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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一笑彎彎]笑長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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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22:41:05
316 前輩之誡

    桃花最是清貴妖嬈,姬雲華便在一片粉紅桃紅中白衣懶懶穿著,腰間細帶松松繫著,終是有些心不在焉地放下石罐,想著南方望了望,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麼多天了,怎麼會還沒有動靜呢?姬雲華想了想,決定過去看看。

    項昭寧盤腿坐在泥塑面前,兩手掐訣掌心向上放在兩膝之上,目閉合,神情輕松,一副端莊寧靜的樣子。

    姬雲華在一邊看了看,確定她沒有任何不對勁,然後就恍惚了一下,思緒飄得很遠。

    項昭寧小的時候其實是個很內向又膽小的孩子。姬雲華記得她第一次看到妖蟲的時候,嚇得躲到了秦清微的身後,緊緊拉著他的衣服。秦清微勸哄了許久她才肯慢慢探出半個腦袋小心翼翼地打量,但臉色總是不太好。

    也是因爲看到了那一幕,姬雲華才會覺得項昭寧的性子太軟,才會想要嚴苛地對待她,只希望她長大後能少吃點虧,在修行路上也能順利一點。可是他現在發現自己做的或許適得其反。

    姬雲華心內歎了口氣,想到這個孩子在秦清微身邊雖然膽小怯懦,但至少願意表達,她有時會跟秦清微撒嬌,秦清微便順著她,摸摸她的頭安慰她,鼓勵她。可她在自己面前卻總是一副莊重勇敢的模樣,哪怕她的手在袖中緊握,哪怕她的小臉版得僵硬。她很少對他傾訴或者撒嬌,只是到了十分脆弱害怕的時候才敢委屈地拉著他袖袍的一角。他想,其實阿笑與秦清微比之他要親近許多的。

    於是他也曾想過,假設有一天阿笑的身份瞞不住了,便將她托付給秦清微,至少在這個人身邊,被他護著一生。應該是快樂的。所以他逼她放棄身爲女兒的自覺,便是不叫她在漫漫修仙的成長途中對男人動情。

    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做過的這些其實都是徒勞。

    他以爲這個孩子本就是女兒,在秦清微的教導下,是溫和的,是柔弱的,是膽小的,這些都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可是這個他看來弱小的孩子內心有多麼固執堅強,在之後的日子裏他看得清清楚楚。

    很矛盾,可是他漸漸覺得——這樣很好。

    他的目光定定地望著眼前盤坐的女子,心想她還是個孩子。又想她早已不是個孩子了。那些歲月中他與她的相伴,他的心思和矛盾一一湧上心頭,他似是茫然地轉頭看背面妖嬈盛放的三千桃樹。一時竟癡了。

    無論姬雲華在外面如何,項昭寧是不知道的,她正心喜那位教她九轉的前輩又出現了,這就表示她可以不用出去折翼空間了,她可以直接在這位前輩這裏找到答案了。想到不用去醉醒忘生。不用去找那位古裏古怪的子翼神君,她心情十分之好。

    “前輩,你沉睡得夠久的啊。”項昭寧心中高興。

    那個聲音哈哈大笑道:“久嗎?千年光陰也不過彈指一揮,哪裏有很久?”

    項昭寧笑了,“前輩說的是,只是阿笑久未看見前輩。便覺得很久了。”

    那聲音便笑了。

    項昭寧道:“恕阿笑無能,阿笑曾承諾爲前輩重塑軀體,可是現在既沒有找到玉魄。也沒有找到天地煉器之師,實在慚愧。”

    那聲音沉默片刻道:“丫頭有心了。這件事情本來就十分不易,有人即便窮盡一生也難以達到,丫頭不必太過緊張,隨緣就好。”難爲項昭寧這個老實人生怕人不記得似的早早就抖開了這事。沒想過耍滑抵賴,也沒想過隱瞞欺騙。那聲音的主人對項昭寧十分滿意。

    “隨緣?”項昭寧疑惑。

    那聲音語氣輕松道:“是啊。說實話,本來我是覺得在軀體重塑之前清醒都無望的,沒想到竟有一天能清醒著跟丫頭說說話,這就是機緣啊。也不知爲何,我最近突然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漸漸有了想說話的沖動,於是就醒了。不知這是哪裏。”

    項昭寧道:“我們現在在姬信前輩留下的折翼空間中。”前輩怎麼會對這裏有熟悉感呢?

    “姬信……”那聲音幽幽,“姬信?”那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迷茫。

    項昭寧皺了眉。她之前猜測前輩是項九長生,可如果是項九長生,怎麼會不知道姬信?畢竟在她入折翼的時候,夢中的場景正是姬信和項九長生的舊事糾葛。

    “前輩認識姬信前輩嗎?”項昭寧問道。

    那聲音似悠長一歎,又似什麼聲音都沒發出,末了卻道:“觀你氣息該是化神之境了,可喜可賀。”竟是不想再進行之前的話題了。

    前輩既然不想談,項昭寧也不強求。

    “多謝前輩,只是我這化神甚爲虛假,出了修煉境是什麼也做不了的。”項昭寧實話實話,雖然開始有些沮喪,不過現在說這話已經十分習慣了。習慣成自然,她日日在折翼中修煉,沒有強敵在側,沒有險境叢生,只有滿心信仰的師父相伴,只有青山綠水靈氣不斷。這種日子過久了,總叫人心生不起緊張感和警惕心來。再說項昭寧本來也就是這樣平和溫淡的人,少有爭鬥之心,少有殺心。

    那聲音道:“這麼說來,該是入了五轉了。五轉之後,九轉修煉基本一路坦途,只是這五轉難過。”

    項昭寧點頭,“正是如此,卻不知五轉如何能早早過去。”她頓了頓,“前輩現在醒來,莫非前些日子一直看著阿笑修行的是前輩?”

    那聲音道:“何意?”

    項昭寧道:“難道不是前輩?最近阿笑修行總是感覺到有人窺探,請了我師父護法,師父卻道不是外在的干擾。原先阿笑想不通,現在想來,既然是內在的原因,不是只有前輩才能做到嗎?”

    那聲音許久沒有出現,半天才道:“有這等事?我今時今地醒來,之前仍在沉睡。所以並不知情。”

    項昭寧想了想,“如果不是前輩,那阿笑真是想不出是誰了。好在那氣息很平和,並無攻擊侵占的意思。”她回想著,“對了,前輩,阿笑在修煉境遇上了難題,想向前輩請教,懇請前輩解答。”

    “哦?什麼難處?”

    “是這樣的……”項昭寧把自己在修煉境中關於網的困惑說給前輩聽,說完之後表達了自己的看法:“雖說感覺無害。但到底是吞噬的過程,阿笑有些擔心。”

    那聲音沉吟片刻,似乎也覺得奇怪。好半天才道:“據我所知,這並不是九轉能産生的效果。”它頓了頓,“不過也不排除是我所未了解到的九轉的效果。”

    “不是?”項昭寧這才有些傻了眼了。如果教授她九轉的前輩都不知道,這還是要出去折翼空間尋找答案嗎?

    那聲音道:“其實我所教你的九轉每一代都有觸發修習九轉機緣的可能,只是即便同爲項家子孫。由於天賦不同,經歷不同,陰陽不同,所以修習的結果也各不相同。有的人甚至隨著九轉修習的深入,性情大變也說不定的。所以雖說同樣都是教授九轉之法,每個人卻都有與別人不同的個性所在。這是九轉籠統的規則不能解釋的地方。”

    項昭寧想起類似的話似乎白虎也曾提醒過,心裏便覺得大概是有道理的。

    那聲音又道:“雖說有個例的存在,不過既然你感覺無害。那便應該是無害的。丫頭你性子軟,大概是你的性情也影響著九轉的效能。至少在我教過的人中,沒有人有你這樣的感受。”它沒說的是,即便同爲項家子孫,走到項昭寧這一步,走到她這個程度的卻是沒有。

    項昭寧仔細想了想,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似乎有點懂了。”九轉在前期是依附性很高的功法,隨著修煉人的不同,九轉的修煉過程也各不相同,尤其影響九轉效果和因九轉産生的修煉境狀態的便是修煉人的脾性和心態。

    項昭寧似有所悟,但是又說不出來那種感覺,所以長久沉默著,思索著,也沒注意到修煉境中那雙虛空之眼隱隱的波動。

    那聲音見項昭寧一直沒說話,便道:“丫頭,我早說過你這體質修煉九轉再好不過。這種功法需要修煉者本身陰陽平衡達到十分嚴苛的對等比例,對五行之氣要求也高,偏重一樣是最最忌諱的。恰巧你的體質並無五行之分,又不像一般女子陰氣甚重,卻是正好達到了陰陽平衡。你這樣的狀態按照一般的方法修煉那是肯定一無所成,好在修習了九轉。雖然九轉霸道,需要融合神器的力量,但至少比一事無成當個凡人有盼頭一些吧?”

    項昭寧回過神,“那之前你教的那些人怎麼也能修習九轉?難道都如我一般的體質?”

    那聲音嘿嘿笑起來道:“自然是有法子達到陰陽調和的,雙修嘛,不過這法子太依賴外力,又不好控制,不如你這天生的來得好啊。不過關於雙修,你可得注意了。”

    項昭寧茫然,正心想最近聽見雙修這個詞的頻率是不是高了點,卻聽見那聲音道:“丫頭你體內氣息天生混沌而純淨,若是與人雙修,你得到的好處倒不如對方得到的好處。修道者越是修到高層次,吸收到適合自己的純粹的精氣越是不容易,若是你與人雙修,則可依照九轉的便利爲對方淬煉精純對方吸收到的天地精華,此乃大善也。若從這個意義上講,你就是人間修士眼中的鼎爐了。好在九轉霸道,別人欺負不了你去。不過丫頭你也要注意,切記不要隨意與人雙修,需知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項昭寧眉角跳了跳,“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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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 桃花入境

    那聲音無所謂地道:“也是,怕很難有你看得上眼的。”遂不再提起這個話題。

    之後項昭甯和那聲音又溝通了一些關於修行的問題,發覺那聲音越見微弱疲累,便止住交談的興緻有些愧疚地說:“前輩初醒來怕是累了,該是要休息了,怪阿笑一時興奮,忘了時間。”

    那聲音笑了笑,道:“丫頭還是與從前一樣,我今天也很高興啊。不過是有點累了,我要睡會兒,下次醒來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如果丫頭要找我,可以仍舊到這裏來,我或許會有精神醒來也說不定哦。”

    項昭寧應下,不一會兒就感覺不到那聲音的存在了,想來是前輩去休息了。

    項昭寧在修煉境中又走到那張網,在那張網中靜靜思考了一陣,找不到解答的感覺實在不怎麼好,但是既然暫時是肯定找不到了,那糾結在這裏也沒有什麼意義,走一步看一步吧。

    想到這裏,項昭寧頓覺煩惱全消,於是又照著一貫的法子修煉了一陣,這才離開了修煉境。

    項昭寧睜開眼,深深一個呼吸,正準備站起來,眼角的餘光卻掃到旁邊同樣盤坐修煉的姬雲華。

    項昭寧嚇了一跳,心想師父怎麼會在這裏?于是又是心喜,忍不住就多看了幾眼。

    滿林桃紅深深淺淺,姬雲華就靜靜坐在那裏,人如流雲亦遠亦近,眉如青山亦濃亦淡,唇如桃韻一點朱紅,只是這樣清清淡淡漠漠無聲的姿態便已是極緻的難以形容的存在感。

    項昭寧不覺得迷了雙眼,忘了時間。

    待那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秋水般的鳳眸緩緩睜開,項昭寧仿佛一瞬間看到三千桃樹齊齊綻放,雲天青山驟然遠去,心中便是一震,牽扯著全身的細胞舒展著,躁動著,她趕緊閉閉眼,竟不敢直視。

    姬雲華偏過腦袋,“笑?怎麼了?”

