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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一笑彎彎]笑長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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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7:29:25
307 追人有道

    鬼嬰曾經通過項昭寧手中她師父贈予的發帶尋找姬雲華,那種氣息他依然記憶深刻,所以這下一看就知道真假。當然,這也就是鬼嬰——枉生城的王子,換了別人可沒這個能耐。

    不動一聽並非姬雲華,立馬道:“我再去找。”說著就又要進去。

    鬼嬰拉住他道:“司清烈這個人我接觸過,我跟你一起去。”說著他對邪予道:“這裏你看著,別放走一個。”

    邪予道:“放心,幾個小嘍囉而已。”

    不動想鬼嬰在找人方面是有些本事的,無論是生人還是死人。他既然說要跟進去找,那一定是有找到姬雲華的辦法,所以也不廢話,直接帶鬼嬰進了魔門。

    魔門進過不動等人的殺戮更加蕭條,鬼嬰進了魔門立刻揚手招來小鬼,手如狼毫在空中揮舞,漸漸黑氣如墨,然後慢慢地顯出一個人的輪廓來。鬼嬰手中不停,那些小鬼便圍著那輪廓上躥下跳轉圈圈。最終那輪廓變得清晰,竟是姬雲華的形貌!

    鬼嬰一揮手道:“散!”

    小鬼朝著四面八方散去,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鬼嬰道:“帶我去第九層。”

    不動於是又帶他去了魔門地獄。

    他們直下第九層,鬼嬰一馬當先走進地牢,只是隨意一掃,便道:“姬雲華根本沒來過這裏,不止如此,這魔門地獄裏都沒有姬雲華來過的痕跡。”接著又是點墨作畫,不一會兒那本來該是“姬雲華”躺著的地方出現一連串的影像來。

    影像中正好有一幕是司清烈吸取一個人的元嬰,將之做成活死人的摸樣扔在石床上,然後邪惡地冷冷笑了。

    這時四散的小鬼出現在鬼嬰的周圍,它們圍著鬼嬰上下翻滾著,有的小鬼會親昵地一下下觸碰鬼嬰的額頭,像是彼此在交流一樣。

    然後鬼嬰就黑了臉。恨恨道:“司清烈根本就沒有捉到過姬雲華,他是在引項昭寧前來!”

    不動聽完也變了臉色,如果這樣,項昭寧那邊說不定就危險了。

    鬼嬰咬牙切齒:“沒出息的東西,隨便放個消息她就能冒冒失失前來,空有修爲,是白長的腦子!”說著轉身出去,急道:“我們走。”

    不動帶著鬼嬰出了魔門,在出去之前只淡淡掃了眼這個曾經記載了他輝煌和孤獨的地方,突然魔氣大盛。擡頭伸出一隻手引來黑沉沉的天雷,不一會兒只聽轟隆隆轟隆隆不斷的聲音,整個魔門如地震般地動山搖。宮殿坍塌。

    鬼嬰挑眉看他:“這可是你的老窩。”

    不動道:“留著也是禍害。”

    心之所在是爲家,這裏不是他的老窩,只是他曾經走過的地方。

    邪予見他們空手出來,緊張道:“怎麼,沒找到嗎?”

    鬼嬰搖頭。“是陷阱,司清烈根本沒抓她師父,我們要速速去找他們。”

    邪予一聽,大驚道:“這麼說司清烈那魔頭是想得到鳳羽炎翎?”

    鬼嬰冷哼一聲,“恐怕所爲不止如此。”想到司清烈曾經跟他要求要見項昭寧一面,他冷冷笑了。

    賊子賊心不死!

    於是不動、鬼嬰和邪予又趕緊循著朽戈的蹤跡尋去。只想快點找到項昭寧。

    如他們所料,項昭寧的情況確實不怎麼妙。

    受到項昭寧修爲的影響,與她合體的火鳳實力大減。所以要說動起真格兒來。她們自然不是司清烈的對手。

    項昭寧一看情況不妙,火鳳留在這裏也討不了什麼好,於是當機立斷道:“火鳳快走,找丹餮!”

    火鳳顯然懂得識時務爲俊傑的道理,二話不說立馬拍翅膀走鳥。沿原路返回去尋丹餮去了。好在它一路來時是做了標記的,這時候也不怕與丹餮岔了路。

    司清烈被項昭寧擺了一道。心中便止不住偏執和怒火,一把掐住項昭寧的脖子,額角青筋直跳,“倒是小看了你,竟能找得到人進去魔門。”他的眼中燃燒著熊熊烈火,“我想,魔門現在該是被滅門了吧?”

    項昭寧死命地抓著司清烈的手,她不像司清烈與魔門存在感應,所以並不知道不動他們已經滅了整個魔門,但是她想既然司清烈這麼說,不動一定已經進去過了,所以也一定已經救出師父了。這麼想她心中一松,也不回答司清烈的問題。

    司清烈看出項昭寧心裏想什麼,扯了她的脖子逼近,冷冷勾著嘴唇道:“怎麼,你以爲你找的人進了魔門就能救走你師父?告訴你,沒門!”

    項昭寧一聽,沉了臉道:“什麼意思?”

    司清烈一看她臉色,心裏舒坦了,“告訴你,談笑,你最好原來魔門是什麼摸樣,你就乖乖地給我恢複成什麼摸樣,不然的話……”他的指掌收緊,魔氣從指縫流溢。

    項昭寧失了方寸,“你把師父藏在了哪裏?”她想司清烈既然這麼有恃無恐,肯定是把師父轉移了。該死!司清烈竟然如此狡猾!

    司清烈看她掙扎得臉色紫紅,十分享受地說:“我藏在哪裏爲什麼要告訴你。”指下的肌膚細膩柔軟,可司清烈的眼看到的卻是裏面奔騰著鮮血的細細的血管。想到那種鮮豔的紅色,他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你若是乖乖的拿鳳羽炎翎來換,我說不定會好心叫你見他一面。可是現在……嘖嘖……”他用另一隻扯了扯項昭寧的長髮,“你說你是有多蠢,居然想算計我?”話剛說完,他便感覺到正緊逼而至的威壓之氣。

    來者不善!

