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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一笑彎彎]笑長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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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
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7:09:59
260 契機未到

   “他是誰?”談笑問一旁抖了抖身上長毛的丹餮。

    丹餮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然後緩緩搖頭。

    談笑挑了下眉,“你不認識嗎?”

    丹餮鼻子呼氣,再次搖頭。

    “那我們爲什麼要走?”談笑明顯不相信這個答案。

    “氣息令人生厭。”丹餮鼻子動了動,很是嫌棄的模樣。

    “就因爲這個?”談笑瞪眼。

    饕餮歪著腦袋想了想,“是個天神吧,我在混沌之時,他們尚不知在何處,如今倒是張揚得很。”饕餮說這話時沒什麼情緒,仿佛很客觀地在陳述什麼事情。

    談笑抱臂靠在樹幹上,“我覺得他很熟悉,他的名字會不會叫做子翼?”

    話音剛落,一個黑影躥出來道:“你記得?”

    談笑本能地翻身上樹定睛看去,原來是鬼嬰。

    看起來他們打發走了那個天神,耗時並沒有多麼長。

    鬼嬰進一步,“你是不是記得什麼?”

    談笑跳下來,“是記得一些。”

    “記得什麼?”鬼嬰皺眉,雖然是板著臉,可依稀可辨其中壓抑的矛盾情緒。

    談笑沉默片刻,突然笑道,“說起來當時你也是在場的。”

    見鬼嬰皺眉疑惑,談笑大大方方解惑道:“宛城。”

    鬼嬰愣了愣,原本藏著的些許兇狠變成錯愕,之後便有一絲來不及掩埋的失望和落寞。

    談笑自然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麼,可惜,她還是談笑,作爲項家子孫也只是項昭寧而已。她就是她,沒想過要承擔別人的過去和未來。她微微眯了眼走向饕餮,她想是時候離開了。既然道不同,何必勉強。

    “丹餮。我們走。”她順了順丹餮背上的長毛,丹餮身子一低讓她坐上去,然後毫不猶疑地揚長而去。

    鬼嬰瞪著眼,良久才道:“還說不是,饕餮高傲冷酷,饕餮王尤其如此,隨便誰都能坐它身上的嗎?”

    朽戈等三人也冒出來,他上前兩步看看天邊消失的黑點,道:“只是那位找來,可見外界所傳倒也不是那麼可怖。”

    鬼嬰哼了一聲道:“外人不明真假。以訛傳訛,傳得雖多,可信度卻不高。”

    邪予皺了皺眉頭。很沒心眼地說:“那倒也是,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主人的性別。”

    鬼嬰無語地瞪了他一眼,可惜對方正處遊思當中,哪裏顧得上他。

    自子翼神君走後,醉醒忘生可謂相當平靜。

    談笑在屋裏看看書。煉煉器,有時也與丹餮一道出來走走,若遇上邪予帶著哼哼唧唧,便來了些興趣逗留片刻;若遇到朽戈,大約會交談幾句關於修行啊功法啊上界奇境啊等等的事情;若遇到不動,多半點頭算打個招呼。也不會視而不見;不過若是遇到的是鬼嬰,談笑就明顯沒什麼應付的興緻了,雖然鬼嬰時常出言試探或者挑釁。

    這麼又過了月餘。談笑收拾好了東西,決定走人。

    朽戈一早注意著她的動向,所以很快並邪予、鬼嬰、不動三人出現在她的面前。

    談笑絲毫不覺意外,只微微一笑,揚了揚手中纏得整齊的鐵紅鎖鏈。赫然竟是當年枉生城中鬼王用來控制她的以火鳳翎羽制成的法器。

    這東西本來在不動手中,不知何時竟給了談笑。

    見到此物。朽戈等人方知她的意圖。

    談笑收了鎖鏈在袖中,目光掃了眼面前四人道:“五大神器我已得其一,再留於此修爲也不會有多大長進。雖然你們與我所求不同,但此事該是你們所樂見的吧。”

    朽戈一笑,“此事遲早都要達成,昭寧倒是有準備得多。”

    談笑拱手微笑,琥珀色的眼瞳清亮得似乎裝載不了天地任何一點塵埃,臂下白袖垂墜隨風微拂,她便那麼筆直站著,及腰的烏黑長髮仍用金絲邊的白絲帶隨意綁著,頗有幾分得道男修的寫意風流。

    “如此,告辭。”談笑只有這麼四個字。

    朽戈側身讓步,鬼嬰卻皺眉擋道道:“你知道外面多少人在找你嗎?”

    談笑眉尾微挑,“我以爲,他們找的是項家阿九。”

    鬼嬰還欲說話,朽戈攔下他道:“昭寧先走一步,此後之事朽戈四人自當安排妥當。昭寧可沿路歷練,不過上界險惡,昭寧若需幫助,自可喚我們之中任何一人。”

    談笑早料到會是這種結果,與鬼嬰的時時控制不同,朽戈總是顯得很寬容。不過,她不會錯辯他們共同的目的,或者說是心願。

    如果他們覺得她若聚齊神器便會讓項九複活,那就大錯特錯了。她從一開始的被動恐懼到如今的主動探尋,都是爲了保存自我罷了。

    項昭寧便是項昭寧,項九就是項九。她有自己的記憶,她不願做另外一個人,別說這是什麼宿命,修士的天性首先便是破命。

    談笑走了,走得十分瀟灑。

    鬼嬰仍黑著臉,眼中陰晴不定。

    不動已經離開,除了默默跟隨不作他想。

    邪予有些沒反應過來,弱弱地問了句:“我們偷偷跟著?”

    鬼嬰想也不想立刻動手,黑氣從指縫急躥出來直攻向邪予。

    邪予反應極快迅速跳開,哇哇叫道:“幹嗎幹嗎?我惹你了啊?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出手!”話音還沒落,那黑氣竟然轉向比之前更迅猛地沖向朽戈。

    朽戈握著他的手腕翻手後退,隱有音波震開,黑氣頓時消隱於無形。

    “你什麼意思?”鬼嬰終是沒沉住氣。

    “稚雀成鵬總是需要時間的。”

    “你只是給她時間嗎?你放縱她現在到外面去,且不說她活不活的下去,你把我們置於何地?她只帶了饕餮!”最後幾個字朽戈說得咬牙切齒。

    “把她留在此中,就像她說的,她的修爲難道還會有更大的突破嗎?而且,既然兩看相厭,對我們與她的交流親近毫無作用,何必要留她在此處,徒增隔閡。”

    “那送出去就更好嗎?”

    “說不上更好,只是也還不壞。”

    “你別忘了,還有個從天庭來的所謂神君隨時都會找來!”

    “遲早要應付這些事的。”

    “你……”

    “你與其在這裏怒氣騰騰,不如多花些時間去整頓你手下的小鬼們。畢竟外頭不比這裏面祥和,說不上什麼時候就用上了。”說完之後便不再理他,也轉身走了。

    出了醉醒忘生,是那兩顆纏枝老樹。

    談笑擡眼看到上面掛著的酒壇,腦袋微微一偏,心想該來的總歸是要來,你越是避它它便越是糾纏不放,不如豁了出去,看看他們究竟在耍什麼把戲。

    抱著這種想法,談笑伸手取了酒壇下來,這才看清上面整整齊齊的四個字:吾來踐約。

    談笑一時生出幾分陌生的滄桑和古怪的荒誕之感,心道這一個兩個的無論做什麼說什麼處於什麼立場,心情卻說不得大緻相似。這新冒出來的一位天神也與邪惡張狂的邪仙項九有什麼約定不成?

    項九項九,這個像碑一樣高大且牢固的存在,直到她魂飛魄散後這麼多年還能對這些活著的人們造成如此大的影響,那麼在當年該是多麼的驚世駭俗。

    談笑想了想,一掌拍開了封泥,頓時酒香四溢,無色的煙霧冉冉飄散,虧得談笑修習九轉,所以將這隱匿的煙波浮動看得格外分明。

    依然是那宛城酒香,卻比那更濃,更香,也更加惑人。冥冥中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

    談笑氣沉丹田靜心觀察,心道若不是今時今日,她怕是又要了入幻了吧。

    當日身在局中,今時人在局外,卻不知有誰失望。

    饕餮變作人身,依然是碧丹生的模樣,只是此刻的碧丹生不比青蒙山時的溫潤如玉,倒是面目冷凝,內含戾氣。

    有人笑道:“饕餮王,別來無恙。”

    談笑心中一驚,自煙波迷霧中看去,那人垂首而立,唇微含笑,驟然一見居然生出幾分古怪感來。

    丹餮將談笑拉到身後,沉聲道:“來者何人?”

    來人腳下不動,但談笑卻覺得眼前似有千山萬水不斷倒退,那人明明立於迷蒙煙霧後,頃刻便站在了他們五步開外的面前。

    子翼?談笑認出了人。

    來人正是子翼神君。

    他掛酒於此自然不是隨便掛的。無論是當年的項九還是今日的項昭寧,只要他想,就能見到。區區醉醒忘生他還不放在眼裏。

    並非不能,而是不願。

    他知道朽戈等四人所不知的項九,甚至比他們更加清楚醉醒忘生這個地方。

    忘生陣第一關只見酒不聞人,卻是只有談笑進去了才道出那聲輕歎。

    這陣雖是鬼嬰所控,卻不是鬼嬰所創。

    談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那日宛城忘生陣中談笑被困桌前被迫獨酌,石桌之上分明有字。後來白虎和咕咕趕來助她破陣,她只看到開頭“子翼”兩個字,卻來不及看得完整。

    那石桌仍在醉醒忘生之中,她來來回回路過無數次,也曾坐在桌前細細回想忘生陣中種種畫面,卻再未找到過桌上有刻畫成字的痕跡。那時她想幻陣畢竟是幻陣吧,這事便丟到一邊不再理會,這時她看著眼前的子翼神君,開始覺得那些她未看得完整的字或許藏著某種答案。

    只是,或許契機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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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7:10:23
261 昨日重現

    談笑提了壇子,“你找我?”她從饕餮身後走出來,與他並肩。

    子翼神君挑了下眉,看看饕餮,又看看談笑,眼角若隱若現流露出幾分不甚和諧的滑稽之感,這讓談笑也不禁凝神,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談笑看向饕餮,本想從饕餮的表情看出點什麼,可隻是一眼便忍不住睜大了眼,之後眉目舒展,有了幾分了然。

    初時認識饕餮,談笑便知這隻上古兇獸與項九淵源頗深。不然它好端端的逍遙自在不要,幹嗎要到下界去尋項九的魂?再加上忘生陣的影像早有暗示,所以談笑很容易猜到個大概。

    那時與“子翼”有關的事物尚未出現,談笑便也沒有往此處想。

    後來與饕餮相處日久,她也知饕餮的記憶存在殘缺,時時話到嘴邊卻忘了下句,事上心頭卻又模糊無蹤。談笑便也不再主動問它那些太過久遠的記憶。

    今日慣常喜歡獸形的饕餮突然變作了碧丹生,而面前那個明明陌生的子翼神君與當年的碧丹生頗爲相似。

    子翼煙波流動,“你就是項昭寧?”

    談笑回望他:“正是。”

    子翼望著談笑,那雙眼仿佛能看透世間浮華紛雜,讓談笑有無所遁形之感。

    他在看什麼?談笑心裏想著。

    丹餮雙眼失明,但不妨礙他感應氣息。子翼神君的氣息他天生討厭,這時見兩方都無話可說,於是伸掌握住談笑的手腕,打算帶她離開。

    子翼的目光稍稍變化,開口道:“陳酒美釀總不忍得浪費,既是開了封,不如同飲。”說完也不等饕餮與談笑反應。長袖一揮,周圍景緻再變,談笑只覺眼前一閃,竟是醉醒忘生中的白石桌。

    談笑看了眼石桌,心想合著我出去就是爲了再回來一次的不成?

