興的城本就受人矚目,再加上這座城裏要有什麼特別的事情,便更是會引得衆人去探尋“真相”。所以司羽烈確定的路線自然不是通往客棧的。

    有時候想尋找到什麼答案一定是要有些犧牲的,談笑這張他假想中的王牌雖然還不到用的時候,但用來做些無關性命的事情還是可以的。

    而在方才兩人待過的小酒館裏,一黑衣青年倒立著交疊兩腿,懶懶問:“賣了一壇?”

    方才給兩人拿酒的小二嘿嘿笑道:“賣了賣了,一看就是肥羊,絕對夠宰的。”

    倒立的青年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道:“別打鷹的人反被鷹啄瞎了眼。那小個子倒不很緊要,剩下那個卻是個利害又記仇的。咱們不過隨便玩玩,這世上的事那有什麼好沾惹的?要我說,這酒今日賣得不好。”

    小二拿肩膀上的白布在膝蓋上拍了拍,嘟了嘟嘴道,“你倒是想得開,既然如此,那之前的酒又是怎麼賣掉的?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得什麼壞心眼子,阿呸,山中無老虎猴子稱了大王了是吧?”

    青年撲哧一笑道:“難怪你修爲總沒長進,我看啊,你就一輩子在這當個小二就好了,什麼道都不適合你修的。”

    小二黑了臉,憤憤不平地揮舞著拳頭道:“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別以爲我輩分排在你後面就要受你天天欺壓!日後待主人回來你可不要後悔!哼!”

    那青年一聽,更是歡樂,兀自拍著巴掌道:“好哇好哇。真是越來越本了~要說這宛城沒什麼好玩的,就是人好玩。瞧瞧我們的小二子~誰想到今日他能說話說得這麼溜的呢?這又是猴子又是犬的,你莫不是修爲退步到連大哥我的本體都看不出來了?”

    小二氣得瞪眼,一把將白布扔過去道:“不跟你說。那修士有點眼力,看出酒有問題,嘿嘿,這回可有得熱鬧看了。”

    黑衣青年一個翻身站直了,雙手環胸提了壇酒往裏走,邊走邊道:“晚上又要招惹些嘴饞的家夥來,真是的。這日子還有完沒完了……”

    如果司羽烈和談笑事先有心一些,其實不難發現這個酒館雖然掛著“酒”的幡旗,可真正進來喝酒的人卻很少。酒館的一角堆著一層層的酒壇子。每一層上都鋪了一層乾草,一層層上去壘得極高。

    黑衣青年走上樓梯的台階之前側身回望那高高壘起的角落,望著那氤氳酒氣中靜靜安置的酒壇子,白得有些過分了的手指扶著階梯旁的扶手暗暗一緊,再回身又是一臉無所謂的淡漠。

    小二追到樓梯腳下擡頭喊道:“喂。晚上你出不出來?”

    “出來……個屁。”黑衣青年走到樓梯頂層可惡地笑著,氣得樓下的人直跺腳。“好好,合著不是你賣的酒你就不管了!老子雖然修爲沒了,感覺可還在的。別怪老子沒提醒你,這回要真的是……你可別來搶功勞!”

    黑衣青年背對著他擺擺手,敷衍道:“恩恩。誰敢跟你搶,你也真是腦子不轉,要找到的話早就找到了。怎麼還會留到現在?你要瘋我可不奉陪,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哪的那壇可是近年來釀得最好的一壇了……”

    酒好與不好,現在自然得不到印證。由於宛城衆人識得那酒壇子,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內情,所以看著談笑的人便越來越多了。

    酒香順著街道緩緩蔓延。有人立刻覺得恍惚了一下,歲月如流水淌過。有記憶的人悄悄濕了眼眶,淚流滿面。

    宛城處於山與山之間,從高空往下看是一片盆地。從宛城出來便是蜿蜒的山路,順著山路往上走基本能走出這片盆地,往東往南往西往北自然都是隨意的事。問題是,要走得出去。

    與進城不同,司羽烈發現出城的路似乎特別地長。

    談笑毫無察覺地追逐著記憶中的香氣,本是冥冥無期的世界,卻聽到內心深處道了句:“好傢伙。”

    魔障被打破了一個缺口,談笑陡然停下了腳步,雖未完全清醒,但比之前的盲目追逐要好許多。

    真的很香。她心中默念。

    “小娃兒,這壇子裏的可是好東西。嘿嘿,有意思了。”

    司羽烈見談笑不再往前走,腳下一動便到了她的前面。天上正是日漸西沉。司羽烈看了看談笑的眼,隨手撈過酒壇子抱在臂彎之中問道:“方才你看到什麼了?”

    “看到……一座走不盡的山。”

    談笑舉目四望,突然臉色變了大半。

    蜿蜒不見盡頭的山路,往上直通雲天,往下便是宛城。天不達,地不通,這並不是入城時的情景,卻是她醉眼中看到的情景。

    司羽烈抱著酒壇子往回望,“你可醉得不輕。”

    談笑心中的聲音道:“哪來什麼酒,哪裏又有醉?醉是幻,幻是氣動,心之所系,氣隨之動,百般滋味皆如俗世,意在一個渡。”

    “你說什麼?”司羽烈側過腦袋。

    談笑道:“似乎回不去了。”

    司羽烈拍了拍酒壇子,“明月高掛,對月獨酌。既然有人有心思招待,我們怎好拂了人的美意?回不去了便回不去了,這宛城果然古怪。”司羽烈說這話時極隨意又不屑,到底還是仗著自身修爲。

    談笑臉頰上的紅暈淡去,忽地拔出腰間的無骨劍將劍刃對著左手的手心一劃,鑽心地痛最是讓人清醒。

    這時候談笑明白過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不是醉了,而是入幻了。宛城不是簡簡單單的城,酒水不是簡簡單單的酒,有人辛辛苦苦擺了局,總不會一場徒勞空忙一頓。談笑想不出他們身上有什麼讓人勘覦的,只除了傳聞中的——神器?

    兩人在彼此的眼中得到了相同的訊息。在這個看不見前因亦看不到後果的無盡天地裏,總有某個地方,或者某個物件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關鍵。

    隱隱中,血氣翻動,氤氳著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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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5:38:03
112 幻中誰人

    黑衣青年上了樓慢悠悠地轉過轉角回了自己的房中。

    房中空空如也,沒有桌椅亦無床榻,空得實在徹底。

    黑衣青年腳尖點地輕輕躍起,身子在躍起時往後一仰便躺在了半空,兩隻手手指交握放在腦後,腳尖上正端端正正擺著一壇酒。

    忘生忘生,忘得哪門子生?黑衣青年睜著眼不知想了些什麼,最後扯出一抹不像是笑的笑容,腳尖一擡,那壇酒便旋轉著上升,然後漸漸傾斜成了一個弧度。

    鮮紅如血的泥封裂開,一注清酒從壇子口傾瀉而下,正好入了青年張開的口中。

    果然是鮮香醉人,一如當年。

    黑衣青年輕輕揮手,側身時帶起衣袂飛揚,剩下的酒就那麼隨意在空中揮灑,說是隨意,卻沒有一點一滴沾到了他的衣服。

    黑衣青年的手指點了點太陽穴,半撐著身子坐起,面前清酒水珠如有生命一般聚集又鋪開,氣息如水紋蕩漾,映照出一座座山川,山下是一座城,山上是無盡雲天。山中兩個小人兒戒備地看著彼此,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但那年長一點的分明更警惕一些,手中時刻保持著隨時可以掐訣的動作,那個動作似乎……黑衣青年細細一想,無聲地笑了。

    笑過之後,他添了幾分興味,嘀嘀咕咕自言自語道:“就算是看錯了,也算有幾分趣味,再這樣下去便連人間的老頭子都不如的了。”他雙手向前虛空地握著什麼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那水紋中的畫面便離得他近了些。

    畫面中的司羽烈抱著壇酒警惕地四處張望,談笑自然也不會閑著。兩人初步確定這幻陣與神器有關,而這個猜測成立的前提是兩人的身份已經暴露。司羽烈對神器的嚮往可能會導緻他在某些問題上過於專注或者說是偏激,談笑卻不會。談笑覺得這個地方古怪,但若真說這古怪與所謂的“神器”有關,是不是也有點牽強附會了。

    黑衣青年看了半天。癟了癟嘴道:“真是慢。”手指在水紋中輕輕點動,不一會兒便是夜幕降臨,明月高掛了。

    獨酌啊獨酌。黑夜青年歇歇撐著脖子側臥著,看到畫面中兩人開始收拾那攤子酒。

    黑衣青年眼睛眯了眯,看那酒壇子被拍開封泥,看司羽烈將酒壇子遞到談笑面前,看見談笑的目光似在掙扎。

    是了,這種酒便是不能使人醉,也能使人想起。

    所以說,忘什麼生。實在可笑。

    談笑似乎不想喝,但司羽烈決定的事情怎麼可能更改。

    談笑抿著嘴小小喝了一口,滋味不辛辣也不見有什麼特別的味道。只如一杯尋常清水。

    酒入喉,體內一股熱氣隱藏丹田,力量滿脹的感覺實在是很好,好得幾乎叫人得意忘形。

    黑衣青年撲哧一笑,道:“倒是有幾分癡性修道。”說著白得不似人的手指頭在畫面中圈圈點點。於是這裏有了兩顆參天古木,那裏有了幾階悠長石階。水澗旁大石嶙峋,一片竹林望不到邊際,一個青色竹頂的屋子在竹葉搖曳間隱隱約約。

    談笑回身一望,不由自主就往那些地方走去。

    司羽烈見談笑喝完酒後並沒像之前那樣表現,只當是這酒不醉人。便專心尋找出路。

    出路沒找著,倒是談笑在她眼皮子底下活生生地消失了。

    沒有一點聲音,也沒有一點預兆。司羽烈便突然感覺不到談笑的氣息了。原先談笑站的地方是兩顆比肩對立的古木,一顆樹幹挺直枝葉茂盛冠可遮天,一顆枝細歪斜樹葉枯黃淩亂。兩棵樹植纏著枝,葉遮著葉,仿佛天生就該長在一起。天生就該這樣相互糾纏。

    不過司羽烈不關心這些,他關心他留著的最後一張王牌到哪裏去了。

    “項寧?項寧!”司羽烈喊了幾聲。急切地在四處找,卻是什麼也找不到。“快出來!不要浪費時間!”司羽烈又喊了幾聲,依然沒有回應。

    而房中的黑衣青年意畫了兩棵樹擺在那裏,便生生隔絕了司羽烈與談笑。

    想到這裏,黑衣青年打了個響指,眼睛依然盯著畫面未動。

    一個人從房中陰影的角落滾出來對著黑衣青年單膝道:“鬼嬰大人有何吩咐?”