    司清烈眸色一沉,扯著項昭寧的頭髮逼她揚起頭。“看來,你在上界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豐富!”說著出手禦魔氣定住了項昭寧,又叫她不能言語,然後一把把她扛在肩上疾奔起來。

    看司清烈這等表現,項昭寧也猜到是有人追來了。就不知道追來的是誰。

    此時急迫,司清烈憑感覺就知道來的不是善茬兒。如今魔門怕是已落入人手。回去就是送死。雖然他不知道項昭寧在哪裏找的人竟然能進入魔門,但是想來應該是個魔修。想不到項昭寧在這上界居然認識魔修,還能請得動人來魔門搗亂,司清烈覺得被擺了一道的怒氣之外,又矛盾地升騰起一種朦朧的欣賞之意,還有一股不服輸的挑戰之意。

    不得不說司清烈是個矛盾而混亂的人,他幼年孤獨艱難,入了天華門尋求仙道又過於急迫偏執,他的生命中很少能感到輕松,他似乎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東西。但其實好像又並非這樣。

    司清烈帶著項昭寧疾奔逃去,沒想到後面追來的卻並不是一撥人。

    追在前面的自然是火鳳、丹餮和朽戈,緊隨其後來與他們碰頭的是鬼嬰、不動和邪予。

    而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個人也得到消息,循著項昭寧的氣息尋了過來。這個人便是項昭寧想見又不敢見,爲之而來爲之受困的姬雲華。

    姬雲華本想著既然徒弟身邊能人不少,定能護她周全,加上這個徒弟自從到了上界就不想見到他。那他不如站得遠遠的,暫且不要出現。他是姬家的傳人,姬家是個神秘的家族,從第一代姬家修道者流傳下來許多家族秘辛,奇妙的是其中竟有些秘辛與項家有關。姬雲華生命垂危之際得遇白虎相救,隨後突破化神飛升上界。一度想要去一趟天華門點撥談笑,卻不想機緣所至,他這個徒弟竟也到了上界。

    上次在醉醒忘生姬雲華本想與談笑一見。卻是久等不至,那時已略微知道些這個徒弟怕又是鑽了死胡同出不來了。不過他不急,他了解談笑這個人,所以他離開,繼續自己的修行。總歸是山水有相逢。後會有期。

    沒想到白虎帶來消息,說魔門司清烈抓了他姬雲華準備祭旗?

    是引他前來還是——利用他引去談笑?

    姬雲華只想到這兩種可能。而無論哪種可能,他都是要去一趟的。

    他心中有些感歎,司清烈這個徒弟是他最爲不喜的。沒想到到最後飛升上界的不是秦清微,不是王清潤,而是這個墮入魔道的司清烈。

    他一路找去了魔門,魔門已毀。他循著微弱的談笑的氣息又一路尋了過來,只盼與談笑結怨不少的司清烈多少能顧念點同門的情誼。

    於是這三撥人直追司清烈和項昭寧而來,誰也沒想放過司清烈。

    魔門往南都是連綿山脈,一條條橫貫東西,郁郁蔥蔥,終年蒼翠不息。司清烈扛著項昭寧在山林中穿梭,一邊奔走一邊設下陷阱和迷障,無法再做記號的火鳳便發現追尋的路變得艱難起來。

    火鳳不能帶路,便要靠他們自己摸索。這麼一耽擱,後來的鬼嬰、不動和邪予便追上了朽戈。

    朽戈一看他們兩手空空急急追來,驚道:“昭寧的師父呢?”

    邪予立馬恨聲道:“哪有什麼師父,中計了!那賊魔頭放假消息故意引著昭寧去呢!他覬覦昭寧的鳳羽炎翎!”

    朽戈立刻看向鬼嬰,鬼嬰點了頭,“怎麼,你們沒有追到他們?”

    火鳳耷拉著腦袋,“阿寧被那魔頭帶走了。”

    朽戈道:“鬼嬰你來得正好,找人是你的強項,你快看看他們在哪裏。”

    鬼嬰也不耽擱,立刻使出看家本領,放出了小鬼,這樣一來他們尋人的路才順利起來。

    而也正是因爲他們的耽擱,姬雲華也尋了過來,他遠遠看到他們便隱匿了氣息,不想與他們碰頭,更別說與他們一道了。

    司清烈的爲人他了解,他雖不像鬼嬰因爲是枉生城王子的身份有這等精妙的拿鬼尋人之術,可他熟知談笑的氣息。多年師徒相伴,最後他更是手把手教她自己所會的一起,幾乎想讓她傳承自己的所有。這種默契是別人比不上的。所以他自也有一種感覺尋到談笑。

    於是各走各的路,雖是殊途同歸,此刻也是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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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 空間轉移

    不得不說,司清烈在修魔方面確實有天賦。或許他的性情本就不適合普通的苦修之路。

    項昭寧被定住身法不能言語,又被司清烈扛在肩膀上,這滋味自然是不好受的。但是她更擔心的是姬雲華的處境,她怕司清烈對她師父不利。於是她急切地運作丹田,想要沖破司清烈對她的禁制。這對五轉狀態的項昭寧自然是十分困難且不可能做到的,但是這個過程對她的修煉是極有好處的,雖然這個好處暫時還看不出來。

    項昭寧很急,司清烈心中也很急。不過司清烈跟她急的對象是不一樣的。感覺到不善的氣息逼近,司清烈知道自己帶著項昭寧是不好逃的了。現在他不知道對方實力如何,但想也知道對方既然能毀了魔門,一定不是好對付的。他雖可以以項昭寧爲人質死拼一把,但現在魔門已毀,他若再受傷,後面就不好再混下去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司清烈心中雖這麼想,但到底是氣項昭寧居然敢耍自己,還害得他棲身的魔門都被毀了。這樣一來,他日後只能孤孤單單做個魔修,沒有了魔門天然的優勢,他的修煉會艱難許多。想到這裏,司清烈的眼中閃現出陰狠的殺意。

    他舉目四望,只那麼一瞬就想到了該怎麼做。

    前方茂密山林海拔逐漸升高,再往上有大塊大塊裸露在陽光下的白色岩石。一山連著一山,一山隔著一水。司清烈望向那最高峰隱在雲端形狀像是獨立丹鶴的白岩,心中有了主意。

    那處岩石狹窄,鶴頭只供一人一足站立,那峰便因著那如雲中丹鶴的白岩得名爲鶴頂峰,而岩下便是萬丈深淵。如此巧奪天工的存在,他倒是想用來讓項昭寧吃吃苦頭。

    鳳羽炎翎之事看來還需從長計議。

    司清烈扛著項昭寧一路上山。很快就攀上了鶴頂峰。從鶴頂峰往下看四周皆是繚繞的流雲。司清烈上了鶴頭,扯下項昭寧兩條袖子,很快將項昭寧松松倒吊在了鶴頭之下。

    司清烈仗著法力任在,騰空站在項昭寧面前,並解了她的禁言,卻並未解除她的定身。

    項昭寧本就有如凡人,此刻在海拔如此高的地方,又被倒吊起來,只覺全身氣血沖腦,身子也往下墜了一下。

    “司羽烈!”項昭寧怒目而視。奈何這個動作做起來都十分困難。“你把師父藏在哪兒了?”