    三人立於桌前誰也沒動,不多時朽戈等人便出現在桌前。

    “你……”邪予一見引起異動的竟是子翼神君,開口就準備大罵,可他不過起了個頭,便見子翼神君又揮了揮袖,勁風卷過。他一個沒站穩,被刮了出去。

    “搞什麼!招呼也不打一下就動手!”邪予跌了滿臉的泥,狼狽地翻坐起來怒氣沖沖地準備折回去找人算賬。不過當風沙遠去,他卻只是驚愕地瞪大了眼半張著嘴,雙腳像是釘在了地上。

    邪予本以爲子翼神君不過針對他而已,沒想到,這家夥一視同仁。眼前從地上站起身的除了朽戈、鬼嬰和不動,竟還有人形的饕餮王。

    衆人的臉色都十分沉重。

    多麼恐怖的威力。即便他們絲毫感受不到這種威壓,但那人一旦出手,他們甚至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子翼神君一如當年,今時今日甚至更加強悍,而與項九共命的他們卻頹敗腐朽到了這個地步。

    曾經張狂天地間的人們心中升騰起強烈的危機感和落差感。他們覺得自己就像是天地間最最卑賤的螻蟻,輕輕松松就能被人踩死在地上。

    天神難道真的是不容侵犯的嗎?天庭難道真的是不容推翻的嗎?這個天地的規則難道就真的不容人去改變?

    如果當年項九逃過了天罰,今日一切會不會格外不同?

    與四人的心緒雜亂不同。丹餮很平靜地盤腿坐下,沒什麼想法,看姿態不過是等著罷了。

    而子翼神君在出手清走閑雜人等之時便布下結界,外頭風機沙狂也吹不進他們的世界。

    談笑至此知道,她別無選擇。所以她將酒壇置於桌上。自己安安靜靜坐了下來,端直了背。淡淡道:“有酒無杯,怕是不妥。”

    子翼神君微微挑眉,有些意外談笑此刻的舉動,不過他也只是一笑,大大方方坐下,手指在石桌上輕輕一點,便出現兩個白玉杯。

    談笑看屋前竹林搖曳,眼下有酒有杯,心想很好,若不是對面坐著子翼神君,她幾乎要以爲又入了那忘生幻陣了。

    談笑握了酒壇倒酒,特意看了看石桌中央磨得光滑的地方,確實沒有什麼字。

    子翼以極有趣的表情看著談笑爲兩人滿上酒,笑道:“你這性子倒不像長生。長生喜鬧不喜靜,片刻也坐不住的。”

    談笑放下酒壇,“昭寧不過是昭寧。”

    子翼又笑道:“長生的事大約你也聽說了不少。你這身子暫且還是項昭寧,可這魂卻說不準了。不然他們怎肯將你迎來這醉醒忘生,助你修行。”

    “他們如何想是他們的事,腦袋也沒有長在我的頭上。”談笑滿不在乎,舉杯似敬,卻獨自淺酌。

    子翼舉杯輕呷,又放下道:“這話倒有幾分長生的味道。長生初次見我也並不懼怕,甚至頗有膽色竟戲言天庭不讓人間修士進去是怕保不住裏頭脆弱的天神天仙們。”他笑著回憶,態度親切得就好像談笑與他是多年的朋友般。

    談笑又瞄了眼圓桌中央,心想這些事情朽戈他們可是從未提過,就不知是不知還是不願。

    “長生天賦極高,可性子實在驕傲輕狂,若非如此,如今怕不是這等光景。”子翼神君似在歎息,可眼睛幽幽望著談笑,又似在警告。

    談笑不語,實在不知如何應他這句話。

    “模樣倒也不是那麼相似。長生最受不得低眉順目,沉靜的時候極少。”子翼神君細細看談笑眉目面貌。

    談笑放下酒杯,“神君如此說,是想昭寧做那長生,還是想昭寧不做那長生?”說著眉尾一挑。

    子翼神君見她一雙桃花眼靜若天庭瑤池,又清若西界長溪,與記憶中那雙總藏不住貪婪、慾望、控制和毀滅的激狂雙眼多麼多麼不同。

    這雙眼真真正正不像長生,它該再長一些,再邪魅一些,再激烈一些……

    子翼神君微微出神,瞬而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握了酒壇給自己滿上。

    光陰荏苒,天罰已逾三千年,如今天界、上界、下界共同承認的洪荒曆便是以那次天罰爲主。項九當年倒行逆施甚至威脅到天庭,自那以後,天庭對三界控制便日趨嚴密。子翼神君在回憶中緩緩行來,不知不覺杯中已空,壇中更再無酒,而對面談笑安安靜靜坐著,半杯清酒微蕩清光。

    子翼神君想,長生怎麼能與他做那樣的約定,今日之項昭寧難道還會是昨日那個項長生?可她即便不是項長生,也是她的血脈。她竟這麼做,竟拋棄地仙的驕傲,與一個凡人繁衍後代。

    子翼神君斂眉低望,一瞬間壓下心頭百般思緒,再看談笑,只覺得這還是個孩子,哪裏可能是項長生?於是,多少有些意興闌珊。

    “神君踐約而來,可否告知是何約定?”談笑問道。

    子翼神君眉目微冷,淡淡疏離,雖面目還是如之前一樣和善,但談笑就是察覺得到其中的不同。

    “這約定……不提也罷。”

    “我以爲天神都是極重信諾的人。”談笑淡淡開口,注意到石桌中央仍然沒有出現什麼字跡。

    子翼神君一愣,半晌沒有說話,後來卻問:“你可想如你項家先人一般修成地仙?”

    談笑道:“昭寧鶩鈍,不及先人萬分之一,修仙一時只曉得自己要萬分努力,可結果卻不敢妄斷。”地仙是多麼多麼遙遠的字眼,談笑還不曾想過那麼遠的事情。她想到自己最初的最初覺得最了不起的事情就是修到與師父一樣的元嬰真君,如果她和師父還有清微師兄一起都成了元嬰真君,她就再滿足不過了。

    她現在想想,覺得自己那時候的想法還真是天真得很,而這之後的世事也果真變化無常得很。她幼時被人輕視欺負以爲自己身無五行靈根不顯完全沒辦法修仙,恐懼著今後會被師父和清微師兄趕出山門的時候,怎麼也想不到今天會身處上界,甚至修爲反而在清微師兄之上,而她的身邊也沒有師父和清微師兄相伴。

    子翼神君道:“你可是修習的九轉歸一?”

    談笑道:“家傳之法,別無他選。”

    子翼神君沉默良久,問道:“也並非別無他選,你若有心,本座便有法子幫你。”

    談笑微微詫異,沒想到這位天神對她這麼關心,還有這樣的心思。這位天神與項九到底是什麼關系呢?

    談笑修習九轉到今日已經察覺出這功法的好處,哪裏會想要改變,所以正想著拒絕之語。

    子翼見她猶豫,臉色微微一沉,想了想,道:“當年長生也是習的九轉歸一,可那時長生已是地仙。我看你修爲不過元嬰,修習九轉還在更早之前,怕是承受不住吧。”

    談笑坦然點頭,“自有些不便。”

    子翼道:“不如暫且緩緩,本座這裏有些十分不錯的功法,你若需要的話……”

    談笑將那剩下的半杯一飲而盡,道:“如此說來,你與他們確實不同,他們都想著我有朝一日變成項九,你卻恰恰相反。”

    子翼偏頭看向她身後的白石屋,心思恍惚了一下,道:“他們希望你走與項九一樣的不歸路,本座只是希望你平安,哪怕平凡。”

    談笑目光閃爍,道:“有句話,我想還是告訴神君比較好。”

    “什麼話?”

    “大約是先人托夢,昭寧曾見項九坐在神君這個位置獨酌,杯盡之時道:祝萬壽有疆,子翼。昭寧不解其意,不知神君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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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7:10:40
262 別樣故人

    子翼神君並沒有回答談笑的話便離開了。而隨著他的離開,結界自然就沒有什麼作用了。

    結界內看起來無比廣闊的空間在結界消失後直接縮小到白石桌下。那邊三步以外的地方邪予正憤憤不平地指著丹餮的臉道:“我說你這張臉怎麼越看越討厭,原來是照著那個卑鄙無恥的天神的模子變來的。你變成誰不好偏偏要變成他,你哪怕是獸的模樣也好過現在這醜不拉幾的人皮!”

    丹餮才不理幼稚的人,他感應到結界消失,於是趕緊站起來走向談笑,半步都不遲疑。

    談笑的目光淡淡投向邪予,邪予頓時便像石像一樣保持著本來的姿勢僵在當場,只是臉皮子有輕微的抽搐之狀。

    朽戈面露憂色道:“他有沒有對你……”

    談笑搖頭,“他知道自己找錯了人,這點比你們清醒的多了。”

    朽戈松了口氣,也不爭辯,又道:“昔日主人攪得上界不得安寧時鬧到了神庭,與天神過節頗深,昭寧今後遇到此人或者其他天神天仙都要十分注意,還是少接觸爲妙。”

    談笑道:“知道了。”接著拉著丹餮道:“我們走。”

    於是談笑與丹餮這次才終於順利離開了醉醒忘生。

    走之前談笑路過石桌再次鄭重地確認了一次,覺得這石桌上是真的不會再浮現什麼字了。

    不動不多時便又跟了出去,鬼嬰接著去做先前未完成的事情,邪予左看看,右看看,而在這時間裏朽戈也走了。

    “喂,等等我!”邪予趕緊去追朽戈。

    朽戈則是沉著臉想著子翼神君,怎麼想怎麼覺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

    當年項九與子翼神君的糾葛在神庭被炒得沸沸揚揚。但是情況更糟糕的上界卻沒傳出這件事的半點風聲。他朽戈可不相信這是因爲他們保密工作做得好。

    想到此處,朽戈就無可避免地想到了項九當年便站在神庭之上,那一刻的燦爛之後光華散盡,他們瘋了般追逐,卻始終收集不全項九的魂魄。他們原本以爲是子翼神君在背後阻撓,可是照現在看來,子翼神君怕是也在尋找。

    談笑覺得體內有些熱,有些燒,像是有什麼東西鑽進了她的丹田,鑽進了她的嬰元。然後探尋到更深層次更深層次的空間中去。談笑覺得這種感覺太陌生,於是停下腳步低頭去看。

    丹餮也跟著止步道:“怎麼了?”

    談笑道:“方才喝了點酒,這酒真是奇怪。好像鑽進我丹田裏……更深的地方去了。”

    “什麼酒?”

    談笑道:“當日項九親手所釀忘生。說起來真是奇怪,那酒我在下界宛城曾嘗過一次,今日聞著酒香,本覺得味道該更勝往日,沒想到竟是淡如清水。喝到嘴裏和沒喝一樣,哪裏有酒的味道。可見,項九真是個怪人。”

    丹餮愣了一下,道:“項九之前人間修士修法各異,神通不同。自項九之後,下界修士便慢慢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一點意思都沒有。”

    談笑道:“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丹餮道:“聽說忘生酒是項九親手所釀,其材料卻不僅僅是些死物。項九魂飛魄散,這酒大約受了些影響吧。”

    談笑揚眉。“可以這麼解釋嗎?”

    丹餮咧嘴一笑,“反正沒毒,管那些做什麼呢?我們還是快點趕往南方沼澤地吧。”

    談笑點頭,看了丹餮一眼道:“你要一直用人的樣子嗎?”

    丹餮似有些無奈,道:“人形會方便些吧。”饕餮避世已久。它若貿然用真身在外行走,不知會惹多少麻煩。他和阿九都沒有這個時間精力和興趣應付這些層出不窮的小麻煩。

    兩人一直往南走,談笑漸漸發現南方的修士相對較多。不過慢慢靠近沼澤地懂得時候,便又看不到修士獵殺妖獸的事情了。

    丹餮聳了聳鼻子道:“是這個地方嗎?”

    談笑道:“應該是吧。“

    談笑皺眉,“沒有神器的味道。”

    “進去才能聞到吧。”談笑猜測道。

    丹餮於是沒再說什麼。

    他們正要進去,卻聽見有人喊道:“前面的等一等!千萬不要做傻事啊!”

    談笑跟丹餮對望了一眼,扭頭看向後面,只好看見那人氣喘籲籲跑了過來。

    “我……我說……你……你們要進去?”來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

    “自然。”談笑道。

    “你們可別再進去啊。我可是親自看見有人從這裏進去,好端端的人就那麼沉了下去,太恐怖了!”那人心有餘悸的表情,談笑看著覺得他表情會不會太豐富了一點。

    談笑看了看那人,又看看前方紫霧彌漫不見盡頭的深深沼澤,想著進去的辦法。

    那人手舞足蹈了一會兒,像是突然想起來一般一拍腦袋道:“對了,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陸照,是……”

    不等他話說完,談笑驚訝地轉過身,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

    “陸照?”談笑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

    那人一愣,“你認識我?”

