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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一笑彎彎]笑長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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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7:00:37
240 開始磨合

    朽戈帶著談笑和饕餮去清洗。

    清洗這種事情對於有法力的人來說其實很簡單,但不知道是不是返璞歸真的自然規律,越是法力高強的人反而越喜歡效仿凡人最簡單的行爲。比如吃飯,比如洗澡。倒並不是這樣對他們的修爲有多少幫助,或者有什麼實際的功用,只是這幾乎已經是默認了的行爲方式。

    所以醉醒忘生中有它此前的主人打造的溫泉,是曾經最受歡迎的地方。

    朽戈守在外面,兩腿交疊,雙手交叉抱臂而立,想到之前的一幕,還是忍不住歎息。

    看來狀況越來越壞了啊。朽戈如是想。

    現在這樣子,這個項家的後代根本不會再聽他們說什麼了吧。

    朽戈趁著談笑和饕餮清洗的時間將來龍去脈仔細考慮了一番,最終決定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談笑穿著朽戈準備的衣服與饕餮一起走了出來,眼尖的朽戈注意到談笑已經乾了的長髮用一根金絲白髮帶綁在腦後,那髮帶他不久前還在天華山見過。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東西當時掉到了地上,是談笑撿了起來。

    朽戈很快判斷,這個東西對談笑來說很重要。十分重要。

    這證明,談笑是有弱點的。這個弱點或許很隱秘,也或許很明顯。

    談笑想,朽戈大約是要與她說什麼話的。她特意放慢腳步,頗有些等人出招的感覺。

    可是她失望了,朽戈一直在後面默默跟著,直到把他們送回那白石屋。白石屋旁的三個人,一個人乖乖跪著,另外兩個站著,無論跪著的還是站著的都沒有朝她這邊看。

    朽戈掃了一眼,站在鬼嬰旁邊。沒有說話。

    談笑本來不欲理會,但是仔細一想,又覺得他們這麼站在門口也不好,至少影響她的心情。尤其是那個跪著的,跪什麼跪,讓你跪了嗎?

    這麼一想,談笑走到邪予面前,“起來。”

    “邪予犯了錯誤,壞了規矩,主人請責罰。主人若不責罰。邪予不敢起來。”邪予有些賭氣地說。

    談笑好笑地微微偏了腦袋,“你這是在威脅我?”

    邪予連忙道:“不敢。”

    “不是就起來,堵在門口做什麼?”

    邪予想了想。沒起來,但是跪著身子往旁邊挪了挪,算是沒堵在門口。

    談笑無語,心想這個人怎麼這麼軸?於是又道:“隨便你,不過我告訴你。你跪在這裏也沒用。我不覺得你哪裏錯了,各爲其主而已。不過你們真的認錯人了。”她態度誠懇地說。

    邪予咬牙,他早知道這樣沒用,不過他還是這樣做了。

    談笑見他沒反應,於是把目光投向朽戈。

    朽戈會意。他略想了想,道:“邪予性子比較急。做事情有時候不會考慮多麼周全。主人如果能原諒他,就太好了。”

    談笑心裏歎了口氣,牽著饕餮進屋。沒再說話。

    朽戈等人在屋外良久,最後還是朽戈道:“走吧。邪予,你也別跪了。”

    邪予心裏難過,不願起來。

    鬼嬰道:“走,你這樣如果有作用的話。她早出來了。別丟人顯眼了。”

    邪予想了想,最終起身。歪歪斜斜地跟著走了。

    饕餮在屋裏道:“阿九,爲何這樣對他們?”

    談笑道:“怎樣對他們?”她看著饕餮。她想有些事情饕餮或許會清楚。

    饕餮皺眉,“如果阿九有一天這樣對我,我會很難過。”他想了想,“很難過很難過。”

    談笑安慰地摸了摸饕餮身上的長毛,柔聲道:“我就是我,即便你叫我阿九,我也不會是他們要的項九。我沒有做項九的打算,也不會去成爲另外一個人,背負另外一個人的使命。既然這樣,一開始就不要給他們希望了吧。我實在——不想勉強自己改變。”

    饕餮心裏震了一下,本以爲談笑只是單純地排斥他們,卻不料她已經想得這麼多,想得這麼遠。

    第二日,朽戈和鬼嬰抱著厚厚的書冊來敲談笑的門。

    開門的不是談笑,是饕餮。

    鬼嬰本來笑容滿面的臉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然後朽戈笑著走上前道:“給主人送點東西。”說著抱著書冊的手臂擡了擡,表情很友好。

    此時談笑正坐在桌前玩那陰陽五氣爐,聽到朽戈說話,她也沒應聲,想著饕餮如果想讓他們進來自然會讓他們進來的。

    事實證明,生性好吃的饕餮也不是那麼不講道理。

    它讓開了身子,朽戈和鬼嬰便走了進去。

    朽戈一眼看到那個陰陽五氣爐。他心裏稍稍波動了一下,將書冊堆到一邊,道:“吾主,這些都是對您有益的古籍,我們稍微整理了一下,將適合主人現在修爲的部分拿了過來。”

    談笑偏過腦袋,“打個商量?”表情帶笑。

    朽戈愣了一下,“吾主請講。”

    “項昭寧。”她不避諱自己是項家後代,但她絕對不是項九。談笑不是屬於這裏的名字,有資格叫她談笑的人在這裏不會有。她在這裏的名字——叫做項昭寧。

    朽戈沒反應過來。

    鬼嬰眼波微動。

    “不要叫我主人,吾主等等類似的稱謂,我叫項昭寧,你們自己想怎麼叫吧。”

    朽戈微微有些尷尬,一時也不知怎麼回答。

    倒是鬼嬰懶懶靠在一邊,笑了一下道:“昭寧。”

    談笑朝他看了一眼,臉色稍變,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鬼嬰敏感地捕捉到談笑一瞬間的情緒。

    朽戈沒有說話。

    鬼嬰道:“那麼昭寧,我們先走了。”說著拉過朽戈,再不停留。

    饕餮問道:“怎麼了?”

    談笑搖頭,“沒事。”

    饕餮於是繼續安靜地趴在旁邊,不再出聲。

    談笑甩了甩腦中突如其來的想念,覺得實在有些無稽了。不過鬼嬰方才的姿態,與那個人真像。

    不過,再像也不是,這世上再也沒有那個人的蹤跡了。想到鬼嬰改變稱謂這麼爽快,她心裏冷冷笑了下,早知道他們心中並沒有真正的認同和尊敬,心不甘情不願地叫著不對等的稱呼,他們不累,她聽著也很累了。

    放開這些念頭,談笑歎息了。

    上界,上界有通往冥府的路嗎?

    談笑繼續將注意力放在陰陽五氣爐中,修煉著煉器術。

    地宮中,朽戈略有些責備地問道:“你怎麼能叫主人的名字?”

    鬼嬰嘲諷一笑,“主人?你確定是主人嗎?再說,這不是她要求的嗎?多省事。”

    從最初的激動和回憶中醒過來,這個人絕對不是項九。鬼嬰很早就清醒了,而他也不覺得眼前這個人能夠得到他的認同。既然如此,憑什麼要屈居她之下,舔著臉喊主人卻還要被人嫌棄?

    朽戈一愣,想起鬼嬰似乎一直都稱呼談笑爲——她。

    他們這些人,本就是世間最不羈的存在,只有那個人可以駕馭他們,他們何曾對其他人低過頭。

    一向活潑的邪予這回沒說話,他最近都這麼要死不活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動向來不怎麼說話,想什麼也只有自己心裏知道。

    日子就這麼過著,談笑和饕餮一起修行,九轉、煉器、五氣法術……不得不說,朽戈和鬼嬰抱過來的古籍很好,很合適。這些都是修仙界找不到的珍貴資料,對談笑的修行果然大有益處。從這方面來說,談笑是感謝他們的。而且,這些天他們也沒有來打擾她,很好,很識趣。

    而在地宮中,朽戈道:“那饕餮莫不是轉了性子?還是忘了舊事?這麼長時間也不見它有什麼傷害主人的行爲。”

    鬼嬰靠坐在窗邊,無聊地用手指指揮著小鬼在身邊跳舞,漫不經心地說:“這不是很好,省了我們許多力氣。”

    朽戈皺皺眉,“這次不動去吧。”他指了指旁邊許多煉器的材料和古籍。

    不動走過來,隨意動了下手指,那些東西便堆在了他的掌中,東西不少,但是它們都很安靜整齊擺地在他掌中,雖然疊起來很高,都遮住了不動的側臉,但並不影響不動行走。

    邪予愣愣問:“爲什麼讓不動去?”

    鬼嬰揮退小鬼,“因爲傳說不動那樣冷漠寡言的男人反而最能打動人心呢~”

    邪予變了臉色,跑了出去。“我去修煉!”

    朽戈哭笑不得,“你幹嘛逗他?”

    鬼嬰笑了下,“無聊了。”他跳下來走到朽戈身邊,“你了解她嗎?她的出生,去過的地方,做過的事,接觸過的人。”

    “怎麼?感興趣?”

    鬼嬰想起那時談笑目光中細微的眷念,輕輕笑了一下,“是啊,有點意思。”沒有人是沒有弱點的,有弱點的人才好對付。

    朽戈想起在修仙界中與談笑接觸的幾次經歷以及他聽到的過去,道:“我也不能說很清楚,但絕對也不會太少。有些事本來我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不過既然你問起來,我便說說看。”

    他看向鬼嬰:“她不是個喜歡主動結識人的人,接觸的人極其有限。有兩個人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大約很重,一個叫做秦清微,修爲元嬰,在天華山中;另一個——叫做姬雲華,不過這個人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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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 修為漸深

    不動敲門,這回開門的是談笑。

    談笑首先看見的不是人,而是大量的煉器材料和厚厚的書冊。

    談笑不自覺地笑開了臉,很自然地往旁邊一讓,道︰“請進。”不管是誰來,這些東西她是真的喜歡也十分需要,這些好意是要接受的。

    不動沒進去,而是動了動手指,讓那些東西飛到了旁邊的空地上。

    談笑這才看到來人是不動。

    應該說,那四個人雖然都穿黑衣服,但明顯不動才是最適合穿黑衣的人。不動沉默寡言,冷漠謹慎,四個人當中,他最沒存在感,而從一開始談笑對他的敵意也最少。

    見談笑看他,他微微彎了下腰,點了下頭,轉身就走。

    談笑有些錯愕,在門邊愣了下,想起來說了聲︰“謝謝。”

    不動腳步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想走又不想走的模樣。

    談笑很好心問道︰“還有什麼事?”