    司清烈嘖嘖稱奇,“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是想著他。談笑,該說你執著還是蠢笨?”他欣賞著此刻項昭寧狼狽的樣子。雖然時間不多了,但他卻不想這麼走開。

    “你把師父藏哪兒了?”項昭寧又問了一遍。

    司清烈心裏不高興起來。他望著項昭寧兩條光裸的胳膊,突然伸手握住她一隻手的手肘處,微眯起眼睛道:“小時候就覺得你不像個男人,沒想到倒真是個女人。”他的手指摩挲著掌下的肌膚。“這次魔門因你遭大難,我若能逃過這劫咱們後會有期。不過……”司清烈靠過去,猛地一口咬上她的上臂,猝不及防之下疼得她差點尖叫出聲。

    黑色的魔氣順著司清烈的利牙滲進項昭寧的肌膚,項昭寧頓時感覺到腦袋裏像是被一波更甚一波的潮浪拍打,打得她腦子都要不清醒了。

    鮮紅的血流入司清烈的口中。他不自覺地輕輕舔了舔,覺得甚是香甜。

    項昭寧迷迷糊糊中聽見司清烈道:“看你再往哪裏跑。”然後就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沉得像是石頭。

    司清烈錯眼看到身後追來的火鳳、饕餮獸和幾個不認識的人,迅速離開項昭寧。飛一般直入雲霄而去。

    而就在這個剎那,綁著項昭寧的袖子承不住重松開了去,項昭寧的身子便往下墜去。

    “昭寧!”幾人大驚失色,人跟著就沖了過去。

    火鳳大叫:“啊!阿寧墜崖啦!”

    丹餮一聽趕緊跑了過去。

    卻不想有一道身影比他們之間的任何一個都要快。

    神志不清的項昭寧聽到了熟悉的歎息,那個聲音在呼喚她的名字。

    她嘴唇動了動。喃喃道:“師父,你在哪裏……”之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丹餮沖上去的時候已經感覺到另外一股熟悉的氣息在附近。再聽火鳳大叫著:“啊!阿寧被一個人抱著墜下去啦!”

    丹餮的腳步便稍稍一頓。

    朽戈等人是不管這些的,他們跟著飛下懸崖,並喊著:“放下昭寧!”

    姬雲華接住了項昭寧卻抱著她一同下墜,這時看到上頭紛紛而來的追兵,眉頭一皺,突然甩鞭引雷,只見一道白色閃電劃開雲層,轟隆巨響聲聲入耳。

    待朽戈等人再往下看時,哪裏還有姬雲華和項昭寧的影子?

    “這是怎麼回事?!”朽戈驚訝了。

    鬼嬰比他更驚訝,“找不到他們了!完全沒有蹤跡!”

    不動皺眉,“是那個魔?”

    鬼嬰大叫:“不是!是姬雲華!”他真不知道不動腦子裏都裝的什麼,難道說他剛剛在魔門中畫了半天,他根本就沒仔細看?!

    沒想到到了這裏卻讓姬雲華搶了先,鬼嬰簡直氣得七竅生煙。

    邪予揉了揉眼睛,傻了一樣不敢置信。“哪兒去了?又跟丟了?!”他的尾音上揚,幾乎要抓狂了。

    爲什麼,爲什麼,這到底是爲什麼啊?到頭來是爲誰辛苦爲誰忙啊?!

    朽戈想的問題與他們不同。“那就是姬雲華?他爲什麼會空間轉移?”

    鬼嬰恨聲道:“他會引雷!他的煉器功夫十分獨到。會空間轉移有什麼稀奇的?”

    朽戈的面容卻很嚴肅。“不對,他空間轉移的手法你們不覺得熟悉嗎?”

    朽戈這麼一說,鬼嬰也覺察出門道來。

    所謂空間轉移是完全從一個空間轉移到另外一個平行空間,相當於在這個世界上消失!這樣做一是要求轉移人知道另外空間的存在,二是能夠有進入的手法。

    會引雷不算什麼高深的本事,會空間轉移的人也不是沒有。但是卻幾乎沒有人會用引雷的手法達到空間轉移的效果,而一般的空間轉移也根本用不上這種方法!姬雲華這一手一般人看了只會以爲是下了結界或者其他什麼,但朽戈一眼就看出是空間轉移。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醉醒忘生其實就是一個與上界同在的平行空間,是屬於項九長生獨立的空間。

    如果他們沒有記錯的話……鬼嬰沉下臉來,“是主人的手法。”說的卻是項九長生。

    朽戈怔愣,“他是姬家傳人,姬家……”朽戈突然驚叫道:“他一定拿到了主人留在姬家的東西!”

    “怎麼回事?”邪予對朽戈的驚恐不太理解。

    朽戈卻變了臉色道:“不行,我要去一趟下界,姬家出事了!”

    鬼嬰、不動和邪予一聽,臉色也不好看起來。

    項九長生魂飛魄散之後,朽戈等人日日在醉醒忘生悼唁,漸漸竟從她的舊物中尋到了之所以她得到這樣結果的蛛絲馬跡。項九長生的魂飛魄散既是結束,也可以說是開始。這便是他們四個堅持下來不斷尋找的原因。

    而關於項九長生的重生,在下界有兩個關鍵,一個是項家傳人項昭寧。另一個便是姬家和姬家傳人。項九長生在姬家留了東西,但奇怪的是只有得到特殊傳承的人才能知道那樣東西的具體信息。朽戈去過下界,與姬不棄接觸過,他本以爲得到特殊傳承的是姬不棄,巧的是姬不棄與談笑長得實在太像。但沒想到卻不是他想的那樣。

    如今談笑被帶回上界,朽戈便以爲沒姬家什麼事了。現在看來,卻又是他想錯了!

    丹餮在一旁聽著他們毫無顧忌的談論,突然用尾巴卷了火鳳獨自離去。它知道會在哪裏找到它的阿九。而它從不放棄尋找和跟隨。

    一陣沉默後,鬼嬰道:“此事還是會醉醒忘生商議來得妥當。”

    朽戈心神不定,他覺得心裏有些矛盾。“走吧。”他最終輕輕一歎,於是他們迅速往醉醒忘生趕去,也忘了去追究爲什麼饕餮獸和火鳳不在的問題。

    與此同一時間,火鳳嘰嘰喳喳道:“幹什麼幹什麼?幹什麼這樣綁著我!”說著用尖尖的嘴去啄丹餮的尾巴。

    丹餮皮糙肉厚,根本不怕它啄它,即便它放火燒它它都不會怕的。

    “你再廢話,我就讓你去跟那隻龜作伴。”雖是不怕,丹餮卻不耐煩受到騷擾。

    火鳳理直氣壯:“你得告訴我去哪裏!”

