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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一笑彎彎]笑長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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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5:41:19
120 屍中屍獸

     談笑在急迫中聞到濃厚的血腥味,於是本能地想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她本來沒想著要甩開後面的人,猶豫中想著先把人引到密林深處,引到一處方便自己施展拳腳的地方。沒想到這人跟到一半卻不跟了。

    談笑心中後悔,可惜那把小匕首,心想如果早知道這樣,她一定不會一味避讓,怎麼也得先把小匕首拿到手再說啊。可是到如今卻已經來不及了。

    越往裏走光線越暗淡,枝椏樹葉的顔色也愈見深沉。沉沉的光線從枝椏間的縫隙鑽出來,懶洋洋地打在地上,地上是厚厚的一層腐葉。

    腥臭的氣息從密林深處散發出來,昏暗的天空和密林呈現出死一樣的寂靜,偶爾有幽遠尖刺的聲音破風而來,那聲音裏絲毫沒有生命的跡象。

    談笑走了一段便覺身上汗毛倒豎,腳步一轉就往回走。可是當她轉過身去,卻驚悚地發現眼前的事物沒有絲毫的變化。她再次轉身去看本來她正走向的“前方”,前方依然還是那個“前方”,後方也還是“前方”。

    這不對!

    她舉目四顧,可是無論哪個方向,景物都沒有一丁點的變化。無論她怎麼走,無論她前進還是後退,向左還是向右,她的方向都已經被牢牢固定下來,不可能更改。

    談笑捏了捏白頭的耳朵,然後將它放到地上。白頭前腳伸直弓著身子,然後抖了抖耳朵,不一會兒便變成體型健碩的高大白虎。它嫌棄地看了看地上,微微擡起四隻腳掌,似乎很不願意踩在那些腐葉上行走。

    談笑背上背著斗笠,手上按著無骨劍,膽小的咕咕藏在她的袖中。

    深幽的林中彌漫著一種讓人反胃的腐朽的味道。白頭煩躁地動了動腳。很不耐煩待下去的模樣。而談笑在從這種味道中看到了她不想憶起的過去。

    玉華峰竹林中曾經也彌漫著這種味道,它們與那如畫仙境格格不入,但但它們永遠地留在了那裏,深埋林中,年年歲歲。

    談笑踩在樹葉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她繼續往前走,她知道前面一定有死屍,無論是人的或者是妖獸的。

    白頭小心翼翼地跟在旁邊,不讓那些黑斑滿身的潮濕樹枝碰觸到它的身體,它低低叫了一聲。不明白談笑爲什麼還要往裏面走。

    談笑拍了拍它的腦袋,安撫道:“不然我抱著你。”

    白頭耳朵動了動,鄙視地看了眼談笑的袖口。腦袋左右搖擺。它才不要像那隻傻鳥一樣,它若變小了讓談笑抱著往前走,一旦危險來臨怎麼辦?它腦袋在談笑身上蹭了蹭,要談笑坐到自己身上來,不想讓她在那肮髒的地上行走。

    談笑坐了上去。她讓白頭飛得高一點。這樣她能看到更遠的地方。

    而在更遠的地方,白森森的一片,上面有移動著的黑斑。

    談笑的心沉了下去。

    白頭的步伐慢下來。空氣中的氣息十分難聞,而且擾人清明,白頭極端不喜歡這種氣息,所以自身也受到了影響。精神有些萎靡。

    談笑拍了拍白頭,道:“往前看看。”

    白頭依言前行,直到那白森森的和黑乎乎的東西全部展現在他們面前爲止。

    這時談笑看清楚了。那白的是屍體,那黑的是一種低階的妖獸——屍獸!

    談笑的心漏跳了兩拍,眼中閃過一道淩厲的殺意。

    屍獸這種東西在修仙界中其實並不常見。特別是百餘年前的妖獸之亂之後,修仙界在實質上三分而立,各大門派或者獨門立戶。或者依附強者,大家都在休整之中。殺戮和爭端便幾乎降低到零。這裏所說的殺戮並不是個體之間的爭鬥,而是大面積的殺與被殺。

    這種情況下,修仙界中幾乎便看不到屍獸的存在。因爲屍獸這種妖獸是需要大面積的屍體才能存活的妖獸!

    屍獸是低階的妖獸,且幾乎沒有戰鬥能力,一個煉氣的弟子如果單獨碰上一隻屍獸,想要解決了它並不是太難的事情。但是若是一群屍獸,那就十分危險。它們常常群體行動,對生人沒有絲毫的攻擊性,只對死人情有獨鍾。

    只是死人而已,死了的獸或者是妖是無法引起它們的興趣的。

    它們的生命短暫,但是繁殖能力和生長能力都極爲強悍。一隻屍獸從出生到自然死亡不過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但是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每一隻屍獸在一天內可以産十隻卵,而這些卵隻需要三天不到的時間就可以生長到可以自由行動和進食的地步。這樣算起來的話,一隻屍獸在有效生命周期裏,基本可以制造出三百隻左右的屍獸,而這還是沒有計算這三百隻屍獸各自繁殖的結果!

    不過由於屍獸對活著的生物不感興趣,所以在沒有大面積的死屍作爲食物的情況下,它們也有可能因爲饑餓提前結束生命。

    談笑看著眼前層層疊疊顔色深淺不一的森白骨骸,這之中還有的骨骸上保留著僵硬殘缺的屍塊。幾隻皮殼堅硬的屍獸張開彎月一樣的兩隻小牙瘋狂而尖銳地撕咬吞噬嘴邊的食物,它們紅紅的眼睛裏滿是貪婪的屍塊,牙齒啃咬屍塊發出哧啃哧啃的尖而細的聲音。

    這些屍獸對陌生人的到來視而不見,一個個仿佛由三四個亮黑色圓球組成的長型身體伏在死屍上,兩對或者三對或者更多對細長的毛腳左右交換著向前走動。

    談笑知道,這種屍獸的身體如果長成五個圓球便離死不遠了,而他們的身體顔色越黑亮,便是吃得越飽,吸收的養分也越多。

    她心寒地發現這些屍獸大約有五十來隻,身體長到五個圓球的卻只有十隻不到。它們的顔色都很黑亮,嘴上吃得正歡。而在它們後面更廣的範圍內有許多灰白的屬於人的骨骸,還有黑色的屬於屍獸的骨骸。這證明這些屍獸很可能並不是正常繁殖的,不然現在在這裏的屍獸肯定不止五十隻,後面屍獸的死屍也肯定沒有這麼多!

    哪來這麼多死屍?哪來這麼多屍獸?

    白骨上星星點點堆積的透明度各不相同的小圓粒便是它們的卵,這些卵越透明便是越新鮮,而越渾濁便是在快速生長,她幾乎可以看得到它們顔色的變化,證明它們正在長大,它們會長成成年的屍獸,然後繼續吞噬死屍!

    談笑的胃縮了縮,有酸水忍不住想要往外沖出來。她努力壓了壓,卻不敢大口呼吸。

    這不止是因爲她不願意呼吸這裏的空氣,更重要的是因爲屍獸在吞噬死屍時會釋放出無形無色的毒氣,這種毒氣會讓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它們的食物——變成死屍!

    談笑在天華山的典籍中看到過關於屍獸的記錄,但是她從沒想過可以親眼看到這種妖獸!而她敏感地察覺到了這些屍獸或者並不是天然生長出來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可怕了!

    這時候談笑也顧不得什麼九轉,什麼九九八十一天的反噬了。她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殺死這些屍獸,毀滅它們産的卵,連著這些屍體一並毀滅!這個地方必須被全部摧毀,因爲一旦有一隻屍獸逃離出去,其後果是及其可怕的。如果它潛入人類居住的城鎮,不久後那座城很可能就會變成死城!如果它潛入到靈氣盎然的修行之地,不久後那裏的靈脈很可能就會被污染!這對修仙界來說無疑是一場災難。

    好在這個地方似乎沒有出路。

    這對於談笑來說不一定是好消息,但至少封鎖了這些屍獸出去的可能。

    無骨劍出鞘,幽幽劍光流溢。

    談笑側身看了看白頭,白頭耷拉著耳朵,明顯很沒精神。

    靈獸對氣的敏感比人類的修士更甚,談笑自己氣息紊亂,所以推斷白頭受到的影響一定更深。這時候指望白頭怕是不行了。

    談笑微微垂眼,手中暗暗聚氣,心中回憶著那些她自玉華峰下來後每日都會念上許多次但卻不能輕易使出的術法咒語,凝神中催動九轉,努力閉氣封息,她知道她必須速戰速決,哪怕——法力使用過度産生副作用!

    退無可退,無路可退。要麼她在這找不到出路的地方被那些屍獸釋放的毒氣腐蝕成它們的食物,要麼她便摧毀這一切,雖然結局很可能她還是要死在這裏。

    如果怎樣都是死,談笑覺得自己應該選擇自己喜歡的方式。

    永恒的死亡腐朽中,臨死的危機感讓談笑爆發出鋒利而磅礡的殺氣。這才是一個築基修士該有的氣,這才是一個築基修士可以展現出來的戰鬥力。談笑往前走一步,將白頭擋在身後,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而從談笑看到屍獸到揮劍向前之間,不過經歷了短短幾秒而已。短短幾秒的時間,金芒從無骨劍中放射出來,深林中彷彿有風雲變幻,劍氣如閃電,冥冥中隱有雷鳴相和,談笑手起劍落,身形如一道白光在這骯髒腐爛中穿梭,她毫無保留地幾乎是透支著丹田中的真氣,她無法保留,因爲她知道卵的生長實在太快,以她所能施展的金術等不了一個一個慢慢解決,她必須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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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5:41:44
第二卷 道途始得真

121 被撿走了

    無盡的法咒,無盡的揮臂,無盡的殺戮。

    談笑覺得自己的腦子越來越暈了,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重了,她還在數數,她心中焦急,她覺得這個時候如果有一團火就好了,她就會揚起一片火海將這裏燒個乾乾淨淨。

    屍獸沒有血,它們體內只有黑得像漿糊一樣的油亮亮的液體。那些液體沾在了無骨劍上,沾上了她的臉,她的身體,那裏面有一種讓人惡心的刺鼻的焦味。談笑想這些粘稠的液體就是毒氣的來源。

    白頭也加入了進來。可是它時時感覺手腳伸展不開。因爲它不想碰觸到屍獸,也不想碰觸到那些長了卵的屍體,所以它的尖牙利爪都派不上用場了。

    談笑想盡快除掉這些屍獸,而這些屍獸在面對生人的時候幾乎沒有抵抗能力。它們仍然貪婪地啃噬嘴邊的食物,即便在金芒劈過來的時候都沒有停止過牙齒的動作。

    然而就是在這樣毫無抵抗的單方面殺戮中,談笑的心跳卻越來越快,呼吸的空氣也越來越稀薄。她自然不可能長時間閉氣,她分神看了看白頭,白頭雖然精神不好,可還好睜著眼。她想也許自己撐不下去的時候,白頭卻能夠活著找到出路。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死氣彌漫,談笑一呼一吸都覺得胸中疼痛。死亡的迫近讓她不受控制地重複著前一個動作,重複著前一次體內氣息流轉的軌跡。她不知道正是她這種瀕臨死亡的壓迫力激發了九轉潛在的能力。

    金氣主肅殺,潔淨。談笑想到了火,想到了蔓延的火海,所以手中所使的金術竟開始變化起來。

    姬雲華教給她的金術並不是多麼高明高深的的東西,因爲相對於談笑的基礎來說,教她太高明高深的東西她也不會靈活運用。這就像一個不會用劍的人卻拿著一把絕世寶劍一樣,這寶劍終有一天會傷害到這個不會使用它卻擁有著它的人。姬雲華交給談笑的金術簡單、直接,同時又巧妙地根據談笑自身的狀況進行了一些改良。

    談笑少年築基,她未來的時間還有很長。姬雲華的意思是讓她拿這些術法練練手,循序漸進,並沒有想讓她一步登天。

    這些金術多爲單體攻擊,耗費的真氣和精神力也有限,單打獨鬥或者還會有些出其不意的效果,但是在群體攻擊中就很吃虧了。

    如今的談笑豁出去了要毀了這些屍獸和它們賴以生存的這個空間,但她又無法完全抵禦屍獸釋放的死氣。她仿佛是在跟死亡賽跑。而她越是用盡力氣,這場賽跑留給她的時間就越少。

    死氣隨著她的鼻息進入她的身體。她已經開始喘著粗氣。她想象一片火海,想象如果劍氣能像火一樣燃燒。如果金氣能蔓延成火海一樣,如果……

    不得不說,無論是靜而坐道亦或是動而用術都是要看悟性的。談笑想象到這些的時候,因爲九轉而運行的氣息也跟著她的想象開始變化。死氣讓她本就脆弱的軀體更加虛弱,而這樣虛弱的身體很難承受因爲九轉吸收的龐大的天地靈氣。

    極端的矛盾産生極端的危機。而極端的危機往往伴隨著極端的生機!

