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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一笑彎彎]笑長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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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53:30
220 疑心真相

    饕餮說︰有些可惜了,你那個師父應該可以撐得更久一點。

    離歌說︰他死了,確實是按您所教的手法,您不相信暗巫族人詛咒的力量嗎?

    談笑從睡夢中驚醒,目中幽光越見深沉,乾脆起身,隨意披了間道袍出了門,一路走到僻靜的山頭,遙望茫茫夜色中矗立東邊的玉華峰。

    玉華宮中姬雲華自從被饕餮傷到後去過的地方和離歌曾經待過的房間她都仔細查看過,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對勁。

    想想也對,若是真有什麼不對勁,哪里輪得到她來發現,不說兩位長老,就是那幾位真人哪個發現不了?

    雖是如此,談笑心中卻漸漸生出了恨意。

    是的,恨。一種如此陌生的情緒。

    暗巫族人最強悍的力量其實是詛咒。無論那力大無窮的手臂也好,還是體內生屍獸也好,最初的力量來源都是詛咒,原本談笑以為伴隨著離歌與生俱來的詛咒力量所生出的痛苦是可以消除的,現在卻陡然發現那些想法是多麼天真可笑。

    想到此,談笑木然地摟緊了雙臂,雖然喉間極酸,卻強忍著抬頭,不肯叫眼眶濕潤半分。

    如果,師父後來消瘦虛弱得不似人樣,最終嬰元耗盡而去不是因為封印了饕餮,而是因為離歌動過什麼手腳呢?

    多麼多麼思念,就有多麼多麼仇恨。姬雲華叫她不要恨,他只是力竭,斬妖除魔護衛天華,誰都這麼一天,他很坦然。可如果這個結果是人為造就,如何能不恨?

    談笑咬緊牙根,她還需要證據。

    “阿笑。”背後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談笑陡然一震,放開手臂轉過身去,原來是秦清微。

    “清微師兄,你怎麼來了?”談笑問道。

    秦清微定定看她,“我來有一會兒了。”

    談笑臉色變了變,轉而又笑道︰“師兄也真是的,既然來了怎麼也不喚阿笑。”

    秦清微皺了下眉,“這麼晚了,你不在房間睡覺,跑來這里做什麼?難道……每晚都這樣嗎?”。他看得清楚,談下看的方向分明是玉華峰。

    談笑拉他的手臂,搖頭道︰“沒有,只是突然睡不著,來走走。平時睡得很好的。”

    “真的?”

    “真的。”

    “那麼,方才你在想什麼?”秦清微不放過她。

    談笑愣了愣,沒說話。

    秦清微注視她良久,終嘆了口氣,憶起她幼時種種,於是柔情滿心,順手拉她入懷,一手輕輕拍著她的背部,一手覆在她的頭上輕輕撫摸。

    “都過去的事,何必再想?修道之人如此放不開,今後你當如何?”

    談笑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柔激得心血上涌,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了他的衣服,紅了眼圈的眼楮晶亮亮地直視秦清微的雙眼道︰“師父或許是被人害死的。”

    秦清微一驚,心下轉了幾轉,初時雖緊張,後來卻舒展了眉頭,道︰“阿笑莫要胡思亂想。師父乃天華第一人,修仙界中少有人及,怎可能輕易被人害死。”他已從王清潤口中聽說了前因後果,這里面絲毫沒有人為害死的因素。

    談笑咬牙︰“清微師兄不信我?”

    秦清微摸摸她的頭,“不是不信,這是在天華之中,師父又是那等的人物,實在是不可能。”

    “師兄可聽過暗巫族的詛咒?”

    秦清微皺眉,“你懷疑離歌?”整個天華,也只有離歌是暗巫族人。

    “離歌在太真待過一段時間,我發現他時,他正被太真張守愚等人逼著在體內孕育屍獸的卵。後我回到天華,請求師父為他免去體生屍獸之苦。許是那力量太過厲害詭異,師父砍斷了他的右臂。現在想來,暗巫族的力量與生俱來,哪里那麼容易被消除的?且師父砍他手臂,他怎能不心懷怨恨?”

    秦清微想了想,離歌的事他聽說過,不過這樣推斷是不是也太武斷了點。“你可有證據?”他還是不信。

    談笑心情沉重,“阿笑怎會拿師父的事開玩笑。我……我親耳聽見他不知跟什麼人對話,說確定師父已經死了,還說是按照那人教的手法,對暗巫族人的詛咒力量極有自信。我雖不知他做了什麼,可一定不是什麼都沒做。”

    秦清微臉色沉了沉,“所以你前些日子在玉華宮到處找,是在找……”

    “證據我也知這些只是猜想,我也在找證據。若師父不是因為封印妖獸……他受了很多苦……我……”

    “那你可找到了什麼?”

    “沒有。”

    “既然沒有……”

    “我會找到的我……我要跟他一起下山。”

    “下山?”秦清微明顯不贊同。“不行。即便真是他做了什麼,你修為不如他,什麼也做不了。”

    “誰說我不如他,我……”

    “不行。你不能因為一個猜測就孤身犯險。”

    “清微師兄,我只是想搞清楚真相。如果他心中沒有鬼,下山他也不會有什麼動作。相反,如果他心中有鬼,山下不是更方便他與那些他背後的人聯絡嗎?我就是要他露出馬腳來。”

    “太危險了,不行。”

    “師兄....”

    “這件事你別管了,師兄會注意的。你且去休息吧。”秦清微似乎想到了什麼,轉身就要走。

    “師兄。”談笑急得大喊一聲,全身緊繃。

    秦清微側過頭,談笑便道︰“是我讓師父幫離歌的,若真是他,便是我害死了師父,我想親自了結這件事情。請清微師兄成全。”

    秦清微看著她急切懇求的臉,深深呼吸,“不能你一個人去,師兄再給你派兩個人,你們一起。”

    “好。”

    “我只給你五天的時間,無論是不是他,五天後你都要回來,之後如何得聽師兄安排。”

    談笑猶豫了一下,“十天。”

    “三天。”秦清微不松口,反而減少天數。

    談笑咬牙,“就五天。”說這話時,心中詭異地埋藏了某種寧可錯殺千人,不可放過一個的狠辣苗頭。

    “還有,這是最後一次了。如果不是他,今後也不得再想此事。”

    談笑低頭,“好。”

    秦清微走回來,掰開她緊握的拳頭,放柔了聲音,“阿笑,你怎麼不懂。如果師父真想要你做這些事情,何必只與你相伴那些時日,什麼也不做,什麼也沒提過?天華是他生長的地方,同樣也是他的牢籠,你……”他看看談笑倔強堅決的臉龐,終是沒再說下去,只搖搖頭,放開手,轉身離去。

    談笑過不去的是自己的心,不是別的什麼。她拒絕深想秦清微的話,她現在滿腦子想著離歌與師父的死到底有沒有關系。

    秦清微沒有回雲水峰,而是去找了蘇清和。

    “下山歷練?現在?”蘇清和微訝,“你說的是離歌和阿笑?”

    “還有兩個人,你挑。”

    蘇清和左右打量他,“你打的什麼主意,讓阿笑下山散心?現在外面可亂。”

    “你別管我打的什麼主意,我本想讓你與阿笑一同去,可阿笑必然不會答應。你想兩個合適的,最好……對詛咒之類有些研究的,雖然修為不高,但與談笑配合可以對付一個築基後期的修士的。”

    蘇清和眼中猶疑更甚,“你太小看阿笑了。不過你若說要找這樣的人,我還真有兩個人選。你看花聰和姬不棄如何?”

    “他們?”秦清微微愕,雖然花家有些來頭,姬家早年更是天華支柱,可為什麼是他們?

    蘇清和笑道︰“你若不放心,我即可讓他們閉關,本來他們築基也是很快的事,不過之前我一直壓著。”

    “這是為何?”

    “他二人資質不錯,姬不棄更是心性隱忍,我原本想留在身邊培養,不欲他們太早進閉關地。花聰年紀稍長,但在花家時就有基礎。他平日里雖然未顯露什麼,但花家向來有些不同尋常之處,花聰也不該一無所知才是。而且……”

    “而且什麼?”

    “花聰與阿笑關系尚好。”這個是重點。花聰與姬不棄關系好,花聰對談笑似乎也不錯。按照秦清微的要求,他敏感地感覺到讓他挑的人一定是要跟談笑站在一起的人。

    秦清微沉凝片刻,道︰“如此,你便安排吧。最短多久?”

    “你能給我幾日?”

    “至多五日。”

    “那就五日。”

    秦清微點頭。

    蘇清和嘆道︰“你每次來就沒好事,這次把我可用的人都給要走了。”

    秦清微笑道︰“你在來朝多年,莫說除了這幾個,你是一個能用的都找不到了?”

    蘇清和瞪了他一眼,道︰“能用也要看順不順心順手。怎的,還不許人有偏好了?”

    秦清微無奈一笑,也不爭辯,只稍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辭了。

    蘇清和與離歌等人交待了下山一事,又單獨留下花聰和姬不棄,為它們準備閉關用品。沖擊築基對他們來說不過是臨門一腳罷了。

    此事已定,四人各有心思,談笑於是緊盯離歌,她想既然要下山了,離歌一定會有什麼行動,比如——探知姬雲華的真實情況。

    可惜,現在除了少數幾個人,誰也不能自由出入玉華峰。離歌想要去,就一定會……

    叩叩。

    談笑從沉思中回神,“誰?”

    “離歌。”

    談笑擺在桌上的手指動了動,“有什麼事嗎?”。說著上前開門,本來想笑一下卻發現實在笑不出來。

    離歌進門,悠閑地坐到桌邊,“也無甚大事,過兩日就要下山,來問問你準備得如何了。”

    “我也沒什麼可準備的。”

    離歌只笑一下,隨意攀談,兩人便聊了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末了,離歌無意中道︰“也不知下山多久,何時歸期。”說著嘆了一聲。

    談笑不為所動,又聽他道︰“不與雲華真君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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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53:47
221 出門在外

    談笑再一次悄無聲息地去了出雲峰。

    白塔中的饕餮高興地笑彎了眼,嘴角一直上翹,看樣子恨不得撲過來抱住談笑才好。

    可談笑看起來明顯沒有這樣好的興致。

    “出了什麼事嗎?”。饕餮奇怪地問,它受到談笑情緒的影響,不自覺地收斂了表情,做出一種本能的防備姿態。

    談笑看著饕餮,“有些事,我想問清楚。”

    “什麼事?”

    “你上次所說的奇怪的事,能不能講得詳細一點?”

    饕餮皺皺眉,“為什麼?”