    “去找阿九。”丹餮直言道。

    “沒聽他們說空間轉移嗎?你知道阿寧他們在哪個空間?總不會在醉醒忘生。”

    丹餮冷哼,“我是不知道他們在哪個空間,但我知道他們會去哪裏。”

    “會去哪裏?”火鳳好奇道。

    丹餮卻再沒有回答它。

    於是在這鶴頂峰上,有的人奪命逃亡,有的人心神彷徨,有的人執著追尋而去,還有的人只是爲一個早已許下的相遇,哪怕離了萬丈天地,經了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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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 夢裏夢外

    項昭寧在做夢。她的夢中有一個看不清容貌的男子和一個同樣看不清容貌的女子。

    寧靜的山村炊煙裊裊,男子清瘦的身影自山下下來,削瘦的肩膀背著兩捆柴火,壓得他的脊椎突起,背部微微彎曲下來。他似乎走不動了,於是停下腳步,伸出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卻並沒有放下柴火。項昭寧在想,他應該是怕一旦放下來,就再也沒有力氣背上去了吧。

    這時候離村子並不遠了。村裏有人走出來,看見背著柴火下山的男子,便道:“阿信,你救回來的那個女人醒了!”

    男子急步走過去,聲音裏充滿驚喜:“醒了?我去看看。”說著又趕緊往村裏走,仿佛忘了身上的柴火有多重。

    那個與他說話的另一個男子叫道:“哎哎,阿信,你別走這麼快,我幫你背柴啊,那家夥重,你一個讀書人怎麼能幹得了這樣的粗活……”說著追過去麻溜兒地將他身上的柴火卸下來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兩人一路疾奔,被叫做阿信的男子大步走在前面,很快到達一個破舊的小木屋前,本來是很急的步子,到那門前卻整了整因爲拾柴變得髒亂的衣衫,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房門。

    破木闆床上躺著一個披散著長髮的女人。那女人形容憔悴,露在打了補丁的被子外的是一隻瘦如骨柴的手。

    “你醒了。”阿信輕聲道,說著走近床邊。

    後進門的人道:“阿信,柴火放院子裏堆上了,我娘讓我馬上回去,我先走了啊!”

    阿信轉頭道:“嗯,謝謝王大哥。”

    “沒事。有事兒叫我一聲。”王大哥憨厚地摸摸腦袋,然後就離開了阿信的院子。

    床上的女人並沒有看向他們。對他們的對話也充耳不聞。她隻是望著床帳的頂端,臉色很平靜,眼眸就像一汪死水。

    阿信在床邊沉默著,許久後才伸出手將那女人的手放進被子裏,然後細心的壓好,什麼話也不再說就轉身走了出去。

    阿信在做飯。他顯然不是很熟練這種活計,但是做得很認真。等他手忙腳亂地熬好一鍋粥端進屋裏已經過了很久。可是床上的女人似乎眼睛都沒眨一下,空洞,死寂。

    “喝點粥吧。”阿信端著粥走過來。

    床上的女人並沒有給他任何反應。

    阿信抿了下嘴,道:“在下略懂一點醫術。姑娘即便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也要爲肚子裏的孩子想一想。”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床上的女人動了。她掙紮著想要起來。可是直到滿頭大汗也沒能坐起來。

    阿信將粥放在床邊的小幾上,擺在身體兩側的手搓了搓手指,道:“事急從權,望姑娘不要見怪。”說著伸手將女人扶著靠坐起來,自己沾了點床斜坐著。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喂那女人。

    那女人略略轉頭看了他一眼,眼神無波,接著又轉了過去,十分配合地就著他送過來的勺子吃粥。

    女人不說話,阿信也不多話。於是一個整日在床上躺著,或睜著眼或閉著眼。一個就照顧她一日三餐和藥湯煎熬,隻是擦洗身子會請隔壁王大哥的娘李嬸來幫忙。

    女人一直很配合,漸漸氣色也好起來。肚子也顯了出來。只是一直不說話。

    不多久,阿信開始白日出去,只三餐的時候回來。然後小木屋外的院子裏多了幾隻雞,阿信便養著雞,下的蛋都給女人吃。自己卻又辛辛苦苦上山背柴火賣了,然後又買了雞殺掉給女人吃。

    冬日寒冷。阿信的手生了凍瘡,自己睡在潮冷的小竹床上,卻在女人的床下擺了火盆。

    一日下著大雪,一個中年女人來到阿信院中,語重心長地對阿信道:“阿信,你不要再上山了,你是讀書人,哪裏能做這樣的事。那姑娘是你救回來的,你又不欠她什麼,何苦這樣養著她。你若答應了村長的女兒,在私塾教教書,日子不知比現在好多少!何苦要跟自己過不去……”

    阿信只搖頭,道:“謝謝李嬸,阿信知道的。”然後依然過著自己的生活,照顧著女人。

    整個冬天都那麼冷,那麼冷,漸漸就到了過年。

    女人的腿行動不便,阿信便將托人用木頭做的輪椅拿出來,推著女人去院子外看村裏的人放鞭放煙火。

    阿信道:“等到了春天孩子就該出生了,這時牛羊貴,等過了年我去買頭羊,孩子生下來就有吃的了。”阿信的聲音沙啞許多,手推著輪椅也有些抖起來。

    女人充耳不聞,只靜靜看著煙火,不知道在想什麼。

    冬天快過去了,春天就要來了。

    阿信沒能出去買牛羊,因爲他終於沒熬住冬天,病倒了。

    阿信發了高燒,躺在小竹床上裹著薄薄的被子人事不省,臉上潮紅得可怕,滿頭都是汗。而女人是被餓醒的。

    阿信做飯的功夫因爲鍛煉得多的原因越發精湛,女人的胃被養刁了。

    女人下床走到阿信的小竹床邊,沉默地看了半晌,終於伸出手放在了他的額頭。

    項昭寧看不清女人的表情,但是直覺女人是疑惑不解的,是彷徨不定的。

    然後,那本來行動不便的女人竟能一瘸一拐出了門,出了村子,上了山。

    女人再回來時手裏提了兩隻山雞。

    村裏人驚訝地看著這個大著肚子瘸著腿的女人拖著山雞回到阿信的屋子,然後過了兩天,阿信的病好了。

    阿信這病來得清清楚楚,好得卻迷迷糊糊。他覺得自己好起來並能清醒地站起來的時候,女人正從外面提溜進來一隻綁了四條腿的野山羊。

    項昭寧想阿信該是驚訝的,因爲他問道:“這是哪裏來的?”他似乎沒指望女人回答,而女人也確實沒有回答他什麼。

    於是羊也被養了起來。

    春天過後,入了夏。

    十月懷胎,女人生了一個皺皺巴巴像是瘦猴兒一樣的女嬰。

    阿信忙裏忙外,等把那女嬰抱到女人面前時。生産時再痛苦都沒有哼一聲的女人卻濕了眼眶,嗚咽了兩聲。

    穩婆偷偷對阿信道:“孩子太小,怕是不好養活。”