    談笑努力想把那些死氣排除出去,努力想要揮灑出一片金芒潔淨整個空間。內和外的默契統一讓她體內的氣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她丹田內氣滾如珠,時而緊收滾燙,時而松散外放,她在模糊的意識中不斷重複著前一個動作,只覺得體內有兩股氣在鬥爭。一種氣陰冷狡猾但弱小,一種氣溫熱磅礡而強勢。前一種氣被後一種氣追著四下逃竄,它們分成幾股迅速流向她的各大經絡。於是後一種氣便窮追不舍不斷撞擊著它們,逼迫它們按照固定的路徑逃離。

    漸漸的談笑覺得神智在變的清明,覺得心口和喉嚨不那麼難受,覺得眼前的視線也漸漸變得清晰了。她看到金光從無骨劍中射出來,一道又一道。一層又一層,它們在劍尖鋪開成平面。所到之處皆是金光閃閃,挨著金光的那一層物體慢慢消隱了痕跡。

    她心中一喜,幾乎是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劍和眼前的景象,卻是在這時體內傳來一陣劇烈地幾乎要把她軀體分裂的痛苦,她眼前一花,心跟著一顫,整個人往前踉滄了一下,握劍的手無力下垂,她想要用劍尖支地的念頭頓時化爲烏有。

    大面積鋪散開來的金芒開始以她爲中心收縮回來。白頭跳過去企圖支撐她的身體。

    談笑在劇烈的陣痛中敏銳地捕捉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她艱難地推了一把白頭,以微弱的聲音道了句:“走。”她想以她和白頭現在的狀況,白頭肯定沒辦法馱著她走了。

    許多畫面在她腦中飛快閃過,這些畫面都是自她進來這個詭異的密林中看到的種種。她覺得自己一定忽視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呢?她來不及想了,她整個人向前撲倒在地。她最後有個念頭——九九八十一天是不是到了?

    白頭嗷嗷低叫了兩聲,突然用前掌踩著無骨劍的劍柄,翻過談笑的身體將劍入鞘,然後神奇地張嘴吞了無骨劍,又叼出談笑袖中身體僵硬眼神呆滯的咕咕吞了進去,最後再還原談笑面朝下撲到的姿勢,緊接著身體便開始迅速縮小,一直縮小到小貓的大小,然後鑽在談笑的臂中緊緊咬住了她的衣袖。

    沒過多久,果然有人結伴而來。

    三個穿著正規太真道袍的修士一個在前帶路,兩個在後跟著。前面一個修士大約築基的修爲,他神情冷漠,臉長而方,兩頰略略凹陷,顯出顴骨微凸,一雙三角小眼給人一種陰狠的感覺。而他後面跟著的兩個修士雖然修爲低微,但比起他的相貌就顯得溫和了許多。

    後面那個修士眼尖,他看了看面前撲倒的談笑,又看了看四周,驚呼一聲道:“王師叔!那裏還有一個活著的!”

    站在前面的修士淡淡掃了眼談笑,漸漸蹙起了眉峰。

    談笑看不到自己的戰鬥成果了。

    死氣盡除的時候,這裏的氣質平衡也被打破。彌漫在林中的渾濁的毒氣失去了它賴以生存的載體,外面的氣便悄悄灌了進來,密林還是那個密林,然後又不再是那個密林了。

    爲首的修士道:“去看看。”

    後面跟著的兩個修士便飛快地上前來要將談笑翻個面。

    林中依稀傳來人的說話聲。爲首的修士神色一凜,忽然腳步一轉道:“你們先四處找找。”說完便禦劍離開了。而他的腰間正吊著一直兩頭尖中間粗的飛梭。

    兩個修士對望一眼,雙雙愣了一下,但這時那爲首的修士已走,于是他們做主將談笑翻過來,她手臂下藏著的小貓一樣的白頭便睜開圓圓的大大的碧藍色眼睛,很無辜很乖巧的模樣。

    兩個修士的目光落在了談笑身下正巧壓得緊緊的一個泛著金屬冷光的鐵灰色小牌子。

    一個修士撿起地上的小牌子,緩緩地讀出兩個字:“陸照。”

    小灰牌子有一掌的厚度,側面刻有流紋,是他們很熟悉的樣式。

    另一個修士湊過來看了看,道:“他就是陸照?聽說是那個……”

    拿著小牌子的修士連忙將制止他說下去,想了想,將牌子繫到談笑的腰間道:“看來還活著,只怕是受了驚嚇昏過去了。今日你我沒看到就算了,既然看到了就好人做到底吧。王師叔現在不在,我們趕快把他送回去。日後王師叔就是知道了也不好說我們什麼。只是這些日子要十分小心王師叔的脾氣了。”他說得頗有些無奈。

    另一個修士道:“不如就當我們沒有看見……”

    旁邊的修士斜看了他一眼,“怎麼,現在怕事了,當年你可沒少受人恩惠。”

    那修士略有些尷尬地紅了臉,小聲道:“如今門裏烏煙瘴氣的,有幾個還記得什麼同門之誼……”

    “這是兩碼事,你若怕了便守在此處,我去去就來。”

    “別啊,你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這地方怪詭異的。”

    “那你就別廢話,趕緊幫我一把。”

    “可是……這個是什麼?它看著我們……”

    那修士皺了皺眉,“聽說這個陸照平日裏就喜歡搗鼓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雖然膽子小,資質又不好,但跟山中的小獸們頗有緣分。這怕又是他養的什麼東西。”

    “他養的?他自身都難保,還養這些東西,難怪師叔不喜。”

    “算了算了,現在不是說這個時候,你趕緊過來幫我,我們把他送回去。這個也捎上。”那修士想了想,指了指白頭。

    “那其他人不找了?”

    “自有王師叔去,你急什麼。我們要速去速回。”

    ……

    兩個修士一左一右扶著昏迷的談笑禦劍離開,白頭被他們扔在了談笑的肩膀上。

    而此時的談笑絲毫不知道自己很巧合地倒下時壓到了某個小牌子,又很巧合地被人帶到了她千方百計想進去又想逃離的地方。

    天華山中種種至此不提,她的生活開始偏離了原本的方向,又或者其實恰恰好歪打正著。

    綠樹漸遠,青山猶在。談笑在混沌中沉沉浮浮,心想這就是反噬嗎?她是活著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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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5:42:02
122 可憐陸照

    要說談笑的運氣其實不差。

    被兩個太真修士帶回去的談笑被他們隨意丟棄在某個犄角旮旯的小屋中自生自滅,然後他們迅速離開去追那位“王師叔”。

    談笑如果醒來一定很驚訝,但是她現在暫時還醒不來。

    陸照此人在太真青蒙山小小有些名氣。這個名氣不是說他的修爲多麼多麼高,天分多麼多麼好,或者有什麼得意的輔助技能,而是說他身世和行事。

    陸照來青蒙山的時間並不長,大約正是這年年初上的山,尋他來的是青蒙山一位年歲將近的築基修士。他也是受有人所托,想要照拂一下這位陸家子弟,但是很遺憾的是他帶陸照回來並沒有給他帶來光明的前程或者身爲大門派修士的榮耀,而是無意中給他制造了不少的痛苦和隱忍。陸照在青蒙山上活得並不快樂。

    陸照不快樂的來源基本可以分爲兩個,一個來自他自身,一個則來自外力。說來自他自身是因爲陸照此人性格孤僻內向,同與人共處相比,他更喜歡一個人獨處。他常常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做一些別人無法理解的事情,因爲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不用像其他弟子一樣終日忙忙碌碌不是聽經修行就是出門完成門內的任務。

    陸照是被上面關照了暫時不能學習青蒙山法術也不能練青蒙山心法的弟子。

    也幸虧陸照是這樣的性格和狀況,所以那兩個修士憑著小灰牌子認人,居然沒有懷疑談笑的身份!

    真是幸虧如此,否則談笑這次難逃一劫。

    白頭變小的身子在屋裏走動了兩圈,上躥下跳地蹦跶了兩下,然後用前掌摸了摸嘴巴,跳到床上躺著的談笑身邊。

    談笑此刻臉色蒼白。嘴唇也泛著白。她體內的氣息靜止在她失去意識的瞬間。她驚奇地發現自己看得見那些靜止的氣息。她身處一個混沌的世界裏,這個世界裏的氣是靜止的,是不能打破的。她仿佛在一個厚厚的殼中,殼中星星點點的是她全身的穴位,穴位間連接的一條條細線是她全身的脈絡。那些氣聚在丹田處如一個旋轉的小宇宙,只是這個宇宙是靜止的,無法通過運轉獲得能量。

    有的穴位被包裹在一團團的氣中間,它們散發出的光線很微弱,而它們之間連接的線也有的時隱時現。

    世間萬物理同事不同,對於悟性佳的人來說往往是觸類旁通。

    談笑在靜止的空間中獨行。在那些“線”和“點”中穿梭,她發覺漸漸的她能看懂這些光點和光線的意義。

    這些就是她修習九轉至今的身體狀況!那些亮一些的穴位和光線是她已經打通的穴位和脈絡,而那些暗一些的恰恰與此相反。

    所謂收氣聚氣海。出手丹田發。談笑看到丹田內聚氣收縮,有氣凝結氣海,之後流於各個穴位經脈,循環往複,在光亮處暢行。在昏暗處滯留。

    氣分陰陽,男子多陽氣旺盛,女子則多陰氣運行。陰陽調和便是一片混沌。

    談笑將自己想象得無限小無限小,小到像是一縷氣流,她在氣海逗留,然後走向其他的脈絡穴位。在光亮清澈處轉圈圈,在昏暗阻滯處來回走。她想這些便是她修習九轉遺留下來的缺陷,或者叫做問題。

    她在不斷循環的行走中體悟著九轉運行的路線。並在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引著體內的氣在修複受到了傷害的身體。

    自然是受了傷的。雖說屍獸沒有抵抗能力,但光隻是死氣就叫人很難對付了。穴位經脈之類在人體內暢通無阻,這個人表現於外的形象才會好起來。所謂通則不痛,痛則不通說得也是這個道理。

    談笑被死氣所傷,所以經絡線明暗相交。穴位或閃亮或昏暗。而對她的身體造成傷害的不止是死氣而已。有的地方完全沒有一點光亮,那不像是新傷。倒像是舊疾。

    談笑走到那裏便發現完全走不通——那裏雖然沒有斷開,但已然十分脆弱。

    談笑想著修複那個脆弱的地方,但左左右右轉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辦法。

    而在外界,白頭左顧右盼,實在憋不住了便跳下床,在沾滿微塵破舊不堪的狹小空間裏抖了抖皮毛伸展了身子。

    白頭在來時很呼吸了些新鮮的氣息,現在它用前掌摸了摸嘴巴,兩邊的虎須上下動了動,然後嘴巴一張,咕咕便從它嘴裏滾了下來。

    白頭再沒有在屍獸群中的委頓模樣,咕咕自然也開始眨著小眼睛活泛起來。它沖著白頭正想憤怒地叫兩聲表達自己被吞進肚子裏的不滿,不料白頭先發制人,一掌過來就要踩它。它可憐兮兮地拍動翅膀遠離戰場,只在談笑身邊左跳跳,右跳跳,希望引起談笑的注意。