    不動輕輕抿了下嘴唇,搖搖頭走了。

    談笑想他大約是要做什麼或者要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

    這是一個十分隱忍的人。

    如果朽戈、鬼嬰、邪予和不動四人一直像第一天那樣對談笑,估計談笑現在也不會對他們有好臉色,更別說笑了。可是現在這樣的距離反而很好,讓現如今對修行更感興趣的談笑漸漸放松了心情。

    這次不動帶來的東西同樣也十分實用,談笑像是海綿吸收著水分一樣大量吸收著自己所需要的知識,漸漸她發現修仙界中被認定為規則和天理的某些東西其實是很偏頗的。很典型的例子就是五行術法。修仙界也就是這里被稱為下界的地方認同的是單一的術法修煉,越單純越純粹,更好修煉,法力也越大。而在上界,法術這種東西其實並沒有這麼明顯的五行界限。這個或許與這個世界里物種太多有關系。談笑這樣想。

    說這里物種太多是有根據的。與修仙界中人類為主的現狀不同,上界中卻有許多有趣的不同於人類的物種,他們幾乎與人類共存,雖有爭鬥卻不是像修仙界那樣簡單的人妖勢不兩立,力量對比也不會那麼懸殊。

    最簡單的例子,比如朽戈是天仙,就是傳說中不是靠修行成仙而是先天是仙的存在。鬼嬰是鬼族,邪予是妖族,不動則是魔族。除了這些種族外,還有像饕餮這樣的上古族群,其中又有許多種族分別。

    當然,有些種族之間是天生相斥的,這些相斥的種族踫到一起很容易就會打鬥起來,有時候都不需要理由的。而最容易成為找打對象的大多都是魔族、鬼族這些被看做見不得光的種族以及一些名聲不太好的妖族等。

    而朽戈、鬼嬰、邪予和不動這些人幾乎都是自己族群所不容的人,或者是認同項九的理念並自動追隨的人。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當談笑覺得她從古籍中看到的東西已經能夠運用的時候,朽戈又來了。

    不得不說,朽戈他們總能把時間把握得恰到好處,真是不早也不晚。

    談笑笑眯眯地去開門,想著會不會有更多的好東西在等著她。她很心安理得的接受朽戈等人為了提升她的修為所做的努力,一來她真的需要,二來她知道他們如此下力氣是為了什麼。她心中有著強烈的自我,也有著頑強的不服輸的精神,她還有沒做完的事,她不是一個人。

    可是朽戈卻是空手而來的。

    空手來的?談笑仔細想了想這幾次朽戈他們來的情景,覺得有點意思。

    朽戈笑了一下,“有一處修煉寶地,我估摸著主……昭寧應該可以進去看看了。”

    談笑多看了他一眼,想到這個人如何讓她無法繼續待在天華山,如何無法繼續待在清微師兄身邊,如何把她引來這里,再想到四個人中大約只有他真心地叫她主人,雖然不倫不類,卻也看得出他執念深重若此。

    談笑微微斂眉——是的,她無法真的忘卻,雖然她感謝。

    朽戈看她臉色便知她想到了什麼。他想在他們幾個人當中,談笑最排斥的大約是他。想起她曾經仇恨的目光,朽戈心里就一陣發涼,不過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樣做,義無反顧,會比當時做得更絕對。

    她不屬於那個世界,她也不該將生命耗費在那個世界。

    “唔,丹餮,我們去看看。”談笑回頭看饕餮。

    朽戈早預料到這種情況,有了前車之鑒,此刻他也不阻止什麼,只道︰“請隨我來。日後,昭寧可在此處修行,一定會事半功倍。”

    朽戈帶她去的竟是一個冰窟。

    朽戈領著談笑和饕餮進去,談笑立刻感覺到寒冷。不過冰窟中的冰十分漂亮,有些冰晶像一叢叢花樹拔地而起,有些則從上方垂墜下來形成冰溜子。堅冰的稜角處閃爍著潔白的光,純粹而美麗。

    談笑一路走一路看,被這個神奇的世界吸引了。

    朽戈道︰“天有九重,九重天上便是天宮。此處冰窟也有九重,九重之下便是地宮。待昭寧可下地宮之日,便是大功告成之時。”

    朽戈沒說的是,九重之下的地宮是當年項九封藏了某個秘密的地方,只有她本人能找到答案。

    談笑點頭,此處靈氣充裕純粹,環境靜謐,確實是個修行的好地方。

    看了一圈出來,談笑道︰“在這冰窟中最長可以待多長時間?”

    朽戈笑道︰“主人當年生命無限,一入冰窟便是百年,那時只當彈指一灰。”

    談笑表示了解,心想這就是閉關了吧。

    這之後,談笑時不時會帶著饕餮進去,有時一天,有時三五天,有時月餘。果然如朽戈所說,在冰窟中修煉當真事半功倍。不過冰窟難下,感覺到自身修為增高不少的談笑在半年後也只是下到第二層,再往下下到第三層時就覺得寒冷難當,都撐不了一刻鐘。

    與她相比,饕餮的情形顯然好得多。

    於是談笑真切地體驗到自己和饕餮力量的差距,或者說她在這個世界是多麼多麼弱小。

    在這段時間里,朽戈等四人都沒來打擾她。

    一日,談笑從冰窟中出來,和饕餮並肩走在山中,那時和風徐徐,饕餮抖擻著長毛,覺得最近日子過得十分舒服。唯一覺得抱憾的是它的眼楮是盲的。

    談笑見饕餮高興,自己也十分高興。她抓了抓饕餮的長毛,覺得手下的觸感柔軟舒服。

    “阿九。”饕餮轉過頭。

    “恩?”談笑無意識地應了聲。

    “真好。”饕餮笑了。

    “什麼真好?”談笑不解。

    饕餮用尾巴輕輕踫了下談笑,“阿九,坐到我身上來,我想飛。”它低下身子趴在地上。

    談笑笑道︰“好。”說著便側坐在饕餮身上,無意識地梳理它的毛髮。

    饕餮站起身子,長髮散開,瞬間便沖上了天空。“阿九要給丹餮指路的。”

    微風拂起她的長髮,她看著遠方高遠的天空,地上茂密的山林,道︰“我看著,丹餮只管飛就是。”

    山林中四個人仰望漸漸飛遠的饕餮和談笑,良久後,邪予道︰“有那個饕餮在,她總也看不到我們的。”過了這麼大半年,他聲音還是難掩低落。

    鬼嬰低下頭,“它不會總在的。”話語間隱隱有股戾氣。

    朽戈皺眉︰“你想幹什麼?不要弄巧成拙才好。”

    鬼嬰一笑,“不是我要做什麼。瞎眼的饕餮在這里可不多,當年它那麼威風的時候,可沒少得罪人。如今失了勢,躲藏了這麼長時間終於現世,那些對頭就不會自己嗅著味兒找過來?”

    不動道︰“這里不能被別人知道。”

    朽戈點頭,“你想把它的對頭引到這里來?”

    “怎麼可能?我有這麼傻嗎?”。鬼嬰挑了挑眉毛。

    邪予愣半天,“不引到這里,難道要把饕餮引出去?她不會允許的。他們從來都一起行動的。”

    “沒說不讓他們一起啊。”就是一起才好呢。他心里想。

    “你到底怎麼想的?讓他們一起出去?別忘了,主人當年也有不少仇家,不比饕餮少。”朽戈提醒道。

    饕餮雖然貪吃,但是避世已久,項九卻不同。項九本身法力高強,野心勃勃,當年沒少攪和事情,得罪的名門正派邪魔歪道真不在少數。以談笑現在的修為如果送出去,還被人發現是項九的轉生,那還會有命在嗎?

    “誰讓去那麼遠的地方,別的地方我不敢保證,有一個地方,絕對在我們的控制範圍以內。”鬼嬰不緊不慢道。

    朽戈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說——忘生煉獄?”

    邪予和不動也明白過來。

    鬼嬰笑道︰“如何?當年主人為了修煉,沒少抓些族群來練手。我記得當時主人為了對付饕餮王,與它族中的一只饕餮聯手,後來饕餮王失了眼楮離開饕餮族,主人又抓了那只饕餮丟到忘生煉獄里去了。說來也怪。饕餮每只都長得差不多,也不知主人是怎麼認出來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只饕餮如今應該還在忘生煉獄吧。”鬼嬰眼珠子轉了轉,“我想,如今的饕餮王恐怕——不及那只饕餮呢。”

    朽戈皺眉,似乎在猶豫。

    不動道︰“不好。”

    “怎麼不好?”鬼嬰問道。

    “如果她發現是誰做的手腳。”不動話說一半,不再往下說了。

    如果談笑發現這件事是他們做的手腳,這個結就再難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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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 邪予自白

     邪予不覺得這是個好辦法。他想到自己往饕餮身上扔臭泥巴時談笑的回應,怎麼想怎麼覺得鬼嬰這麼做冒險了點。

    “我不同意。”邪予發表意見。

    “不同意?”鬼嬰笑了笑,“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我……”邪予皺眉,“總之這個不好,我不同意。如果你們真要這麼做,我……我……”

    “怎樣?”

    “我不會跟你們一起的。”邪予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不動看了看鬼嬰,又看了看朽戈,什麼也沒說,也轉身離開了。

    只剩下鬼嬰和邪予。

    鬼嬰道︰“你不要說你也不同意?”

    朽戈道︰“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這樣的好。再等等吧。它們不會總在一起的。”一定有落單的時候。這個時候誰急誰就輸了。

    鬼嬰撇撇嘴,既然朽戈都不答應,這事兒一時半會兒是成不了的了。成不了的事兒那就往後放放吧。

    “我想去一趟下界。”

    “去下界?做什麼?”

    “想去一趟天華。”

    “去天華?為什麼?”朽戈不解。

    鬼嬰笑了一下,“確定一些事情。”

    “與主人有關?”朽戈想了想。

    鬼嬰看了他一眼,“你真把她當主人?”

    “遲早也是”。朽戈道。

    鬼嬰搖頭,“不,我不這麼想。”他轉身,“我不會認同她的,至少現在。”

    “那你想怎麼做?”朽戈問道。

    鬼嬰沒有回答,他緩緩離開了朽戈的視線,黑色披風的一角在微風中輕輕打了個旋兒。

    鬼嬰想在天華找一些線索,一些關於談笑成長的線索,無論是人還是事。

    而邪予獨自在林中,雙腿交疊靠坐在樹幹旁,嘴里叼著根草,兩手擺在腦後,眼楮斜往上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一個人咬著細草發了一會兒呆,終於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坐直身子,突然用手指在身旁點了點,道︰“哼哼,唧唧,出來吧。”

    不一會兒,竟有兩只小小的小豬出現在他的左邊和右邊。那兩只小豬一只白白的,一只粉粉的,小小的圓頭鼻子,小小的耳朵,小小的尾巴,看起來可愛極了。

    邪予招招手,兩只小豬邁著小腿踏到他大腿上。

    白色的哼哼道︰“怎麼又把我們找出來,真煩人”

    粉色的唧唧道︰“哼哼,你怎麼這麼不友好,予予肯定是郁悶了。”

    白色的哼哼很大牌︰“就是這樣才煩人他最近天天這麼要死不活的,害我都沒辦法睡覺。”

    唧唧道︰“哼哼脾氣真壞,予予你別理他。予予你怎麼了?又是因為那個人類嗎?”。

    邪予摸了摸哼哼的頭,哼哼擺了擺耳朵很嫌棄的模樣。邪予又摸了摸唧唧的頭,唧唧很乖巧地用柔軟的圓腦袋去蹭了一下。

    “這還用問,肯定是因為那個人類啦。”哼哼發表看法。“我就搞不明白了既然不是你的主人,你還在這里想那麼多做什麼?你有這時間,不如修煉修煉妖術,這麼多年,都要荒廢得沒邊兒了吧?”哼哼老氣橫秋的模樣,覺得能說出這番話來十分偉大。

    “哼哼,你怎麼能這麼說,予予有煩惱我們應該為他排憂解難才是,你怎麼能這樣。”

    “沒事的唧唧,哼哼其實說得對,只是我心里……我心里……過不了那一關罷了。”

    哼哼立馬翹著小短尾巴道︰“聽見沒,聽見沒?唧唧,你每次都說我,你要知道,我說的話都是有道理的現在予予也贊同我的話哦。”

    唧唧嘟嘟嘴,很鄙視地看它一眼,然後對邪予道︰“予予,你有什麼過不去的?可以和我們說說嗎?”。

    邪予一臉惆悵,“怎麼能忘了呢?主人怎麼能忘了呢?”邪予一手覆在額頭上,眼楮微微閉上。

    “忘了還不正常嗎?這都過了多久了?就算是轉生,本來魂魄就不全,也沒可能一開始就全都想得起來吧?如果不是轉生,那就更沒什麼好講的了。我就不明白了,就算是項家人怎麼的了,項家人就一定是當年那位?那項家子子孫孫這麼多代,難道每個都是?什麼邏輯嘛。”哼哼不滿。

    唧唧瞪它一眼,“你就不能安靜地聽予予說完嗎?”。

    邪予半仰著頭,“我們這些人,自從跟了主人之後,從未有過離開的想法。哪怕主人魂飛魄散了,為我們還是在原地等著,這麼多年過去,聽說主人有轉生的希望,於是分散各地尋找跡象。可是現在……朽戈說人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嗎?”。

    看樣子是找到了,可為什麼明明找到了,卻比沒有找到時更難過了。

    “不,不止是忘了,感覺……感覺好像也變了……而且……那只饕餮……”邪予緊皺眉頭,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予予,至少找到了身體,三魂七魄還是可以繼續找的。好在這個身體還是完整的阿。要知道,一般三魂七魄不全的人可是會有殘缺的啊。她不會總是記不起來的。”

    哼哼嘟嘟嘴,“記不起來又怎麼樣?我看記不起來才好。”哼哼想起當年的事,癟癟鼻子道︰“她有什麼好,你們一個兩個各都這麼死心眼。品味低劣,自大狂傲,虧她還是雌性。我們豬一族中都從沒見過這麼不討喜的雌性。她還讓你們都穿得跟黑泥巴一樣,自己卻穿得像天上的白雲。什麼玩意兒。”

    唧唧看邪予臉色不好,忙說︰“哼哼,你怎麼這麼多話,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你這樣說,不是讓予予更難過嗎?”。

    哼哼道︰“我就是不明白,我也是好心好不好?予予這麼多年都這麼過來了,我們陪著予予,予予也很快樂。她一來,予予就不高興了。我就是鬧不明白了。予予難過了,傷心了,都只能找我們說,那個人聽過半句嗎?予予,你確定你們不會走火入魔了嗎?”。

    邪予勉強笑了一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完成一個偉大的事業是要犧牲很多東西的。主人開始不是這樣的……”

    邪予在哼哼和唧唧的陪伴下回憶往事,談笑則獨自在林中行走散心。

    她走著走著便聽見林中有人說話的聲音。應該是三個人,一個人的聲音有些熟悉,另外兩個人聲音略尖,聲音也小,很陌生。

    是誰?