    被叫做鬼嬰大人的黑衣青年隨意指了指畫面中的司羽烈道:“這人似乎挺無聊的,你陪他玩玩,或者找些畜生與他玩玩,免得他呀孤單寂寞啊~”說著笑完了眉眼,煞是好看。

    那人領命而去,不問不說不看,只知道服從。

    鬼嬰則專注於談笑,並不理會與談笑兩樹之隔的司羽烈如何。

    山複一山,水重一水。談笑提著酒壇子踏上布滿青苔的石階,只覺前方的石屋實在是建造得好。

    白石屋,白石頂,屋前有庭,屋後有院。庭中一張白石圓桌,兩個白石小凳,桌上靠近兩個小凳的地方各放了一個杯子,那杯子明顯是喝酒用的。

    談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興緻,提著酒就往石桌走去。

    屋中的鬼嬰卻是突然臉色一沉,起身站在屋中,雙眼死死盯著談笑,一瞬都不曾眨過。

    談笑提酒上前,見兩盞皆空便一手提了壇子邊緣傾斜著要往裏倒酒。

    清酒方到壇口,談笑看見石桌中央被磨得有些凹陷光滑的一塊地方,那裏顔色稍深,顯然常常被撫摸。不止如此,談笑想了想,大著膽子伸手也去摸了摸,一股涼意陡然竄了進來,與酒入喉時的熱氣正好在體內相會爭鬥,雙雙消彌。

    談笑開始不由自主地一手提著酒壇子,一手牽著另一隻手的袖口,清酒入了杯盞,點點晶瑩,酒香四溢。然後談笑又開始不由自主地坐到了其中一個小凳上,雙手擡盞道:“祝萬壽——有疆,子翼。”眉眼微微含笑。盞在唇邊一仰而盡,可再放下時娜盞中的酒卻無絲毫消退。

    卻是鬼嬰在房中臉色變了再變,突然揮手將那水紋畫面揮成點點水珠消散空中,自己疾走至樓梯口縱身往下一跳,正好占到了小二面前。

    那小二愣了愣,“幹什麼?”

    鬼嬰心中卻是難掩激動又暗懷恐懼。“找到了。”

    “什麼找到了?”小二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很傻地回問。

    “邪予,你小子雖然腦子不靈光,運氣卻不錯。上瑜確實不假。”

    被叫做邪予的小二再次愣了愣,“是誰?是誰?”

    鬼嬰咬咬牙。“雖不能完全確定,但這也是這麼多年來唯一最接近的了。走,我們看看去!”話說到此處。鬼嬰率先走出去,步履如風。

    而談笑坐在石桌邊帳然若失,嘴唇微微蠕動了片刻,很想起身卻覺得身如千鈞。

    不受控制的感覺是如此讓人不安,微小的不安總會彙聚成巨大的恐懼。談笑努力想要動一動身子。她想要動一動手指頭,想要轉動一下脖子,想要起身離開這個詭異的地方,可是她掙扎了半天,除了額頭滲出汗來,其他任何狀況都無法改變。而她發現自己開始再次往兩隻杯子裏添酒。

    小小的壇子三拳並排的寬度。倒起酒來卻像是無窮無盡,讓談笑心中好奇這裏面到底是裝了多少酒。而那杯卻是無論喝了多少,杯中的酒都不會減少。談笑的目光被桌上磨得光滑深沉的地方所吸引。那地方漸漸顯出字來。

    是什麼字呢?

    談笑身子不能動彈,只好努力想看清楚點。她心中默默念著:“子翼……”可這個人是誰?爲什麼要叫這個名字?

    談笑不能忍受自己被控制的狀況,她的意識明明是清醒的,她明明知道自己說的每一個字,做的每一個動作。它們都不是她的思想和行爲,她要擺脫這種狀況。這個時候。她能依靠的只有九轉。她一直相信世間萬物變化都離不開氣的變化,九轉既然是修氣的功法,自然對世間萬物的變化都能産生作用。如果不能作用,那只能說明她的修爲太低了,所以施展不開九轉應有的功效。

    氣若凝丹自行運轉,她試圖通過周天真氣的運行打通僵硬的關節和穴位,打破被不明力量控制的局面。她不知道這樣可不可行,她只能一遍又一遍通過九轉的練法將真氣一遍又一遍沖刷經脈骨骼沖擊穴位關節。這個過程是漫長的,同時又是重複的,她體內有一股微醺的熱氣蒸騰著,那氣自由自在地遊走著,完全不聽她的指揮,也不願意受到任何規範和控制。

    談笑是倔強的,是堅持的。她努力去捕捉那一股氣,努力想要去馴服它,想要將它歸爲己有,可是這個過程實在太艱難了。那股氣像是在逗她玩一樣,每每她就要靠近它了,每每她就要捉住它了,卻每次都讓它狡猾地溜走,又任它玩笑一樣回來。一次又一次,一遭又一遭,談笑仍然不能動彈,仍然清醒地感覺到自己被控制著,她知道自己不能慌,知道自己不能怕,可這並不是說說就可以做到的。

    總是差那麼一點,總是差了那麼一點。她明明就可以更快一點,更準一點,更迅速一點,如果……如果……談笑鼻尖的汗珠子墜落下來滴在了石桌上。她握著酒杯的手開始發熱發燙,被無骨劍劃傷的血痕染了手中的玉杯。

    突然之間,一聲虎嘯震天動地,談笑正自入神卻被驚得全身一抖,酒杯歪倒桌上,她在同時一躍而起,緊接著一隻黑白條紋相間的白虎撲身而來,熱情卻小心地將她撲到在了地上。

    然後一隻傻鳥撲扇著翅膀停在石桌上,咕咕聒噪地叫喚著用翅膀扇倒了酒杯,清酒流溢如溪,緩緩流過桌上那塊被磨得厲害的地方,刷洗掉那裏剛剛顯出來的字跡。

    子翼,始於斯,止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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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5:38:22
113 出陣入陣

    “你怎麼來了!”被熱情的白頭用兩隻厚實的肉掌捧著舔了個滿臉的談笑此刻才算真的歡喜,有了幾分笑意。

    白頭嗷嗷興奮地叫喚著,毛茸茸的大腦袋直往人脖子根蹭去。

    談笑被逗得脖子癢,於是揉了揉它的大腦袋然後一把推開它道:“別玩了,你怎麼會來?”這話倒像是在問一個人類。

    白頭繼續嗷嗷叫,估計恨不得自己能開口說人話。然而到底它還說不了人話,於是兩隻後腿壓在談笑身側,前身直起來沖著桌上可憐兮兮撲扇翅膀的傻鳥咕咕吼了幾聲。

    咕咕委屈地擡起翅膀遮住臉,遮了會兒又似有不甘地把翅膀往下移了移,露出一對兒小金豆子眼。

    談笑難得呵呵一笑,尋著空子爬起來抱過咕咕親昵地用鼻子觸了觸道:“小傢伙,是你找來的嗎?”

    咕咕受到了鼓舞,咕咕叫喚著挺直了胸脯,自覺威武高貴。

    白頭不滿地從喉嚨裏咕嚕咕嚕了幾聲,一尾巴掃過來要掃開咕咕,不料咕咕與它相處時日長了,再傻也學精了,所以它眼角剛瞟到一黑白條紋物邊立刻展開翅膀飛到了談笑的肩膀上,並且還很聰明地緊緊貼著談笑的脖子,用兩隻翅膀環抱著,然後才敢低調地用叫聲表達了自己的得意。

    白頭的尾巴輕輕掃過了談笑的手背,它狠狠瞪了咕咕一眼,來回走了走,前肢直立坐到談笑面前,尾巴沿著身子卷過來,尾端一動一動的。

    談笑這才發現白頭似乎長壯實了不少,那碧藍色的虎眼也更加清明漂亮。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白頭的耳朵,白頭便偏著頭拱上來想要她摸摸它的頭,撓撓它的脖子。

    談笑笑了笑。眼角的餘光掃到酒水流淌的桌面,驚異地看到那酒水似乎流不完一樣,酒香四溢沁入鼻端,可她卻沒有像之前一樣受到影響,也並不覺得這香氣有什麼熟悉的地方。

    這是爲什麼?談笑微微皺眉正在沉思,白頭卻躥過來一隻前肢踩著石凳,就要用尾巴掃開仍有酒溢出的酒杯。

    談笑的心突然緊了下,握住它的尾巴道:“不要。”話說出口,自己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白頭鼻子呼著氣,湊過去伸出舌頭舔了舔桌上的酒。突然似乎很生氣地瞪著酒杯子,齜牙咧嘴著蠢蠢欲動,轉而又拿眼睛去看談笑。

    談笑摸摸它的頭。伸手去扶起杯子,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杯子像是黏在桌上一樣,無論她用多大的力氣都扶不起來了!

    空氣中似乎産生了某種異變,談笑陡然感覺到逼近的壓迫力,這種壓迫力似乎並不是司羽烈的。

    如果這是一個陣。她與司羽烈都在陣中,現在甚至白頭和咕咕也在陣中,那麼又來的是誰?是什麼?

    來者不善。

    白頭一口咬住談笑的袖子示意她坐到自己身上,很急切地想走。

    談笑還想搞清楚那再也扶不起來的杯子是怎麼回事,一時沒有反應。

    白頭於是更加急切地輕輕咬著她的手往外扯,尾巴卷上談笑的腰就要扔到自己背上去。

    壓迫力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強大,來者似乎在毫不猶疑地朝著目標前進,而這個目標就在她這裏。或許就是這張石桌。

    “嗷嗚嗷嗚!”白頭急得不行。

    談笑咬咬牙,迅速從隨身攜帶的乾坤袋中取出一個小瓶子放在桌沿接了些酒水收起來,這才決定離開。

    巨大的張力長了眼睛一樣朝四周開疆擴土,談笑要驅劍已來不及。白頭蹲下身子用尾巴催促著談笑坐上來,馱著她朝天邊的流雲奔去。

    風疾若刃。談笑在半空中回頭去望,白石屋靜靜守在那裏。與那石桌一起漸漸變小,一個身著黑色長袍的青年拉著一個灰布衣的人迅速出現在石桌旁,正看著桌面。

    談笑突然想起來那灰布衣的人打扮得很像之前和司羽烈進酒館時迎客的小二。她剛要看得更仔細點,那黑衣青年卻猛地擡頭看過來,狹長眼犀利如刀,眼睛看過來時頓時有一股勁氣追襲而來,那逼近的速度快得讓談笑臉頰生疼。

    天邊的流雲在瞬間變幻湧動,一星微弱的光在雲霧中若隱若現。白頭嗷嗚吼了一聲,朝著光點撲了過去。

    談笑將咕咕抱在懷中伏低了身子緊摟著白頭,頓時感覺到強烈的被剝離感。仿佛有千隻萬隻手從她背後抓過來要將她拉下去,又仿佛有千隻萬隻手在她身前推著她不讓她前進。她沒有與白頭貼緊的地方仿佛被金屬利器貼著皮削過去,狂風亂作,逼得她下半身脫離了開來。

    談笑心中無比緊張,她死死抱著白頭,手狠狠抓著白頭的皮毛,她有一種預感,如果此時她放手了,恐怕就要被掀下去永遠留在這個地方了。

    邪予順著鬼嬰的目光望去,怔愣了兩秒,驚呼道:“啊!他……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抱著一隻畜生的談笑被狂風甩到一邊,卻也險險地破雲而去。

    風平雲靜,鬼嬰低頭看著桌上玉杯橫臥清酒流淌的模樣,臉上陰晴不定。

    “他們破陣了?”邪予不可思議地看著天上,“他們怎麼知道陣眼在那裏?”說到這裏,又想起鬼嬰來找他的原因,不禁瞪大了眼,“你該不會說是他吧?