    “師父不是第一次將你封印在這白塔中,照你的說法,你的實力並沒有變得多強,可與第一次不同的是,師父受了很重的傷,甚至……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饕餮沉默半晌,緩緩坐了回去靠在牆邊,懶懶道︰“如果是我的原因,阿九會想要殺了我嗎?”。語氣卻很認真。

    談笑詫異了一下,沒有說話。

    饕餮令人意外地笑了一下,道︰“因為你身上有殺氣,所以我這樣猜測。不過阿九想知道的,我自然會告訴你。說實話,我與他交手兩次,這次他明顯虛弱許多。我不知道你們這里將他這樣修為的人稱為什麼,我感覺得到他的真氣消耗得厲害……不,根本就是超出了他能使用的範圍。”

    “為什麼?”談笑緊張地往前進了一步。

    饕餮想了想,突然站起來,做了幾個奇怪的動作,然後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最後緩緩張口,吐出一團紅色的霧氣來。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聞到了這個。”饕餮將那圖霧氣推過來,“你知道我們的鼻子是最靈的,當時我聞到了這個,不知道對阿九有沒有幫助。”

    談笑將那團紅色的霧氣托在手中聞了聞,卻什麼也沒聞到。

    饕餮似是知道她做了什麼,當下笑了一下道︰“阿九現在心切急躁,是什麼也聞不出來的。這個味道不好聞。如果你在什麼地方也聞到了這樣的味道,或許就能找到答案了。”

    “可是……我完全聞不出來。”談笑有些沮喪。

    饕餮又坐了回去,“不要緊張,你能聞到的,只要你……不那麼在乎。”

    從出雲峰的白塔出來,談笑靜靜地將那團紅霧收在五氣爐中,心想一定要聞到,一定要聞到。

    而有些事情,越是強求便越是達不到目標。

    談笑去了玉華峰,她不是沒有考慮過引離歌來到這里,逼他露出真面目,可是每每有這個念頭都被自己否決,怎麼也無法利用這個姬雲華待過這麼長時間的地方,更無法容忍它被可能是殺人凶手的人玷污。

    又兩日,談笑、離歌、花聰、姬不棄果然獲準下山。

    下山前,談笑去了趟有盡宮,領了個尋物的任務,心中想了很久。

    看到花聰和姬不棄,談笑有點小小的詫異,不過既然是要一起出門下山的,這些事情自然要暫時放到一邊去了。

    姬不棄冷著臉,背上背著一把大劍,花聰腰間別著一管青笛,只談笑和離歌兩手空空。

    已是暮色西來,山野林中,花聰兩手枕在腦後翹著一只腿靠坐在高高的樹枝上,嘴里叼著片樹葉兒,一會兒吹出嚶嚶的樂聲,那聲音一飄飄得老遠,清越悠揚。

    談笑抬頭看了看,足尖一點跳上了另外一個樹枝上,然後輕輕地坐下來,微風輕揚起她的髮。

    而在樹下,一個離歌,一個姬不棄,似乎都很警戒。

    花聰往下斜了一眼,道︰“這里方圓十里的妖獸已經都被我們除完了,暫時是不會來的了。你們那麼緊張做什麼,上來休息休息不行嗎?”。

    姬不棄抿抿嘴,沒有說話,離歌卻是連個抿嘴的動作都欠奉,直接無視花聰。

    談笑笑了一下,輕輕松松道︰“他們喜歡在下面,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花聰似乎很受驚,吐出樹葉仔仔細細大量了一番談笑,怎麼也想不到談笑會說出這樣的話,會這樣跟他笑。

    花聰努努嘴,隨手虛抓了一把,兩根手指立刻夾住了一片葉子,他將葉子放在唇邊,像吹笛子一樣吹葉子,談笑便試著放松心情,一邊閉目養神,一邊聽著他吹的音樂想想那些很久遠事情。

    花聰即便是用樹葉吹曲子,也吹得極有感染力。談笑想起花聰用笛子當武器招招狠辣的模樣,覺得一個人怎麼可以有這麼多這麼多的面。她又把目光投向離歌,悄悄地假想如果真的是他的話,自己……她握緊了拳,斜眼瞥見離歌一只空空的袖子在微風中蕩漾著。

    離歌往上看了一眼,跳到離談笑不遠的位置,靠坐著閉目養神。

    談笑笑了一下,在乾坤袋里翻了翻,隨手扔過去一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酒葫蘆,離歌順手一接,然後笑了。

    “哪兒來的?”離歌問。

    談笑笑道︰“算是前幾次的回禮。”

    花聰看過來,姬不棄卻是哼了一聲道︰“又不是凡人,嘗得出什麼味來?”

    離歌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目光,沒有再理他。

    談笑看見離歌慢慢喝著,待喝完後,將小酒葫蘆別在腰間,很輕松閑適的模樣。

    談笑順著那葫蘆看去,心里突然覺得很平靜。

    離歌發現了她的目光,笑問︰“莫不是舍不得這葫蘆。”

    談笑笑著搖了搖頭,道︰“倒不是,只是很少見你這般模樣。”她想了想,道︰“心情不錯?”

    離歌笑了笑,“來朝有些悶。”

    談笑嘴角微微上翹了一下,然後閉了眼,眉頭卻不落痕跡地皺了一下。

    如果可以,她其實並不想閉眼。

    入夜,幾個人睡在樹上,這一晚過得十分平靜。

    實際上除了花聰之外,其他三個人大概沒有一個實實在在在睡覺的。對於姬不棄來說,這樣出來的機會實在太少,所以出來的一分一秒都是十分珍貴的,特別是在現在這個時候。只是出來的並不是他姬不棄一個人,所以難免還是要顧忌到其他人。這個事實讓姬不棄有些難受。

    第二日,還是趕路,一路往宛城的方向,花聰與姬不棄並肩,談笑與離歌一道,這已經是默認的模式,彼此都不太交流。談笑算這日子和距離,想起了那團從饕餮處所得的紅霧。

    經過這麼久的努力,談笑終於能聞到那紅霧的氣味,那是一種她形容不了的味道,她只是本能排斥,覺得那個味道所隱藏的力量似乎能瓦解她丹田中的氣。

    這樣彼此猜測著前進,終於有一日他們遇上了他們在有盡宮領的任務中的任務品——三足羽。

    三足羽是一種鳥,這種鳥天生具有某種修仙的品質,它們的內丹比大多數妖獸要純淨得多。三足羽尾巴下面有幾根較短的白羽,那白羽所煉成的丹藥大多是療傷的聖品,而白羽的好壞與否與它的色澤、大小、形狀直接相關。

    這種三足羽鳥在原來聽說有許多,但是自從三大門派關系交惡,修仙界紛擾不斷,三羽羽鳥就漸漸地少了。到後來越來越少,越來越少,這一路應該有三足羽出沒的地方他們都查探過了,到現在卻還剩下這麼幾只相貌平平的的小三足羽,羽毛自然也不會多麼好。

    談笑第一眼第一次看到三足羽,就忍不住想到了某隻全身黑色的小鳥。

    姬雲華仙去,除了金雷鞭不見了之外,還有就是那隻黑色的咕咕。   

    談笑收拾好情緒,正好看見花聰、姬不棄和離歌已經圍了上去。

    花聰喜道:“這只三足羽體態均衡,色澤柔和,它的白羽一定很漂亮。”

    三足羽是單獨行動的族群,它半人來高,此刻警惕地看著來人,翅膀半開在兩側,不知是想戰鬥還是想逃跑。

    據談笑的了解,這種三足羽生性不愛打鬥,最是逆來順受,但狡猾得很,往往會做些假動作來迷惑對手,所以雖然不愛戰鬥,卻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抓住拔羽毛的。白羽之於三足羽,幾乎就等同於第二個性命,不可輕易拋棄。

    姬不棄大劍在手,四人十分默契地分四個方向堵住了三足羽,不讓它逃跑。

    三足羽嘎嘎叫了幾聲,似很著急地在原地轉圈圈,並衝著四人尖叫想要嚇退他們。談笑等人卻是各自笑了笑,眼神不自覺地瞄向三足羽的上空。

    四方皆堵,唯有上方有缺口,這只三足羽若是不傻,就一定會選從上面飛出去。可是……難道這個缺口是白留給它用的嗎?

    這三足羽果真不“傻”,當它裝作煩惱轉了很多圈子之後,突然扇動翅膀一飛沖天。

    花聰歡喜地叫道:“哈哈,又一隻傻鳥。”

     幾人施展法術,不一會兒那三足羽便被制服,花聰騎在它身上掀起它的尾巴,仔細查看它尾巴下的那幾根潔白潔白的白羽。

    果真是上品。花聰滿意地點了點頭,突然道:“你們知道這白羽除了做療傷的聖藥外還有什麼用途嗎?”

     幾人都看向花聰。

    花聰咧嘴笑了笑,“你們對咒術大約沒什麼研究。這三足羽在妖獸中算是再純潔不過的。所以有時候這白羽會被用來驅邪解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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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54:03
222 紅霧之迷

     談笑留了心,看著花聰熟練地拔了白羽,然後踢了腳三足羽的屁股催它離去,心想花家到底是怎麼培養子孫的,花聰這個樣子還真是……少見。

    花聰搞定了一切,正準備把那白羽收起來,卻見談笑走過來伸手道:“給我一支。”

    花聰疑惑不解,道:“做什麼?”

    談笑道:“不過是想玩玩。”

    花聰笑了笑,道:“給你玩也太屈才了。”說著卻遞過來兩支白羽,通體雪白,漂亮得很。

    談笑接過白羽細細端詳,不得不承認這兩支白羽十分漂亮。

    花聰見她喜歡,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根絲線遞過來道:“談師兄,這個可以穿著這兩支白羽,正好掛脖子上。”

    那白羽不到巴掌大,除了中間一根莖是硬的,旁邊的纖細的白絨毛軟和得驚人。談笑也不推辭,當下穿起兩枝白羽掛在脖子上,只見一團白色沿著衣襟沉下去,轉眼不見了蹤影。

    離歌若有所思地看過來,卻沒說話。

    花聰道:“還需再找些白羽才能交任務啊。”

    談笑道:“不急,尚有時日。”

    傍晚,他們進入宛城,算是再沒有餐風露宿。

    宛城有客棧,四個遊歷的修士找了個環境不錯的客棧,要了四間房,各自便休息去了。

    談笑取出陰陽五氣爐,又從中取出那團紅霧,再把白羽拿出來靠近紅霧,可折騰半天也不見白羽和紅霧有何變化。

    談笑皺了眉,正想辦法,卻聽見門外傳來敲門聲。

    “誰?”談笑收了紅霧,獨留白羽在桌上。

    “談師兄,是我。”是花聰。

    “有什麼事嗎?”談笑問。

    花聰道:“能不能先開門?”

    談笑將陰陽五氣爐收起來,然後起身去開了門。

    花聰閃身進來。很自動自覺地將門關上,轉身揚起笑臉道:“談師兄。”

    談笑走回去坐在桌邊,道:“什麼事?”

    花聰看見她手邊的桌上放著白羽,於是走過來道:“這東西能驅邪鎮咒,可不是這麼用的。”說著拿起白羽要做演示。

    談笑腦中靈光一線,道:“等一下。”

    “談師兄,什麼事?”花聰對談笑本來就有好感,後來雖然産生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但斷斷續續相遇相處下來,倒也不是那麼在意。

    談笑道:“想請你幫個忙。”

    花聰眼珠子轉了轉。背靠著桌子坐下去,兩隻腿交叉疊在身前,表情頗有些玩味。“我沒聽錯嗎。談師兄請我幫忙?”

    談笑笑了一下,“沒有。”

    花聰很大方地道:“什麼忙?”

    談笑沒再猶豫,她取出陰陽五氣爐,輕輕放在了花聰身邊。

    花聰眼睛一跳,立刻認出這個破舊的爐子就是當年在易市姬不棄硬要給談笑的那個爐子。這個是他母親的舊物。後來有幾次姬不棄曾十分惋惜後悔地提起它,但苦於不知它的去向,所以倒也沒有要回。

    “這個……”花聰將陰陽五氣爐端在手上。

    “聽說花家在某些方面很有些獨到的見解。我想請你幫我看看這個。”談笑擡手取出那團紅霧,紅霧冉冉升起,待出了五氣爐便似有靈性般躍動了兩下,像是慶祝自己獲得了自由。

    花聰驚訝地看了看。嗅到了某種不尋常的味道。

    “哪兒來的?”花聰放下陰陽五氣爐,轉而去捧那團紅霧。

    “哪兒來的你且不管。我想讓你幫我看看這是什麼東西,在哪裏可以找到相同的東西。”

    花聰臉色沉了沉。取出一支白羽簡單地結印撫過,然後將那白羽插在了紅霧之中。

    頃刻,那紅霧劇烈震顫,顔色也開始變淺。

    花聰問:“這個,你想留存還是毀掉?”

    談笑道:“自是留存。”

    花聰控制著白羽在紅霧中像是畫符一樣動作。不一會兒又取出白羽,將那變成淺紅的紅霧丟進了陰陽五氣爐。

    花聰又丟了一支白羽進去。轉頭對談笑咧嘴笑道:“這個你還真是問對人了。除了我,恐怕沒人會給你個確切答案。”

    談笑心中一緊,“這是什麼?”

    “詛咒。”花聰很乾脆,他看向談笑琥珀色的眼,他的目光在這一刻有某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詛咒?”談笑站了起來。

    “是一種秘術,先在受術人身上埋下引線,然後施術,日積月累,消耗掉受術人丹田之氣,最終讓受術人形同廢人。”花聰微微斂眉,“這種秘術失傳已久,若我不是花家人,也不可能知道是這個。沒想到現在還有人會用這個。”

    談笑的身子抖了抖,似無力般跌坐回去,臉色一時蒼白如紙。

    “你怎麼了?”花聰蹲在談笑身邊。

    “受術人在受術期間有何症狀?”