    阿信謝過穩婆,卻沒對女人講。

    可是女人卻聽到了。

    女嬰開始喝羊奶,阿信一邊照顧女人,一邊照顧小女嬰,忙得脫不開身。

    本以爲日子要一直這樣過下去了,可是一個月後,女人終於開口說話了。

    “爲什麼?”女人這麼問。

    阿信愣了愣,大約是第一次聽女人說話。所以半天沒有吭聲。

    好半天後,阿信道:“不知道,大約是習慣了。”

    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阿信回憶著往事。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照顧這個女人這麼久了。

    冬天落下的病根子不好治,阿信經常咳嗽。這時他咳嗽兩聲,孩子便跟著哭了。

    阿信來不及去想更深層次的東西,緊張地哄著孩子,又去取羊奶來喂。

    女人看著他出出進進地忙著。等孩子在他懷裏睡著了,才道:“我教你寫東西,你想不想學。”

    阿信思考了一會兒,點頭了。

    於是又過了一個月,阿信長結實了,無論眼神還是氣質都開始改變了。

    而事實上。他從此刻起改變的並不止這些外在的東西,而是命運。

    孩子六個月,會纏著阿信陪她玩。卻不怎麼黏她娘。

    女人的腿好了,這天早上自己打理清楚,然後盤坐在床上吐納了兩個時辰,睜開眼便看向阿信。

    阿信隱隱約約覺得,分別的時候到了。可他還不知道女人的名字。

    “你叫什麼。”女人問。

    “姬信。”阿信同樣盤坐在小竹床上。脊背挺得很直。

    “項九,號長生。”女人的語氣透著一股曆經世事的涼薄滄桑。

    姬信點頭。就算以前不知道,這時候也該知道項九長生是個修道之人。

    女人起身走到姬信面前,咬破自己的手指,先送到他身邊睡得正熟的女嬰嘴裏,又伸出來,一指點在姬信的眉間。

    姬信的眼角跳了跳,就要躲,可是當女人的手指觸上來的時候,他卻不能動分毫。

    然後女人道:“我女兒項折翼,等她長大了,你給她尋一門親事,便不要再管項氏族人。”

    項昭寧看到姬信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青,一會兒黃,一會兒又變成黑色,然後整個人眼睛一翻暈了過去,那女人才收了手。

    女人抱起仍舊熟睡的女嬰親了親她的額頭,然後將她放在姬信臂彎之中,轉身毫不留情地離去。

    於是雲天相隔,與世隔絕的小山村多了一個抱著孩子時常在村頭張望的年輕男子。

    村裏的人漸漸蒼老,那男子卻像妖怪般越活越年輕了去。他一生沒有娶一個妻子,卻有一個姓項的女兒,他帶著項折翼離開了山村,後來果然爲項折翼尋了門親事,也果然遠走高飛,不再管她。

    再後來,這個男人有了後代,而他卻在兒子成年後在自己爲自己修建的陵墓中閉關不出。再後來等這個兒子進得陵墓,才發現他的父親已經坐化多時了。

    姬信沒有了肉身,可他留下了一具屍骨。他的屍骨中有一顆白色的指甲大小的珠子閃著微微的光。可是姬家後人幾乎沒有一個能夠從他的屍骨中取出這顆珠子。

    只是幾乎。

    項昭寧睜開眼,眼前是夢中熟悉的舊黃床帳,窗邊是年代久遠的小竹床。破舊的門闆被輕輕推開,一人淡淡道:“你醒了。”

    突然就淚流不息,她已不能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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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 折翼空間

    姬雲華淡淡垂眉,緩步走到床邊,挨著床沿坐下,然後微微側過身看向項昭寧。

    項昭寧似是情緒不能自控,突然撲到姬雲華懷中,牢牢抓著他腰身兩側的衣服,不敢緊抱。

    胸懷的溫暖叫姬雲華有一瞬的恍惚,他怔愣片刻,終是擡起手,輕輕放在項昭寧的頭頂,然後緩緩向下撫摸,一下又一下。

    自從姬雲華在玉華峰消失得無影無蹤,大家都以爲姬雲華是死了。可是到後來姬雲華到了上界,項昭寧也到了上界,從避不見面到如今的真情流露,項昭寧只覺得時間過得太過漫長,因爲漫長所以難熬。而幸運的是她現在依然能看到她的師父,能確定他的安危,能無所顧忌地宣洩自己的情緒。

    太多年的陪伴,又太多年分開。她有太多太多要說的話,要問的問題,要表達的情感,可是奇怪的是此時此刻,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想靜靜的,靜靜的待在他寬闊溫熱的胸膛。

    “都這麼大的人了,聽說都是元嬰的大修士了,怎麼還和小時候一樣哭鼻子。”姬雲華的聲音一如以往,天華山的平靜流年隨著這聲音在項昭甯的記憶中翻滾。

    “我以爲師父被司羽烈殺害了。”項昭寧悶悶道,聲音裏似乎有些委屈。

    姬雲華淡淡一笑,“這麼不相信師父,嗯?”

    項昭寧的手緊了緊,“不是……”關心則亂,那時候哪裏想得到那麼多。不過現在看到姬雲華全身上下好好的,既不是玉華峰最後的日子裏骨瘦如柴的垂死模樣,修爲也沒有退減的樣子,她心中大定,很是心安。

    等她的情緒慢慢平穩下來。發現姬雲華前襟的濕痕,便很不好意思地略退開半張臉的距離,伸出手準備偷偷幫師父把那濕痕弄乾。可是等她習慣性催動意念時才想起自己已入五轉了,基本是個廢柴,什麼都幹不了。

    姬雲華唇角微微上揚,拍拍她的腦袋道:“好了,既然醒了就下床來走走。”說著放開她起了身,隨手一拂,頓時前襟乾爽如初。

    項昭寧乖乖起來,跟著姬雲華走出木屋。發現屋外果然是夢中一模一樣的小院,院子裏有幾隻雞,有一隻野山羊。也如夢中一般。

    項昭寧露出疑惑的表情。這是怎麼回事?總不會自己還在夢中吧?那師父難道也是在她夢中?她心中一慌,猛地打了個激靈。

    “怎麼了?”姬雲華察覺到她的異常。

    項昭寧面色難看地看著姬雲華,不自覺地又伸手去拉姬雲華的衣袖,就像小時候跟著姬雲華在玉華峰學道一樣。

    姬雲華不明所以,低頭看了看項昭寧握得死緊指骨突出的拳頭。又看了看項昭寧的臉色,發現她的臉色依然沒有緩解。

    姬雲華雖然不知道項昭寧怎麼了,但是好歹是與秦清微一起看著她長大的,知道她這時候的行爲是沒有安全感的表現。所以他伸出手握住項昭寧的手,微涼的體溫很快傳遞過去。

    “沒事的,師父在。”姬雲華看著她的眼睛道。

    項昭寧定下心來認真感覺了一下——這是真實的人的體溫。是師父的氣息,沒有錯的,這並不是在夢中。

    可是。這裏是哪裏?項昭寧向四周看去,心想這裏怎麼會和夢中一模一樣呢?

