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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一笑彎彎]笑長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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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7:18:01
278 鳳羽金鉞

    當火紅的鳳凰伴著一聲清越高遠的鳴聲從寒冷冰窟之中破空而出時,一串串火焰冰晶的光芒是如此奪目。

    朽戈等人幾乎是在同時驚得立刻出現在冰窟之外,可是也只來得及看到火鳳化爲虛空的最後一點基於輪廓的殘像。

    大家心裏都有一個讓心跳無限加速的念頭——神器出世!

    而緊跟著這個念頭出來的是另外一個或許更加激動人心的疑問——神器鑄體成功了嗎?

    一時間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於是朽戈穩了穩心神道:“下去看看吧。”

    而在這個時候,談笑似要撕裂天地的凄聲慘叫如一把尖銳的刀狠狠切割著他們的靈魂。

    饕餮一驚,飛似地沖向下一層冰窟。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無形的氣牆將那下一層的冰窟包裹得嚴嚴實實,沒有一絲縫隙。丹餮直直地沖下去,本該是迅速就能到達談笑身邊,但實際上它卻被那氣牆狠狠地反彈回來,龐大的身軀兇猛地撞上冰牆,摔下來時連這隻素來以兇悍狠辣著稱的兇獸饕餮都覺得腦子有些昏昏沉沉。

    丹餮色變,一面擔心談笑處境,一面也是心驚神器之力。它是自上古開始就與神獸神器頻頻交手的死對頭,它十分了解鼎盛之時的神器與神獸意味著什麼。它想起來談笑體內本就有神獸白虎所守護的神器通天鉞的力量,如今怕是又得了神獸火鳳的鳳羽炎翎。

    神器雖然是好東西,但肉身凡胎是承受不住這種“好”的。談笑雖說從小修習九轉,左不過也就是個元嬰的水平,這水平在下界可叱吒風雲,在這上界卻也不過是個入門而已。

    通天鉞五行屬金,在談笑體內可算相對穩固。而鳳羽炎翎五行屬火,正在談笑體內尋找落腳地。火本克金,如今談笑得了這兩種神器的力量,它們自然都要存活在談笑體內。神力本就霸道,強盛之時哪怕同爲神之力,尚且常常爲了搶奪地盤互不相讓,跟別說如今地盤比那時不知道要緊張多少倍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兩股神力自然不可能和平相處,就更別提什麼融成合力了。如今這兩股力量在談笑體內橫沖直撞,鬥得正歡。苦的自然是談笑。

    金力占地爲王,火力來勢洶洶。談笑那一聲慘叫正是由於兩種神力激烈碰撞之下給她的軀殼帶來的難以承受的痛苦所緻。

    而火鳳顯然是知道這種情況的。

    通天鉞感覺到侵略的氣息,危機感讓它在一瞬間覺醒。並且很想要毫無顧忌地發揮自己最最強悍的力量。它在瘋狂的戰意中騷動,它的尊嚴絕對不容侵犯,“談笑”就是它的“領土”!

    與此同時,鳳羽炎翎當然也不是吃素的。神力往往遇強則強。雖然從現實狀況來看,無論是通天鉞還是鳳羽炎翎的力量都遠遠達不到它們最鼎盛時的程度。但是在特定的空間和土壤裏,它們天生有一種類似於制造假想的能力。

    無力控制身體的談笑只覺得整個後背像是烈焰焚身一般火辣辣地疼,而伴隨著這種疼痛的還有一種冰冷的犀利的像是無數刀片在切割皮膚、血管、筋骨的疼痛。前一種疼痛由心而發,後一種疼痛卻像是在淬煉骨骼皮膚。

    談笑的大腦已然昏昏沉沉,她無意識地催動九轉——還好運行九轉已經成了她本能的行爲。她聽見火鳳說“不要”,可是她並不是那麼清楚和明白“不要”指的是什麼。她不知道自己的意識已經被擠壓到了哪個角落。更加不知道冰窟之中以她爲中心蕩開了範圍廣闊的極爲強悍的能量波——它正是談笑體內通天鉞代表的金之力以及鳳羽炎翎代表的火之力彼此抗衡的實況直播。

    談笑不知道這些,不代表火鳳不知道,不代表丹餮不知道。

    火鳳正在做著的是一遍又一遍去嘗試將談笑的意識喚醒。這不但是現實的必然需要,同樣也是對談笑意志力的鍛煉過程。這時的火鳳心裏既焦急又平靜——焦急的是談笑隻要不能絕對掌控自己的意識,那麼兩股神力相鬥的結果就極爲莫測了;而平靜則是因爲事到如今,這整個事件的發展軌跡已不是它火鳳想怎樣就怎樣的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火鳳在等待。

    而丹餮卻不那麼認命。它咬咬牙。轉身奔出冰窟,心想既然下不去冰窟。也至少要找得到能控制局面或者引導局面走向和緩的那位的存在。

    於是丹餮一出冰窟,正巧與朽戈、鬼嬰、邪予和不動碰了個面對面。

    邪予不是個憋得住話的妖,他這時候見饕餮出來,趕緊急問道:“裏面怎麼樣了?怎麼回事?”

    丹餮自覺時間緊迫,隻丟了句“不好”,便飛快地從他們身邊越過。

    朽戈皺眉,“你去做什麼?”

    丹餮腳步微頓。要說現在這狀況下能控制局面的那個存在真正是少之又少。它是兇獸,天生與神力相斥,如今想要進去看看談笑就難,就更別提控制局面了。丹餮突然意識到自己能做的事情其實那麼少那麼少,它根本就沒有一個明確的想法到底應該找誰來到這裏。

    朽戈等四人一見丹餮這模樣便知這家夥大約自己也沒什麼主意,病急亂投醫都不確定投到哪門的。

    四人對望一眼,鬼嬰道:“你知道什麼說出來。這上界之中,關於現在的狀況和解決的辦法,我們知道的絕對比你知道的多。”

    丹餮也不是傻的,這緊要關頭沒什麼敵我之分,也沒什麼喜惡之別,它把裏面的情況簡單地說了一下,朽戈立刻明白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談笑的修爲到底還是不夠,軀體也顯然沒有達到能夠承載兩種神力的程度。談笑在兩種力量的沖撞之下苦苦煎熬,若是熬過去了,修爲自然又將大增。但若是熬不過去,那他們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將化爲夢幻泡影。再要等到一個與項九關系如此緊密的人的出現是多麼多麼困難的事情。

    朽戈微微斂眉,眸中深沉的黑晦暗難明。

    “我們去試試?”鬼嬰道。

    朽戈搖頭:“沒用的。”當初項九已達地仙修爲,她用神器鑄體尚且需要祭品相助,如今項昭寧倒是比當年項九更有自信,居然讓事情走到了這樣一部。

    朽戈細細想過,轉身就走。

    鬼嬰不解道:“你去哪裏?”

    朽戈深深看他,“你覺得現在還有誰可以控制住兩種神力的對抗過程?”

    鬼嬰臉色一變,“你去找他?上次的事情你都忘了嗎?項昭寧可是差點死在他手裏!”

    朽戈垂眸,“此一時彼一時。那日他有不得不那麼做的理由,今日他也會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

    “什麼理由?”鬼嬰不信。

    “你們難道是說去找子翼神君?”邪予總算反應過來。

    丹餮很煩惱地發現如今大概也只有那位子翼神君能派得上用場。

    “賭吧。”不動開口,雖然隻是輕輕兩個字,但在這個時候卻比崇山峻嶺更加厚重。

    朽戈與他遙遙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曾經作爲神庭一員的朽戈知道如何能聯系上子翼神君,隻要他想。

    而子翼神君此時正在高遠清寒的神庭之中,一連許多日都未出過雲翼宮了。宮中原先隨侍的仙童如今也不見了蹤影,他不問,也不在乎,他或許在想什麼,又或許其實什麼也沒想。

    然後,他十分驚奇地居然感應到了來自醉醒忘生的召喚。

    醉醒忘生會召喚他?子翼神君臉上陰一陣晴一陣,想不通在他做下那件事情之後,本該避他猶恐不及的醉醒忘生怎麼會主動召喚他。

    不過,他的身體顯然比思想更快。在他尚不能夠完全理出頭緒的時候,他的腳步已經在朝著醉醒忘生的方向而去了。而等他注意到自己已經站在醉醒忘生之後,站在朽戈對面的時候,之前想的種種其實都不那麼重要了。

    子翼神君維持著神庭上仙特有的雲淡風輕的高貴,他斜睨面前的朽戈,在他看來,這個被瘋傳主動拋棄了神庭的天仙其實早就被神庭拋棄,他的愚不可及和自甘墮落讓他永遠失去了回歸神庭的可能。

    朽戈跟在項九身邊多年,除了一個作爲天仙的出身之外,其他的早就不知道拋到了世界的哪個角落。他不在乎他們的眼光和看法,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一次,希望神君能助昭甯一臂之力。”朽戈坦言。

    子翼神君一進醉醒忘生便覺不對,現在聽朽戈這麼說,很快便猜到了他可能即將面臨的狀況。

    “哦?你就這麼放心找本座來,不怕本座再下殺手?”子翼神君淡淡笑著,心中慣性地衡量著出手與不出手的得失。

    “神君自然可以這麼做。不過朽戈以爲上次不過是神君一時失了理智而已。”朽戈頓了頓,聲音漸漸低沉,“無論是項九還是項昭甯,她們的價值所在相信神君比朽戈更加清楚才是。”

    子翼神君驟然凝眉冷目掃了過來,那目光飽含威壓犀利如刀,緊接著只聽他緩緩道:“不管你知道什麼,事情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不要自以爲知道些神庭的辛秘,就癡心妄想。”最後幾個字子翼神君說得緩,說得清。待說完最後一個字,也不去看朽戈,只自顧自地往冰窟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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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9 神君出手

    其實子翼神君還是在猶豫。

    醉醒忘生的地形子翼神君已經很熟悉。他無視冰窟之外他們那些或戒備或敵意或漠然或憎恨的情緒波動,愈發姿態優雅不緊不慢地入了冰窟。

    邪予鐵青了臉,幾乎在同時擡腳就要跟上,鬼嬰卻拉住他,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們就在外面等著,不下去了。”

    邪予不贊同地看著他,“那怎麼可以?萬一……萬一……萬一要是他對昭寧不利,那我們……”

    朽戈在子翼神君後面回來,這時沉聲道:“真是如此,那也是無可奈何。此事到如今還不定是壞事,不過若是與他起了沖突,那大概也不可能是好事了。”

    邪予猶迷糊道:“什麼好事壞事,這明擺的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怎麼還成了好事了?”

    鬼嬰心裏本就不悅,聽聞此言,諷笑道:“那隻黃鼠狼好歹也是主動去給雞拜年的,這一隻可是哈巴巴地求著來的。以你這豬腦子,自然是想不通好壞了。”

    “你!”邪予怒目瞪他,頭腦簡單得一被人挑釁就要拼命的架勢。

    不動跺地,頓時地面顫了顫。只聽他淡淡道:“什麼時候。”多的一個字都沒有。

    朽戈本欲解釋,又想在這個時候他們即便是全神貫注保持警惕,都不能保證可以完全應付即將到來的各種突發狀況,真要解釋又不是一時半刻能解釋清楚了,那還不是添亂嗎?所以暫且壓下心中的念頭,甩袖就地盤坐,閉目養神起來。

    饕餮目盲,聽力和嗅覺卻十分靈敏。它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和他們一樣,誰也幫不了冰窟中的阿九。它心中焦急煩躁。可由不敢隨意走動以至於錯過了對冰窟之下動態的感應。它強自鎮定下來,卻不會像平時待在談笑身邊一樣沒骨頭似的懶懶趴著,而是四肢分開,頭顱高昂,整個身軀挺直著,力量儲蓄待發,仿佛隨時都會沖出去,風馳電掣,地動山搖。

    而在冰窟之中,滿懷心思的子翼神君幽幽下了第四層。

    子翼神君心中暗驚,沒想到這項昭寧如此勉強,竟然強下四層。

    整個冰窟四層被金、火兩種神力相互制衡産生的能量波緊緊裹住。裏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不過,這對于子翼神君來說,並不是多麼難以解決的事情。

    子翼神君心中猶豫了一下,想起那日在山崖深淵。他知鳳羽炎翎已經深深染上了項九的氣息,即便如今混沌卻不再單純是那個上古時代的火之神器了。他那時想到了很多,尤其是想到了項九魂飛魄散的那一天。他突然想是鬼迷了心竅,他覺得不能再讓事情發展下去。

    他想無論項昭寧只是單純的項家後人還是作爲項九的轉生,她再沿著項九的腳步不斷去尋找神器,去完善九轉歸一的話。難道她就不會變成第二個項九?神庭自三千年前的動亂之後變得愈發堅不可摧,項九若是活到今時今日,恐怕也不會輕易動神庭的念頭。

    項九與他盟下誓約。以未來人爲約定。如今他也看到了這個未來人,可他真的就要照項九的意思去做嗎?