    白頭鄙夷地看了它兩眼,仰面倒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後翻過來又縮成了小貓大小,一巴掌揮開了咕咕,然後乖巧地趴在談笑身邊閉目養神。它緊挨著談笑的身體,鼻子在她身上聞了聞,嘴巴就擱在她的手臂邊。它張嘴輕輕咬住談笑的手臂,不一會兒又換了個位置輕輕咬了下去。如此反複幾次,它便滿意地挪開嘴巴,一雙眼閃閃發亮。

    當真是自生自滅。

    如此過了兩日,談笑睜開了眼。再醒來的談笑仔細回味了幾遍在混沌中氣息運行的軌跡,將那些路線和氣息凝滯的地方牢記於心。

    而在這兩日中,竟沒有一個“同門”來看她們。

    陌生的小屋,陌生的環境,談笑頗有些不明所以。

    屋中像是長期沒有人住了,屋中擺設很簡單,不過桌椅床鋪,跟她丹房的格局有些像,但這裏似乎沒有什麼道家用品。

    難道被誰酒了帶到了附近的城鎮?談笑這麼想著,很容易回憶起昏之前聽到的腳步聲。她側身看咕咕,咕咕正眨巴著眼看她。她再看白頭,白頭鼻子喘著粗氣衣服吃飽喝足的模樣在睡覺。

    這是哪裏?談笑起身往外走,驚動了睡著的白頭。

    談笑看著它仍舊迷蒙雙眼的模樣,想到之前它們跟著她進入那屍獸所在的地方受到的傷害,忍不住心中有些愧疚,於是拍拍它的腦袋道:“先睡吧,我一會兒回來。”然後把咕咕放在白頭身邊,左右看了看沒被子便隻要作罷,一個人往屋外走。

    白頭一巴掌按住咕咕的翅膀,阻止它的逃竄,然後繼續眯著眼睡了過去。

    而談笑開門出去後,才發現這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什麼城鎮!

    這裏有連綿起伏的青山,有宮殿道觀,有道場旗幡。這不是城鎮,這分明是修士修行的地方!

    難道是天華山?難道她回了天華門?!她心中小小激動了一下,卻在下一秒看出這裏的山形走勢根本就不是天華山的樣子。

    她怔怔立在門前,由於地方偏僻,所以她的視線也受到影響。她想不明白她怎麼會在這個地方,這裏又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小小的獨立在外的小屋。

    既然想不明白,她便想要禦劍四處走走看看。

    想到禦劍,她便試著聽息入靜,查探丹田內氣息狀況。她自覺此刻靈台清明,定是在昏迷中過了反噬期。她心中慶幸,心想如果每次反噬期都在不知不覺中度過就好了。然而她剛這麼想,體內沉沉不動的氣息便告訴了她此刻的身體狀況並不如她想象中的恢複如初。

    她臉色稍稍沉下來,試著催動真氣發於掌心,可是無論她怎麼努力,體內都沒有絲毫的感應。仿佛那些氣息都消失得乾乾淨淨,不是她的了一樣。她手伸到腰間想要抽出自己的無骨劍,可是她沒有摸到無骨,卻是摸到了那個小小的鐵灰色牌子。

    這時談笑是真的愣住了。

    小灰牌子是她陌生的樣式,上面有兩個字:陸照。

    陸照是什麼?她拿著小牌子左右看了看,發現這個和她天華門的玉簡差不多。

    她馬上想到了自己的無骨劍。

    劍呢?她回想昏倒前的瞬間,驚慌地發現自己定是將劍遺棄在了林中。那麼如果她是讓人帶到這裏來的話,那把劍到底是在林中還是被別人拿去了?她匆忙轉身進屋想要再仔細尋找一遍,雖然她醒來時已經查看過四周絕對沒有無骨劍的存在。

    就在談笑進屋之後,有人踏劍而來降落在談笑的屋前。那人收劍在腰,行雲流水地走近前來推門,清亮的聲音喊道:“陸照師弟,聽說你回來了?”

    談笑轉身,四目相對,兩人雙雙變了臉色。

    “你……”那人突然抽劍出來對著談笑。

    談笑則抄起白頭咕咕縱身一躍跳到了窗前就要往外跳。

    那人眼疾手快,劍光過處火光封住了窗縫,嘴邊猶留冷笑道:“你是誰?爲什麼在陸照的屋中?”

    談笑被堵了後路,前路又被封死,這時方覺得空間狹小,冤家路窄。可憐她此時還是反噬期,全無法力不說,還失了她的無骨劍!

    真真是倒楣,倒黴得叫人有些想落淚捶地了。

    不過她搞清楚了,陸照是個人的名字,應該是這裏的某個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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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5:42:20
123 相互隱瞞

    現實讓人無語。談笑被堵在窗口被迫大眼瞪小眼,眼角的餘光琢磨著旁邊那條路可以躥出去。

    那人細細打量著談笑,“我們似乎見過。”

    談笑身上的衣服已經在殺屍獸時變得髒污破敗。她的小臉也不算乾淨,但一雙眸子亮得驚人。

    那人握劍往前走了兩步,談笑便往旁邊退了兩步。這時候她想起來他們可不就是見過嗎,就是這個人追得她進了那個奇怪的地方,然後遇上了傳說中的屍獸。想到屍獸,她心中一沉,也不知道那些屍獸和屍體有沒有全部處理掉,她對最後的狀況有些記不清楚了。

    那人眼睛眯著瞄了眼她的腰間,問道:“如果我沒記錯,你身上應該有一把無骨劍吧。”說著劍尖往前一指,道:“把你手上的小畜生抓牢了,一不小心可是會血濺三尺的。”

    她手上的正式撓著爪子的白頭和縮在翅膀下的咕咕。

    談笑心裏翻了個白眼,什麼小畜生,明明是靈獸好不好,難道他不識得靈獸嗎?可面上卻抱緊了白頭,乾巴巴地憋出了一句:“有話好說。”

    她的目光緩緩落到了他手中的劍上。那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也不是什麼珍品法器,只是那把劍劍柄上的紋路與她腰間不知怎麼得來的小灰牌子相同,這證明這是一個門派。她腦子裏搜索著那片密林附近的地形信息,心想這裏該不會是太真派中吧?

    那人似乎很意外談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正愣著看她,門外又傳來腳步聲,有人高聲喊道:“雲享,你在裏面嗎?”

    兩人同時一驚,談笑心道不妙。

    如果眼前的這個曾經做散修打扮的修士真是太真派的弟子。而這裏就是太真派的話,她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看這個人剛進來的樣子,她可以推斷出自己絕對不是被捉來的。那也就是說她的身份並沒有暴露。她不知道是誰帶她來的這裏,她也是剛醒來正暈乎著。這個時候形勢對她極爲不利,因爲她根本就不熟悉情況,更別說爲自己解釋什麼或者是逃跑。

    被叫做雲享的修士臉色一變,瞬間收了長劍,而與此同時門被打開了,從外面探進一個腦袋。那人看了眼屋裏的狀況,很沒所謂地扯扯嘴唇道:“既然醒來了就是沒事了。雲師弟。我知道你與陸照親厚,但現在沒多少時間了,若不能早日築基。我們也要被師尊們拋棄了。他是大難不死,我們可不一定有這麼好的運氣呢。”那人多看了談笑兩眼,覺得這個平日裏悶不吭聲隻低著頭走路的小師弟這次劫後餘生了,人反倒靈氣了不少,至少不會那麼怕人和習慣退避低頭了。

    談笑一聽便知那人將她當做了陸照。

    奇怪。難道她與那陸照長得很像不成?

    其實並不是她與陸照長得像,而是見過陸照真面目的人太少了,少得十分可憐。談笑不知道自己是被誰帶進來的,也不知道這前前後後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想法。除此之外,談笑還有另外一個想法——那就是眼前這個叫做雲享的人怎麼會沒有築基?

    沒有築基……怎麼可能?如果他沒有築基。在林中與築基修士打鬥的是誰?談笑自己是個半吊子築基修士,但並不代表她就不知道築基修士應該具備的能力和狀態。

    築基修士有兩百歲壽元,身體筋骨都在進過嚴格的淬煉。咒符術法的使用都開始頗爲靈驗。

    她回想著這個雲享在密林中與另一個年老修士相鬥的一舉一動,十分確定這個雲享是築基了的,不止如此,他看起來築基的日子並不在一天兩天。

    談笑不動聲色地看向雲享,正好發現雲享在看著她時眼中閃過的警惕和……警告?

    警惕能夠理解。可警告是爲什麼?是不是與他的修爲有關?

    雲享背對著門口的修士,目光聚焦在談笑的身上。一邊聽身後的人說話,一邊琢磨著談笑是什麼人,爲什麼會在這裏出現。

    而談笑看到他的目光卻是安心下來。她本能地覺得這個雲享有古怪,他在警告她,因爲他不想要她說出什麼事情?說出什麼事情呢?

    這時談笑方有幾分氣定神閑,打算靜觀其變。

    但同時,她又不想完全被人牽制著,所以她壓低聲音,小聲道:“築基……”

    雲享臉色微變,忍不住腳步再往前走了一步,微斜的兩足和潛在的架勢似乎隨時都能演變出迅猛的攻擊,這些攻擊自然是針對談笑。

    門口那弟子道:“怎麼,陸師弟也想要築基?可惜啊,誰叫你來投奔的這青蒙山呢?什麼都不能學自然什麼都無法會。都是前人造的孽,後來人吃苦。誰叫你這麼不受待見呢?不過你的運氣真是不錯,到現在還活著啊。”

    是青蒙山,太真的青蒙山。

    談笑聽得一頭霧水,只覺得少年麼一會兒活一會兒不活的,又聽他說什麼會不會的,心想陸照這個人真是西裏古怪的,光從他獨居在此就可見一斑了。

    仿佛是達到了共識一樣,談笑不拆穿雲享的真實修爲,雲享也不拆穿談笑的真實身份。談笑看出雲享有很多話想要問,但是現在自然已經不是問話的最好時機。

    雲享顯然這道這個事實,所以他忍了又忍,最終和門口那個修士離去,卻暗中約定了再次見面的時間。

    雲享怕談笑不守約定肚子離開,眼睛在屋裏一掃,相中了黑乎乎的咕咕鳥。

    只見他手指一收,咕咕鳥咕咕驚叫幾聲,然後不由自主地飛到了他的掌心。

    他看了眼談笑,假作真誠道:“素聞陸師弟喜愛這樣可愛的小畜生,果然如此不假。既然師弟好好回來了,那真是可喜可賀的大好事,師弟且好好歇著,不要因爲這些小畜生耗損了精力,師兄再來看你便是。”

    談笑看得清楚,這差不多就是在強留人質了。這人質選中了方便攜帶的咕咕。

    談笑用眼神安撫咕咕,示意它稍安勿躁,她確定這個雲享一定還會回來找她。

    雲享走後,談笑才覺得放松了些。她也才有時間把這一連串的事情梳理梳理。

    顯然,這是太真的地盤,這裏正是太真派青蒙山。而她從天華門的談笑變成了太真派的“陸照”。陸照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有待她去打聽,現在的新情況是太真派有個明明築基了卻要僞裝做煉氣的弟子,這個弟子識得她的無骨劍,搶走了曾經是她的小匕首。這個弟子很可能知道離歌他們的下落。

    說道離歌他們的下落,談笑不由自主想到了密林中的累累白骨。

    如果……只是如果……那些白骨是不是外面盛傳的失蹤的築基弟子?除了與傳說中的神器失蹤的百餘築基弟子,哪裏還會産生這麼這麼大面積的死屍?