    談笑收斂了氣息向那邊走過去,等走到的時候驚訝了。

    在她的印象中,邪予是個沖動但心思單純的人。朽戈、鬼嬰、邪予和不動四個人當中,只有邪予的情緒是最好辨別的,因為他幾乎是有什麼情緒都會在臉上表現出來,比如當時被她發現往饕餮身上丟泥巴的時候,比如後來幾次見面他可以低著頭躲避的時候。雖然後來她並沒有與他交談過,

    現在的邪予聽起來有些憂鬱。

    等談笑走近了,才看到正背對著她靠坐在樹邊,他身上……談笑眨了眨眼,那是什麼?怎麼有點像……她小時候師父帶她到凡間界看到的某種動物?

    唧唧發現了談笑的存在。

    這時候邪予還在說話。唧唧好氣地看向談笑,從她的眼神和表情讀出了困惑和好奇,但卻沒有鄙夷和敵意。

    唧唧心想這就是那個人類嗎?這就是予予所說的他們找到的身體嗎?看起來確實有些不一樣呢。如果是原先那位,一定不會這麼看著它們吧。它還記得那位似乎不怎麼喜歡它們這種生物,雖然予予是個例外。

    唔,說不喜歡可能也誇張了點,大約只是沒有什麼感覺吧。唧唧又客觀地回想了一遍。

    不過無論如何,絕對不會像現在這位這樣。她覺得這位對它們的存在似乎……有些新奇和興趣?

    要不要告訴予予呢?唧唧想著。

    邪予已經說到了自己如何跟隨項九的經歷。

    “……我們一族在妖族中本來就十分弱小,因為相貌和資質的原因,長期受到其他妖族的排擠。要不是主人的話,我邪予哪里能有今天?如今那些妖族在我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誰想得起來當年他們是怎麼對我的?主人雖然逆天,可是對我們四個卻極好。逆天有什麼,這個不公的天地早該被推翻。可是……主人為什麼要保存了我們,獨自去承受天罰?我們自發誓跟隨主人,早決定同進同退,誰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主人說人生揮霍,死也值得,可為什麼卻不能成全我們?所以我們想,主人一定是在告訴我們,要等她……”

    談笑正好聽完這完整的一段。

    唧唧見談笑變得沉默,於是看向邪予,邪予正嘆氣。

    哼哼耐著性子聽他說完,終於有機會說話。“你這說的都是廢話,現在這個人既然已經記不得以前了,大不了重新開始不就好了嗎?你們總在說過去,現在也不是過去了,有什麼用……”話說到這里,哼哼興奮地揚著蹄子,它眼角一瞟,正好看到邪予身後站著的談笑。

    “啊.....”哼哼被嚇了一跳。

    邪予被它的驚叫嚇道,忙坐直身子問︰“怎麼了?”整個人進入戒備。正在這個時候,他感應到有其他人的氣息。他趕忙起身轉過去,一時間竟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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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 略有進展

    “打擾到你了。”談笑露出抱歉的表情,“我聽到聲音。”

    “啊……哦……”邪予覺得自己站也不是跪也不是,說話也不是沉默也不是,一時手忙腳亂不知所雲。

    哼哼和唧唧站在他的兩邊,唧唧友好一些,哼哼有些汗毛豎起來的感覺。

    談笑覺得哼哼的樣子很可愛,忍不住問︰“你的朋友?”說著看向哼哼和唧唧。

    “啊……不是……恩……是……”邪予腦袋里出現完整的有關哼哼唧唧的事情,他本來是想解釋一下,可是突然又覺得這麼長的解釋談笑一定是不願意聽的,所以乾脆承認了談笑的提問。盡管如此,他心里仍有一種欺騙對方的感覺,這感覺說實話不怎麼好。

    談笑大約也不是真的想聽到真實的答案,她覺得這兩個小家伙很有趣,仔細看看竟與邪予有些相像的感覺。

    哼哼被她看得發毛,於是往唧唧的望向挪了挪,小聲問道︰“這個怪女人看著我做什麼?”

    唧唧道︰“我也不知道啊,她似乎對你很有興趣。”

    “有興趣?”哼哼表情有點僵硬,嘴角也抽搐了兩下,道︰“不是吧,你不要嚇唬我。”項九會對他有興趣?阿不,還不是項九。不過不是項九也與項九有關,都脫不了最終要成為完整的項九。這麼一想,哼哼更覺得高興不起來,不但沒法高興,還覺得十分詭異。

    談笑不知道哼哼在說什麼,因為它們用的並不是人類的語言,看起來像是為了不讓她聽到所以特意換的語言。談笑想,這大約是它們那個族群的語言。

    “它們是什麼種族?”談笑問邪予。

    邪予臉頓時紅了。他不說也不好說又不想,最後慢慢低下頭,絞著手為難起來。

    談笑正在興頭上,自然沒有看到邪予的真實表情。

    邪予躲不過,只好小聲道︰“是……妖族。”心想這也不是撒謊,它們確實是妖族。“

    “什麼妖?”談笑也是個實心眼。

    “是……是……”邪予是了半天也沒是出下面一個字來。

    哼哼實在看不過眼邪予的不爭氣,不得不跳出來勇敢地說明真相。“豬妖.....”

    邪予連脖子都要紅了,他覺得很羞愧。

    唧唧瞪了哼哼一眼,道︰“又沒有問你,你急什麼。”

    哼哼聳聳鼻子,“她老看著我,予予又不說,我幫他說怎麼了。”

    談笑沒什麼反應,只覺得這個種族很新奇。她又問道︰“它們叫什麼名字?”

    邪予很詫異談笑的反應,不過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連忙回答道︰“白色的叫哼哼,粉色的叫唧唧。”他覺得這個感覺很奇妙。

    哼哼一臉死灰狀,“你說對了,她真的對我有興趣。真是生不如死。”

    唧唧不屑地瞥了它一眼,道︰“自戀。”

    邪予聽到它們的對話,他覺得自己才是生不如死。

    談笑點點頭,在邪予面前蹲下了身子,伸手動了動五指,像是在招呼哼哼唧唧過去。

    邪予覺得這個體驗實在是太新鮮了。他趕緊兩眼看天,不敢看談笑。他想她怎麼低頭了呢?怎麼能在他面前低下身子呢?他清咳了一聲,考慮著要不要把哼哼和唧唧留下來,自己走了算了。想到這里,他又覺得不對,他怎麼能走呢?她都蹲下去了,他怎麼還能站著呢。

    邪予臉色一變,迅速也低下身子,在跪著還是蹲著之間小小猶豫了一下,想起談笑說過的話,最終選擇了蹲下來。

    乖巧的唧唧往談笑的手掌走去,哼哼卻很大牌地偏過腦袋。

    邪予對它使了個顏色,齜齜牙嚇唬它兩下,哼哼便不情不願地過去了。

    哼哼腹誹︰什麼嘛,這個人類一來他就忘了它們了,現在還要出賣它們,什麼意思嘛。

    邪予知道哼哼甚深,他知道哼哼一直對主人有那麼點小小的看法。不過它們接觸主人的機會實在少得可憐,所以這也沒什麼。只是他也沒想到過,轉生後的主人竟然對哼哼和唧唧這麼好奇,這麼……友好。

    唧唧走到談笑手邊停下,它眨了眨眼,氣息很平和。

    談笑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腦袋,柔軟溫熱,觸感很好。她想看來這只唧唧乖一些,那只哼哼防備心很重呢。她眼角瞟了一眼,看到哼哼不情不願地拖著四只蹄子,這都半天了也沒挪過來。

    邪予羞愧地低了下頭,覺得哼哼太拿不出手,撐不了場面,太..太...太不爭氣了。

    談笑對唧唧友好地笑了下,問道︰“你叫唧唧?”

    唧唧點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邪予從脖子根紅起,幾乎想暈過去。這麼乖巧的唧唧怎麼會問這個問題,怎麼會問這個問題呢?

    哼哼一只前蹄停在半空,身子僵在那里,心想唧唧是傻了嗎.....傻了嗎...傻了嗎?

    談笑很自然地回答︰“我叫項昭寧。”

    邪予在旁邊點頭,心里對唧唧說︰您別問了。

    唧唧道︰“你是項家的後人嗎?那你知不知道項九?”

    哼哼在一瞬間的詫異後,前進的腳步明顯快了許多。

    “是,知道。”談笑答道。

    哼哼沖了過來,小尾巴抖啊抖的,“你知道項九什麼?”

    “知道有這麼個人。”談笑很好脾氣地回答道。

    哼哼點頭表示了解,“你性子好像不像她。”

    談笑道︰“因為我叫項昭寧,不叫項九啊。”

    邪予在心里說︰就是一個人。

    哼哼在心里說︰你當我是傻的呢?

    唧唧在心里說︰可別變成項九了。

    唧唧是只善良的小粉豬。它道︰“項昭寧,予予因為你的關系,最近都很消沉哦。

    邪予忙說︰“沒有,沒有的事。”可他梗著脖子紅著臉的模樣,分明是欲蓋彌彰。

    談笑想了想,心想難道還在記著那天的事?她和饕餮都差不多忘了,他怎麼還在因為那件事情郁悶嗎?

    談笑轉頭看向邪予,邪予連忙擺手,重申道︰“沒有,真的沒有。”

    哼哼不客氣地揭他的老底道︰“沒有,沒有你為什麼召喚我們出來?平時你高興的時候可想不起我們來。”

    邪予尷尬地反駁道︰“我是怕你們悶壞了,找你們出來透透氣而已。你不要不識好人心。”

    “切.......”哼哼明顯表示不屑。

    “唧唧……”邪予尋找同盟。

    “予予,我們理解的。”唧唧頭頂仿佛出現聖潔的光芒。

    談笑撲哧一聲笑了。

    邪予看過去一眼,不說話了。他覺得這樣笑著主人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過了。自從……

    談笑則是覺得哼哼唧唧配合很好,哼哼唧唧和邪予的互動讓她想到了咕咕。

    咕咕。自從師父去了,咕咕也不知所蹤。咕咕是師父煉造出來的,咕咕本來應該是師父留給她的。可是咕咕是只有自己思想的傻鳥。姬雲華的煉器術出神入化,談笑學習著姬雲華留下來的書冊、筆記等等,每每有所提升都感到此道之博大,而她更是越來越深刻地明白姬雲華的煉器術比他所能描寫的所有或許都還要精深強大。

    在談笑潛意識里,姬雲華所有的一切是她為之奮鬥的目標。

    笑過之後,是一片沉默。

    談笑從關於咕咕的回憶中走出來,對邪予道︰“那天的事不必放在心上。丹餮也並沒有怪你。”

    邪予心想,那只饕餮怪他不怪他才不會管,他只在乎她會不會怪他。

    “哼哼和唧唧很可愛,我很喜歡。下回再踫到,會和你們好好玩耍的。”談笑前半句是對邪予說,後半句是對哼哼唧唧說。談笑頭一次看到會說話的豬妖,長得還這麼嬌小可愛,再加上聯想到咕咕,就不自覺地愛憐,心中柔軟。

    邪予連連點頭,道︰“我會照顧好它們的。”

    “哼哼唧唧再見。”談笑擺擺手,站起來。

    邪予也跟著站了起來。

    “再見。”唧唧很友好地動了動耳朵。

    “唔,再見。”哼哼很酷。

    “邪予,再見。”談笑道。

    邪予道︰“再見。”

    談笑轉頭離開。

    邪予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

    “主……昭……等一下”名稱轉換無能的邪予乾脆直奔主題。

    談笑轉身,“有事?”