    子翼神君心中陡然一痛,暗自歎道:長生,長生。

    眼前圍繞著冰窟四層的氣息雖然動蕩混亂,但難得的是倒也沒有失序到沒辦法挽回的地步。子翼神君想以項昭寧現有的修爲來看。這樣的表現已經很能說明實力了。

    子翼神君伸出雙手緩緩地靠近那無形的能量壁,初時那金、火神力感應到試圖從外界侵入的氣息。它們自己尚且爲搶占地盤打得不可開交,如今幻化到談笑體外,自然把這外面涉足的範圍當成了地盤,豈還能再容別的勢力進入?所以這時候倒是同心協力,打著先禦外侵再戰內敵的主意。

    不過,它們小看了子翼神君。

    子翼神君在神庭的地位有些特殊。神庭許多上仙上神似乎都不能明明白白說出子翼神君的來曆,也似乎想不起來從何時開始神庭雲深之處有了那麼個“雲翼宮”,但是大部分的上神上仙都知道這位深居簡出的子翼神君自封了神君起便常常隨侍天帝左右,十分得天帝歡心和信任。

    後來子翼神君不欲俗事紛擾,自請在雲翼宮中修行,不再出現在神庭衆仙面前,天帝卻也不責怪他,對他的態度可以稱得上是絕對寬容。

    子翼神君身爲上神,體內自然是有神力的。而這種神力在這個時候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聯手抵抗外辱的金、火神力立馬發現來者很不好惹。不但不好惹,而且還很詭異地讓它們有一種類似同宗的感覺。

    子翼神君待掌下氣息漸歇,毫不猶豫地繼續推進,於是明明無色無形的厚厚氣牆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水面一樣蕩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它們開始是以子翼神君的手掌爲中心,到最後便成了以子翼神君的整個身軀爲中心。

    再然後,子翼神君入了第四層冰窟,於是也終於看到了項昭寧。

    項昭寧的模樣看起來很狼狽。她像是獸一樣向前趴跪在地上,頭髮糟亂四處飛散,整個臉都埋下去,叫人看不分明。而她的背後衣衫像是被尖銳的利器劃破,從裏面鑽出來的是一對指有巴掌大的毛絨絨但尚且濕潤的小東西。

    子翼神君暮然睜大了眼往前走了兩步,心中的吃驚只多不少。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鳳羽炎翎怎會這麼輕易地長在了談笑的背上?

    子翼神君蹲下身子,微微顫抖著手伸過去碰觸那柔弱的小家夥,不想談笑突然扭過頭惡狠狠地瞪過來,滿眼的掙扎、矛盾、迷茫等等情緒,它們交織在一起,複雜得叫人分辨不清。不過子翼神君直覺感覺到敵意。

    子翼神君怔了怔,收回手道:“你沒事吧?”

    可此時談笑說到底意識也不清楚,本能之下的反應也並不說明她就可以清楚明白地回答子翼神君的問題了。

    所以在談笑維持著那種表情半晌之後,子翼神君認清了這個現實。

    子翼神君微微垂眸往談笑丹田氣海處看去,天眼一開,那裏的氣息波動並著談笑整個人體內的經絡氣流都在他面前展現得一清二楚,談笑作爲一個活生生的人的概念反而被忽略了。

    很好。子翼神君面上喜怒難辨。認真來說,其實是太好了。

    談笑的意識雖然不清楚,可相當難得的是並沒有散了精神力。她的處境雖然艱難,但卻沒有放棄過嘗試和努力。如今這時候雖然是亂,但越是亂才越能看出來問題。談笑用九轉護著心脈,無論體內兩種神力如何鬥法死活都不肯退後半步,甚至還想著要控制局面。

    子翼神君看向項昭寧那雙奇異地泛著琥珀色光芒的雙眼,心中仍是猶豫。

    這時子翼神君聽到了一個聲音。

    “神庭的?”這是火鳳問的。

    “正是。”子翼神君以意念回道,身子慢慢挺直起來。

    “你待何爲?”火鳳問道。

    “且看且爲。”子翼神君回道。

    火鳳沉默片刻,“如今神庭顯赫,天下太平,我們這些老家夥早該退隱,不該出來惹人心生貪念。”

    子翼神君拱手,“神獸大人是神庭的功臣,神庭時刻感恩,不敢有他想。”

    火鳳哼了一聲,“雖然同爲神庭效力,不過我們這些老骨頭卻最是受不得束縛。如今我火鳳要借這丫頭的殼子,放心,不會讓她惹是生非,你且助她一回。”

    子翼神君道:“神獸大人們既然最受不得束縛,火鳳大人何必勉強自己委身此中呢?子翼並非不能相助,只是若子翼不出手助她,火鳳大人不是更容易突破禁制,從今後天高地遠,豈不自由暢快。”

    火鳳聽他這麼說,連連冷笑道:“神庭來的腦袋果然好使。不過我火鳳既然立下誓約,就沒想過背信棄義。今日你不助她不要緊,不過我們神獸都是十分記仇的,來日的事可就說不清楚了。”

    子翼神君微楞,內心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這是威脅嗎?

    火鳳又道:“你是哪路神仙,看樣子品級不低,可之前我們爲何不曾見過?”它還有一句話沒說——它覺得這個神庭來的家夥身上的氣味十分熟悉。

    子翼神君道:“小神子翼,得天帝偏愛封了子翼神君的稱號,不敢冒犯火鳳大人。”

    火鳳冷哼一聲,“還不動手。”

    子翼猶豫,一聲不吭,半步未動。

    火鳳不耐煩道:“你在等什麼?你怕她成爲第二個項九嗎?”

    子翼神君微驚,雙唇輕抿,卻沒說話。

    火鳳又道:“滿腹心機,優柔寡斷,神庭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一代不如一代,一個個好沒意思。也罷。你既不願便速速離開,莫要擾了我們。”

    子翼神君臉色一變,在原地又靜默了一陣,終是決定出手。他看著談笑背後長出來的幼小的未來只有神獸火鳳才會具備的飛羽神翅,又看看她緊緊摳著冰窟地面的突起的十指,那本來白嫩細膩的皮膚表面此時正詭異地覆上一層淡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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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項家阿九妹,癡不及長生之三

    不說鬼嬰如何,不說不動如何,不說邪予如何,也不說那隻倒楣的饕餮如何。翻過漫長無望的血雨腥風惶然動蕩往前追溯,那時天庭祥和,兩界難通,歲月安然靜好。

    項長生最是大氣爽快人,喜跋山涉水,好交友論道,一雙眼自信帶笑,一顆心傲比天高。

    一日項九與小妖拼酒,那妖原本是酒裏煉成的妖,見有人挑戰自是心花怒放,於是舍了老本豁了性命,方圓百裏擺滿了酒,與項長生鬥了七七四十九個晝夜。

    到後來小妖肚裏雖還能裝酒,可修爲畢竟不繼,項長生仗著赤手空拳打天下的硬功夫愣是比小妖多撐了一句話的光景。

    小妖道:“痛快,小妖我心服口服,日後但有好酒定奉上不藏。”說完倒地,酣睡不醒。

    項長生哈哈大笑也道了句痛快,跟著倒在橫七豎八的酒壇子間美美睡去,天高雲動,酒香杳杳,那四仰八叉的美人兒竟是恣意至此,瀟灑至此。

    小妖修爲不高,可畢竟算是酒裏討生活的妖。一人一妖不知睡了多久,小妖竟醒過來發起酒瘋騷擾項長生,而項長生卻半醉半酣只有勉爲其難地應付著。

    小妖一發酒瘋話便多起來,它像是凡界酒家的說書先生般手舞足蹈說著故事,上說九重高天的神庭衆仙,下說低矮凡界的癡男怨女,說得順溜得很,也惹得意識並不清晰的項長生發笑。

    說到後來,不知從何引起了小妖和項長生這樣一段對話,便是這段對話勾起了項長生心中固有的驕傲和不甘,於是命運的齒輪滾滾向前,再沒有誰能夠回頭。

    小妖說:“都說神仙好,凡人修成地仙也算榮耀,可你上過神庭嗎?沒上神庭就不是神仙。那些大人們可是分得清楚得很。其實他們最是庸碌好欺,若按我們妖族的規矩物盡天擇能者居上,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神仙只配給我們提洗腳水。哈哈!可如今,他們卻高高在上決定我們的生死,你說可笑不可笑?”

    項長生迷迷糊糊道:“你這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神仙都像你說的這麼沒用,神庭早被你們妖族給占了,還有你在這裏說這話的份兒?”

    這話說得實在,小妖卻憤憤不平道:“誰說的!哼哼,你們凡界凡人修仙之前。我們妖族早有妖在修仙。要按照上古定下的規矩,妖族修成長生擁有仙力也該被供奉在如今洪荒神庭裏,做個高貴逍遙的神仙。可事實呢?我們被稱作妖。擁有的力量被稱作妖力,便是長生……長生……”小妖突然哽咽,然後似再不能承受,竟哇哇大哭起來。

    項長生不明所以慌忙勸慰,小妖卻一抹眼淚吼道:“項長生。你是有本事,你去問問妖族最早得了長生的妖如今怎麼樣了,告訴你,上不得神庭,你就算稱號裏沾了個‘仙’字也還是卑賤的凡人任仙宰割。你以爲你是有多高貴?早早離了這仙界投了輪回,仍舊糊糊塗塗做個凡人去吧!”

    小妖這話自然偏激。可項長生後來真的去打聽了一下,然後心中便長了一根尖尖的刺,時時刺著她驕傲不羈的心。

    妖族最早突破了妖的大限悟道長生的妖叫九幽。九幽自以爲得了仙道熱血沸騰地上了神庭。要求一個與自身相稱的稱號和在神庭立足的位置。可結果被抽走了一身修爲封鎖在陰暗九重之下的地底,從此再也沒能出來過。

    九幽化身爲地獄,如今是鬼族的領地。鬼王修建了枉生城占地爲王,自己住在枉生城地府,管著一幫生靈小鬼。

    項長生問:即便神庭不能接受妖族九幽。驅趕了也就是了,何必毀他修爲斷其生路?

    她得到的回答是:若是毀他修爲哪用封鎖地底。九幽被鎖之後。神庭新晉位了一位專門斬妖除魔的煞星神尊,你若有天看到他便知因果了。

    項長生回去後細細琢磨了這番話,也禁不住一身冷汗。

    那時的項長生心中尚保留著純善的正義和公平,她因爲這樣兩個美好的字眼而憤憤不平,心中不甘,又因著崖上走鋼絲一樣的危機感時時催促,終於在某天得了上神庭的法子。而她驚奇地發現九重天上的神庭其實並不像它所傳說的和她所想象的那般固若金湯。

    至少,真的有人尋到了那個藏在後院牆角的狗洞。

    項長生是初生牛犢,藝高人膽大。霧杳雲湧珍寶遍地的神庭如她想象中一般美好。這裏有世間最美麗的女人,也有世間最英俊的男子,當然這些男男女女並不是凡人,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最貴的名字叫神仙。

    項長生一邊躲避天兵法器一邊目不暇接遊覽神庭,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太走運,又實在太太強悍,然而這些欣喜和驕傲最後慢慢變成了濃濃的不甘和紮根心底等待春風雨露便要發芽生長的勃勃野心。

    許久之後,項長生告訴自己:如果神庭真的那般不堪,爲何不能讓有德有能的人來統治整個天地?

