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神劍妖劍
山中不知歲月。
談笑在松院中修行或者煉丹,偶爾會看見離歌忍耐不住痛苦發作。漸漸的,談笑發現自己已經可以面不改色動作迅疾地幫離歌處理那條恐怖的手臂了。
離歌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松院一次,出去的時候是個神情高傲的聽說是張守愚真君座下的結丹真人來與離歌一同前去,並不帶談笑一起。回來的時候也是那個人與離歌一同回來。
他們似乎對談笑爲什麼在這裏並不感興趣,他們感興趣的或許只是離歌能不能達成他們的要求。
離歌一天比一天瘦了,但眼神還是很倔強。
又一次離歌發作之後,談笑熟練地給離歌撒藥包紮,眼珠子轉也不轉,神色相當安然。她想,自己對某種氣味似乎因爲太熟悉而變得無感了。
離歌滿頭是汗,吃力地歪在牆邊喘氣。
談笑用從外面松樹上刮下來的樹皮來清理自己的雙手,突然間有了些靈感。
離歌休息了一會兒,道:“我們該走了。”
“走?”談笑看向他。
離歌的左手輕輕握在右臂上,看了她一眼,道:“你倒是沉得住氣,難道你就不好奇我去的是什麼地方嗎?”
談笑道:“不是你說我知道太多也沒用,只叫我潛心修行嗎?”
離歌瞪她一眼道:“我記得昔日你我在來朝峰修行之時,清和真人曾說過‘張弛有度’,你也聽了嗎?”目光中不乏諷刺意味。
談笑被他噎了一下,沉默半天沒有話說。如果他們還是在來朝峰修行,清和真人還是說這樣的話,她也照樣不會聽到心裏去的吧。
談笑稟性如何離歌也摸清楚了。好歹一起生活了近十年,談笑又基本不與陌生人來往。所以她的想法和做法離歌多少能猜到一些。
離歌這話說了沒多久果然就應驗了。
張守愚真君派了他的弟子趙濟豐真人來“請”。離歌讓談笑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然後跟著濟豐真人走了。
談笑看離歌泰然自若的樣子,心裏琢磨著是不是要去之前離歌去的那個地方。那趙濟豐是個大鬍子的壯漢,一身道袍讓他一穿絲毫沒有飄逸的感覺,反而凸顯出他結識的肌肉,讓他顯得更加壯實。
談笑想這個人倒是沒有之前那個的高傲脾氣,但他眉毛一皺就煞氣橫生,一看也是個不好惹的。
從松院出來後,趙濟豐禦劍飛行,離歌和談笑站在其後。趙濟豐也不問離歌爲什麼帶著個小弟子。離歌也不解釋,談笑便老老實實跟著,什麼話也不說。
令談笑意外的是。他們要去的地方並不在青蒙山中,而是在青蒙山之外。
太真的山門越來越遠,趙濟豐操控著飛劍上上下下,或傾側或升降,談笑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勁風。
出了山門行了大約十裏路。飛劍急降,談笑想這便是到了吧。她往下一看,覺得這地方竟無比熟悉。
趙濟豐道:“請。”手一擺,微有些倨傲的感覺,但還算是光明磊落。
離歌似乎也很熟悉路,他與趙濟豐並排走著。似乎一點也不知道對方是結丹真人,自己只是個築基弟子。好在趙濟豐似乎也不在意。
談笑跟在他們後面,有時候偷偷用眼睛的餘光看看左右。心想這不就是被師父毀了的紫君山嗎?她回想著之前姬雲華毀山之前要她記清楚的方位,最重要的兩個方位一個是紫上真君的埋骨之所,另外一個就是閻羅洞。
沒有到紫君山就不說,既然到了,自然要再探一番。
想到一出空地。幾個太真弟子拱手道:“濟豐真人。”
趙濟豐微微點頭,手在身前的虛空中做了個手勢。頓時一道亮光破空而來,仿佛空間被強行撕開了一條裂縫。談笑從裂縫中看到裏面幽藍幽藍的光。
趙濟豐皺著眉看了眼談笑,詢問離歌道:“他也要進去?”
離歌道:“自然,總要有個人在旁協助。”
趙濟豐似乎想說什麼,但終是沒說出口。他站在一旁看著離歌和談笑進去,等他們都進去之後自己才進去。然後那條被強行撕裂的口子迅速合上了,從外面看,不過是幾個太真弟子在巡山,並無異樣。
裏面的土地和樹木和外面並無差別,但整個空間都是幽藍幽藍的,也不知道是因爲這種顔色還是因爲靜謐的氣氛,裏面顯得陰森詭譎。
談笑聞了聞,很意外並沒有屍獸的死氣,相反很幹淨。
或許也不能說乾淨,只能說虛空。
他們走得很慢,一直走一直走,談笑便看到了那幽藍光芒的源頭。
一隻巨大的長劍插在土地上,那劍長有五六米,寬約兩米,劍身發出瑩藍色的光芒,那光芒盛處都看不到劍的本來大小,在周邊牽動著空氣形成了像火焰一樣的尾巴。
如果這是傳說中的“神劍”,爲什麼不是傳說中的烏金色而是幽藍色?