    談笑心中微微起伏。眼前這個青年看相貌確實像是陸照,她方才不曾注意,此刻被他提醒了再看,便越看越覺得相似。可是如果他真的是陸照,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又怎麼會不認識她?

    談笑一邊看著他一邊思考著。

    陸照見沒人回應他,一個人摸著腦袋幹笑兩聲道:“女修挺少見的啊,尤其是修爲高的女修……”

    談笑問道:“你從哪裏來?”

    “那邊有個小村莊……”

    “你住在那裏?”

    “都住很久了……沒離開過啊。”

    “你一個人嗎?”

    “不是,還有……”陸照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不再往下說了。

    “還有誰?”談笑步步緊逼。陸照與小丹華都是被白虎吃的。如果陸照在這裏,小丹華會不會在這裏?白虎會不會在這裏?那日她去積雲洞尋白虎,白虎卻早已不知所蹤,難道它獨自回到了上界?沒有守護神器的守護神獸到這裏來做什麼呢?

    “喂喂喂,我說這位道友。你問題也太多了吧。本來是好心好意怕你們走錯路,你們卻把我當壞人問了這麼多問題。算了算了,你們要進去便進去吧,我走了!”

    “等一下。”談笑跟上兩步,“和你一起的是不是一隻黑白條紋的老虎。”

    陸照不敢置信地望著她,“你說什麼啊?虎妖嗎?我怎麼可能跟虎妖在一起?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算了算了不說了,算我倒黴遇上腦子壞了的。走了走了!”說完一溜煙跑了。

    談笑抓住丹餮的手腕道:“我們跟上去!”於是追著陸照而去。

    “他故意引我們去的?”丹餮問道。

    談笑笑道:“引我們去就更要去了。”

    丹餮自從出了醉醒忘生,腹中便蠢蠢欲動,奈何一直趕路他找不到機會滿足貪食之欲。這時談笑這麼說,他便想也好。左右沒什麼可怕的,大不了他大嘴一張,先吃個盡興再說。反正那小子感覺也挺弱的。

    陸照在前面跑。就好像沒發現她們在後面追一樣,而談笑也只顧拉著丹餮追,絲毫也好隱瞞行蹤。

    他們在茂林中穿梭,在丘陵上飛掠,談笑隻覺得繞了許久。然後便見陸照消失在前方山坳之中。

    談笑停下腳步左右看了看,那山坳中並無房屋,更無炊煙,裏面不是山莊人家。陸照把他們引到這裏來是爲什麼?難道真如她所想是白虎在此?

    若是白虎,比起山村人家,自然更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

    談笑心中一喜。擡步向陸照消失的山坳走去。等她走近山坳,方覺暗香浮動,那氣味十分熟悉。應該是——她走過轉角,眼前大片大片藏在兩山之間的竟是一片梅林。紅梅勝放妖嬈,但現下分明不是梅開時節。

    談笑不自覺上翹的漸漸收斂,心知若是白虎,不會給她這樣的“驚喜”。

    一串低沉暗啞的笑聲從她身側傳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也能把你引到這裏來,我看你白長了這些修爲。不如用來長長腦子。”

    談笑內心歎了口氣,“你怎麼在這裏?”

    丹餮最直接感受到了敵意,心中便有些控制不住。談笑的手指在他袖子上揉了揉以安撫他突然間的躁動,然後轉身面對那個她怎麼想也想不到會出現在這裏的人。

    妖媱紅梅中那人披著慣常所用的黑色鬥篷,本該遮到額頭的大帽子如今垂在腦後,他沒戴面具,半張臉上開放著妖異的紅焰,映得那些梅花也像是黑暗魔域的火焰般。他微微笑著,目光中流露出談笑所不熟悉的興奮和狂熱,她覺得這個早早墮入魔道的司羽烈是不是修魔修得癲狂了?

    “喜歡嗎?”司羽烈問。

    “什麼?”

    “我記得你從小就喜歡紅梅。”

    談笑卻是無感。那時她年紀還小,山中歲月單調,突然她面前出現那麼熱烈的色彩,那麼美麗的綻放,她會喜歡上有什麼不對。倒是司羽烈因此時常找茬,這麼多年過去,她早不是當年的幼童,也早不是一株或者一片紅梅就能笑得開懷。

    司羽烈了然,他身後的斗篷突然無風自鼓,熱風頓散,火焰四起,梅林付諸一炬。

    談笑皺眉,不知道他來這麼一手是什麼意思。

    司羽烈卻笑著走過來,“既然不喜歡,便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看吧,人的喜好多麼奇怪,就像你幼時多麼喜歡紅梅,如今看都懶得再看一眼。就像我那時多麼厭惡你的存在,現在卻站在你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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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 尋無所蹤

     “沒想到姬雲華和秦清微爲你隱瞞這麼多年。”司羽烈低低笑了,他半面妖冶的火焰紋拖了細長的尾在眉心點出了一豎小小的印記生動如蓮瓣。

    談笑皺眉,實在是跟司羽烈無話可說。只是司羽烈能夠來到上界卻是她從未想到的。若是司羽烈修魔能體悟上界之門,清微師兄會不會也在這個世界。

    司羽烈似乎知道她的想法,微微諷笑道:“原本以爲天華的修行之術已是絕妙,到如此才發現這想法多麼愚蠢。若不是入了魔道,我也不會有今天。哈哈哈!天華山那幫廢物修到老修到死也看不到這裏的世界。”他狂笑著張開雙手,那姿態仿佛已經盡攬這個世界的美好。

    “天道有常,太過急功近利也不一定就是件好事。”談笑淡淡道,聽他意思也知清微師兄尚未參悟上界,難免有些失望。

    司羽烈魔瞳之中似有幽幽火焰燃燒,“哦?你是在說你自己嗎?說起來,女兒身修仙到‘小師弟’這地步的倒真是少見,不知道該說你是真的天賦異稟呢還是運氣太好?”

    談笑心想人間有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話還真有幾分道理。原先司羽烈尚未結丹時脾性就十分不討人喜,性格孤僻偏激,心胸狹隘報複心強,嘴上更是從不饒人。你若逆他,他便時時記著遲早要回你這兒找回場子;你若順他,他又覺你軟弱好欺,恨不能把平生不順都發洩到你身上才算。

    這種人,她是倒了楣惹上了,之後的日子便沒有太平過,如今大家也都不是什麼天華山弟子了,早沒了什麼同門之誼。若說在下界,司羽烈修魔到此修爲。常人還要忌憚他三分,可這上界之中臥虎藏龍,不說子翼神君,也不說丹餮,更不說醉醒忘生中那四位人物,便是她談笑與他真心想打,相信也不是打不過他。

    談笑心中冷笑,覺司羽烈這種狂傲小人此時自覺得志便絲毫不掩氣焰,不用她跟他算什麼舊賬爲難,自有人看不過眼要收拾了他。她雖不知他爲何會出現在這裏還引她來見,不過想來多半是來炫耀的,這種人還是少接觸爲妙。反正她也沒什麼心思應付他。

    想到此處,談笑便道:“是與不是也都是我的事,你既然無事,便告辭了。”說著拉著饕餮轉身就走。

    司羽烈心湖浮動,出口道:“小師弟真是無情。我一來上界便打聽你的消息,想著哪日與你一敘舊情,這招呼還沒打完,小師弟就要離開了嗎?”

    談笑也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直言道:“道不同不相爲謀,你我本沒什麼舊情。日後更無來往的必要,閣下好自爲之。”說完這句話便迅速離開,多一句都不想說。

    司羽烈站在原地。倒也不攔。只是等人走遠,他才冷笑森然道:“倔性子就是倔性子,敬酒不吃吃罰酒,談笑,談清寧。你可好生祈禱不要落到我的手上。”說著收攏五指,掌中升騰起妖紅火焰。他目光中閃動著嗜血的興奮和殘酷的毀滅。一揚手揮在身側,頓時兇猛火焰如從地獄中來自山腳迅速往上延伸,瘋狂吞噬了整座山峰。

    談笑回頭一望,只見這麼一會兒便是火焰沖天紅雲罩頂的異象,臉色便沉了下來。

    丹餮卻很淡定道:“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談笑轉過頭,“隨他想做什麼,不過他出現在這裏倒叫我心中有些想法。莫不是他也只火鳳神器之事?”

    丹餮想了想,道:“神奇之事下界之人知之甚少,上界之人卻耳熟能詳。不過神器的方位和形態卻不是誰都知道的。阿九知道的事情很多人都不知道,醉醒忘生中的記載也只有醉醒忘生中的人才知道。他初來上界,勢單力薄,怕是不會知道這些事情。”

    談笑看向前方,“可他竟讓陸照在沼澤地入口等我。”

    “沼澤地是修行聖地,裏面妖獸衆多且級別不低,若他不知火鳳神器之說,應該隻是在此處歷練修行。”

    談笑點頭道:“也有道理,不過也都是猜測。此時多想也是無益,我們還是進沼澤吧。”

    丹餮點頭道:“放心,不會讓他跟來的。沼澤地中毒瘴橫行,你要小心。”

    談笑笑開,“丹餮,我修的可是九轉,加上通天鉞已能進化完全形成防禦,我有什麼可怕的。倒是你法力還未完全恢複,讓我擔心。”

    丹餮聞言也淺淺笑了,“通天鉞分明是攻擊武器,你卻要作此用,真是浪費。”至於法力,封印部分記憶自然也就封印了部分力量,他現在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這個程度便是沒有全部的力量也能護阿九周全。

    談笑辯道:“誰說浪費,我這一雙通天鉞與體同生,可攻可守,再完美不過,若是白虎還在,它一定會誇我的。”說著兩人的身影便慢慢消失在沼澤林中。

    沼澤地中常年瘴氣裊繞,他們進去也沒多久,但從外面很快就看不清楚了。有一點他們沒猜錯,司羽烈確實不知這沼澤林中有什麼神器的存在,他只不過是一上上界便來了南方,而南方的修煉地最好莫過於這片詭譎莫測的沼澤林了。

    如丹餮所說,沼澤林中確實有不少妖獸,且它們的品級都不算低,其中他們遇上品級最低的放在下界也是結丹後期的修爲。他們一路行去,既要小心腳下地形和周遭環境,又要與那些妖獸打鬥以尋得活路,這一來二去實戰經驗倒是增長不少。丹餮本來還想出手,可談笑不允,只道這麼好的曆練機會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不但路上見到見的要清,有時還想主動去尋找。丹餮便只好勸她說火鳳仍未尋到,雖然曆練是好事,可若過度消耗力量,只怕真遇著了火鳳不但取不到神器,還會丟了性命。

    談笑講這話聽了進去,之後便開始注意保存實力,迫不得已才會去攻擊,多半還是瞧上了那些家夥的妖丹和身上的材料。她一路攻擊了多少妖獸便收集了多少材料,這些她都要用來煉器,她想煉出具有靈能的器具,就像當年姬雲華煉制了咕咕。

    沼澤地面積十分廣大,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瘴氣的原因,談笑總覺得周遭無論東南西北都一模一樣。她曾用殺死的妖獸做記號來判斷他們是不是走了重複了路,反複試了幾次卻沒有一次能隨隨便便就回到原來的地方。

    談笑和丹餮在林中走了大約半個月,這才真正意識到神器並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別說神器,就是找到守護神獸都是極其不容易的事情。這樣對比看來,她在下界時尋找神器的過程實在容易了太多。

    神器畢竟是神器,要是那麼容易被人找到並取走,這天下早就大亂了。這千百年來,也不過出了一個項九而已。項九魂飛魄散,她用來重鑄軀體的五大神器自然也從中解脫出來再次恢複原貌,這之後,五大神器消失在天地間,散落在上下界,朽戈等人有心去找,可收獲實在是微小。

    找了這許多日,談笑也覺得有些困乏了,便是她拿著火鳳翎羽煉制的鎖鏈也始終看不到火鳳哪怕一片羽毛的影子。丹餮早已又變作了獸形,談笑一屁股在一顆蒼天老樹下坐下,又招呼饕餮趴在她身邊修習,打算好好理一理思路,換一種找法。

    談笑和丹餮閉目養神,卻不知道司羽烈也在這沼澤林中。而更沒想到的事情還在後面。

    談笑左思右想尋不到辦法,待調息完了睜開眼睛,發現身邊饕餮似是睡著了一般,神態十分安詳。

    談笑不忍吵醒它,於是一個人獨自想來想去,偶然間擡頭凝望,目光一閃而過時被樹枝上一雙黑亮黑亮的圓眼睛嚇了一跳。

    咕咕?談笑心中一喜,連忙要看個仔細,可這回看得仔細了才發現是看錯了。

    誠然,樹枝上的確實是隻鳥,還是隻喜歡倒掛的怪鳥,不過它絕對不會是咕咕。至少咕咕一身毛髮黑亮柔順,這隻怪鳥卻是很詭異地披著一層粉紅色的羽毛。

    談笑平靜地與那粉紅色怪鳥對視,不得不承認這隻鳥姿態雖然奇怪,但不妨礙它的美麗。尤其是它擁有那樣一雙說不清道不明的雙眼。它用拿眼睛看著你,你分明可以感覺到它不是攻擊型的妖獸,對你一點威脅都沒有,可你就是不忍違逆它。

    這是多麼奇怪的感覺。

    對視得久了,那粉紅鳥兒也看出談笑並沒有傷害它的意思,不過它看向饕餮時目光就警惕許多。

    談笑很古怪地覺得自己看懂了這隻鳥兒的意思,忍不住開口道:“它也不會傷害你的。”

    粉紅鳥兒的目光又轉了回來,似乎是在想談笑如何保證她說的話。

    一人一鳥也不知相互看了多久,粉紅鳥兒自覺危機解除,竟然放心地閉上眼,倒掛著身子優哉遊哉地大概是真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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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 憤怒小鳥

    談笑覺得火鳳是不是不在沼澤地中,或許這隻是個障眼法而已?