    而在當時,不過是憤憤不平的項長生很偶然地與神庭之中少有仙知的子翼神君相遇了。

    說起子翼神君,大多數的神仙們知道有這麼位神君,知道他的雲端深處的雲翼宮,卻說不清楚他的來歷。

    項長生心裏譏笑神庭不堪,面上露諷自有傲狂。她如閑庭漫步左右回顧,不知不覺誤入深處,不經意擡頭望去,一眼便已成癡。

    雲海波,白玉橋,遠近層巒天宮巍峨,高低雲水流螢微蕩。那人高冠單衣,一身的白明明普通之至,無論樣式紋路都極其簡單,甚至都比不上神庭最低等的宮門衛穿得光彩。可他那麼靜靜站在滿眼潔白的雲海玉橋之上,卻比最華美的景緻都要耀眼許多。

    君子端方,溫潤如玉。

    心不受控制地悸動,項長生突然想起十分十分久遠之前的人間,那裏也曾有過這樣一個男子,他的面貌她已記不得了,但是真正當得起她此刻心中所想的那八個字。

    然而這個神庭雲海中孑然獨立的男子卻遠遠不止是這八個字就可以形容。

    項長生不知道自己深思不屬已經過了多久,隻是當她自迷障中清醒之時,自己已在雲橋之上,面前的男子皮膚果然像絕頂的白玉一樣細膩,一雙漆黑眼瞳則是終年無波的深潭。他似有些許好奇,但並不明顯。他靜靜看著她的靠近,哪怕靠得如此近了,近得她都能數得清那兩排長長的睫毛了,他卻絲毫沒有退卻哪怕半步。

    項長生的心跳亂了又亂,再如何努力去壓抑都像是爲了要達到相反的效果一樣。她難得漲紅了臉——她知道自己的臉一定是紅了的,不然不會這麼熱,這麼燙。

    “我……我叫項長生。你……你呢?”項長生不受控制地開口,甚至都不太清楚自己說了什麼。

    男子睫毛微垂,良久才緩緩吐出兩個字:“長……生?”似有若無的不確定被掩埋在雲霧之中。

    項長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下一秒,她看到他微微笑了。他笑的時候嘴角勾起一個清淺難辨的弧度,深沉莫測的黑眸像是一瞬間變得水亮,讓項長生又是一陣魂飛天外,恍恍然如同沐浴在晨曦初照當中。

    “你便是那修成地仙的凡人。”男子看她這般模樣,似乎覺得有些趣味,臉往前傾了幾分。

    項長生嚇了一跳,緊接著連忙退後兩步,頓時手足無措,腦門冒汗,目光尷尬起來。

    “你怎麼了?”男子疑惑地問道。

    項長生下意識地伸手用袖子抹了額間的汗,心想他到底是誰?怎能單純至此,難道不知道男女不能靠得太近的嗎?

    可笑項長生無論是在凡間還是在天界都向來瀟灑暢意,從來不曾在意過這等虛禮的人,這時卻因爲這樣傳統的想法而窘迫了。

    “沒……沒什麼……你……你叫什麼?”

    男子微微挑眉,覺得有些興味起來。

    神庭之中從來不會有誰這樣直白得近乎無禮地詢問他人的名字,男子心想凡人果然是凡人,初得了長生便狂傲自大地自名長生,如今不知如何竟能來到神庭,甚至還敢這般問他的名姓。這種事情在終年不變枯燥乏味的神庭之中是多麼稀奇。

    男子微微笑起來,雖然心裏這麼想,卻還是大方地答道:“子翼。”

    項長生心中喃喃念了兩聲,很無腦地心想這個名字聞所未聞,大概只是神庭中很不起眼的那種低等神仙吧。

    “你如何能到神庭?”子翼溫言細語問道。

    項長生自以爲猜到了子翼的身份,心想既然不是什麼重要神仙,倒是可以結交一番的,所以此刻難免露了幾分神氣,得意地答道:“這有何難?我早年修道艱難,以爲神仙住的地方是多麼了不起,進也不讓進,看也不讓看的。可現在看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神庭不讓凡人修士進來,該不會是爲了保護那些脆弱的天神天仙們吧?”說完哈哈大笑,笑過之後又覺周遭清冷,再望對面子翼那幽深雙眸,來不及斂了表情的臉就那樣僵硬地保持了滑稽扭曲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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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7:19:08
280 逝者如斯

    談笑沒有想到還有這麼一天,她與曾經堅決要取她性命的子翼神君居然可以和和氣氣地再度坐在那白石桌旁,桌上一壺清酒是朽戈他們準備的,桌旁兩人對坐,雖未有言語,但氣氛倒也不至於僵硬。

    談笑恍神中想起寒冷冰窟之中她背後炙燙的火熱。她記得自己滿面汗水意識不清,她死死撐著不願意讓意識遠離,然後似乎正是這位子翼神君自虛空中緩步而來,似悲憫又似漠漠,無論如何,他來了,不爲取她性命,卻正好相反救她於水火。

    她覺得自己在多少年後都會記得那時她于冥冥虛空之中往身後望去時,那明明銀白晶瑩的世界裏那格格不入的遮天蓋地的火紅。而那時子翼神君的表情她無論怎麼努力去回想都不能記憶得清楚,她甚至不能想起那時他開開合合的唇齒間說出的是什麼話。她只記得那一刻,她是不懂的。或許正是因爲不懂,所以竟不記得。

    再之後是天昏地暗,凡世喧嘩。

    子翼神君既然插手,斷不會叫談笑吃了虧去。子翼神君不過利用自身的一部分力量做了媒介強行干涉金、火神力在九轉下的生存狀態,效果卻好得出奇。

    他所不能理解的是,爲什麼眼前這個叫做項昭寧的孩子並沒有像當年長生一樣神器鑄體,卻或許比長生更完全地得到了火鳳以及鳳羽炎翎的力量。

    人被逼到極緻,埋藏在人心深處的東西便會很輕易地顯現出來。子翼神君自覺當時項昭寧已經很難支撐,若她是項長生的轉生,必定會有些線索,而無論是哪種線索,子翼神君都有自信能夠輕而易舉地發現。

    魂魄不全畢竟還未到形同陌路。子翼神君心中不是沒有過想象。

    兩種神力終於緩和並安分下來的時候,一路看來的子翼神君卻多少有些失望了。

    項昭寧真是倔強。這是子翼神君的第一個想法。在這之後。他的第二個想法則是——長生爲何不曾出現?

    子翼神君掌中發疼,心中犯堵,在最後的最後終是忍不住撫上談笑的臉頰,輕喃道:“長生,你恨嗎?”他目光柔和又迷茫地望著眼前背生羽翅身裹金甲的人兒,恍惚中仿佛回到了三千年前的時空,而在三千年前,項長生也並不是如今談笑的情態模樣。

    那一刻,子翼神君突然覺得徹骨冰寒,一如在九重雲上的神庭之中。一如在九重冰下的地底深處。無論是哪一種,他都難以承受。

    再然後,朽戈、鬼嬰、邪予和不動深深記憶了那一刻的談笑。

    阻隔衆人的能量壁既已消亡。朽戈他們以及丹餮自然毫不猶豫地沖下冰窟,一個比一個快,唯恐慢了一步便生變故。

    那時子翼神君正神思迷茫,而談笑正單膝跪在地上。她一頭青絲固然淩亂,滿頭汗水固然狼狽。衣衫襤褸固然不堪,可她身後那對仿佛燃燒著火焰的巨大羽翅當真動人心魄,更何況她破碎的衣衫間依稀可見的並非裸露的肌膚,而是金光閃閃的護甲。

    有眼睛的都知道了此時談笑不但收服了通天鉞,還收服了鳳羽炎翎的事實。而這個事實實在讓人振奮。

    丹餮小心翼翼地靠過去,口中喚道:“阿九?”

    於是子翼神君神智回體。然後略顯冷漠地起身走向朽戈,似笑非笑道:“放心,不會再爲難她。不過本座似乎酒癮犯了。”

    于是有了最上面的那一幕——談笑與子翼神君對飲桌前。

    談笑一如既往地沉默。既不主動去挑釁,也不會主動表示友好,哪怕這位神君是實實在在地幫了她的。

    子翼神君卻一反常態地頻頻失神自斟自飲,不像初見時仙姿風骨,不若奪命時犀利張揚。

    談笑並不飲酒。等到子翼神君獨自將酒喝乾淨了,才道了聲:“謝謝。”

    子翼神君似乎這時才醒過神。他吐納之間都是酒氣,長眸微眯起來,望著談笑的樣子有幾分不能分辨的茫然。

    “不必,長……項九於本座有恩,你是她的後人,本座本該回報於你。”

    談笑心想這話說得有意思,若子翼神君真是這麼想的話,上次決心奪命之舉豈不顯得太過多餘?難怪鬼嬰、邪予常說神庭那些神仙大都虛僞得很,說過的話前後矛盾,從來做不得數的。

    子翼神君凝神看向沉默的談笑,兩根手指緊緊捏著酒杯,良久才道:“上次的事是本座一時魔怔,望昭寧不要放在心上。”

    談笑神色未動,隻淡淡道:“神君做事自有道理,昭寧雖不知曉,但並非不能理解。”這話說得平常,可子翼神君聽來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談笑這種說話的方式絲毫不像初與他相遇的那個項長生。子翼神君想如果眼前這個人真的能變成項九的話,也絕對不會是那個最初的項長生了吧?

    子翼神君整理了下心情,道:“方才本座探得你氣海雄渾五氣平衡,難得意志力也十分出衆,確實是修習九轉的好苗子。如今五樣神器你已得其中之二,想來修爲又能精進,只不過,五轉真元隱,於你來說十分危險。”

    子翼神君此話中肯,九轉修到五轉時便是極度令人恐慌的瓶頸期,在這個層次上,修行九轉的人無論花多少時間,下多少力氣都絲毫感覺不到成效。不僅如此,之前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磅礡真氣就如同流沙偏偏被裝在編織得松散留空的麻布袋中,一點一點流失,最終只剩下個空麻布袋子而已。

    這是九轉大周期中的停滯期,也是反噬期,這段日子會極其難熬,熬過去的好處多不勝數,可要熬不過去則只能是個壽命比凡人長的廢人,終其一生都過著不倫不類的生活。

    談笑自然是知道這些,不過她感到警惕並且好奇的是,爲什麼子翼神君的樣子看起來像是比她更加了解?