    姬雲華牽著項昭寧的手走出小院,項昭甯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奇怪地問道:“這裏不是山村嗎?怎麼沒有其他的人家?”

    姬雲華笑了笑,“笑這麼問。是在夢中看到了山村嗎?”

    項昭寧暗暗吃驚,“師父怎麼知道阿笑是在夢中看見的?”

    姬雲華道:“因爲初次進來這裏。師父也做了一個夢。”只是他在夢中的視角與項昭寧的不同。

    “是夢見姬信和項九長生嗎?”項昭寧微擡起頭看向她的師父。

    姬雲華點頭,“自然。”

    “那這裏是什麼地方?”項昭寧想不出來這應該是個什麼地方。

    “是空間。”姬雲華給出答案。

    “空間?”項昭寧怎麼想也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姬雲華點頭,他牽著項昭寧繼續走。“而且是個無媒介空間。”

    空間一般都是有媒介的,媒介一般都是修道者能隨身攜帶的物品,比如環、鐲、戒等物。修道者修爲漸漸高深之後,就能憑著意念通過這些媒介創造或者開啓自有的獨立空間,而他們在空間裏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大多數修道者喜歡把修道路上得來的奇珍異寶放入空間,煉丹的喜歡在裏面種植奇花異草,煉器的喜歡往裏面放礦山,攢寶石、丹元、法器等物。而且,他們能夠在自己的空間裏修煉,且通過各種辦法努力把自己的空間布置得十分適合他們修煉,在修煉時力求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是關於無媒介空間,項昭寧腦中卻沒有任何信息。

    “無媒介?可是無媒介的話,如何能開啓空間?”項昭寧疑惑不解。

    姬雲華笑道:“這也是我一直不能理解的地方。”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它存在在這裏。如果我想進來,甚至連肉身都可以進來。而一旦我想出去,幾乎可以出現在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他想了想,又補充道:“當然,我試過去九重天上,卻沒有成功。”

    項昭寧更驚訝了,“那我?”

    姬雲華道:“你自然與我一道。我能帶你進來,也能帶你出去。不過你要是不想出去,也是可以的。”

    “這真是神奇。”項昭寧驚歎。

    姬雲華放開項昭寧的手,見她一副很感興趣的表情不住地左右張望,便道:“這裏的山、水、小木屋和小院是本來就有的,我得到這個空間之後又搜集了許多東西放進來,這裏現在很適合修煉。有時候白虎也願意進來休息。”

    “白虎?白虎在哪裏?”項昭寧忙問道。她本來就是要去東方萬木之森尋找白虎和小丹華,現在聽到姬雲華說起白虎,心想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姬雲華道:“它不在這裏面。它說有事情沒有做完,去了東方萬木之森。”

    項昭寧道:“可是爲了古丹華木一族?”

    姬雲華笑了笑,“笑知道的真多。沒錯,是爲了古丹華木一族。怎麼,笑要找白虎嗎?”

    項昭寧點點頭,道:“早年一位沒有軀體的前輩用聲音指導阿笑修習九轉,阿笑答應他爲他煉造軀體,可是現在缺少一樣東西名叫玉魄,阿笑懷疑玉魄就是古丹華木族的九生丹木,想來小丹華應該知道些線索,但小丹華早被白虎帶走。所以阿笑一直想找到白虎。”

    姬雲華問道:“只缺玉魄嗎?”

    項昭寧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是,阿笑功夫不到家,還缺一位天地煉器之師。”

    “那是什麼?”姬雲華皺眉。

    項昭寧搖頭,“阿笑也不知,只是前輩這樣交代阿笑的。”

    姬雲華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這天地煉器之師也不是一時能夠找到的,笑現在情況特殊,師父想了想,笑還是留在這折翼裏修行吧,待笑的修爲恢複了再出去不遲。”

    “折翼?”項昭寧不解,是“項折翼”的“折翼”嗎。

    姬雲華道:“忘了說,此空間名爲折翼。”

    “空間還有名字嗎?”項昭寧奇道。

    姬雲華搖頭,“並非所有空間都有名字。被賜名的空間只有創造空間的人和特殊傳承的人才能開啓和使用。我得到它的時候它便告訴了我它的名字,正是因你項家先祖項折翼得名。”

    項昭寧道:“師父怎麼會得到這樣一個空間?”

    姬雲華的思緒飄回玉華峰,他笑了一下,“也是因緣際會,多虧了白虎的幫忙。此物原是我姬家秘寶,多少年來姬家只知有秘寶一說,卻並不真正知道這秘寶的來曆,更不知它具體是什麼。然而白虎卻知道。那年玉華峰中我本以爲命不長久,打算獨自等死,卻不料白虎前來,幫助我得到了這件秘寶。說起來,我的傷便是在這折翼空間中養好的。”姬雲華將那些艱辛一筆帶過,可項昭寧卻聽得出來當年姬雲華獨自離去一定是九死一生,極爲艱難才走到今日的。

    “師父已經化神了吧。”項昭寧羨慕地問道。她覺得姬雲華的化神一定比自己要強悍許多。

    姬雲華點頭,“笑既然得了玄武的神器禦水神劍,也該化神了才是。我正想問,笑的修爲怎麼會低微至此。”

    項昭寧自小對姬雲華的信任和依賴依然根深蒂固,此刻見姬雲華問起,根本一丁點隱瞞的心思都沒有,只恨不得自己所知道的的都要告訴他,於是道:“師父,原來阿笑受到禁制影響,無法細說。現在便全對師父說了吧。只是阿笑應該要說很久,……師父想聽嗎?”

    姬雲華一笑,牽起項昭寧的手意念一動,山溪潺潺,綠樹茵茵,再往前便是山泉瀑布,白水如帶,下有小潭清清,色如碧玉。他拉著她躍于小潭岸邊的岩石上盤坐,他們背後便是絢麗的七色彩虹,畫一樣美麗。

    項昭寧十分喜歡這裏,她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將多年來的經歷娓娓道來,言語真誠,絲毫也不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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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 羊的帶路

     “這麼說來,你現在的狀況只不過是一種假象,只要晉級到了六轉,就會表現出應有的實力來了?”姬雲華聽項昭寧說完整個故事,終於明白爲什麼項昭寧明明身上懷有三件神器,修爲已入化神卻看起來好像一個沒有絲毫修爲的凡人。

    項昭寧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只剩下些拳腳功夫,若是在凡間倒沒什麼問題,只是在上界就完全派不上用場了。”

    姬雲華想了想,道:“晉升六轉也不過是遲早的事情。這折翼空間靈氣充裕,適合修煉。你若擔心便在此修煉到六轉再出去吧。”姬雲華並沒有強迫項昭寧要這樣做或者那樣做,他自然覺得項昭寧在上界行走很不安全,但卻並沒有因爲這種擔心就強行限制項昭寧的自由,而是讓她自己去思考和選擇。

    項昭寧搖搖頭,“待在這裏雖然安全,可是阿笑還是想在外走走,師父不是也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嗎?”