    鬼嬰臉色更黑了,不答反道:“這不是陣。”

    “什麼?你糊塗了不成?”邪予鄙視地看著他。只因忘生酒忘生陣,今日也不是第一次。

    鬼嬰踢了他一腳,“你才糊塗了,陣破則景破,你瞧瞧這裏可變化了?”

    邪予收回目光看了看石屋,看了看石桌,陡然也變了臉色。是啊,如果談笑他們尋著陣眼成功破了陣,這地方怎麼會還在?這酒怎麼也一直流著?

    “那這裏是……”邪予心中隱隱有種情緒,他還不能確定。

    鬼嬰嘴角扯了扯,“恭喜你,又回來了。”

    “那是不是……”邪予先是愣了下,然後驚喜地跳起來。

    “不是,不要問我爲什麼,這陣並非創於我手,我不過是個擺陣人。”說著似有帳然地伸出一根手指從玉杯上撫過,突然發現這白玉杯上不知何時有了一道鮮豔細小的紅痕。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如果他們沒有破陣……可是他們怎麼會破陣?難道真是找到了?可是怎麼會?上瑜……”邪予在一驚一喜一失落下也有些亂了神經,說話顛三倒四。

    鬼嬰看著那紅痕,“此陣只是試陣,往日過不了的人便要葬身於此,身死則陣破。今日卻是出了不少意外。其一是居然有一隻畜生入了陣。這畜生如何能入這裏來?其二是居然有人出了陣,一個小小的築基修士怎麼見識過這種陣?即便是聽說過,又如何能輕易出去?其三是居然讓我們又回來了這裏……”鬼嬰的目光很複雜,那目光裏糅雜了許多情緒,這些情緒最終一點點沉寂,一點點深藏,不留半點痕跡。

    “試陣是前陣,陣中有陣,一息動而全陣非……”鬼嬰擡頭看天,表情有點古怪。

    “這……這是什麼意思?”邪予聽得暈乎。

    鬼嬰擡頭望著石屋,石屋門旁的一塊磚石上顯出豎著排下來飛揚囂張的四個字:醉醒忘生。

    到底是不是?

    “他們沒有出陣,卻恰好是入陣了。”

    “還入得什麼陣?”

    鬼嬰卻不答,轉身走出庭院道:“不知道,至少這裏沒我們什麼事了。”

    “喂喂,你別走,這裏怎麼辦?!”

    “不怎麼辦。”

    “你走什麼啊,我們好不容易回來……”

    “你喜歡自己留下來。”

    “哎喲,你這說的什麼話,你站住……站住!鬼嬰!老子廢了你也好不到哪裏去,找不到人你就等著跟那些你看不起的凡人一起輪回吧!老子祝你輪到畜生道去!”

    鬼嬰背對著他擺了擺手,“嘖嘖,不容易啊,小二子也開始有想象力了啊,我就好奇啊!我要輪到畜生道,你會輪到哪裏?你說你,何必搬石頭往自己腳上砸,嘖嘖,你可真是聰明……”

    邪予聽罷,差點沒氣得頭頂冒煙,咬咬牙很不甘地跟上去,“你到底幹什麼去?”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總要瞧瞧看看。”

    “那那兩個人?”

    “一個怕是活不成了,另一個嘛,若他不是,自然也活不成。”

    “奇了怪了,真是邪門,邪門啊。”

    鬼嬰停下腳步,“或許……”剛開個頭,瞬而又拋開心中念想,道了句:“都是緣法。”說罷他又走了兩步,低聲道:“此事先不要告訴他們。”

    而正中緣法的談某人坐在白虎身上心驚肉跳地看著下面黑壓壓一片靜立的妖獸,不禁覺得一瞬間血液倒流,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上千隻妖獸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妖獸特有的腥臭味彌漫在天地之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巨大的力量懸殊之下,談笑變了臉色心中驚跳也是十分正常。

    只是她總不能一直坐在白頭身上就這麼看著下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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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陣中之殿

    靜,實在是靜。

    靜到極緻處,談笑看出名堂來。

    此處無風無息,上千隻高大而醜陋的黑色妖獸整整齊齊排成方陣,它們不像是自動自發的,倒像是被什麼控制著。

    白頭停在上空,腳掌在虛空中跺了跺,扭了扭腦袋,覺得剛才被談笑抓著的地方疼得要脫毛了一樣。

    咕咕這會兒十分乖巧,它在談笑懷中縮著身子,兩隻豆子眼動也不動,形如雕像。

    談笑的手指頭在咕咕身上輕輕撓了一下,微伏下身子朝下面看。

    妖獸們靜靜佇立著,它們的姿勢都一模一樣,臉朝著正前方,嘴巴旁邊露出尖尖的泛著森然白光的長長獠牙。

    此處光線暗淡,似有黑霧繚繞,雖然沒有實質的形體,但隱隱約約的還是會對人的視線有影響。

    談笑在上面看了半天,在這死一樣沉寂中實在等不到妖獸們有任何行動,於是她壯著膽子拍了拍白頭的脖子,小聲道:“慢慢走過去。”

    白頭帶著談笑進來時本來就想狂奔,可是談笑一見下面這狀況就不由自主地扯緊了白頭,白頭會了意,所以只好停下。這時聽談笑這麼說,便微微低頭望了眼下面的黑浪,慢慢往前走著。

    白頭走了幾步,談笑稍稍放下心來。因爲在他們走動的過程中,下面的妖獸一點變化沒有。如果不是妖獸的氣味太明顯,而且它們太真實,這會兒談笑幾乎要以爲它們都是泥塑或者是石雕之類的了。

    談笑心想既然它們對上空的事物沒有任何反應,那是不是可以稍微靠近它們一點?這樣她就可以看得更仔細一點。她自認爲自己認識的妖獸並不在少數,可是這回見過的卻是從未在天華山的妖獸圖譜中見過,似乎也沒有聽人提起過,所以她很想確認一下這些到底是什麼。

    她伏著身子低聲道:“下去一點。”

    白頭便乖乖地往下跑了一小段。這一小段跑得稍快。談笑的身子由於慣性往上擡了一下,心中便一驚,摟著白頭的脖子示意它慢一點。這時候她還沒有意識到爲什麼自己這麼緊張的時候,白頭卻似乎沒什麼反應。

    離得近了她便看得仔細了。這些巨大的黑色妖獸並不是純然黑色,它們的身上都有泛著金屬冷光的黑甲,它們四肢著地,頭像牛,中央是一隻占了整個臉三分之一大小的豎眼。眼瞳凸出,內無光彩。它們的長牙從嘴邊垂到下頜處,嘴巴的開口一隻延伸到後面。那裏似乎是脖子,又好像不是。黑甲裹著它們的身軀,兩隻長而粗的黑色尖角從背部拱出來向前略彎曲一個弧度。頭上還有一隻尖尖的獨角正好在背部的兩隻長角之間往上伸展。而在它們身後都拖著一條毛尾巴,黑亮的皮毛間似有尖刺豎起。

    談笑仔細回憶了一下,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種妖獸的記錄。

    這時談笑他們大約在地面妖獸往上五十米的高度。黑霧中整齊排列的妖獸群一眼望不到邊際。她四處望了望,這裏與方才山中石屋不同,那裏有天有雲。人在其中自動入景。在這裏他才像是一個純粹的外來者,只能看著這裏的一動一靜,至少到目前爲止沒有被控制的跡象。

    凡是陣法都有陣眼,布陣人通過陣眼來排布法陣,破陣人通過陣眼來破除法陣。陣眼可以是人,可以是物。也可以是某種被觸發的情景。它可以是靜態的,也可以是動態的,它可以很簡單地被找到。也可以很複雜到會根據不同的情況自行變幻。陣法之奧妙無窮無盡,其中動靜相制,繁簡交雜,若真要講起來這些知識就很龐雜了。尤其是那些高深的上古陣法不管是排布亦或是破解都極爲講究,有時候對對布陣人和破陣人都有嚴格的要求。這個也是要有天賦的。

    當然,不光是陣法。煉丹煉器煉符等等的道理也都與此類似,無論是學什麼學到高深處都不能不考慮到天賦的潛在力量。

    談笑對於陣法只是知道些粗淺的皮毛,並沒有深入研究過。此刻她確定這也是一個陣,只是她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陣眼在何處。她想到剛才帶著自己沖出雲端的卻是這隻靈獸白頭,於是壯著膽子任白頭行動,不再約束著它。

    白頭感應到談笑心情的變化,於是上升了一些,馱著談笑往前方重重黑霧中奔騰。

    談笑屏住呼吸,控制著自己不要抓緊白頭的皮毛,本能地相信著白頭一定能找到出口。

    再往前走了一段,談笑看見前方矗立著的高大宮殿。宮殿被妖獸們圍在中間,其間有百來米的空當。棱角分明的宮殿底座四四方方,上下共三層,每層數十米高,兩層中門緊閉,四面都沒有窗戶。其中第一層周圍各方有八根漆黑長柱,第二層及以上外有走廊護欄。雲霧在宮殿周圍飄飄渺渺,牆體散發著寶石一樣的暗光。那些牆體、廊柱等物上的雕花紋路由於黑霧中光線的折射看不分明。

    談笑看著巍峨神秘的宮殿心中肅然,而白頭則馱著談笑繞宮殿走了幾圈,最後緩緩走到正門前,先是前掌落了地,然後低下身子讓談笑方便下來。

    妖獸們頭都朝著外面一動不動,談笑神經緊繃,稍微有一點聲音都能讓她迅速反應起來。可是這裏沒有任何聲音。她抱著咕咕在殿前站了一會兒,惹得白頭在後面用頭拱了拱她的身子。

    “你是讓我進去?”談笑回頭問道。

    白頭點點頭,尾巴翹了一下。

    咕咕眼珠子轉了一下,迅速鑽進了談笑的袖子裏,不肯再出來。

    談笑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呼出來,心想這裏也沒有其他的路了,既然來了便看看裏面是什麼地方吧。便是遭遇了什麼出不了陣,左右不過一個死字。修士對於“死”的概念總是矛盾地既清晰又模糊,既忌憚又無畏。

    談笑一步一步走上台階。走向厚重的中門,心中既警惕又有著一絲期待,她不知道裏面有什麼,但是冥冥中感覺她隻要走進去了,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她不過是喝了宛城中一個小小酒館的酒水,不過是意識有那麼一小段時間被牽制,不過是在自己都憶不清的年華中糊裏糊塗地留戀著某些自己也想不起來更不覺得接觸過的東西,怎麼就會入了陣?怎麼就到了這裏?怎麼會見到這麼多她從來想象不到的東西?