    子翼神君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這時很適時地答道:“本座比你能想象到的更清楚九轉歸一的特性和修煉之法。”他頓了頓,“因爲,它本來就是本座與項九共同創造出來的。”

    這才如晴天霹靂,談笑微怔,不知道九轉竟是這樣的來曆。

    “九轉確實霸道。項九天賦資質世間少有,修煉到後來在上界幾乎無有敵者,誰也沒法子破解她的攻勢。不過它對載體的要求實在太高。”子翼神君聲沉如水,雖然這樣近的距離彼此都可以看得清楚對方的面貌和表情,可在談笑看來,他的心卻遠得像是隔了千山萬水,藏在雲霧深處,叫人難以辨識。

    子翼神君緩緩轉過目光,“你雖然修爲低微,但腦子卻很靈活。當年項九可想不出與神獸合體這等辦法。火鳳附體,人生羽翅,你倒也算得上第一個。”

    談笑垂眸,淡淡道:“或許並非項九不想,而是不能。”

    子翼神君眸中微光閃爍,片刻之後淡笑道:“是了。那時神獸雖然歸隱,但神力並未有絲毫損傷。項九聚齊神器每每與神獸鬥得你死我活,哪裏還有機會與它們合體。”子翼神君微頓,語氣漸漸低沉,“若是此事能成,或許……”神庭淪陷也不是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吧。

    子翼神君望著談笑的目光漸漸似有探究之意,談笑心中細細一想,道:“神器鑄體尚且不能保證留一條性命,更何論合體。若不是得了大機緣,這等事情都是極難達成的。說起來,昭寧還是要謝子翼神君。”

    子翼神君沉默片刻,移開目光看向近在眼前的白石屋,看向那白石屋上似要飛舞蒼穹的“醉醒忘生”四個大字,心思漸漸又去了別處。

    “謝不謝的不必再提,來日方長。事已至此,有些話本座也不瞞你。神獸神器雖然神勇,然神庭早不是三千年前的模樣。項九之後,無論是神獸還是神器都是元氣大傷,有朝一日你便是真能聚齊了它們,威力也遠不如三千年前了。春秋寒暑,天理地綱,人不是不能有想法,但還是需量力而行。”子翼神君心中有些煩悶,“若再有不甚明白的或者難以解決的事情,朽戈知道如何找到本座。”

    他起身,目光對著談笑的方向,但他眼神渙散毫無焦距,顯然不是在看談笑。

    “昔日之約,本座且允下了。”子翼神君最後丟下這句,然後很爽快地走人了。

    談笑隻覺莫名其妙,想了半天,又用指腹在白石桌上摩挲許久,這才道:“什麼約定也不說清楚,神庭的都願意說話說一半嗎?或者更喜歡打啞謎?”

    丹餮不知道從哪裏躥出來用龐大的身軀在石桌上磨蹭了幾下,懶懶道:“阿九,當年阿九可是在他手上吃了大虧的,如今能避就避著點吧。”

    火鳳在不知名的角落叫囂道:“什麼避?避什麼?阿寧,你可知我的翅膀都長到你身上了!除了創世神女,這天下還沒有第二個人擁有火羽呢!現在你就是這第二個人,橫行神庭都不過分的,哪用得著避著誰走!”

    子翼神君在醉醒忘生外的連枝雙樹前站了許久,最終不過伸手摸了摸樹幹,道:“長生,這是你的希望嗎?還是懲罰?”

    逝者如斯,往日早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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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 行在途中

    山中不過百,人間已十年。時間過得真快。

    洪荒曆三千五百二十年春,冰雪消融,生機初現。

    談笑默默行走在上界的城鎮之中,身上穿著藏青色男修樣式的對襟敞袍,頭上戴著斗笠,同色的輕紗從鬥笠邊緣垂墜下來,左臂之上正托著不過一臂長的似狗的生物。旁人隻從她的身形判斷是個相對瘦弱的男子,卻看不清她的模樣。

    元嬰期已經穩定,兩種神力也在體內基本平衡了的談笑瞞著醉醒忘生中的朽戈、鬼嬰、邪予和不動,只帶著僞裝成弱小生物的丹餮偷偷溜了出來。

    旁人看來,這個沉默疾行的瘦小修士就像是空氣中的塵埃絲毫不起眼。她沒有左顧右盼,也沒有與誰交談,沉默得如同一潭死水。

    而實際上,談笑被遮擋在輕紗之中的面上頗有些煩惱之意。

    不爲別的,只因爲實在是……太吵了。

    這世上果真是有“天敵”這種關系的存在的。自從談笑與火鳳合體,又順利收服了鳳羽炎翎的力量之後,她便漸漸認清了這個讓她十分煩惱的事實。

    旁人一定想象不到,她並非不與人交談,而是她已然覺得很吵,絲毫提不起與他人交談的興緻。

    是的,太吵。太吵的原因則是神獸火鳳和兇獸饕餮王從打架鬥毆退化成的曠日持久毫無意義的爭風鬥嘴。

    談笑開始還會很好心地勸一勸,講講道理。但到如今她已經完全不做指望,只在忍無可忍時才會采取些強硬的措施。

    她心中常常在想,果然是天敵,便是吵架也要整個輸贏高低、你死我活。

    而她和它們之間的對話往往並不用訴諸於口,更多時候只是心中意念罷了。

    丹餮正問談笑道:“阿九,我們真的不去北海嗎?”

    談笑尚未回答。火鳳已經強出頭道:“北海有什麼好玩的!那麼遠!還是去南方吧!”

    談笑又想說話,可丹餮又接過話道:“你自然是不願意去北海。要說你們這些擁有神之力的家夥還真是挺有意思,好好的偏偏喜歡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哈哈,難怪會叫那些搬不上台面的家夥給欺負成這樣。”

    火鳳頓時炸毛道:“你饕餮族又好到哪裏去了?堂堂一個饕餮王形同虛設,當年就只會帶著那幫膽小鬼退隱深淵,現在可更好了,瞎了眼還要被追殺,哈哈!”

    談笑覺得實在不能再聽下去了。

    “先往北方走,至於北海,若有機緣去去也可。不急。”談笑連忙丟下自己的想法。

    火鳳與丹餮都知談笑脾氣,聽她這麼說了,便知她主意已定。於是不再爭辯。

    可是這安靜也維持不了多久。

    火鳳歎一聲道:“哎,小老虎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這麼許多年未見,它倒還是那樣執拗。現在想想,還是我比較聰明。”言語間的得意驕傲一聽便知。

    與此同時。丹餮卻是在問:“爲什麼不直接去北海?阿九怕什麼?”

    火鳳被丹餮的話吸引住,忍不住附和道:“阿甯怕什麼嗎?”

    談笑內心深處忍不住一聲歎息,她微微垂眸,又擡眼道:“鳳,比當年項九,我的修爲如何?”

    火鳳毫不猶豫道:“雲泥之別。”

    談笑神色未動。卻是丹餮赧然,偷偷擡眼去看談笑藏在面紗之後的臉。

    “九轉至五轉之時便極爲兇險。如今我尚無晉級的感覺,所以可以放心修煉。兩件神器對如今的我來說已經夠用。甚至還有多餘。可若再得一件神器,我的軀殼必定不能承受,所以必有新的契機。若因此到了五轉,我……”談笑心中猶豫,因爲並不強大。所以她不敢,因爲朽戈他們和醉醒忘生也並不強大。所以她也不敢。

    別的不說,煉化第二件神器之時她已是生死一線,敵友不明的子翼神君卻是輕輕松松動幾根指頭就搞定一切。這番實力絕對具備壓倒性的優勢。如今形勢不明,上界之中早有項九複生之說傳開。談笑想醉醒忘生還未被找到大約並不單是朽戈他們的功勞。她還有許多不明之事,即便躲在醉醒忘生中也不能安定。

    說到底,談笑自覺無所依附,所以遲遲不願經曆第五轉。

    “阿九,有我。”丹餮拱了拱腦袋。

    談笑摸了摸它的腦門,沒有說話。

    “阿九覺得我不能保護你嗎?”丹餮敏感地豎起了耳朵,腦袋也直了起來。

    談笑無奈,難道丹餮絲毫沒有失去雙眼的自覺嗎?何況那並不隻是雙眼那麼簡單。還是說,她其實弱到這種程度了?

    她正自尋思,前面一處酒肆傳來嘈雜之音。有人大聲嚷嚷道:“誰說我撒謊?我可是親眼所見!”

    “親眼所見?”一人嗤笑道,“那就奇怪了,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怎麼那麼多高階修士裏偏偏你這麼弱的卻活了下來?”

    “我怎麼知道!或許魔大人覺得我太過弱小,所以不忍心殺我唄?”之前那人又嚷嚷起來。

    魔?談笑被這個字眼吸引過去。

    轉眼在醉醒忘生已過百年,時間仿佛停滯不前,談笑所接觸到的魔也不過是不動。

    不動是個相當沉默的人,他做的事情永遠比說的話多,他不喜歡解釋,也不在乎別人的想法,百餘年來,他做的最多的也不過是默默跟在談笑身邊,卻恰到好處地保持著談笑不能輕易看見的距離。這種距離的關注日積月累已成習慣,同樣的,談笑也習慣了不動無聲的存在。

    朽戈會與談笑交談,鬼嬰會故意挑釁談笑,邪予傻傻的剛開始在談笑面前不過三言兩語,到後來卻能帶著哼哼唧唧無所顧忌地在她身邊玩鬧。

    火鳳曾古怪而輕蔑地說:“那隻豬難道是在撒嬌嗎?”

    談笑無言以對,只想著這話要是被邪予聽到,一定會鬧得她的房頂都要飛了吧?

    唯獨隻有不動百年如一日地保持著最初的距離,不曾遠一步,也不曾近一步。

    談笑想,不動這樣的人更適合信仰,而不適合親近吧。

    不過不動常年待在醉醒忘生,如非必要是不會出去的,自然也不會有時間在外面興風作浪。

    所以,難道上界在繼不動之後,又出了一位值得人們說道的魔修?

    談笑正在思考,突然感覺到手腕上一緊,竟是有人捉住了她的手。她輕松自如地呼喚通天鉞,手指翻飛就要結印,這些動作已經是本能,不需要她去思考。可比她更快的仍是那隻手。

    談笑結印的同時,那手正在破印。一攻一防,見招拆招,不過兩個來回,談笑便放棄地收手,心中又是一歎。

    沒想到啊沒想到,竟然這樣都能被找到。

    談笑只聽耳邊一個帶笑的聲音道:“清寧果然是覺得無聊了嗎?”

    談笑眨了下眼,任對方拉著她的手腕往前走,半天也沒哼一個字。

    丹餮似已習慣,幹脆闔上眼睡覺,火鳳也隱藏得悄無聲息了。

    這是百餘年來又一件不得不說的事情。

    其實談笑自己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又是從何時開始發生的。等到遲鈍的她終於發覺的時候,幾乎是江山已定了。

    “怎麼,被咬了舌頭?”那人一手掀起談笑的面紗,淡淡笑道:“許久不見,不和我打個招呼嗎?”

    談笑此刻是一個頭兩個大,氣息一動讓那面紗又覆蓋下來,不得不道:“子翼。”她心裏如同有個小小的自己不停地用自己的腦袋去撞牆,直到現在也完全不能理解爲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來人確實是子翼神君,說著這些話的也是子翼神君。不要懷疑,真的是他。

    他漆黑的雙眸中幽光深沉,他繼續拉著談笑往前走,一邊走一邊道:“最近外面不太平,你出來得可不是時候。”

    子翼神君不知從何時起對談笑的態度大大改變,他得知了談笑在下界天華山得了道號清寧,從此後便以此二字相稱,並且讓談笑只喚他子翼。開始時談笑並不答應,可是子翼神君十分堅決,談笑磨不過人,只好尷尬就範。

    談笑總是覺得不明白,“沒道理”三個字時時穿腦而過,但這顯然並不妨礙子翼神君做他想做的事情。

    百餘年來,談笑與子翼神君相見的機會實在超過她的預期,似乎已經放下心結的子翼神君變得十分親切和藹,甚至有時可以與談笑一起談經論道,主動談論些與九轉有關的事情。於是談笑發現,這位聽說在神庭名不見經傳的子翼神君其實相當博學。從這方面來說,談笑欽佩子翼神君,漸漸也會偶爾討教,但除此之外,她想得很少,很少。

    而關于子翼神君自由進出醉醒忘生的現實,本來看起來十分抵觸的朽戈等人漸漸竟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起來。現在連丹餮都提不起精神去反抗什麼了。

    談笑內心不知第多少次歎氣,然後道:“我不惹事。”

    子翼神君一笑,“依你的性子,也確實不像是個想惹事的。”他微微一頓,“不過,有時候不是你不想惹就惹不了的。”他的語調平和親切,臉上的笑容真切優雅,走在茫茫人群之中絲毫不掩華彩,真如鶴立雞群,一言難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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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7:20:04
282 魔門收徒

    “去哪?”談笑問道。

    子翼神君神神秘秘,“自然帶你去看好戲。”那樣子,像是經常蹺家尋找到玩具的頑童,現在急著想要跟人分享。

    談笑目光閃了閃,對這位神君的形象多變表示佩服。

    漸漸走出鬧市,已至人煙稀少處。

    談笑搖了搖小臂,道:“我可以自己走。”

    子翼神君便自自然然放開道:“方才鬧市人多,容易走散。清寧不會見怪吧?”