    “修爲減退,軀體變弱,多病,迅速變瘦,全身無力……”

    花聰每說一字,談笑便越加蒼白下去,她的手指扣進了桌面,不自覺地咬緊了下唇。

    花聰看著本就不強壯的談笑抖著瘦弱的雙肩,突然覺得自己不能再說下去了。

    他皺了眉,道:“到底怎麼了?”

    談笑沉默半晌,“能不能找到施術人?”

    花聰想了想,“以我現在的能力是不能。若是通過受術人來找,就方便許多。”

    談笑輕輕道:“我只有這個。”

    花聰不忍見談笑情緒低落,他轉眼看了眼那五氣爐中的紅霧和白羽,道:“給我點時間,我試試。”說著又取出紅霧和白羽道:“這個,能暫時放在我那兒嗎?”

    花聰看著談笑的目光真誠自然,談笑有些疲累地半斂雙目,輕輕點了點頭。

    花聰笑了,“既然談師兄信我,便不要太過擔心。凡事都是有跡可循的。”說著收好紅霧和白羽,道:“談師兄且歇息,待我尋到些法子再來叨擾。”

    談笑靜靜坐在桌邊,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花聰急匆匆地回房想找到幫助談笑的方法,卻在門口遇到了姬不棄。

    姬不棄背著大劍站在那裏,沒有進去的意思,也沒有離開的意思。花聰看過去一眼,猛然覺得雖然姬不棄和談笑長相如此相似,但到如今,已經完全不會認錯了去。

    姬不棄感應到花聰的目光,轉頭看過來,“你去找他了?”

    花聰挑挑眉。推門進去道:“怎麼,不行嗎?”

    “你……”

    “你不要老那麼針對談師兄好不好,他是個很好的人。”

    姬不棄臉色不太好。本來人進來了,還想說什麼,但此刻聽花聰這麼說,便靜靜站了會兒,轉身就走。

    “不棄。”花聰叫住他。

    姬不棄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收手吧,不要引火燒身。”

    姬不棄冷笑一聲,“可惜我不是花家的掌上明珠,也不是姬雲華的得意門生。”

    “你……”花聰驚了一下,走過來兩步。

    姬不棄猛地轉身逼近過來,一直逼得花聰整個背部都貼著了牆。當時瘦小的少年如今已經比花聰高了大半個頭。姬不棄一手伸過來貼著花聰的耳畔貼在牆面上。他微微低頭靠近他的耳朵,在花聰看不到的角度目光變得幽深複雜。

    “花,聰。我不管你。你也不要管我。相信我,我比你想象的知道得多得多。”

    花聰狠狠推開他,“你什麼意思?”

    姬不棄不再留戀地轉身離開,“自己想。”

    花聰順手抓起桌上的茶杯扔過去,“你鬼迷了心竅。到時候別後悔,別找我哭鼻子!”

    姬不棄冷哼一聲。“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幼稚嗎?”

    花聰氣得變了臉色,掌風一揮關了門,再不想多說一句話,多看那門一眼。

    姬不棄在門邊轉頭看了看,不多時卻是面目一冷,對另一個房間裏出來的人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離歌看了眼那個方向,然後去敲了談笑的門。

    “誰?”

    “是我。”離歌道。

    裏面沉默了片刻,然後是腳步聲,門開了。

    談笑坐回去,“什麼事?”

    離歌皺皺眉,“怎麼了,有氣無力的。”

    “沒事。”談笑看了眼離歌空蕩蕩的右臂,又看向他的臉。

    “我身上有什麼嗎?”離歌問。

    “沒有。找我什麼事?”

    “想不想出去走走?”離歌問。

    “現在?”

    離歌點頭。

    兩人對望,談笑道:“走吧。”

    離歌於是側過身子,讓談笑先走。

    宛城繁華,便是三派之間如何動蕩,仿佛都波及不到這個固若金湯的中心城。

    離歌和談笑走在人流之中,誰也沒有說話。

    前方不遠有河水小橋,談笑站在橋上看那水,不想再走。

    離歌站在他身邊,沒有說話。

    良久後,離歌道:“我的家本在人間,那時我只是個孩子,不懂得修仙,不知道暗巫族,沒有父親,也沒有朋友,只有一個肖崇真常常幫我。”

    肖崇真。談笑感覺自己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

    “母親死後,我離開了人間,來到這修仙界,是因爲得到了恩人的提點。”

    談笑覺得很奇怪,離歌與她說這些做什麼?

    “小時候總想有個哥哥或者弟弟,可越到後來越覺得是個奢望。”離歌的聲音很低,也很緩慢。

    “肖崇真讓我好好照顧你,我卻……總不能做到。”

    談笑心中無端升起了警惕。

    離歌看著遠方,“我恨我身上留著的血脈,每次思及都恨不得毀滅得……徹底。”話音剛落,談笑聞到了某種熟悉的味道,她臉色一變,突然扶著橋上的欄杆一轉,後退數步,然後看到離歌似笑非笑的臉。

    “阿笑,你果然知道了。”他的表情漸漸冷下去,“你知道了,卻沒有來質問我。你真是變了。”

    人潮中,他右邊的袖子微微揚起,髮絲漸漸飛散,“我告訴你吧,他,注定要……死……”他的左手慢慢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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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 我隨我心

    談笑轉身拔腿就跑,這裏是宛城,是在人潮來去的城中心,在這裏發生沖突是不明智的。更何況這裏還聚集著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離歌在橋上望著談笑在人群中奔跑的身影,他的左手輕輕擡在身前,將那絲絲悵然迅速拋於腦後,然後腳尖一點,很快追了過去。

    談笑跑得很快。她雖然不再用那無骨劍,但並不是沒有飛劍可用。而現在他們身處鬧市,她倒也沒動過用飛劍的心思。

    花聰和姬不棄如何她現在是顧不上了。她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離歌果然動了手腳,離歌就是殺人兇手!

    這樣的想法充斥了她的整個大腦,以至於她完全忽略了離歌方才說話的神情,他說的所有的話,以及手上微小的動作。

    等追出鬧市,談笑引離歌到了人際罕見的山野,左右測算了距離,便不再逃避,而是神情一凜,轉身立定,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一雙通天鉞已在手中。

    離歌表情淡淡,離著談笑幾米遠的距離立定,一手背在身後,緩緩笑道:“所以,阿笑從來也是有準備的人。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談笑將心頭的情緒壓了再壓,“師父與你有何深仇大恨,你要在那時候使這樣卑鄙的手段!”

    離歌哈哈大笑,“所謂卑鄙,阿笑大約理解得還不夠深刻。你以爲我做了什麼?”

    談笑瞪著他,對於這個問題,雖然猜測得很多,但總覺得事實與她的想象還是存在偏差。

    離歌道:“也罷。你若不說破,我其實也並不想走到這一步。既然你這麼執著,那我便一五一十地告訴你,叫你做個明白鬼。”

    談笑握著通天鉞轉了轉。沒說話。

    “當日你與司清烈不知怎的走進了那個古怪地方,我因爲進不去,所以在外面守候。所以你們出來之後的情形,我自然全部知道。是我對雲燁、雲海兩位真君稟明了‘事實’,後來你和司清烈被關押在出雲峰,我則被軟禁在來朝宮中。”

    談笑想到那一段時光,不自覺地眉頭皺得更深。

    “後來雲燁、雲海傳我去玉華峰問明情況,我便知道我的機會來了。”離歌看向談笑,“我不知道你怎麼發現的,沒錯,姬雲華封印了妖獸哪怕重傷再深也不至死。但是我卻有辦法讓他心脈日漸衰竭,嬰元逐漸消耗,最終他也不過是個凡人,就算是結嬰又如何,到頭來還是要魂飛魄散。哈哈哈!”離歌縱聲大笑,“古語禁咒的力量果然不同凡響,我不過是第一次使用,卻能得到這麼好的結果。”

    “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談笑咬牙。

    “好處?”似是笑夠了的離歌突然沉下臉。“他毀我一條手臂,我便要毀他一身修爲!”

    “原來執迷不悟的人是你,鬼迷心竅的人也是你。”談笑握緊了手,“是我錯了,我以爲你被太真強迫繁殖屍獸,所以才請求師父……沒想到你……就因爲這個。所以你怨恨師父,所以才做下這樣卑劣的……”

    “不,即便他沒有毀我手臂。我也會這麼做的。”離歌的語氣比表情更平靜。

    “你……”

    “阿笑,你太仁慈了。我是什麼人,你如今可以不用懷疑了吧?”

    “你什麼意思?”

    “你雖不喜親近人,但一旦親近的人卻似乎從不知懷疑。”離歌嘴唇勾了一下,“你我認識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算算有二十年了吧。你就從沒懷疑過爲什麼那麼荒涼的紫君山裏,我居然能夠在那裏出現?”

    看著談笑沉默的模樣。離歌顯得優雅。“談家匿神器的事不是這些年才起的傳言。紫君山在青蒙山山域,難道太真就無動於衷?你以爲我爲什麼會在紫君山?”

    “你……”談笑心驚。

    “敝人太真張守愚座下,自隱於天華,一爲你談家神器,二爲太真興亡。”

    談笑雖然心中隱隱有種感覺,但真的聽離歌說出來,還是覺得沖擊。

    “我接近你,入紫君墓,取神器,後又入天華,以秘術詛咒姬雲華,我的任務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下面我要做的是順從我的心意,將與我血脈相關的所有……毀滅。”離歌目光幽深,左臂之上枯枝橫生。

    談笑握了通天鉞在手,沉默片刻,道:“果真如此嗎?”

    離歌笑了一下,“看來你也知道了。我很好奇,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呢?”他微微偏了頭,“其實,你不知道或許還能留下性命。”

    談笑的通天鉞發出淡淡的白光縈繞。她這時候反而平靜下來。“我也只是猜測。被你們叫做閻羅洞的地方並不是誰都可以進去的。我可以進去,那麼你爲什麼可以先我一步進去?紫君墓當然也不是誰都能進去的。那些骷髏有些是墓所建成時便有的,在沒有絕對的實力的情況下,一個人要怎麼進去呢?而進去過的人爲什麼都沒有發現神器呢?”

    離歌微笑著點頭,“是啊。雖然神器從青蒙山丟失,有些小小遺憾。不過那個東西我現在也用不了,等我解決了你,那個自然還是要找回來的。我用的話相信談紫君也不會有太大的不滿吧。畢竟……你說是嗎,弟弟?”離歌輕輕吐出最後兩個字,竟似悲似喜,意外地覺得心潮浮動起來。

    本來,他以爲這種決定好的事情是不應該有太多感官的,但實際上,與談笑相處了這許多年,怎麼會一點感情都沒有。可是終究道不同,終究意氣難平。

    談笑看著他,“所以,你早知道我的存在,所以在青蒙山,你也是騙我,故意引誘我帶你去紫君墓,所以你的目標是神器,是爲青蒙山賣命。”

    “沒錯。還有一點,我恨‘談’這個姓。母親尚在之時,並未告訴我父親的事情。我恨那個讓我們癲沛流離潦倒求生的人。而隨你進了紫君墓,我才意識到我所恨的到底是誰。可笑的是,與我同行的竟是你。”

    離歌振臂,長長的枯藤瘋狂延伸,一股勁氣從他體內鑽出來滿貫全身,讓他頓時腳尖離了地面。

    談笑微微訝異,道:“你不止隱瞞了太真的身份,還隱瞞了修爲。”

    離歌哈哈大笑,“自從出青蒙山,我的修爲就被廢過一次。姬雲華歹毒心思,妄想通過斷我右臂毀去我暗巫族的力量,毀我一身修爲,怎麼可能?!到頭來,我活得好好的,今日更要殺了他最疼愛的弟子,他卻魂飛魄散。是命!這就是命!”