    項昭寧站起來,愣愣地說:“沒事……”頓了頓,又道:“對了,師父,阿笑之前提的那位前輩醒來了。方才我同他請教了一番,竟也沒有得到解答。”

    姬雲華起身,袖袍拂動:“是嗎?你已經有月餘不曾醒來了。”

    項昭寧驚訝起來。沒想到她以爲是幾句話的功夫竟然過了一個多月了嗎?

    “師父在這裏守了一個多月嗎?”項昭寧想到一個問題。

    姬雲華看了眼那兩個並肩而立的泥塑,並不回答項昭寧,只淡淡說了句:“走吧。”於是轉身,白色的衣擺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揚起,然後歸於沉寂。

    項昭寧跟在後面。也不再追問,只是心裏卻是相信師父的。

    正如項昭寧所想,姬雲華這一個多月來確實一直在項昭寧身邊守著,他守著她爲她護法,一來是擔心她若有什麼事情自己照顧不到,二來是自己心中有著矛盾和困惑。他想在這裏供奉兩位前輩的地方認真想一想。

    他們出了桃源洞府,下山回到了小院之中,羊立刻迎上來道:“這都一個多月了你們才回來。我還以爲出了什麼事呢。”

    姬雲華淡淡道:“能有什麼事。”

    羊嘿嘿笑了兩聲,問項昭甯道:“怎麼樣?可曾有什麼感悟?”

    項昭寧點點頭,“受益匪淺。”

    羊再次笑道:“我就說嘛!那你是不是見到了什麼人?”

    項昭寧想了想,“不算見到,不過聽到了聲音。”

    羊高興起來。“應該的應該的,這就對了這就對了。”說著一副很神秘的樣子。道:“你們聊吧你們聊啊,我不打擾了。”說著甩著小尾巴奔進羊圈裏不出來了。

    項昭寧一頭霧水,迷惑地看了看姬雲華道:“師父,羊是什麼意思?”

    姬雲華道:“不用理它。”他帶著項昭寧進了屋,隨意坐在小桌旁,目光沉沉地看著項昭寧。

    項昭寧被他長時間的注視看得有些局促,便道:“師父,有什麼事嗎?”

    姬雲華笑了笑,“笑,反正你也沒了修爲,與凡人無異,不如隨師父下界一次吧。”

    “下界?”項昭寧愣了愣。

    姬雲華點頭,“去凡間。你可以去談家看一看。當年你父親隕落後,談家便搬往凡間,如今也不知如何了。而且,如今你身上的魔氣未消,司羽烈怎麼也不會想到你會在凡間。在那裏你很安全。”

    “師父爲什麼想要到凡間?在凡間師父的修爲也會受到影響的,而且那裏氣息渾濁,並不是修煉的好地方。”項昭寧問道。

    姬雲華道:“無妨,師父可以隨時在折翼中修煉。至於爲什麼要到凡間,因爲那裏或許會有爲師想要的答案。”

    什麼答案?項昭寧很想問,不過看姬雲華飄飄渺渺的目光,她卻問不出口了。

    “好。”項昭寧聽到自己的聲音。其實師父根本不用問她的,他去那裏她都是願意跟著的。

    姬雲華笑了,“既然如此,你便好好休息,等到了凡間,爲師帶你出去走走,凡間比起修仙界和上界熱鬧許多,笑雖喜靜,也需沾沾人氣。”

    項昭寧點頭,突然道:“師父,既然是要去凡間,可不可以先去看看清微師兄。”她睜大眼睛希冀地看著姬雲華,她早就有這個想法,現在姬雲華就在身邊,她於是更是動了念頭,一時不能止歇。

    姬雲華眉毛挑了挑,“笑兒想你師兄了?”

    項昭寧有些失落地說:“走之時是阿笑連累了清微師兄,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也不知清微師兄在天華山如何了,阿笑隻要偷偷看一眼就好,不想驚動天華。”

    姬雲華想了想,點頭道:“如果你想去的話,師父便帶你去一趟吧。你自小在清微身邊長大,衣食住行全是清微打理,如今去看看他也是情理之中,爲師也許久未見清微,說不得也可點化一二。”

    項昭寧喜道:“謝謝師父成全!”說完簡直高興得要跳起來。那喜形於色的模樣看在姬雲華眼裏,心上卻微微泛起了一絲莫名難辨的情緒。

    姬雲華想,笑兒在他面前很少會這樣情露於表,即便是有,也不是這樣開懷高興的模樣。她在他面前常常是穩重的,是孺慕的,甚至有時候是小心翼翼的,唯獨不會像這樣輕松地喜悅著。果然如他所想,笑兒其實是更親近秦清微的吧?

    項昭寧高興著可以見到秦清微了,一時也沒注意到姬雲華這樣細微的神色變化。姬雲華則是起身道:“你休息吧。”然後出門,一刻也沒有停留。

    於是行程就這樣敲定,之後幾天,項昭寧心情都很愉悅。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變化的原因,她在修煉境中織網也感覺順利了很多。更甚至她在網中悟道比之前也快許多,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覺得自己的修煉境似乎隨著網路的覆蓋顯得更加靈氣逼人了,是一種很全面純粹的靈氣,很適合她,讓她覺得十分親近。

    幾日之後,姬雲華道:“笑兒留在此處,待爲師出去安排妥當便帶你出來。”

    項昭寧點頭,道:“師父費心了。”

    姬雲華看著項昭寧,走之前道:“修行不可荒廢,爲師回來之前,你便去桃源洞府泥塑前修煉吧。”

    項昭寧應下,看著姬雲華一閃消失的身影,頓時覺得失落。

    羊早從羊圈裏走了出來,這時看到項昭寧略顯落寞的表情,忍不住道:“舍不得了吧?這小子很快就會回來的。”

    項昭寧收拾好心情,只道:“我去修行。”說著便上山去了。

    羊眼角抽了抽,自言自語道:“人都這麼別扭嗎?”

    桃源洞府中,項昭寧這回沒有直接去南邊供奉泥塑處修行,而是在桃林中邊走邊看,很有幾分楓林晚景的意味,只不過她此刻欣賞的是滿林的桃花,而非楓林晚景。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項昭寧忽然想到那日慣穿白衣的姬雲華站在滿林桃紅中微闔雙眸的模樣,就像一個火熱的靈魂裹上了冰雪的風華,那種情緻即便是在天庭浸染已久的子翼神君都是沒有的。她的師父原本是這樣出色的人物,難怪在天華山時就顯得格格不入,總有幾分遺世獨立的味道。

    項昭寧想了想,嘴角便溫和地翹了起來。

    如果清微師兄也能突破化神,她與師父和清微師兄一道在上界闖蕩,那該是多麼美好。她走上修仙一道的初衷便是如此,現在想來也不曾改變,只是現實的溝壑讓她學會了將美好深藏。

    洞中無風,那片灼灼桃花便靜靜立在枝頭。項昭寧放眼望去,忽然起了興緻,心想今日就在這桃林之中修煉吧,聞著桃香總是叫人心情舒暢的。

    於是她腳下一掃,瀟灑地就地盤坐下來,雙手掐訣,雙目閉合,然後很順利就進入了修煉境。

    很快項昭寧發現了與往日修煉不同的變化。這時她的修煉境中仍是那張網,可世界已經不是原先那個世界,她原本的世界竟然變成了充斥天地的桃花林。

    項昭寧是真的詫異了。這是怎麼回事?她原本意識中的修煉境呢?怎會變成桃林?難道她的意識被桃源洞府中的桃林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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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 行至玉華

    桃花灼灼鋪天蓋地,項昭寧看著滿眼的深紅淺紅,覺得那盛放處該有一個人在那裏。

    她漫步在桃林之中,腦中便展現出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她走著走著,發現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似乎已經不是單純的桃林了。

    每一朵桃花似乎都靈動起來,它們在枝頭顫動,似乎還在交頭接耳。項昭寧覺得它們在說話,好像還在對她指指點點,但是她認真駐足去聽的時候這些感覺都消失不見了,當她再次隨意輕松地漫步林間時,那感覺便又湧上心來。

    這感覺太奇妙了。還是那張網,只是網的布景換上了漫漫桃林。她還是走在網中,只是這張網中縱橫交錯的路走起來有了新的感覺,就好像每一條路都有了生命一樣。它們在交流,似乎也想與她交流,可是她卻聽不懂它們交流的內容。

    項昭寧是個倔強的人,因爲聽不懂,她更是努力去聽,一路走下去一刻也沒有放棄傾聽。

    這是個很神奇的過程,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麼在牽引著她,她心無旁騖地漫步桃林之中,然後竟漸漸發現每一株桃樹是不同的!

    怎麼會不同呢?不都是桃樹嗎?項昭寧揉了揉眼睛,發現它們確實是不同的。這種不同不是顔色深淺,枝椏高低,年記小小等這些表面能看到的東西産生的,而是一種自內發出的她尚不能解釋和描述的不同。

    人畜有情,草木亦有情。

    每一株桃樹都像是一個美人,在想盡辦法展現自己異於其他美人的美好,而每一朵桃花也都盡情舒展著,有的嬌羞,有的奔放,有的清冷。有的熱烈……

    項昭寧一路欣賞著,心中覺得無比愜意。

    有一株桃樹在她眼中最爲出挑。倒不是它的樣子有多美妙,實際上比它開得妖嬈嫵媚的多得是,它不過是靜靜地在那裏獨自開放,像一個有些羞澀的小女孩默默地蜷縮在屬於自己的角落獨自玩耍,並且自得其樂。這種感覺讓項昭寧感覺親切,並且有了交談的慾望。

    於是她慢慢靠近那株桃樹,友好地打了個招呼道:“你好。”

    那株桃樹似乎顫了顫,並沒有回應項昭寧的問候。

    項昭寧也不氣餒,越發溫和地道:“我叫項昭寧。原先叫做談笑,你叫什麼名字?”

    那株桃樹依然自己玩自己的,沒有告訴項昭寧自己的名字。

    項昭寧在旁邊等了一會兒。發現這株桃樹確實沒有理會她的想法,才略微有些失望地道:“我要走了,以後再來找你吧。”於是在桃林中又走了一會兒,心想既然她的修煉境變成桃林了,那就桃林吧。滿林的桃花也沒什麼不好,看花還是很賞心悅目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項昭寧便把心思從桃林中收回來,繼續放在那張巨大的網上。而對於她意識中一直看著她的那雙眼睛,她已經習慣成自然,不去在意了。

    修行的過程與原來一樣。項昭寧每一次進入修煉境都感覺到自己的精氣神都在變化,這種變化是出了修煉境就察覺不到的。而且在這裏她不用吃飯,不用睡覺。也感覺不到時光流逝,可是一出去就像個凡人一樣,吃飯睡覺自不用說,行動還感覺特別笨拙,這反差對她來說是十分大的了。所以她越來越喜歡待在修煉境中。往往會因爲修煉忘了時間。

    從修煉境出來,她還在那桃林之中。她刻意去感覺每一株桃樹的不同。發現果然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她舉目四望,想要看看那最特別的一株桃樹在哪裏,可是這一回卻怎麼找都找不到了。

    這悲催的五轉啊。項昭寧忍不住心中一聲長歎。

    修煉完了,項昭寧便去南邊祭拜了一下先人,這才離開了桃源洞府。

    如果姬雲華看到項昭寧這樣,怕是要笑了。姬雲華這個人隨性慣了,對祭拜先人這種事情也從不刻意去做,往往是憑著興緻在做事情,卻基本沒有搞砸過事情。他不是個迂腐的人,自然也不願意教出個迂腐的徒弟。但是玩味的是,他在天華山收的幾個弟子無論是王清潤、秦清微還是談笑竟然沒有一個在這方面像他,唯獨一個司羽烈倒也是這樣的性子,可是又太激狂偏執,終是墮入魔道。

    出了桃源洞府,項昭寧便回了小院。

    姬雲華仍沒有回來,項昭寧覺得還不算疲累,只是腹中有些饑渴,於是跟羊打了個招呼便上山去,沿路摘些果子吃,遇到山泉便捧著水喝,然後一路去了羊帶路去過的那處溫泉,美美泡了個澡,換了衣服,這才心滿意足地下山去小木屋睡覺去了。

    項昭寧每日重複著這樣的生活,終于有一天,姬雲華出現在她面前,將項昭寧裝扮了一番,然後道:“走吧。”說著過來牽她的手。

    項昭寧滿心歡喜就要見到清微師兄的事實,全心信任地將手交到姬雲華的手上,忍不住道:“師父,清微師兄好嗎?”