    想想看,火鳳是火屬性的,由於是上古神獸,它被賜予的力量極爲精純。這樣一隻屬性的神獸只要腦子沒有壞掉,都會選擇待在附和自己屬性特征並且適合自己居住的地方吧?這樣想的話,這片常年毒霧籠罩的沼澤地顯然不應該是它心目中的好地方。

    談笑想如果她是火鳳的話,待在這種地方會慢慢憔悴瘋狂的吧?

    但是,朽戈他們在這種事情上是沒有必要對她說謊的。況且當年項九就差點集齊五件神器,她留存下來的信息自然是十分可信的。

    談笑試著在冥想中去追捕體內若有似無的感應力,她覺得很奇怪的是,當年她對神器通天鉞的感應力並沒有隨著九轉和修爲的進階而變得更加靈敏,相反是很難感應得到了。

    饕餮的脊背慫了慫,它猛地站起來貼著泥土潮濕的地面嗅了嗅,說道:“這裏不對。”

    “什麼不對?”談笑起身湊過來。

    饕餮又嗅了嗅,“有很幹燥的味道,有溫度,是……火的氣味!”

    談笑心頭一喜,“火鳳?!”

    話音剛落,一道長長火焰貼著泥沼表面滾滾伸展而來,談笑抓著饕餮後退,那火焰卻找了眼睛般迅速將他們圍了起來。

    難道這是火鳳的力量?談笑的心跳亂了兩拍,不過這並不影響她本能反應擺出了架勢,通天鉞化爲銳利半月彎刀在手,這彎刀竟不是原來的純白色,而是半透明狀的白色。

    饕餮皺眉,“不是火鳳。”

    烈風攜著火勢撲過來,談笑擡臂將通天鉞劃得飛轉。那些火焰便像是砸到了實體的牆壁上濺起飛星點點,卻沒能穿透過來傷害談笑和饕餮。

    與此同時,談笑突然踏地,心中念念有詞,於是很快以她的腳爲中心往四面八方蕩出一圈圈微波,這些波紋由于是在沼澤地上所以看起來並不明顯,可泥沼之上長長的火焰卻像是燈芯將要燃盡的蠟燭,不多時那些火焰便紛紛委頓下來,最後像是難以維繼燃燒的能量,晃蕩著身子跌進黑暗泥沼中。再也沒能冒出一個火星子來。

    談笑收了通天鉞安靜立在饕餮身邊,饕餮則用前爪順了順身前的長毛,明顯不在狀態。

    初次交手。談笑本是如臨大敵沒想到實際卻沒什麼挑戰。“確實不是。”談笑這樣說著,心想若真是火鳳,這種程度的試探未免就太可笑了。

    樹枝上粉紅色的小鳥沒什麼精神地掀了掀眼皮又沉沉睡去,這風啊火的一遭遭過,可它腦門上最最細小的茸毛都不曾動過。

    饕餮動了動鼻翼。奇怪地“咦”了一聲,引起談笑的注意。

    “怎麼?”談笑問。

    方才火焰來時的方向顯出一隻懸空的巨大的火紅色火鳳的影子。

    “怎,麼會?”談笑要往前走。

    饕餮用尾巴卷回了她道:“不要走在泥沼上。”這沼澤林裏雖然不是處處都是泥沼,但有泥沼的地方是萬萬不能踏上去的。這些土地都是劇毒之物,不但會迷惑心智不堅定的修行者,還會將他們生生拖下泥沼深處。它們會吸取修行者的丹元和修爲,有的沼澤地已經有具備妖形的泥巴協助妖獸一起攻擊修行者。

    談笑會意,一個提氣就要去追。可是就這一句話的功夫,那火鳳被偏裏壓過來的濃霧遮擋,再想看個仔細卻是什麼都看不到了。

    談笑眨眼,真的什麼都沒有。

    看錯了嗎?不會吧?

    “怎麼了?”饕餮常年緊閉的雙眼看向談笑。

    “方才前面有隻巨大的火鳳,現在又不見了。”

    “什麼樣的火鳳?”

    談笑想了想。“尖頭,長羽。雙翅平展欲飛,尾翎拖地搖擺。它一身火紅,像是在火焰中燃燒一樣。

    “是火鳳。”饕餮道,“若不是火鳳本身,或者是極其熟悉火鳳生活習性的人,怕是幻化不出那火鳳。

    “那我們……”談笑極目去看,重霧疊嶂,什麼都看不分明。

    樹枝上倒掛的粉紅小鳥似是諷然笑了。

    饕餮轉身朝著粉紅小鳥的方向疾奔,粉紅小鳥猛地振翅而起,奈何身子太小,翅膀也小,極力撲扇也及不上饕餮的速度。

    饕餮伸爪揮過來,與粉紅小鳥驚險地對對了幾招,明明是看不見,可那一攔截一橫切的姿態卻是如此從容。

    談笑微微驚訝,突然間詭異地覺得丹餮是不是在——玩耍?

    終於,小粉紅體力不支並且放棄了掙紮,它再沒能逃過饕餮逗著它玩一樣不放又不一開始就擒住它的種種招數。當它栽在饕餮面前被他叼住尾巴上的毛時,它心裏恨恨罵了句:孫子!

    饕餮很高興地叼著倒掛的小粉紅鳥兒奔向談笑,用額上柔軟的地方輕輕拱了拱談笑的身子,然後獻寶一樣張開嘴,將下顎粉紅鳥兒拋進談笑的懷中。

    小粉紅鳥著半眯著眼睛骨碌骨碌轉著眼珠子,萎靡的樣子仿佛是在說“我怎麼這麼倒楣”之類的話,讓談笑一時無語以對。

    “這個……?”談笑看向丹餮,這麼柔弱的小鳥兒,饕餮是準備抓來給她當寵物以安慰她在這無邊沼澤地中茫然的尋找之途嗎?現在不應該是追尋那消失的火鳳更爲重要嗎?

    丹餮抖了抖腦袋,“這小家夥氣息不對。”

    “不對?”談笑撫摸著下哦粉紅鳥兒柔軟的背部,用九轉的方式卻感應不出“不對”的地方。

    丹餮卻很堅持。“我不喜歡它。”

    談笑無語,她眨了眨眼,以爲自己看到了小粉紅鳥兒眼中的憤怒和不屑。“因爲你不喜歡它所以才覺得它氣息不對嗎?方才我們在休養時,它可沒有攻擊我們。看起來也不像兇殘的妖獸。”

    丹餮的耳朵動了動,“我可是上古兇獸,基于不挑食的好習慣,基本並沒有什麼厭惡的食物。當然也沒有什麼喜愛的食物。不過天性對立的東西是很難喜歡的。這小家夥雖然弱得一塌糊塗,可是方才卻有一瞬間散發出我本心排斥的氣息,所以,我便試了試它。”

    談笑舉起小粉紅鳥兒,表情變得嚴肅,“你是說,這隻粉紅色的柔弱的小鳥與火鳳有關?”與丹餮本性相斥的東西除了在神庭中的那些神仙們,大約也只有上古正義的象征——神獸了吧?

    五大神獸被認爲是開天辟地的功臣,在上古混沌的洪荒世界裏幫助神庭制定和維護了世界的法則。它們功成身退,帶著集天地至靈之氣的神器隱匿茫茫大千世界。它們的形象光明萬丈。

    而與它們相對比的就是被稱爲世界禍害的兇獸了。兇獸是十分殘暴任性的生物,它們以破壞規則爲樂,以洗劫世界爲本能。它們不懂得道義也不懂得尊卑,它們爲這天界的最高統治者們帶來了無數的麻煩,也給三界生靈帶來無限浩劫。當年神獸和兇獸可謂生死冤家,如今兇獸們各自隱匿不再像上古初時那麼囂張爲禍便是神獸的功勞。

    而兇獸中最最有名的饕餮便經歷了不少與神獸們的戰爭。好在雖然饕餮好鬥又好吃,可並沒有什麼統治世界的野心,它們散漫慣了。自己部族的事情都懶得去管,更別提去背負一個世界的責任。這是開的哪個洪荒曆的玩笑?

    想到此處,談笑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丹餮,你是不是很久沒有吃東西了?”談笑問得認真,她記得當時丹餮出了白塔可是很興奮地想要將整個天華都吃掉,可這些年來。丹餮一直陪在她身邊,除了枯燥的修煉還是修煉,如今便是來了南方沼澤。一路上也不見丹餮有什麼食欲。難道,本性嗜吃的饕餮也會厭食的嗎?

    丹餮愣了愣,突然變作人的樣子,表情很有些古怪。

    “因爲你的傷和未能恢複的力量,所以食欲不振嗎?”此時的談笑有些傻氣地露出憂心的表情。

    丹餮的表情就更顯得驚異了。

    小粉紅鳥兒似乎不明顯地嗤了一聲。心中說鼎鼎大名的兇獸饕餮王不但失去了眼睛還成爲人類修士家養的寵物,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丹餮的表情一瞬間冷凝。它微微調整角度,雖然看不見,可它目光所對的方向正是小粉紅鳥兒。

    小粉紅鳥兒一頭紮進談笑懷中,閉目養神。

    “難道是真的?”談笑見丹餮的表情,有種果然如此的惆悵。

    “不是……”丹餮望向談笑,連忙否認,“我……聽說人類都不會這麼貪吃的。”他覺得耳根處有些發燙,他不知道出於一種怎樣矛盾慌亂的心情頃刻間轉身,然後變作了一隻饕餮獸。

    談笑卻在一瞬間的詫異後沉默了。

    “丹餮還是想做個人類嗎?”即便那麼不喜歡。

    “阿九不覺得做人類是很好的事情嗎?”丹餮背對著她。

    “因爲我是人,所以這件事情至少不讓我覺得厭惡。可是丹餮,你是饕餮。”

    丹餮靜靜站著,沒有說話。

    談笑走過去,摟住它毛茸茸的脖子,“丹餮,無論是這個名字也好,還是我喜歡有你陪伴的感覺也好,都不是因爲我把你當成人類。我在夢中見過丹餮驕傲放肆的模樣,你比許多人類甚至神庭那些神仙們更高貴和真實。丹餮是你在我心中區別於其他饕餮的證明,我喜歡丹餮就是丹餮。”

    丹餮的脖頸微微僵硬,陰毒潮濕的沼澤林中,上古驕傲兇殘的饕餮王在良久後輕輕歎息:“我怕我不挑食的好習慣浪費了許多妖丹和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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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 尋找火鳳

    丹餮的話讓談笑默了半晌。

    小粉紅鳥兒拱出了腦袋,尖尖的嘴巴裏發出很不以爲然的低低鳴叫。

    丹餮身子一僵,回身一巴掌揮開小粉紅鳥兒,“我現在覺得餓了,反正這廢物也沒什麼用處,雖然氣味臭了一點,餓極了也就不挑了。”

    談笑愕然,小粉紅鳥則是很機警地跳到談笑腦門上,趴著身子將一對翅膀鋪在她頭發上,尖細鳴叫的聲音仿佛是在向談笑求助。

    談笑大約第一次看見丹餮這樣真實有些孩子氣的表情,心裏知道他這樣是高興,所以也由著它鬧,甚至很不厚道地將腦門上的小鳥兒抓起來送了過去。

    丹餮追著小粉紅鳥,小粉紅鳥早先就已經沒了力氣,這時候被丹餮逗弄,談笑又不幫它,它便只能辛苦撲騰著,很快就發出了哀怨的鳴叫聲伏在地上不肯動彈了。

    丹餮輕蔑地用爪子輕輕踩了踩它的背部,道:“還以爲是多麼驕傲的小東西,這麼快就認輸臣服了嗎?”