    談笑獨自在屋中踱步,她腦中閃過的都是那些黑亮亮的屍獸,是那些淌著黑色濃漿的森然白骨,是那些從透明變得黑亮的橢圓形卵,是無盡的殺戮,無骨劍的瘋狂。

    無骨劍!

    糟糕!談笑在這一刻十分想沖回去找找看她的無骨劍。她皺著眉頭摸了摸白頭的耳朵,不抱希望地問道:“看到我的劍了嗎?”她想如果白頭看到過的話,她就好找得多了。

    誰知白頭興奮地搖了搖尾巴,身子開始慢慢變大起來。

    談笑驚訝地後退,眼睜睜地看著白頭從口中吐出了無骨劍。

    這……這……誰來告訴她爲什麼靈獸白頭的肚子竟然也成了儲物空間?

    白頭吐出無骨劍後,很高興地湊過來“領賞”,談笑則還在驚奇她的最新發現。

    談笑想到外間對青蒙山和談家的傳聞,想到小時候隨師父師兄來到紫君山後的遭遇,腦瓜子一轉,又把劍遞了過去。“你還是吞進去吧,要用的時候你再吐出來。”談笑誠懇地建議著。

    身在敵營是萬般不由己。既然那個雲享能看出無骨的底細,難免沒有第二個人看得出來。她既然頂著別人的名字在這裏,還是低調些的好。

    而說到“頂著別人的名字”,談笑對陸照有了些好奇。這是個什麼人?爲什麼他的腰牌會到了自己的身上?爲什麼青蒙山的人除了雲享外,似乎都是看著她的腰牌來辨認她是不是陸照,而不是看著她的樣貌身形來判斷?

    而且陸照既然是太真弟子,爲什麼又不能學太真的術法?難不成陸照與她一樣,會什麼諸如九轉之類的神秘功法,所以必須要獨自修煉?

    而且很重要的一點是——陸照到底是死是活?

    細細回憶了前前後後的談笑認爲腰牌的來源地很可能隻有這麼兩個,一個是密林中白骨堆裏——那說明陸照已經死了;另一個就是在這屋中,那麼誰將這個放在她身上的呢?而且如果是這樣,陸照是死是活就很難說了。他日如果“活著”的陸照回來了,那麼她會不會就會被拆穿?

    全無法力和內息的談笑歎了口氣,坐回到床上修習九轉,這時候除了這其他什麼也做不了了。她現在唯有相信雲享,也唯有依靠雲享得到她想要的信息。她還不敢貿然出去,更不敢在局勢未明的情況下頂著陸照的名頭去打聽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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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做個交易

    夜半,涼風拂窗而過,微小的動靜過後,屋中站了一個人。那人手上是團成一團的黑毛球,黑毛球如今很安靜。

    談笑睜開眼,卻仍保持著靜心守一盤坐床上的姿勢。

    來人正是雲享。

    雲享將毛球扔過去,緩緩向旁邊走了兩步,緩緩道:“你倒是心大,明明不是陸照,卻不急也不慌。”

    談笑摸了摸毛球,見它一動不動,臉色便有些不好。

    雲享又道:“方才還說你心大,看來也不完全如此。放心,這小畜生不過是睡著了而已。”

    談笑轉頭看他,手卻抱著黑毛球暖在懷中。“說心大我可比不上你。明明已經築基,卻要做煉氣弟子的模樣。”談笑說話也不拐彎抹角,吃定他不會把這些事情說出去。

    雲享來之前已有準備,自然不會爲這麼幾句話亂了手腳,所以此刻也隻是淡淡一笑道:“好說。我也不知無骨劍的主人需要僞裝成修爲全無的凡人混到青蒙山來。”

    聽他這麼說,談笑略有些窘了。她並不是有意要裝成修爲全無,而是這反噬期表現出來的就是修爲全無了。不止如此,就算是平時不是反噬期,她的氣質感應也不像是一個築基修士有的。

    不過現在不是解釋這些的時候,這也實在沒什麼好解釋的。

    不過這個雲享知道無骨劍。談笑想,無骨劍在她手中怕是被糟蹋了。

    “你的劍呢?”雲享的目光狐疑地在談笑身上掃來掃去,確定沒有看到那日看到的無骨劍。

    談笑很平靜地回答道:“丟了。”

    也許是這段日子一個人處得多了,而且平日裏跟人相處的機會也多了,所以談笑說這話的時候自然了許多,也沒覺得臉紅。

    “丟了?”雲享瞪著眼睛,很不可置信的模樣。“你把無骨劍丟了?”他自己喃喃了幾句,突然變了臉色。“你不是丟在林中了?”

    談笑看了他一眼,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雲享恨恨道:“我叫你不要跑,你跑什麼?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地方嗎?”說著一雙眼狠狠瞪著談笑,竟然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又好像是怪談笑糟蹋了什麼寶貝一樣。

    談笑心想真是奇了怪了,你追我我爲什麼不跑?想到這裏,談笑就忍不住往他身上看,想看看那個小匕首。可是他身上根本沒有金紅的顔色,說明那匕首不在他身上了。

    “你看什麼?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雲享順著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看了一圈,沒發現什麼和平時不一樣的地方。

    談笑收回目光。“說吧,你想如何。”

    雲享眯了眯眼,“爽快人。”說著翹起了大拇指。“你知道我的秘密,我知道你的秘密,我覺得我們之間存在交易的可能。”

    “什麼交易。”談笑稍稍放下心,有交易就好辦,有交易隻要完成交易就沒什麼事了。怕的是人二話不說就是要與你作對,那就一點商量的空間都沒有了。

    雲享在屋中踱步,“這地方是陸照的房間,我敢說,整個青蒙山如今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認得陸照的模樣。”他目光漸沉。讓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緒。

    談笑不語,等著他往下說。

    “陸照這個人在青蒙山沒有朋友,也基本不會出門。青蒙山也基本沒有人願意跟他來往。因爲他得罪了王湘子王師叔。”

    王湘子……王湘子?

    談笑眼中閃過一線異色,這個名字她聽得耳熟。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來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了。那正是她小時候隨師父師兄去紫君山的時候,從肖崇真口中得知的名字。那時的王湘子還是個煉氣的弟子,奪了青蒙山一位真人的土屬性法器飛梭。並且把這殺人奪寶的髒水潑到了肖崇真的身上。後來冤家路窄,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於是一個想殺人滅口,一個想永除後患,自然打得十分火熱。

    若不是她師父到場,王湘子那時一定逃不過死的下場,今日也不會還活躍在青蒙山上了。

    談笑想起了這些,便想起了這個王湘子的樣貌身段。想想這麼多年,他的相貌應該沒有變化。想到此處,談笑又想到另外一個問題。王湘子當年是見過肖崇真、離歌和談笑的。肖崇真和離歌的相貌沒怎麼改變,特別是肖崇真與王湘子有過一段過節,王湘子這樣一個傳聞中刻薄尖銳,妒賢嫉能的人,又是慣常睚眥必報的,不記得肖崇真的相貌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想想小十年過去,當日的煉氣弟子現在也是築基的修士了。

    這陸照連基本的法術都不會,怎麼會得罪他呢?

    雲享見談笑好奇,笑道:“這事要牽扯到一本糊塗賬。要說就要說到陸照的一位叔公的身上。他那位叔公現在已經不在了。準確來說,是他那位叔公與王師叔有些算不清的賬,卻是連累了陸照。

    陸照,叔公……談笑想到了另外一個名字——陸言秋。

    世界真是小,轉著轉著就又轉回了原地。談笑沒想到有生之年,這麼快又聽到了他們的名字。

    “我們這位王師叔與陸家叔公的過節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陸家叔公因此丟了性命,王師叔卻幸存了下來。”雲享不想講得太多,於是只簡單點明結果。

    談笑心想確實沒什麼大事,不過是殺人奪寶兼滅口藏屍罷了。想到這裏,又覺得有幾分古怪。

    “陸照便是來投奔他叔公來的。可惜他叔公卻沒辦法庇佑他了。陸照被他叔公的友人帶來青蒙山,可惜不久那位友人也坐化了。”雲享回憶著,似有可惜。“如今王師叔特意吩咐下來不許陸照學青蒙山的功法,陸照也真的就沒有學過。”

    這些事與她談笑沒多大關系,談笑心臟漸漸沉下去,她想知道的是離歌和肖崇真的下落。

    “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陸照沒有回來,回來的卻是你。他這次恐怕是……”他說得有幾分悵然。話未說完,兩人卻都懂得。如今青蒙山周圍正亂著,既然這屋子是陸照的屋子,那小灰牌子是陸照的牌子,陸照恐怕是沒留下性命了。

    談笑想起林中的死屍,再想到那個小灰牌子,忍不住問道:“他怎麼死的?”

    雲享搖頭,“我怎麼知道。而且你不覺得你這話說的太早了點嗎?”

    談笑于是也不再問話,心裏卻想著如果陸照正是那些屍體中的一具,結合今天那個除了雲享之外的修士說的話。那麼那些白骨是不是失蹤的築基弟子的身體?可是這也不對啊,按照雲享的說法,陸照是肯定不可能築基的。那麼。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雲享看了她一眼,道:“言歸正傳。”他在旁邊桌邊坐了下來,“如今陸照的事情你大約也了解了。一會兒我會告訴你陸照的習慣。今後你就是陸照,過去種種都要忘記爲好。”

    談笑挑眉。“你讓我做陸照,爲什麼?”

    雲享做出思考的樣子。想了想道:“因爲這樣做起交易來比較方便。”

    “什麼交易?”莫非陸照身上有什麼讓人覬覦的東西?

    “有個地方,聽說只有凡人可以進去,但這個地方卻有青蒙山修士把守著。我想我可以解決那些守衛,但是我需要你進去,幫我拿樣東西。”雲享說得很認真,語氣平平淡淡。

    “什麼地方?什麼東西?”談笑稍稍起了興趣。

    “地方就在青蒙山中。至於東西到時候我自會告訴你。現在你只需要回答我這交易成或不成。”

    談笑垂眉看著手中昏睡的咕咕,“成不成的就要看過以後才知道。若是現在我莽撞應了你,日後我做不到。那該如何?”

    雲享想了,“不錯,你考慮得周到。我可以告訴你,這個地方只有凡人可以進去。你是凡人,而且那日我看了你的身法。即便是在修士中也算是出色的,擺在凡人身上就更不得了了。今日你應了我。他日你完成了交易,自然還有好處給你。”雲享許下諾言。

    談笑看著雲享看起來真誠的臉和真摯的眼神,盯著看了一會兒,道:“應下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另外有個要求。”

    “說吧。只要你能拿到我要的東西,別說一個要求,就是十個要求,只要是我雲享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定會幫你達成。”雲享笑了。他這番話說得慷慨卻又滴水不漏,心裏還是存了防備談笑的心思。

    “那把匕首我要了。而且,我想知道你怎麼得到那把匕首的。”談笑看著他。

    雲享展開的笑顔漸漸收斂起來,人也跟著沉默了片刻,道:“那個,你不是看到了嗎?”

    “你們殺了誰才得到的那個匕首。”談笑乾脆點明。

    雲享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談笑,“你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嗎?”

    談笑不做聲。

    雲享想了想,“你若只是看著那匕首好看,我可以給你找來更好看的,也更鋒利的匕首。那個,卻不行。至於殺了誰……”雲享不想錯過談笑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不過是殺了一隻妖獸。”

    談笑有些詫異。

    雲享看出來了,“怎麼,你覺得應該是殺了誰?”他猜測著,“一個人嗎?”

    談笑不知道是心裏松了口氣還是提得更緊了。如果是殺了一隻妖獸得到的匕首,那麼離歌他們到底在哪裏?難道他們被妖獸吃了?