    姬雲華的表情並沒有像項昭寧預想的那樣與她一樣高興,而是道:“笑兒,看來我們要在修仙界多待一段時間了。”

    “怎麼了?”項昭寧心中一突,頓覺不妙。

    “爲師此次去天華並未看到清微,聽說早就離開天華了。如果笑兒想的話,爲師便帶你一道去尋找。”

    “怎麼會這樣!”項昭寧急了,“那……那誰做主天華?”

    姬雲華似在冷笑,“姬不棄。”

    說話間,風雲變幻,眨眼的功夫,他們已不在折翼空間中。

    熟悉的雲天,熟悉的山川,項昭寧心中一陣波動,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夠回到這個地方。

    而這個時候,項昭寧並不知道,天華山這個在上界看來根本不值一提的小小門派正在迎來許多人。

    相聚的日子即將到來,是福是禍卻難判定。

    不說遠的,此刻姬雲華帶著項昭寧到達的地方正是玉華峰,因爲項昭寧要求的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姬雲華將自己和項昭寧兩人都扮成普通的灑掃弟子。好在姬不棄這個人與姬雲華十分不同,比起獨處的清淨,他更喜歡被人侍候的舒適,所以玉華峰現在有很多低等的弟子負責灑掃和侍奉,姬雲華早探好路,選定兩個不太重要也不常出現的灑掃弟子藏起來,自己和項昭甯便扮成這兩個弟子的模樣。

    項昭寧內心激動了一陣,突然看到前方走來的人看裝扮似乎是女修的樣子,不由得眨了眨眼,有種是不是來錯了地方的感覺。

    姬雲華看她的傻樣子,笑道:“自姬不棄掌門,玉華峰便有女修走動了。人各有志,苦修畢竟艱辛。”倒是一副理所當然,見怪不怪的樣子。

    “可是……”項昭寧怎麼看怎麼覺得突兀。尤其那女修手中托著盤子,盤子裏大概是一壺好酒,這樣子分明是去玉華宮的。

    姬雲華心想,玉華宮早不是當年自己住的那個玉華宮,爲了不讓笑兒看到更加烏煙瘴氣的情景,還是先回去灑掃弟子休息的丹室吧。於是示意項昭寧跟著他離開,打算從長計議。

    回到丹室,項昭寧就忍不住了。“師父,清微師兄怎麼會不在門中,那王清潤師兄呢?還有蘇清和師兄呢?還有雲海真君和雲燁真君呢?”

    姬雲華隨意靠在門邊,卻讓項昭寧坐下。“他們都在門中,清潤已是元嬰真君,早已獨自開山建府,只是多年不曾出山了。雲海和雲燁正在閉關,怕是想要沖擊化神。至於蘇清和……聽說是不在了。”

    “不在了……怎麼會不在了呢?那清微師兄……”項昭寧心中急切。

    姬雲華道:“笑兒,如今天華早不是原先那個天華。你離開天華到如今也有百餘年了。具體的情況爲師會去打探清楚的,你在玉華峰中只需做個普通的灑掃弟子便可。待師父打聽清楚了,再想想下一步怎麼辦。”

    項昭寧只得點頭,姬雲華於是離去。

    姬雲華走後,項昭寧在丹室之中走來走去,實在是不願意一個人待在屋子裏等消息,於是出了丹室,打算先在玉華峰走動走動,探探消息。

    玉華峰如今有許多弟子,看來姬不棄是個喜歡熱鬧的人。想到姬不棄那張臉,項昭寧又覺得頭疼了。

    項昭寧走走看看,聽到旁邊兩個灑掃弟子正在交談。

    一個說:“真晦氣,一些登不上台面的小家族而已,居然還敢在這裏擺譜!”

    另一個說:“怎麼說人家與我們門主也是攀上了關系的,就在我們這些低等弟子面前擺擺譜怎麼了,沒要我們命就不錯了哦。”

    之前說話的弟子道:“這話可不要說了,可別好的不靈壞的靈,真要這樣,我可沒地兒哭去。要是花師祖在的話就好了。”

    另一個道:“花師祖回花家去了,最近一個月是回不來的了。哎,一會兒還要去玉華宮當值,我真不願意去。”

    “你別看著我,上次我替你去的,腦袋上砸的洞到現在都沒好呢。以後這種事情可別找我。再遇上恃寵而驕的女修,我可吃不消。”

    “哎,掌門怎麼想的……”

    “話不要亂說……”

    項昭寧想了想,等他們走後便朝玉華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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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22:42:32
319 打探故人

    玉華宮門口守著兩個弟子,見她過來便攔住道:“什麼事。”

    “我是來輪值的。”

    兩個弟子一聽,便讓開路道:“快去吧,柳姑娘都等了半天了,這會兒正要人侍候。”

    項昭寧點點頭,擡腳進了玉華宮,不一會兒就到了主宮,聽到了裏面銀鈴一樣的笑聲。

    那聲音軟綿綿地嬌嗔道:“聽說多年前有個與門主長得很像的女子冒充門主混在天華學道,後來被識破了趕了出去。門主這張臉原來男女通殺啊……”

    項昭寧正皺眉,突然聽到剛剛說話的聲音一聲慘叫,然後是人摔倒碰倒椅子杯盞的聲音,一個拔高了的女音驚恐地道:“門主饒命,門主饒命!柳兒知道錯了!”

    “你錯在哪裏?”一個極冷的聲音問道。

    “我……我……”

    “看來你還是不知道。”那聲音道。

    然後是咯吱一聲,項昭寧便跟著一顫,有了不好的預感。

    裏面一片靜默,然後門開了,一個人走了出來,他看也不看項昭寧一眼便離開了。但項昭寧卻看到那張原本與她一模一樣的臉,那張臉現在依然冷漠,但不同的是即便他再怎麼僞裝平和,都叫她看出深藏的偏執陰鷙來。

    道由心生,相由心生。

    項昭寧有些不喜這樣一張臉上出現這樣的氣質,不過也沒有太大的反應,畢竟人生都是自己的。

    姬不棄走後,項昭寧往裏看去,這一看臉便變了顔色。

    悟道化神的項昭寧已經知曉天地法則的重要,世間皆有因果,殺孽是修行中最亂道心的一樣。在修仙界時,大家修道往往注意自己武力值的提升。殺人越貨屢見不鮮,可是其實不應該是這樣的。道有正道有魔道,正道之人往往不願沾染血污,怕影響道心走火入魔,只有魔道之人才會不顧及這些,殺孽深重正是他們所需要的。

    殿中其實並無一點血污,一切明亮整潔,襯托著大殿中央那個仰躺在冰冷玉階上,脖子以活人難以達到的角度扭曲著歪斜一邊的美麗女子——她早已沒了生氣,元神都被毀得乾淨。

    在姬不棄面前。這該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他竟這樣毫不在乎地殺人,沒有理由地犯下殺孽。

    項昭寧皺眉。心想這樣的人怎麼會掌控天華山。

    她正想著,後面有人喝道:“愣著做什麼,還不收拾收拾?”

    “收拾?”項昭寧疑惑。

    “你新來的啊?第一次幹?還不快把那屍體搬出去扔掉?門主最喜潔淨,要是回來看見那個死人還擺在那兒,我們不得掉一層皮!”說這話的竟是剛才趕她進來。道柳姑娘好等的那個守門弟子。

    這人一死,“柳姑娘”就變成“死人”了。

    很明顯這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情了。

    項昭寧雖然現在在五轉中,如今像是個凡人,表現不出化神期修士的威壓來,但她板著臉看向那個守門弟子的時候,那個小弟子還是不由自主地心虛膽怯了。

    “你……你看……看著我做什麼……快……快處理……下吧……”那小弟子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弱下來。最後飛奔逃出,心想這個新來當值的弟子怎麼古裏古怪的,那一眼看得人腿軟。

    見那弟子走了。項昭寧走進去,她在那具柳兒的屍體面前站定,然後撩袍盤坐在前,一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一段忘生無憂咒便渺渺而來。

    元神雖不在,生魂的精神仍然殘存。

    項昭寧念完咒後擡眼看著屍體的上方。雖然她現在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感覺不到,但她相信生魂殘存的意識若是聽見這段咒法,也該心中寬慰,漸消怨念吧。

    她剛念完,一個聲音由遠而近道:“門主真的不在嗎?誰這麼好心代我輪值,一會兒見了我一定好好謝他……”

    項昭寧剛起身站在一旁,一個人走進來,對地上的屍體見怪不怪,倒是盯著她道:“你是誰,平日裏不怎麼見到啊,新來的弟子嗎?”

    項昭寧想起之前師父的交代,這時點頭道:“我叫曲風。”真正的曲風已經被姬雲華藏起來了。

    “你怎麼會幫我輪值?”那個弟子奇怪道。

    “我在路上聽見你說不想來,反正我也沒什麼重要的事,也沒見過玉華宮什麼樣子,所以便想著代替你來,也是守門弟子寬容,放了我進來。”

    那弟子笑道:“哦,原來這樣。我叫宋明。這次謝謝了。不過輪值這種事情都是有安排的,特別是這裏,你可不要隨便進來。”他對脖子比了個刀劃的動作,眨眨眼小聲道:“會掉腦袋的。”說著走過來,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白玉瓶,打開後往屍體上倒了一滴水,頓時那屍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水滴落下的地方腐蝕開來,不一會兒就化作了虛無。

    “好了,乾淨了。”那弟子松了口氣,“還以爲要過些日子才能用到這個呢。這些姑娘們之前一個個囂張跋扈得很,到最後還不是這一個下場。也不知這個是犯了門主哪個忌諱,走走走,我們趕緊離開,別撞了門主的楣頭……”說完拉著項昭寧往出走,一副哥倆好的表情。

    宋明話多,人也熱情,他見曲風這個新來的弟子好像什麼都不懂的樣子,便一路拉著曲風說了不少有關玉華峰甚至天華山的事情。

    從宋明的口中,項昭寧才知道師父所說的果然不假,天華早不是當年那個天華,玉華峰也早不是當年那個玉華峰。

    姬不棄執掌天華不過幾十年的光景,他之所以能坐到今天掌門這個位置,一部分原因是姬家和花家的支持,另一部分原因是在他的謀劃下,竟然一舉滅了太真派和古劍派,將他們的弟子能收的都收進了天華門,不能收的都屠殺了。如此便形成了修仙界中一門獨大的局面。

    這件事情在宗門內是以雲海真君爲首的一派勢力支持,在宗門外是以姬家和花家爲首的一干家族借力,於是總共花費了十幾年的功夫,將這事給做成了。

    項昭寧隱晦地問起秦清微,宋明搖頭道不知有這個人。她又問起王清潤,宋明仍然搖頭。她再問起蘇清和,宋明這回沒搖頭,想了半天道清和真君是不是掌管來朝峰的那位峰主。項昭寧心想這不過百餘年,天華門竟有了這麼多元嬰真君嗎?