    談笑想不通。可不管她想不想得通,路都是要往下走的。

    宮殿的大門緊閉著,四四方方的兩扇門中間沒有一絲縫隙。談笑站在門前猶豫了。

    怎麼開?如果開了門。會不會驚動那些妖獸?裏面會不會出來更多的妖獸?裏面到底有什麼在等著她?談笑的心隨著想象一直上提,仿佛哽在喉中壓迫著她的食道。

    白頭在後面等得不耐煩了,於是它再次用頭往前拱了拱。仿佛推著談笑往前走。

    “等……”白頭的力氣太大了,談笑一時不妨被它推得腳不由自主地往前挪。原來地面如此光滑!她心中一緊,剛想制止白頭,叫它不要推自己,卻驚異地發現自己被推著半隻腳穿過了殿門。

    難道是幻象?!談笑瞪大了眼。無法想象這麼一座真實渾厚的殿堂居然隻是飄渺如煙的幻象。什麼人能擺出這麼真實的法陣,要多麼龐大的靈力和精神力才足以支撐這個陣中的種種幻象?如果宮殿是幻象,那麼那些妖獸是不是……

    不過她來不及想了,因爲她已經被白頭推得完全進入宮殿裏去了。而白頭就跟在她身後跳了進去。

    與宮殿漆黑發亮的外表不同,這裏面卻是白耀耀地亮得刺眼。

    一時適應不了光線的談笑伸手遮在雙眼上,那一瞬陷入完全黑暗的感覺讓她心驚肉跳。

    她迅速適應了一下便放開手。這回才看清了整個殿堂的全貌。殿中空間開闊,正前方是巨大的獸形雕像,雕像下設座椅。座椅下有台階。殿中很空,談笑想通往上層的台階一定在兩邊的隱牆中。

    白頭跳到她前面往前方雕像走了幾步,然後又回過頭奔向她,張嘴咬她的袖子往前拉。

    談笑想它難道是要自己往前走嗎?這麼想著,談笑便任白頭咬著她的袖子往前走去。

    走近台階。談笑發現那獸形雕像並不是完全的獸形,因爲那是一個人面獸身的模樣。不去看它長毛拖地龐大醜陋的獸身的話。雕像中的人面可以稱得上完美。

    那人面形貌高貴,神情疏淡,一雙眼緊閉著。它的頭髮很長——或者也可以說是毛髮。那些毛髮從兩邊垂下來一直垂到地上,頭上有一個尖尖的角。

    與它的面部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獸形的身軀。那獸身下有四隻腳,寬大的腳掌踏著地。除此之外,它居然還有兩隻可以稱得上是手的東西,一手握著一個似劍非劍,似矛非矛的東西,另一隻手上什麼也沒有。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它的胸前竟有一張張開著呲著牙的大口,那張口猙獰著仿佛要吞下面前的所有。

    一張美麗的臉卻有著醜陋的獸身,明明很矛盾,卻並不讓看的人有違和感。

    談笑看了一會兒,覺得這個人的眉眼大約與師父差不多好看。就是不知道他的眼睛好不好看,看著人的時候會不會跟他師父看人的時候一樣。

    進殿之前談笑還很緊張,可不知道爲什麼,進來之後,特別是看著這雕像的時候,心裏面卻慢慢平靜了。她開始思考這個雕像與外面妖獸的關系,開始想象這個是不是那些妖獸族中的信仰,或者是頭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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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殿中之獸

    談笑正在沉思,白頭卻用頭拱了拱她,同時也用上前掌,把她朝著雕像下座椅的方向推去。

    談笑一看見那人面獸身上的大口,心裏就有幾分忌憚,於是這回沒有聽白頭的,而是用手拍了拍它的頭道:“別鬧。”

    白頭不滿地又用腳掌推她,談笑一閃身,沒讓它推到。白頭似乎有點急了,繼續推談笑,談笑便又躲開。這樣反覆幾次,白頭直接跳到了談笑前面,尾巴一圈,前掌趴在談笑身上不停呼氣。

    談笑有些奇怪白頭的反應,一把抓住他的前腿問道:“做什麼?”

    白頭回頭看了看雕像的方向,又看了看談笑,眼睛眨了眨,想要把談笑往上面拉。

    談笑不知白頭是要她做什麼,但她是不太想靠近雕像,所以搖搖頭,示意不去。她想起之前的石屋石桌和酒水,想起那時候不由自主說出來的奇怪的話,心裏便本能地排斥。

    她伸手看了看掌中血紅的劍痕,又握住腰間的無骨劍,閉著眼去回想自己五年前自被姬雲華懲罰寒冰刺穴後進入來朝峰閉關,五年中一個人在閉關地中苦苦修煉終於築基,五年後卻在姬雲華面前丟了大臉,連一個小小的法術都無法控制完美的種種情形。

    她還記得在玉華峰中姬雲華怎樣交給她這把劍並怎樣教會她禦劍,記得她學會操控飛劍時的心情,記得在姬雲華手掌翻覆中看到的渺渺仙山……

    操控人心的奇怪法陣,讓人生寒的陣中幻象。這些連白頭一隻靈獸似乎都不看在眼裏的東西,卻輕易地讓她談笑害怕了。她看了看身前已經企圖開始耍賴的白頭,那一刻想起了許多,同時也覺得有些挫敗。她很奇怪自己在這個時候居然想了這麼多事情,她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不夠強大。

    白頭很急,它不知道怎麼才能讓談笑往前走。它不想像對付那些討厭的人類一樣任意撕咬談笑,所以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將談笑推到石階之上。它咬著談笑的衣服往前拉,大有把衣服咬破了也不張嘴的勢頭。

    談笑自沉思中回神,略有些無奈。“你想要我做什麼?”

    白頭低吼了兩聲,突然張開嘴,自己跑上去用尾巴輕輕拍了拍雕像下空蕩蕩的座椅。

    談笑眉毛挑了挑,“你讓我坐上去?”她覺得不可思議。

    更不可思議的是白頭居然點頭了,還很高興地走下來繼續咬她衣服。

    談笑腦中仿佛有什麼一閃而過,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去捕捉。卻什麼也想不起來。她看著座椅後面的人面獸雕像,那張大口正好在與座椅平齊的地方上面一點。她想如果有人站在座椅前,會不會被那張大口吞進去。

    談笑不想過去。她隱約覺得雕像就是這個陣中某個關鍵。或許她更靠近些會觸發某種情境,就像石屋前傾洩不止的酒水一樣,就像她不由自主會說些奇怪的話一樣。她很想知道這些陣是什麼人布下的,是爲什麼人準備的,什麼樣的人才有可能觸發其中的情境。如果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完成這些。那麼白頭應該也算是陣中的某個關鍵。那麼自己呢?冥冥中到底是什麼安排了這一切?

    就在談笑想要更深入去思考的時候,她眼前的景居然開始變化了。

    人面獸雕像似乎動了一下。

    談笑警惕地握劍在手,身子往後退了一步。而白頭則奔回來站在了她的身前。

    人面獸雕像確實動了,不但動了,那白色石像的表面像是被具有腐蝕作用的液體潑過去一樣寸寸消融,然後有了繽紛的色彩。

    這隻獸的眼睛仍然閉著。他的頭髮黑亮,頭上的角是黑色的,全身的長毛也是亮黑的顔色。也許是因爲全身都是黑色的原因。它的人面臉就顯得很白了。它閉著眼用四隻腳行走,穿越了座椅一直走下台階,其間經過了台階旁談笑和白頭的身邊。

    殿中無風亦無聲。可那獸走過去的時候,談笑卻似乎聽到遙遠而嘈雜的聲音,鼻端縈繞著遙遠時空中腐朽的氣味。那味道很快被風吹散,再也沒留下什麼痕跡。可那一瞬的感覺卻像是鑄印一樣深刻。

    人面獸走到台階下不遠的地方回頭了。

    談笑心中一緊。心想那獸是不是要睜開眼了?

    可是那獸沒有睜眼。

    人面獸開始說話。它的嘴巴上下張闔著一動一動,眼睛雖然沒有睜開,眉毛卻蹙起眉峰。

    談笑以爲能聽到那人面獸說什麼,可是她這回什麼也聽不到,她聽不到任何聲音,她甚至不知道人面獸說的是人話還是獸語。她擡頭看向空空的高座,那裏依然空空蕩蕩,可人面獸分明是在對著那個座位說話。

    或者說,是在對著那座位上可能坐著的“人”在說話。

    人面獸說了幾句便停下來,似乎再傾聽,然後又開始說。隨著時間的推移,人面獸越來越激動,它手中她認不出是什麼的武器開始揮舞,它將那長長的武器指著前方,一隻手放在了胸前,而這時它胸前的大嘴卻是閉著的。

    談笑想起來它身上的這張嘴自它從雕像中走下來時就自動合上了。闔上了大嘴的獸少了幾分猙獰邪惡,看起來似乎也並不像她想象中的醜陋。

    不過這不是重點。因爲越來越激動的人面獸在用武器指著座椅之後,又向後指向了門。

    談笑順著它的武器看過去,那個她進來時明明虛幻的大門居然突然間被打開了。她仿佛聽到腦海深處遙遠的轟轟聲,那是門被突然打開的聲音。然後她看到門外一層又一層的妖獸,這次它們並不是背對著大殿,而是正面朝著大殿。

    氣氛突然變得緊張,那些妖獸似乎很快就要沖進來,它們冰冷的眼直勾勾地看著殿內,似乎只是在等待一個指令——一個讓它們可以沖進來的指令!