    雲享見談笑自己想自己的,又道:“最近青蒙山周邊妖獸衆多,這匕首是插在那妖獸眼睛上的,看起來插了很久了。”他不介意告訴談笑當時的情形,但是要把那匕首給談笑卻是不可能,因爲那東西他已經給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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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 烏煙瘴氣

    什麼東西需要修士看守,但是卻要凡人才能拿走?

    凡人打不過看守的修士,自然不會拿到那東西,而能解決掉修士的卻又不能拿那東西。談笑心想這倒是個好辦法,因爲不說是進去那地方,就算是進青蒙山,凡人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凡人是是五穀雜糧的,但凡食五穀雜糧,體內都有濁氣,這種濁氣慢慢消耗毀壞了他們與生俱來的五行靈根,於是他們就很難再有修仙向道的可能。這些人即便是作爲入門弟子,青蒙山都不會收留的,他們更願意收留年紀小一點的,靈根資質好一些的,最好是在修仙界中生長,至少對修仙一道有意識的人。當然,這也並不能排除凡人入山求道的可能,當然更不能抹殺有的凡人真的能夠成爲大修士的可能。

    談笑托著腦袋坐在桌邊,一隻手手指頭在桌面上有節奏地輕輕敲了起來。

    白頭趴在床上眨了眨眼,用爪子推了推縮成一團呼呼大睡的咕咕,然後扭頭看向談笑。

    談笑體內測不出明顯的五行靈根,認真算起來,怕是跟凡人一樣半點靈根也無,她在想自己這個樣子算不算凡人?她細細思來想去,覺得雲享這個人身份很可疑。

    說起來陸照雖然是來投奔他叔公陸言秋的,但是由於王湘子的關系卻沒有接觸過青蒙山的道學。他終日在這屋中,既不出門也不與人交往,可看起來雲享與他關系頗好。陸照也算是這青蒙山中的凡人嗎?

    雲享並沒有與談笑約定拿那東西的時間,隻讓她先安心住在這裏。談笑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本想告訴他如果真要拿東西,那也要等到兩個多月以後,她想著那時候她正好也該到下一個反噬期了。這次這個估計是趕不及了,下一個卻是可以好好準備一下。

    談笑覺得自己是個很想得開的人。反噬期這種事她在初一開始確實是恐慌的,但昏過去之後她卻並非完全沒有意識的。她現在更願意相信,所謂反噬期對於九轉這種獨特的功法來說,更像是爲了修補之前瘋狂修煉造成的潛在的傷害或者是漏洞。她不太能說清楚這種感覺,但是她切切實實感覺到在那個時期她能很清楚地看到之前修行的軌跡,而她要做的就是沿著過去的軌跡進行經脈的調整,一點一點的把之前的軌跡走得更完整也圓滿。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反噬期雖然力量受到極端限制,但並不能完全視作一件壞事。

    欲速而不達的道理姬雲華講過,秦清微講過。那個神秘聲音也表達過。談笑覺得反噬期就是爲了彌補“速”産生的遺缺,所以那聲音說過的所謂她平日越是急功近利,反噬期的反差便越大並且這個期間持續越久的道理自然是說得通的。

    談笑想自己運氣不錯。隻要她乖乖窩在屋中當“陸照”,至少在這個反噬期結束之前,日子不會太難熬。

    談笑正想著,門口又傳來響聲。

    談笑警醒地低聲問:“誰?”

    卻是雲享進來了。他手中提了一個布包。

    談笑瞟了眼門,那門仍然緊閉著。就像沒有打開過一樣。

    這門是假的嗎?

    雲享笑了一下,“不必緊張,這裏雖然偏僻,但是爲了以防萬一,我也只好動作快些。”說著把東西往她面前一扔,道:“這是乾糧。這些日子要委屈你吃這些了。”

    談笑看了眼布包,沒有說話。

    雲享自動自發坐到與她一桌相對的位置上,好奇地道:“之前見你身法。自覺你的修爲不低,可你卻只是跑不還手,手中握著無骨卻不知道用。這次見你身無靈根才知你是凡人。你這凡人也是好本事,不知走的什麼路數練成這等身法?又從何處得了無骨劍?”正是由於這樣,雲享自動排除了談笑是門派弟子的可能。只把她當做某個特別了些的向道者。

    談笑不理會他,只問:“還有事?”

    雲享攤了攤手。“沒事,只是來問問你有什麼需要。”

    談笑看了他一眼,心想同樣都是習火術的,顯司羽烈要激烈偏執得多,這位卻是顯得溫和。她剛想說沒什麼需要,突然又想到難得這個人與她之間達成了默契交易,如果要獲取消息,從他這裏不比從其他青蒙山修士那裏得到要容易得多。於是她略略停頓了一下,道:“聽說這裏出過神器。”

    雲享眉頭微微挑了一下,“怎麼,你也對這個感興趣?”說罷自己又笑了,“是啊,如今這界內對神器不感興趣的怕是沒有。不止是你,我也很感興趣。好吧,遇上我算你幸運,爲了我們的交易,我就跟你說實話吧。”

    談笑望著他,目光幽深黑亮。

    “雖然沒什麼根據,但據我看來,那並不是神器,反而很可能是……”他微微笑著看談笑,吐出兩個字:“妖器。”

    “妖器?”談笑挑眉,“不是太真說尋到神器,邀界內共賞嗎?”

    雲享哈哈笑了,“是啊,神器是肯定能尋到的,早賞晚賞不都一樣。”

    聽得這話,談笑卻是驚了一下,她想難道除了她之外,還有人知道神器是真實存在的?那那人知不知道神器就在紫君山中?

    “這話怎講?”談笑問。

    雲享搖搖頭,“你年紀小,看不出來也是正常。神器當然是有的,一定要有。如果沒有,這戲還要怎麼唱下去?聽說天華那邊帶走了紫君山紫上真君洞府的遺孤,那孩子養到如今也該一十有七。紫上真君當年背棄天華投奔了青蒙山,之後光宗耀祖無限風光,可惜卻是那樣死去,隻留了紫君山如今的廢墟一片。更可惜的是聽說那個孩子半點修仙資質也無,談家無望啊。”

    雲享嘖嘖兩聲,談笑手指頭動了動,面上卻沒有反應。

    雲享看著前方,“你說奇怪不奇怪,這樣一個半點資質也沒有的孩子,他的父親又得罪了天華山,可那位天華掌門雲華真君卻鐵了心要護著他,養著他,助他修道,這一護就是十七載。爲什麼呢?”雲享笑了。

    談笑默不作聲,心裏卻悄悄悸動了一下。

    “而且聽說這個孩子居然築基了啊。”雲享的語氣很輕,一句話似乎說出了無限感慨,談笑漸漸聽出不對的味道來。

    “一個資質全無的談家遺孤怎麼就能在天華山生存至今,還能在十七歲就築基了呢?哎呀呀,你說他身上是不是有什麼修煉的秘密?比如說……神器?”

    談笑心裏突了一下,略低下頭去掩飾神色的變化。好在雲享並沒有看著她,隻是頗有興緻地自言自語。

    “資質全無又怎麼會這麼早築基。”談笑聽見自己這麼說。

    雲享搖搖頭,“我怎麼知道,這事聽起來是詭異,不過倒不一定是假的,畢竟這消息可是從天華山弟子那裏傳出來的。”

    談笑皺眉,心想天華山哪個弟子會傳出來這種消息?爲什麼呢?談笑心中陡然生出一種危機感,她覺得這件事並沒有表面這麼簡單。

    雲享看了她一眼,道:“你不相信?太真人在宛城附近捉到一個天華山的修士並帶回來刑訊了一番,那修士沒撐住還說了許多事情呢。”

    談笑藏在袖中的手握緊了拳,想到宛城的種種,摸不準這消息是真是假,也摸不準這被捉的是哪個。

    雲享見她一直沉默,便笑道:“我以爲你們散修喜歡聽這些辛秘之事,我在山下遊曆時也曾與散修交流一些他們平時不知道的趣事,可你仿佛不怎麼感興趣啊。”

    談笑怎麼會不感興趣,她還想雲享多說一些,可她不知道怎麼合適地把這話說出口。就在她苦思冥想怎麼說才會不讓人起疑又能讓他說得更多時,雲享卻起身道:“算了,你既然不感興趣,我就不說了。本來這些事也挺無趣的。”說著就往外走。

    談笑實在憋不住,問道:“你說神器一定要有,爲什麼?”

    雲享側過頭,“你還不明白?神器有沒有有什麼重要的?那東西即便有,如今修仙界有幾個能受得住的?貪婪是一回事,性命又是一回事了。重要的是這修仙界中誰來做主。”

    談笑這回是更聽不明白了。誰做主又有什麼重要的?門派之間各自獨立這麼多年,根本沒什麼做主不做主的說法吧?

    雲享歎了口氣,“果真是凡人,愚笨得很。誰不想長生不老,法力無邊?集天下之利成一派乃至一人之仙道,多麼誘人。你以爲大家爲什麼這麼相安無事?天華爲何頻繁收弟子?太真爲何擡出神器?百餘築基修士爲何失蹤?古劍……呵……”雲享走了,他覺得跟談笑說這些實在太沒趣了,因爲這個人根本什麼都不懂。

    談笑覺得自己缺乏想象力的大腦有些轉不過彎了。她突然發現,這個世界並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樣隻有修行修行再修行。她不明白爲什麼想要長生不老法力無邊就會有什麼神器妖器,會有修士失蹤,對于修士來說,他的一生不是都該奉獻給漫漫仙途的嗎?他不是隻要不斷修行,不斷提升自己的力量就好的嗎?

    雲享的話讓她生出了排斥,她突然想到那個聲音說過的四個字——烏煙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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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5:43:15
126 貪與生命

    當氣穴隱隱發熱,真氣緩緩充盈整個丹田之時,談笑想自己的反噬期就要過去了。

    反噬期的第三天,談笑試著念動法咒在指尖凝結金氣,然後隔著一指的距離在桌子上空輕輕劃過,同時用精神力控制著力道,然後桌面被劃開了一條寸深的口子。

    談笑收手,她驚奇地發現她對自身氣的狀況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也能更敏感精確地感應真氣的吸收或者是流失,這與她之前大約的估算感覺是不一樣的。

    她覺得身體裏充滿了力量,而且似乎有越來越厚重的趨勢。她心中一喜,心想難道說反噬期過去之後,真氣存量回避之前更多嗎?修爲會比之前更高的嗎?

    這樣一想,她就忍不住凝神靜守,將自己的全部神魂化作一滴小小的水珠滾入滔滔大海,潛意識裏想親自去丈量這片大海的廣度和深度。她貪婪地深入著,聚集著,她不知疲倦地在茫茫深海中遊弋,漸漸地小小水珠變成了大水珠,大水珠變成了更大的水珠,水珠變成水流,水流滾成波濤,波濤將會翻騰蔓延整個水域……

    談笑著迷於這種自由自在上天入地的感覺,她心裏有個聲音在催促著她瘋狂地擴張,而她本身也十分願意這樣做。

    談笑正沉迷於其中不可自拔,卻不知她這種狀況卻是最危險的。

    她本能地想要吸收更多的真氣,可她相對脆弱的人類的身體卻承受不住更多的真氣儲存。白頭本來還趴在她身邊呼呼睡著,不知怎地陡然驚得跳了起來,迷蒙的眼猛然大張,腦袋一甩掃到了一旁靜修的談笑。

    這一看,白頭有驚又氣,差點沒跌下床去。

    談笑表面看起來表情平靜姿態祥和。但是皮膚已經開始有些透明的跡象了。不止如此,她的身體在她無意識的情況下開始有節奏地顫抖著,這種節奏並不快,讓白頭看著就像是喝了酒看人重影一樣。白頭不敢去驚擾她,但是看到她臉上都開始顯出細小的血管了,一雙碧藍色的虎眼頓時瞪得老大,鼻子也不安地噴起氣來。

    咕咕不明所以,小爪子往過挪了挪,白頭壞脾氣地一腳踹開它,小心地在談笑身邊找了個位置。不再猶豫地一口咬了下去。

    談笑正遊泳遊得舒暢,她像是水中的將軍領著一群小兵們在海中興風作浪,她覺得自己的小兵們還不夠多。海域還不夠廣,她似乎正在不斷“招兵買馬”,然後突然間風停浪止,海面靜下來,海平線都在緩緩離開天空。

    肆無忌憚的快樂被打斷。圍繞凝聚在她周圍的水珠紛紛逃竄散去,談笑回身張望,驚悚地發現背後竟然有一張血盆大口在吞噬海水!