    宋明道:“那位真君我倒是有印象。玉華宮後殿擺著三千牌位,有一次我去打掃時看了幾眼,擺在前面的幾個牌位裏就有這位真君。那都是英雄,是在我們天華一統江山收妖除魔的過程中隕了的。”

    項昭寧心頭大震,愣神許久才道:“既是英雄,曲風也想去祭拜一番,不知怎麼才能得到去那裏打掃的活兒。”

    宋明笑道:“呵呵,你怎麼盡喜歡苦活兒。這活兒不難得,明日我就給你求了來……”

    宋明是姬不棄掌權後進來的弟子,項昭寧便不再問之前的事情,這時道了謝,丹室便在前方了。

    兩人分了手,項昭寧回到自己的丹房,一顆心難以平靜。

    除了玉華峰,來朝峰是她第二個待過的地方。蘇清和對她委實不錯,在他生前她與他並未多麼親近,但如今聽說他的下落如今,項昭寧便難免想到過去與蘇清和這位溫和又嚴厲的兄長輩相處的點點滴滴,想到她初到來朝他對自己嚴格要求,後來又總擔心她過分努力累著身體的樣子,想到他擔心自己安危,不顧門規帶她上積雲洞的樣子,想到他們一起在太平觀受罰的樣子,想到後來歲月流波中蘇清和總是不遠不近地笑望著她,親切關愛卻不顯突兀,平和中正仿若包容萬物的氣質,一時間悲從中來,心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揪著發疼。

    蘇清和如此,清微師兄和清潤師兄怎麼樣了呢?項昭寧越想越不敢想,她不明白事情怎麼會到這地步。她想如果當年師父仍在,一定不會喜歡現在這樣的天華,什麼一門獨大,什麼唯我獨尊。需知天地法則是無比強大的,月盈則虧水滿則溢,這是天地至理。不夠包容和妄動爭心是會遭到天地法則的報應的。

    第二日,宋明果然爲項昭寧求來了祭殿打掃的活兒。項昭寧謝過之後獨自去了位於玉華宮後宮的祭殿,想著祭拜一下蘇清和,也看看裏面還有沒有熟悉的人。

    祭殿清冷,項昭寧看著眼前一排又一排黑沉沉的牌位,心中壓抑得緊。

    擺在越前面的牌位上面記載的人生前的修爲越是高深,越往後越是低微,那密密麻麻的漆黑玄鐵塊一排排擺過去,看得項昭寧眼睛發暈。

    她在原地站了會兒,然後走過去準備一排一排地看過去。第一排四個牌位中便有一個是蘇清和真君。

    她心中一緊,忍不住執手一拜,像是見師兄的禮,然後怔怔地站在那裏,神色戚然起來。

    “咳咳……”一陣微弱的咳嗽聲將項昭寧從那無邊意識中拉回來,她雙肩微微一抖,側臉看過去,那邊竟站著一位佝僂體瘦的老者。

    “咳,哪裏……咳……來的孩子,怎麼……咳咳……”話我說完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項昭寧瞪大了眼望著他,雖然他已是老態龍鍾,雖然他身軀不再像原來那麼壯實,雖然他一副病入膏肓不久人世的憔悴模樣,但她還是認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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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 那些往事

    項昭寧走過去拍了拍那老者的背部,溫和的氣息不自覺地自手掌流溢,雖然微弱,卻讓那一直喘咳的老者其妙地感覺舒緩了一些。

    “你是……”老者疑惑地看著項昭寧,由於她已經在姬雲華的幫助下改變了相貌,所以老者看不出來她是誰。

    項昭寧沉默了片刻,手指輕輕點在額心,心中默念師父教給她的口訣,頓時她便換了個樣子。

    老者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情境,就要下跪道:“門……”可項昭寧扶著他的手臂不讓他跪下去。

    “董師叔,是我。談笑。”項昭寧壓低了聲音,手上不自覺收緊。

    老者猛然擡頭,滿臉都是詫異,然後竟然眼眶濕潤,神色激動起來。

    “談笑……談笑!”這位老者竟是當年一直跟在蘇清和身邊的董品良。

    董品良伸出枯枝一樣骨節突出的手掌抓住談笑的手臂,“你……你怎麼……咳咳……在這……咳裏?”說著急切又警惕地往外望去,然後趕緊拉著項昭寧往裏走。

    項昭寧也不多話,只跟著董品良進去祭殿後方的小小丹室,看著董品良顫抖著手將夜明珠放置在燈塔上,然後細心地關好門,檢查法陣的布置情況,這才走到她面前,這時已是老淚縱橫。

    “董師叔……”項昭寧過去要扶他。

    “快別叫……咳咳我師叔……品良……擔當……咳咳不起。按輩分……”

    項昭寧打斷他的話,“董師叔莫要在意這些,別說談笑已不是天華弟子,就算是,昔日在來朝一點一滴俱在心中。師叔一日是談笑的師叔,此生都是。”項昭寧一直認爲,天地倫常尊卑地位不是靠修爲這種虛浮表面的東西來判定的。

    董品良重重握著她的手。抑制不住激動狠狠咳了幾下,聲音已是哽咽。“師父……師父……雖不說,卻是日日盼著你平安,隕落之時……咳咳……也還掛念著此事。”這話他盡量說得平靜,卻難免還是說得斷斷續續,看樣子十分辛苦。

    項昭寧心中感恩,眼睛便是一熱,好歹收拾好心情道:“這都是怎麼回事……”說著像想起什麼,一邊幫著緩和董品良的咳症,一邊從袖中取出姬雲華給的小玉瓶。倒出兩顆丹藥來遞給董品良。

    董品良卻搖搖頭,待自覺好點了才道:“不用了,品良已是風燭殘年。所幸竟能完成師父的遺願,確定你的平安。”這話裏透出的意思竟是已知道自己的死期。

    “可是……”項昭寧心下不忍。

    董品良以手結印按在自己的腦門上,又在那兒閉目打坐了片刻,再睜眼時看起來氣色好了許多。然而正是如此,項昭寧心裏卻像堵了塊大石頭。呼吸都變得困難。

    董品良慈愛地看著她,“百餘年了,你的面貌卻沒多少改變,想來已是元嬰的大修士了吧。我的時間不多了,我知你來定是爲了尋故人,好在品良仍活著。我這便把這百餘年的事情都講給你聽,這一生便也知足了。你不要打斷我……”說著神情嚴肅起來。

    看董品良這個樣子,項昭寧認真躬身一拜。然後盤坐一旁直起腰身面對著董品良,就像仍在來朝峰道場修行時的模樣。

    董品良見她此時神態做派,欣慰一笑,於是百餘流年在他口中娓娓道來。

    時光總是匆匆。天華山這百餘年似是星河流轉的瞬間,燦爛而易逝。而這些年的開端正要從當年項清寧的結丹大典說起。

    由於朽戈急不可耐地現了身。又揭穿了項清寧身爲女兒的事實,天華上下一片嘩然。這事情眼見著就要收不了場。

    雲海真君被朽戈壓制一時,待朽戈帶著項清寧走後,自然是雷霆震怒,一招搜妖術本是做做樣子挽回顔面,沒想到卻搜到了個魔修,還是姬雲華名下的弟子司清烈。這事兒一路走下來,真正讓人跌破眼鏡。更別說司清烈被發現之後,完全不顧之前的同門之誼,一手火焰魔斧揮出火海就那麼扔了出去,一衆門人毫無防備被打了個正著,頓時場面混亂起來。

    司清烈被除名,項清寧被除名。

    項昭寧走之前雖是與秦清微做戲,旨在幫秦清微洗脫包庇隱瞞的嫌疑,可雲燁真君又不是傻子,那雙眼睛厲得很。

    好好的結丹大典以烏煙瘴氣收場,在雲燁真君強烈的不滿和門中弟子瘋傳的流言之下,根基尚且不穩的秦清微無論是名譽還是威信都受損嚴重。

    導緻事件激化的是雲燁真君座下的結丹弟子在與人談笑時嘲笑秦清微私藏個女修,還從小養到大,是不是打算當個鼎爐來用。這中間還牽扯上了姬雲華,言語間毫無恭敬之意,甚至可以說是不堪。

    秦清微自是不能容忍這樣的言論在天華山流傳,於是端著掌門的架子將人綁上太平觀要罰他,可是那弟子卻早惡人先告狀告到了雲燁真君處。雲燁真君最是護短,又是慣常愛一個人愛到死,恨一個人也恨到死的,所以這邊秦清微綁了人上山,那邊他已經等在那裏準備給秦清微個下馬威看看。

    於是太平觀上本是很簡單的處置弟子的事情又被攪得不得收場。到底是秦清微資曆淺,雖也是元嬰真君,雖然是占理,但仍在雲燁真君手下吃了虧,竟叫雲燁真君生生帶走了那犯錯的弟子,至此威信掃地。

    姬雲華早說秦清微此人悟性不錯,毀在太過重情,果真言重。若是王清潤在當場,必能周轉回旋,斷不會叫情況變得如此不可收拾。

    而後天華山基本分作兩派,一派以雲燁真君爲首,一派仍信仰秦清微。

    姬不棄這匹黑馬便是在這個時候抱了雲燁真君的大腿,大樹底下確實好乘涼。姬不棄是個有心思的,他對雲燁真君提出的“一門獨大,稱霸修仙界”的想法表示絕對的贊同和支持,不但自己去投奔了雲燁真君,還帶上了花聰。然後隨之而來的是世家姬家和花家的支持。

    再然後在世家和雲燁真君爲首的勢力的幫助下,昔日只能縮著身子躲在角落賣了幾天破舊丹爐的姬不棄漸漸大放異彩,因著上品丹藥和門中修煉寶地,修爲節節躥升,短短不到百年竟至元嬰。值得一提的是,姬不棄的成名法術與姬雲華相同,竟都是雷法。

    姬不棄一旦結嬰,秦清微就更加掌控不住天華了。

    於是事情進一步激化,作爲轉折點的事件這回與蘇清和有關——或者說與來朝峰有關。

    來朝峰有修煉地,那塊地方封著白虎的元神,曾經是白虎的地盤,雖然靈力充沛可由於畢竟是上古靈氣的氣息,在現在用來已不太符合力量的定義,所以力量失衡是常有的事,本該嚴格控制修煉時間和人選的。可雲燁真君和姬不棄卻不這麼想。

    按說白虎幫了項昭寧祭煉神器然後一走了之後,那裏該是沒什麼靈氣了。可奇怪的是項昭寧離開後,那裏的靈氣隱隱又回來了。

    蘇清和提請暫時封閉修煉地,探清楚情況再投入使用。秦清微同意,可雲燁和姬不棄不同意。雲燁急著要拿下太真和古劍,他們需要很多築基、結丹甚至元嬰的修士。而姬不棄在嘗到甜頭後更是不願意將這麼好的資源封印不用。

    於是兩邊僵持著,卻改變不了雲燁不斷送入弟子的行爲。

    慢慢的即便秦清微和蘇清和下令讓弟子慎重修行,仍有一批又一批的弟子不能理解他們的憂心,甚至偷偷進去修煉。

    情況於是失控。大批築基、結丹弟子速成了,元嬰真君也多了好幾位。

    蘇清和迫於壓力自己也進去了,出來果然是元嬰真君了,但從此後臉上就基本看不到笑容了。

    董品良也去了,然後順利結丹,那時他還沒有發現速成暗藏的隱患。

    再然後雲燁和姬不棄聯合世家在沒有告知秦清微的情況下向太真宣戰,一夜之間直接調派人手前去,等於架空了秦清微。

    初戰告捷,太真門滅。

    秦清微反對無效。

    雲燁再次向古劍宣戰,同樣未經過秦清微。

    再戰告捷,古劍門滅。

    姬不棄在這兩次行動中兩戰成名,被推著坐上掌門寶座,秦清微自動求去,從此仙山萬裏不再回頭。

    可是事情並沒有就這樣完了。

    太真、古劍殘餘弟子瘋狂反撲,天華損失慘重,蘇清和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被派往前線,就此決定了他的悲劇。

    修道一修心,二修身,本來是沒什麼速成之法的,任何急功近利的行為都是會遭天罰的。

    天罰來的如此快,如此沉痛。

    蘇清和走之前便隱隱感覺根基不穩,修為反覆,怕是要遭,後來果真如此,他是第一批犧牲者中的一位。

    蘇清和帶著董品良和幾各弟子出去,回來時卻只有他和董品良二人,二人皆是受傷嚴重,尤其蘇清和是董品良用藤條抬回來的。

    祭殿之中擺著蘇清和的牌位,稱他是英雄,可其實這位清和真君只不過是最早發現真實的犧牲品罷了。

    董品良活了下來,修為受損,心神也極其不穩定,自蘇清和死後便自請守著祭殿,靠著花聰每月給的丹藥續命,可他早已經不想這樣活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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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 師徒相聚

    清微師兄是離開了,並非遭了難。項昭寧心中這樣想著,覺著松了一口氣。

    “那清潤師兄?”