    此刻離歌長髮全部散開,一雙眼血紅,看著談笑就像是在看著兩根手指就能捏死的卑賤螻蟻一樣,已全然不存溫情。

    談笑心中念動九轉,這一刻下定了決心。

    “你想要做什麼我都不管,可你不該動師父的心思。”說著雙手握通天鉞在身前輕輕一劃,神情開始變化,連周身的氣也與平日不同。

    這時的談笑不再像平日裏沉默忍耐的模樣,反而多了幾分犀利張揚,她靜靜站在那裏,因爲周身縈繞著的淡淡光暈而顯得神聖,她足尖輕輕點地,很輕松便上升到與離歌同樣的高度,腳下緩緩聚散著薄雲一樣的氣。

    離歌挑挑眉,“這才是你真正的力量嗎?”他此刻才正色看她手中那對由兩輪新月組合成的圓鉞,細細一想下,突然變了臉色。“你拿到神器了。這個才是神器對不對?你不僅拿到了,還可以使用。這就是他談紫君留給你的東西!是這個!”離歌聲色俱厲。

    談笑笑了一下,眼眶卻有些澀。“沒錯。所以今天會死的人不是我。”

    離歌縱聲大笑,枯藤突然暴長,根根尖銳,它們朝著談笑蜂擁而去。

    “那麼,來吧!看看是誰死誰活!”枯藤不斷地脹大和伸長,它們身上長出尖刺,它們是最鋒利的劍,是最霸氣的刀,是最難掙脫的網,是殺人的利器。瘋狂的枯藤幾乎遮住了離歌的視線,它們將談笑瘦弱的身體遮擋在層層疊疊的殺機之後,讓離歌再也看不到她哪怕一片衣角。

    出手便是死招,離歌沒想要談笑活下來。

    談笑轉動圓鉞,讓淡淡的光華如流水般傾洩,面對鋪天蓋地仿若有生命的枯藤,修習九轉的談笑本能地對龐大枯藤的力量源和力量流向有著強烈的感應。

    這麼強大的殺氣,即便是在青蒙山妖劍結界中,離歌也未使出來過,所以離歌騙了她,而現在他一定不想留活口。

    可是,該留下性命爲師父陪葬的不是她,而是離歌。

    通天鉞便是被用來鑄體了,也到底是神器。談笑只需用通天鉞在空氣中劃開的氣就能切斷枯藤。

    只是這枯藤卻不是被切斷了就能了事的。

    離歌聲音若在遙遠時空傳來,“沒用的,木落生根,你這樣只能讓它們越長越多。阿笑真是幸運,這個叫做天羅地網,便是我被毀修爲之前,也沒在外面這樣用過。”話說完,他的嘴角溢出細細的血絲。

    談笑往下一看,生了根的枯藤往上生長著,果然是天羅地網。她毫不懷疑如果自己被這些枯藤團團網住,一定會被絞成碎肉。

    談笑以通天鉞爲載體施展金術克制枯藤,但源源不絕的枯藤仍然頑強地生長著。慢慢有細小的藤纏住她的雙腳,在纏上來的時候迅速變得粗長,想要絞上她的身體。談笑以鉞切下,略想了想,忽地運氣扔下一隻通天鉞,那鉞便在地面上旋轉著切割枯藤起來。

    談笑望了眼離歌的方向,以另一隻鉞開道,直奔離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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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一生回憶

    離歌目光中突然爆射出異彩,嘴角竟隱隱有了笑意。

    談笑心中一緊,暗叫不好。可這時沖得太急,背後又有枯藤無數,已不能回頭。

    離歌就在眼前,談笑伸手召喚來被她留下的通天鉞,而與此同時,離歌伸出左臂在身前劃著複雜的軌跡,待她雙鉞在手之時,那些褐色的枯藤已經變成血紅的色澤反向包圍過來。

    離歌抓住了談笑的手臂,微微笑了。這一笑,當真風雲變色。

    血紅的藤生長的速度幾乎比之前快了一倍。九轉在前期並不具備實質的攻擊能力,但是如果近人便能發揮作用。到目前爲止,談笑所依仗的都是通天鉞和金術的力量,但她心裏卻很平靜,一點也不慌張。

    離歌輕聲道:“阿笑,要擁有力量光是有神器是不行的。你的功法實在……太無用了。”話音剛落,枯藤鋪天蓋地,連他一起也包圍起來。而他的衣衫開始滲透血液,有紅色,還有黑色。

    談笑以自己所能掌握的最強悍的金術灌注通天鉞,讓那圓鉞變了異型切斬四面八方,卻獨獨漏下離歌。她反手抓住離歌,“你已經不行了。”

    離歌抓過談笑,他眼中閃爍著瘋狂的毀滅,毀滅中竟罕見地有一種完滿的笑意。“跟我……”

    話未說完,枯藤如飛箭欲穿插他們的身體,圓鉞如彎刀形成堅固的屏障。巨大的光芒以他們爲中心擴散開來,遠遠看來就是龐大耀眼的光球,伴隨著力量的沖擊,再看不到其他。而在光球之中,談笑運用著九轉,在瘋狂地吸收離歌的真氣。

    離歌詫異地看著她,很快意識到自己體內被無限加速的衰竭。

    親手殺了離歌。這就是談笑所做的決定,或者,是她所承認的儀式。

    證明那個人,真的離開了。

    很快,被抽乾了真氣的離歌臉上再無血色。談笑放在他心臟上的手再感覺不到那裏的跳動,他的眼睛黯淡下去,卻沒有移開目光。他的嘴唇輕輕抿著,沒有說出口的話也不打算再繼續下去了。他的眉心開始凝結一滴鮮紅如血的血珠,那珠子生生穿透他的皮膚,從額心滾落下來。滾進了談笑的掌中。

    枯藤在瞬間脫去了血紅變成乾褐色,一雙圓鉞兇猛斬殺著,這回那些藤落地即死。再也沒有重生。

    轟隆隆,轟隆隆。

    天雷劈天而下,離歌倒下去,手仍抓著談笑沒有放開。

    談笑跟著倒了下去,通天鉞自動回到她手中。隱了蹤影。

    “你怎麼能亂劈雷!你才學會多久!要是劈到談師兄怎麼辦!”花聰在一旁跳腳,氣急敗壞。

    姬不棄冷哼一聲,心中想那又怎樣?

    談笑對這一切恍若未聞,撲下去的時候穩住身體跌坐在一旁,注視著被離歌抓住的手愣愣發呆。

    她突然意識到離歌之前所說的要將與他血脈相關的所有毀滅是什麼意思。

    血脈相關,他分明是想同歸於盡。

    就像她談笑最看重的是師父姬雲華。離歌也一定有自己最看重的東西。無論是愛是恨是慾望是瘋狂,不過是求仁得仁。

    他們都忽略了,這個自小癲沛的暗巫族後人在後來長久的成長過程中真正的渴望。

    談笑手中有些發燙。發燙的不只是手掌而已。

    “談師兄!談師兄!”花聰跳過來,“我找到了,找到施術人了,我……”他正想說施術人是誰,卻看見談笑肩膀顫了一下。然後她橫抱起比她高大的離歌,喚出飛劍踩在腳上。看也不看他一眼便離開了。

    花聰瞪大了眼,正要去追,姬不棄卻攔住他道:“你做什麼?”

    “談師兄都走了,我們在這裏做什麼?”

    姬不棄抓著他往相反的方向走,“你管他去做什麼,反正還有幾天,等玩夠了再回山。”

    “你說什麼?誰要去玩!我要去找談師兄!”

    “他不會聽你說的,我剛學會雷術,你陪我去練練。”

    “喂喂……”

    ……

    姬不棄轉頭看了眼談笑離開的方向,嘴唇輕輕抿了一下。

    風過在耳,談笑一路向天華山的方向,還沒到山門就被攔了下來。

    來人竟是秦清微。

    “阿笑!”秦清微迎上來。

    談笑回神,這才發現自己像是中了魔障一樣,竟抱著離歌走了這麼遠。

    秦清微看了眼離歌的屍骨,知道若不是談笑確定,離歌定不會有這樣的結局。只是阿笑……這真的是阿笑做的嗎?

    談笑從秦清微眼中讀懂了他的情緒。

    “你跟著我?”談笑問道。

    “沒有,我不放心你……”

    “所以你也知道了離歌他……”談笑看著他。

    秦清微點頭。

    談笑沉默,她手中的血珠膈著她掌心生疼。她道:“可不可以埋了他?就在來朝峰。”

    秦清微皺皺眉,“阿笑,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可憐他?還是……”後悔了?

    談笑搖頭,“不,他完成了他的使命,我卻沒有。他選擇了這條路,我也同樣選擇了我的路……我只是……只是……”難過。

    是的,難過。談笑不是木頭人,自從得知離歌在姬雲華身上動了手腳,就放縱地讓仇恨溢滿心中,恨不能親手殺了離歌爲姬雲華報仇。何況當時離歌擺明了是要她談笑的性命的。可當她知道離歌真正的想法……盡管那些並不足以抵消談笑對他傷害姬雲華的恨意,但終究還是難過。

    她甚至不真的清楚這難過到底因爲什麼,或者是親眼見到與自己流著同樣的血的人如此消逝,或者是因爲這消逝是她親手給的。

    快感、難過、松氣、心痛……種種甚至矛盾的情緒交雜纏繞在她心頭,複雜得叫人說不清,也理不明。

    秦清微伸手,“把他給師兄,師兄幫你埋了他。”

    談笑後退了一步。

    秦清微往前一步。“相信師兄。阿笑不需要難過,阿笑並不需要這樣的哥哥……”話剛到此處,卻見談笑抱著離歌突然越過他的肩膀,乘著飛劍直沖山門而去。

    秦清微微怔,想到今天偶然翻出的姬雲華所藏的訓誡,頓覺愁腸。

    談笑雖然尊敬愛戴著姬雲華,卻顯然並不像她想的那樣了解她這個師父。

    姬雲華留給秦清微六個字:縱離歌,留於笑。

    離歌就是毒蛇,也得留給談笑來拔除,這就是姬雲華的意思。秦清微從不相信在這方面姬雲華存在什麼仁慈。

    饕餮的白塔被再一次造訪。這次他沒表現出熱情。因爲他聞到了陌生的氣味,他不喜歡的氣味。

    “死人?”饕餮開口。

    “我……想不到地方埋他。”談笑將離歌放倒在地上,顫顫地伸出手覆在他眼睛上。

    饕餮揚手。“既如此,不如若飛煙塵埃。”當他手放下的時候,離歌果然在談笑面前生生消失,化作白塔中看不見摸不著的飛煙塵埃。

    談笑一時傻了,半天沒反應過來。

    “怎麼了阿九?”饕餮感到奇怪。

    談笑心頭升起巨大的怒意。她猛地走過來揪住饕餮的衣服推著他靠牆,“誰讓你這麼做的?誰讓你這麼做的!”

    饕餮驚奇了一下,他感覺到了談笑的敵意和殺氣,他慢慢沉下臉去,“這是我的地方,你以爲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能進來的嗎?”說著又一揮手。一陣風擦著談笑的臉頰吹向看似堅固無縫的白塔牆面,這讓談笑意識到那風是什麼。

    “你……”

    饕餮突然抓住談笑掌中的血珠,兩指捏著轉了轉。道:“這麼重的執念嗎?”說著點了一下那血珠,將它拋在了半空。

    談笑側頭看過去,漸漸明白了饕餮的意思。

    大片大片的桃花樹半開半闔,一個孩子躲在一顆桃花樹後咬牙切齒,前方片片桃瓣紛飛的景色中。是一對男女。那男人英俊剛強,那女人嬌美柔弱。

    他們在說話。說什麼她聽不清。她更關注她眼睛所看到的。她看到那個嬌媚女子扶著一顆桃樹淺淺笑了一下,頓時萬千桃花極盡妖嬈一瞬綻放,那個女子卻迅速變成雞皮鶴髮的老人。

    桃源!這分明是紫君墓外的桃源!

    場景一變,變成髒兮兮的小淚人兒小談笑拉著離歌衣袖,那時的離歌還是個少年,皺著眉冷冷瞪她,卻沒有放開她。

    饕餮道:“你之所見便是他臨終所想。”

    然後是來朝峰,然後是青蒙山,屍獸堆積,魔斧在手,再然後是他失了手臂,是與談笑對飲,是枯藤漫天撒下羅網,是金鉞生輝,斬斷一切糾纏。

    離歌有如生時靜靜站在那裏微笑,他說阿笑,你果然流著談家的血。冷嗎,弟弟。

    離歌轉身離去,他走得毫不猶豫,一刻也不想待下來。

    談笑憶起那血珠在她掌中膈著她的感覺,突然覺得自己至於離歌,是不是就是這樣的存在。

    饕餮道:“阿九,他是在叫你嗎?你何時有個哥哥?”