    談笑嚇了一跳,她看到洶湧的海水被那張大口強行吸了進去,那張血紅的大口被蔚藍的海水包得滿滿,那裏漸漸成了一個旋轉著的黑洞。

    不行!它怎麼能侵犯我的海域?談笑憤憤不平。她遊過去想要抗議,想要制止它,想要把捍衛自己的深海。可是那股吸力太強大。談笑剛一靠近就感覺自己都要被它吸進去了。

    談笑一個警醒,意識到她不能靠近了,力量如此懸殊,對方是吞噬一切的黑洞,而她只是深海中一滴小小的水珠。

    談笑狼狽地對抗著吸力轉身往遠處遊。可是那些奔湧而來的海水阻擋了她的前路,還做了黑洞的幫兇。不停地把她往黑洞裏推!

    可惡!

    談笑拼命抗爭,企圖讓那些海水都聽她的指揮,可是卻是徒勞。她的任何看似聰明的努力都敵不過絕對強大的力量,她感覺自己旋轉著被吸進了那冰冷的黑洞之中。她覺得失望了,她開始蜷縮著身子聽天由命,可她還是不甘。

    深海恢複平靜,無論是血盆大口還是黑洞都在一瞬間消失了。

    黑洞中瘋狂的風止住,談笑在鋪天蓋地的黑暗之中感覺到了暖意。接著有了光,談笑覺得自己被吐了出來。

    眼前再沒有海,她也不再是小小的水珠,這裏和風舒暖,山清水秀,迎面邁著優雅的步子度來的是一隻威風凜凜毛刺豎立的白虎。

    白頭?談笑試問著。

    對面的白虎沒有一點耍賴撒嬌的情緒,它龐大的身軀與談笑同高,它平視著談笑,整個虎身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壓迫感。

    談笑皺了皺眉,發現她不太喜歡這個樣子的白虎。

    白虎在她身前大約十米的地方停住了。它似乎看懂了談笑的表情,於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向林中走去。

    談笑愣住了,她不自覺地往前走了兩步,不知道是不是在想著追過去,可是白虎看似走得很慢,實際上卻走得很快,她不過往前走了兩步,白虎就已經消失在前方林中。

    談笑一醒神,周圍的林木山水一一隱退,她的神智也漸漸恢複過來。

    白頭忙得滿頭大汗,但張嘴放開談笑的那一刻,卻有些喜滋滋地仰躺著摸了摸肚子,一副吃得很飽的樣子。它正洋洋得意,旁邊橫出來一隻手抓著他的兩隻前掌提了起來。

    白頭暈暈乎乎地擡眼看過去,一見是虎著臉眼神略有不快的談笑,眼珠子一轉便嗷嗷叫著伸舌頭去舔她的臉,擺明了是在撒嬌。

    談笑見此狀況,緊鎖的眉頭一瞬間舒展開來。她想,或許那不是白頭吧。然後又在下一瞬胡思亂想著難道那是白頭的媽媽?

    白頭多麼想告訴她: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是我救了你~~

    可惜它不會說話。

    白頭擺著尾巴撩撥談笑,談笑一偏頭,突然感覺到痛意,於是手往脖子上摸了一把,卻摸到一手的鮮紅。

    談笑眉毛一挑看向白頭,白頭討好地亮出兩隻尖端血紅的虎牙,似乎還在邀功。

    談笑心神一動。想起方才在海中的狀況,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她心中覺得白頭一定不會害她的,她堅信這一點,但是白頭爲什麼咬她?還咬得這麼狠?爲什麼在這個時候咬她?

    她心中有個聲音得意地笑了。“哈哈,小娃子,反噬期是那麼好過的嗎?果然是個饕餮,你要再那麼玩下去,這軀殼撐不住那麼多真氣就要爆裂,它若不咬你,你早不知不覺魂飛魄散了!糊塗蟲!”

    談笑狠狠驚了一把。猛一回想盡是後怕。“什麼?”

    “什麼什麼,就這麼回事,你損失點真氣。撈回你的小命,不錯了。”那聲音又道。

    談笑慢慢消化著那聲音提供的信息,她想危險真是無處不在啊。等她平靜下來,聽見那聲音還在絮絮叨叨說著什麼,頓時又覺得無語了。她想這個聲音怎麼每次出現一點預兆都沒有,來無影去無蹤的,都不知道它在幹什麼。

    “我又沒軀體,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管得著嗎?”那聲音很不屑地嗤笑一聲。

    談笑被噎了一下。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你是不是除了教我九轉就沒有別的事情要做了?”

    那聲音道:“怎麼了?”有點奇怪談笑爲什麼問這話。

    談笑一本正經道:“阿娘說給我項家的秘法。莫非你是一本書?你的名字是不是叫九轉歸一?”

    那聲音似乎抽了抽,半晌才平靜地說:“你真幽默,果然還是下山的好。”

    談笑眉頭動了動。“你說白頭是什麼?”

    “靈獸唄,你不是知道嗎?”那聲音很不負責任地很快回答道。

    “你知道神器的事情嗎?還有那麼多築基弟子失蹤……”

    “你管他們去死。”那聲音擺明了不感興趣。

    “阿娘跟我提過神器。”

    那聲音沉默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就在談笑覺得那聲音肯定又自顧自消失了的時候,卻聽見那聲音略有些憤憤不平地說:“小娃子身在福中不知福,真是糟蹋!”

    “什麼?”談笑問。

    “我說你笨!”

    “你剛才說的不是這個,比這個長。”談笑認真地回應。

    那聲音如果有實體。這時候估計想找個錘子把談笑的腦袋錘開,看看裏面裝的什麼漿糊。不過它是沒有實體的。

    “我說……神器這種事。你若有心要找,把你旁邊那隻小畜生帶上……”

    談笑還想再問,那聲音極不耐煩地道:“哎呀,困死了困死了,小娃子自己玩,我去睡了!”

    談笑愕然當場,反應無能。

    這時候天剛發白,門外有人道:“陸照,今日有法事,青蒙山所有弟子都要到場。”

    談笑斂神收氣,壓低聲音問道:“什麼法事?”

    “師尊說近日青蒙山妖氣縱橫,怕玷污了靈脈,要我等做法祈福。”

    談笑想起雲享曾說過的那神器並非神器,其實是妖器的話,又想到他說的最近妖類衆多,再想到那把匕首,想到有天華山弟子在宛城附近被捉,心裏便像有隻爪子在撓。

    “好,我稍後就到。”談笑道。

    “你快點,是雲享讓我來接你,你平日不出門,怕是根本不知道道場在哪裏。”

    談笑汗了一下,心想雲享想得真周到,她可不就是不知道地形嘛,不過雲享爲什麼不自己來,卻要讓別人來?是有什麼事耽擱了嗎?

    “我整理一下。”談笑起身,想著要不要把白頭和咕咕帶上。

    一鳥一獸坐在床上瞪著圓眼睛看她,她喃喃道:“要是能把你們裝在小瓶子裏帶在身邊就好了。”她知道有一種收妖瓶可以收留妖獸,可是她身邊並沒有這種東西。

    咕咕鳥似乎不是妖獸,白頭又是靈獸。談笑覺得把它們放在收妖瓶中並不合適。她想到姬雲華叮囑她好好參悟的煉器之法,心想不然就自己煉一個吧,不過這種東西怎麼煉還要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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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真君祈福

    在談笑眼裏,山山水水其實都差不多,它們最大的意義在於是修行的靈地,不在於它們之間可能存在的比如樹不同或者水不同的區別。

    所以在她看來,偌大的青蒙山其實與天華山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當然,道家門派建制大體類似,談笑不熱衷此道,自然也看不出什麼大名堂來。

    談笑叮囑白頭和咕咕在屋裏好好呆著,決定獨自去赴那場“法事”。

    從地處偏僻的小屋出來,門外不遠處站著個青蒙山道人。他掀開眼皮看了看談笑,轉身道:“走吧。”顯然沒有交談的慾望。

    這樣才好。談笑覺得安心。

    那青蒙山道人帶著談笑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沒有路了便丟兩張飛行符,一把抓著談笑穿山越嶺,完全把談笑當成個沒用的凡人一樣。

    談笑心想這青蒙山道人與天華山果然不同,別的不說,光說這用符的手法就很不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受姬雲華的影響,談笑也不是個喜歡用符的人,這倒不是說用符或者用術孰高孰低的問題,而實在是個人的偏好。

    談笑別抓著走了幾個峰頭,然後被很不客氣地扔下了符化的飛劍,她一個沒站穩往前踉艙了一下,正好聽見那道人輕輕地從鼻子裏哼了一下。

    談笑也不與他計較,只站穩了雙腳,看他往哪裏走。

    那道人見談笑這般沉得住氣,倒是驚訝了一番,目光也多掃過來了兩次。但他終究也沒說什麼,自顧自往前走。

    談笑就跟在他後面,漸漸聽得到法器運轉的聲音。

    經幡飛揚,法輪飛轉,幾十個著裝整齊的青蒙山道人握著浮塵在龐大的露天道場翻飛。看他們的方位分明是在擺什麼法陣。

    帶談笑來的那個道人道:“你在這裏等著,不要亂跑。”說著自顧自走了,也沒交代她等在這裏做什麼。

    談笑站的地方離道場很有一段距離,時不時有青蒙山道人結伴而來,他們整整齊齊地盤坐在道場中,安安靜靜的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而這種安靜幾乎帶著壓抑。

    青蒙山的弟子似乎比天華山要多。談笑看著他們行色匆匆,心裏便想到了遙遠的天華山,想到了玉華峰上姬雲華輕言笑語,想到來朝峰中同門求道。

    等了一會兒,一個身著藍色道服的人慢悠悠從她後面走來。“在想什麼?”那人順著談笑的目光看去,然後恍然道:“散道來往獨行,很難見到這種場面吧?”

    談笑也不爭辯。只緩緩收回了目光。

    雲享與談笑相處這幾天大概摸著她的脾性不喜說話,於是道:“走吧,我們也過去。”

    談笑低下頭,當做自己就是陸照,跟著一起走進青蒙山的弟子中。雲享指了個位置。他們便坐過去,等著法事開始。

    雲享道:“今日守愚真君也要來的。”

    談笑想了一下,對這個人沒什麼印象。她沒有印象是正常的,因爲她平時基本不關注與修行無關的事,不關注與她的師父和清微師兄無關的事,“守愚真君”恰好屬於這個範圍。

    等數十來個青蒙山道人站好位的時候。守愚真君帶著兩個弟子緩緩而來。

    滿座的道場頓時變得肅靜,原本在交頭接耳的弟子們也各自坐正了不再說話。他們都微微低著頭,雙手抱拳放在眼下。十分規矩的模樣。

    談笑有樣學樣,心想這位真君真是威風,他一來整個場子都安靜了下來。她眼角的餘光看了看旁邊的雲享,發現雲享和衆多弟子都一樣。

    守愚真君是個身形瘦長,白眉長須的老者。他站得筆挺挺的,手中的浮塵尾端微微蕩漾。其中仙風道骨不言而喻。青蒙山的道人都知道,這位真君雖然不是掌門,卻是握著派中實權的人物。畢竟青蒙山中除了那位閉關的掌門,唯有守愚真君是元嬰的真君了。這位是青蒙山中梁柱一樣的存在,和虛無縹緲的太真掌門守靜真君相比,這位總攬派中事務的守愚真君更讓人懼怕或者說是敬畏。

    守愚真君輕輕擡手,站在他旁邊的道人往前跨了一步示意弟子們免禮。等弟子們都坐正了目光平視前方時,他才道:“近日我太真千辛萬苦尋到了神器,本是極大的榮光。然神器一出,妖獸橫行,兼又有流言四起,引來了諸多事端。我太真本是爲天下修士謀福,不料卻被有心小人利用,被天下人病詬,陷我太真不仁不義,我太真何其無辜!”