    “我……你喜歡它們,我……我把它們送給你吧。”

    哼哼唧唧同時驚悚,如在十二月的寒風中瑟縮。

    談笑也詫異地看向他,不知道該怎麼拒絕比較合適。

    邪予很熱情地一手抓起一只小豬送到談笑面前,“我……送……送給你……”他想,如果有哼哼和唧唧陪在談笑身邊,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應該就會那麼關注饕餮了。而且,談笑剛來上界,很多事情還不清楚,哼哼唧唧卻是清楚的,這樣也可以加快談笑的適應過程。說不定還可以讓主人早點覺醒。

    談笑沒想到邪予會這麼做,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道︰“它們是你的朋友,跟著我的話,你也會寂寞的吧。這個我不能接受。還有見面的機會,我會來看它們的。”說完她抱歉地笑了一下,轉身離開。

    哼哼在人走遠之後立刻發飆道︰“邪——予你怎麼回事?你怎麼能將我們送人?你忘了我們是什麼了嗎?你怎麼能將自己的元神送人你是豬腦子嗎?”。

    唧唧也驚魂未定道︰“居然還被人拒絕了。”

    邪予一時的頭腦發熱過去,大約也覺得自己無厘頭了些,有些沮喪復雜地道︰“可不是豬腦子嗎?”。

    不過這樣一來,談笑對他的敵意明顯減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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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 孽火紅蓮

    鬼嬰在修仙界行走,一身黑衣在修士中格外突出。

    鬼嬰第一個落腳的地方自然是宛城。

    今日的宛城還是昨日那個宛城,只是宛城的人似乎都不是昨日那些人。鬼嬰特意觀察了一下,發現滿大街的人除了他穿黑衣,還真的沒人穿黑衣服。

    不止如此,那些光明正大的和隱藏在暗處的目光似乎——都不怎麼友好?

    這是怎麼了?他離開宛城也沒多久吧,怎麼就變成現在這個光景了?

    鬼嬰心中警惕著,他估算著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中流露出的針對他的莫名的殺意和畏懼,一定會發生什麼事情的吧?他心裏想。

    鬼嬰心中一動,專門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走去。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身後開始聚集跟隨了許多人,這些人極力隱藏著各自的氣息,可惜看起來並不太成功。

    鬼嬰一笑,手指在袖中翻飛,頓時有許多小鬼在四面八方出沒,但是沒有一個是從他袖中飄出去的。

    鬼嬰擡眼看了看四周,很好,場地大,周圍還有遮擋,這地方即便打鬥起來也好控制,保準叫他們活的死的都再說不出一句他不想聽的話來。

    他站定,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

    身後突然有人道:“魔頭!今日要你狗命!”說著揮舞著長劍就沖了過來。不止如此,同時還有許多人吆喝著跟著沖了過來,什麼長刀、斧頭、鞭子等等齊齊上陣,還有金木水火土各種法術統統施展,真是八路神仙,各顯神通。

    鬼嬰好笑地想他何曾招惹了這麼多人?而且他一個鬼族,跟魔扯得上什麼關系?即便是他招惹了這麼多人,又是他與魔有關系。這事兒也斷不會發生在下界,更不會是這樣一些擺不上台面的小嘍囉挑釁上來吧?

    這麼想著,鬼嬰嘴角笑意更濃。

    他先不與人打鬥,轉身只是躲閃和防禦。他問道:“來者何人,所爲何事?”

    那些人間鬼嬰屢屢避開他們的攻擊,輕松得像是滿大街隨意走動的人一樣,心境之餘又是氣憤。心驚的是這廝果然厲害,這麼多人圍攻竟然還能只守不攻保存全身,氣憤的是這個魔頭不是受傷了嗎?怎麼還是這麼難對付?搞什麼?

    “你這個魔頭!還不快快束手就擒?大爺還能給你個好看點的死法!”有人叫囂道。

    鬼嬰看過去,是個中年修士。一看就是修了許多年還修不上檔次的那種,他躲在人群中,攻擊不見多麼兇猛。倒是叫囂的話不曾停過。

    鬼嬰是鬼族,在上界多年從來殺人不眨眼,跟著項九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幾乎每時每刻手中都沾滿鮮血,在他手下冤魂冤鬼無數,它們都乖乖任他驅使。他的心早就比石頭還硬,比冰雪還冷,比鮮血更腥。他怎麼容得這些下界的嘍囉們挑釁?他心中冷笑,已決定不會讓這二十來人留下活口。

    不過,在這之前,他一定要把事情問清楚。

    “什麼魔頭?”鬼嬰問道。

    “你還好意思問我們?”一個老者耍弄著浮塵。“你難道想騙我們你不是魔頭嗎?”

    鬼嬰想了下,覺得這些人先入爲主,胡攪蠻纏。大約是問不出什麼來了。

    他站定,不再躲避,手掌翻飛,突然自他掌下飛出數道黑影,它們迅疾若閃電。立刻鑽入那些人群之中。

    不一會兒,只聽慘叫聲四起。似有魍魎魑魅怪笑怪叫之聲,接著血氣蔓延,他乾乾淨淨站在人群中,他的四周有小鬼在人體內外穿梭,沒多時地上就只剩下殘缺的身體了。

    不,還有一個完整的人,那是叫囂得最猖狂的人,他跪在地上頻頻磕頭,嘴中只求饒道饒命。

    鬼嬰優雅地走過去,“什麼魔頭?完完整整地告訴我?”

    那中年修士嚇得肝膽俱裂,這時也明白此人不是那禦火的魔頭了。他開始也覺疑惑,這魔頭怎麼沒有帶他傳說中的大斧頭?可當時大家一心想要趁魔頭虛弱獵殺魔頭,所以也沒想這麼多,只當他受了傷,失了武器,這回更好對付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個人根本就不是那魔頭,他比魔頭更血腥殘忍,更沒耐心,他的力量更加強大,強大許多,他或許根本不是這修仙界的修士。

    這時鬼嬰但有所問,他哪有不答的道理?於是竹筒倒豆子,前因後果一五一十統統交代了出來。

    那修士道魔頭是個近幾年出現的,常年一身黑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背後背一把火焰長斧,最擅長的是禦火。他見人就殺,見血就喝,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頭。

    最近新傳出魔頭本是天華門的修真道人,後來誤入了魔途。好在雲燁真君識得大義,當場剿殺魔頭,可那魔頭有些本事,被重傷後居然逃跑了。

    聽說那魔頭逃跑的路線正是朝著宛城,算算日子,最近幾天正是他到宛城的時候。而且,聽說有人在宛城附近看見過他。

    於是鬼嬰很幸運地被當做了魔頭,被二十幾個所謂弘揚正義除魔衛道的修士聯手追殺,然而這些人卻都抵擋不住他的一招,眨眼全奔赴了黃泉。

    鬼嬰收著小鬼,連同新鬼一起,漫不經心的動作叫那中年修士結結巴巴,不一會兒竟尿了褲子。

    鬼嬰險惡地皺皺眉,這時有人道:“剩下的,我可以告訴你。”

    鬼嬰轉頭,那人全身裹在黑布之下,臉上戴著白面面具,背後背著一把黑紅的長斧,他想這個才是他們所說的魔頭吧?

    司羽烈兩指彈出火焰,那中年修士只燒成了灰燼,連呼救的機會也沒有。

    鬼嬰雙手環臂,心想有意思,下界什麼時候也出了這麼好玩的事,居然是個魔修。魔修,那就是不動的同類了,想起當年不動的模樣。再想到他如此古潭不波的死人臉,鬼嬰不禁感歎一下時光過得真快,千萬年好像就在昨天,彈指一灰,曆經千難萬險,再回首時卻覺多麼容易。

    司羽烈是真受了傷,不過還沒到虎落平陽被犬欺的地步。他只是更懂得隱藏,更懂得保存實力。

    “你是天華人?”鬼嬰對魔頭的成長經歷和現狀其實並不感興趣,他只是想知道那些人爲什麼攻擊他罷了。他現在更感興趣的是司羽烈的身份,他是否與天華有關?

    “是。”司羽烈大大方方承認。他剛才已經親眼目睹了這個男人的實力。他起了結交的心思。

    “那麼,談笑這個名字,你知道嗎?”

    司羽烈隱藏在面具下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他想起來朝峰到場上那個長髮飛揚神情清冷的女子,心尖尖上便像被扯了一下,他心想好你個秦清微,竟然瞞了這麼久。

    司羽烈的情緒很快被鬼嬰捕捉到了。

    “你知道她,而且知道很多。”

    司羽烈低低笑了一下。“是,你想知道什麼?”

    “所有。”鬼嬰也笑了。他覺得自己運氣還不錯,雖然無緣無故被一群雜碎圍攻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但隨之而來的後果卻讓他感覺滿意。

    “沒想到是個女人。呵。”司羽烈背上的火焰斧顔色微微變了下,有火焰在刃上躍動。

    身爲鬼族的鬼嬰擅長看透人心。他敏感地感覺到司羽烈對談笑有種不一樣的情緒。這種情緒十分玩味。

    “我可以把我所有知道的都告訴你,不過。我也有個問題。”司羽烈看向鬼嬰。

    鬼嬰覺得稀奇,居然有人敢跟他談條件。有意思啊。

    鬼嬰不說話,司羽烈問道:“談笑結丹大典上。來了一個叫朽戈的人將她帶走。你,認識朽戈嗎?”

    鬼嬰覺得這小夥子眼神不錯。“認識又如何?不認識又如何?”

    “帶我去見她,我告訴你所有。”自從那一眼,司羽烈常常回想起那一幕,他覺得自己心中有股強烈到偏執的念頭。就是要見到她。他感覺她被帶去的地方一定是他現在去不了的地方,他需要人的幫助。

    “你和她是什麼關系?”鬼嬰問。

    司羽烈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他沉默地想了半天。才道:“三師兄。”

    鬼嬰笑了,“那就什麼關系都不是。”在他從朽戈那裏得到的信息裏,從來沒有一個三師兄,只有一個清微師兄,還有一個師父。

    司羽烈臉色變了變,“那麼,什麼讓人和她有關系?”

    鬼嬰也不隱瞞,笑道:“姬雲華,秦清微。”

    司羽烈覺得這個人知道得會不會太多了點。

    “告訴我你知道的所有,我給你指條明路,終有一天,你會見到她的。”

    “多久?”

    “那就看機緣了。”

    “那這明路和沒有有什麼兩樣?”

    鬼嬰笑了,“小夥子不要太心急。下界可很少有魔修吧?你有沒有覺得自己修煉得太慢了點?有時候不能控制?照你這麼修煉法,你永遠也見不到她,因爲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司羽烈心中權衡了一下,妥協道:“好,我告訴你所有,你告訴我那條明路。”

    鬼嬰滿意地笑了。“很好。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說話還是算得數的。”

    交易達成,你情我願,是樁好買賣。

    於是,鬼嬰知道了他想知道的,司羽烈雖然沒有直接達成目標,但至少有了方向。

    鬼嬰道,“自故佛魔不兩立,佛坐蓮得道,魔亦然。這是把好斧,他日你修成孽火,紅蓮爲座,心願便可得成。”說著手指隔著面具在他眉心一點,司羽烈只覺萬千信息湧入腦中,頃刻豁然開朗,不可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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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 鬼嬰探秘

    司羽烈是個倒楣孩子。

    按說,談笑結丹大典時,他躲在衆弟子中觀禮該是不會出什麼事兒的。他自己本身原來就在天華山修道,對天華的山山水水道場宮觀規矩禮儀哪有不熟悉的?可到最後還是出了事兒。

    怪就怪朽戈那麼一鬧,鬧得太大了。

    整個天華門的人被無聲的音波控制住神思,動彈不得,這是個什麼事兒?司羽烈當時就覺得朽戈力量強大得可怕,所以前車之鑒之後,他動都沒想動,反正是看熱鬧的,他當時想若談笑倒了楣,看個笑話還樂呵了,有什麼不好?