如果這是離歌等人口中的“妖劍”,又爲什麼沒有妖的氣息?
趙濟豐道:“上次師父做法,以萬千弟子的精氣鎮住了它的氣息,所以此刻還不是發作的時候。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你那邊怎麼樣了?”
談笑聽他這麼說,很快聯想到了萬福陣。這麼一想,也就想通了那日所遭遇的奇怪現象。
如果那個古怪的萬福陣是爲了鎮壓住妖劍的妖氣,那麼一切就說得通了。虧得張守愚想了這麼個法子,想來他所說的貢獻十年修爲根本不是爲了太真弟子祈福,而是爲了壓住妖劍的氣息吧。虧他也好意思那麼說。談笑心裏想著。
離歌道:“若長期以屍獸爲食,妖氣更盛,再難淨化。”
談笑一驚,這才明白爲什麼離歌說她遇到的那些妖獸不過是他們不要的殘次品。離歌被囚在太真若有一年了,這一年中能制造出多少屍獸來?若真是隻是爲了豢養屍獸,又要用多少死人的屍體去養?太真就是再大膽,在不顧天地倫理,也不會冒險做下這等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吧?但若是以屍獸去養妖劍,就另當別論了。
談笑想,或許那些被他們看成是殘次品的屍獸不過是他們拿來做試驗用的吧?至於試驗什麼——一定與離歌有關,與妖劍有關。
趙濟豐又道:“不行,妖氣不除,此物終是妖物。我太真已經開了這個頭,斷不能讓人尋到把柄,不然……”他說著眉頭已經皺得跟小山一樣。
談笑心中冷笑,想著你若怕人發現,何必要做下這等事情?但不過是小小的情緒變化都被趙濟豐很快捕捉到了。
趙濟豐猛然看她一眼,道:“離歌,管好你的東西,太真如何還輪不到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來議論。”
就跟“女修在修仙界是沒有地位的”的道理一樣,修爲低的,被看成是別的修士的侍從的人基本就被當做是他人的附屬品,是個物品,而不是個獨立意義上的人,更別談是修士。
談笑驚的是自己的想法被他知道了,於是微垂下頭來。
只聽離歌道:“我的東西如何也自有我教訓。”
那趙濟豐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道:“好你個離歌,想不到你一個築基的修士有這等心性膽氣,面對我趙濟豐也不改色。好,很好。可惜你投錯了門,在那天華門下修行了幾年。我也要勸你一勸,明珠何必暗投,不如跟了師父,自有你無量前程!”
談笑心裏不服,但也不再多想。
離歌卻是冷笑道:“無量前程?”說著擡起右臂道,“你們不就是要這個嗎?若沒了這個,你還說什麼心性膽氣,怕早就沒我離歌的活路了。而且,你們有誰保證過經此一次,我還留得下命來?”離歌看得通透,說得冷漠,那趙濟豐臉色跟著變了一變。
“廢話少說!”趙濟豐惱羞成怒,“從今開始,你便與此劍爲伴,若有法可想便速速道來,若是無法,哼……”說著甩袖而去,一刻也不停留。
離歌在他轉身時道:“你們一個個元嬰真君、結丹真人都無法可想,我一個小小的築基修士豈能有法?”這話說得不無諷刺,你那趙濟豐也是聽不得這話,但也不辯解,只是加快腳步,很快就離開了這個空間。
離歌垂手而立,微微擡頭長久注視著妖劍,眼中無波無浪。
談笑便也不問什麼,跟著看那妖劍,心想這劍若是烏金色,難怪人要當做神器。說到神器,她其實也沒有什麼清晰的概念,但她覺得神器的感覺應該就和這個差不多了。
強大,沉默,內斂。
這把妖劍在作爲“神劍”的時候,一定曾經壓制不住妖性,不然也不會給這麼多人看出端倪來。即便不算在太真派中的雲享和離歌的話,那些到天華山求助的古劍弟子也是說過這個神器是妖劍的。而在宛城,在青蒙山領域,在修仙界中,有多少人有這樣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靜到極緻處,離歌道:“我們不能在這裏丟了性命,我們要想辦法出去。”
談笑扭頭看向他道:“正有此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