    談笑看著自己的手,輕輕道:“是的。”她頓了頓,“可他殺了師父。”

    饕餮不解,“他殺了那個人嗎?可他那麼弱小。若是我的話還比較可能。”

    談笑看向他,“是啊,還有你。”可是師父卻不讓動。

    血珠碎成星點,這才叫毀滅,徹徹底底。

    談笑長久以來心中那些洶湧的急迫地想找一個出口的情感仿佛在這一刻才真正找到了去路。

    有些東西其實一開始就不曾擁有,更不談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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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 消息傳開

    天邊第一道曙光籠罩玉華峰山巔之時,天華山山門有個弟子從飛劍上跌下來,然後慌慌張張地猛叩山門道:“開門!快開門!開門啊!大事不好了!”

    山門緩緩打開,守門的弟子長刀在手,橫眉冷目道:“何人在山門喧嘩!”

    那弟子喘著粗氣,“不,不好……不好了!快,快帶我去見清微真君……”說著從胸中掏出天華玉簡。

    守門弟子見那人穿著天華服飾,又持有天華信物,怕有大事,連忙將人帶進山門,指點了清微真君的所在。

    那人一路飛劍行去雲水峰,滿頭的大汗都來不及擦,待到了雲水峰,一路走過關卡,直到清微真君面前時撲通一聲便跪下了。

    “界內盛傳雲華真君身死,已經……已經有五名天華弟子在與他派沖突中遇難。其中……”

    秦清微一怔,“怎麼會……”

    姬雲華的消息在天華山內知道的人都不多,更何況是山外。這消息是怎麼傳出去的呢?

    “太真和古劍有何動向?”秦清微沉下臉。

    “太真和古劍已經分別派人趕來,說是……說是爲了辟謠前來探望。”

    “都是什麼人?”

    “太真來的是濟英真人,古劍來的是藏鋒真人。”

    秦清微斂眉,輕輕揮手讓人先出去,不一會兒便獨自去找了雲燁、雲海兩位長老。

    從前天華門中三位真君齊聚的場面已經不複當年,如今替代姬雲華位置的是秦清微,而這位新晉的真君顯然不如姬雲華隨心所欲。

    雲燁和雲海並沒什麼好講,雲燁隻歎一口氣,道:“此事總瞞不了多久。”說著想到談笑,難免有些怨恨。“好在清微已結嬰,我們也不算太劣勢。他們要來便來。也叫他們知道天華雖無姬雲華,也不是他們惹得起的。”

    雲海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地坐在那裏,待秦清微走後,才對雲燁道:“師兄,雲華師兄也不是誰都可以替代的。”

    雲燁輕輕哼了一聲,“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說的。只是那個孽障不除,怕又要禍害他人。”

    雲海皺皺眉,“雲華師兄曾有言在先。還是不動得好。”

    雲燁看他一眼,“還不到那一步,你不需提醒我。”

    兩人各自散去。仍如從前般,似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秦清微從兩位長老處回去便召集各峰真人講明了情況,又安排了山中防禦以備憂患,衆人商討著將能想到的都安排好了,這才各自離去。只有蘇清和留了下來。

    “有事?”秦清微問道。

    “有人看見談笑帶著離歌的屍體回來。”蘇清和淡淡看來。

    秦清微沉默片刻,“這事方才我沒說,離歌是張守愚的關門弟子。”

    蘇清和驚了一下,細細想過前後,很快反應過來,“莫非師伯的事……”

    “沒錯。有他一份。”秦清微目光帶煞,心中說還不只如此。

    蘇清和想到平日裏交代離歌所辦之事,又道:“莫非是他傳的消息?他還知我閉關地的秘密。若他是太真人,怕是如今太真也知那處了吧。”

    秦清微看向他,“你覺得,師父知不知道?”

    蘇清和微愣,“什麼意思?”

    “師父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他豈會講一個摸不清底細也控制不住的人放在你身邊。”

    “可是……”

    “師父若真這麼做了,若不是有後招。就一定是那些並不重要。”

    蘇清和一是受到了打擊,但仍有不明。

    “這件事情不用再想了。離歌是師父留給阿笑的,阿笑愛怎樣便怎樣。如今不是也沒出事嗎,便是出事了又能出到哪裏去。”他想了想,“倒是那個姬不棄,你速傳他們回來。我看那姬不棄有幾分師父當年的模樣。不是性情……”雷術是金術的變異屬性攻擊術,不是誰都可以學會的。

    蘇清和點頭,又問:“阿笑呢?”

    秦清微想了想,“多事之秋,也不知牽扯上阿笑的有多少事。我打算讓她閉關。”

    “他肯嗎?”蘇清和不看好這個決定。

    “會肯的。”秦清微低聲道。

    談笑從出雲峰回來的時候,正好逢上濟英真人和藏鋒真人同時到達天華門。

    門內表面看起來平靜和諧,實際卻暗藏機鋒,戒備森嚴。

    談笑直接去了雲水峰找秦清微,卻被擋在外面,並被告知清微真君正在會客,並傳達了秦清微早先傳達的囑咐,讓她先回來朝峰。

    談笑暗覺不對,轉個彎離開後找幾個門中弟子打聽了下情況,立刻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拖了一年,到底是拖不下去了。

    雲水宮中,濟英真人道:“雲華真君一代宗師,這無緣無由的,實在可惜。聽說是因爲鎮壓妖獸。”

    秦清微但笑不語,不說姬雲華如何,也不說妖獸如何。

    藏鋒真人想了想,道:“藏鋒也聽說過一些,天華果真人才濟濟,百餘年前作亂的妖獸也能鎮壓下去。”

    秦清微又是笑,優雅地端過茶,沒有搭腔。

    這態度,叫兩人心中驚疑起來。

    “對了,清微真君一定記得當年談家的遺孤談笑吧。最近有人在宛城看見他,聽說還能使一手極高秒的雷術呢。”濟英真人突然又道。

    秦清微心中一動,心想那怕不是談笑,該是姬不棄才對。他想長久以來他竟忽略了他們長得如此相像的明顯事實。

    濟英和藏鋒對看一眼,更覺奇怪。他們既然一路趕來,一定是做過功課的。天華山域發生了什麼不可能一點風聲都不透出去,時過一年,便是懵懂的人仍不懂,那些曆過舊事的人卻不可能想象不到。這些年有太多太多的消息或傳聞在修仙界中流傳,這時三派還沒撕破臉,暗地裏小打小鬧不影響表面上的寬容和諧。但如果姬雲華不存在了呢?

    如果姬雲華身死。無論太真還是古劍都不想再等了,因爲平衡注定要被打破了。

    他們此行一是要決定姬雲華的狀況,二則是企圖找一個名正言順的撕破臉的理由。

    可現在這是什麼狀況?

    談笑本來是要回來朝峰,可是在打聽到太真的濟英真人和古劍的藏鋒真人來了之後,仔細思前想後,暫時從離歌的事情中回轉過精神,心中放心不下秦清微,於是又回頭,藏在了雲水宮外。她想著等那些人一走,她便去找清微師兄。

    秦清微雖然不比王清潤會處理這些事情。但結嬰的真君到底不是吃素的。兩人來者不善,他也不曾主動挑起什麼,隻是溫和有禮地說些話。不觸及實質,想著看看再說。雖然就算他放棄和平打發他們的念動明裏挑起爭端,天華也不會怕的。

    濟英真人和藏鋒真人雖然分屬兩個門派,這時在天華的地盤上卻默契十足,團結一心。沒想到這個秦清微雖比不上雲華真君和他的大弟子王清潤難纏。卻也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一時討不了好處,兩人一個對眼,顯然也決定從長計議,於是提出既然一時不得探望雲華真君,遠道而來的,自然是要留宿天華。

    秦清微于是笑問安排他們在來朝峰暫時歇息如何。

    兩人一對眼。哪裏有說不好的道理。

    秦清微看得真切,心中卻冷笑,既然你們自投羅網。再好不過。

    兩人出了雲水宮,秦清微相送,他一出來就感覺到躲在不遠處的談笑。

    秦清微心中一慌,雖然並不明顯,卻叫濟英真人捕捉到了。他不著痕跡地往他目光所到之處看了一眼。心想什麼東西能讓這位結嬰的真君神色突變。

    秦清微想,一定不能叫他們看見談笑。

    濟英與藏鋒使了個眼色。兩人有意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回頭與秦清微道:“恭喜清微真君喜結元嬰。我們此來……”話未說完,兩人突然聯手攻向那處道:“什麼人躲在那裏!”頓時飛劍如電掠過,金光閃閃。

    秦清微一時不察,但很快反應過來,順手彈出一片樹葉阻斷他們以術法襲去的飛劍,只聽叮咚一聲,那脆弱的綠葉竟比金器更利,生生掃斷了飛劍。

    可是這時談笑也出手了,她不避也不躲,直接走出來,手上做著奇怪的動作,她周身的氣流頓時流動,漸漸形成一團保護罩,顯然也是想阻隔飛劍。

    濟英和藏鋒心驚於元嬰真君的實力,但更驚的是走出來的那人的容貌。

    “談笑?”濟英真人看向她。

    秦清微暗道不好,遞過去一個眼神責怪她不該出來,去仍然道:“阿笑過來,這兩位是太真的濟英真人和古劍的藏鋒真人,不得無禮。”

    談笑走過來,她打量著兩人,確定這兩個人自己都沒有見過。“見過濟英真人,見過藏鋒真人。”她意思意思地打了個招呼。

    濟英和藏鋒眼中暗含深意,“不必多禮。”

    濟英真人笑道:“賢侄太見外了,令尊尚在之時,本真人常去紫君府與令尊論道,不想一晃過去二十餘載,賢侄一去杳無音訊,雖是爲了前程,可也不能忘了本啊。”

    可今日的談笑已不是昨日的模樣。聽濟英真人這麼說,秦清微皺了眉頭,卻聽談笑笑道:“若說本,人間有句話講生恩不若養恩大。笑身在天華,每日惶惶尤恐不能盡孝心,報師恩,倒真是忘了在青蒙還有個紫君山。”她頓了頓,“說起來,紫君山中既無我家人,也無我祖業,真是叫人想時時想起來都難。”

    不止是濟英和藏鋒鬧不清狀況了,連秦清微都多少有些錯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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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 清微所想

     出雲宮中,秦清微與談笑對坐桌旁,兩人皆望著前方,並不與旁邊的人對視。秦清微沉默許久,談笑終於決定開口。

    “清微師兄。”談笑看向他。

    “嗯?”秦清微挑眉。他在想一個問題,阿笑為什麼看起來對談家一絲好感也無,對談紫君這個父親更沒有什麼感覺。所以,她可以為了已經不存在的師父,對尚有血脈牽連的離歌下手嗎?

    修仙者雖不重血脈情感,但秦清微覺得談笑是不同的。從她對師父姬雲華和對他的深厚感情看得出來,她不是那樣冷心冷情的人。但實際上,她對其他人確實漠然冷酷得可以。到底她心中所存的溫情是她今後修道路上的障礙,還是那冷酷才是?姬雲華到底在多大的範圍和多長的時間里影響著她?