    董品良面上的神采隨著長段的敘述慢慢黯淡下去。

    “清潤真君出關之時大局已定,得知清微真君出走後便自封雲水峰閉門不出,說是要感悟天道。”

    董品良慈祥地看著項昭寧,“沒想到還有見到故人的一天。品良自知天賦不足,悟性不夠,師父卻道我心靜能守,遂委以重任。師父擇人多看心性而非先天,一生奉獻於來朝,從不爭那些虛名,沒想到……”

    董品良鼻息聳動,似不能控制。過了一會兒,他伸出顫抖的手緊緊抓住項昭寧的手道:“師父常說你心量極大,至純至善,若是找對修煉的方法,恐大成之日不在話下。自受傷歸來,師父纏綿病榻卻不斷上請封鎖來朝修煉地,可他們急功近利,絲毫不予理會。師父支撐不住之時,想在來朝傳道制止門徒瘋狂的閉關修煉行爲,可他們卻不讓師父出門。”他的眼眶紅了,鼻頭酸澀。

    “師父救我一命,我卻不能帶他離開這個傷透他心的地方。如今我要去了,你便把師父的牌位帶走吧。想來師父也不願待在這虛僞冰冷的地方。”董品良聲音漸低,雙目漸闔。

    “董師叔?”項昭寧見董品良這個樣子,也知道他是大限將到了。

    “董師叔去後,當如何安排?”項昭寧輕聲問,心中堵得發慌。

    “我要去來朝。我要替師父看著來朝。”董品良的思緒漸漸飄遠,嘴中喃喃一聲道:“道是什麼?”

    修道人最是灑脫不羈,董品良並非自幼上的天華,卻是半路出家的修道人。蘇清和於他有授業知遇之恩,董品良便用了之後的大半生守在了蘇清和的身邊。生死是最大的決絕。斬斷一切。董品良想他也該放下了,放下了。

    他的腦海深處仍有那個光明輝煌的殿堂,那個板著臉端坐在上,開口卻溫和如水的青年道:“董品良,修道一途其實更重心道。你可願留在本真人身邊修行?”

    殿堂上那個蓄著鬍子形容落魄的中年男子眼睛雪亮,當下一拜道:“師父在上,品良願意,當一生向道。”

    道是什麼?即便追尋了一生,他現在也是似懂非懂,他想可能是他悟性不夠。可能是他天賦不高,但師父卻不這麼認爲。

    道法淪喪,人倫崩潰。他或許不知道。卻和師父想的一樣,天華現在修的並非是道。

    他要在來朝看著,看這本末倒置的世界該有一個怎樣的結局。

    董品良微微的笑了。

    師父,品良願意的,這回品良代師父守山。生不悔,死不愧,來日天道輪回,品良願繼續隨您修行。此誓不改。

    “董師叔?”董品良坐定,神態安詳,周身漸漸裹上了一層朦矓的暖光。

    “董師叔。”項昭寧一拜。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朦朧的暖光漸漸聚於天元,形成一個小小的光球,光球破膚而出。竟緩緩移到了門口想要出去。

    項昭寧起身打開門,那光球便飛出去,直奔祭殿前方。

    項昭寧一路跟過去,那光球便在蘇清和的牌位前定了下來。良久,她似乎能看到那個執著的靈魂虔誠跪拜。然後對她微微一笑,竟是灑脫至極。

    光球飛出祭殿。項昭甯又一路追出去,指看到它朝著來朝的方向疾馳,再未停留一瞬。

    道是什麼?大善乃爲道。然,何爲大善?

    與此同時,姬雲華卻在雲水峰,笑意盈盈地坐在王清潤的雲水宮中,看王清潤一臉無奈地端茶倒水。

    “師父,弟子一出關您便給弟子帶來這麼大的驚喜,也不知阿笑那丫頭如今怎麼樣了。”得知當年談笑結丹大典的情況,王清潤曾不勝唏噓,如今看到師父大人好端端的,想起當年談笑在師父去後的模樣,不免說了這麼一句。

    姬雲華不勝在意地看他一眼,“人家結嬰不過幾年光景,你怎麼這麼久才出來?”他意有所指。

    王清潤苦笑,“師父,您既然找來,想必也聽說了不少事。來朝那個地方哪裏是什麼修行的聖地,奈何他們執迷不悟,弟子常年隨師父修道,哪裏會急功近利至此。”

    姬雲華眉毛一挑,“如此,你便躲在這裏,也不去勸誡門人?”

    王清潤拜倒,“師父,您曾說過天理昭昭,各有因果。弟子並非沒有勸誡門人,只是徒勞無功,道法不行,功法盛行,不是誰都能抵擋得住力量的誘惑。”

    姬雲華淡淡斂眉,終是道:“業障難消,天劫有報。”也不知說得是誰。

    王清潤的神情恭敬虔誠,“師父既然歸來,想必已是化神。懇請師父點化。”

    姬雲華望他一眼,目光變得幽深難測“在玉華之時,爲師自認功法通天,心道堅韌,視凡俗爲無物,以爲逆天修道不在話下,然化神之後方知自身渺小如滄海一粟,妄動之念如蚍蜉撼樹。爲師並無可點化汝之處,只奉送八個字:天人合一,因果有定。”

    王清潤默念兩遍,思之又思,只覺得這八個字如此平常熟悉,但又如此艱澀難懂,一時便定在了那裏。

    姬雲華微微點頭一笑,竟露出欣慰之色。其實王清潤悟性、天賦都是極好的,之前姬雲華爲了磨練他通人情,知人事,刻意壓抑他的修行,令他掌管天華俗事,王清潤也是動心忍性,從來不曾抱怨一句。多年後,隨姬雲華不在了,秦清微也遠行了,唯王清潤修得元嬰仍守在雲水峰中,守的是自身一心寧靜。

    王清潤如今缺的是踐行。

    王清潤想了半天,道:“師父,弟子似有所悟卻又無所悟。”

    姬雲華笑道:“且去大千世界,縱情山水之間,則定有感悟。”

    王清潤叩拜,“多謝師父指點。”

    姬雲華袍袖略略拂動,道了聲“起來”,片刻又問:“清微在哪裏?”他想秦清微該是與王清潤聯絡過的。

    “弟子不知。”王清潤微微笑。

    姬雲華挑眉,只定定看他,明顯不信。

    王清潤被姬雲華無形中的威勢壓得喘不過氣,臉色微變卻還是扯了個笑容道:“師父,弟子答應清微不讓人去打擾他,再說他是去雲遊,居無定所的,弟子哪裏會知道。”阿笑走後,秦清微便消沉了很多,後來又被奪權,被逼出山,雖然他並不在乎這些,但這是他自幼修道的地方,他被逼至此到底是傷了心。

    姬雲華默然片刻,“我將阿笑放在玉華峰中。”

    王清潤一驚,“什麼!阿笑回來了?”愣了一會兒又道,“師父,您怎麼讓阿笑在那裏,那裏如今是姬不棄在掌管,這樣會出亂子的。”

    “哦?什麼亂子?”姬雲華甚爲悠閒。

    “師父,姬不棄雖是您姬家的人,可跟您完全不一樣。英娥峰的女弟子如今一批又一批去玉華峰,說是侍奉門主,可沒多久又不知所蹤,屍體都找不到,這……這……阿笑可是個女子……”王清潤急了。

    姬雲華閒閒丟過去個眼神,“哦?都說你自封雲水峰不問世事,原來是這麼個不問世事法。”

    王清潤大窘,“師父,畢竟是您創下的基業。”說完又道,“師父,您在轉移話題嗎?阿笑不能在那裏……”說到此處,他突然眼睛定了定,似是安下心來,道:“師父如此放心,難道阿笑也元嬰……不,化神了?”

    姬雲華笑了一下,“不,阿笑如今形同凡人,自保亦成問題。”

    王清潤臉色立馬變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姬雲華。

    姬雲華挑眉,“怎麼,對爲師不滿?”

    “弟子不敢。”王清潤歎一聲,“師父,您不是想知道清微師弟在哪裏嗎?師父若是帶著阿笑去,清微師弟或許會現身也不一定。”

    “不是說雲遊去了嗎?”姬雲華開始翻舊賬。

    王清潤苦笑,“師父,您就別爲難弟子了,弟子知錯了。清微師弟雲遊不假,不過據弟子所知,他隔段時間就會去紫君山一趟,談家紫君府也是他幫著修繕完整的,說是當個落腳的地方。”

    姬雲華嘴角扯了扯,“真難爲他有這份心,爲師都把山崩平了他竟還能重新建個紫君府。”他心中一歎,心道秦清微的性子果然是百年如一日,難有改變。

    王清潤偷偷看了眼師父似乎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難免爲師弟說好話道:“師父,清微師弟至情至善,他的機緣自與常人不同。”

    姬雲華淡淡看他一眼,道:“天華的事你也不要管了,趁著爲師帶笑兒去紫君山,你也離山修行去吧,正好也可與笑兒相聚一刻。”

    王清潤點頭道:“師父教誨的是,弟子正有此意。”天華山其實是真沒什麼待頭了。

    接下來師徒討論了一番道法,涉及五行道法、符篆陣法、天道常倫等等,自是各有所悟不提。

    而玉華峰姬不棄卻是得姬家送信,道族中有變,請他速速回去一趟。

    姬不棄似是茫然遠望,良久才招來弟子道:“給你花師叔送信,請他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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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 認出你了

    花聰跟著送信的人一路風塵僕僕,待立定玉華宮便稍稍整理了下衣衫,吩咐那弟子在外等候,自己進去找姬不棄。

    此時姬不棄正一手托著下巴斜靠在小榻上翻看典籍,明明還是百餘年前少年風流的模樣,眉間卻積累了戾氣的溝壑。

    “什麼事?”花聰仍是那張娃娃臉,可已少有笑容。

    姬不棄放下手中書卷,仍懶懶斜靠著,淡淡道:“沒事便不能回來嗎?”

    花聰似是眉角跳了跳,似在忍耐一個不懂道理的孩童,胸膛起伏兩下道:“到底什麼事?”

    姬不棄定定看著他,直到將人看得不耐煩了方道:“我爲天華所做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這麼厭惡我做的這些事嗎?”

    花聰冷笑一聲,“說什麼厭惡不厭惡的,你是門主,你想怎樣不就怎樣了嗎?”

    “我說過與你共江山的!”姬不棄突然激動起來。

    花聰臉上閃過疲憊和厭棄,不耐煩地說:“你知道我不稀罕這的。”

    “那你稀罕什麼?明明我是你的朋友,爲什麼你每次都要幫別人!”

    花聰終於忍耐不住了,“姬不棄!你夠了沒有?我早知道你要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斷不會與你做什麼朋友!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來朝峰閉關地那是個好地方嗎?你真得了好處了嗎?如果那地方真是修煉聖地,你從一年一次到現在一個月一次的力量反噬又是怎麼回事?英娥峰女修又是怎麼回事?還有清和真君,清微真君,清潤真君,一個身死,一個出走,一個軟禁。你當別人都是死人嗎?再這樣下去你以爲自己會有什麼好結果!”

    “我根本不想要什麼好結果!”姬不棄順手掃落榻邊小幾上的茶盞,人跟著站起來,一臉的怒氣,雙肩起伏。

    隨著“砰”的一聲茶盞碎裂,花聰也握緊雙拳聳起雙肩瞪著他,許久又像隻鬥敗的獅子垂下肩膀,聲音中隱含心痛。“你這是何苦,你這是爲誰修道,修的又是什麼道。這樣一天一天跟自己過不去,你就覺得快樂了?”