    談笑連連搖頭道:“不會。”說著跟在子翼神君後面走著,既不太靠前,也不會太落後。

    子翼神君腳步微滯,心頭閃過一種說不出是興味還是失落或者兩者兼有的複雜情緒,最終卻是輕笑道:“清寧果然是十分寬容呢。”

    談笑汗顔,想不出他這話所出爲何,幹脆也就不想了。她早已摸到了規律,如果想要完完全全清清楚楚地弄明白這位神君的心思,她只怕十個腦袋也不夠用的,不但耗費精力和時間,還收效甚微。左右這些事情與她無甚關系,她不去想也沒什麼。

    “久未出來,倒不知如今下界也是人才輩出。如今上界修士不在少數,不但有人修,還有妖修、魔修等等。清寧自然是人修,不過,你可曾聽說過魔修?”

    “魔修?”談笑皺眉。

    子翼神君道:“正是。要說修魔者與神庭往往對立,而因爲他們大多成不了氣候,所以神庭也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此次從下界苦修來的魔修卻真是了不得。”

    下界來的魔修?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子翼神君又道:“說起來與你還有些淵源,道號清烈。”

    談笑擡了擡下巴,下意識去看子翼神君。本以爲只會看到個後腦勺,不想子翼神君不知何時回了頭,唇邊笑容輕輕淺淺,眸中清光幽暗莫測。

    談笑喉頭動了一下,淡淡道:“若是如此,還真是有些淵源。我在下界師承天華門,曾有一位師兄喚作清烈,不知是不是此人。”

    子翼神君道:“便是此人了。聽說清寧還有一位師父叫做姬雲華,此人在上界雖未有名號,不過他在上界已是無疑。聽說清寧幼時頗得他照顧。情深義重,卻不知爲何避而不見。”他的目光柔和,可談笑卻覺得異常犀利。

    “若說師恩。是該一見。然我以女兒之質混跡天華山中,爲師父和天華門蒙了羞。自覺蒙師父教導已是十分幸運十分滿足,哪裏有臉面與師父相見。”談笑說這話時眉毛都沒動一下,子翼神君看她許久,才確定談笑是真的沒什麼想法。

    “聽說清烈魔修建了魔門。正在招收門徒。左右現在無事,我們便去看看吧。”子翼神君道。

    談笑卻停下腳步,沉吟道:“既是舊人,不見也罷。”

    子翼神君微訝,“這是爲何?”

    談笑垂眸,“實不相瞞。我與這位清烈師兄在下界時便有些過節,雖不至於深仇大恨,但平日裏也是繞道相避的。清烈師兄性格激烈。不知何事竟自行修魔,從此後只當叛出師門了。如今清寧早不是天華門人,與這位清烈師兄從來志不同道不合,有何可見?”

    子翼神君道:“原來如此。不過清寧實在是寬厚仁善。想來以你今日之功,便是狹路相逢也可輕松勝出。實在不必躲避。”

    談笑微囧,心道她怎麼沒覺得自己這麼厲害?卻不想子翼神君竟看穿她的想法。輕笑道:“清寧不要妄自菲薄,且不說九轉如何,單是兩件神器便不簡單。”

    談笑聽他這麼說,一面驚訝他竟把神器的重要性放在九轉歸一之後,一面又敏銳地意識到如果子翼神君真是這麼想的話,那司羽烈所爲無疑是耍猴的把戲,自己耍得火熱,其實只不過叫人看個笑話樂樂而已。

    這麼想著,談笑心中有點不是滋味。若不是九轉,若不是神器,若不是項家後人,今日她談笑甚至不如司羽烈。她占的不過是姓項的便宜,平白多了許多機緣。即便如此,她也不過是到這種程度而已。

    這就像一個開著作弊器一路打破記錄的人會忐忑心虛,反而羨慕那些一步一個腳印艱苦打拼而做出成績的人,大概內心深處覺得這種人才是真的具備實力。

    關公門前耍大刀,班固門前耍大斧。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談笑突然生出淡淡的疲憊,意興闌珊。

    “清寧似乎不高興?”子翼神君疑惑不解。

    談笑微微垂眸,“沒什麼。”

    子翼神君心細如發,聯想之前的對話,可是想來想去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他想不出問題也屬正常,誰叫他是天庭神君。他和談笑本來立場就極不相同,就算勉強迎合也不可能改變骨子裏根深蒂固的思維定勢。

    子翼神君想不出答案,便暫且將此擱置一邊,又道:“既然來了,還是去看看吧。清寧不想看的話,就當是陪我,如何?”他已經很久不在談笑面前自稱本座,每次你你我我的,這放在三千多年前他只會覺得是很失禮又過份的事情,可是現在看起來毫無抵觸,接受十分良好。

    談笑聽他這麼說,便知再推辭也沒用了。形勢比人強,她打不過子翼神君,便隻有妥協,哪怕她是多麼多麼不想接近那個有可能給她帶來無限麻煩的魔修司清烈。

    魔門。談笑心中喃喃一聲,真心想不出司清烈搞這麼一出到底是爲了什麼。看來上次她給的教訓顯然不夠,這不知死活的家夥永遠都不懂得低調,根本沒把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話放在心上吧。

    “慢著。”等走了一段距離,子翼神君突然停下,轉身與談笑面對面站著。

    談笑亦停下望他,不知他這是何故。

    子翼神君一笑,擡手掀起談笑的面紗道:“你們既然認識,你自然不能用這張臉去見他。不然若是被他認出,說不定就沒好戲可看了。”

    談笑不習慣將臉裸露在他面前,面色便有些沉了下來。然後未等她反應過來,子翼神君已經以指腹輕輕拂過她臉部的輪廓,接著是眉眼,然後是鼻梁,最後溫熱滑膩的感覺觸上了她的雙唇。而她不斷瞪大了眼,竟無法動彈。

    子翼神君的手指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地停留在她的唇上,而他的臉慢慢靠近,近得她都能看清楚他黑瞳之上的兩排黑亮睫毛。

    這是幹嘛?談笑覺得無比不自在,目光左躲右閃,但越來越靠近的不屬於自己的氣息卻難以避免。

    子翼神君眸如深潭喜怒難辨,許久才輕輕在談笑耳邊道:“委屈你了。”

    談笑自骨子裏泛起冷意,眸中便不免帶了某種情緒。

    子翼神君的手指在她唇上緩緩抹過,然後慢慢放了下來,道:“你不喜歡人碰觸你。”

    談笑想要將拳頭捏得更緊一些,本來她即便這樣想,手也不會有什麼動作的,可是這回她卻實實在在感受到了掌中的力量。

    她能動了!

    談笑連忙後退,眸微垂下,淡淡道:“是不習慣。”

    子翼神君淡淡而笑,轉身一邊往前走一邊道:“如今你們便是面對面站著,他也認不出你是誰來。這樣,你總肯跟我去了吧?”

    談笑心裏想便是不肯又如何?到最後還是要按著他的意思來的,何必問這樣無趣的事情呢?

    兩人行了一段距離便至深林之中。林中樹木茂盛,可再往裏走則又覺豁然開闊。

    談笑一路跟著子翼神君走在後面,等到了地方才發現那是一片斷壁殘垣,該是哪個落魄神殿的廢墟。

    而在這片廢墟之中,黑壓壓的人群擁在那裏,像是裏面有什麼奇珍異寶。

    子翼神君擡眸微微掃蕩四下,然後道:“那便是清烈吧。”

    談笑遙遙望去,那人還是全身黑衣的打扮。不過他此刻連衣的寬帽被放了下來,臉型的輪廓裸露在人們的視線之中,不過,他的臉上戴了一張底色漆黑並有飛揚的火焰紋路的面具,雖然這遮住了他的臉,但在談笑看來其實真的沒什麼區別。誰叫她真的看過司羽烈的真實面目呢?

    子翼神君拉過談笑道:“看來大部分人都到了。我們且聽聽他們說的什麼。”

    談笑皺眉,“你怎麼知道他們在這裏?”

    子翼神君微笑道:“這有何難。日後我再與你詳說,現在,我們還是進去吧。”

    談笑頗無語,待回過神來,她和子翼神君已經泯然衆人之中了。

    不一會兒,司羽烈說話了。

    “最近本座聽到一些傳言。雖然說是傳言,不過也不一定不可信。本座有心與大家同享,就不知有沒有人敢與本座打個賭。”

    “什麼傳言?”有人忍不住問道。

    司羽烈心中冷笑,言語間卻恰恰相反顯得真誠。“自然是關於北海。”這話似盡未盡,最後兩個字他咬得輕,拖得長,趁著這個機會環顧四周,就想看看衆人對“北海”兩個字的反應。

    他的目光從談笑身上掃過,本來已經完全過去了,可是不知怎的心中微覺得古怪,忍不住目光又轉了回來,心中暗暗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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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7:20:24
283 走都不成

    北海?

    談笑皺眉。

    衆人赫赫相望,大家都不是傻子,彼此一個對眼,基本便知道對方心裏想的什麼了。

    司羽烈將衆人的神情舉止都看在眼裏,心裏微微冷笑,嘴裏再次爆出驚人之語。

    “看起來還有許多人並不知道這件事情。”他故作惋惜地微頓了頓,“那麼,本座特意帶來的消息也不算太寒磣。”

    他的目光從左往右再又從右往左緩緩掃過衆人,沉聲道:“諸位總還記得五方神器吧?”他滿意地看到衆人眼中或貪婪或躲避的神色,繼續道:“聽說五方神器中的禦水神劍便在北海。”

    至此,談笑神情古怪,真心不解人生爲什麼這麼戲劇。這難道就是所謂的越想逃反而越是逃不過的人生怪圈嗎?

    子翼神君聽罷淺淺一笑,再看談笑神情,於是在她耳邊輕聲道:“看來你也知道禦水神劍的事情。”

    談笑低語:“我知道並不奇怪,這些都來自項九留下的記錄。可是爲什麼會有這麼多人知道?”主要是爲什麼司羽烈會知道。

    子翼神君淡淡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既然留下了線索,總會叫人知道的。”

    談笑眼觀鼻鼻觀心,沉默無語。她心中腹誹道:若真是如此,爲什麼之前這麼多年都沒見消息走漏出去,偏偏在這個時候,在她知道之後發生了呢?

    隻見廢墟殘垣之中那個將自己裹在密不透風的黑色中的人高舉火焰長斧,他臉上戴著黑色面具,面具上有鮮紅的火焰紋路。他的聲音穿破重重空氣而來:“本座知道你們來的人有很多人並非真心要效忠魔門,心裏也並不服氣。不過不要緊。魔門一向崇尚實力,實力強的人才有資格做這魔門之主。我們不妨賭一賭,以五年爲限,五年之後誰能自北海取了神器站到這個地方來。本座便將魔門及魔門之主的位置雙手奉上!”

    衆徒嘩然。

    談笑聽了奇怪,心想什麼魔門,什麼魔門之主?

    子翼神君爲她解惑道:“沒想到魔門尚有舊部。清寧的這位師兄可是招搖得很。”他看了看談笑,又道,“說起魔門,它們上一代魔主你卻是認識的。”

    話到此處,談笑心中便也明白了。自她到了這上界,若要計算她認得的魔修的話,統共也就兩個,如果不算司羽烈,那便只剩下不動了。沒想到,不動還曾經有這樣的身份。不過,魔門之主是做什麼的呢?