    全場鴉雀無聲,但是漸漸地氣氛開始産生了變化。

    神器事件如果追本溯源,一直要追溯到百餘年前的妖獸之亂中。那時傳說有神器降臨,當時正逢亂世,不知道是因爲神器降臨引來了妖獸之亂還是因爲妖獸之亂引起了神器降臨,總之就是在那樣一個道士與妖獸混戰的時代,突然傳出了神器的消息,然後也是突然之間,神器便杳無音訊了。再之後,有傳言說有人得了神器,要利用神器的力量增長自身的修爲。至于是誰得了神器,卻是誰也不知道。

    倒是後來談紫君叛出天華自立紫君山,然後竟極快地超過同門同期的師兄師弟們步入了元嬰,修仙界中才有了流言說談紫君得了神器。

    談紫君究竟得沒得神器沒人知道,但是直到談紫君死於妖獸圍攻,人們也沒有放下過懷疑。只是得了神器的人爲何會這麼輕易被妖獸圍攻而死?這種不合常理和人們想象的事情再一次影響了他們對神器和神器持有人的猜測。

    這都是很遠的事了,說到近處,便是談笑五年前談笑閉關。那時幾乎整個修仙界都得到了隱晦的消息,說是太真張守愚找到了神器——一把厚重的大劍。

    後來張守愚大度地邀人共賞,又許下諾言隻要有人能拔出劍來便雙手奉送,這便吸引來不少能人異士。

    可惜能人異士們沒等拔出傳說中的神劍,便跟著一起消失無蹤了。

    自五年前神器事件開始,在修仙界中就暗暗浮動的一種氣氛,這種氣氛越來越濃郁,直到神器和弟子們失蹤,它便似乎變了味了。

    人心總是貪婪,即便是清心寡欲的修士道人,說到錢財權勢美人美食,他們可能真的不感興趣,也絕對超脫世外,但說到修行,說到長生,說到神器法寶,有幾個人能完完全全清心寡欲,毫不動心?

    修士追求的是長生不老,是法力無邊,爲了達成這個偉大的目標,有捷徑可走他們爲什麼不走?誰會擺著一條康莊大道不去走,卻要傻傻地苦修清修修成時日無多的鶴發雞皮的老頭子等著在這天地間失去生命和靈魂?

    這本來就不符合邏輯。

    這些暫且不說,只說太真如何。

    太真發起了神器事件,引得人心蠢蠢欲動,可現在神器沒了,修士們失蹤了,人們自然要太真負起這個責任來。於是自從神器出現,太真的弟子們便倒黴地飽受騷擾,他們看著風光是挺風光的,可也要有那個命去風光才是。

    太真招收弟子一向頻繁,但是近幾年接二連三發生弟子失蹤或者死亡的事情。雖然這些弟子多半修爲不高,但難道說修爲不高就活該被犧牲嗎?大家都憋著氣,暫時還沒有爆發出來而已。

    談笑今日一看,覺得太真的弟子比天華的要多,但若真論實力,太真不一定勝過天華。

    守愚真君站在高處掃了一眼底下的太真弟子們,表情中有了壓抑的憂慮和悲痛。

    那道人又道:“近日門中發生之事,真君早已知曉,但奈何人心貪婪,諸位被連累受罪,真君也同樣心中難安啊!”

    ……

    談笑默默聽著,沒有感興趣的內容。

    “諸位都是太真的弟子,生死本與太真同命。諸位所受之不公待遇,太真必當爲諸位討還公道!今日真君擺下這萬福陣,願耗費十年修爲爲諸位弟子祈天降幅,保佑諸位安泰……”話到此處,下面的弟子便忍不住竊竊私語了。

    是修士都不願意喪失修爲,哪怕是個元嬰的修士,喪失的是十年的修爲。這一番姿態當真極打動人心了。

    談笑正恍惚了一下,聽到旁邊的雲享輕輕笑了。

    “笑什麼?”談笑轉過頭去。

    雲享一本正經面色肅然,讓談笑幾乎以爲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何曾笑過?”雲享奇怪地看著她。

    談笑被唬住,也不多做糾纏,轉過頭去想看看那位要自獻十年修爲的守愚真君。

    守愚真君自來道場就收斂了氣息,這時候看起來雖然嚴肅但也是平和無害的慈祥模樣,談笑看過去的時候,守愚真君也正好向她這邊投過來目光。不過他的目光是泛泛的,並不特別針對談笑。

    雲享道:“低下頭。”

    談笑低頭,問道:“爲何?”

    雲享道:“元嬰真君是可以直視的嗎?你傻了?”

    談笑想不明白爲什麼元嬰真君不可以直視,她經常直視姬雲華,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可以不可以的。不過這是在青蒙山,不是在天華山,她選擇暫時聽雲享的。

    在座弟子們交頭接耳無非是訴苦或者感恩,守愚真君任他們隨意,靜靜等著他們自己平靜下來。

    談笑卻在想這個萬福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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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5:43:52
128 奇怪法陣

    道人做法擺陣一般分兩大類,一種是針對法鬥的,要麼是攻擊型的,要麼是困阻型的,要麼是防禦型的等等,但本質都與對抗有關。另外一種卻是針對祈頌的,這種陣法要麼是爲了增強某個人或某個群體的某方面能力,要麼是爲了祈福去災,多半需要很多人在一起才能完成,要耗費的精力和法力也更多一些,不如法鬥陣法靈活自如。

    萬福陣便是這樣一種祈頌陣法。

    張守愚大手筆地擺了這麼個法陣,又以十年修爲爲引子頌德祈福,自然討了衆弟子的歡心。

    如今是萬事俱備,只需要張守愚站好位,貢獻貢獻修爲就可以了。大家便紛紛停止了交談,把目光投降了守愚真君。

    先前說話的道人擺了個姿勢讓大家肅靜,然後轉身對張守愚拱手道:“師尊,已經準備好了。”

    張守愚點點頭,終於開始說話道:“同門遭難,本君心中亦悲痛。今日本君爲太真祈福,爲諸位祈福,只願諸位齊心協力,共我太真度過難關!守愚在此謝過諸位!”說著拱手正對前方。

    這話已經是說得十分重了,他身邊的兩個道人立刻就跪了下去,叩首直道真君。

    底下一干弟子見狀,哪有不跪拜謝恩之理,談笑自然不想,卻被雲享一腳踹過來,強行讓她就範,惹得談笑心中十分不悅。

    談笑心中歸天跪地跪她的師父,從不覺得除此之外還要跪別的什麼人,所以自然掙扎著就要起來,可雲享卻死死壓著她的腿讓她無法動彈。談笑無法,被逼無奈雙掌撐地死死擡起膝蓋,雲享有所察覺,頓時覺得十分驚愕。

    按說。一個散道不該有這樣的表現才對。

    這個想法在他腦中一閃而過,好在他們並沒有跪多久,張守愚就讓他們都起來了。

    談笑狠狠瞪了他一眼,眼中的怒火和不甘毫不掩飾,看得雲享心裏也驟然起了一股火。他想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他好心救他小命他還老大不樂意了,還敢瞪他了!他也不想想這是什麼地方,守愚真君是個什麼人物,別人都跪你不跪,你上著杆子去找死不成?

    雲享憋著氣轉過頭。心想不與小孩子一般見識,但心中卻對談笑的一舉一動更在意了。他覺得這小子就是腦子不好使嫌命太長型的,一個沒看住說不定就去找死去了。他死了沒什麼,可誰給他拿那東西去?

    談笑也不傻的,她雖然氣怒,但也不是不明白這些道理,只是當時意氣難平罷了。她心裏胡思亂想著。已經不知道自己責備自己多少次,默默對天華山那位說多少對不起了,等她回過神來,張守愚已經開始引陣了。

    此刻正是天空明澈,陽光萬丈之時,張守愚選了個好時辰。又是在做好事,一切順利得不能再順利。

    衆位弟子們閉目靜守,不一會兒就感覺自己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他們開始覺得頭腦越來越清明,身體漸漸去了疲乏,他們開始覺得這個世界多麼美好,覺得張守愚真君多麼偉大,他們心中充滿了正面的正義的情緒。之前的浮躁、貪婪、怨懟、憤怒、對抗等等情緒仿佛都像是一場噩夢,而這噩夢正在遠離。正在消散,正在被強行剝離出他們的記憶。

    談笑剛開始時感覺也十分美好,她雖然沒有青蒙山弟子那樣的負面情緒,但是她也有不好的不願意想起的記憶。修士修道,他們自然能感應外界的氣,並且還能根據自己的情緒和狀況來感應不同的氣。談笑隻在書中看到過有關萬福陣的描述,這時候真切感受一回,覺得效果果然不錯。

    但是漸漸的,談笑開始覺得不對。

    談笑練的是九轉,她對氣的變化本來就十分敏感,而雖然她丹田氣海中吸收的真氣不少,可真正溢於外能讓她使用的卻是少之又少。本來可操控的就少,所以稍微有一點變化,她都是一清二楚。更別提經曆過這個反噬期,她對氣的狀況的掌握比之前精確得多。

    以萬福陣爲基礎陣型構成的法事進行到大半的時候,談笑感覺到輕微的真氣的流失。這種流失不是自然的散逸,反而像是被強制抽走。這個量雖然很少,但是過程卻很明顯清晰。這不該是萬福陣會産生的效果。

    談笑心中不解,忍不住將眼睛眯成一條微開的縫隙看向前面,陣中的守愚真君正在走陣,他在無聲地頌唱著什麼,表情嚴肅悲憫,沒有一點異常的狀況。

    談笑奇怪地轉動眼珠子用餘光看向兩邊,雲享等人皆是一副神情放松舒暢自然的模樣。

    難道只有她有這種狀況?談笑心中怪異,但還是閉上眼,繼續去感受。這樣又過了一段時間,談笑坐不住了。真氣流失的量雖然不多,但是一直在流失,而且有越來越多的趨勢。這種程度的真氣流失對每個人來說幾乎不算什麼,但是對談笑來說就意義重大了。因爲她雖然修成了築基,但是可控制的真氣存量卻並沒有達到築基的標準。

    談笑再次眯開眼看看四周,覺得這陣肯定又詭異。她試著催動九轉去吸收那些流失了的真氣,可是這並不能阻止被吸收了的真氣繼續流失。而她自行進行的這個過程在她身體周圍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能量循環。

    這種氣質性的能量循環並不明顯,一般弟子肯定是看不出來也感覺不到的,但若是高階的修士留心去看,一定能看得明白。

    張守愚以身引陣,旁邊自然有人護法。之前在張守愚身邊說話的那個道人掃視全場,隱隱覺得談笑這邊有什麼不對,可是究竟有什麼不對他又不能明明白白說出來。他想了一下,對旁邊的人囑咐了一下,自己朝著談笑的方向走來。

    他走得很輕,但是只要他在走,一定有氣的流動。談笑此刻正是十分警醒敏感的時候,怎麼會放過這樣的氣息流動?所以她幾乎是立刻停止了運轉九轉的過程,任真氣被強行抽去。但是這麼一來,談笑對萬福陣就有了懷疑,並且暗暗留心起來。

    那道人還未靠近談笑又感覺到氣息不對了。他腳步頓了頓,但仍然走過來在談笑周圍走動了一圈。這一圈走下來,他什麼也沒發現,只好帶著懷疑又走了回去。

    談笑心想好險,可惜的是之前辛辛苦苦有點恢複的真氣似乎又要離她而去了。

    不能用九轉,這時光便極其難熬起來。她感覺到剛才有人在她身邊走來走去,所以這時候也不敢睜開眼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真氣正在流失,她想不出什麼辦法,也不能做什麼小動作,於是便試著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將自己想象成無限小無限小,然後她就是一抹煙,是一線氣,她跟著那些流失的真氣走,想要探尋它們要去到什麼地方。