    姬不棄也緩下情緒。冷著臉道:“我只認你這一個朋友,你莫要教我失望。”

    花聰用雙手捂著臉從上往下摩擦,仿佛這樣才能冷靜下來。然後他也冷著臉道:“說吧。這次又是什麼事。”

    姬不棄冷冷道:“沒什麼,我要回姬家一趟,這裏暫且交給你了。”

    “知道了。”花聰轉身,一秒都不想多待的樣子。他沒有看見背後姬不棄靜靜看著他的背影時,目光中流露出的深沉的憂傷。

    姬不棄心中有深深的困惑——既然修道是逆天而爲。他連修爲都可以隨意得到,爲什麼他想要的卻是再怎麼努力都這麼難以得到。

    他想到自己小的時候在姬家艱難求生的過往,那時他從未想過修仙,未想過出人頭地,未想到今天能站在修仙界的巔峰,掌控著天華。掌控著這個世界。那時他只是很單純地想要在姬家討一碗粥或者一碗藥給母親而已。

    那時那沒有朋友,只有母親一個親人,後來他沒了親人。只有花聰一個朋友,現在他擁有了一切,可是親人呢?朋友呢?他真的擁有了一切嗎?他真的是在修道嗎?或許,他根本就不是在修道吧。

    姬不棄心煩意亂。

    花聰出了門,見那弟子還站在那裏。便道:“你先下去吧。”

    “可是……”那弟子有些猶豫,畢竟花聰是出了名的路癡。姬不棄早就吩咐過花聰身邊一定要有人,就是方便他問路。

    花聰見他那副樣子便心煩,於是更加板起臉道:“本君說話不管用了是嗎?”說著一股威壓蕩開,那弟子趕緊叩首跪拜,乾乾脆脆走人了。

    等那弟子走得沒見人了,花聰便垮下肩膀,沒什麼精神似的在玉華峰亂走起來。他心裏很煩,他發現每與姬不棄接觸一次他就更心煩一次,他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他一方面覺得姬不棄就像牛皮糖一樣纏著他讓他很煩,一方面又覺得姬不棄這個樣子他作爲他唯一認可的朋友是不能放棄他的。這兩種想法時刻在他腦中交替,只要他見到姬不棄就這樣矛盾,他覺得再這樣下去根本不用修什麼道了,會精神錯亂的。所以他總是想著遠離,可是每次都又因爲姬不棄回來了。

    無語,無解。

    花聰很小孩子氣地擡腳狠狠踢在旁邊一顆大樹的樹幹上,不過並沒有用上靈力。他那張本來就長不大的娃娃臉在憤怒、懊惱、糾結各種情緒的糅雜下非但沒有威嚴,反而讓人覺得很可愛。

    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麼想,至少樹上那位被擾了清修差點掉下來的項昭寧不這麼想。

    項昭寧一動,花聰就發現了。他驚訝於自己居然沒有感覺到靈力波動,但立刻喝道:“誰?”並且擺開了架勢。

    項昭寧無語地揉了揉太陽穴,從樹上跳了下來,在他面前立定。她想自己不過是在樹上閉目養神,緬懷一下先人,怎麼會這麼巧遇到花聰?而且這裏有這麼多樹,花聰挑選也不挑選一下,怎麼就跟自己待的這棵樹過不去?

    花聰看到項昭寧,更是驚訝了,面前這個人分明沒什麼修爲,他倒還敢冷著臉對他?他可是個元嬰修士好不好?玉華峰讓姬不棄調教了這麼久,怎麼會容許有這麼獨立又反骨的人存在?

    項昭寧是認得出花聰的,不過花聰可認不出現在這個樣子的項昭寧。他皺了皺眉,看到項昭寧手中拿著的漆黑的東西,怎麼覺得這個東西這麼眼熟?

    “你拿的什麼?”花聰問。

    項昭寧這才想起來手裏還拿著蘇清和的牌位。她自然地將牌位收進袖中,不慌不忙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花聰的臉都要黑了,心想這貨是在目中無人嗎?真的是在目中無人吧?豈有此理啊!於是身形一閃攔在項昭寧前面,道:“放肆!”緊接著元嬰真君的威壓撲面而來。

    可惜,他找錯人了。項昭寧還是嬰孩的時候就對姬雲華釋放的威壓完全沒有感覺,哪裏會怕他這種程度的壓力?於是她很淡定的從花聰身邊繞過去,也不管他那張目瞪口呆的臉。

    花聰腦袋裏第一個想法——此人隱藏了實力。於是心生警惕,並沒有馬上堵截項昭寧找人麻煩,而是跟在她後面。

    而項昭寧則是覺得玉華峰真是沒什麼待頭了,於是往傳送陣走去,想著能不能傳送到雲水峰去看看。

    花聰是個路癡,只在後面跟著,想搞清楚項昭寧想幹什麼。項昭寧是直接無視他,反正她這張臉也沒人認得出來。而且她知道依著花聰的性子,斷不會輕易爲難一個小弟子的,所以根本不怕他對她出手。

    花聰看見她走向傳送陣,心裏更加警惕了。他一看便知道那處傳送陣是百餘年前的傳送陣了,如今早不在使用了,這地方並非所有天華弟子都知道的,他怎麼會知道這裏呢?

    項昭寧也不理他,獨自站在傳送陣中試了試,發現這個傳送陣似乎被布置禁制了。她遺憾地站在那裏,微微擡起頭,目光中流露出幽深的失落。

    花聰卻是心神一蕩,敏感地覺得眼前這個他摸不透的人這樣的姿態和表情很熟悉。

    “你……”花聰皺眉。

    項昭寧退出來,深深看著他,看得花聰都覺得是不是太長了。“你是不是又找不到路?”所以才跟著我?

    花聰囧了,他是路癡沒錯,全天華的人都知道這個……可是現在他不是在想這個啊!

    “你想去哪裏?我或許可以幫你。”也不知怎麼的,花聰竟然做出這樣的保證。

    項昭寧看著他,“你認識我?”

    花聰搖頭,然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道:“不過這沒關系。”他像是怕項昭寧不信,又道:“你可以相信我。”

    項昭寧撇撇嘴,她想去哪裏幹嘛一定要通過花聰幫忙呢?她還是回去等師父吧。於是她往曲風丹房的方向走去,順便問了一句:“你去哪兒?”說來那時候花聰還是個修爲低微的小弟子時,可是她一次又一次帶路癡的他走到東又走到西。這麼一想,項昭寧的心情又稍稍輕松了一點。畢竟花聰也是故人,而現在看起來這個故人的心性並未多少改變。

    花聰茫然地站在那裏,居然被問住了。

    去哪兒?去哪兒呢?

    項昭寧半天沒等到回答,便回頭去看,這一看倒把自己給看迷惑了。花聰這是什麼表情?好端端的這是幹什麼?

    花聰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我的峰頭不在這裏。”

    “哦……在哪?”項昭寧這樣問著,腦袋微微向左偏了一個微小的角度。

    董品良只提到花聰幫他續命,其他的事情並未多談,所以項昭寧有此一問。

    花聰默了幾秒,道:“在來朝峰。”他突然站到項昭寧面前,與項昭寧的目光對視。他的面色愈發平靜,眼底卻似乎難掩激動。“我認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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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 去雲水峰

    花聰作爲花家選定的下一代繼承人,其實是極聰慧的。這麼些年來,盡管他不甚同意家族與姬家聯手,操控天華門一門坐大的行爲,但是作爲整個家族機器下的一員,花聰是知道這種結果無法改變的。他能做的只是在自己能力和職權範圍內保存著自己的想法並爲之行動。

    花家有識人的秘技,一個人的年齡、容貌、身高、聲音、性別都可以改變,但是常年積累的一些行爲習慣是怎麼也改變不了的。花家很大一部分人幾乎可以把這種習慣了的行爲精確到上下左右東南西北的角度,哪怕再想象的兩個人在一起,他們也是分得出來的。同樣,哪怕改變再多的人站在他們面前,他們都能夠辨認得出來。

    所以這時候花聰已經確定眼前的人是誰了。

    項昭寧詫異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花聰卻微微一笑,甚至有點雀躍道:“你什麼都不用說,我明白就行了。”他上下打量著項昭寧,“雖然不明白你搞的什麼鬼,不過既然今天能在這裏遇到你,或許你混得不錯。”他咧開嘴,“我想我也知道你來做什麼的了。”

    項昭寧仍然不說話。

    “清微真君不在門中,他的行蹤我是沒辦法告訴你的。不過如果你想見清潤真君,我倒是可以帶你去的。”花聰大大咧咧地將項昭寧拉回那個廢棄了的傳送陣,然後將項昭寧丟在一邊,自己一個人在陣裏忙活起來。

    項昭寧覺得花聰這個人真是有些奇怪,不過既然他不問,她便可以什麼都不說,這也沒什麼不好。

    花聰一個人在那裏倒騰了半天,終於轉過身來對項昭寧笑道:“好啦!來吧!”

    項昭寧挑眉看他一眼。並沒有過去。

    花聰過來拉她道:“你要相信我,我沒有惡意的。清潤真君是你的師兄,我想你會想見見他的。”他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就當是我爲姬不棄贖罪吧。”

    這時項昭寧才有了反應,道:“爲何要幫姬不棄贖罪?”

    花聰卻不再說這些了,只是拉著她進傳送陣,傳送陣中白光旋轉,不一會兒又恢複原貌,項昭寧擡眼一看,竟已經到雲水峰了。

    花聰推了她一把。道:“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項昭寧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有這能耐。又已經結嬰,怎麼還會迷路?”

    花聰聞言有些臉紅,道:“上天賜給你一樣天賦,就會收走另一樣,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們家族中有的人不會說話,有的人天生眼盲,有的人四肢不齊,我這已經算很好的結果了。”

    項昭寧頭一次聽說花家的事情,聽花聰這樣說,於是道了句:“對不起。”

    花聰搖頭,很灑脫地道:“天道倫常而已。你沒必要跟我說對不起。你快去吧。我可需要你帶路才能回去哦!”說完眨眨眼,很俏皮的模樣。

    項昭寧略略思索,點了點頭便走了。

    花聰的表情沉下來。他疲憊地斂下眉眼,心想,正是因爲如此,花家才會跟姬家合作,才會想要掌控整個修仙界的資源。想要找到破除這種平衡的辦法。可是平衡之所以是平衡就是因爲人不可能得到想要的全部。魚與熊掌擇一擁之這是天地間的法則,不是誰可以破壞了的。即便是破壞了的表象在今後都是要一一還回來的。

    很顯然。花家像他這麼想的人實在太少,太少了。

    花聰在傳送陣邊打坐等待項昭甯,項昭寧則是近鄉情怯地漫步在雲水峰,向著王清潤居住的地方走去。

    此時姬不棄還未走。自從被傳承了雷法,又做了這天華山的掌門,他就很少回去姬家了。因爲他母親的緣故,他對那裏本來就沒什麼感情,後來也不過是利益關系,他現在覺得做什麼都沒什麼意思,所以即便正處在利益關系之中,他也不甚在意姬家怎麼樣了。

    這時有門人來報,說雲水峰的傳送陣有異常。

    姬不棄心中疑惑。天華山中所有峰頭通往雲水峰的傳送陣全都不能用了,不僅如此,即便是用禦劍的方式,只要前往目的地是雲水峰,都會被他布下的結界反彈回去,並且一旦結界有異動,他是會第一時間知道的。能夠進入結界的只有極少數人,而能通過傳送陣過去的只有他和花聰兩個人。

    想到方才花聰說過的那些話,姬不棄皺了眉頭。他揮揮手讓門人下去,自己展開神識搜了過去。

    他比花聰心思更縝密一些,通往雲水峰的傳送陣雖然只有他和花聰能夠開啓,但是他暗地還留了一手。這時他將神識展開到雲水峰傳送陣,果然看到旁邊打坐靜修的花聰。

    姬不棄覺得奇怪,既然不是去看望王清潤,他到那裏做什麼?總不會是就爲了坐在那裏靜修吧?天華山中比雲水峰靈氣充裕的地方雖說不多,但也不少。別的不說,他的玉華峰就是個絕佳的修煉聖地,他這麼過去,又靜坐在那裏這是要幹什麼?