    姬雲華笑了,那一笑頓如雲開霞照,鮮活明亮,讓項昭寧不敢直視。

    “雖是如此,現如今你也需在此待上一段時間。”姬雲華想摸摸她的頭,可是最終只是神色溫和地看著她。

    “爲什麼?”項昭寧疑惑地問道。久別重逢,她的腦子裏總是浮現她和姬雲華最後在玉華峰的日子。那段誰都以爲沒有未來卻活得平和的時光如此珍貴,正是有了那一段時光,項昭寧自小對姬雲華的孺慕之情才有了回應。

    姬雲華忽而冷冷扯了下唇角,“司羽烈當真魔根深重,無藥可救。”

    項昭寧聽到師父這麼說,又想到當時在魔門地獄司羽烈生生奪人性命食取元嬰的事情,於是眉頭皺起。頓覺反胃,實在無話好說。

    姬雲華道:“他想從你身上得到神器,便拿我做餌,當真好心思。如今你體內被他種下魔氣,又因爲你軀體脆弱,一時之間難以排清。你若在這折翼中待上一段時間,爲師便能幫你溫和地清除魔氣,不會傷到根本。”

    “種下魔氣?”項昭寧驚了。她很快想到自己被司羽烈倒吊在鶴頂峰的時候,曾經在自己右臂咬了一口。她連忙摞起袖子查看上臂,果然在上面看到一圈深深地黑色牙印。觸目驚心。項昭寧咬咬牙,眼睛裏流露出憤怒和嫌惡的情緒,手也在同時伸了過去兇猛地摩擦那塊牙印。似乎想要通過這種方式把那恥辱的印記消除乾淨。

    黑色的牙印處立刻充血變得紅腫,姬雲華吃了一驚,連忙拉開她的手道:“笑,別這樣。”

    項昭寧暗自咬著嘴唇,總覺得那個地方礙眼得很。很髒。

    “魔氣雖難清除,但也並非完全拿它沒有辦法。司羽烈這麼做是想著以後也能很快找到你。但在這折翼空間中你是安全的,他怎麼找也找不到這裏來,即便是尋到了蹤跡,也不可能進得來。”

    姬雲華不讓項昭寧擦那牙印,她便極力忍住。不想違逆師父,不過她內心還是想快點將那難看的黑色的東西消除掉。

    姬雲華見項昭寧還是悶悶不樂,於是道:“既然無事可做。師父便趁這時間考校你煉器的功夫。你雖然暫時沒了修爲,可凡人也有凡人煉器的手法。只要有真功夫,是不管什麼狀態都能操作煉器的。笑平日除了修煉以外,還是好好練練這門功夫吧。”

    “可是師父,阿笑連陰陽五氣爐都用不了。”

    姬雲華笑了。他牽著項昭寧的手向山泉小潭靠近,“要什麼爐子。禦天之氣。以地爲爐,造化萬物,此乃真英雄。”姬雲華說得豪氣,項昭寧也聽得心中一陣翻騰,又想起收服玄武時在迷宮石壁上看到的那些《神女傳》中的內容,頓覺壯志滿胸。

    之後一段日子裏,姬雲華果然與項昭寧待在折翼空間之中,項昭寧每日修煉完了便在山泉旁就地取水煉器,雖不能煉制高級的法器,但鍛煉手法才是重點。而且項昭寧在取水煉器的過程中漸漸對煉器和修行有了新的體會。

    世間道人多以火淬煉材料制成丹藥法器。但其實世間萬物各具特性,有的屬金,有的屬木,有的屬水,有的屬火,有的屬土,且喜好也各不相同。若是以水熬制,或者以火淬煉,不但沒有遵循那些材料本原的屬性,還有可能破壞它們的結構,甚至得到截然相反的效果,就更別提什麼至尊丹藥或者法器了。

    這個道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不懂,但是火淬煉術在煉丹煉器界已經十分成熟且盛行,很多修士爲了追求方便和産量,常常會傾向於單純地用一種方法煉丹煉器,這樣雖然說得不到至高無上的丹藥和法器,但對於常規高消耗的丹藥和法器來說,普通水平已經足夠使用了。煉丹界如此,而煉器由於材料、手法等取材和淬煉過程的複雜多變,更是如此。這也是爲什麼大多說修道者會選擇煉丹而不是煉器來作爲輔助職業的原因了,畢竟投入常常大於産出的結果不是誰都承擔得起的。

    從這個意義上說,姬雲華算是修道者中十分富有的了,不然也不會有實力將煉器之術鍛煉得如此高超,不過這也有姬家早年栽培的原因。

    一日項昭寧獨自修煉歸來,卻沒有看到姬雲華。

    項昭寧在小木屋周圍找了找,絲毫沒有姬雲華的蹤跡。

    “到哪兒去了?”項昭寧喃喃道。她在院中逗著那幾隻雞和野山羊,這些雞是折翼空間中本來就有的,並不是姬雲華後來帶進去的。奇怪的是它們並不像凡間的雞那樣吃谷米,下雞蛋,羊也並不像凡間的那樣吃的是草,産下來的是奶。這裏的雞和羊什麼都不用吃,整日在院子裏除了玩耍就是睡覺,吸取的都是折翼空間中的天地精華,然後雞們會下發光的蛋,一看就包裹著充裕的靈氣,而羊則會每天早晨被擠出清泉一樣的水,同樣也蘊含著天地精華。

    姬雲華說這是因爲姬家祖先姬信的功勞。姬信按照項九長生的意願安排了項折翼的親事之後便瀟灑離去,按照項九長生最後傳授他的方法修煉長生,然後又創造了這折翼空間。姬信在自己的陵墓坐化的是肉身,但誰也不知道那時的姬信修爲如何,又是如何創造了這麼一個空間的。只是姬雲華在初進來的夢中了解到姬信最後的日子確實是在折翼空間中度過的。姬信在折翼中養了這些雞和羊,把這些雞下的“雞蛋”打碎了撒在天地間造就了這山,又攢了這些“羊奶”潑在山上成就了山泉,整個天地的氣便形成了。

    項昭寧正摸著那隻羊的脊背道:“羊,阿笑找不到師父了。”