    這個過程自然十分不順利,因爲她的修爲並不高,而這也只是她想象的過程。她一次有一次將自己流放,卻感覺前方像有強風,又像有高牆,她不能走得多遠,也不能穿過那牆壁,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去嘗試,只要每次比上一次有一點點進步便十分高興。

    而對於談笑來說,這樣的過程無疑也是一種修行,是對她修習九轉極有好處的。

    談笑其實總在不知不覺中修習著九轉或者爲了修習九轉準備著而不自知,她的努力有目共睹,而實際上,她實在是比別人想象中的更加刻苦努力。

    修行是漫漫無期的不歸途,期間各種滋味若是細想當真苦煞人心。談笑卻從未細想過,也從沒想到過去細想什麼。她的目標從來都單一,心思也十分執著專注,而正是她這樣的性格,才會讓姬雲華覺得這個“女”弟子其實是可以修仙的,是可以去栽培的。雖然她有諸多小小的毛病,但如今她已經長大了,已經明白事理了,姬雲華覺得那些方面都是可以去矯正的,可以去教化的。

    說起來,姬雲華也不是個多麼在乎條條框框的人,不然單單以談笑的女子之身,他斷不可能給她一點希望,更別提真的動了心思手把手去教。

    談笑其實是幸運的,而這種幸運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的。

    法事總算做完的時候,大家如酣然大夢一場。之後自然又是謝恩,於是談笑總算可以睜著眼,看到那位守愚真君疲憊地揮揮手,帶著初時帶來的兩個道人一同離去。

    談笑看到之前說話的那個道人似乎往她這邊看了一眼。

    等守愚真君離去,弟子們紛紛起來相互交談著,有人說守愚真君真是大仁大義,有人說他現在真是通體舒暢,有人說神器,有人說萬福陣,等等等等說什麼的都有。

    雲享斜斜看了他一眼,涼涼道:“怎麼,不就是跪了一下嗎,萬福陣也沒讓你精神變好點?”

    是了,衆弟子們個個都看著容光煥發,談笑卻冷著臉像是沒了力氣一樣,雲享看了便覺得心裏不舒服,心想這小子真是怪人,欠揍!

    談笑自然也奇怪爲什麼這些人和她的狀況不同,她仔仔細細琢磨過來琢磨過去,就是找不到答案。

    真是奇了怪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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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5:44:25
129 是個熟人

    雲享還想說什麼,旁邊有的弟子走過來道:“雲享,王師叔讓我們去一趟。”

    雲享眼睛閃了閃,看著談笑。

    那弟子野看了眼談笑道:“看你緊張的,也不是非要你送他回去不可,王師叔那裏可耽誤不得。不然讓他在這等著。”

    雲享道:“也好,陸照,你是想先回去還是在這裏等我?”

    談笑連忙道:“我等你。”她還想弄清楚萬福陣的事情,被人送回去那犄角旮旯的地方,還怎麼弄清楚?這時候她反而希望雲享快點走。

    雲享點頭道:“那好,你在那棵樹下等著我,我去去就來。”說著指著一棵樹給談笑看。

    談笑點頭,轉身就走向那棵樹,都沒有跟雲享道別的意思。

    來叫雲享的那弟子哼了一聲道:“養個狗還有點親熱勁兒,你對那小子好,他卻半點都不知道。”他一副趾高氣揚高高在上的模樣,倒是與王湘子有些相像。

    雲享看了他一眼,問道:“王師叔找我們什麼事?”一邊把話題帶開,一邊看了看談笑的方向,確認她沒聽到才回過頭來。

    其實談笑哪裏是沒聽到,她只是不想理會罷了。

    雲享與幾個弟子很快離開了,談笑看著他們遠走,便有心向張守愚之前站的地方走去。她想看看那地方有什麼異常,這樣也好解釋她所感應到的奇怪現象。

    可是她還沒靠近就被人叫住了。

    “你,那個你,你哪個院的,怎麼還在這裏偷懶!”那聲音毫不客氣,談笑只覺得眼前一花,突然跳出一個小弟子來。

    “我……我……”談笑心想別人要是問她叫什麼,她便說叫陸照。可別人問她哪個院的,這個……

    “別我我的了,快快,松院那邊缺人,我走不開,你快去!”

    松院在哪裏?談笑很迷茫。

    “新來的?難怪,看見沒有,往那邊走,再往那邊走,那邊……這個拿著。去了自然有人告訴你要做什麼!”說著把手中的牌子往她手上一塞,轉身急慌慌地跑了。

    “喂……”談笑手中握著個牌子,一頭霧水。難道太真派隨意差遣不認識的弟子的嗎?這麼放心?她卻不知太真由於收門徒頻繁。新人衆多,多半都會安排他們做些簡單的事情,這些事情並不觸及太真的核心。

    談笑並不想去,她本來是想查探萬福陣的異狀,所以站在原地並沒有立刻走。可那跑了的弟子猛然回頭,看見她還站在原地,就氣沖沖地喊道:“還不去!愣著做什麼,去晚了有你受的!”說著還揮舞著拳頭兇神惡煞的模樣。

    談笑看他一直盯著,只好轉身朝著他剛才指的路去了,這樣一直走下去。果然看到前方有一片青松林,想來松院就在其中,因此得名。

    她腳步頓了頓。拿著牌子往裏面走去,她還沒走進松林,樹上便跳下一個弟子道:“站住,哪個院的?”

    談笑不說話,只把牌子舉起來。心想哪個弟子給她這個肯定是有道理的,這時候總該派點用場吧。

    那弟子見了牌子。果然不再阻攔,只淡漠地說道:“進去左拐,左八步,右七步,再右拐,左七步,又九步,然後直走,速去速回。”

    談笑點頭,收了牌子按照他說的走法進了松林。

    等走到盡頭,她才發現這所謂的松院不過是很大的木房子罷了。那木房子下面是一米高的木制底台,底台下由一排排的木樁子支撐,房子便在建在木制底台之上。木房子大門的上方有個黑牌子,上面寫著“臥松居”三個字,下面沒有門闆,隻有個門框,可奇怪的是從外面看不見裏面的狀況。

    談笑想這個應該就跟來朝峰閉關地的道理一樣,是個隱形的結界。

    談笑左右看了看沒有其他入口,於是走上去伸出手掌放在眼前。

    果然在她手觸到的地方出現水流一樣的紋路,雖然是透明的,可視線仍然無法穿透過去。

    裏面傳出來一個聲音道:“進來。”話音剛落,她的手便穿了過去。

    談笑突然有一點點緊張。她想這裏是什麼地方?爲什麼會有陣,會有結界,這是一般弟子可以進來的地方吧?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能進來這裏完全是一個巧合。先前那個給他牌子的弟子顯然沒打聽清楚自己是什麼任務,所以錯誤估計了這個任務的重要程度,所以他才會給了談笑這個“新人”,並認爲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在以前也是有這樣的慣例的。果然是太習慣的東西就會疏於防範了啊。

    談笑穩了穩心神再擡步進去,進去之後才發現四周都是木頭牆,右前方擺了一張長且大的木桌子,那桌子很矮,大約是人坐在地上,手肘正好擱在上面的高度。左邊牆上斜掛著一把劍和一個浮塵,前方有兩扇半掩著的門闆,裏面有淡淡的藥香和血味飄出來。

    門裏的人見半天沒有動靜,也沉默了片刻,又說了句:“進來。”他說話聲音不高,但是聽在談笑耳裏聲音卻不小。這聲音有一種慣有的冷漠,還有一點點不耐煩,還有一種……熟悉感?

    談笑皺了皺眉毛,加快腳步走上前去,手擡起來在門前頓了頓,然後終於輕輕推了一下。

    門裏的空間與外面的一樣,隻是多了個臥榻之處。桌邊坐著個人,桌面上擺著幾樣藥,還有一些乾淨的布條,那人低著頭,長髮披散下來,衣衫斜斜半褪,一隻手臂赤裸著,赤裸著的手臂上縱橫交錯著烏青的暴起的傷痕,有的開了血口子,從裏面汩汩流出黃白色和黑色的濃稠物來。

    到了裏面,談笑才聞到不止是藥味和血味,還有一種腐朽的味道,這味道竟與屍獸的味道相同。

    談笑已經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麼樣的了,她站在門口,眼睛直直地看著那隻手臂,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那人道:“東西拿來。”說著悶哼一聲,大約是痛得。

    談笑直愣愣地站著,她知道這個人是誰了。她腦子裏有一瞬空了,她不知道應該怎樣推斷才能證明這個人在這裏的合理性。

    桌邊坐著的男人不耐煩了,他擡起頭,皺著眉投過來目光,這一看,自己也愣住了。

    靜,靜到沉寂。

    那人只在短暫的驚訝後恢複了平靜,而談笑也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表情或許要調整了。

    談笑聽見那人似乎歎了口氣,道:“把牌子扔過來。”

    談笑拿出腰間的牌子,但是卻沒有扔過去。她平靜下來,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知不知道屍獸。”

    談笑的感覺很敏銳,而她此刻也很坦誠。

    那人放下手中的藥瓶,皺了皺眉道:“有什麼話一會兒再說,你不把那東西扔過來,我大約就沒命了。”

    談笑皺眉,將牌子扔了過去。

    那人一手結果牌子在手中碾磨著,不久便有白色粉末撒在了他形象恐怖的右臂上。那牌子越變越小,直到整個手臂都被白色粉末包裹了一圈時,那牌子已經不複存在了。

    那人拿起桌上的布條一圈圈綁在右臂上,綁到尾端時用嘴巴咬著打了個結,然後很自然地穿上衣服,緩緩向談笑走來。

    談笑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說不清是忌憚還是懼怕或者是其他。

    “聽說你築基了。”那人停住腳步,左右看了看,“不像。”

    談笑咬咬牙,“我問你你知不知道屍獸。”

    那人手攏在袖中,“知道。我還見過。”說著詭異地笑了一下,“你想知道那些屍獸是怎麼來的嗎?”說著竟擡了擡自己的右臂。

    “你……”談笑瞪大了眼,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還想知道什麼?”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崇真哥哥呢?”

    那人看著她,目光平靜,面無表情。“是啊,我爲什麼會在這裏?談笑,你又怎麼會在這裏?怎麼,你背叛了天華門,準備投奔青蒙山來了嗎?莫非是爲了神器?”

    “我沒有。”談笑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說,這話說得很怪異,而她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抹痛恨和仇怨之色。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回去吧,不管你怎麼來到這裏了,馬上離開,離開青蒙山,馬上!”那人轉過身去。

    “你……”談笑想起雲享說過的天華門弟子在宛城附近青蒙山捉住的消息。“你是不是被捉來的?”可是如果是他,他怎麼知道自己築基了?門內傳出消息說他們失蹤分明是在她出關之前。這麼想,談笑又不確定了。

    那人搖搖頭,“走吧,不要再來了,我怎樣與你們無關,想活命就快點滾。”想了想,又道:“如果你要找肖崇真,就往南面找。也只有他……逃出去了。”後面幾個字他說得很輕,似乎帶著些惆悵。

    談笑腦子裏亂哄哄的,她還有問題要問,可是門外傳來樹葉搖擺的聲音。

    那人轉身,臉上已經變了顔色。

    “走不了了,你躲起來。”

    談笑一驚,“躲哪裏?”

    那人咬咬牙,指了指床榻下面,談笑便迅速滾了進去。那人劃開手心在床榻邊迅速劃了一道血線,剛畫完便有人進來道:“離歌,你在幹什麼?”

    血線隱於無形,談笑能聽到外面的聲音,但是卻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了。她的心跳稍微快了些,她覺得在這裏,她能找到一些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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