    談笑突然間很想知道人面獸到底在說什麼。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猜想也都不如聽得到人面獸在說什麼。她猜測人面獸就是外面那些獸的頭領,這個人面獸應該正在憤怒,正在領著它的族群準備戰鬥,它應該……

    談笑眼角的餘光中似有亮光閃過,她猛地回頭去看台階上的高座,正好看見座椅前的半空中出現兩顆閃閃發亮的珠子。

    那是什麼?談笑不由自主地往上走了一個台階,可是人面獸比她動作更快。她看到人面獸氣沖沖地從她身邊走過去一直走到座位前,然後雙手飛舞著揮舞武器,似乎在與人打鬥。殿中靜悄悄的,可是從談笑的角度看起來,那人面獸與人打鬥得正火熱。

    那兩顆閃閃發亮的珠子一會兒左,一會兒右,人面獸似乎想拿那兩顆珠子,所以也一會兒左一會兒右。談笑腦中靈光一閃,想象到如果那座位上坐著個人,那人會不會正好拿著那兩顆珠子?如果這個結論是成立的,那麼現在人面獸是不是正在與那人打鬥?

    那麼如果剛才她坐了上去……談笑心中震驚,她回頭去看白頭,卻見白頭興奮地看著前方,四肢撲騰著似乎很想沖過去。

    談笑的心沉了下去。

    這不尋常。從入宛城以來的種種都不尋常。她甚至開始懷疑白頭是不是真實的,咕咕是不是真實的。難道這些都是幻象?

    白頭似乎感應到談笑的情緒,它收回目光看著談笑,碧藍色的眼澄澈清亮。

    談笑皺眉,正要決斷時,久違的聲音出現了。

    “拿那兩顆珠子。”談笑心中的聲音道。

    談笑怔了一下,對這個聲音出現的時機有些怪異感。

    “快!拿到那兩顆珠子,然後沖出去!”

    沖出去?談笑心裏驚了一下。外面可是一堆堆的妖獸,沖出去不是找死?

    “快!我不會害你的,再不拿就來不及了!”

    談笑往前看了看,那人面獸的手已經快拿到那兩顆珠子了。她咬咬牙,手中無骨劍出鞘,身子往上一躥,劍尖朝著那兩顆珠子送去,鑽了個空子挑了珠子在劍上送了回來,手一抓,硬邦邦的不是幻像。

    白頭一直緊跟著她,她側身看到人面獸拿著武器朝她戳過去,於是也來不及多想便坐到白頭身上,說了句:“我們走。”

    龐大的妖獸群朝著殿門湧過來。談笑瞪大了眼看著離她越來越近的大門,胡思亂想著如果這兩顆珠子是真的,前面那些妖獸會不會也是真的?不會被分屍的吧?

    她握著無骨劍開始念動姬雲華教的金術,明顯已經無路可走,她也自然就豁出去了。

    一夫當關,狹路相逢。

    白頭突然仰天吼了一聲,整個大殿也跟著震了三震。

    談笑一手抱緊了白頭的脖子緊閉著眼,另一隻手揮舞著無骨劍將周圍防護得密不透風,所有用得上的法術一股腦全使出來,也不管有用沒用。

    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到身子在上升。她鬼使神差地往後看去,下面巍峨的宮殿在瞬間坍塌殘破。宮殿外幾乎有一半的妖獸們傷的傷,死的死,肢體四散著,另外一半則圍在外面看著它們的頭領。

    她終於看到了那個人面獸的“眼睛”。它站在妖獸們之中擡頭“望”著她,張開的眼眶中翻著紅肉,中間空洞洞的什麼也沒有。兩行血淚從它的眼角流了下來。

    談笑在這一瞬間意識到了自己手中的兩顆珠子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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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5:39:25
116 九轉弊端

     第一次,她忽來興緻坐上了石桌,倒了酒也喝了酒,她稀裏糊塗說了些自己都聽不懂的話,然後酒杯翻了水流不止,再然後白頭來了咕咕來了,她和白頭咕咕一起走了。

    第二次,她看到一堆恐怖的妖獸和一個奇怪沉悶的宮殿,殿中有個奇怪的人面很漂亮獸身很醜陋的怪物,白頭似乎想讓她坐到殿中台階上的座椅上去,她沒有去。然後那人面獸從雕塑變成活物了,再然後那人面獸獨自在那說話打鬥,她拿了它的兩顆眼珠子走了。

    這一次,還會有什麼?談笑覺得這兩次在陣中的經歷特別累。要說以她這樣粗淺的水平都看得出這陣法的高深,但不知是不是因爲白頭的緣故破陣竟然並沒有花費她多少心思。這自然是好事,可這件“好”背後代表的意義就不得不讓人深思了。談笑覺得自己累並不是因爲破陣累,而是因爲她自身沒有察覺的潛在精神力的消耗。

    雲開霧散,正是和風送暖好天氣。談笑讓白頭走得慢些,自己只拿著兩顆珠子看來看去。

    “這是眼睛吧?”談笑在心裏問。

    那聲音沒有回答。

    談笑沉默了片刻,又道:“那我把它們扔……”

    “你這娃兒真是的,一點也不聽話,不該你問的你也問!”那聲音有些不悅。

    談笑嘴角抽了抽,“你突然叫我拿這個,我總要知道原因。”

    那聲音沉默片刻,“這是好東西,對你的修行有好處。”

    “什麼好處?”

    “還不到時候。”

    “什麼時候到?”

    “到的時候你就知道了。”那聲音敷衍著。

    談笑拿著珠子,半晌後問:“我是什麼人。”

    那聲音沒有馬上回答,過了一會兒才道:“你是什麼人問我做什麼,我又不是你。”

    “這陣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

    “不。你一定知道。”

    “說不知道就不知道。”那聲音不耐煩了。

    談笑拍了拍白頭,讓它先不要走了,就停在空中。然後她開始整理自己的記憶和思路。

    “我不知道你是誰。我曾經以爲你是阿娘。”閻羅洞中小小的人兒擡頭看著陌生卻親切的女人叫“阿娘”時的場景她還記得,雖然那樣的機會只有一次。

    “後來覺得你一定不是。阿娘說要給我換一個前程,傳給我項家秘法,於是你來了。我不知道你怎麼會到我身體裏來的,但是既然你是阿娘帶給我的,那大約不會害我。”此時的談笑再不是那時的小兒。

    “你告訴我我體質的秘密,教我修習九轉,教我識別獸、妖、靈、草等等事物。你所教給我的東西許多在天華山的經閣中都找不到記錄。我猜你可能是項家的某位祖宗。”在來朝峰中許多個孤單寂寞的修行歲月中,陪伴她的不是她仰慕的師父姬雲華,不是愛護她的師兄秦清微。也不是離歌肖崇真之流,卻是這個沒有形體,音色飄渺的聲音。

    “既知我是長輩,你就該恭恭敬敬聽我的,沒大沒小的成何體統。”那聲音道。

    談笑心裏笑了。“你說錯了。師父告訴我,這個世界上血緣輩分並不是讓人恭敬的原因,只有力量才能說明一切。我尊重你一定是因爲你的修爲高深力量強大,跟輩分的關系應該不大的。”

    那聲音頓了頓,氣哼哼地道:“那小子瞎教!”

    談笑心裏搖頭,“師父說得很對啊。如果你不是修爲高的話。此刻應該早是一堆白骨墮入輪回,怎麼能讓我聽到你的聲音?如果你不是修爲高的話,又怎麼會知道這世上許許多多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的東西。並且還教給我?如果你一點力量都沒有,現在根本就不能存活,又怎麼能有機會讓我尊敬?”

    那聲音桀桀怪笑了兩聲,“小娃兒有悟性,本以爲是個重情的。卻不料能有這番體悟,難得難得。看來你除了對著那小子腦子有些不轉外。平時腦子還是能用的。”

    談笑不語,半晌後又道:“我相信你叫我做什麼一定是有理由的。可我不想糊裏糊塗這麼被動了。我想,今日若不是你,若不是白頭在,我一定走不到這一步來。”談笑隱隱中覺得自己所經歷的兩個陣並不是對所有人都生效的,也就是說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觸發場景的變化和向前推移。而這個聲音叫她拿了人面獸的眼睛。

    “小娃娃話真多。以你不過初到築基的修爲,九轉也滯留在二重沒有長進。光腦子好使可不行,大千世界你連萬分之一都還不曾看全,知道太多也是枉然。急什麼,該你知道的你總會知道,如今你要做的是提升修爲和……保全性命,其他的都不重要。”

    談笑皺眉,“保全性命?”她不認爲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脅。難道這一次有什麼危險?

    那聲音笑了,“自然。有件事還沒告訴你。你算算自你閉關築了基,到現在有幾日了?”

    談笑想了想道,“不知陣中時日幾何。”

    那聲音道:“不知道不要緊,很快你就知道了。九轉歸一雖說法力無窮,卻有一個很大的弊端。原來我不告訴你是想你修爲低微,這九轉該體現不出它的弊端來。如今這些日子看來,這卻開始慢慢成爲大問題了。”

    “什麼問題?”談笑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九轉歸一一共九轉九重,你雖適合練此功,但到底是凡俗之軀。就算是修到靈魂不滅,只要沒走到最後一步,九轉的弊端總是存在的。”那聲音頓了頓,“你是不是感覺到丹田中明明真氣滿溢卻用不出來。”

    談笑一驚,“是。”

    那聲音古怪地笑了,“是就對了。二轉氣若虛妄,實而不顯,按說你該是無法使用真氣操縱術法的,可是盡管艱難,你還是能夠操控術法的。嘿嘿,小娃娃別驚訝,也別得意,你以爲這是好事?”

    “築基修士連法術都用不了難道就是好事?”

    那聲音似乎有些生氣,“我早說過你修行與別人不同,你修行的功法、方式與這世間任何一種都不同。我叫你不要急功近利,叫你安心清修耐心等待,你卻學那些個俗人鼠目寸光,在乎這些暫時的好處,人間有句話怎麼講,揀了芝麻丟了西瓜,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我如何鼠目寸光?”

    “九轉到了二轉以存爲主,以控爲輔。你盲目又急切地使用丹田的真氣,你可知你使用得越多,便越有可能把自己逼入危險的境地?”

    “怎麼可能?”修士吸取天地之靈氣歸爲己有,丹田中儲存真氣,脈絡中流轉真氣,周而往複,氣才會越來越多越來越純粹,用於術法的效果才能越來越好,怎麼會有危險?

    那聲音冷笑,“修習九轉的人每九九八十一天左右便會有一天極度虛弱,形同凡人。而且你修爲越是高深,這一天便越是虛弱。本來若是按部就班慢慢來,或者你還有機會適應。可你修行太快了。加上你不知節制地使用真氣,這九九八十一天中真氣的散逸便會越來越嚴重,你使用得越多,那一天的反應便會越強烈。如今只要誰說是談家人,或者是天華門人,人們都會多留幾個心眼,勘覦著那什麼神器。你覺得那一天你能輕輕松松過了?”