    事實證明,確實不好。

    朽戈表現出來的強大實力連雲燁和雲海兩位真君都心驚了,於是後來的事情大約可以預見了。

    朽戈帶著談笑離開,失了面子裏子的雲燁真君不肯罷休。

    明明是談笑,如今卻被指不是談笑,秦清微明裏斥責驅趕,實際則是保全談笑的名聲和位置,又把人給放走了,保住了她的性命。可這是多大的事?分明是個女兒身,卻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晃蕩了這麼多年,還修成了結丹!

    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氣糊塗了雲燁腦子可沒糊塗,他不傻,稍稍一想便知道這事肯定有人摻和。姬雲華摻和沒有不知道,秦清微肯定有摻和!

    這一來,本就不喜談笑的雲燁便把談笑給真真正正地恨上了。

    朽戈一鬧,雲燁吃了大虧,這場子是一定要找回來的。如果不找回來,他雲燁在天華還有什麼威信可言?以後他說話還有誰聽?

    所以朽戈和談笑一走,雲燁立馬厲害起來。

    雲燁拍桌而起,怒喝道:“胡鬧!胡鬧!”

    除了雲海和秦清微,其他人齊齊跪下。這時也沒其他的好說。

    雲燁知談笑假冒男修修道一事在人前是無法揭穿了,他還要考慮天華的名聲,所以便只想找回裏子面子,叫門人知道他雲燁依然算是天華修爲最高的人,誰也不要想今後說什麼閑話。

    雲燁施法,怒道:“妖孽!看你往哪兒逃!就算你躲到石頭縫兒裏,本君也要把你找出來!”說著便施展了搜妖術,在天華範圍內搜索異類。

    這事兒自然是作秀。別說朽戈和談笑早已離開,他再找也找不到,即便是真找到了。他敢做什麼嗎?還不是再一次裏子面子都丟了?或許連性命也要丟了吧!

    大部分清楚的人都清楚,但這事兒到了這一步,也只能這麼走下去了。

    可這樣一來。便苦了司羽烈。

    司羽烈心叫不好,立馬就想逃,可這是已經來不及了。

    雲燁也沒想到作秀的搜妖術竟真搜到了異類,別的人就更沒想到了。

    瞧瞧雲燁搜出了什麼?一個是魔頭司羽烈,另一個是他的火焰斧。

    乖乖。雲燁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激動起來,意識到揚名立威的機會就在眼前了。

    易了容的司羽烈在雲燁的法術之下被隔離開來,緊接著易容失去了效果,露出他半面爬滿火焰的臉。

    暴露在人群的目光中的感覺讓司羽烈心中的魔迅速膨脹,殺戮的渴望讓他的雙眼比火焰更紅。

    他的斧在哪裏?他的斧在哪裏?

    他在人群中緊握雙拳微微仰頭爆發出一聲怒吼,那聲悠久綿長的呼喚讓火焰斧穿越重重阻礙直接劈了過來。飛到了他的手中。

    不知是誰驚叫道:“魔頭!”

    又不知是誰驚叫道:“清烈真人!”

    雲燁從“這個人是司羽烈”的驚嚇中驚醒過來,場面頓時失控。

    司羽烈有火焰斧在手,頓時魔心控制了神智。目光睥睨,仿佛天下霸主一般。

    “清烈真人?是清烈真人?怎麼是他?他是魔頭?”

    “他是魔頭?”

    ……

    到處都充斥著這樣的疑問,司羽烈耳朵裏轟隆轟隆作響,他聽到許多聲音,但是都聽得不真切。他看到許多人。但是都看不分明。他血液裏的嗜殺因子在不斷地鼓噪著他,他開始渴望血腥。

    所以。他長斧在手,揮了出去。

    火舌在地面爬過,小小的火苗彙聚成了焰,開始吞噬活人。

    雲燁不得不出手了。

    之後的事情就十分順理成章了。

    雲燁確實揚名立威了,他重傷了魔頭,將司羽烈從天華除名,他開始發動了——除魔令。

    在道義上,雲燁挽回了面子,但只有他心裏清楚,他最想除名的不是司羽烈,而是談笑。

    司羽烈出逃,由於受傷,所以東躲西藏,一面療傷,一面時時想起談笑。

    什麼事情想多了大約就成了執念。司羽烈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

    鬼嬰給他指明了孽火紅蓮這條路,又傳授他修魔之法,接下來的事跟他就沒多大關系了。他帶著司羽烈告訴他的有關秦清微和姬雲華的消息仍然去了天華山,第一站便到了玉華宮。

    隨雲殿是姬雲華最後待過的地方。身爲鬼族的鬼嬰相信只要姬雲華心中有什麼念想,臨終前一定會表現出來,甚至一定會在他最後待過的地方留下線索。他就是來找這個線索的。

    他在隨雲殿中走了一圈,在床榻邊站定,然後放出了小鬼。

    沒有腳的小鬼影子一樣。它們在屋裏飛了幾圈,然後在床榻處彙集。幾方交彙後,它們如煙波散開,那煙波開始演化爲一幅幅圖畫。

    鬼嬰靠在窗邊,開始觀看起來。

    看著看著,鬼嬰忍不住站直了身子,面色有些難看。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鬼嬰眼底晦暗不定,一揮手收了小鬼。

    已經不需要再看下去了。他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他沒想到在這下界中也是臥虎藏龍。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從玉華宮出來,鬼嬰已經不想去打探秦清微的消息了。他現在覺得,那個活人遠沒有這個“死人”重要。他匆匆離開了天華,回到了上界。

    這整個過程沒有人知道,天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門中闖入了這麼個人,這個人還在玉華宮走了幾圈。采集了許多他需要知道的信息。

    鬼嬰回了上界並沒有立刻回到醉醒忘生,而是去了趟地府鬼界。

    如果可能,他也不太想來到這個地方。

    鬼王態度冷漠,談不上友好,也談不上不友好。只問:“何事?”

    鬼嬰聳聳肩,“打探一個人的魂魄。”

    “這種事情應該不需要找到本王這裏吧?”隨便找個鬼差,打聽打聽,這不是更快更簡單嗎?鬼王心裏這樣想。

    “這個人有些麻煩。”鬼嬰坦白。不然他也不會直接找到鬼王這裏來。

    “什麼人?”鬼王問道。在他印象中,鬼嬰覺得麻煩的人,那就真的是麻煩得很。

    “姬雲華。”鬼嬰道出姓名。

    鬼王招招手。立刻有小鬼出現在他的面前。

    “去查查。”鬼王吩咐道。

    那小鬼領命,立刻就離開了大殿。

    兩廂沉默。鬼王頻頻看鬼嬰,但終究還是什麼話都沒說。

    過了許久。小鬼終於回來了。

    小鬼表情窘迫,“王,並沒有姬雲華的魂魄入地府鬼界的記錄。”

    鬼王皺眉,問道:“你確實查遍了所有記錄?”

    小鬼趕緊點頭,“確實查過了。”

    鬼嬰轉身就走。

    鬼王忙道:“你去哪裏?”

    鬼嬰笑笑。沒有回答。

    鬼嬰眼睜睜地看著鬼嬰走掉,長鬚顫動幾下,不滿地道:“小孩子這麼大脾氣,哼!”

    旁邊有鬼道:“大王請寬心,小王子幾千年都是這樣,好在爭氣。”

    鬼王哼哼兩聲。“爭氣?屁的爭氣!整日不知道在外面混什麼……”

    ……

    鬼嬰從地府鬼界出來,嘴角便輕輕翹著,掛著奇異的笑。

    這回。他直接回了醉醒忘生。

    鬼嬰回去的時候,邪予正在興高采烈地對朽戈講他家哼哼唧唧和談笑之間的經歷。說到高興處,他幾乎要手舞足蹈,眉眼飛揚。

    鬼嬰在旁邊聽了聽,心想邪予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這麼多年了也未見改變。”

    邪予告一段落。

    朽戈見鬼嬰進來,問道:“這麼快回來了麼。”

    鬼嬰點頭。“這次……很有意思。”

    “哦?怎麼有意思法?”朽戈問道。

    邪予和不動都都望了過來。

    “第一件事,下界出了個魔修,他自己說是談笑的三師兄。我很好心地指定了他。”說著他對不動眨眨眼。

    朽戈不發表意見,覺得這件事無關緊要。

    “第二件事。”鬼嬰頓了頓,“姬雲華或許沒有死。”

    朽戈瞳孔收縮放大,“你說什麼?”

    “我說,她的師父姬雲華很可能沒有死。”

    “怎麼會?”朽戈不信。

    “真的。爲此我還去了一趟地府鬼界,並沒有發現姬雲華魂魄入地府的記錄。”

    朽戈消化了一會兒這個消息,“那麼,這個和我們又有什麼關系?”

    鬼嬰笑道:“倒也沒有太大關系,只是與她相關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上了。”

    邪予不能理解鬼嬰這種思維,無趣撇撇嘴道:“我去練功。”然後光明正大地走掉了。

    不動安靜地站在那裏,一如既往地沒有存在感。

    朽戈眨眨眼,“你去下界就是爲了這個?不管他死沒死,跟主人的生活都沒關系了。你確定這個實在沒什麼必要。最近邪予與主人相處不錯,你可以試試。”

    鬼嬰無所謂地聳聳肩,心裏卻在想別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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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 丹餮要去

    饕餮在屋中睡覺,談笑在林中練功。

    談笑拿那些樹枝子樹葉子等等練手,心想要是能有實戰的機會就好了。

    九轉本是不用配合著五行術法的。談笑偏偏喜歡將這些融合在一起,於是她手握著草,草被燒成了灰,指尖玩著火,火被水湮滅。五行相生相克是自然的規律,是不能違背的天理,談笑擅長用這些加強九轉的“攻擊力”,誰叫九轉現在不具備攻擊性呢。

    談笑想著實戰練手,馬上就有人給她送來了機會。

    鬼嬰一身黑衣徐徐而來,頭髮懶懶披在肩後,鬆鬆一根髮帶繫著,比前幾次少了敵意和探究,多了幾分自然閒適。

    這姿態,卻叫談笑一愣。

    她心裏突然想,這樣的風情,不該穿著黑衣。

    鬼嬰走近來,“昭寧法術修煉得如何了?”這語氣絕對不同於朽戈,不同於邪予,談笑早知道這個鬼嬰從未將她當做“主人”過。不過盡管這樣,鬼嬰的姿態雖然自然卻還是隱隱透著那麼點詭異。

    “還好。”談笑收手,靜觀其變。

    就看看他們幾個人,這回是誰上場使么蛾子。

    鬼嬰笑道:“昭寧太謙虛了。這些日子昭寧的進步已是神速,常人望塵莫及。”

    這恭維會不會也太明顯了點吧?談笑心裏這麼想著。

    鬼嬰又道:“不過昭寧似乎缺些什麼。”

    “什麼?”談笑問道。

    鬼嬰一笑,“昔日主人曾建忘生煉獄,抓來許多妖族等族群養於其間,以備何時獵性濃厚。如今不知派不派得上用場。”

    談笑心想有這麼個地方嗎?這不相當於項九的私人獵場嗎?

    鬼嬰又道:“當然,這忘生煉獄中有些是小妖小怪,昭寧自然不放在眼裏,但也有些是有些本事的大妖怪。昭寧雖說法術和修爲都進步了。但還是謹慎些躲開這些妖怪比較好。”他提醒著。

    忘生煉獄?談笑心中一動。

    上界的妖類獸類與下界不同。這個一是由整個世界的修爲實力決定的,二是由物種分類決定的。上界物種繁多,有法力的妖類獸類更是不少。談笑自來到上界之後一直都在醉醒忘生,從未真正見識過外面的世界,有時候也會想象那是怎樣的世界。但是因爲朽戈、鬼嬰、邪予、不動四人實在太強大,談笑雖未真正見識過他們的本事,但是管中窺豹,自然能夠猜想得到上界的狀況。

    這時候談笑日日吸收著古籍中的知識,日日修煉著自身,只苦於找不到施展的機會。無法真切感受自己實力的增強,現在聽到有忘生煉獄這麼個地方,怎麼會不心動?

    鬼嬰見談笑神色。不再多講,卻道:“今日怎未見昭寧與饕餮一道?”