    小鳥兒這回也不叫喚了,死了一樣任丹餮如何都不動一下,更別說起來了。

    談笑知道丹餮不會輕易吃了這小家夥解饞,即便要吃也會等確定了這小家夥的來歷吧?不過這小家夥也挺奇怪的,第一眼見還覺得深藏不露,這與丹餮耍鬧下來,卻是虛弱成這樣。

    “丹餮,我們繼續去找火鳳吧。”談笑道。

    丹餮收回爪子,談笑則彎腰將小家夥抱在懷裏,繼續前行。

    小家夥耷拉著腦袋,可心裏卻燒著火。它閉著眼,因爲它怕隱藏不住眼中的怒火。它心中罵道:真是他大爺的虎落平陽!一個失了眼睛的兇獸,一個修爲低下的人類,闖到了它的地盤裏還這樣囂張。哼哼!還想找什麼火鳳?!做夢!

    小家夥這麼想著,腦袋裏浮現一個詭異的邪惡的表情。

    而這個時候,司羽烈正獨自在沼澤林中揮著魔斧進行修煉。

    談笑和丹餮在迷霧沼澤中尋找,而小粉紅鳥兒則嗅到了廣闊沼澤地傳遞過來的火的氣息。

    這氣息——是火,似魔……小家夥仔細辨認了一下,基本上確定了這是帶有火屬性的魔氣。不僅如此,這火勢相當兇猛強悍,特別是因著邪惡魔氣的影響,這種火與尋常法術制造出來的火並不一樣,而且這火生命力頑強。破壞力更大,即便是用與它天生相克的水以滅之都很難實現,除非這水帶有正好與魔氣相克的屬性。

    魔火的氣息引起了小家夥的興趣。它的翅膀動了動,覺得這樣的魔火實在應該去看一下,特別是趁現在這魔火還並沒有那麼強大,至少不足以強大到讓整個上界震撼的情況下。

    可是,怎麼才能離開這一隻饕餮一個人類呢?小家夥黑溜溜的眼睛轉啊轉啊。心中有了計較。

    於是很快,談笑發現懷中這個小家夥狂躁起來。它不停地撲扇著翅膀,用尖尖的嘴啄她的手臂,用細細的腳踩她,似乎在引起她的注意。

    談笑低頭,小粉紅鳥兒便揮出翅膀指著一個方向。嘴巴也往那個方向點了點,不能形容的暗鳴聽起來急切而興奮。

    “怎麼了?”談笑問臂上亂跳的小家夥。

    “怎麼了?”丹餮問談笑。

    談笑順著小家夥翅膀的尖角處看過去,道:“它似乎想讓我們往那個方向走。”說著將丹餮的腦袋挪到向著那個方向的方位。

    丹餮謹慎地用鼻子嗅了嗅。小家夥便知道要遭。

    須知道,它能夠感應進了沼澤林的魔火氣息是因爲它常年在此,已經能夠控制沼澤林中的氣息,所以感應力十分出衆。而丹餮這家夥卻不一樣。這個天生嗅覺靈敏的兇獸簡直就像人間農家的看門狗一樣,它這麼嗅啊嗅的。很快就能感應得到它所感應的東西吧?

    這兩個家夥是在找火鳳,火鳳身上當然不可能有魔氣。任何有腦袋的人都不會把魔氣這種東西和火鳳這樣的神獸聯系在一次,所以小粉紅鳥兒覺得這個時候要是放任了饕餮,那可就真是沒什麼戲可唱了!

    小家夥眼睛珠子轉啊轉,當它看到他們腳下隔著一拳距離的迷霧泥沼時,心中又有了想法。

    說時遲那時快,丹餮剛剛開口,“這……”

    只聽“嘩啦啦”一聲他們腳下的泥沼突然像是煮開的沸水一般撲騰撲騰著,並在瞬間有圓柱狀的黑泥從泥沼下直沖上來,而在那圓柱出來的地方圍著它形成了一個越來越大的漩渦,這漩渦瘋狂擴散著,旁邊的樹啊獸啊等等都在漩渦中扭曲起來。

    小家夥趁著談笑驚愕的時候一飛沖天,它哼哼冷笑,高高在上地看著下面來不及反應又尋找著談笑的饕餮被泥柱吞噬卷入泥沼漩渦,而談笑緊跟著追進了泥沼漩渦的畫面。

    烏雲密布,狂風大作,那瘋狂的漩渦漸漸慢下來,也漸漸變得小了一些,所有被泥沼吞噬的東西都將長埋於地底,小粉紅鳥兒冷冷一笑,朝著魔火的方向跌跌撞撞地飛去。

    這回小粉紅鳥兒吸取校訓,沒有再倒掛在樹枝上睡覺。它甚至不很靠近那揮著魔斧揚起火焰的男人,它目中散發出興奮的光芒,它終於看到了魔火,它開始想如果這魔火由它來控制的話……只是若這魔性不除,它豈不是委屈自己墮入魔道?

    話分兩頭。

    那邊小粉紅鳥兒如何暫且不提,這邊談笑和饕餮卻是另一番光景。

    黑泥沖刷漩渦深沉的時候,饕餮撲過來用厚實的毛茸茸的身子護住談笑,他的四肢緊緊地圈著談笑,同時本來柔軟地滿覆長毛的身體開始變得堅硬,並且長出了鋼鐵一樣的護甲。

    “丹餮,我可以……”談笑道。雖然是泥沼漩渦,但她自覺還是能夠應付的。

    “不要動。”丹餮沒有放開四肢,也絲毫不肯讓自己的身體退開半步。

    “丹餮……”談笑的脖頸感觸到已經演化成全身護甲的通天鉞的冰涼堅硬,她心裏想,這樣一來,她方才對通天鉞的控制已經達成的瞬時演變就顯得毫無作用了。

    “把護甲撤去,將那鐵鏈拿出來。”丹餮道。

    談笑疑惑地擡頭,但也隻是在丹餮脖子處微小地變化了一個角度而已。

    “剛才那小東西就是火鳳。沒想到它被困在這陰濕毒瘴的沼澤林中卻還能控制泥沼澤地。”

    “火鳳?”談笑驚訝地問,那隻柔弱的漂亮的粉紅色羽毛的小鳥是火鳳?火鳳不該是巨大的高貴的火紅的極具侵略性極其高貴傲慢的神獸嗎?

    丹餮似乎知道談笑在想什麼,它的聲音低低傳來。“它若不將我們推入泥沼,我尚想不清楚,不過火鳳似乎失去了守護神器的力量,急切地想要尋找契機。方才我就覺得奇怪,現在想起來,那味道……像是我們之前見過的那個魔修的。”

    “司羽烈?”談笑再次驚歎了。“火鳳控火,司羽烈雖是修魔,可那火焰斧卻也是控火的好家夥。莫非失去力量的火鳳想要……”

    “聽說虛弱的神獸在沒有能力守護神器的時候,就會與神器離心,但它們之間的牽連天生存在。如果火鳳控制不了司羽烈,反而認其爲主,兩者之間簽訂契約進行交換,我們即便得到了神器,想要掌控它也十分困難了。”丹餮的聲音很嚴肅。

    “所以……”談笑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我們要先阻止火鳳?”

    丹餮搖頭,“不,我們要先找到神器。”

    “這是爲何?”談笑不解。

    “火鳳可以控制神器,但它如今已經虛弱。相較之下,力量相對穩定的神器反而能反制火鳳。火鳳無法盡到守護神器的責任,又不想被神器反制,所以就會想要把神器封印在與世隔絕的地方。”丹餮似乎不屑地嗤笑一聲,“多虧了它多此一舉,我們現在正是去它的老巢,去找神器。”

    談笑聞言心中也小小激動了一下,“你是說,神器在這沼澤地底?”

    丹餮笑了,“有什麼比這陰潮閉氣的泥沼更能壓制和隱蔽神器呢?”

    談笑順著它的思路那麼前後一想,便明白了丹餮此前讓她收了通天鉞取出那鐵鏈的深意。無形之中火克金而土生金,他們既然是去尋找火鳳守護的神器,她穿著天生被火所克的金屬性通天鉞變化成的護甲就極不合適了,且不說這初下地時有何反應,她若在找到那情況尚且不明的神器時貿然接近,這身護甲就等于生生將她的弱點暴露出來且進行了負能量的強化。而要取出那鐵鏈自然是因爲那鐵鏈是火鳳翎羽制成,利用同類的氣息相互尋找是再省力不過的事情了。他們雖是被動地掉入了這樣危險的境地,可是若有那“火鳳翎羽”指引,相信很快就會找到火鳳所守護的神器!

    談笑這時迅速收了通天鉞,並將鐵鏈的一端饒了幾圈纏在自己的手腕上,另一端隨意甩開,她發現那些阻擋著擠壓著她們的泥沼隨著鐵鏈的行進而緩緩退卻,它們在主動讓路,而它們的識相正是他們所需要的。

    談笑興奮地抖著鐵鏈讓它延伸到更遠的地方,她仿佛能看見地底深處不甘寂寞熊熊燃燒的火焰,那就是他們一定要掌握的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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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 爭分奪秒

    丹餮猜測的情況與真相大緻相似。

    火鳳迫切地想要得到司羽烈魔火的力量,而談笑與丹餮則需要更早地掌控到神器。兩邊都在爭奪,而上天給他們雙方的時間是一樣一樣的。

    接著那火鳳翎羽的微弱感應力,加上丹餮與生俱來無比靈敏的嗅覺,他們終於能夠看得見在極深極深的地底散發出的微光,雖然那只是一星白芒而已。

    這說明他們離那神器還是十分遙遠。

    但是這也足夠談笑心中波蕩了。“能看見一點光芒了!”她抓了找丹餮的皮毛。

    丹餮獸形之軀強悍地開疆擴土,如果它的臉尚能讓人看得出表情,那一定是極其溫柔的笑意。

    “阿九,你很好。”丹餮突然說,然後摟緊了談笑,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只是無聲地加速,朝著那光芒處疾奔而去。

    土地被強行開拓的聲音以及後方空洞的呼呼風聲極規律地在他們耳邊轟鳴。談笑聽不清丹餮說了什麼,而她想要問卻沒有機會了。

    沒過多久,埋在饕餮懷中的談笑都更感覺到更加強烈的光芒以及慢慢升起的溫度。談笑心裏明白——火鳳守護的神器就在眼前了!

    談笑十分想看看那神器是什麼樣子。她已經看過白虎守護的通天鉞,也在白虎的幫助下完成了通天鉞的鑄體,她找不到任何記載來形容其他神器的模樣,尤其是火鳳守護的神器,她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

    是什麼呢?會是什麼樣子呢?

    饕餮的速度慢了下來,談笑感覺得到最後饕餮穩穩地站在了平地上,她被放了下來,她的身後是饕餮,而她的身前……

    丹餮道:“就是這裏了。”

    談笑卻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面前完全不符合她想象的“火鳳巢穴”以及它所守護的那麼神聖的神器。

    誠然。這是在極深的地底。火鳳大人似乎沒有什麼藝術細胞,大約也沒有那個精力和閑情雅緻。所以這個被丹餮成爲“火鳳巢穴”的地方其實真的——就是一個巢穴!