    談笑心中一驚,驚的不是那一天怎麼度過,而是這話裏隱含的意思。“照這麼說,我豈不是不該築基?我若什麼都不能做,豈不是連煉氣時都不如?既然這樣,當初你又爲何讓我去請求閉關?爲何之前我沒有經歷過這個?”

    “不,你經歷過的。你很早就開始修習九轉,是不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天特別的累?不過因爲那時候你修爲實在低微,所以反差自然也就小了些。至於你所說的連煉氣時都不如,這倒不至於。當日叫你閉關是時機正好,我的力量有限,也不可能時時刻刻看著你,提醒你什麼,九轉如何練我早一並教給你,你卻不知珍惜,非要用這世上最俗不可耐的修煉方式來衡量九轉,我便有心叫你吃吃虧,叫你長長教訓。”

    談笑有一瞬的愕然,“這麼說來,你是故意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放心,有這白虎在,你便是辛苦一些,終會逢兇化吉。”

    談笑沉默了片刻,“難道說我築基了卻什麼都不能做?”

    難道她築基了卻不用自由使用真氣施展金術,遇敵也只能像煉氣時一樣躲躲藏藏,不能盡情與對方交手?這樣怎麼能體現她築基了?這是什麼道理?難道這就是九轉區別於它口中的“俗世功法”的地方?

    那聲音不答,後又道:“你且慢慢參悟。我告訴你再多,只會促使你不停地去尋找修行中的捷徑,盲目地去安排自己的修行,這一點好處都沒有。”

    “我沒有……”

    “至於這陣,我看這最後一陣也不用過了。人生有三憾,此陣中種種,日後有一天你總會遇到,我也沒料到……”那聲音有一瞬低下去,“今日小娃娃話多,我也話多起來。我且助你離去,天華山烏煙瘴氣,暫時也不要回去了。我看不如在這世間走走看看,長長見識,磨磨性情。終日在那一方小小天地苦修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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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再入宛城

     談笑一直在考慮自閻羅洞出來之後忽隱忽現的聲音本質上到底是什麼。但是盡管她查遍天華山所有她能翻閱的典籍,都找不到一個恰當的說法。

    那聲音只是聲音,聽不出是男是女,但可以聽得出它的情緒。現在那聲音說“這最後一陣不用過了”。所以她可不可以猜測,陣中種種,這聲音比她要清楚得多。不光如此,恐怕白頭都比她清楚。

    那聲音不說也不讓問,不代表談笑自己沒長腦子不會想。不過經過與那聲音的一番交談,談笑意識到陣中如何並不是時下的重點,重點是她所練的九轉和那所謂九九八十一天該來的體虛狀況。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在練九轉之前,她的身體就一直不算好。小時候她雖然沒有過特別不舒服的時候,但時常覺得精力不夠精神疲憊倒是有的。這也很容易解釋,因爲她從小就特別刻苦,在修道一事上花費了比常人更多的心思和精力,小小年紀力有不繼,在所難免。

    而在練九轉之後,曾經有段時間她覺得體力開始慢慢變好。她開始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修煉,可結果是她無形中感覺到限制,仿佛她被死死圈定在某個範圍內,一旦她修行超過了那個臨界點,身體便會出現狀況,叫她無法進行下去。看著周圍的人都去閉關了都築基了,她如何能不急?而正是由於她修煉九轉的過程中出現了這樣強制不讓她繼續下去的狀況,她更加輕松不起來。

    那聲音總叫她放輕松,叫她順其自然,談何容易?若真順其自然了,那要等到何時才能築基?才能長留玉華峰?

    現在好了,她閉關,她練九轉。她好不容易築基了,那聲音卻又告訴她築基了也同樣什麼事都不能做,只因爲這九轉每逢九九八十一天就會出狀況?!這誰能接受?

    談笑此刻真是郁悶,不但郁悶,而且不甘。不僅不甘,還很憋屈。這九轉歸一練成了真的有那聲音說得那樣法力無邊吧?如果真的法力無邊,九九八十一天一輪回又是什麼情況?世間五氣循環,陰陽平衡,難道說九轉這種狀況就是平衡的體現?

    談笑覺得自己丹田之內的氣息似水又像火。如果那是火,就一定是一片汪洋火海。這片火海被密封在地底深處,在裏面瘋狂地燃燒著奔騰著咆哮著,可是它們就是不出來。它們幾乎要把外面封裹著的土地燒化。然後他們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蔓延在山峰中,奔走在大地上,毀壞途中一切的一切。龐大的火海不停地消耗著她的精神力,威脅著她脆弱的軀殼,與她的意志頑強地對抗。這種感覺自然稱不上美好。於是她也不甘示弱地迎上去,企圖爲它們尋找到一個出口,企圖引導它們的方向。

    她認真想了想,覺得這種企圖認真算起來只有兩次達成了目的。一次是在英娥峰初見靈獸白頭的時候。白頭吞了師父贈她的小玉盒,然後咬了她,再然後那片火海被觸動。她順勢牽引了它們。第二次是在閉關地中,那時白頭也在她身邊。

    一次兩次都有可能是巧合,但如果有第三次呢?

    她正想著。那個聲音道:“閉眼,莫要睜開。”

    談笑想問爲什麼。那聲音又道:“你若想失去雙眼,睜開也是可以的。反正你手上已經有了兩顆眼珠子,自己安上去嘛。”話說得輕輕松松,仿佛就像在說“水喝完了自己倒一杯嘛”那麼簡單。

    談笑閉眼。她感覺到白頭在走動。白頭走得很快。走了一段時間又停了下來,然後白頭好像在轉圈圈。白頭一直轉啊一直轉啊。圈圈好像轉不完一樣,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談笑聽見有人說:“睜眼吧。”白頭已經停了下來。

    睜開眼,談笑瞬間生出時空的錯位感來。如果這不是在陣中,那就該是宛城城郊吧。所以說,她竟然又回來了這個地方?

    談笑從白頭身上下來,袖中正好動了動,咕咕也從裏面爬了出來,一張翅膀飛到了談笑的肩膀上。

    談笑想了一下,她與司羽烈是同時進陣的,後來不知怎的他們分開了。她不知道司羽烈是否經歷了他經曆的場景,但如今她回來了這裏,卻沒有看到司羽烈。那麼,司羽烈現在在哪裏?

    到底是同門,談笑雖然不喜受制於司羽烈,但是還是想要弄清楚司羽烈如今的狀況。這麼想著,她便有心回到宛城中去尋找。

    不過她既然脫離了司羽烈的掌握,自然不會傻到自己再送回去任人擺布。青蒙山是要去的,紫君山她怎麼都是要走一趟的,但這一趟並不是非要按照司羽烈的安排去走。她轉頭看了看旁邊體積已經變的龐大的白頭,輕歎道:“你要能小一點就好了。”帶這麼大一隻靈獸進程無疑太惹眼了——雖然修士帶著靈獸並不算太稀奇的事情,但到底也不多,而且別的人不知道,天華山中的人大多都知道靈獸白頭的。她若這麼帶著白頭進城,不等遇上司羽烈,就是遇到那四個被打發去引開注意力的天華門弟子都會輕易認出她來。

    談笑略有些苦惱,開始思考怎麼帶著白頭進城。或者她可以將白頭先放在外面?白頭卻沒有想這麼多,它聽見談笑的話,幾乎是立刻就有了反應。

    白頭是靈獸,它有多少本事談笑還不曾全部看過。這時它走到談笑前面,腳掌在地面拍了拍,整個身軀居然真的開始變小起來。

    談笑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直到一隻小小的貓咪一樣的小白虎用小小的爪子抓著她的衣擺拉扯時才回過神來。她趕緊將白頭抱起來,手握在它兩隻前掌的腋下,笑道:“小傢伙。”

    不知是不是因爲體積變小了的緣故,此刻它發出的聲音也略小和尖細。咕咕在肩膀上看見白頭賣乖,不屑地咕咕叫了兩聲,琢磨著要不要趁白頭變小了好好欺負一下。

    不過白頭雖然變小了,也不是隨意就可以被欺負的。所以它對著蠢蠢欲動的咕咕齜了齜牙,立刻讓咕咕乖乖地耷拉下腦袋不再像壞心思了。

    這樣談笑抱著隻外人看起來就像貓的小白虎進了城,準備暗地打探一下司羽烈的消息。

    人來人往,偶爾有人朝談笑往來,目光中帶著些探究,這讓談笑心中警惕,走路時也略低下頭來。

    難道之前與司羽烈在城中走路是被他們看見過?談笑想了想,很快閃進一間成衣鋪。

    “客人要什麼?”掌櫃的很快迎了過來。

    談笑其實並不是真要買什麼,只是本能地走了進來,一來是爲了躲避讓那些目光。二來自然還是想換一身裝束。

    可臉怎麼辦?總不能戴面紗吧?那可是女人才會戴的東西,她要是也在臉上蒙上半面布,那像什麼樣子?她這樣想著。卻忘了本質來講她正是個地地道道的女人。

    面紗的方案被排除,談笑隨意指了見成衣,目光一掃,正好看到角落疊放著的鬥笠上。

    談笑心中一喜。男修戴面紗的是沒有,戴鬥笠的卻還是能找到的。談笑很快用靈石換了件衣服和鬥笠。就在鋪中換了一身再出來,然後有意識地往記憶中那日那個不起眼的小酒館走去。

    街上嘈雜,談笑心中卻很靜。

    迎面走來兩個面帶愁容的男修。談笑先看到的是他們的衣服,然後才略擡頭看清他們的臉。她想自己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兩個人該是天華山的弟子。

    那兩個人走得很急,一邊走還一便在交談。

    談笑側身往旁邊讓了讓。聽見他們道:“也不知道哪裏去了,這都這麼多天了也沒能聯系上,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們也不用去青蒙山了。”

    另一人道:“爲何不去。難道他不在了我們四個就成不了事不成?我們好歹也是築基的弟子,之前也不是沒給門中辦過差。不過是找找人而已,大家都在找,我們若去都不去,他們若是找到什麼。我們豈不是一無所知?若是錯過了本來可以輕輕松松立功的事,多麼可惜。”

    談笑悄悄跟在了他們後面。

    “你說得倒輕巧。你沒聽說嗎。這事沒完,跟神器有關系。現在那麼多人在找那個小啞巴,就是因爲小啞巴似乎知道神器的事情,所以他一定也知道那些人爲什麼失蹤。如今真人不見了,那小啞巴也不見了,我們這樣盲目地找能找到什麼東西。”

    另外一人沉默了片刻,“如果我們把他交出去……”

    “這話不要亂說!不到萬不得已,我們萬不能走這一步。好歹是同門,真人自有打算,我們只管好自己即可。”

    ……

    談笑跟在他們後面聽了會兒,分析出司羽烈失蹤的消息,然後悄悄地與他們拉開距離,朝著小酒館的方向走去。

    看來時間已經過了好幾天了。談笑走到記憶中的位置,小酒館依然還是那個小酒館,只是旗幡已空,大門緊閉,顯然不做生意了。

    旁邊有個賣雜貨的小販道:“客人來喝酒?”