    這廂談笑還在思考。那邊已經有人開始起哄了。

    “哈哈,你魔門真正忠心的門徒也不過百,還都是些不起眼的愚昧之輩。如今的魔門早不是原來那個魔門了。這樣的爛攤子,你即便真想讓賢,也還要看看我們願不願意吧?”說罷幾人一對眼。哈哈哄笑起來。

    司羽烈也不生氣,待他們笑聲漸歇,卻是自己突然爆發出幾聲大笑,那聲音極具穿透力,之前哄笑的幾個人頓時渾身震顫,不自覺地軟了雙腿。撲通撲通跪了下去。

    “看來魔門是隱退得太久了,你們都不知真相也是情有可原。”他慢悠悠地說著不痛不癢的話,“不過你們放心。你們所求的東西魔門一定能夠給你們。”

    談笑心想這司羽烈倒是越發狂妄了,也不知是在打什麼主意。

    又有人道:“你說什麼五年之約,如今你的實力大大超過我們,到時候能拿到禦水神劍的大概也隻有你。你既然想坐這魔門之主的位置直說便是,何必要浪費時間浪費精力。耍著我們玩兒嗎?哼!虛僞!”

    只見帶著黑色面具的男人唇邊輕輕溢出幾聲低笑道:“此言差矣。五年之中發生什麼事情都是可能的。再者說了。上界之中比本座法力高強的比比皆是,可是到目前爲止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拿到禦水神劍。”他看向那人。“這種事情本就講究個賭字,你情我願,輸贏都屬正常。諸位若是信得過本座,本座便也賭一把,若是不信,諸位自行離開即可,本座絕不強留!”

    話說到這份兒上,便是再沒什麼好說的了。

    談笑聽著周圍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心想司羽烈這誘餌放得不錯,在她看來至少有六成是準確的。雖然不知道他哪裏來的消息,不過他這種行徑到底是想做什麼?

    子翼神君嗤笑道:“好心機,不過還是嫩了些。”

    什麼心機?談笑沒聽出來,所以表示疑惑。

    一陣嘈雜聲過去,談笑匆匆看了看左右,發現他們的神情變得平順許多,看來是認同了司羽烈的提議。

    “好!我們就賭一把!”有個大嗓門大塊頭的修士喝道。

    司羽烈點頭,“既如此,本座也好放心帶你們去看看關於北海禦水神劍的線索。不過,諸位該是知道規矩的。這魔門向來認生啊。”

    一人道:“那是自然。不就是血盟嗎?反正我們這些人即便不入魔門也是無路可走的。”

    “什麼血盟?”談笑皺眉。

    子翼神君道:“入魔門的一種儀式,聽說魔門之中有一本能夠看到過去預知未來的神書,任何只要有慾望的人看了那本書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之物的線索。不過那本書隻有魔門中人才能看的。”

    談笑往前望去,果真已經有一部分人開始簽訂血盟了。她不著痕跡地擡頭往上看,想看看司羽烈怎麼處理這樣的場面。沒想到司羽烈也正在看她,目光中的探究實在是太過明顯。

    談笑心中一驚,心想難道暴露了目標?於是連忙去看子翼神君,誰知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原本在他旁邊站得好好的子翼神君這時候卻像是空氣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旁邊站著的再也不是子翼神君了。

    這……算是被拋棄了嗎?談笑忍不住黑了臉,心中開始想子翼神君引她過來的用意所在。

    不過這麼一分神的功夫,談笑面前的人自動往兩邊分開,黑袍擦著地打了幾個卷兒,待她回神時。司羽烈已經近在眼前了。

    “這位小兄弟似乎有什麼難處?”司羽烈話問得溫和,可一雙鷹一樣的眼睛卻十分犀利。

    談笑無法,隻能壓低聲音道:“北海路遠,在下左思右想,還是不要賭了。在下這就告辭。”說著就往後倒退。

    司羽烈突然伸臂,一把燃著火焰的黑鐵長斧擦著她的手臂擋住她的退路。

    衆人都自覺地退開,給他們留出一個圈的位置,並且都好奇地看著他們,有的人手上已經摸到了法器,一雙蠢蠢欲動的魔眼格外閃亮。

    談笑在內心歎息了。

    投奔魔門的自然大多都是魔修。即便不是魔修,也該是不容於世的族類。她談笑雖然不算是正統修道的修士,可跟以上兩類也是扯不上關系的吧?

    這個時候。子翼神君到底到哪裏去了呢?

    司羽烈心裏越發覺得此人可疑,于是低低一笑道:“北海雖然路遠,可通天神器這樣的機會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啊。”他誘惑道。

    談笑不語。

    司羽烈眼神變幻,忽而壓低聲音哼了一聲道:“莫不是小兄弟你……想一個人行動?”他逼近一步,“你還知道什麼消息?”談笑退一步。“你難道是……”司羽烈再進一步。

    談笑立馬覺得不妙。

    司羽烈說這些話完全沒有根據,可是在這節骨眼兒上,猜測也足夠緻命。談笑克制住通天鉞出手的沖動,因爲她明顯感覺到周圍氣氛的變化——貪婪、慾望、殺戮……

    談笑開始考慮開打還是逃跑。

    開打不太現實。若是隻有司羽烈一人,倒也沒什麼。可是現在還有這麼多閑雜人等。她也不是制不住司羽烈,可是這樣一來。她所攜帶的神器保不準就要曝光。她沒想殺這許多人,所以自然也不想用這樣極端的法子。

    那麼……

    突然間,談笑聽到了子翼神君的聲音。“既然殺不了。便入魔門吧。”

    談笑一驚,心中暗道:什麼意思?

    不見其蹤只聞其聲的子翼神君又道:“定血盟,入魔門。相信你會比較需要那本神奇的書。”

    談笑心想難道子翼神君的目的是爲了那本書?這樣毫無顧忌地推她入局,之前那些友好親善都是假的不成?

    子翼神君輕笑道:“清寧多慮了。相信我,即便你定了血盟也不會有事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似有柔柔的流風輕輕拂過談笑的鬢角,然後擦耳而過。“那本書。對於我來說並無多大用處,不過對於你來說……大概就十分有用了。”

    談笑心中驚疑,“我並無所求。”

    子翼神君卻道:“此一時彼一時,便是此刻用不上,以後的事情卻是說不定的。”他似乎幽幽一歎,“清寧,那本書本是神庭之物,之所以流落魔門並被供奉爲魔門至寶,是因爲它的能力已經失去節制,被神庭所不容。你會需要它的。”

    談笑仍然想不出自己爲什麼會需要這樣一本神奇的書。

    子翼神君的聲音帶有一種上神天生的悲憫,“清寧,其實你並不了解自己,並不完全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爲什麼不去看看呢?”

    看什麼?談笑沉默地斂眉垂眸,無論她想要的是什麼,都不會是項九想要的東西。看來,無論是朽戈他們也好,還是子翼神君也好,他們其實都不曾放下,他們還是不死心,他們與她相處得如何都不過是透過她去看那個已經很遙遠的影子。

    不累嗎?真的不累嗎?

    談笑微擡起頭,“並無此事。承蒙魔主看得起,在下願入魔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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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 要個答案

     “如此甚好。”司羽烈乾脆地收回魔斧,沒事人一樣身形一晃回到了衆人前方,可是他既然已經對談笑上了心,自然會倍加關注。

    談笑按照之前那些人的步驟也以血盟爲誓,當她真的這樣做了的時候,反而十分坦蕩。她心裏越發確定自己的安全,她知道總有人不會讓她出事的,因爲出事的代價是他們承受不起的。

    血盟既定,魔門衆徒便要去魔門的大本營。

    司羽烈與衆人約在三日之後月全之時,因爲那個時候陰氣最盛,真正的“魔門”才會打開,魑魅魍魎自有去處,魔門也不是隨便誰隨便什麼時候都能進去的。

    於是衆人散去,乾乾脆脆,沒有半點拖拉。

    談笑看到此景,心中開始想象當年不動爲魔主時的情形。如果不動是魔主,該會知道那本書的信息吧?如果那本書真的靈驗,不動又怎麼會任其留在魔門,而不是帶在身邊呢?

    談笑隨著人潮退去,隨波逐流低調而行,她想子翼神君很快就會招來的吧?他做了這麼多事,總會有個解釋吧?

    而司羽烈卻是極爲有心地跟了上去,想看看談笑到底是什麼人。

    其實子翼神君一直都在談笑身邊,他不過是使了高級的障眼法,以談笑、司羽烈等人的修爲看不見他而已。不止是他自己,他還將丹餮也隱藏了起來。

    談笑感覺到有人跟蹤,於是有心甩掉後面的人。子翼神君回頭淡淡瞟了一眼,道:“你的師兄追過來了。”

    談笑不欲理會他,所以也不答話,只一悶頭往前走。

    子翼神君語帶無奈,“清寧在生我氣嗎?”

    談笑無語,十分不習慣子翼神君這樣的說話方式。于是迅速加快了腳步,彎彎繞繞甩開了司羽烈。

    行到深山僻靜處,談笑站定,半晌後方緩緩道:“子翼神君,我並非項九。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如果子翼神君與朽戈他們心思相同的話,那大可不必浪費精力費盡心思了。”

    子翼神君現出身形,神色溫和,“我並未將你當做項九長生。還有,我早說過。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客氣,神君二字並不是給你叫的。”

    “那麼,子翼神君爲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我。什麼魔門神書。子翼神君真的覺得我會需要那種東西嗎?”談笑明顯不買他賬。

    子翼神君柳眉露憂,“看來,清寧果然是生我的氣了。”他與談笑面對面站著,“我並非試探你。試探你這種事,我以爲在醉醒忘生的懸崖深淵便已經不複存在了。”

    子翼神君的目光柔得似乎能滲出水來。可是談笑的目光卻是相反越來越冰冷疏離了。

    “清寧,你的資質並不如當年項九長生。到目前爲止雖然機緣頗多,但是這種東西總是一時的。你難道不想早一些飛升成地仙?你難道不想有朝一日能夠正大光明地站在神庭之上?”

    “這與那本書又有什麼關系?”談笑挑眉。

    子翼神君沉默半晌,目光漸漸深沉,“那本書是開門的鑰匙。”當年項九長生後來之所以能夠三番兩次潛入神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爲這本書。

    項九長生事跡敗露魂飛魄散。那本書便隨著在時空的夾縫中漂流遊蕩,直到有一天進了“魔門”。

    子翼神君微擡起頭,“許多答案是需要你自己去尋找的。我雖知道卻不能告訴你。”並非他不想坦白告訴她,而是太過輕易得到的福祉往往埋藏了更爲艱難的天罰。

    項九長生於修道一途實在是有些——太順了。

    談笑輕蹙眉頭,不多時又展開道:“如果我根本就沒想過站在神庭之上呢?”

    站在神庭之上有什麼好?項九長生那樣有野心的人大約會迷醉於控制世界的快感,可她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即便她從不斷提升的修爲中得到了滿足和快意。但並沒有將這當成是畢生的追求。所謂終極的力量和超越神庭的統治力或許是項九長生的願望,但不是她談笑的。如果可以。她甚至更願意仍在天華山中,那裏該有師父姬雲華,該有師兄秦清微,該有滿山的綠竹紅梅,即便他們都不會有永久的生命,但生時已盡歡顔。

    子翼神君的目光幽幽轉移,“清寧,爲什麼不呢?地仙的修爲甚至比許多天仙還要強悍,與天仙同等的來自神庭的認同是你們該得的。”他說這話時不自覺地帶著一種天仙上神固有的優越感和自認爲仁慈的施舍心,甚至是他在這麼說的時候,都沒能分清楚眼前的談笑並不是當年地仙之態的項九長生。

    談笑一時無語,頗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觸。如果說之前她還隻是迷惑懷疑的話,此刻她已經確定無疑——子翼神君潛意識裏確實是在把她當做項九長生,哪怕他口口聲聲喊的都是“清寧”。

    談笑心神一瞬遊離,她想當年子翼神君會不會對項九長生說過相同的看似公平公正的話。如果那是一顆她能想象甚至更甚的不羈狂傲的心,只怕子翼神君這番“苦心”只會將項九長生推向越來越極端瘋狂的境地吧?所以項九長生執意挑戰神庭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想到此處,談笑深吸一口氣,然後再緩緩吐出。她的雙眼直直看向子翼神君的雙眼,不曾偏差,也未想到逃避。“昭寧想問,當年神君與項九長生到底是什麼關系?”