    “清微師兄?”見秦清微有些怔愣,談笑又開口喚了一聲。

    “何事?”秦清微回神。

    談笑低了下頭。路總要走下去,留給她去思考和追憶的時間實在太短太短。她既然答應了師父,就一定要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走到不能走了為止。她深深埋藏在心中所有的牽掛和溫情大約也只剩下清微師兄了吧。

    “他們來做什麼?”談笑問道。她尤其不喜那個太真的濟英,他比藏鋒深沉狡詐,叫人生不出好感來。更何況他不該在這個時候在她面前提起談家。

    說不介意是不可能的。談紫君或許是個偉大的大修士,但顯然不是一個好父親。即便她出生的狀況決定他無法盡到父親的職責,但離歌的存在難道他就不知道嗎?到底是有多恨,才能讓他恨不能毀滅所有?她想起在那血珠中看到的離歌認為紫君墓中的骷髏是談紫君時的憎恨眼神和瘋狂行為,承認自己還是無法釋懷。

    “這些你不用管。不過阿笑,你怎麼能……怎麼能說出那樣的話?”很違和。這是秦清微的感覺。

    談笑愣了下,轉而斂眉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你父親並沒有虧欠你。你可以漠視他,但不能……傷害他。”秦清微心中有自己的準則,雖然有些不被人接受,但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談笑聽他這麼說,卻是恍惚了一下。她突然意識到,這樣的話大約只有秦清微會說,如果是師父,定然說不出來的,其他的人就更不會對她說這個了。

    “他沒虧欠我,但他虧欠了別人。”談笑也有自己的想法。

    秦清微笑了一下,“阿笑,你說的是誰?是離歌嗎?你這樣說,是把他放在什麼位置上?如果你把他放在你現在所想的位置上,你又怎麼會這樣對他?阿笑,你不覺得這很矛盾嗎?”。

    談笑驚了。“我,我當時……”她當時只想著師父,並沒想其他。而後來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卻是木已成舟。

    秦清微的目光柔和而寬容。“阿笑,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要負責任的。你是個好孩子,很少沖動盲目,師兄希望你今後和此前一樣,三思而行,三思而言。”

    “那麼,師兄是認為我錯了?”談笑有些倔強地看過去,在秦清微面前,她尚保留著幼時的習慣。

    秦清微嘆了口氣,“離歌的事,阿笑不動手,師兄也是要動手的。只是阿笑既然做了,就應該想到後果,現在你因為他的原因怨恨從未虧欠過你的生父,這樣難道能讓你好過一點嗎?”。他看著談笑,“阿笑,你的生父一生太多籌謀,也太苦。他在臨終之前親手將你托付于我,並為你取名為‘笑’,你可能體會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又能否體會師兄接手的沉重?”

    談笑怔然。

    “你父親最初的願望不過希望你,談家唯一的血脈能夠平安快樂。只是師兄大概沒做好,讓你陷入了這樣的境地。”秦清微愧疚起來。

    “不是的,師兄做得很好,如果不是清微師兄,如果沒有師父,阿笑絕不會活到今天,或許……或許……”想起這個世界里那些女修的下場,談笑不寒而栗。

    “阿笑。”秦清微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頭,“阿笑長大了。清微師兄去閉關的時候總想著這一天,可阿笑長大了,卻不是清微師兄想的樣子。”

    “清微師兄。”

    “師兄知道你從小敬仰師父。阿笑是一根筋的傻瓜。”秦清微的手溫暖輕柔,像是父親的手,談笑鼻子酸了一下,心想秦清微所說的父親會不會就是他這樣的人。她想到小時候秦清微將她舉在肩膀上玩鬧的場景,一晃眼竟然這麼多年過去了。

    “師兄總在想,等阿笑長大了,當清微師兄有足夠的力量可以保護阿笑了,就要讓阿笑天天快快樂樂輕輕松松地生活,阿笑不必像小時候那麼辛苦忍耐,阿笑可以隨意對師兄撒嬌,整個天華山都再沒有人可以欺負阿笑。現在清微師兄覺得擁有足夠的力量了,可長大的阿笑卻把自己弄丟了。”

    姬雲華的死對談笑的打擊不小,可是在秦清微心中,姬雲華對談笑的教育方式不能說不好,卻也談不上好。他自出關之後就聽說了許多事情,他理解姬雲華的心情,卻心疼善良執著的阿笑要因為這個冷酷的世界和法則勉強自己去改變。

    秦清微拉起談笑的手緩緩走出去,不過走了幾步,兩邊的景色卻飛速倒退,很快他們便身處一片竹林當中。

    談笑一看便忍不住掉頭想走,可她意念剛動,秦清微就抓緊她的手。“阿笑,這里發生過什麼是不是?告訴師兄,發生過什麼。”

    “什麼也沒有發生過。”談笑很快道。

    秦清微笑了一下,“小時候師兄在此處教你練功,阿笑很喜歡這里。可自師兄出關之後,一次也未見你來過。現在師兄想進去看看,阿笑隨師兄一起吧。”

    談笑渾身一震,兩隻腳怎麼也抬不起來,“不……”可秦清微已經強行拉著她往里走了。

    “清微師兄阿笑不想進去。”談笑抓住一顆竹子,手微有些顫抖。

    秦清微幽幽望她,松了手,只見談笑立刻貼上那竹子,是怎麼也不肯離開了。

    秦清微嘆了口氣,“阿笑為什麼騙師兄?那些事只有師父和阿笑知道,你不說,師父不說,師兄怎麼會知道?”

    “清微師兄?”談笑詫異地轉頭。

    “你隨我進去吧。”秦清微稍稍用了巧勁將談笑拉過來走進竹林,一揮手便有氣流以他們為中心波及開來,籠罩了整個竹林。

    秦清微帶著談笑走了幾步,很巧就走到談笑記憶深刻的地方。

    “這個世界的修道法則雖然相同,但每個人的修道之路卻不同。師父無疑是遵循了法則的人,可是師兄閉關結嬰之時,常常在想難道除了這個法則,就沒有其他的修仙之路了嗎?師父的幾個弟子中,其實在某些方面你清潤師兄最像他,而他最不放心的卻是你師兄我。師父覺得重情之人必被情傷,所以常常擔心我結不了嬰,自帶回你後,他尤其看重這一點。所以我會比你清潤師兄更早入關。”

    秦清微站在談笑身後扶著她的雙肩,“可是我結嬰了。參透道法的那一瞬,我看到天地萬物自混沌中打開,人的生命初始和終結都來自天地。我修習的是木術,師父修習的是金術。木術講究和順生物,金術講究的卻是肅殺銳戾。功法對人的影響不可謂不強烈。阿笑,師父在這里教給你的,對嗎?”。他輕聲提問。

    “師父教給阿笑的都是對的。”談笑有些僵硬。

    “那麼阿笑,為什麼到現在你仍然不敢走進這里?”

    談笑只覺得心頭一股一股的冷氣直往上竄,沒話好講。

    秦清微轉過談笑的身體,“阿笑,師父後悔了。”

    談笑瞪大了眼,嘴唇不自覺地動了動。

    “師父後悔了。”

    “不可能。”談笑猛地揮開秦清微。

    “為什麼不可能?你忘了師父最後對你說的話了嗎?”。姬雲華是個很矛盾的人,秦清微從談笑後來勉強自己時刻笑著的狀況很容易推測得到這一定來源於姬雲華的影響。這時秦清微很慶幸除了姬雲華之外,自己也是談笑最信任的人。而他與姬雲華不同,他不認為扭曲一個人的本性成全這個冷酷的修道法則就是對談笑來說最好的路。

    “你……你怎麼知道?”

    秦清微溫和地看著她,“阿笑,師父的願望和你的生父是一樣的,師兄也是這樣。其實你並沒有懂,如果你懂了,你就不會執著於離歌的事情。”他逼近一步,“你怎麼想的?你既然知道離歌是什麼人,為什麼還要做這些事情?這算什麼,儀式嗎?把自己變成師父那樣的人格而舉行的儀式嗎?”。秦清微步步緊逼,談笑驚得步步倒退。

    “不....”當秦清微最後一個字說完,談笑立刻像炸了毛的毛一樣喊出來,忍不住狠狠推了一把秦清微。

    秦清微握住她的手,“阿笑,你與師父是不同的,何必要勉強自己成為師父那樣的人?姬家的事情不是別人可以插手的。”想到這里,秦清微突然想到或許姬不棄可以變成姬雲華那樣的人。這樣的想法在他腦中閃過,這時候還顧不上它。

    談笑瞪大了眼,猛然醒悟到自己其實正是自覺不自覺地渴望著成為第二個姬雲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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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似懂非懂

    “阿笑,去閉關吧。想一想師兄說的話,若要求長生,你的路還長得很,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秦清微輕輕擁了一下談笑,牽著她的路離開了竹林。

    長者的懷抱寬容似海,讓談笑的心不自覺地柔軟。

    “準備一下,明天就去吧。此時天華正是強盛,無外敵,無內憂,阿笑不需想這些事情,倒是世事難料,阿笑總要學會保護自己。所以阿笑,沒能結丹不要出來。給清微師兄一點時間,好不好?”

    什麼時間?談笑微有些茫然。

    秦清微溫和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去吧,希望阿笑出來的時候能真的給師兄笑一個。”手輕輕放下,秦清微站在山崖之上遠遠目送忍不住回頭的談笑御劍離開,等完全看不到她的影子時才緩緩嘆了口氣,一撩衣擺對天一跪,道︰“師父,長生又能如何?清微只希望阿笑有生之年能夠安享年華。大道無情,並非易求之物,清微自作主張,代行師職,師父但又怨怪,只降在清微身上即可。”

    姬雲華怎麼想已經不重要,畢竟那個人不在了。秦清微考慮這件事情已經很久,此刻正是契機。他覺得一切還來得及。

    談笑正是心思恍動之際,他講秦清微的話聽了進去,不到第二日便帶著早已收拾好的書記經冊法器靈丹等物去了出雲峰。

    沒錯,談笑選擇的閉關地不在來朝峰,不是白虎精元護法的神秘巢穴,而是白塔之中,饕餮身旁。

    做這個決定,談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修習的九轉注定她在閉關之中也不得不考慮反噬期的問題。白虎不在積雲洞中,找不到白虎,她便不能在來朝峰閉關。她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饕餮能幫她應付過反噬期。

    入了白塔,談笑的表情仍有些僵硬,因為姬雲華的緣故,她對饕餮本就有幾分抵觸,後因離歌引起的不愉快還在對她造成影響,秦清微的一番話又叫她心亂如麻,她此刻不得不來白塔,卻實在想不出該如何與饕餮相處。

    倒是饕餮沒心沒肺,很自然高興地道︰“阿九怎麼來了?最近阿九來得很頻繁,我很高興呢。”

    談笑抿了下唇,“閉關。”

    饕餮表情微怔,轉而又動容笑道︰“阿九要在這里閉關嗎?真的?”

    談笑不說話,獨自在一旁整理帶來的東西,一張小桌,一方陰陽五氣爐,幾卷竹冊,還有些材料丹藥什麼的分別裝好放在一邊。

    饕餮鼻子動了動,走過來道︰“真好,這樣我便能天天看到阿九了。”

    談笑看了他一眼,想起秦清微的話,想起姬雲華的話,狠狠閉了下眼,再睜開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在這里閉關嗎?”。

    饕餮坐到談笑對面,摸索著手肘放在小桌上,手背撐著下巴,笑得開心,“放心吧,反噬期時有我在,不會有危險的。”

    談笑目光黯了一下,“你知道我在利用你,你還這麼高興?有什麼好高興的?”她現在看到有人笑就不舒服,總覺得那些笑不是真的,高興也不是真的,就像她一樣……

    饕餮卻又笑了,“我喜歡阿九,阿九在身邊我就很高興,有什麼不高興的呢?我的生命很長,阿九的生命卻很短,如果阿九能活得跟我一樣長,我就能時時陪著阿九了,為什麼不高興呢?”

    “那麼,”談笑放下手邊的書冊,認真地看著饕餮,“你喜歡我什麼?”

    饕餮灑脫地咧了咧嘴,“我怎麼會知道,只是看到阿九就覺得歡喜,有阿九在身邊就覺得安寧,有時覺得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認識阿九了,覺得只要是為了阿九,什麼事情都可以去做。”他偏了偏腦袋,“有時……”

    談笑怔然,良久才道︰“那麼,如果……如果我死了……”

    饕餮變了臉色,揮揮手道︰“呸呸呸,陰曹地府我也不是沒去過,人有三魂七魄,誰敢收你我吃了它,連老巢也要吃掉。”一句話霸氣十足,也煞氣十足。

    “如果……魂飛魄散,再尋不到……”

    饕餮默了一下,心中浮起熟悉的疼痛,這種痛迅速傳遍周身,叫他一時再放不了狠話。

    一人一饕餮沉默。而就在談笑以為它不會再開口的時候,它卻說︰“滄海桑田,生無可戀。”

    “若生無可戀,卻不得不生呢?”承諾是枷鎖,鎖住的是生靈。

    饕餮往後一倒,躺在地上,輕輕道︰“那就找回來。盡一切所能,逆天地,戮神佛,站在這個世界的最頂端,重塑這個世界的法則。”

    談笑猛地一震,似不敢置信。

    “阿九,怎麼會到這一步?為什麼要到這一步?”