    姬不棄想了想,因爲不想這麼快就回家族去,所以便朝著雲水峰傳送陣去了。

    不一會兒,花聰感覺到旁邊傳送陣的波動,心中猛地一驚,睜開眼往旁邊一看,果然看見光華初定,姬不棄的身影立在了那裏。

    “你來做什麼?”花聰起身,明顯一副不想看到他的樣子。

    “那你來做什麼?”花聰這張臭臉姬不棄已經看了一百多年了,所以此刻絲毫不在意他的態度,只是反問著他。

    “與你無關。”花聰不願多說。

    姬不棄冷冷一笑,“自然,我來幹什麼也與你無關。”

    花聰皺眉,怕一會兒項昭寧出來被他撞見,所以便想趕緊支開他。“你不是要回姬家一趟嗎?還不快去?”

    姬不棄偏著腦袋,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那是我的事。”他看出來花聰急於想讓他走,所以心下一思量,道:“許久未來探望清潤真君了,我這就過去一趟,你要來嗎?”說著作勢就要走。

    花聰到底不是那樣藏得住心思,心裏九轉十八彎的人,於是拉住他的手臂道:“你這一百多年也沒去過一回,這時候去做什麼。天華你都得到了,你還想怎麼樣?”

    姬不棄垂眼看他的手,這樣的話他聽過不少,開始他還會覺得受傷,現在卻已經麻木了。

    “我不過去看看清潤真君,什麼怎麼樣。怎麼,這樣不行嗎?”他擡眼看向花聰,眼底氤氳著一股陰沉的氣息。“還是,裏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你不想讓我知道?”

    “你……”花聰無語。

    姬不棄淡淡又道:“你知道我最討厭有人欺騙我的。”

    花聰無比煩躁,“你非得把自己和別人的生活搞得一團亂遭嗎?!”他目光複雜地看向姬不棄,想起初見時這個小小的瘦弱的少年默默地蹲在易市的小角落裏賣著一個煉不出丹藥的爐子,想到他作爲姬家人卻不被姬雲華承認,發了瘋一樣撲咬談笑時的模樣,真覺得整個人都要錯亂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少年開始成長,他變得狠毒、自私、任意妄爲。

    姬不棄看到花聰這種目光便知道他想到了過去。他別開臉去,沉默了片刻,冷笑道:“你說得對,我最喜歡把自己和別人的生活搞得一團亂糟。你若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不準去!”花聰出手了,他伸手去攔,同時靈力灌注上來,想著至少要攔他一陣,讓談笑和王清潤好好敘敘舊。

    姬不棄避也不避,生生受他一下,身子顫了顫,覺得無關痛癢。“你對我動手?”他看著花聰。

    而此時,王清潤對姬雲華道:“師父,有人來了。”

    姬雲華想了想,雙目遠望,不一會兒卻笑了,“清潤,見見你小師弟。”話音剛落,曲風模樣的項昭寧走了進來。

    項昭寧見到王清潤,本就心喜,再看師父也在,頓時笑開了。“師父,清潤師兄。”

    姬雲華笑了笑,“叫你在玉華等候,你怎麼過來了。”這外面有結界,他都是費了點功夫才如入無人之境進來的,以項昭寧現在的狀態,一個人是絕對過不來的,過來也一定會被發現的。“遇上誰了?”

    項昭寧也不隱瞞,“是花聰送我來的。他還在傳送那邊。”

    王清潤雖然心中波動,但面上卻很平靜,這時神識遠去,下一刻道:“姬不棄也來了。”他看向項昭寧,“阿笑,多年不見,你要用這張臉面對師兄嗎?”

    項昭寧笑道:“是阿笑不是。”說著在臉上抹了一下,屬於她自己的臉便出現在王清潤面前。

    王清潤點頭微笑,“那時總覺得小師弟與別的師弟不同,沒想到竟是嬌娥。”

    項昭寧笑笑,“清潤師兄很在意嗎?”

    王清潤搖頭,“在清潤師兄心中,阿笑總是那個小師弟。”

    這時花聰攔不住姬不棄,兩人一前一後已經快要進來了。

    王清潤似是苦惱道:“怎麼辦,他們要進來了。”

    姬雲華也笑了,“是啊,怎麼辦啊?”這時的姿態竟頗有些肆無忌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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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 化山成泥

     項昭寧左看看王清潤,右看看姬雲華,見師父對她招手,便乖乖地走到他身邊站好,就像是一切都未改變,師父仍在玉華宮,清潤師兄也是百餘年前的清潤師兄,而她仍是那個小師弟一樣。

    此刻他們都是原模原樣,沒做任何僞裝。項昭寧懊惱道:“師父,阿笑本不想驚動天華,可被花聰認出來了。”但是花聰是不會說出去的,可來了姬不棄就難說了。

    姬雲華點頭道:“無妨,笑兒不想見便不見。”說著拉起項昭寧的手,就在姬不棄和花聰踏入的一瞬間消失了蹤影。

    王清潤嘖嘖稱奇地看著那裏氣息如流波一動,接著便消失的兩人,腦中響起姬雲華沉穩威嚴的聲音:“先走一步,爾且跟來。”

    他心中感歎,化神期的大修士果然非同一般,這與元嬰期相比簡直就是質的飛躍,差距無可想象。師父真乃天人,方才那一手人化五行竟是天衣無縫,這才是天人合一的真境界啊。

    他正想著,那頭姬不棄四周一掃,道:“清潤真君,別來無恙。”話說得冰冰冷冷,聽起來就知道他們並無交情。

    王清潤只點點頭,找個地方隨便坐下,竟也不回他兩句客套話。說起來,自從他勘破元嬰大關,人也跟著更淡泊肆意了幾分,自是比不得原來代姬雲華掌管天華時的圓滑了。

    倒是花聰認認真真地對王清潤見禮,由於都是元嬰修士,所以見的也是平輩的禮,不過比起姬不棄冷冷淡淡那一句顯得真誠許多。所以王清潤也多看了他一眼。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了。

    姬不棄也不在意他的態度,在他看來,王清潤、秦清微、蘇清和這些基本可算是一夥的人都是他的手下敗將,是失敗者。對於失敗者。他是沒什麼興趣給予尊重的。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看了半天也未感覺到任何異常的氣息,看起來方才只有王清潤一個人待在這裏,並無其他人,也並未發生什麼事情。不過比起他的感覺,他更相信的是花聰的反應。花聰會待在這個地方,會一再阻攔他,一定是這裏發生了什麼才對。

    花聰卻是松了口氣,道:“你看到了,什麼都沒有。不要打擾清潤真君清修了吧。”他走過去小聲對姬不棄說。

    姬不棄卻不理他,甩袖上前兩步,道:“清潤真君最好藏好了。若是不小心叫我發現了……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王清潤挑挑眉,一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的樣子,連開口的興緻都提不起來。他只是興趣盎然地想著,明明當年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孩子,現在怎麼差別就這麼大呢。雖然臉還是一樣。可他看著阿笑就覺得通體舒暢,看著眼前這個姬不棄卻是倒足胃口。他惡趣味地想著如果阿笑端著這麼一副表情說著這些話的樣子,忍不住就哼哼笑了起來。

    姬不棄本是詐他,可是他不了解王清潤這個人,王清潤是個十分冷靜的人,結嬰之後更加自我。根本不太管別人的想法和言語,姬不棄這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無處著力。這時他見王清潤意味不明地自己笑起來。臉色就不好看了。這在他看來完全是一種蔑視。

    “你笑什麼?”姬不棄沉不住氣。他早年艱辛,對於別人的眼光和反應本就十分在意,別人哭他覺得別人是在諷刺他,別人笑他覺得是在嘲笑他,這些年情緒更加反複無常。喜怒難辨,完全叫人摸不到頭緒。也只有花聰敢在他面前表露真實的情緒。天華山中很多人在姬不棄面前可是兩股顫顫,大氣都不敢出的。

    “唔,沒什麼。”王清潤爲自己的想象中項昭寧的樣子發笑,心情便大好,這一好也不介意回他一句了。

    姬不棄卻被他這樣無所謂的樣子激怒了。惱羞成怒的姬不棄喝道:“清潤真君既然自請靜修,就該知道本分,莫不是以爲本君怕了你!”

    花聰一聽這話就不像話,於是上前去拉姬不棄道:“你說什麼,我們走吧。”

    姬不棄狠狠瞪他,“你總是在我面前要幫著別人!”

    王清潤看著這一幕,冷冷笑了,“本君自請靜修,自也能自請離山。莫不是你以爲這小小的界便關得住本君?”

    姬不棄甚是狂傲地甩出引雷鞭,頓時天邊烏雲滾滾,隱有雷電由遠至近。

    花聰變了臉色,道:“不要動手!”

    姬不棄卻道:“你且看你離得開離不開。”

    王清潤穩坐那裏,如一座夜幕下的蒼山。此時他淡淡撇來一眼,道:“畫虎不成反類犬,有的人耍出來的雷法果真像是雜耍一般。”這話竟是直勾勾地笑話姬不棄登不上台面。

    姬不棄氣得臉都黑了,手中的引雷鞭被金色的雷電纏繞,似乎有“茲茲”的聲音從那鞭子上傳來。

    王清潤緩緩擡起手臂,袍袖微微向手臂的方向褪開一點,露出兩隻大手來。那雙手緩慢地轉向手心向上,在這翻轉的過程中,盈盈水意在他掌中浮現。

    姬不棄自結嬰之後無有敵手,此刻見王清潤的架勢,心中熱血沸騰,一股戰意奔騰而來,於是一鞭子揮下去掃開花聰道:“你不幫我就在一邊看著。”

    花聰哪裏肯退,避開姬不棄的鞭子後,道:“清潤真君請息怒,我這便……”

    姬不棄氣他長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竟對花聰出手道:“走開!”

    王清潤看鬧劇一樣,十指微動,雙手已浸潤在茫茫水中。他笑道:“無妨。本君不屑與他相爭。”話音剛落,漫漫清水自他緩緩對開的兩掌間聚集,他就那麼在虛空中一劃,他的全身都浸入水中,空氣中的水分子不斷積聚過來,姬不棄收手引雷揮去,雖然看起來就那麼輕飄飄一招,卻是萬雷滅宗之勢,看起來他是不想留下活口了。

    但到底是失卻先機。

    只聽轟隆隆巨雷聲響,那水卻像蒸發般在巨雷劈來的時候消失無蹤。王清潤的雲水宮遭了災,斷瓦殘垣只在一瞬,他卻在虛空中哈哈大笑道:“劈得好,劈得實在是好。本君早待膩了這破地方,哈哈哈!”話音剛落,封鎖雲水峰的結界也告破滅,笑聲遠離,隱隱傳來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

    姬不棄氣哼哼地追出去,不料卻見漫漫大水天上來,直接灌入來朝峰,頓時山泥滾滾,樹木倒折,無數弟子禦劍飛起一片混亂,龐大的不穩定的靈氣在那一刻爆發出來四散而去。

    姬不棄臉色一變,“無恥!”說著便急急向來朝趕去,可那裏哪裏還有王清潤的蹤跡,整個來朝毀於一旦,亂糟糟的場面之下,來朝的靈脈竟死了一般沉寂下去。

    有弟子怯怯地伏跪在飛劍之上對他行禮道:“門主,閉關地被毀,現在怎麼辦?”

    姬不棄氣得一鞭子引雷抽去,隨著那弟子哀嚎著被雷打得在半空顫顫然後像破布頭一樣摔下去的身影,他充滿戾氣地喝了句:“滾!”

    花聰阻攔不及,眼睜睜看著他行兇,那些本來混亂的弟子們睜著恐懼的雙眼,這時極有眼色也極迅速地逃離了現場。

    花聰也氣得色變,“你這是幹什麼!”