    很奇怪的是,即便談笑已經能夠偶爾“看到”有關當年項九長生的零碎畫面,卻沒有哪一個真正與子翼神君有關。

    子翼神君與項九長生有關系嗎?當然是有的。這一點她從子翼神君的言行舉止就能看出,可是爲什麼她卻沒有從項九長生的記憶中感應到絲毫呢?那隻有兩種解釋,一種是在項九長生心中,子翼神君實在不值一提;另一種卻恰恰相反,因爲越是深刻才越是容易被掩埋。

    談笑時時想起初見子翼神君的心悸——那並不是屬於她談笑的。偶爾談笑會有一種感覺,項九長生真的真實活在她的靈魂裏,但並不是她不能醒,而是不願。

    當然,這也只是一種十分無稽的感覺而已。談笑不會因爲這毫無根據的東西而放松警惕,更不會自以爲高枕無憂地享受因爲項九長生得來的好處。

    子翼神君的瞳孔微微放大又恢複原貌。他微低頭望著談笑,被她這樣直白的問法問得有些微的失措。

    “朋友。”子翼神君淡淡吐出兩個字。

    “什麼樣的朋友?”談笑逼進一步。什麼樣的朋友會在一方魂飛魄散後還守了三千年的約定,不但主動找來,甚至還在情緒失控時欲置她於死地?

    子翼神君的臉色慢慢沉下去,他的目光也漸漸失去溫度。他似乎在斟酌詞句,又似乎其實並不打算開口。

    談笑難以分辨子翼神君心中所想,一想到子翼神君的一貫所爲,心裏也開始沒了底。說也奇怪,朽戈等人明顯是知道當年子翼神君與項九之間的事情的,不過他們竟一次也不曾在她面前主動提起什麼。

    看見子翼神君沒有開口的意思,她又壯著膽子假作鎮定地問道:“那麼,神君與項九長生的約定是什麼?”想來這約定一定是自己有關的,不然這位神君初次前來踐約分明失望而去,後來爲何又來幫她,甚至對她的態度都完全改變。

    葉搖影動,一陣蕭蕭過後,子翼神君忽而清淺溫和地笑了一下。“看來,不得到答案,你是不會死心。便是我如此對你,你非但不會與我交心,反更惶惶。”

    談笑也笑了一下,“神君說笑,昭寧無名小卒,不過占了先人的便宜,運氣也算不錯,所以平白得了許多好處。神君與項家先人有舊,對昭寧照顧有加,昭寧不是忘恩負義之人,雖覺不可能,但是神君但有差遣,昭寧力所能及之事定當從命。既然神君與項家先人約定到昭甯處踐約,又有什麼不可說的呢?”

    子翼神君多看了她兩眼,心想這項清寧平日並不多話,有時候醉心道學,甚至幾日幾日地閉口不言,沒想到這番話卻是說得有條有理由依有據,看來也不是木訥得厲害的人。

    “清寧可知道……”子翼神君直直望著談笑,話到一半卻滯在喉中。

    談笑原本就不知約定內容,子翼神君自己做了主自來踐約,雖然初時失望,後來也想通了。他想項九長生那樣的人注定要不平凡,她既然那般與他約定,眼前這個必定與長生關聯密切。他幫著談笑收服了鳳羽炎翎,起先本淡了的心思便又湧上心來。

    仙途本就寂寞,子翼神君掌心似有傷口灼燒,視線也似乎不怎麼清明起來。

    若眼前的人就是長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那麼長久埋藏於心不能訴諸於口的念想一遍遍淩遲他的心臟,他只想著前塵盡忘,從頭再來未必是件壞事。

    可這個微微緊繃著神經認真又微帶忐忑地等著他說出下文的女子在此刻卻並不是長生。對於生命漫長得子翼神君來說,她還只是個孩子,而他竟在她絲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一廂情願地將她當做長生。

    如今談笑執著要個答案,他便像是常年被雲霧環繞今才撥開,真實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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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 庸人自擾

    談笑的強自鎮定以及小心翼翼越發讓子翼神君覺得荒唐可笑,而他也真的笑了。

    談笑久等不到子翼神君繼續,又問道:“知道什麼?”

    子翼神君意興闌珊,可看著她如清泉般澄澈的雙眸,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不知著了什麼魔道:“仙侶雙修。”

    談笑未料想子翼神君竟然是說這個,目光來不及收斂已滿是驚詫之色。

    在下界也有男女修士雙修之說,可男女修士地位並不平等,而且也算不上仙侶。想來上界是有仙侶雙修的,可這與她有何關系?總不會約定跟這個有關吧?

    談笑狐疑地看了又看子翼神君,神情古怪,未及深想心中已經斬釘截鐵道:不可能。

    子翼神君自這話說出口,便極少見地有幾分赧然,前一刻才認清的一廂情願讓身爲神君的他覺得羞窘,談笑的表情更是一種打擊。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轉向別處,心道一聲魔障,又緩緩道:“你且好生修道,早說過時機未到,你知道再多也是空妄。如今你已得了兩件神器,若再停滯不前就說不過去了。”

    談笑心中更加迷糊,心想這是什麼意思?先前說的都是廢話不成?

    子翼神君揮袖,小饕餮便出現在她腳邊。他看也不看,只道:“且收起來。魔門之事你不必擔心,萬不得已也還有我在身邊,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可。”話音剛落,整個人也憑空消失了。

    談笑低頭,小狗兒一樣的丹餮正擡頭對著她的方向,看起來情緒很穩定,穩定到可以稱作無感。

    談笑一頭霧水,抱起丹餮道:“我們要去魔門,你先躲起來吧。”

    丹餮會意。對著談笑手腕上面一點的地方輕輕咬了一口,一點反對的聲音都沒有就不見了。

    不一會兒,她便聽到聒噪的火鳳嚷嚷道:“死狗!你怎麼進來了!羞也不羞?”

    丹餮明顯對它不屑一顧,火鳳便又不死心地去撩撥。

    談笑撇撇嘴,心道方才子翼神君在時不見它這麼活泛。

    火鳳立馬回道:“開玩笑嗎?!你不知道厲害,我可是很清楚明白的!”

    談笑問道:“哦?這麼說你倒是個知情的?”

    火鳳得意起來,“說起子翼神君,你問我還真是問對了。說起來項九要是安安穩穩當個地仙,現在不知有多逍遙,可惜她生不逢時。又倒了楣遇上子翼神君。要我說,她後來遭了殃魂飛魄散都是因爲子翼神君的緣故。你是不知道,醉醒忘生裏那幾位可是恨他恨得牙癢癢。可要他們說當年的事。大概也是說不明白的。”

    談笑來了興緻,“這是何故?”

    火鳳似乎抖了抖羽毛,“何故?因爲項九她傻唄。哎,野心是不小,天賦也極好。不過情之一字卻看不穿。不然,神庭哪裏會沒有她的位置。”

    談笑還想再問,丹餮卻道:“死鳥,你說這些,不怕他聽到?”

    火鳳哼了一聲,道:“他又沒進來。我們說著悄悄話他如何能聽見?再說了,就算聽見了又如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他也是個敢作敢當的人物。這些事情,他自己不好開口,說不定還要感謝我幫他解困呢。”

    丹餮冷笑,“神物都這麼厚臉皮的嗎?”

    火鳳被轉移了注意力,開始于丹餮掐架道:“你說什麼?再厚臉皮有你全身皮厚?哎呀。兇獸果然是不討喜的生物啊!”

    談笑插話道:“你知道什麼,趕緊告訴我。”

    火鳳正要說話。丹餮卻道:“它知道什麼,它自己也說後來意識不清都是睡過去的,待它醒了已經被困在沼澤地了吧。”

    火鳳臉紅,“誰說的!我便是不知道全部,也比你們都知道得多。”

    丹餮今日也不知怎的了,心情明顯低落陰沉,這時淡淡回了句:“哦?那想必你也知道我的眼睛是如何瞎的了?”

    “我……我……”火鳳吶吶,忽地兇巴巴道:“算了算了,反正遲早要知道的,不說了,哼!”說著竟真的沉寂下去,任談笑怎麼喚都不出來。

    丹餮深深歎了口氣,道:“阿九,要知道那麼多做什麼呢?現在的你是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怎樣都好。”

    談笑沉默半晌,“可是我想做的事絕對不是現在在做的事。”

    丹餮道:“有些事情不必太較真,他不過是要項九長生,你還不是。”

    談笑忽然道:“丹餮,難道你不是嗎?在你們眼裏,我不過是魂魄不全的項九長生。”

    “我不是。”火鳳接口。

    丹餮卻是笑了:“你是怪我一直叫你阿九嗎?”

    談笑搖頭,“名字不過是代稱。”

    丹餮沉默片刻,聲音似有愁緒,“我早說過,無論你是誰,變成誰,我都陪著你。倘若你願意,便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倘若你並非自願,我也一定放你自由。這話到何時都是有效的。阿九,我是因爲項九的原因找上你,可我沒盼著你變成誰。

    其實像你說的,項九也好,項昭寧也好,談笑也好,項清寧也好,都不過是一種代稱。如今是你在活著,你可以爲自己的人生做決定,哪怕這個決定是你被迫的選擇。九轉是你練的,神器是你得的,到目前爲止你所經歷的時光都是有自我意識的,並不存在被項九控制著做什麼事的情況。

    有什麼比你這樣真實地活著更重要呢?何必要因爲項九的過去惴惴不安,畫地爲牢?丹餮已不是三千年前的丹餮,子翼神君自然也不是三千年前的子翼,同樣,朽戈、鬼嬰、邪予、不動都再回不到當年了。他們可以是項九的,難道就不可以是昭甯的,是談笑的,是清寧的嗎?”

    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這時的丹餮像是一個經曆滄海桑田的智者,他不急不緩娓娓道來,並沒有用多麼強烈的語氣,可是一字一句一頓一歇卻重重敲在了談笑的心上。

    談笑發現,其實丹餮比她看得通透,丹餮看得如此明白,卻沒有一次跟她提過這些想法。它順著自己,陪著自己,從不插手她的人生,也從不干涉她的決定。她不知道丹餮到底有沒有恢複全部的記憶,她想對於丹餮來說,大概記憶的完整與否其實並沒有什麼差別。

    談笑想,也許被過去束縛的並不是丹餮,不是子翼神君,也不是朽戈、鬼嬰、邪予不動等等,而很荒唐的卻是她自己這個急欲擺脫和遠離“項九”的人。

    “項九”在她看來,大約已經不是一個人,不是項家先祖,而是一種狀態,一種劫難,一種她越是逃避便越是接近的恐懼。

    丹餮說得沒錯,她確實是畫地爲牢,可笑竟一直覺得自己在鐵窗之外,他們才在地牢之中。

    談笑茅塞頓開,一時覺得光陰難得,之前她竟浪費了許多時間在作繭自縛上。

    只是,丹餮既然沒打算開口,如今卻爲何又提醒她呢?

    火鳳忍不住道:“饕餮,沒想到你也會說出這麼長篇大論的有道理的話,我要對你刮目相看了啊。”

    丹餮懶懶地順了下毛,終沒有再開過口。

    “謝謝。”談笑低語。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談笑緩緩走出深林,神器之息深深隱藏。

    一雙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一個低沉陰狠的聲音響起:“小兄弟,真巧。”

    談笑收拾好情緒,轉身時臉上已經略帶上怯懦的表情,“不知魔主駕到,在下誠惶誠恐。”

    表面上看不過是兩句話的功夫,但是在這兩句話的時間裏,發生的卻不止是說話這麼簡單的事情。

    拍上談笑肩膀的人自然是司羽烈。司羽烈一路跟蹤談笑而來,沒想到跟著跟著竟然跟丟了,性格多疑的他自然是要想了又想的。如今談笑走出深林,又與司羽烈遇上,司羽烈便是有心接著拍肩的動作試探談笑的實力以及她是哪一種修行者。

    談笑因著兩件神器佑身,修習的又是九轉,所以司羽烈雖說是悄無聲息地靠過來,她卻是很快洞悉了他的行蹤。她知道司羽烈既然存了疑心想要試探,她若躲閃反而是在制造麻煩,不如大大方方讓他探,而她要做的不過是僞裝而已。

    九轉是個好東西啊,當年她因爲五行靈根不顯幾乎被公認是個廢人,可實際她本就饕餮之體,又恰巧修習九轉,這五行之氣在她體內反而自有循環,自稱宇宙。試想一下,她擁有這樣特殊的功法,想要隨便將自身靈力僞裝出一種屬性那不是輕輕松松的事情嗎?