    談笑從萬千思緒中回神道:“丹餮近日疲乏,此刻正在休息。”

    鬼嬰點頭,道:“饕餮是上古兇獸,嗜吃嗜殺。這地方它或許住不太慣。”

    談笑目光漸漸警惕。

    鬼嬰輕松一笑。道:“別誤會,我隻是實話實說。自從饕餮跟了昭寧之後,恐怕一直沒有滿足過口舌之欲吧?”

    “什麼意思?”談笑問道。

    鬼嬰笑道:“吃是饕餮的天性,若是強行壓抑,只會讓它們不快樂。可是醉醒忘生裏又不能隨便吃,當然這裏確實沒什麼好吃的。饕餮精神萎靡也是理所應當。”

    “那依你之見。有什麼妙方?”談笑試探地問。

    鬼嬰哈哈一笑,“哪裏有什麼妙方。昔日主人和饕餮不和,倒是有不少克制饕餮的法子。哪裏會爲它們考慮這些。”

    談笑微微皺眉。

    鬼嬰道:“昭寧不必如此憂心。這是饕餮的事情,好歹是上古兇獸,它一定有克服的辦法的。”

    談笑點頭,心想你這說的不是廢話嗎?

    鬼嬰知道談笑漸漸對說話沒什麼興趣了,對與他談話這種事就更提不起精神了。他禮貌地跟談笑告別。然後離開,一點沒有拖泥帶水。

    而這個時候。在屋中的饕餮迎來了朽戈。

    朽戈是專程來找饕餮的。他特意挑了個談笑不在的時候,爲的就是單獨和饕餮確認一些事情。

    饕餮半人身半獸身,腹部的大嘴緊閉,四隻腳直立,就目前的樣子看起來平和而無害,但存在戒心。

    饕餮瞎了眼,所以它的眼睛緊閉著,可它的感覺不弱。比如現在,他就能感覺到屋裏站著的人絕對不是談笑,但這個人的氣息熟悉,應該是醉醒忘生裏的人。他回憶了一下,是——朽戈?

    朽戈在一旁緩慢地行走著,他並不是要走到哪裏,而是根據走的方位和饕餮的反應來判斷它的狀態。可是這隻饕餮似乎對他極不感興趣,連臉都沒挪一下。

    “饕餮王,別來無恙。”朽戈站定,微微笑道。

    饕餮不言不語,心想誰跟你別來無恙。

    朽戈等了會兒,見饕餮不說話,便只好開口道:“此處對饕餮王來說並不陌生吧。”

    當年饕餮和項九的事情朽戈即便不全部知道,也參與了大半,他現在想弄明白的是這隻饕餮的想法,他不希望這隻饕餮成爲潛在的傷害談笑的危險因子。

    “什麼意思?”饕餮覺得朽戈說話實在繞彎彎,不幹脆。它可沒有那麼多精力去猜他說的話,他又不是它的什麼人。

    “不要說饕餮王忘了當年在此處發生的事情了。”朽戈試探道。

    丹餮皺眉,“有話直說。”它根本不記得什麼當年,它知道自己的記憶存在缺失,但是它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相反,它隱隱約約覺得這樣反而輕松自在得很。

    朽戈心想奇怪了,這饕餮王明明是當年的饕餮王,怎麼好像一副什麼也不記得的模樣,這到底是僞裝還是真的呢?如果是僞裝,它的目的是什麼?如果是真的,這又是怎麼發生的呢?

    丹餮不耐安靜,於是不耐煩道:“你若無話可說,可自行離去。”說著轉身走回去床邊,準備靠著打個盹兒。

    本來沒什麼東西可吃就夠煩躁的了,還有些不知所謂的人來說些不知所謂的話,丹餮心情更不好了。它想它的阿九何時才能回來,如果有阿九在,他就不那麼煩躁了。

    朽戈一時探不清真假,思考片刻,沉下臉道:“你若傷害主人,我朽戈定不會饒你!別忘了,你現在可不及當年十分之一。”

    饕餮轉過頭吼了一聲,勁氣浮動,轉瞬獵獵在耳,朽戈揮袖相擋,人如閃電一樣迅速跳到了門外。

    門被風掃上,饕餮趴在床邊,心想總算安靜了。

    朽戈則站在門外抖了抖滿身腥風道:“也不打聲招呼就動手,真沒禮貌……”

    他卻不知,他話音剛落時,談笑正好到他背後。

    “什麼沒有禮貌?”談笑好奇地問。

    朽戈回身,“主……”話開了個頭,連忙改口道:“昭寧回來了。”

    談笑點頭,“你怎麼會在這裏?”

    朽戈心裏抽了抽,道:“我正想去找你……”

    “我也正要去找你。”談笑難掩心中興奮。

    “什麼?”朽戈愣了下。

    “聽說離此處不遠有個地方……”

    “什麼地方?”

    “聽說有個忘生煉獄。”

    朽戈心中警戒了一下,問道:“昭寧,你怎知忘生煉獄。”

    談笑一笑,“放下遇見了鬼嬰。”

    朽戈頓覺頭疼,頭疼後,問道:“昭寧想去?”

    談笑點頭,隨手在虛空中一握,道:“整日看書,確實有些膩了。”她掌中聚起無形五色的球體,球中空氣扭曲,仔細分辨可見不甚明顯的金色。她張開五指又隨手向旁一推,那球體化作微風,消失在空氣中。

    朽戈看了看,點頭道,“忘生煉獄確實是個不錯的修行地。不過那處妖、獸衆多,實力不弱。本來是想過段時間對你說的,如果昭寧現在想去,一定要與我四人同行。”

    談笑問道:“可以帶丹餮嗎?”

    朽戈微低下頭,笑道:“自然可以。昭寧與丹餮不是形影不離的嗎?”

    談笑也笑,“如此甚好。我這就去告訴丹餮。”

    朽戈點頭,談笑往前走了幾步。

    朽戈想到方才與饕餮交鋒的經過,又想到談笑此刻真心的心喜,忍不住喚道:“昭寧。”

    談笑回頭,“何事?”

    朽戈欲言又止,幾度遲滯,終是道:“饕餮離群索居,但關鍵時刻可糾集成軍。與你一同的那隻饕餮當年是饕餮族的王。”

    談笑想了想,“那又如何?”

    朽戈抿抿唇,“饕餮王因失了眼睛棄了王位,離開饕餮族。隨著眼睛一同失去的是十之八九的實力。”

    談笑沉默片刻,想到忘生陣,想到那個夢。

    朽戈接著道:“忘生煉獄中也有一隻饕餮,是當年與饕餮王一起爭奪王位的對手。主人取了饕餮王的眼睛,後在饕餮王離去後活捉了那隻饕餮,扔到忘生煉獄中。”

    “你想說什麼?”談笑聽懂了前因,沒想出後果。

    朽戈道:“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如今的饕餮王再沒有當年的威力,昭寧真的想要饕餮王隨行嗎?”

    談笑不及回答,門打開,丹餮龐大的身子占住門口,昂首道:“阿九,丹餮要去。”

    饕餮一族沒有退縮的習慣,饕餮王更沒有。丹餮雖不記得前事,但並不是聽不懂朽戈的話。朽戈越不讓它去,它便越是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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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 機會來了

    幽火明滅的地宮中,鬼嬰一把揪住朽戈的前襟,目中磅礡怒意一再壓抑。

    “爲什麼告訴她?”

    朽戈任鬼嬰兇狠地揪著自己,身體放松,嘴角帶笑,“爲什麼不?”

    “你明知道我是什麼打算!”

    “那麼你就這樣確定一定能成功?”

    “爲什麼不能?去了饕餮的鎖鏈,饕餮發狂,兩相爭鬥,有死有傷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情!當年主人欲殺饕餮王,不想被它逃脫,今天那個魂魄不全的容器想不起前事也就罷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要背叛主人嗎?”

    朽戈輕輕抓住他的手,緩緩拿開,然後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領,道:“鬼嬰,主人素來誇你善謀,今次你是亂了陣腳不成?我朽戈若是想背叛主人,這麼多年爲何還要守在這裏?哪裏沒有我的去處?我們四個人爲了什麼一直留在這裏?”

    “那你……”

    “用你生了鏽的腦子好好想一想,你口中‘魂魄不全的容器’是不是個傻子。”

    “我們做了什麼嗎?是它們饕餮自己要相鬥,我們不過是除了鎖住饕餮的鎖鏈罷了!她是不是傻子跟這有什麼關系?那饕餮王定是不甘心失了眼睛,所以埋伏在此,阻我大業,甚至有朝一日伏擊主人,奪回眼睛,今日除了它,就是除一後患!”

    朽戈輕輕哼了一聲,“這些只有你知道嗎?那麼,假若不成功,你當如何解釋?”

    鬼嬰一時沉默,而後道:“不可能。”他一早分析過兩隻饕餮的力量對比,每一個細節都計算得很好,自信不會有不成功的情況發生。

    “你太心急了。”朽戈歎息,“幾千年都等得。等不了這麼數十載嗎?若是弄巧成拙……”

    “所以你步步退讓,不但讓那隻饕餮進了主人的屋子,還縱容它跟著這個不明真相的容器去了修行地,放任他們親密無間,明知它力量大不如前卻不敢痛下殺手!朽戈,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忍耐,你要做不動嗎?”

    朽戈靠近一燭幽火,緩緩張開五指,然後屈指手掌作虛握狀,不知是想掌握那小小幽火。還是想要汲取一點那幽火的溫暖。

    朽戈沒有回答鬼嬰,他能忍,他還能做許多他往日不會做的事情。他知道,鬼嬰可以把談笑看做魂魄不全不明真相的容器,他卻不能。他把她當做尚未成熟的主人,但到底還是主人。是他斷了談笑的後路,將她帶到這個地方。他看著她一路的喜怒哀樂,看著她對下界的人和世界的不舍,也看著天華山那些人對她的眷念。他知道自己是有責任的。

    當年項九活得恣意瀟灑,自從決定逆天棄命,就再沒有往身後看一起。她總是那麼忙碌,總是忙著向前。她帶給他們無限力量和肆意生活的權力,可她的目光卻從此很少停駐在他們身上。朽戈看過天華山談笑的舍棄和忍耐,也看過秦清微的。他有時候會突發奇想,一切可不可以重來?

    當年項九的決定,到底是她的本心,還是爲著別人的心意。

    饕餮王……朽戈記得很清楚,當年的項九是曾想殺饕餮王。但在這之前的之前,誰說她不曾因饕餮王真心歡笑過?

    “不要緊嗎?”屋中談笑有些擔心地問丹餮。

    “不要緊。若是有同族。倒是想見上一見。”丹餮說得很無所謂。

    “可是,雖然是同族,卻不是同伴。”

    丹餮笑了,“饕餮本就沒有同伴,饕餮會因爲食物相互爭奪打鬥,除了爲了巨大的利益,根本就不會聚集在一起並肩作戰。至於饕餮王……只能說明它是饕餮族最強的一隻,卻並不像你想像中的那麼有號召力。”丹餮想了想,“我早知道自己該是饕餮王,除了饕餮王,誰也不會有這樣的半身形態。這是上天賜予王的特別之處。”

    談笑眼珠子一轉,撲過去拉住它的手,“那麼,丹餮依然是饕餮族最強的,因爲你依然是這個形態。”

    閉著眼的丹餮笑了,他笑得真心,整個面部柔和溫潤,少了初見時蠢蠢欲動的貪念和殺氣,讓談笑看得有一瞬的失神。

    “阿九在擔心我嗎?即便丹餮不是饕餮族的王,不是饕餮族力量最強的饕餮,也依然能夠保護談笑,也依然能變成人的形態。因爲……”丹餮純粹是隨心所欲的說了這段話,可是說到這裏,卻覺得腦中朦朦朧朧雲霧重重,後面的話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因爲什麼呢?因爲想說的話說不出來,饕餮臉色變了變,眉頭皺了起來。

    “怎麼了?”談笑稍稍緊張。

    丹餮沉默了一會兒,“沒事,常常有這樣的,話到嘴邊卻想不起來。”它想,這大約是自己的願望,因爲據他所知,到目前爲止還沒有可以封印它記憶的物種的存在。

    這種情況談笑也碰到過幾次,所以並沒有追問下去。

    她轉移話題道:“對了,有件事一直想問你。前些日子沒準備好,所以沒有問你。我想這個你或許知道。”

    “什麼事?”