    跟一路遇上的泥土阻礙不同,這個地方顯然是摟空的。兩人來高的空間對於談笑來說是足夠的,但對獸形的饕餮來說顯得有些狹窄。所以丹餮很順應環境地變作了人形。

    上下分離的空間中央是一個不大的鳥巢,那鳥巢十分古怪,因爲它是由無數從上下地面延伸出來的老樹根交纏而成,這些老樹的根須能伸到如此如此深的地底就已經十分不簡單,它們的根須比乾草要粗,但比乾草要結實得多。它們縱橫交錯在半空中的位置交織成一個十分舒適的巢,而鋪就成這巢的根須卻不是全然靜止的。

    這些都不是談笑意外的最大原因。她最最沒有想到的是她之間看到的發光的“神器”竟然是這巢中的一顆橢圓形的火紅的——鳥蛋?!

    “怎麼了?”丹餮感應到談笑古怪的情緒變化。

    談笑覺得苦惱。

    “火鳳是雌性嗎?”

    “啊?”丹餮被這樣古怪的問題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第一反應無能。

    談笑內心歎了口氣。將她所看到的向丹餮描繪了一遍。

    談笑本心想丹餮再怎麼失去記憶也是見多識廣的上古兇獸,或許他會有個不錯的合理的解釋。但事實上,丹餮看起來比她更驚訝得多。

    “鳥蛋?你是說。這是火鳳的子嗣?”丹餮不明白爲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難道說他們一開始的方向就錯了?難道說火鳳深深埋藏的不是神器,而是它的子嗣?還有,難道神獸可以有子嗣的嗎?與兇獸的分布散亂但數量龐大不同,神獸可是真正稀缺獨一無二的存在。像他們饕餮一族,饕餮是被稱爲兇獸不假。可饕餮族人衆多,饕餮族人還是有繁衍後代的能力的,雖然這種能力實在是太過低微,低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與神獸的絕對單一存在相比,這是質的不同。

    神獸是不死不休的存在。鳳凰涅槃也還是之前那隻鳳凰,世上可以有兩隻饕餮,但不可能有兩隻火鳳。其他神獸亦如此。

    “不可能。”饕餮一口否定,“或許這就是神器,只不過火鳳將它藏在蛋中,或者……僞裝成蛋的模樣?”饕餮想象著各種各樣的可能。

    談笑點點頭,也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荒謬了。她往前走兩步。“不管是不是神器,這裏也只有這個了。先取出來總不會錯的。”

    說著用鐵鏈纏了手掌,然後伸了過去。

    如她之前所看到的,這些根須果然是可以活動的。它們在感應到談笑的靠近時變得激動起來,它們變長,它們變粗,它們像是一個個翹首張望的小蛇尋找入侵的目標,並且保持著十分的警惕抵抗敵侵。談笑注意到這些根須的末端慢慢滲出墨綠色的液體來。

    丹餮的鼻子動了動,“有毒。”

    談笑將鐵鏈纏緊,“看來這個東西十分重要了。”說著慢慢靠近,用冰冷的鐵鏈碰觸那些不安分的根須。

    這個舉動十分有效。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了火鳳氣息的原因,那些根須慢慢退回去,變得十分安靜。談笑則借此機會小心翼翼地搬起了大概一個成年人腦袋那麼大的紅色鳥蛋。她欣慰地發現這顆可能是火鳳守護的神器的鳥蛋雖然散發著火焰的光芒,但堅硬的蛋殼摸起來卻並不是像火焰一般炙燙,相反是常溫的溫涼。

    紅色的蛋完全離開了樹根須築成的巢穴。

    而在誘拐司羽烈的小火鳳渾身一顫,很敏感地感覺到了糟糕的事情。

    談笑將蛋抱在懷中便轉身去找饕餮,這時候她認爲任務已經基本完成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只是研究這個鳥蛋到底要怎麼變成神器,他們又怎麼神器鑄體了。

    可是這巢穴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危機悄然而至。

    失去了守護的鳥蛋,空蕩蕩的巢穴很快就有了反應。起先是那些上上下下的根須慢慢退回去,一直退到土裏去,然後那些泥土表面便像是有了一個個活動著的小山丘一樣。這顯然不是最糟糕的。那些觸須不但退回泥土裏去,還會上下左右前後地探尋著,似乎是在尋找失蹤的鳥蛋。而遍尋不著的結果便是——天崩地裂。

    當談笑舉著鳥蛋要饕餮用手去“看”的時候,他們的腳下開始劇烈地顫抖。

    丹餮臉色大變,他反應迅速地抄了談笑轉身拔腿就跑,在奔跑的過程中變作了獸形,已經開始打算萬一不行就從地底吃到地面,將這整個沼澤地的內髒毀掉。

    “這……是怎麼回事?”談笑看著身後飛馳而來的根須,更加用力地抱住了鳥蛋。

    而丹餮所能做的只是跑得更快,他們一定要離開地底,要回到地面。他們現在不清楚火鳳爲了守護這顆鳥蛋布置了怎樣的反擊,他們比較幸運地是利用率了那火鳳翎羽制成的鎖鏈來取鳥蛋,如果赤手空拳,結果無法想象。

    地會崩塌坍陷的嗎?丹餮和談笑心中像有一個小鼓在不停地敲敲敲,它一邊敲一邊在倒計時,他們知道時間如此緊迫,說不準下一聲鼓響之時就是他們埋身地底之日。

    而終於,丹餮終於帶著談笑鑽出了地面。地震從他們鑽出沼澤的地方迅速波及到四面八方。本來穩穩站在地上的小火鳳突然間發現自己騰空了,而這種一瞬間被地面拋棄,下一瞬又站穩在地面上的感覺讓小火鳳意識到情況遠比她想象的要糟糕許多。

    而就在司羽烈在盤算好處,小火鳳在恐慌失去的時候,丹餮帶著談笑一沖而起,一個饕餮兇獸,一個懷抱紅色蛋的人類修士“嗖”地出現在他們面前,那紅色鳥蛋的光芒幾乎要灼傷了它的眼。

    “談笑?”司羽烈驚訝極了。

    “你們……”小火鳳飛了過來站在鳥蛋上,氣得直翻白眼。

    丹餮抓起談笑扔到背上,“要地震了!”說著沖破毒霧直朝天空飛去。而談笑與他配合默契地一手提溜著小火鳳的小翅膀,一手緊抱著鳥蛋,整個身子伏在饕餮背上,提溜著小火鳳的手緊緊摟住了它的脖子。

    司羽烈也不是個傻的,人都走了他留在這裏一個人等地震嗎?所以他直奔饕餮他們而去,他發現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就在司羽烈趕上饕餮的一瞬,只聽天空之下是巨大的滾滾轟鳴聲,接踵而來的是漸起的滾滾煙塵。再然後整個沼澤林像是沒有基座的高樓大廈一瞬間崩陷地底,談笑懷中的鳥蛋光芒大盛。

    “這是……”談笑看著下面,心裏覺得惋惜。

    丹餮卻甩了甩尾巴,張開了腹部的血本大口,馱著談笑又俯沖了下去。

    驚叫的不是談笑,也不是司羽烈,而是那隻幾乎要被人忽略了的小火鳳。

    丹餮雖然瞎了眼睛,可他仍然敏捷地在下沉的煙塵中穿梭。它的動作太快,談笑看不清楚,可她想丹餮大約真的是餓狠了,饞狠了,被約束狠了,所以才會趁火打劫在這個時候滿足一下自己無比貪婪的嗜吃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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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 火鳳認主

    常年居住在沼澤地的妖獸們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棲身的地方會在頃刻間陷入動蕩浩劫。它們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四處奔逃著,有的逃出了沼澤地,有的則被困在下陷的沼澤地中,活活淹沒在無比強大的大自然的災難之中。

    這個三千餘年來因爲地底深埋了火屬性神器,從而相互作用維持了詭異的平衡的毒霧沼澤林隨著神器的被剝離而失去了慣有的平衡。

    火鳳在煙塵中萎靡下去。它開始意識到自己最後棲身的地方也沒有了。它現在只有兩條路,一條是被自己守護的神器所控制,另一條是盡快與這個擁有魔火的年輕人簽訂契約,它得到與這個年輕人同等的魔火的控制力,而他則會成爲它的主人。

    火鳳心中選擇的自然是後者。

    可是無論談笑也好還是丹餮也好都不會給它這個機會。

    談笑以爲丹餮沖下去是滿足自己的貪嗜之欲,但實際上丹餮卻不是這麼輕率膚淺。

    不動見證了這片沼澤地的失落。

    丹餮俯沖下去又迅速遠離,腹部的大口仍未閉上。“神器出世定有騷亂。我要吃了那火鳳的蛋。”

    談笑毫不猶豫地將蛋遞了過去。

    丹餮將那紅色的蛋吞進肚裏,用方才下去時吞噬的泥沼將蛋密密裹了一層,這時它腹部的大口才閉合得沒有一絲縫隙。

    小火鳳瞪著眼:“你……你們……”

    司羽烈追了過來,神情古怪隱含興奮,“你是神獸火鳳?”

    火鳳連忙道:“我早說過了,你不相信,快,你……”

    談笑揉了揉小火鳳的腦袋,望向司羽烈道:“是與不是勸你也不要來湊熱鬧。”說著順了順丹餮脖子上的長毛道:“我們回去。”

    司羽烈唇邊溢出一絲冷笑。“怎的,難道說只有你才有資格得到神器不成?”

    談笑也不願與他多講,一聲告辭,丹餮於是行走得更快了。

    司羽烈變了臉色,“談笑,你不要太過猖狂。火鳳並沒有選擇你。”火鳳和它守護的火屬性神器就在他觸手可及的範圍內,更令他意外而又狂喜的是火鳳似乎選擇了他來簽訂什麼契約。這種事情還有人願意往外推的嗎?

    談笑不欲解釋,丹餮的速度又極快,所以盡管司羽烈窮追猛趕,他們之間的距離還是越拉越遠。

    司羽烈想了想。覺得這個機會要是錯過恐怕再難碰到,於是揮開魔斧念動咒語,打算放手一搏。他心想依著談笑這樣軟的性子。便是無法收場他也能全身而退,這時候不行動可就再難有機會了。

    鋪天蓋地的火焰初始如長龍奔騰江海穿梭雲端,後又如波濤浪重翻浪,彙聚成海。

    談笑一看便知司羽烈是動了真心要搶奪神器,這一出手就氣勢磅礡。擺明了要攔住他們的去路,半分不留餘地,弄得不好便要同歸於盡。她心中想司羽烈其人偏激冒險若此,想要輕松躲過是不可能了,不若反擊回去,叫他忌憚著。也免得日後生事。

    想到此處,談笑拍了拍丹餮道:“丹餮,我且與他鬥一鬥。”

    可丹餮卻不是這麼想的。

    小小魔修他還不放在眼裏。在醉醒忘生的不動尚不是它的對手。這個司羽烈的挑釁對他來說實在不痛不癢。

    若是時間充裕,丹餮大約也會給談笑留些時間耍完。可神器出世,它即便能暫時隱匿神器的氣息,拖久了卻不是明智之舉。更何況這神器此時尚未認主。

    丹餮猛地旋身穩住,準備吞了魔火和那小小魔修速戰速決。可方要張嘴又想起吞入腹部的火鳳蛋,怕它接觸了這外面魔火的氣息産生變化。所以倒是一時怔住了。

    談笑不知丹餮所想,她只冷笑看著火焰中奔來的司羽烈,心中默念九轉心法,丹田自有氣若深海彙聚,後又如蛟龍入水傳經走穴,慢慢有清明氣息聚於雙掌。

    談笑將小火鳳扔給丹餮,足尖一點立於半空,遭遇熊熊烈火不退反進,迅速被圍於熊熊烈火之中。

    匆匆而來的司羽烈見談笑隨被困魔火之中卻神態自若,一身白衣襯得人如仙人,墨黑長髮及腰垂下,髮尾正繫著當年姬雲華所用髮帶,耳畔幾線青絲似在微風中輕輕拂過雙肩,遠遠望去已是氣若朗月清風,近處瞧著更叫他心中燥亂漸息,不自覺地緩緩淡了干戈之意。

    司羽烈依稀記得洪荒三千三百年間的小阿笑那樣固執木訥又怯懦得很,幾次交手也不過是任他掌下肆虐,唯一值得稱贊也叫他熱血沸騰的不過是再再脆弱不過的身軀中竟有那樣不服輸的靈魂,一雙眼即便布滿痛苦也倔強地不肯開口求饒,他仍記得那時躁動的血液和偏執的征服欲,萬萬想不到那是個女子,也萬萬想不到多年再見的今日,她已經成長到這般地步。

    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情緒或者是感覺,司羽烈諷笑道:“你倒是大膽,赤手空拳一個人便想要與我鬥法不成?”