    談笑不語。

    那人又問道:“又是來買忘生酒的嗎?”

    談笑於是轉過頭,被鬥笠遮著的臉面向小販的方向。

    那小販了然地點點頭,道:“如果是來買忘生酒的,客人可以不必再來了。這宛城中怕是再也沒有忘生酒了。”

    “這是何故?”談笑壓低聲音問道,出口的聲音不似女兒嬌柔,卻是低啞粗糙如男人。

    “客人有所不知。幾天前這館子裏的儲存的酒不知怎麼被打碎了,那些酒一直流到這外面來,當時流了滿街呢!那叫一個香啊……”小販鼻翼動了動,似在陶醉。“客人可是沒看見,當時好多人都趴到地上去喝酒啊!”

    談笑想象那個畫面,腦中又浮現石桌上清酒流洩不止的情形。

    “酒都沒了,這生意自然做不下去了。掌櫃的和小二早不知去想,這門還是我幫著關的呢!”小販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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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邊走邊探

    線索斷了。

    談笑擡手將斗笠往下拉了拉,轉身離開。

    既然如此,宛城也沒什麼好停留的了。談笑抱著白頭的手無意識地摸了摸它身上暖暖的皮毛,輕輕壓了壓斗笠,向城外走去。

    宛城不能留了,下一站自然是去紫君山。談笑想著既然真氣不能隨意使用,那就徒步過去好了,正好沿路可以打探一下有關紫君山神器和弟子失蹤的事情。當然,說是徒步,自然不是完全用兩條腿走路。反正白頭是會在天上走的,走得肯定比她要快,大不了在不經過城鎮的時候就讓白頭馱著她走好了。

    這個世界中的城鎮並沒有國家的區分,有的只是簡單的勢力劃分。常見的情況是一個區域的城鎮依附著某個門派,而在這個區域之內,最有勢力的家族會管理好屬於自己的城。當然有些家族並不喜歡管理喧鬧的城鎮,他們更喜歡獨自修行,向往長生仙道,所以會選擇隱居深山自建洞府。

    從宛城往西北方向走,漸漸就進入了青蒙山的地盤。所以這一路的城鎮會有越來越多的太真派修士,也會有越來越多太真派屬下的食宿、交易場所。當然,天華門和古劍派也是如此,差別只在於地域的不同罷了。

    如今因爲太真邀界內修士至紫君山共賞神器以及後來一連串的事情,“談”成了人們口中最常提起的字之一。人們開始反複回想當年紫君山中談紫上真君還在的歲月,回想他的洞府,回想他生前的一言一行,企圖從這些一時被掩埋的往事中尋找到有關神器的蛛絲馬跡。於是他們很容易想象到談家唯一的後人談笑。

    談笑清楚司羽烈帶她出來的目的,自然也開始清楚自己存在的價值。外面怎麼傳聞談家和神器她不清楚,外面如何評價神器和傳聞中得到神器的談家她也不十分清楚。但是她自己知道,神器是真實存在的。

    六歲在閻羅洞的經歷時常在她腦海中浮現。當時她或者不能完全懂得。但到今日她修習了九轉,已知世事,自然很容易便能理解當時她的“阿娘”所說的那些話。

    神器是有的,而且還是阿娘爲她準備的。這就是談笑得出的信息,並且深信不疑。

    談笑還知道,那神器絕對不是太真挖到的那個巨大的烏金長劍,神器的名字叫做——通天鉞。

    談笑很少去回憶那些事情,但是每次回憶都能清楚地記起那日的每一個細節。姬雲華封了紫君山,卻叫她記清楚當時的方位。不管他到底知不知道神器的存在,至少從表面上看並沒有否定神器的真實。

    談笑不欲引人注目。所以戴著斗笠獨自行路,路遇城鎮便找人多的地方靜靜坐一會兒,聽他們的交談。偶爾也會跟著聊一兩句,爲的是得到更多的信息。這時候談笑因爲需要打探消息所以刻意去接觸人群,學著他們的交談方式和相處方式,想辦法通過他們的嘴知道更多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這種事情其實並不難,但對於談笑來說卻很難受。談笑自小只對姬雲華和秦清微親近。也只願意與他們說話,與他們在一起,即便是與離歌和肖崇真都沒什麼太多的話講。她是心中無所求,所以行事做人都很隨意獨立。而來朝峰中主動與談笑交好的人數起來大約是沒有,離歌性冷漠,肖崇真又很縱容談笑。這樣一來談笑便從不覺得有必要說太多廢話,也不會對平日裏同門之間與道法無關的交談有絲毫興趣。

    談笑是個很“獨”的人,但不是個爲了“獨”而去“獨”的人。如今她獨身在外。既然法力不能隨便使用,那便與一般修爲低微的散修無疑,而且還要打聽紫君山的情況,自然不得不與人交往。好在早期她雖然覺得別扭艱難,但秉著決不能半途而廢的宗旨。這樣一來二去,竟脫了些木訥習性。平日爲人處事似乎也靈活了些。

    她開始接觸到天華山中接觸不到的事物,開始看廣闊更高遠的天空,所以她的心也開始慢慢變化。她漸漸開始理解爲什麼門中的弟子想要晉升之前都會有一段時間下山遊歷,這不僅僅是爲了尋找契機,同樣也是一種心的修行。

    日頭正好。談笑剛從一個城裏出來,抱著貓咪狀的白頭經過一座青山。山中林木茂盛,溪水清澈,談笑心情一好,便尋了林中一顆參天古樹,身子一躥便跳到了樹枝上。

    樹上視線更好。談笑舉目四望,心情好地又連往上躍過兩三枝,正是山風徐徐,無限暢意。

    談笑呼喚體內的聲音,那聲音一如之前沉寂。似乎自從她出了陣入了宛城後,那聲音便再沒有出現過了。

    她嘴角動了動,心想不出現就算了,左右平時沒大事它也不出來,等那天她練功練岔氣了或者一不小心小命要玩掉了的時候,估計它也不會放任不管的。既然它說有白頭在,再難也會逢兇化吉,那她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說起白頭,談笑提著它的後頸送到眼前,已經不知道第多少次提出要求:“你咬我一口。”

    白頭似乎嘴角抽了抽,別過了臉。

    起先的時候白頭還肯配合她輕輕咬上一口,當然是不見血的那種。但談笑嫌不夠,叫它咬重些。白頭自然不肯,於是多次溝通無效後,談笑乾脆將自己的手往它嘴裏送,還要自己動手按住白頭幫它咬緊自己。白頭以爲談笑與它玩耍,來了興緻與談笑耍鬧,可後來卻發現談笑是真叫它咬人。這回白頭不樂意了,於是鬧也不再鬧,而且越來越興趣缺缺,到現在已經學會漠視了。它心想反正我現在塊頭小,不理你,就是不理你……

    談笑無奈地放它下去,白頭蹭一下躥到旁邊樹枝上坐下,伸出舌頭舔了舔腳掌舔了舔身上的毛再咬咬尾巴,眯著眼擡頭望了望柔光四布的紅日,覺得雖然沒有瓊漿玉露。沒有玉甲金盔,沒有……這樣悠閑自在的日子也不能說不美好。它眯著眼再看向對面樹枝上的談笑,她正悠哉地靠坐著粗壯的樹幹,兩隻手背在腦袋後面,一隻腿微微曲起,斗笠往下斜遮住了臉。一隻傻鳥在袖子口探頭探腦,頭頂三根白羽糾結淩亂。

    傻鳥。白頭用鼻子哼了哼氣。

    日光柔美,葉影婆娑。白頭弓著身子又竄了過去踩在談笑身上,嗷嗷叫著表達自己被忽視的不滿。

    談笑無意識地嗯嗯兩聲,心想今日不想走路。只想在這樹上坐著曬太陽。

    白頭撲騰了一會兒見談笑還不理它,呼哧呼哧用尾巴拍了拍談笑,又對著旁邊幸災樂禍的咕咕齜牙恐嚇了一番。然後趴在談笑身上,兩隻前掌企圖抱著談笑的腰,眼睛一閉睡覺去了。

    談笑雖然輕輕松松坐著,腦子裏並沒有閑著。九轉還是要練的,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不管真氣能不能用,她都不能停止對禦氣的嘗試。她不將真氣用於形於外的術法,總可以練習調養內息的吧?不但要練九轉,還要學一門手藝。

    這些天她趁空開始鑽研姬雲華教予她的煉器之法,煉器一道初時與煉丹煉符無異,但行到後來便越來越高深起來。也不知是因爲此法是姬雲華所教還是談笑本人真的有興趣。總之現在她開始覺得光是看和想象已經很不過癮了。她手指時不時地動一動,很想自己找個煉器爐子試一試。

    可惜,靈石不夠用了。

    除了少許靈石。談笑的乾坤袋裏就剩下一些她絕對不想出賣或者交換的東西了,那些東西再怎麼價值連城她也不會拿出來的,所以有就等於沒有。她不是沒想過煉些簡單的丹藥出賣,但是她走了幾個交易市場後發現,對煉丹只停留在理論知識上卻從來沒有上手真正煉出過一顆丹藥的自己即便真的超水平發揮煉出質量好的丹藥來。賣價也是少得可憐,還不如自己用了。

    此路不通之下。談笑便想著到山中捉些妖獸什麼的,看看它們身上有沒有可用的東西,比如爪牙比如皮毛比如內丹等等等等。坐吃山空是不行的,談笑發現出了天華山後,靈石便無形中加速耗費了。

    她練了會兒九轉,暫時不打算看煉器之法。她還在琢磨著妖獸的事情,這時候林中傳來一個屬於人類的怒喝聲。

    一人道:“站住!你不覺得搶人東西太無恥了點嗎?”

    談笑掩蓋在斗笠下的眼角跳了跳,心想怎麼又是這種事情。

    原來在天華山中談笑也不是沒有聽說過修仙界中修士們恃強淩弱殺人奪寶的事情,但是真實看到還是在這次天華山出來之後。

    這一路上談笑見了不少,初時還稍稍有點詫異不平,不過因爲是跟她無關的事,她便也沒想著要怎樣。到如今她再看到這種事情,心裏已經波瀾不驚了。這是修仙界修士們都認可的潛規則,實力說明一切,其他都是扯淡。

    談笑一聽便知一定是在爭奪什麼寶貝,這不稀奇。她對什麼寶貝沒什麼興趣,要說寶貝天華門中怎麼會少?雲華真君所用所賜件件拿出來都是了不得的寶貝,她的眼睛早被養刁了,怎麼看得上這些所謂的“寶貝”?