    談笑雙目失焦,忽然淚流滿面。“我好像知道了。我找不到了,可今日不能,不代表今後都不能。原來……”這就是喜歡。

    一開始的不背棄或許能夠成就一輩子的不離棄。許多事在當時的時候並沒有人懂,可是到懂的時候卻晚了很多,所以不如就一直不懂。

    心被狠狠地揪住,疼痛難忍,一人一饕餮雖然所想不同,卻擁有同樣的感覺。

    有的人,不是離開了就能被遺棄,有的事不是過去了就能被忘記。

    之後白塔中春秋不知,冬夏無覺,談笑開始了自出生以來最長時間的修行,她的目標是結丹,而又不止是結丹而已。

    而在白塔之外,秦清微一邊等待著王清潤和談笑出關,一邊主持著門中事務,天華、太真、古劍徹底決裂。

    三門鼎立,撕破臉的事端有二,一是天華私藏妖獸,證明在百餘年前的妖獸之亂中並未盡力。二是天華私藏談笑,談笑就是盜取太真神器的人,天華既然不能交出談笑,又不能說明緣由,一定是想獨吞。

    兩件事情的苗頭都對準了天華山,秦清微怒發沖冠,自言兩者皆是不實傳言,自此與太真古劍交惡。

    三門之中古劍最弱,古劍本想與天華聯手,坐大之後分一杯羹,奈何秦清微矢口否認神器一事,生生把古劍推到了太真一派,所以天華的處境十分孤立。

    可天華卻不懼外敵。這不懼的原因與來朝閉關地大有關系。

    白虎精元是個好東西,自從白虎和談笑在閉關地中完成神器鑄體之後,閉關地無形中又被改造,去其狂霸不善之處,變得更加適合修行人的修煉。蘇清和等人對它進行多次測試,終於確定了它的無害。

    因著這麼個靈氣充裕取用不竭的地方,天華的門人開始少在山外走動,多在閉關地中修行,一時實力大增,整個天華自然受益不少。

    有三位真君坐鎮,加上門人實力增加,一時之間,三派雖然交惡,卻沒有人敢貿然攻上天華來。

    而正是因為天華不斷傳來有人築基甚至結丹的消息,修仙界中更是盛傳天華匿藏神器,私心深重。

    又一次蘇清和與雲海真君下棋,雲海真君揮袖掃了棋盤,一局好棋沒下完,可惜得很。

    雲海真君問蘇清和道︰“這叫什麼?”

    蘇清和垂手而立,“師父總願意打啞謎,弟子駑鈍,勉強猜測一二。”說著看了看地上四散的棋子和歪到一邊的棋盤,紛紛亂亂毫無規律可循。

    蘇清和凝神一想,道了兩個字︰“亂世”

    雲海一笑,“當年雲華真君走時曾說過‘此後百年天華仍能雄踞修仙界’的話,為師時時想起那人面獸,你說雲華真君當年為何不直接殺了妖獸,執意要封印在天華山中呢?”

    “或者是因為殺而不死,只能封印。”

    雲海搖搖頭,“若說第二次,或許是這樣,可再百餘年前,若不是我們放過,那凶獸死路一條。”

    “那師父認為是為什麼?”

    雲海敲了敲桌面,“雲華真君這個人冷心處多情,多清處冷心,有些事籌謀百年步步為營,有些事任性妄為只憑本心,我聽說那妖獸被封印在出雲峰後,談笑去過多次,這麼多年閉關修行也在其中。”

    蘇清和皺眉︰“師父的意思是?”

    “雲華真君有一絕技鮮為人知,吾觀他幾名弟子如清潤、清微、清烈之流皆未能繼承。人之將死,總希望有所傳承,清和覺得呢?”

    蘇清和覺得師父是越來越玄了,“您是說那門絕技被談笑繼承了去?”

    雲海笑而不答。

    蘇清和問︰“這和妖獸又有何關系?”

    “你可知雲華真君那門絕技為何?”

    “為何?”

    “昔日談笑隨身所用無骨劍今仍在玉華峰隨雲殿中。那把劍鋒利無比,相必你也知道些來歷。”

    蘇清和看過那把劍,道︰“是把好劍。”

    “更難得的是能煉出那把劍的人。”雲海看向窗外。

    蘇清和這方才一驚,“從未聽過雲華師伯竟有此煉器之術。”又想能煉出那樣一把無骨劍,若是無人傳承,當真可惜得很。

    “那不過是我們幾個師兄弟學道之時,他的試術之作,雖後來贈與談笑時又煉了一番,但到底底子還在。”

    蘇清和又是一驚,“這麼多年,天華門中未曾聽人提過,也不曾見雲華師伯施展此術。”

    雲海道︰“雲華初次煉器大病一場,天有異象,後輕易不出手,再不拜師,只自己鑽研。這麼多年,天華束縛他頗深,看似無情,卻道我們師兄弟三人中,他最有情。”

    “這……”蘇清和無語以對。

    雲海揮手,兩人伸出屋外,“你看出雲峰,何時開始竟常年紅雲不散,異香遠播。”

    “師父……”

    “若不是為師當年經歷過封印妖獸之事,知雲華魂飛魄散已是注定,怕要以為他不曾離去。”雲海回身,“說什麼百年雄踞,天花基業盡在雲華之手。到如今,無人能及。”若是姬雲華在,哪容太真古劍囂張,不過是姬雲華不愛爭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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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 時光匆匆

    談笑在白塔中與饕餮日日相處,除了修行還是修行。她聽了饕餮的話,不止修習金術,思路開闊之後更覺九轉博大精深,什麼術其實並不重要。放在小時候,她怎麼也不敢想自己有能耐將五術學個齊全,那時她只覺得能完成師父和清微師兄交代的任務便已經十分了不得了。可現在因為九轉的關系,因為饕餮在旁指引,她竟能熟知五術。這就表明,她無論面對什麼屬性的對手,都能找到克制的方法,不過是力量的強弱罷了。

    這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啊,談笑有時候自己想想都覺得興奮。

    修行之人本就老得慢,越早結丹結嬰,人的容貌變化就越小,姬雲華等人就是個十分好的例子。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九轉的原因,談笑的容貌身體都似乎停止了生長,多少年在白塔之中也未見改變。唯一改變的是談笑的內心。

    所謂相由心生。談笑在白塔中一是凝結丹元,二是修行煉器之術。或許是閉關前秦清微的指引,習慣於鑽死胡同怎麼都不肯出來的談笑開始思考秦清微口中所謂師父的真實意圖。或許是修習五術的原因,加上每日對著陰陽五氣爐,又有饕餮偶爾能記起些上古之事隨口說來,談笑的思路慢慢變得開闊,胸襟也豁達許多。

    和順生物,陰陽相輔。談笑慢慢理解到寬容和真實,也慢慢從那些糾結的往事中走出來,只有一樣她依然執念。那便是尋到姬雲華魂魄的下落。她知道以她現在的實力不可能做到這樣的事情,所以修行成了她必須完成的功課,一切姬雲華留下來讓她參悟的都是她自覺要全部學會的東西。

    不過由於九轉前期修行艱難,談笑結丹反而不如那些在有白虎精元護法的閉關地中修行的人速度快。饕餮每次只笑道︰“此時正是築基之時,修為高低在其次。”上古之物無論神獸也好凶獸也罷都沒有像人間這樣區分明確的修行階段,自然不知道什麼築基、結丹等等說法。但實力進階的狀況它還是懂的,好在這時的談笑不急不躁,十分穩重。

    可以預想,再次見到談笑的秦清微會看到她真心的笑,放下的笑。

    她不知道,外面已經十分不同。

    天華最近沖出了一匹黑馬,姓姬,名不棄。外間傳言他其實就是談笑,這名字大約是姬雲華給改的。姬家保持沉默,姬不棄保持沉默,天華保持沉默。

    說姬不棄是匹黑馬是因為自下山一趟回來後,姬不棄竟然學會了姬雲華的雷術,雖然他手上沒有金雷鞭。他的雷術愈見純熟,同時修為也不斷提高。他是目前天華從煉氣到築基到結丹最快的人,被形容成蒙塵的珍珠,被看錯的金子,現在終於散發出奪目的光芒。

    更值得一提的是,這位年輕的結丹真人一身傲氣比姬雲華更張揚,隱隱竟有了入主玉華峰的意思。有人傳言他是記恨當年姬雲華不肯收他為徒,又有人將他與談笑比較,公認他比談笑更像是姬雲華的關門弟子。

    蘇清和和秦清微每次聽到這類的傳言總是笑而不語,這傳言就這麼瘋傳各峰,從不見誰出來爭辯過或者澄清過什麼。

    秦清微總在想,這樣挺好,只要阿笑不在風尖浪口,什麼都好。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個操心的兄長或者溺愛的父親,不指望談笑有多麼大的出息,只希望她在有生之年每天都快樂輕松。他要為她創造這樣一個天華山,讓她一輩子無憂。他想當年師父說的話實在對極了,比起師父將談笑當做男修來教導,其實他心中一直認為她就是個女孩子,她不該那麼辛苦。

    只是阿笑,這麼多年,你在里面還好嗎?清微師兄很想你,你其實不用那麼死心眼,便是未結丹出來,師兄也不會怪你的。天華已經十分強盛,可以保護那些師兄想要保護的人了,現在出來沒有關系的。

    秦清微有時候獨處觀星時會讓心變得柔軟,他這樣思念著,之後又常常發笑,笑自己實在是多年都未改變,還是太過操心了吧。

    談笑生命里有這麼一個人存在實在是幸運,十分幸運。

    怪就怪在這里。天華山內如何不提,天華山外,修仙界內同樣也殺出了一匹黑馬。

    與太真鬧神劍妖劍那會兒不同,修仙界中出現了一股獨立於天華、太真、古劍之外的勢力,同時至今也沒有人找到證據說那股勢力與任何家族有關。而實際上,與其說是一股勢力,不如說是一個人。

    一個獨行的修道者,修的道卻顯然不是世間認同的道。他修的是魔道。

    自古正邪不兩立。當年妖獸為禍的時候,自詡正派的修道者們對妖獸趕盡殺絕,以為是以祛除邪惡來證明正義的絕佳時機,此刻除了個修魔的人,自然就更是興奮非常。

    門派之爭加上魔修現世,這修仙界中好不熱鬧。

    這魔修崛起也不過近幾年的事情,聽說他常年穿著一身黑袍,大大的帽子總是放下來,幾乎遮住他半截臉,他常低著頭,臉上帶著白色的面具,沒有人可以看清楚他的面容,只能從他的裝扮和他背後背著的長斧來辨認他的身份。他很少在人前現身,但一旦他現身了,他周圍的人也就很難再活下去了。

    這位魔修不愧是修魔的,他每到一處必要殺人,每殺一人必要燒屍,而在燒屍之前,而他殺人的手法就是吸乾那人的精血,所以被他殺死的人變成屍體也是乾屍一具。很少有人看見他使用背後那把長斧,但也有人說那把長斧曾經揮出萬丈火焰,屠了一城。

    傳言或許誇張,但那把長斧被人們稱作了火焰斧,執斧的嗜殺魔修被人稱作了——魔頭。

    修仙界的時間似乎過得很慢,而對於擁有漫長生命的大修士來說,歲月似乎又如此之短。

    三派鼎立的局面不知不覺維持了下去,大家緊閉山門,山下如何沖突殺戮都不能影響到山門之中的情況。

    古劍派很愁。它愁的是既沒有天華佔盡便宜的速成閉關地,又沒有太真輿論上佔有的輿論優勢,本來實力也不如兩派,夾縫中生存確實很愁。

    太真派也很愁。你說這勢也造起來了,矛盾也挑明了,大家共同的敵人是誰一清二楚,怎麼這些世家門就沒有一個行動的呢?它一個門派光靠著古劍派的支持要與天華抗衡豈不是太太消耗實力?但難道它一切努力都像是跳梁小丑的笑話不成?他們不斷地游說世家,可那些古老神秘的世家從未給過一絲一毫的回應,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張守愚真君有時候會想雖然沒有好消息,但是比壞消息來得好得多了。而隨著離歌事件的終結,他很難再從天華得到消息了。

    天華看起來是不愁。人愁什麼?要實力有實力,要更多都有,要說爭端,古老傳承的世家們都沒說話,就算要說話,首先花家和姬家就站在天華一派,這有什麼可愁的?它唯一失的是輿論上的優勢,可這種東西在修仙界里遠不如力量來得重要。

    是個人只要不傻,腦子沒被棒槌捶過都能理解一個擁有強大力量的人或者門派想要獨霸神器的思想,他們更在意的恐怕反而是妖獸之事。

    百餘年前的浩劫人們還心有餘悸,如果天華無理由的包庇了妖獸,那是不是證明他們也是百餘年前妖獸為亂的真凶,主謀,背後的操線人?