    所以對於司羽烈來說是讓對方猝不及防的試探,而對于談笑來說則是兵來將擋的僞裝。

    司羽烈只覺此人體內真氣雄厚,倒是有待在上界的資格,並且這氣息像是金屬性的,雖說不具備魔氣的特征,可也不是什麼對立的氣息,與這世上大部分的修行者走的是一樣的套路。他暗暗放了心,於是慢慢擡起手,掌心屬於談笑的溫度漸漸冷卻。他似笑非笑道:“小兄弟這是要往何處去?”

    “在下一介遊修,早無家可歸,不過是在附近隨意走走,並沒想好往何處去。”談笑半低著頭不堪司羽烈。

    司羽烈左右上下地打量著她,心中總有一種古怪的感覺,可是他又不十分明確這種感覺。

    “天地爲家倒也瀟灑。求道者本不拘小節,本座甚是欣賞你這樣的人。左右本座也無處可去,不如你與本座做個伴,打發途中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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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7:21:19
286 神之指引

    在明處的總比在暗處的叫人安心,談笑一句“恭敬不如從命”,自此便真跟司羽烈做了伴。

    司羽烈是個疑心重的人,他對談笑存了疑心,自然要借著這一路好好觀察。不過談笑已然有了防備,自然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了。

    談笑本來就是被當做男兒養大了,加上在天華山的經歷,自認雖不算看透司羽烈,但了解也不可謂不深刻。似真似假最叫人難以辨別,螳螂捕蟬還有黃雀在後。

    時間過得很快,三日後正好是個滿月夜。月如圓盤高懸天邊,銀輝似水灑滿山間。司羽烈與衆魔徒所處的位置早已經過了巧妙的計算,山圍水繞,高壁連綿,無論往前看還是往後看都是一線天地,月盤正在那一線當中,難得滿月之態竟未被兩邊山壁阻擋住一分一毫的曲線。

    司羽烈魔心蠢動,手中烈焰長斧忍耐不住吐出了火舌。而談笑正立於司羽烈身後半步偏右的位置。

    魔門將在今夜開啓!

    談笑微眯了眼看向前方一線正中的盈盈圓月,似乎在司羽烈魔斧騷動之後,那月也沾上了魔氣變得詭譎莫測,本來柔和的月光漸冷,那沖天拔地的一線像是一張就要張開的血盆大口,仿佛下一秒就要吞噬兩壁之間的衆人。

    體內屬於神器的氣息被強勢包圍過來的魔氣驚動,談笑暗道一聲不好,努力壓抑著那些不聽話的內息,心想魔門開啓這種事情果然是大事件啊。

    因爲不能洩露了神器的氣息,談笑只得用九轉不斷轉化壓制騷動的氣息,她知道這個時候只要洩露出一點與魔氣相悖的氣息,不但魔門無法開啓,她也將面臨一場硬戰。

    忽然間有一股清涼如流水的氣息順著她的脊背鑽上來進而蔓延到四肢五骸。那清流雖然細小,可奇異地竟能化解她體內四竄的亂流。與此同時。子翼神君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響起,“沒想到小看了他,若不是那把斧頭太不爭氣,你這位師兄的實力遠不止你這些天所見。難怪他想找尋神器。也不知是何人指點了他。”

    “什麼意思?”談笑心驚。

    子翼神君道:“所謂孽火紅蓮,我未曾想他竟能憑一己之力開啓魔門。他丹田之中已有蓮心,只孽火稍差。難得他這般資質,若是心向正道,說不定還能佛門留史。真是可惜了。”

    長斧?談笑想起一些往事,“這長斧雖不是神器,倒也不至於那麼差勁。昔日我尋得通天鉞之時。正是這把火焰長斧壓制住了通天鉞,這才叫來尋之人無功而返。”

    子翼神君低低一笑,“神器處於下界與處于上界怎可一概而論。當年長生自毀。神器也跟著受損。你尋得它時這斧或可阻它,然今時不同以往,凡物豈可與神器相比。”

    “照你這麼說,世間除了神器,倒還沒有好的法器了?”

    子翼神君被談笑的說法逗笑。又道:“沒有神器,還有仙器。神庭之中的神君仙人不都沒有神器,可他們手中之物的力量卻不比你現在擁有兩件神器的合力要差。甚至當年長生攜五神器以迫神庭,若神器真如世間所想無所不能,今日哪裏還有神庭。”

    談笑目光閃爍,“照你這麼說。神器豈不是如雞肋一般,世人看來棄之可惜,然實質卻是食之無味。那麼我辛辛苦苦得來這兩件神器。其實也不過是在收集廢品?”

    子翼神君一笑,“清寧莫要故意說些氣話,這樣想不免極端。你大約聽火鳳說過上古之事,平心而論,如今無論神器也好。神獸也罷,與上古相比都弱了不少。試想一想。如果它們還是如上古一般強勢,天地早不知在混沌裏走了多少個輪回,又豈會有今日太平?”

    談笑沒有再發問。她心中無端升起一股仿佛“早知如此”的悲涼,她被這種陌生的情緒擾得失去了提問的興趣,而就在她與子翼神君一問一答的時間裏,銀月已變得如血赤紅,並且它還在繼續變化,就要變成如墨深紅。

    天地間的光慢慢收斂隱藏,談笑想是不是在鋪天蓋地的黑暗之中,那道通往罪惡魔域的時空之門才會願意放下高傲和矜持,向著這些信仰黑暗魔域的人開啓一條縫隙。

    信仰魔門的修士們大約此生都不會忘記那一瞬的絕對黑暗中驟然曝光的華彩。沒有人想到,那樣邪惡陰暗的地域居然會有如此絢麗美好的門庭,它迷惑了修士們的心靈。

    要說談笑心中沒有震動是不可能的,她聽到絕對的靜謐中是子翼神君一聲低低的歎,不知是驚異還是懷念。

    司羽烈傲然大氣道:“各位請。”說著看了談笑一眼,於是本來聒噪的修士們居然也能安靜虔誠地魚貫入了魔域之門。

    談笑這時候才開始覺得那本傳說中神奇的書或許是有那麼點用處的。

    入了魔域,談笑方知此處與想象並不相同。原以爲是比鬼域地府更加恐怖陰暗的地方,卻沒想到魔門之內竟是如春光景,正是高天流雲群山蕩然,遠山深處偶有古樓隱隱約約聳入雲端,當得起江山如畫這四個字。

    如果這不是魔域,它該有許許多多美麗的名字。

    司羽烈顯然不是第一次進入這裏,談笑看他震驚從容,並不如那些修士們一般左顧右盼,反是有心在觀察他們的神色形態,便知他定是心中有數,在打什麼主意了。

    見衆人已是入迷,司羽烈回身站定,淡淡一笑道:“諸位心誠,如今魔門既入,本座也不藏私。前方便是魔山,北海神器的線索魔山之巔入雲之處。相信諸位多多少少聽說過魔門寶器的傳聞,千年前,魔門正是因爲那寶器幾與神庭抗禮,它正是被供奉在此處!”

    司羽烈話音剛落,身前便是一片嘩然,修士們紛紛交頭接耳,一時好不熱鬧。

    談笑由於落單。本性又不喜鬧,便陡然顯得突出起來。

    司羽烈看在眼裏,心中越發覺得古怪,隱隱又覺得此人氣息熟悉,一時驚疑,更是上心。

    接著便有人起哄要入魔山上山巔。司羽烈自是笑著應允,提出先找到線索者有賞,早有人按捺不住沖了前去。

    於是人群開始分散。談笑見狀便有意慢慢地走,力求落在人後不引人注意,沒想到司羽烈卻湊上前來。與她同進同退,還問道:“小兄弟怎麼不進反退,莫不是認爲本座言而無信?”

    談笑頭大。答道:“在下對神器雖有幾分興趣,但自知力微,沒有前輩們的能耐,故而落後了幾步。想來爭先無望,不如本分點當是歷練也好。”

    司羽烈見她謙卑的模樣。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小兄弟頗對本座胃口。爭先無望無妨,你且緊跟本座,斷不會叫你少了好處。”說著出其不意抓住談笑的手腕,心中又是一驚,暗道好細的手腕。倒不像是男子。

    談笑也是一愣,就要掙脫,司羽烈卻不給她機會。當時平地一點,竟帶著談笑飛向前去。

    期間路程不提,且說那魔門之巔。

    在談笑看來,這一路非但沒有波折,相反順利得不能在順利了。這實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而在司羽烈帶著她來到魔門之巔之時。也僅僅是有幾個修士在他們入眼範圍內的後方罷了。

    司羽烈將那些人的面孔掃了一遍,心中留了意。至此仍未放開談笑的手。

    談笑忍無可忍,另一手揮了過來,同時淡淡道:“魔主好本事。”

    司羽烈放開手,只淺淺一笑,那動作竟是恰好與談笑同步,仿佛約好的一般。

    魔山之巔果然是有異象。只見虛空雲頂氣流旋轉,遠處看就像是魔山直指天頂,在這魔山之上離近了看才知那雲天高而又高,只是因爲蒼穹浩淼所以在遠處看不清晰罷了。

    灰黑色的氣流漩渦中似乎有什麼在隱約騷動,談笑心想那裏面便有子翼神君所說的神書嗎?

    司羽烈見她看得入神,便道:“寶器便在其中,只是本座竭盡全力也無法得其指引。”

    此話一出,談笑便知司羽烈果然是來過,而且並未得神書真顔。這便是他找來這麼一堆人的原因嗎?

    司羽烈似是知她所想,只直直看向穹頂道:“烏合之衆難成大事。”

    談笑眉毛輕挑,不明其意。卻見司羽烈看過來,淡笑道:“相識日久,尚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我見你便覺親切,不如以名相稱,你喚我清烈便可。”

    司羽烈突然這麼說,眼睛一瞬不瞬盯著談笑,談笑卻是早有準備。她知道以司羽烈的性格與他爭執客套純粹浪費時間,於是直接道:“秦昭。”

    話音剛落,只聽有人大聲驚呼道:“快看!那是什麼?”

    談笑和司羽烈同時擡頭,一時間仰望高天的人們都怔住了。

    原本灰黑色的氣流越轉越快,越轉越瘋狂。隨著它不斷的加速,竟在天空中形成一個漆黑如墨的鏡面。那是純粹的黑暗,就像一個馬上要吞噬天地的黑洞,可奇異的是那並不會讓人産生距離的延伸感,而是詭異地猶如鏡子一樣。

    慢慢的,不知道是不是受這鏡面的影響,周圍原本如畫山水竟開始灰敗下去。青草開始枯萎,流水變得枯竭,建築變得頹敗,甚至遠處的藍天白雲都仿佛進入了萬劫不複的地獄之色。生命力的喪失以那黑暗鏡面下的土地為主,那速度絕對是肉眼可見。

    強烈的反差讓人們慌亂以來,而司羽烈和談笑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那鏡面。他們心中有著共同的預感——指引來了!

    暗黑的鏡面閃過一瞬光芒,光芒照亮了黑鏡,讓它成爲天地間唯一的光明之處。而在光鏡之中,竟然出現了一個女子的背影——一個身材勻稱的白衣女子,她的背部長著一對巨大的紅如烈火的翅膀。

    司羽烈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心頭狂跳。但這仍不及談笑心中的震撼。

    那個女子緩緩側過臉來,只是一個側面,已足夠讓人失魂。

    “談笑!”司羽烈驚呼,心亂如麻。

    轟隆隆!轟隆隆!

    驚雷劈碎了光鏡,一切如夢幻泡影,只喪失了全部生命力的魔域見證了它們曾經看到了怎麼樣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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