    姬不棄臉上五顔六色,良久才道:“真是好本事,蟄伏幾十年布下這樣的陣,牽一髮而動全身,今日即便不是我發難,他沖破結界毀了來朝也是不遠的事了。哼哼!他自要毀了天華基業,與我何乾!”說完收鞭甩袖,徑自離山,竟是丟下爛攤子給花聰,自己奔姬家而去了。

    花聰一歎,看著化爲泥水的來朝,也苦笑離去。

    不久後,有兩道光自那泥水中沖出來,一道直接飛向天邊杳無蹤跡,另一道卻在那泥水上繞了幾圈才肯離開。

    雲燁真君匆匆趕到來朝時,大局已定。他氣急敗壞地又趕往玉華,卻只看到花聰一人。

    “不棄呢?”雲燁真君黑著臉。

    “已經走了。”花聰回答。

    “簡直胡鬧!這是誰幹的!”雲燁拍了下桌子。

    花聰基本有氣無力了,“清潤真君自請離山。”他心想毀了也好,清潤真君好本事,不聲不響地靜修這麼多年,一出來就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到底是那個人的徒弟,生生不能小瞧啊。這手筆怕是得那人真傳了。不過,談笑去了哪裏呢?花聰覺得奇怪,又覺得遺憾。

    雲燁的臉也是變了又變,道:“放著好日子不過,一個個都離山,離山離山,離個屁的山!”他口不擇言,說話間竟一掌擊碎了靈玉小幾。

    花聰覺得自己不能單獨承受雲燁真君的盛怒之氣,這明明跟他一毛錢關系都沒有的啊!這麼想著,他趕緊拍拍屁股走人,道:“我去尋不棄!”

    雲燁一時氣憤,沒反應過來,這時看花聰一閃就沒了人影,剛剛因爲爆了粗口砸了桌子緩和下來的脾氣頓時又翻了上來。他龍行虎步跟出去大喝道:“去什麼去!還不趕緊……”話沒說完,因爲花聰跑得飛快,雖是不辨方向,但已經化作黑點消失在空中了。

    雲燁一口氣哽在喉中,半天才回過神來,隨著大喝一聲火焰在他四周作亂。“小兔崽子!一個兩個嘴上沒毛!有本事都被回來!當我這天華基業是兒戲啊!”

    山中不斷回蕩著雲燁真君的尾音,飄飄渺渺卻直入人耳。

    兒戲啊兒戲啊兒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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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22:44:53
325 姬家來客

    花聰去追姬不棄那肯定是追不到的,就他那樣的路癡,自己回個家都要費半天功夫,更別提找到姬家去追姬不棄了。

    姬不棄不負責任地甩了一手爛攤子走人,走得是一點愧疚都沒有,他直接回到姬家,姬家立刻有門人迎上來道:“真君大人,家主和貴客已在書房恭候多時。”那門人一臉焦急忍耐的模樣,看樣子已經在門口等了許久了。

    姬不棄淡淡點頭,隨後進了姬府,正要去書房,突然頓住腳步道:“貴客?”

    那門人點頭如搗蒜,“是是,當年那位也來了……”

    姬不棄臉色變了變,也不再耽擱時間,隨即直奔書房而去。

    書房中,姬家家主已是古稀之年的模樣,由於常年修道,那白鬍子白眉毛飄飄的樣子倒是很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不過此刻他的姿態擺得非常低。他揚著討好的笑臉對書房中坐著的四位風格各異的大修士道:“四位大人,許是天華山有事情絆住了不棄,他應該馬上就到的。”

    鬼嬰漫不經心地道:“做掌門的,自然是非常忙了。”他不甚正經地坐在那裏,手指點著個巴掌大的小鬼玩,卻看得姬家家主冷汗直冒。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這一屆的姬家家主十分懂得這個道理。眼前坐在他書房中的四個人他只接觸過一個朽戈,朽戈來到姬家自然是因爲項九長生。姬家第一個走上修仙之道的先祖姬信便是項九長生下界後接觸的唯一一個凡人,而正是因爲項九長生的點化,姬信才會有後來那番造化。朽戈找到姬家是爲了找項九長生的後人,確切地說,自然是爲了找項九長生的轉生。

    朽戈按照鬼嬰和邪予提供的在忘生陣中看到的線索找到了姬不棄,以爲姬不棄就是得到項九長生傳承的轉生,可是最後卻發現根本不是姬不棄。而是與姬不棄長得一模一樣的談笑。所以才有了在項昭寧的結丹大典上強行揭露她的身份,並帶她上界這樣的事情。

    如今朽戈、鬼嬰、邪予和不動一起下界到這姬家來,卻不單只爲了項昭寧,也是爲了姬雲華來的。

    姬不棄一進屋就感覺到異樣的氣息波動。他只接觸過朽戈,但也不知道朽戈是天仙,除了朽戈之外的三個一個是魔,一個是鬼,一個是妖,這些他當然也是不一樣的。但因爲他們四個所修的道都不相同,所以氣息自然各不相同。他感覺到氣息異常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姬不棄看了姬家家主一眼。然後拱手道:“不棄見過四位大人。”

    鬼嬰撇他一眼,道:“這就是天華的掌門啊,怕是百忙之中才抽出這麼點時間吧。”

    姬家家主瞪了姬不棄一眼。惱恨他這麼長時間才來,明顯不給面子。他又想到自從天華門坐大,這個姬不棄已經多次不給他姬家面子了,難道他以爲自己翅膀硬了,可以對抗姬家了不成?

    姬不棄道:“不敢。是不棄的不是,天華確實出了點事情。”

    “哦,出了什麼事情?”鬼嬰問道。他們四個交換了一下眼神,心中難免有了別的心思。

    朽戈是從天華山將項昭寧帶走的,他們趕來之前,分明是姬雲華劫走了項昭寧。而且那一手空間轉移的手法叫朽戈看得十分驚心。他想項九長生曾說在下界姬家留了傳承,難道她所說的傳承就是這個?無論如何,他都要來確認一遍。

    “天華來朝峰有個閉關修煉的聖地。天花基業大半靠此,不想今日卻被人毀了。”姬不棄實話實說。

    姬家家主一驚,脫口而出道:“何人如此膽大妄爲?”

    姬不棄平靜的站在那裏,道:“前任掌門姬雲華座下大弟子王清潤。”

    姬家家主臉色便不好看了。

    朽戈與鬼嬰對望了一眼,道:“具體道來。”

    姬不棄便隨口道:“自從不棄執掌天華。姬雲華的弟子便不甘心落敗,屢屢犯上。前有秦清微無視門中法規,被驅逐離山,後王清潤出關,妄圖毀壞天華基業,後自請在雲水峰靜修。不想王清潤表面靜修,實際則籌謀多年,用數十載時間布成大陣,今日引發陣法將來朝峰化爲泥水,自己也逃離了天華山。”

    “他既然準備了幾十年,爲何在今日發難?”鬼嬰問道。

    “不棄不知。”姬不棄很不負責任地回答道,完全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思。

    朽戈道:“近日天華可曾來過不明身份的人?”他腦中靈光一閃,心想姬雲華劫走了項昭寧,他們會上哪裏去呢?會不會又回到這天華山中來了呢?雖然這種可能的概率是非常渺小的,但朽戈不想錯過任何一點線索。

    可惜朽戈想錯了,姬雲華和項昭甯確實就在天華待過,這根本不是“可能”,而是既定事實。

    姬不棄想了想,腦中閃過花聰極力阻止他進去雲水宮的情形。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花聰爲什麼這麼做。雖然花聰平日裏對來朝峰的閉關修煉場所沒什麼好感,但他若想要毀了那裏,根本不需要借助王清潤的力量才對。再說來朝化作泥水,花聰看起來同樣是驚訝的,所以要說花聰之前的行爲是爲了幫王清潤隱瞞,他是怎麼都無法相信的。

    既然不是幫王清潤遮掩,那會不會是幫別的人遮掩呢?這個人回事朽戈說得“不明身份”的人嗎?姬不棄這麼想著,雖然覺得也有可能,但到底還是沒有親眼所見,一時判斷不出花聰的意圖,所以此刻爲了不讓麻煩找上花聰,便輕飄飄道:“沒有。”這無疑又誤導了朽戈等人,增加了他們找到項昭寧的時間。

    朽戈想了想,道:“昔日我曾說過姬家秘寶的事情,如今我想知道,你姬家秘寶還在嗎?”

    姬家家主不解道:“不棄曾去試過,那秘寶既然沒有被取出,自然還在。”

    鬼嬰冷冷一笑,道:“怕是早被別人取了。”

    “不可能!”姬不棄道。他初學雷法之後,便掌握了雷法的法門。姬雲華已死,姬家除了他不可能有第二個人會這樣精湛絕妙的雷法,也不可能有第二個人有可能得到傳承取出秘寶。那秘寶一定還在等著他前去取出,怎麼會被別人取了。

    “哦?怎麼不可能?不然你再去試試?”

    姬不棄傲氣道:“那不棄這便去試試。”他想起上次去的時候,那道門他怎麼也進不去,後來他試了許久,試了很多辦法,那門才開口說了兩個字:“傳承。”

    記得他當時問道:“什麼傳承?”

    那門居然像通人事一般冷哼道:“連傳承是什麼都不知道,來做什麼?”然後便是一陣雷電轟隆,他被無形的力量推拒出去,再無法靠近雷電纏繞的那扇孤零零的門。

    自那之後,他一直在想傳承是什麼,可是至今仍沒有找到任何線索。他找不到的,他不相信姬家有第二個人可以找到。

    他根本想象不到的是,姬雲華並沒有死,他不但活著,而且活得更加瀟灑。

    “既如此,便走吧。”朽戈起身,接著鬼嬰、邪予、不動也跟著起身,這樣子竟是毋庸置疑地要一起跟過去了。

    姬家家主略有爲難。不過姬不棄卻不考慮那麼多。於是他在前面帶路,朽戈、鬼嬰、邪予和不動跟在後面,姬家家主在最後吩咐著什麼。然後一行人便來到那扇古樸厚重的青銅大門處。

    姬不棄按照上一次最後成功了的辦法呼喚著開門,可是這一次那兩扇門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沒有一點靈力波動。

    朽戈皺眉,突然上前推門,門竟那麼簡單就開了。

    姬不棄詫異了。姬家家主也詫異了。不過很快,他們就不光是詫異那麼簡單了。

    門在推開的瞬間竟化作青灰一層層剝落下來,隨著青灰彌漫成界,那界中就只剩虛無了。青灰墜落,被風一吹自地上揚起消失得無蹤無影,他們面前便再沒了門,只有空蕩蕩的天地。

    這樣的狀況下,再說有什麼秘寶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了。

    姬家家主瞪大了眼睛,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姬不棄也愣住了。

    良久,姬不棄上前,伸手企圖觸摸什麼,可是什麼也沒有,空蕩蕩的一片。

    傳承……到底傳承是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鬼嬰冷冷一笑,“看來確實被人取走了,這個人你們也認識呢!”

    “誰?!”姬不棄看過來。

    朽戈轉身,一張臉陰沉如鐵。“姬雲華。”

    “不可能!”姬不棄握緊雙拳,心跳如雷。

    朽戈淡淡瞥他一眼道:“狂妄自大。”

    姬不棄一張臉青紅交接,“姬雲華早就死了!”

    姬家家主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厲聲道:“放肆!大人說話哪容你質疑!”

    鬼嬰看戲一樣,指尖飛躍的小鬼湊上那青灰墜落的地方一會兒繞圈圈,一會兒跳躍著,好半天才飛回來停在鬼嬰的耳朵邊,像是在跟他說話。

    不多時,鬼嬰冷聲道:“走吧,確實是他。”

    朽戈也不看姬不棄,只是看向不動和邪予,示意他們一起走,於是四道不同顔色的光閃過,原地就只剩下在鬥雞眼一樣的姬家家主和姬不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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