    “昔日我受一前輩之恩,得以修行九轉歸一。前輩沉睡之前,曾與我約定,他日我煉器之術大成,則爲他煉制一副身體。此事需要三物:千肌以成軀殼,萬水以聚血脈,玉魄以存精魂。前輩吩咐我以氣禦形,若能自由在千肌之壁上行走,則可禦千肌;以血養萬水,他日則可禦萬水。如今千肌和萬水都在我手,只有玉魄不知所蹤。那時我有心想要找到玉魄,可是前輩給的提示太少,我完全沒有頭緒。不知丹餮可知玉魄爲何物。”

    “玉魄?”丹餮皺眉,“可有什麼特征?”

    “前輩說玉魄可聚魂魄,但不喜身具五行之人,好潔淨,需要人心無雜念才可擁有。”

    饕餮想了想,心中猛然一動,屬於碧丹生的記憶慢慢顯現出來。它反握住談笑的手道:“阿九,我不知什麼玉魄,不過有一樣東西,可聚魂魄起死回生。”

    “什麼東西?”談笑心中一喜。

    饕餮猶豫片刻,“不知你記不記得古丹華木族。”

    談笑想起來老丹華木的話,她皺皺眉,“你是說,九生丹木?”九生丹木便是玉魄嗎?這怎麼可能?

    饕餮道:“古丹華木族隱居在神秘的萬木之森,它們族向來與世隔絕,不與他族來往。聽說他們族中有兩大寶物,一是九生丹木,二是萬水凝珠。萬水凝珠應該就是你所說的萬水。至於九生丹木……”

    饕餮在已有的記憶中搜尋著,“九生丹木確能聚集魂魄,只是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玉魄。”

    談笑想了想,“如今也沒有別的什麼線索。只好找到九生丹木再做打算。只是,當年雲享也在找九生丹木,老丹華木留下小丹華,據說小丹華能找到九生丹木,可是雲享被白虎吃了,小丹華也被它吃了。要找到九生丹木就要找到白虎。白虎卻在幫我用通天鉞鑄體之後就消失了,我到哪裏去找到它呢?”

    饕餮道:“這就是你所說的神器鑄體嗎?通天鉞既然是白虎守護的神器,它沒道理放棄自己守護的神器離開才對。它沒留下什麼線索嗎?”

    談笑歎息,“它在等人。”談笑心情突然不太好起來,“自從來了這個地方,我便有種預感,白虎在等的會不會就是當年的項九。你口中的阿九。”談笑看著饕餮。

    饕餮心神微動,“你就是阿九,我等的就是你。”

    “他們也這麼說,可他們虎視眈眈,等的不是我,是等我變成當年的項九。”談笑看得清楚,她只是不願意說。

    饕餮抿唇,“那我和他們不同。阿九想是什麼樣便是什麼樣,不需要爲了別人變化。”這樣的阿九對它來說已經很好。

    談笑一笑,突然道:“說起來,若是九生丹木可以起死回生,那……”師父是不是可以……

    饕餮知她所想,它想了想,認真地道:“若是魂飛魄散,怕是錯過了時機。”

    “怎麼說?”

    “魂飛魄散的人,魂魄消散天地。若是沒有刻意去收集和保存,死魂甚至無法去冥府。”

    “若不是魂飛魄散……”師父會不會躲著她一個人去了哪裏死去。

    “那地府一定有他的魂魄。只要他沒入生門。”

    談笑精神一震,“地府在哪裏?”

    饕餮皺眉,搖頭道:“沒有去過。不過聽說鬼族能去那裏。”

    “鬼族?”談笑瞪大了眼。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鬼嬰是鬼族吧?她放開饕餮的手,突然推開門奔了出去。

    饕餮一時沒反應過來,待人走得徹底,才用手指摩挲了幾下掌心,而後隔空掃上門,自己則懶懶地趴在床前,不知在想些什麼。

    地宮中的鬼嬰很快聽到了談笑的呼喚。

    鬼嬰和朽戈一個對視,身子憑空消隱,獨留一線黑煙散去。

    “有……”鬼嬰還沒說完,談笑已經撲上來抓住他的手臂,白嫩的臉頰因爲激動微紅,一雙桃花眼中琥珀色流光波動,閃爍著巨大的喜悅和期待,讓他不敢直視。

    “你是鬼族對不對?”

    鬼嬰點頭。這怎麼了?朽戈是天仙,邪予是妖,他是鬼,不動是魔。

    “幫我。”

    鬼嬰有些發愣地凝視此刻的談笑,心臟撲撲跳了幾下。他握住談笑的手腕緩緩拉下來,手卻沒有松開。他意識到——機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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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7:03:17
248 鬼嬰心思

    人死了就成了鬼,這是凡間俗人的說法。

    在上界中,鬼不過是另一種形態的存在——除卻了肉身凡胎,以純粹的魂魄存在,鬼族這種生活在黑暗中的種族,是修魂的種族。他們住的地方叫鬼城,又叫做枉生城。

    枉生城與上界和下界甚至凡間想通的都有出入口,只不過這些出入口並不是什麼人都能看到並且通行的。這是一座很大的城,裏面就像人間的城池一樣存在行政區劃,不同的區域有著不同的功用。這其中有一塊區域是供生魂生活的。

    不是所有的魂都能成爲鬼,要修鬼也是要有條件和資格的。完整魂魄的人死了變成了生魂,生魂若不投胎做人,就總是生魂。一部分生魂投了胎離開枉生城,另一部分卻通過冥府煉獄成了鬼。人間說壞人要下地獄,這裏的煉獄就是人間所說的地獄。

    煉獄中痛苦沉淪的有兩種魂,一種是生前作惡多端的人,他們在人間作了惡,被活著的人強烈的憎惡仇恨所束縛,冥府爲了配合和維持人間秩序,自然要懲罰他們。另一種則是想要修鬼的生魂。

    前一種不提,後一種中若沒有通過煉獄,則會在煉獄中連魂魄都失去,徹底消失在天地間。而那些通過了煉獄考驗的生魂則變成了鬼,可以開始修鬼了。

    與人間所說的鬼靠怨念生存的說法不同,開始修鬼的生魂被叫做鬼魂,他們的修煉方式雖然與常規人類的修士不同,與妖修魔修也不同,但並不是靠怨念生存。他們隻是需要更多的陰氣,以抵制陽氣的侵蝕。

    鬼嬰的身份又有些特殊。

    鬼王是鬼族力量最強的鬼魂。鬼王管理著整個枉死城,很自然就想到了傳承問題。鬼雖然不存在什麼血脈傳承,但鬼王還是希望下一代的鬼王與自己多少有些關系。所以他很早就在鬼魂中尋找有潛力的鬼。帶在身邊助他們修行,封爲王子。鬼王一共封了五個王子,鬼嬰是第五個,當年也是最小的王子。自從鬼嬰之後,鬼王就再也沒有動過這個念頭。

    說鬼嬰的身份特殊,並不單單指他是鬼王的小王子。

    鬼王挑選鬼魂並不是隨意選的。選鬼嬰的時候就更是嚴苛。與之前四個王子不同的是,鬼王選中鬼嬰的時候,鬼嬰並不是一個成年人,而是一個嬰孩。這個嬰孩的生命力極其頑強,顯然是帶著前生記憶的。鬼王調查了他生前死後八次轉世的前因後果,得出結論——這個嬰孩天性屬陰,是天生修鬼的人。投胎成生人也不能活。

    這個發現自然讓鬼王欣喜若狂。他毫不留情地將鬼嬰投到煉獄去,而鬼嬰也不負衆望完完整整通過了煉獄。於是鬼王高調宣布了這個五王子的存在,從此一心一意教育鬼嬰,期望著有朝一日鬼嬰能接替他成爲鬼王。

    鬼王心思單純,壞就壞在太單純了。

    鬼心和人心一樣也有愛恨情仇貪婪慾望。甚至更爲直接,更爲強烈。鬼王一門心思撲在了小王子身上,自然引起了上面四個王子的不滿。於是在鬼王看不見的地方,小小的鬼嬰常常被惡整被欺負,到最後演變成生命之憂。

    人死了還能成鬼,鬼忘了那就連個渣渣都不剩了。鬼嬰陰性重。受了諸多不公正待遇也不曾對鬼王說過,只是與鬼王之間本就稀薄的情義更是薄得要看不見了。

    鬼王內心幽怨,難得滿腔熱血怎麼就連個好臉都沒有。這就不說了,那小鬼是什麼態度?好歹是自己拉拔他長大的好吧?

    四個王子內心也幽怨,哪裏來的小鬼,一來就搶了屬於我們的關注,日後還要搶我們的地位!還有。這是什麼態度?他們想求都求不來的,他嫌棄個屁啊!

    鬼嬰心中想什麼沒鬼知道。只是鬼嬰被欺負多了。難免是要報複的。

    一次鬼嬰被四個王子聯手伏擊,差點就沒了鬼命,救他的人正是項九。

    鬼嬰從此跟了項九上刀山下火海,玩得外面風雲變幻,從此就真很少回鬼城去了,更別說陪伴在鬼王身邊。

    四個王子歡欣鼓舞,自以爲除了威脅,心頭大定後,將鬼嬰的存在拋諸腦後,“四王子聯盟”隨之土崩瓦解,彼此展開了正常程序中應該有的長期的內鬥。

    鬼嬰發現,這樣也很不錯。他現在沒空料理他們,只在得空時擺他們幾道,看看熱鬧。

    鬼王卻是越來越幽怨,越來越煩躁。

    當然,這些鬼嬰是不會管的了。

    此刻談笑一開口,鬼嬰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了。他很慶幸自己先做了功課,他在想要不要來一個條件交換。

    如果之前他和朽戈沒有那番對話的話,鬼嬰此刻一定會趁機提出條件了。

    談笑道:“幫我找一個人。很重要。”

    鬼嬰優雅地笑:“什麼人?生人?還是死人?”自然是後者,不然何需他一個鬼族出面。談笑不知道的是,即便是鬼族,也不是隨便哪個誰就可以在枉生城裏打聽到她想要的消息的。

    “不是生人。我要找他的魂。”找到師父的魂,可不可以爲他煉制一個身體?

    鬼嬰腦子裏思緒飛轉,“那麼,要去枉生城找。”

    “枉生城?”

    “就是人間所說的鬼城,是人死後待的地方。”

    “什麼時候去?”談笑毫不猶豫,並且自動把自己算到去的人裏面。

    鬼嬰搖搖頭,“生人不能隨便進枉生城,輕的修爲受損,重的會失去生命。”變成生魂。

    “我不怕。”

    “就怕你有這個心,卻還是進去不了。”

    談笑皺眉,“沒有可以進的辦法嗎?”她想進去,她想親自去確認。

    “有。”鬼嬰緩慢地說。

    “什麼辦法?”談笑一喜。

    “先告訴我你要找的人和你是什麼關系。”

    “這個很重要嗎?”

    “人死後就成了生魂。並不是什麼人都能找到他想找的生魂,若是羈絆不夠深,是很難找到的。而且,很多生魂並不會永遠作爲生魂待在枉生城,有的生魂轉世投胎,有的生魂會成鬼魂修鬼。”

    談笑心中一黯,“他是我的師父,從小將我養大。”

    “這樣……”鬼嬰點頭,這些他已經了解,說到從小將她養大,他覺得那個叫秦清微的似乎做得更好。不過此刻,他表現得像是之前一點都不知道一樣。“那麼,只要他還是生魂,就能找到線索。就怕……”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去晚了,會不會就找不到了?

    鬼嬰道:“有沒有你師父貼身的物品,作爲引魂之用。”

    談笑一把扯開頭上的髮帶,長髮輕輕揚起一個弧度,然後披洩下來。

    鬼嬰在那個弧度中突然響起初次見到項九的場景,那時的項九並不是現在這個模樣,她長得十分美麗,美麗得十分張揚,她不會這樣期盼感激地望著自己,取而代之的是強勢的溫和。所以他常常會忘了——項九是個女人。

    談笑卻不同。如此不同,她很弱,她需要幫助……鬼嬰手心有點發癢,他伸出手接過髮帶,指尖不經意觸到了談笑柔軟的髮絲,有些暖。

    鬼嬰低頭望著手中的髮帶,輕而慢地說道:“我回去準備準備,待我準備好了,便來找你。”

    談笑點頭,又道:“這個,會毀去嗎?”她看著髮帶。

    鬼嬰笑了笑,“不會,待我取一點你師父的氣息作爲引魂之用,之後自然會完璧歸趙。”

    談笑真心笑了,“謝謝。”

    鬼嬰看著她真切的笑容,手指一緊,也笑道:“昭寧客氣了。”說完微微點頭道別,轉身離開。

    再回到地宮中,鬼嬰詭異地笑了。

    朽戈道:“你笑什麼?”