    談笑淺淺而笑,“不該想的不要去想,不該招惹的也不要去招惹,上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不像下界般,任你揮輝斧頭便可以縱橫天地。”

    司羽烈沉下臉,“休要多言,也好,教我看看當年小阿笑這些年來都學了些什麼。”說著手下竟不留情,一把火焰魔斧劈天而來,四周火焰便隨著他心境的變化瞬而充滿殺氣。

    丹餮的聲音遠遠傳來,“阿九,速戰速決。”

    談笑心中一定,手起如山勢,氣行若海沉。她緩緩閉上眼,對周遭炙熱的空氣和撲面而來的火吻無動於衷。她只是最大限度地利用九轉的力量,她要的是絕對的震懾力——在這最初的時刻。所以這個時候,談笑並不隱瞞自己的實力。

    司羽烈沉著臉,他不知道談笑爲什麼一動不動,不過她越是不動,他便越是警惕。以他對談笑的了解,她絕對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也從來不會毫不反抗就輕易投降。他心中甚至隱隱有種不恰當的期待,似乎在期待一種奇跡,又或者是某種印證。

    她在等什麼?她像做什麼?

    果然,烈火撲噬的瞬間,司羽烈得到了答案。

    火焰的面積開始急劇萎縮,它們仿佛被卷入一個空洞,空洞的入口是急速飛轉的漩渦。

    司羽烈心中一驚,揮舞著魔斧釋放出更多更強的火焰,可源源不斷的魔火供應卻依然追趕不上它們卷入漩渦緊張萎縮的速度。

    這是怎麼回事?!

    司羽烈皺了眉頭,手握魔斧撲了上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面積變得越來越小的火焰團真的顯出漩渦的軌跡來!

    “你這是什麼邪法?”司羽烈忍不住問。

    更神奇的事情發生了。火紅的漩渦漸漸有了冰藍的色澤,那冰藍的顔色越來越多,同時炙熱的空氣也漸漸降下了溫度。

    司羽烈看見漩渦中有似有奔騰的海水激蕩。而他甚至來不及看得更清楚一點,只能本能地舉起魔斧擋在身前,波濤的強大沖力叫他在半空中都站不穩腳,步步後退。

    司羽烈一狠心,臉上火焰紋愈發鮮豔。甚至紅得發光,額頭一瓣蓮花隱隱發燙,火焰魔斧上撲騰著火苗,頃刻火焰大盛反撲海水,那樣不顧一切的反擊竟能生生蒸發了近前的海水,進而搶占對頭的地盤。

    司羽烈冷笑。“也不過如此!”這時候他一門心思自然全放在了對抗那洶湧的海水中。他心中甚至有些得意,好心提點道:“我這魔火可不是隨便什麼水就能澆滅的!”

    可他沒有想到,也沒有看到談笑像是天然存在的空氣一樣。她從那滔滔海水中行來,便是入了火焰也是淡然從容,兩種極端對立的環境似乎絲毫不能影響她半分。

    她來得很快,她來得那樣快,快到當她站在他的身前掐住他的脖子時。他只來得及瞪大了眼,渾身一冷。

    談笑的手並沒有用力。她掌中溫涼的溫度叫司羽烈忍不住顫了一下,眼前的對抗就像是一個笑話。

    談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無情無欲的桃花眼微微眯了一下,嘴角不明顯地上揚,笑意卻沒有達到眼底。

    “你大概不知道我真正的本事……”說著手上只微微收緊,司羽烈便覺得體內一陣亂流,真氣不由自主地聚於她掌下的肌膚並開始有流失的痕跡。

    司羽烈大驚,伸手去抓談笑的手臂,可他的手一碰到談笑,掌中便像是陡然開了無數個細小的通道,本來只在脖頸處流失的真氣此刻竟也能通過掌中這些通道流失出去。

    不!司羽烈連忙放手,可他發現心亂之下,手竟動彈不得了。

    談笑無悲無喜地望著他,“這樣,你該知道不要再來招惹我了。我不記前仇,也盼你莫要生事才好。這裏沒有什麼談笑,下回若不得已再見,你該叫我——項昭寧。”

    談笑撤了手,懷著小懲大誡的心思,倒沒有好心將吸走的真氣還回去。

    初次試水便能成功,談笑心滿意足,頓時身影如狂風行雲急退而去,姿態甚爲瀟灑恣意。

    當司羽烈驚魂初定之時,那一人一獸已遠在天邊,失去了蹤影。

    邪火一股股在司羽烈心中翻騰,他實在是想不到,他實在是太震驚,他覺得萬分屈辱,而屈辱之下是濃濃的不甘,是被激活的征服欲,是在各種各樣或熟悉或陌生的情緒複雜交織後揮之不去的執念。

    魔若生蓮,天地爲獄。

    不動沉默地看完這一切,然後微微斂了雙眸,悄無聲息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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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7:12:36
番外 項家阿九妹,癡不及長生之一

    那時的世界被稱作洪荒。洪荒在上古之後,天庭初定,分爲仙界和凡界,仙界便是神庭所在,凡界便是凡人走獸所在,修仙這種事情似乎只存在於古老人們代代相傳的神話之中,偶有垂髫孩童聽老人們說床頭故事時會露出或豔羨或質疑的表情,人間修道並不盛行,道士和尚什麼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可是,再稀少也不代表沒有,“絕對”這種字眼是絕對不存在的。

    天庭所在的仙界被凡人窺得真機在當時沒有年曆的洪荒居然,真的,就實現了。所以後來當人間項家的九妹無意中悟了天道修得長生就實在是再順其自然不過的事情。

    世間總會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也總會有某些神秘奇妙的契機讓吃螃蟹的人變得越來越多。

    項家九妹是個癡人。幼時別人家的女娃哭著繡花纏腳無限宅的時候,她笑著爬樹玩泥鬥蛐蛐;少年別人家的少女愁著相親定媒繼續宅的時候,她瘋著騎馬打架學武功;到了青年二十多歲別人的女人都有了婆婆有了孩子還或許會面對一堆堆現實的妾婢假想的小三時,項家九妹已經十分自我地不堪家中催促,自行仗劍天涯,腰間不過一壺好酒,身下不過一匹瘦馬。

    多年後,被那個有著一個男人和n大於等於一的女人的宅院耗盡了青春和激情,終於行至暮年垂垂老矣的老樞們一起八卦時還會嘲笑當年那個不慎靠譜的項家九妹,說著“老人說的話一點沒錯,從小看到老”等等或惋惜忠誠或諷然樂禍的話時,誰也不知道當年那個拋下一切瀟灑放逐於天地的項家九妹和她們已經不是一個境界的人了。

    誰也不知道項家九妹如何就能三花聚頂窺得天道,甚至項家九妹自己或許也不能說得如何清楚。

    只是當項家九妹回了一趟老宅,發現連門口牆邊的青瓦都如此陌生的時候,她轉身離去。再也沒有回去過。

    那年,一個抖著手杵著拐杖從小巷回家的老頭子曾經回頭一望,暗暗道:這女人怎麼那麼像曾爺爺書房的畫像?

    項家九妹於是來到了仙界,見識了許多她小時候聽故事裏才有的妖魔鬼怪神仙天兵。而她在修仙道上花費了至今爲止所有的執著和激情之後,發現達到的目的也不過如此。這倒不是說她覺得不好,至多只能說無感而已。

    無感的背後,是她或許尚未發覺或許從未面對的孤寂。

    而這時的神庭已經在天帝的統治下平靜安逸了許多許多年,猶如一潭死水。

    新闖上仙界的凡人讓神庭的神仙們十分頭疼。早年他們統治仙界和凡界時便對凡界之人進行了教化,他們很注意這個分寸,既要讓那些渺小卑賤的凡界種族知道他們的神通和存在進而産生敬畏服從的情緒。又要適當地給他們些小小的希望和甜頭,讓他們汲汲一生追求,成就世代信仰。

    這種人不需要太多。一千年裏出那麼一個對他們來說都是超出預算的意外。

    可這個意外,居然還是發生了。

    神庭表達了對修得長生和擁有自然法力的凡人十萬分的興趣,並將他們命名爲地仙,只是天地有別,高貴的仍然高貴。低賤的永遠低賤,地仙再有本事也不能上天庭去兜圈兒。對於這種安排,曾經官方說法是等級管理,後來項家九妹的說法是嫉賢妒能。

    項家九妹既然憑借絕佳的天賦和超凡的努力飛升修成了地仙,便字號長生,那時也是一顆純真的紅心。對天庭既沒有任何想法,也從不曾想過計較天庭的態度。那時的項長生自以爲世間再無所求,於是行遍山河大川。遊走邊緣無名之界,憑著一身本事和正義爽朗的性子先後結識了鬼嬰、邪予、不動和饕餮。

    這四個生物中年歲最大的自然是饕餮,但最終跟在項長生身邊的卻沒有它。

    初遇鬼嬰,他正被他上頭四個“相親相愛”的好兄弟陷害得奄奄一息,幾乎要喪了性命魂靈。項長生古道熱腸出手相救。從此便被鬼嬰惦記上了。

    鬼嬰感念項長生的救命之情,又仰慕她的強大肆意。所以毫不猶豫地表達了跟隨之意,並采取了緊盯密隨的方式打算叫項長生乖乖就範帶他浪跡天涯。可項長生是什麼人?她最愛自由最憎約束,幼年其母逼她纏腳之時她就曾一把火燒了那些她見不得的破爛玩意兒,那火甚至燒了她的“香閨”。

    所以不堪其擾的項長生拍拍屁股走人,只當自己被狗咬了一口,決定下次遇上這種事情絕不出手。

    可是下次,項長生還是出手了。

    上古已死,洪荒統一,天庭的低位堅不可摧之後,妖族便漸漸式微,生存空間大大減少不說,成得了氣候的妖族也大大地減少了。

    在仙界活得卑微憋屈的妖族開始了妖族內部各種種族的混戰,而這種混戰持續了很長時間之後,誰也沒想起來他們的初衷不過是想要選一個最強大的妖,帶領他們向天庭呼籲,爭取更多的生存空間。

    心地善良豁達的項長生遇上的第二個生物是豬妖邪予。那時他正被低等的狼妖們圍攻,他的族人早進了狼肚子裏。

    狼妖們嘲笑這個妖族裏最最沒用的族群,同時炫耀誇贊著自己的兇猛狠辣,沒想到樂極生悲乾坤大變,眨眼的功夫它們變成一堆堆零碎的爛肉,而那個最該在它們的爪牙下被撕成碎片的小豬妖卻被人抱著居高臨下藐視著它們。

    世事當真如此難料,項長生好心授它修行之法,因著前一次的教訓,這回沒等小豬妖表達謝意便翩翩而去,瀟灑自在得很。

    可是,這並不妨礙單純弱小的小豬妖爲修行事業貢獻了終生,並在後來執著傻缺地尋到項長生,在她面前展露羞怯的微笑,卻爲她在外面成就了閻羅。如果邪予在醉醒忘生的單純無害算是本色的話,出了醉醒忘生的他便是戴上了殘酷冷血的面具。當他習慣了面具的溫度之後,很久很久都沒能想起來曾經在山間盡情奔跑耍逗小草的小豬妖。

    認識不動有些不同。因爲那時的不動既沒有被什麼什麼攻擊,也沒有重傷垂危,他當時只是很高手寂寞地立於界內傳說最高最冷的雲雪山巔,傻傻地想天庭在哪個方位,怎麼走才會走成一條直線,畢竟聽說直線是兩點間最短的距離。

    那時的不動已經習慣了所有黑色的事物,身上穿的自然是再騷包不過的黑衣。而他的上面是白雲重重,下面是白雪皚皚,萬裏白中一點黑的極度反差讓興之所緻雲遊至此的項長生給惦記上了。

    於是一對面貌算是青年的男女在雲雪山巔上自我介紹,一個說“我姓項,家中排行第九,外頭叫一聲項九,那便是我。”一個說“我是魔”。

    一陣冷場。

    項長生道:“你這衣服真好看,整個界內少有人穿得你這麼黑,這麼好看的。”

    不動道:“我是魔。”這話內涵十分豐富,項長生理解爲他大概是想說魔才穿黑色,而穿黑色的魔中他穿得最好看,不可她很善解人意地沒有去求證。

    又是一陣冷場。

    項長生道:“你爲什麼要到這裏來?跟我一樣來看風景的嗎?說實話,從這裏看去,只看到滿天的雲,什麼玩意兒也沒有。”

    不動道:“我是魔。”

    要說不動這態度已經十分好的,若不是他此刻心情尚好加上項長生也不像他之前遇到的那些人一樣不是喊打喊殺就是落荒而逃,他也不會開口回答項長生的問題。

    只不過,他的回答不是誰都能聽得懂的。

    項長生無語地瞅著眼前這個面癱寡言的魔族,心裏九曲十八彎了轉去,猜想他這意思大概是說因爲他是魔,所以他來了。

    可是爲什麼呢?憑什麼?