    天華太驕傲了,沒有人出來澄清這件事,他們在道義上如何不說,在實力上佔據了絕對的優勢。

    那麼就這麼拖著吧,拖到幾時是幾時。

    於是時光荏苒,轉眼已是洪荒歷三千三百七十年,談笑歷經二十四載的艱難修行,出雲峰上常年聚集的紅雲陡然爆射出金色的光芒,在一瞬的閃爍之後,紅雲消散,異香隱去,白塔蠢動。

    金丹結成,大道之始,談笑緩緩睜開眼,感受到丹田氣海磅礡的真氣凝成一粒圓珠落定,周身氣勢不同以往。

    饕餮笑道︰“因九轉之故,姑且到此為止吧。雖然慢了點,但對阿九有好處。”

    談笑真心笑了一下,起身道︰“謝謝你。”

    饕餮微驚,一時恍惚,忽而又道︰“阿九從不知道謝的。”

    談笑心中輕松,自然言語和善。“我這不是在謝你嗎?”。

    饕餮難得竟有些羞澀地摸摸頭,“阿九道謝都不像阿九,我都不敢認阿九了。”

    談笑明亮眼眸幾度閃爍,看著饕餮由羞澀轉為興奮,因為興奮太過居然無意中變回人面獸身的形象,又在意識到自己變回原身後很窘迫地想要變回人的模樣,腳下微動走了過去,伸出雙臂擁抱高大的長毛的凶獸,溫和地說︰“有些話,很早就想對你說。”

    談笑本質上是個善良的人,不知是因為她本身是女子的原因還是因為九轉功法五術作用的原因或者是因為秦清微的原因,九轉功法伴隨的性情轉變的弊端到了她這地步竟不是變得狂躁冷酷而是更加平和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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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56:27
229 結丹真人

    “什麼話?”饕餮不敢相信此刻的阿九是他記憶中曾出現的阿九,全身僵硬地任其抱著,很難得沒有吃食的欲望。

    “天道昭昭,自有命數。原本我不信,結丹之時我卻有了感應。饕餮雖是上古凶獸,但也是靈物,我知道你把我錯當成了別人,也知你不喜人身。”談笑很平靜。二十載相伴,饕餮與白虎一樣幫她許多,她不是沒心,也不是不明是非正義。

    “我……”饕餮開口,卻突然發現不知該說什麼。

    “今後饕餮只把現在的阿九當做阿九,想是什麼模樣便是什麼模樣,可好?”談笑抱緊了他。

    冷血的饕餮奇異地感覺到了溫暖。它沉默了片刻,“阿九是人,喜歡的也是人。”

    冥冥暗黑之中,有人道︰誰叫你不是人呢?你甚至沒有人的名字。

    饕餮突然狂躁地踏著腳,熟悉的饑餓感瘋狂上涌。

    多年相處,談笑已經熟知饕餮的情緒反應。她伸手理了下饕餮背上的毛。“阿九是人,喜歡的也是人,可難道阿九就不能喜歡其他的了嗎?”。

    饕餮怔愣,“阿九……”他雙臂緊繃著放在身側,很緊張,很緊張。

    “饕餮對阿九好,阿九也想對饕餮好。”談笑抬眼,笑容燦爛。可是饕餮看不到。

    饕餮發呆了許久,喉頭動了動,“我想有個人的名字。”

    “碧丹生?”

    “要阿九取的名字。”

    ……

    “丹餮。”取名是個難事,談笑憋了半天,覺得創意在其次,主要是要與“碧丹生”三個字和“饕餮”兩個字有所區別。這個大約已經是她的極限。

    讓談笑覺得實在見不得人的名字出奇地竟贏得了饕餮極大的好感。他伸出雙臂回抱談笑,尾巴一甩一甩,接著又猛地舉起談笑笑得十分高興溫情道︰“阿九,你若遺棄丹餮,丹餮便吞天吃地,連阿九也一並吃掉。”

    談笑被突然舉起時一聲低呼,在丹餮說完這話以後又是詫異,但不待她細想,丹餮已經放下她緊緊環抱。她因為姿勢所迫低頭看見他腹部黑亮的長毛,聯想到他隱藏在長毛之下那能吞天吃地的血盆大口,恍然想到若是之前,她哪里有膽量踫一踫它的獸身?

    兩道身影一道來自來朝峰,一道來自出雲峰,兩人堪堪落地,一個對視,都笑了。

    “你怎麼來了?”秦清微問。

    “你為什麼來,我便為什麼來。”蘇清和笑答。

    “哦,你知我為何而來?”秦清微笑,看不出這麼多年,還有和他一樣關注出雲峰的人在。

    談笑自虛空中走來,一出來便看到這個情形,她立刻笑起來,忍不住撲過來道︰“清微師兄我在這里。”

    秦清微轉頭,只來得及伸出雙臂,看著那個明亮如陽光的人兒就那麼撲過來,她的容貌一點沒變,眉宇間卻多了許多沉澱的穩重和歲月洗滌後智者的真心歡樂。

    秦清微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手已經攬住那個溫暖的身體。他忍不住收緊了雙臂,鼻息貪婪地吞吐,千言萬語化作兩個字︰“阿笑。”

    完全被忽視的蘇清和在一旁摸了摸鼻子,心想不是親師兄果然還是要差一點。他在一旁等了一會兒,看出比起談笑沉默的秦清微明顯是那個更激動的人,於是很自覺地御劍離去,心想還是不要在這個時候站在這里討人嫌得好。

    一路山峰掠過,蘇清和想有個小師弟其實是件多麼好的事,有人可以去為他操心,亦可以見證和分享他的每一步成長,每一分改變。

    寂寞修士的心在風中稍微惆悵了一把,揣著那麼點憂郁的苗頭想阿笑是越來越找人喜歡了,可是很明顯沒他的份兒了。

    無聊了一把的蘇清和突然想象到如果姬不棄也這麼笑著撲過來的情形,這年頭剛起,腳下猛然一抖,差點倒栽下去。

    無辜的飛劍如果有意識,會說話,大約會淚流滿面道︰主人,請不要用您貧乏的想象力來荼毒我的身心……如果它還有身心的話。

    看來不是一個人就是不是一個人,長得再像也是沒有用的。

    談笑一出來就看到秦清微,怎麼可能不高興。

    重逢的喜悅讓兩人在回憶中愈顯溫情。

    秦清微像每一個合格的兄長一樣詢問談笑修行的情況,談笑也一一作答。秦清微看著談笑如他所希望的那樣結了金丹,還在歡快地笑,覺得當初所做的一切雖然或許違背了師父的意思,但都是那麼地值得。

    秦清微心中一高興,便道︰“為了慶祝阿笑結丹,阿笑想要什麼禮物?只要師兄能找到的能做到的,定然要為阿笑尋來做到。”

    “那麼清微師兄答應阿笑一個小小的要求可好?”

    “什麼要求?”秦清微笑了。

    “阿笑想下山。”

    “不行。”秦清微立刻變了臉色。

    “師兄~”談笑拖著秦清微的手臂。

    “不行就是不行。現在外面太亂了,你就在山中好好待著。”

    “師——兄——阿笑想下山歷練......”

    “歷練也不急於一時,你才結丹,不需要到山下歷練。”

    “師兄,為什麼不讓阿笑下山歷練?”

    秦清微默默注視著她,心中想阿笑的想法總是比他要快一步。他才剛做到為她打造一個完全安全可以輕松快樂的天華山,她就已經想到了要離開天華山在修仙道上歷練成長。他心中升騰起一種矛盾的類似父親的情懷,一方面感嘆“吾家有女初長成”,一方面又隱隱有些失落。

    “外面太亂,不說門派之爭,新近出現的魔頭就很讓人憂心。你貿然下山歷練,無論是踫到其他門派的人還是踫到魔頭行凶,這些都是難以應付的事情。師兄怎麼放心讓阿笑下山?”早知道她想要下山,他就該消彌門派之爭,或者……乾脆一統江山。

    “魔頭?”談笑對這個比較感興趣。“什麼樣的魔頭?”

    “聽說整日穿著黑袍戴著面具,嗜殺嗜血,武器是一把火焰斧,只要他所到之處,必有乾屍,必要焚城,是個很殘酷瘋狂的修士。”

    “火焰斧?”談笑皺皺眉,似乎抓住了什麼。

    “那把斧頭聽說能吞吐火焰,聽說是把很長的斧頭,被那魔頭背在背上,如今很少有人知道真實的情況,因為知道真實情況的人已經被他吸乾了精血焚燒成灰了。”秦清微看談笑皺眉,又轉開話題道︰“好了,不談這些。阿笑,你暫且在山中好好待著,想修行便修行,想不修行也沒有人可以逼你。阿笑小時候太苦了,現在師兄做主,讓阿笑每天都快快樂樂。”說著捏了捏談笑的臉頰。

    “現在想去哪兒?”秦清微問談笑。

    談笑不滿意秦清微不讓她下山,雖然她也不是不能理解秦清微這麼做的原因。不過來日方長,談笑想也不想道︰“想去玉華看看。玉華宮中還有我一間屋子。”

    “玉華峰?”秦清微微感詫異。那里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走進去過了,更不會有人在里面居住。倒是有個人三番五次想要進入來華,並住在里面。

    “師兄不會連這個也不許吧?”談笑瞪著眼,頓時靈氣滿溢。

    秦清微忍不住拿手指點了下她的額頭道︰“你呀。”

    比起下山,這個容易得多——只要談笑不胡思亂想。

    而他們口中的大魔頭,此刻正在天華不遠的山中。他對著溪水放下常年罩著頭的大帽子,然後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沿著面具的邊緣將它卸下來。

    清澈的溪流映照出這個全身漆黑的男人擁有一張輪廓多麼剛正的臉,可惜他的臉有一半被火焰的紋路覆蓋,這讓這個明明可以正氣凜然的臉龐變得有幾分妖邪。

    男人伸手摸了摸那些火焰的花紋,一雙鷹目泛著紅光顯得陰鷙,他薄唇微掀,說不清是憎惡還是欣賞,沒多久又重新戴上面具,放下大大的帽子,然後身形一閃失去了蹤影。

    空氣中留下淡淡的血腥味,雖淡卻久久不去。

    如果仔細辨認的話,他消失的方向正好指著天華。

    天華出雲峰紅暈聚頂,異香遠播的異象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因此趕來的多方勢力不止是魔頭而已。

    而在天華之中,談笑還是那條金絲白絲帶隨意綁著頭髮,不著冠,也不在意天華的禮儀。她穿著一身白色道袍,寬大的袖子在風中微微揚起,更顯得她身形嬌小。其實,比起一般女兒,她不會太矮,但在男子中,就絕對不占優勢了。姬不棄相貌上雖然與她相似,身高上卻顯然比她優勝許多。大概這陰錯陽差的,也是外間更容易將姬不棄想象成談笑的原因。

    談笑在玉華峰中漫無目的地走著,卻沒有去玉華宮。

    結丹真人算是真正進入修仙殿堂的人,他們有三元無上之壽,加上他們本來的壽命,最長大約有四百歲光景,他們修煉內丹、飛劍,有自己的空間,是真正開始嘗到修真的絕妙滋味的人。

    將玉華峰走了一圈的談笑離去時對著玉華宮撩衣一跪,遙遙拜望,心想她已經有了更多的時間,她不應該在天華山中等待,她要像饕餮說的那樣,去外面大千世界尋找師父的魂魄,哪怕有一絲一毫的可能都不能放過。

    師父怎麼可能離去,怎麼可能背著她離去。她至今仍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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