    鬼嬰搖頭,“沒什麼。”

    朽戈眼尖,“你手上拿的什麼?”

    鬼嬰揚了揚手中的髮帶,“你說對了,她不是傻子,可她有這個。”羈絆就是弱點,這時修仙法則中最實用的一點。

    “你要做什麼?”朽戈認出那是談笑的髮帶,自天華山他用了真言咒,談笑就撿回了它並且一直用來綁頭髮。

    鬼嬰微昂起頭,收了髮帶在袖中道:“我有我的方式,而我——不信任你。”

    朽戈錯愕地看著鬼嬰從他身邊擦身而過,然後有了某種類似哭笑不得的情緒。

    “鬼嬰,你會發現自己的錯誤和我的正確。”他的聲音不大,但鬼嬰卻聽得見。

    鬼嬰搖頭,“你說錯了。我只是錯過了某個時間。”

    回到自己宮殿的鬼嬰開始對髮帶施法。他確實是要取姬雲華的氣息沒錯,但並不是單純地作爲引魂之用。而且,他早就確定姬雲華的魂不在冥界地府,枉生城裏哪裏還會引得到姬雲華的生魂?

    鬼嬰召喚著小鬼附在髮帶之上,又小心翼翼地將取好的姬雲華的氣息封好收在袖中,然後緩緩地松了口氣。

    這樣一來,他便可以找到姬雲華。而與此同時,姬雲華卻找不到談笑了。

    一切下界的羈絆都是該隔絕和舍棄的,就讓他爲還未覺醒的項九主人清掃一些惹人厭煩的障礙吧。

    鬼嬰隨意靠趟在榻上,閉上眼回想起方才談笑的舉止形態,他想,這樣的主人其實還挺新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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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7:03:36
249 枉生之路

     朽戈在醉醒忘生的入口處站得如松般筆直。他的頭髮規規矩矩綁在腦後,用一黑色小冠罩住,他的眼遙遙望著遠方,面目不辨喜怒,黑色長袖在林風中略翻飛起弧度。

    看得出來,這是個向來嚴於律己的人,重視禮儀,也重視“從屬”這種關系。

    比起朽戈,同樣著黑衣的不動就顯得隨意得多,也張狂的多,雖然這種隨意和張狂相較於他的過去根本不值一提。

    不能指望一個魔修懂什麼禮義廉恥,他們心中自有信念,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韙,他們卻甘之如飴。

    “就這麼看著他們走?”不動難得開口。

    朽戈似笑非笑,“不然呢?”

    “鬼嬰不是個安分的人。”

    “這些……重要嗎?”

    不動沉默。一直以來,他很少發表什麼意見,也很少明確表示或者真的參與什麼事情。他更多的是靜默地觀望,觀望。

    “多好的機會,兩人獨行,又是枉生城那種地方。去做什麼?找姬雲華的魂魄。天知道姬雲華的魂魄到底在哪裏,總之,該不是在枉生城才對。”

    不動往前走了一步,“而你卻如此放心。”

    朽戈笑了,“不放心又能如何?鬼嬰動了心思,是遲早要做出點什麼事的。這樣也好,叫他絕了癡心妄想,好好輔佐主人。”

    不動難得竟也笑了。“癡心妄想?他不過是沒把她當做主人罷了。”

    “是主人就是主人。即便三魂七魄並不完整,也不代表就換了個人。鬼嬰想不明白,這次,他會明白的。”

    “所以我們之中,你是最明白的人。”不動淡淡道,這番話說的似是陳述,又似是疑問。

    朽戈整了一下額前斜分的留海。“我等了多久都快要記不清了。主人可以忘,哪怕忘得徹徹底底,重頭再來過。”他緩緩轉身,直視不動的雙眼,“我和你們是不一樣的。我並不是因爲那種可笑的理由才追隨她,等待她。”朽戈的心微微起伏,卻又拼命壓抑。他覺得自己其實不能多想,因爲他甚至負荷不了那麼沉重的等待和現實的狀況。但他總是欣慰地想,還好她回來了。

    這次不動真心笑了,只是笑得有些諷刺。他與朽戈擦身而過。他的背影漸漸變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見。他的聲音遠遠傳來:“哦?因爲你是天仙嗎?所以天仙會特別高貴嗎?”說完是一陣長笑,一反不動平日的沉默。竟是張狂之至,絲毫不遮掩。

    朽戈沒有回頭,而是緩緩步入了醉醒忘生。他知道不動會去哪裏,而他的職責是守著醉醒忘生,守著這個主人唯一不曾想過毀滅的地方。

    一切都會回到從前。早晚而已。他等得起。

    看到朽戈悠哉悠哉地回來,邪予奔過來問道:“你看見不動沒?他說去找你了。”

    朽戈點頭,“看到了。”

    “那他?”

    “走了。”

    “走了?”邪予驚訝地瞪大了眼,“是跟著他們……”

    朽戈點頭,“他也有想要尋找的答案。”

    邪予突然有些洩氣。

    “怎麼,你也想去?”朽戈問他。

    邪予搖頭。“我不去。別說鬼嬰那地方陰森森的一點也不好玩,就算比天庭還美,我也不去。”

    “那爲什麼?”

    邪予挺起胸膛。“你以爲本公子每日無所事事嗎?我可要努力練功的。”如今外面本就不太平,“項九”這個名字無論是在以前還是在現在,無論是前生還是後世,只要一出現在這個世界,安穩日子絕對就沒有了。而他們的力量還未恢複到當年鼎盛的時候。邪予想至少他可以在主人尚弱小的時候——保護他。

    朽戈眯了眯眼。笑得溫和,“恩恩。小豬很乖,去吧去吧。”

    邪予瞪他一眼,心道不跟他一般見識,然後擡頭挺胸很神氣地走了。

    朽戈卻在歎息,怎麼有人想法能這麼簡單?他們與項九早已共命。按說那時候項九魂飛魄散,他們也難道死劫才對,可是項九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自己魂飛魄散了,他們隻是損傷了修爲,弄丟了醉醒忘生而已。

    項九如果不強大起來,如果不覺醒過來,他們這些人的實力永遠也不可能恢複到那個最輝煌的年月了。

    而在另一處茫茫青山之中,狹窄蜿蜒的山道一眼看不到盡頭,山道兩旁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幽藍火焰,既不會太刺眼,又不會太微弱。

    此刻在山道的入口處,只有一個談笑,還有一個就是鬼嬰。

    談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地方,問道:“這便是通往枉生城的路?”

    由於鬼嬰之前說過枉生城不是生靈可以隨便去的地方,所以談笑並沒有帶饕餮在身邊。本來談笑還以爲饕餮會不怎麼情願,但實際上,這次饕餮表現出了似乎也不怎麼想去的樣子,這也讓鬼嬰覺得稍稍輕松了些。

    鬼嬰望著幽幽鬼火延伸的山路,對談笑伸出手道:“走吧。”

    談笑有些遲疑地看著他的手,心想這是什麼意思?

    鬼嬰解釋道:“牽著我的手,這樣才不會迷路。”

    “迷路?”談笑更加不解,前方的路不是很清晰嗎,而且還有火焰照亮山路,實在沒有迷路的可能吧。

    鬼嬰於是淡淡一笑,也不強求,只是平靜地收回手道:“既然如此,你便緊跟在我身邊吧,若是感覺有什麼不對,牽著我的衣角也可以的。”

    談笑點頭,見鬼嬰往前走,自己也趕緊跟上了。

    鬼嬰心想:顯然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主兒,那麼就讓她吃吃苦頭吧。這路雖然普通,可不是誰都能看得清,誰都能走得到盡頭的呢。

    談笑則沒有那麼多想法。不過在陌生的環境裏,自然還是覺得與鬼嬰保持步調一緻比較好。

    終於,那些幽藍鬼火很近了。談笑跟著鬼嬰上了山,頓時感覺到山中陰冷氣息。似有若無的風吹得談笑的脖子涼颼颼地像是有什麼鑽進去了一樣。

    談笑忍不住攏了一下衣襟,心想果然不愧是通往冥界的路,這陰森森的感覺真是很難形容。

    鬼嬰低頭看了下談笑,問道:“冷嗎?”他自己是沒什麼感覺的,不過他能想象得到一個陽壽未盡的活人走在這條路上的感覺。

    談笑搖頭,表示不冷。

    鬼嬰笑了,想起方才談笑不讓他牽手的戒備模樣,忍不住問道:“你總是這麼倔強嗎?或者叫做——逞強?”

    談笑微擡起頭,不動聲色道:“我不懂你什麼意思。”她不喜歡聽到鬼嬰這樣的言論,這些話她不是沒聽過。只是不該是這個人在說。

    “生氣了?”鬼嬰目光中流露出孩子般好奇的神色。“你似乎對我戒備格外重。怕我害你嗎?”

    談笑低頭,輕聲道:“沒有。”其他的便不說了。

    鬼嬰也不介意,心想難道轉生了性子也會變嗎?所以現在看來年紀尚小的談笑果然還是太小了吧?他又提醒了一句:“若是發現有什麼不對。就抓著我的衣袖吧。”

    談笑點頭,心中卻不以爲然。能有什麼不對?不過是有些陰森的一條路罷了。看起來路並不長,應該很快就能到了吧?再說了,便是有什麼不對也不過是條路而已,九轉這種存在總不會一點忙都幫不上吧?更何況她還有通天鉞在身上。

    不信邪的談笑很快就會發現自己想得有些樂觀了。

    兩邊幽幽的鬼火靜靜搖曳。談笑每每往前看路,都無可避免會看到那些彎彎曲曲但很規律的鬼火。看得多了,就真的開始不對起來。

    幽幽鬼火明明是分立兩邊,但是不知何時竟開始相連成片。它們並不是隨意連接,看起來倒像是某種設定好了組合,而在那些鬼火聚聚散散之間,她開始看見幻象。

    幻象這種東西。談笑其實並不陌生了。可是這一次格外不同,格外真實。

    前方就是幽森冥府。並不高大的城門黑漆漆地像一個巨大的鐵桶桶身。城上沒有人把守,甚至門也大開著。但奇怪的是,談笑看見它卻生不出一點想要進去的慾望。城門上是藍色螢火飛舞的兩個大字——枉生。

    談笑想,這就是枉生城了吧。

    談笑轉頭對鬼嬰道:“到了吧。”她並沒有牽鬼嬰的手,連衣袖也沒有挨著。

    鬼嬰看著她,心想果然來了。他停下腳步。因爲談笑此刻已經停下腳步了。

    鬼嬰暫時轉過去看那些幽藍鬼火,又看了看山路。無聲地笑了。

    旁人看這是山路,是火焰,在他看來,不過是人骨作梯骷髏爲火。

    越是漂亮的東西越是迷惑人的心和眼睛。這條路不是沒有活著的人發現過,也不是沒有活著的人走過。事實上,這些骨骸正是那些人走過的證明。

    鬼嬰想,等等吧。不如看看談笑是能自己發現呢,還是需要他助她一把呢?

    而在談笑看來,她和鬼嬰正相伴進了枉生城。

    枉生城一如她的想象,到處都是飄蕩在虛空中的靈魂。談笑心中微微起伏,心想這些靈魂中會不會有一個是師父吧?

    談笑道:“鬼嬰,如何引魂?”

    鬼嬰打了個手勢,道:“我來吧。”於是他將那條髮帶纏了一端在指上,兩人繼續往前走。

    再走了一段路,談笑看到一座拱橋。那橋並不大,橋下的水很平靜。橋上魂來魂往,有的是有形體的,有的卻沒有。

    有形體的那些魂中,有一個低頭望著河水的白衣魂顯得格外不同。

    談笑怔然望去,不自覺有什麼滿漲於胸,眼眶變得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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