    項長生很識時務地放棄再沒話找話自討沒趣,於是轉身去看雲,一邊看一邊——也是在找天庭。

    愛好旅遊的項長生覺得雲下的世界已經沒什麼挑戰了,所以很有激情並具有開拓創新意識地想要挑戰一下雲上的世界。

    可都說雲上九重天,九重之上是天庭,天庭卻不在她眼中。

    項長生心中有那麼一絲絲迷惑,心想天地乾坤就那麼疏遠,高高在上的神仙們住的地方難道就真的這麼高,這麼遠,她便是修成長生不老法力無邊的地仙,得了天帝一句褒獎也無法窺見其真顔嗎?

    這個想法在她腦中只是一閃而過的流光,因爲在它尚來不及閃成完整的軌跡之時,項長生身側突然魔氣動蕩,那襲黑衣瞬息即止,招呼也不打一個就直接開始動手了。

    項長生心中熱血沸騰,靠著幼時培養起來的那麼點痞氣心道:好你個魔,河水不犯井水的你也敢挑釁,不給你點顔色看看你就不知道人外還有群人,山外還有群山了。

    於是她二話不說直接反擊,從高深奧妙的天地鬥法到簡單粗暴的拳腳相向,從山巔鬥到了山腳,又從山腳打到了山巔。

    可憐的雲雪山可算遭了罪了,等他們一人一魔雙雙躺倒山巔惺惺相惜數星星的時候,雲雪山已經黑白斑駁,像是得了皮膚病的狗。

    所以項長生與不動的交情不是低位不平等的救助救來的,而是酣暢淋漓的打架打來的。

    而那是沒有名字的魔心中清楚,這個對手尚未用盡全力。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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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7:13:40
番外 項家阿九妹,癡不及長生之二

     與饕餮相識對於項長生來說是個純純粹粹地地道道的偶然。

    神庭既顯,兇獸歸隱。上古已經走到了洪荒,神獸都攜著神器退避冥冥了,失了地盤和食物,又早不是神庭對手的兇獸們哪裏會這麼不識相地在這天地陽氣蒸蒸日上的不利運命中繼續把自己的性命魂靈也都丟了去?

    所以按照常理,項長生是怎麼也不可能跟這些藏得極其隱蔽,連天庭都未能發現鞭長莫及的兇獸遇到呢?

    可是戲本說得好啊,人生就有那麼幾次巧合。命短的大約遇不上,像項長生這種熬成了長生的存在遭遇巧合的概率因爲基數的無限增加也就跟著無限增大了。

    成就這個巧合的兩個基本條件在某個月圓之夜全部都實現了。

    其一是某隻閑來無聊偶然抽風尋機得瑟的兇獸饕餮離開了隱居地,悄悄潛入了天庭管理範圍內的雲下之界,還洋洋得意地嘲笑天庭無能,竟沒有發現它。

    其二是同樣閑來無聊偶然抽風漫無目的的項家九妹正好遊蕩到了饕餮的面前,還目睹了它極爲不雅的吃相。

    當時項長生表面看只是一愣,可心中一驚少見多怪地開始從饕餮頭上的尖角一直分析到屁股後面的尾毛,心想這是嘛種族?妖族裏似乎沒有生成這樣大頭羊身,腋下生目,腹中張嘴,虎齒人爪,貪吃又不挑食的種族吧?難道說——這是混血兒?雜交品種?

    這是要多混,多雜,多少代才能混雜成這幅模樣啊?難道是我孤陋寡聞了?已經自認爲博覽天下見識不凡的談笑爲自己突然發現的小小缺陷而深深慚愧和淺淺郁悶了。

    要按平時饕餮的脾氣,沒多的話好講,目之所及皆吾之食,主動送上門來的尤其識趣善解獸意,味道自然也會十分的美味。所以它要做的不過是張開嘴吞咽就行了。

    可是在那個月圓之夜。它抽風了。抽風的饕餮腦袋裏不是進了水就一定是灌滿了漿糊,一切常理如浮雲,不同尋常方顯個性。

    於是巨大的獸形饕餮甩了甩尾巴,變作了居高臨下地斜睨談笑,難得開口道:“汝是何人,所思何事?”

    項長生也一定是抽了的,因爲若按照常理,此刻她就該十分有禮得體地回答對方的問題並攀談,若興趣相投便朋友一場,若志趣難合便分道揚鑣。簡單得很。

    偏偏此刻想得有些癡了項長生拋棄了一切常理,一時不察將心中之疑脫口訴出道:“你祖上幾代?都是什麼妖?”

    這回換饕餮愣了。饕餮一愣,畢竟是有見識的兇獸。微微一想便知道了項長生的意思。它心中有些不敢置信,心想它明明是生於上古長在洪荒的最最尊貴的兇獸,這個該死的土包子怎麼敢問這樣失禮無知又氣獸的問題?

    奈何饕餮雖有族卻不喜群居,獨立生活能力一百分制得分一百,協作交流能力一百分制得分十分。這十分是項家九妹心善。給的出場分,見者有份,開口即得。

    所以聽聞項長生極其無禮驚世駭俗的問題,饕餮竟然有種石頭堵住了喉嚨,說不出來話的詭異感覺。

    初見的落幕之境是饕餮怒目發呆,九妹飄然遠去。幾秒鍾後的背景牆是森林綠洲變成了黃沙漠漠。

    項長生很有求知欲地開始尋找一切可以找到的資料,詢問一切可以提問的種族,就爲了知道之前偶然遇上的饕餮祖上幾代。種族爲何,可是結果大出她所料。因爲沒什麼祖上,也沒什麼混血雜交,這家夥血統純正得不能再純正,它有一個極壞的名字叫兇獸。它有一個極兇的名字叫饕餮,它是上古被神庭驅逐的邪惡力量。是洪荒所不能容納的邊緣神族。

    是的,在上古,兇獸和神獸和神仙們一樣都有一個高貴的種族名——神族。

    盤古開了天地,晝夜有了白黑,善惡陰陽被分割爲二,一半站在道義的制高點玩高雅,並把另一半強行簡單粗暴地劃進暗黑邪域,於是戰爭總是師出有名,“邪不勝正”的道理被一次又一次無情地證明著。

    知道了饕餮身份的項長生惋惜第一次相遇的發揮失常,本以爲此生都難有表達這種惋惜的機會了,沒想到機會是個頑皮的孩子,最喜唱反調,少能順人言。

    項長生再次看見饕餮就是多年以後的事情了。

    那時饕餮已經不是完全的獸形,而是上半身爲人,下半身爲獸。

    這造型深得項長生喜愛,覺得再也沒有哪個物種像眼前這隻饕餮這樣時尚有型了。

    於是項長生拱手一揖,落落大方道,“在下姓項,家中排行第九。不過家族修道人中,也隻有我項九能站在這個地方,閣下若不棄,可叫我一聲阿九。”那時項長生一身白衣笑得坦坦蕩蕩,眼中卻閃爍著炙熱的渴望,只盼著這隻傳說中的兇獸施展些本事。

    人面獸皺眉,想了半天,道:“饕餮。”它的意思,項家阿九可以叫它饕餮。

    項家阿九驚訝地問:“你沒有名字嗎?你明明可以說人話。”這個問題的靈感絕對來自雲雪山巔的那個魔。

    人面獸不快道:“我不是人。”人是食物,世間萬物都是食物。不過眼前這個食物有點意思。

    項家阿九撲哧笑了。

    再之後他們見面多了,項長生始終如對常人一樣對待饕餮,於是饕餮的心産生了變化。

    這個變化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什麼時候加深,在什麼時候消亡已不可查,後來項家阿九妄圖逆天,利用兇獸饕餮珍貴的信任奪了它一雙眼睛,害他元氣大傷自離族群,這變化就叫人摸不著頭腦尋不著蹤跡地朝著更詭異的方向而去。

    饕餮永遠記得那時項家阿九的樣子,它常常在回憶中求證,證明那時的項九得到了它的眼睛,卻失去了她的真心。

    項家阿九直言說:“我需要這個,我欠你的,今生若沒辦法還,只好等來世了。誰教你不是人呢,你甚至沒有人的名字。”

    而人面獸身的饕餮高傲地仰著頭,冷冷道:“我不需要卑賤的名字。人只適合仰望我。”

    饕餮心中怒恨難平,似詛咒又似預言帝說:“你所求的是今生來世都無法達成的癡心妄想。天有天道,地有地綱,我祝你人不爲人,神不似神,子孫萬代不得善終。”

    可項家阿九冷酷地祝它萬壽無疆,許它看她的子孫萬代不得善終。

    那時的仙界已有謠言傳得沸沸揚揚,便是如饕餮這樣隱居不問世事的兇獸都能得到消息,而失了眼睛的饕餮已經沒有之前那樣的耐心去求證了。它終是恨聲怒道:“他就那麼重要,重要到你爲他逆天破命,難道你就不怕降下天譴,你魂飛魄散,連轉生的機會都沒有?!”

    可處於謠言風暴之中的主角項家阿九卻只是在與饕餮打了一架之後狂傲地說:“他算什麼東西,我要改變這整個世界的法則,誰也不能阻攔我!”

    之後腥風血雨也好,正義邪惡也罷,事情被鬧到何種程度饕餮已經不去關心。

    失去了眼睛失去了王位也失去了族群庇佑的饕餮疲憊卻清醒地活著,本該睚眥以報以雪前恥,可最終,卻是這隻從來自齸無情無心無欲無求,被賦予了信任又被背叛傷害了的饕餮,在當年的項家阿九後來的長生尊者再後來的邪仙項九將洪荒攪得喧囂不止,卻又極不負責任地丟下爛攤子走人之後,毅然將自己放逐到從未想過的境地。

    鬼嬰是鬼族,邪予是妖族,不動是魔族,而饕餮是上古兇獸。

    一切仍然祥和,項家阿九也只寄情山水享受得之不易的長生之時,偶爾會感歎一下自己無言的命運,想想遙遠得不能再遙遠的過去,再想想漫長得不能再漫長的未來。她的生活常常是這樣的:要麼鬼嬰追來,她避之不及;要麼不動約架,於是山巔決戰;要麼饕餮又是偷溜,喝著項家阿九不知從哪裏得來的“好酒”,被她教育要輕舔淺酌,不能浪費,可它真心只想連酒壇子一起扔進肚子上的那張嘴裏,可即便再不耐煩最後還是裝成斯文儒雅的樣子,違心地扭曲著臉誇一聲“好酒”。

    邪予卻是很久以後才得以留在了項長生的身邊。

    項長生常常撫掌大笑饕餮暴殄天物,饕餮卻只在心裏默默把這個品相白白淨淨的生物從“食物”的名單裏丟了出去。

    那時年華如水,陳酒尚美,包括項長生本人都預料不到即將到來的“天劫”——如果,那也算是“天劫”,如果那也算是項長生要在神庭立足必須經曆的九九八十一難。

    有些東西如裹著蜜糖的糕點,不但賣相好味道也好,可之於某些人是美食,之餘另外一些人卻是毒藥。

    有一位尊者說:項長生有一個不安分的靈魂。

    項長生勢單力薄,項長生野心勃勃,項長生妄自尊大,項長生不得好活。

    多少人,多少妖魔鬼怪神仙獸靈多多少少都曾說過項長生如何如何,項九如何如何,邪仙如何如何,但那位尊者在她生前死後也只淡淡說過這麼一句。

    如果項長生是安分的,那便不是項長生,也不會是那個決絕離家仗劍天涯的項家九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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