    又一人道:“什麼無恥,誰先拿到就是誰的!又不是你一個人殺的,憑什麼什麼好的都要先讓你挑?”

    “我呸!明明去之前就說好了的,你想反悔?”

    “少說這些沒用的,這東西爺先拿到就是爺的,你滾一邊兒去!”那人不耐煩了。

    “好,好!這下買賣不成也甭談什麼仁義了,咱們拿吃飯的家夥說話,手上見真章!”

    談笑耳朵動了動,心想這是要開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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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5:40:53
119 你打我跑

     談笑豎起一根指頭擡了擡斗笠,心想若是要打還有點看頭。在這個世界裏不管是搶東西還是被搶東西,如果只靠嘴巴來說話的話,人家只會覺得你沒實力,那就是被欺負的料。搶你東西怎麼了,白搶!如果是手腳上見真章,那多半都還有些實力,搶與被搶就有另一番說法了。

    談笑大約是覺得自己不能隨意使用法力是件遺憾的事,所以遇上別人打鬥總有興趣觀戰一番。

    不過說來也奇怪。按照這個世界的法則,修爲低的人在修爲高的面前是藏不住氣的,他們很容易被發現,所以輕易也不會在修爲高的人感應範圍內做什麼事情。談笑若按修煉的階段來講應該算築基,按這個法則的話,在築基以下的人周圍是很安全的。但是白頭和咕咕怎麼算呢?即便是獸類,不管是靈獸也好妖獸也好,也是有等級區分的。談笑自認沒有能力給他們隱藏氣息,可實際上白頭和咕咕似乎天生就會隱藏氣息?至少看起來比她要自然多了。

    下面開打,上面的談笑便側頭往下看去。

    恩,很好,是兩個散修模樣的修士,看施法的情況該是築基了吧?年紀稍大點的是玩水的,他兩指夾著張符貼在劍上,那森冷長劍便隨著他的動作劃出一道水痕。

    年輕的修士是玩火的,他手上拿著一條鎖鏈拴著的兩個球體,那球體頗具重量,此刻被他耍得已經由黑轉紅。他兩隻手握著鎖鏈,其中一隻手握著鎖鏈旋轉,那燒紅的球體便隨之繞著圈圈,漸漸的火氣旺盛,那圈圈也成了一個燃燒的火圈。

    年紀大的修士冷笑道:“就憑你也配跟我較量!”

    年輕的修士也冷笑道:“你不用掩飾了,你剛才就受了傷。虛張聲勢是沒用的!你我修爲相當,若是之前我還拿你沒辦法,現在?哼哼!”

    年紀大的修士眼珠子一轉,橫劍胸前道:“少說廢話,動手吧!”話音未落,人已沖過去,那劍也瞬間化作一條水龍直沖那兩個燒紅的球體。

    水火本就相克,一方強盛則另一方衰弱,此起彼伏,最終只能是處於強勢地位的力量得以存活。

    這年紀大的修士大約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之前受了傷的。年輕修士手中的火球旋轉著滾過來。在滾過來的時候不斷漲大,他手上握著的鎖鏈也開始變長變粗。火球攜帶者炙熱的火焰迎上了水龍。

    談笑看這架勢,分明是這年輕修士氣盛。修習水術的修士恐怕不敵。

    果然水沒有熄滅火球的火焰,反而在火球向前翻滾的過程中被火熱的氣息炙烤得蒸發成了水汽。

    年輕修士不屑地冷笑道:“你就只剩這點本事了吧?還是乖乖把東西交出來得好。”

    誰知那年紀大的修士卻是哈哈一笑道:“你再看看這個。”話音剛落,那符紙隱現,萬千水珠升到半空,接著有雲聚集。不一會兒竟下起雨來。

    耍著火球的年輕修士被澆了滿身,控火似乎也受到了影響。

    談笑看得興起,臥在樹枝上微微側身,卻在看到那修士腰間熟悉的色澤時變了臉色,一下子坐了起來。

    那年紀大的修士腰間正別著一把金紅色一掌來長得小匕首。那匕首看起來太華麗了些,也太精緻小巧了些。這樣的東西似乎只能是平時玩耍之用,若是作爲法器總是會覺得受限制的。談笑瞪大了眼看過去,很想跳下樹去看個仔細。

    白頭被談笑突然的動作驚醒。一雙碧藍虎眼迷茫地睜開,然後眨了眨,也跟著瞄向下面的打鬥。

    這時兩人打得正火熱,他們手段齊出鬥起了法術,談笑便看著那修士腰間的匕首心想這東西怎麼會出現這裏?

    她想起之前他們說什麼殺了什麼的東西。心下便稍稍沉了幾分。

    這匕首如今該在離歌的身上。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自從離歌得了這東西。就從未讓它離身過。如今這東西在別人身上,而這個“別人”顯然不是通過被贈予等和平的方式獲得者必殺偶,這難道還不夠說明問題的嗎?

    紫君山到底出了什麼事?離歌他們是死是活?談笑腦子裏有許多想問的問題,奈何一句也問不出來。

    火海包圍過去,那年紀大的修士果然不敵。他漸漸有些急了。

    “喂,小子,這又不是什麼很金貴的東西,你搶什麼?”

    年輕修士冷笑道:“少說這些沒用的,金不金貴什麼的用不著你管,你打不過我,乖乖把東西交出來吧!”

    年老修士臉上掛不住,又道:“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是要拿這玩意兒去討好那個女人吧?告訴你,女人家不喜歡這東西,你不如買些金銀珠寶!”

    年輕修士紅了臉,這回也不廢話了,直接伸手去搶。

    然後兩人又過了幾招,施展了幾樣法術,終究是年輕修士得了先機,最終得了那金紅色的匕首。

    年老修士被他一記火砂掌拍得直直倒退,一直退得背後抵在了一顆樹上。

    很不巧這棵樹上就坐著談笑。

    那年輕修士的一掌十分強悍,樹幹在被那年紀大的修士撞得直搖晃,咕咕便拍了拍翅膀稍稍飛起了一點。

    翅膀拍動的聲音在靜謚的林中散發出音波。年輕修士的耳朵動了動,猛然擡頭,於是看到了樹枝上坐靠著看他的談笑。

    此刻談笑已經取下了斗笠。她骨骼較同齡的男修小了點,年紀也輕,相貌清秀,眉頭微蹙。這乍一看頗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

    年輕修士愣了愣,下一秒又冷下臉沉默地伸展著鎖鏈丟過來火球,默認談笑也是要來搶他“寶貝”的。

    感覺到奔騰的殺意,談笑腰間的無骨劍未出鞘已經開始自鳴。

    談笑不想動手,但那火球來得太快,連撞了幾根樹枝沖擊過來,沿途那些被碰觸的樹枝都被燒斷或者燃成了灰燼。

    談笑敏銳地感覺到這個年輕修士雖然穿著散修的衣服,但出手的感覺和施展術法的方式卻像是大門派中嚴格訓練下得産物。

    既然身爲天華門弟子的她可以扮作散修,爲什麼其他門派不可以呢?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談笑不欲動手,於是腳尖一點仗著身體輕盈一把捉著白頭跳上了更高的樹枝。

    年輕修士見談笑身法,心中驚了一下,只從談笑這麼簡單的一躍看出談笑的修爲必定不淺。

    談笑聯想之前他們的對話,有心到周圍看看他們“殺”了的是什麼,是不是離歌,於是這一躍便又借力跳到其他樹上,捉著白頭,一手卻是按住了無骨。

    談笑初得無骨,每天還會耍弄一番。自從那神秘聲音提醒她不要使用法力之後,她便只是修行九轉,並不使用無骨。時日長了,這無骨居然有了反應,每每遇到別人打鬥,只要稍微有攻擊之氣波及到它的感應範圍內,它便開始輕輕顫抖這自鳴不止,也不知道是給興奮的還是難過的。這讓談笑有一種此劍通靈性的感覺。

    年輕修士看出來談笑是想跑而不是想找茬。但他被談笑的身法所吸引,剛與那個修士打鬥中積攢下來的戰鬥的感覺讓他忍不住用了張禦劍符追了過來。他想談笑即便跳得再遠再快,也比不過他禦劍追趕吧?

    談笑回頭一看,皺了眉毛。她不是個好鬥的人,但也不是膽小怕事的人。她是因爲摸不清九九八十一天的狀況所以不想輕易出手,但有人窮追不舍讓她也覺得稍稍手癢了。這些日子談笑看別人打鬥養成了良好的習慣,總會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代入進去想象如果自己面臨鬥法時,應該如何克制對方的招式。

    方才那兩個修士打鬥,她也本能地想著這個問題,只是在驚覺那匕首的存在時一下被打了個岔,心思便引到別的地方去了。

    談笑身上很少帶符。由於法術上的修爲不夠,談笑總傾向於多練習使用術法。這時她滿腦子都是姬雲華教她的金術,她一邊躲避一邊想著如何對付追兵的那兩個會滾火的球體,手握著無骨劍不自覺地正在出鞘。

    年輕修士掃了她腰上一眼,驚叫道:“無骨?”

    談笑便也多看了他兩眼,心想遇到了個識貨的。

    年輕修士眼中光芒驟放,喊道:“你站住!你那無骨哪裏來的?”

    談笑心想你搶了曾經屬於我的匕首,怎麼現在還要來搶無骨不成?於是腳下加快,想著萬不得已時便叫白頭變幻模樣。

    年輕修士未料到自己禦劍,談笑用跳的居然也能比他稍稍快些,忍不住又叫道:“你站住!我有話問你!”

    談笑想這修士真是囉嗦,要打便打,不打算了,說這些廢話做什麼?想到這修士難纏,琢磨著是一劍揮過去跟他鬥一番還是再跑快點?

    正在這時,空氣中飄散著一股屍體的腥甜腐臭味。

    談笑鼻翼動了動,猶豫都沒猶豫一下便辨認這方向沖了過去。

    年輕修士跟在後面見她走的方向,頓時驚道:“喂!不要往前了!前面是……”

    可是談笑怎麼肯聽他的,已經迅速地竄了進去。

    年輕修士咬咬牙,禦劍在半空打了個翻花停住,一直看著談笑飛快前行,卻沒有再追上去。

    談笑的身影很快變成了一個墨點遠去,年輕修士皺了眉立在半空,自言自語道:“哪裏來的毛孩子,年紀不大卻帶著無骨劍!”半晌又歎了一聲,道:“跑那麼快,就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出來。”說完轉身離去,將匕首收進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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