    那羊甚通人性,聽了項昭寧的話“哧哧”呼著氣,又蹬了蹬後腿,甩了甩尾巴,接著就要往院子外面走。

    “羊,你到哪裏去?”項昭寧奇怪地看著那隻羊,不明白它怎麼突然就要往外面走。

    這小院雖然沒有鎖住雞和羊,可是一般雞和羊是不會出去的。項昭寧見羊往外走,也不想把它趕回來,就慢悠悠滴跟在羊後面往山裏走去。

    羊上山的路和項昭寧平常走的路不同。項昭寧一路看著風景一路隨著羊上山,心想這就姬信心中的風景,這整個折翼空間便是姬信心中的天地。其實姬信是個十分戀舊的人,他救了項九長生,照顧著懷了孩子的項九長生直到項折翼出生,項九長生走後,他又把項折翼當成自己的女兒般養育到大,還爲她尋了一門親事。姬信所爲是仁至義盡,他一直無怨無悔地照顧著項九長生和項折翼,雖然從來沒有對項九長生提出過什麼要求,也未曾有過什麼太直白的表示,但很難說他對項九長生是沒有感情的。

    也許是愛在心裏口難開,也許是默默守候勝過千言萬語,姬信在項九長生的幫助上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展開了另外一種人生,而正是這種改變讓姬信深深相信——項九長生這種女人不會是屬於他的,她和凡間的任何一種女人都不同,她屬於自己,屬於天地,她總會離開的,不是今天,就是明白。

    正是由於他有這種清醒的認識,所以當項九長生表現出要離開的樣子時,他心中只有四個字——終於來了。

    或許他一直以來不是在等項九長生看到他深藏心中的情感,而是在等這一刻注定的別離。

    項昭寧一直在想著姬信的故事。不過她想的自然不是姬信和項九長生之間的情事。說實話,項昭寧現在還是個不開竅的悶葫蘆,她自小被當做男孩子撫養,姬雲華和秦清微怕她被女人天性中的軟弱和搖擺不定影響了道心,又嚴格要求她少情寡欲,時間久了,項昭寧自己都搞不清楚男女間的情感和慾望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了。她的情義中有秦清微,有姬雲華,但至少在現在她能認識到的情感中,與男女無關,與風月無關。

    山風徐徐,清泉潺潺,姬雲華散髮閉目坐在蒸騰著熱氣的溫泉之中,雙肩裸露,神態安詳,明明是那個最熟悉的姬雲華,可又隱隱存在某種項昭寧難以分辨的改變。

    羊閒適滴臥在溫泉邊養神,項昭寧傻傻地站在旁邊直愣愣望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深深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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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項家阿九妹 癡不及長生 之四

    子翼從未聽過這樣的論調,微微覺得有趣,但除了有趣之外,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惱怒。

    上了神庭又怎樣?說到底不過是個凡人,飛升成了仙也不過是個地仙。地仙與天仙之間的鴻溝天然不可跨越,這個大膽的人類怎麼敢冒冒失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子翼的目光輕輕淺淺地注視著這個凡人,於是在這種目光之下,向來大大咧咧的項長生多少竟有些心虛愧疚了。

    “那個……我是有法子進來,不過這法子我不能說,還請見諒。”項長生心想,在別人的地盤裏還是禮貌一點吧。

    子翼神色不動,沉默良久後才微微一笑,溫言以對道:“此處多有不便,不如到舍下一聚。”

    項長生的心狂跳幾下,心想這位仙人不但長大好看,性子好,人也十分好客,這才一見面就相邀去他家了,多好的仙人啊。

    她卻不知這位神仙心中警惕著,卻是想先對她了解一番,然後來個甕中捉鼈。

    項長生不是這麼愚笨天真的人,奈何初見便已鍾情,無他理由。

    子翼神君的仙府在雲端,雲朵飄渺,那仙府隱隱約約,是項長生形容不出的美好。她只一見便覺與子翼十分相配,只是心中也微微有了點感慨,心想天庭待遇委實不錯,隨隨便便一個神仙就有如此氣勢的仙府,她一個凡人即便修成長生卻上不得天梯。

    子翼好客,與項長生在自己的仙府中吃茶賞景,兼又談經論道,漸漸的項長生發現,這個自己認爲隨隨便便的一個神仙其心胸之若海,其脾性之若雲。遠不止初見那般“君子端方,溫潤如玉”可一言以概之。

    項長生自由,之後她出天庭,子翼拱手相送。再之後你來我往,依舊是吃茶看雲,依然是談經論道。子翼將項長生看得清清楚楚,知她不喜拘束,知她情意愈深。可是那又怎樣?神仙不是不知情,只是知情難有情。再說,情爲何物。要情做何?

    天界的雲流轉不歇,子翼還是那個子翼,可項長生已情根深種。畫地爲牢。

    子翼神君有個好友,在天庭封七殺神君,專掌世間罪惡事,殺罪惡人,平日端的是一派正氣。嫉惡如仇,凜然不可親近的模樣。

    一日七殺來看子翼,道:“你還與那個凡人來往?”

    子翼無所謂地笑笑,“是個地仙。”

    七殺嗤笑:“地仙如何?能比得過九幽?當年九幽驚才絕豔,神功蓋世,如今又如何?”這位凜然正氣的七殺神君也不知是不是罪惡事看多了。罪惡人殺多了,所以十分看不起凡人。

    子翼歪著腦袋想了想,笑道:“正是。天仙便是天仙。地仙便是地仙,凡人便是凡人,貪心是不行的。”

    七殺笑,與子翼吃茶看雲,再不提凡人如何。地仙如何,天仙又如何。

    只是這段話。卻被興沖沖找來的項長生聽了個完整。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正是說的項長生,因爲她像是突然自漫漫迷霧中看到滿布山野的荊棘,疼痛總是能讓人迅速從美好的幻象中清醒過來。項長生終於從一見鍾情的幻夢中走出來,然後她意識到了一個自己向來忽略的問題——在子翼和天庭的意識裏,自己和子翼用人間的話來講是門不當也戶不對的,他們的感情不會受到祝福,更別提子翼對她一定不像是自己對子翼一樣。

    想通了這個問題,項長生很是消沉了一段時日。她覺得自己被困住了,也不知道是被自己的情感困住還是被自己的消沉困住,總之她覺得自己並不像原先那麼自由了。

    頭一次經歷這種感覺的項長生恐慌了。

    一個從不懂情的人突然懂了這個既美好又酸澀的字眼,總是會有那麼些抗拒和慌張的,項長生修爲再高深,性情再張狂也不過是個初懂情愛的女人,她逃避不了這個過程,更無法逃避自己的內心。

    於是項長生開始遊歷大山大川,開始繼續結交四海朋友,有時候會去找那小妖拼酒,醉上個三天三夜躺倒在雪山冰海,有時候會去任著性子挑釁饕餮,笑話他空長了一副好牙口,可竟不懂欣賞得美食的味道。然後還會和不動、邪予和鬼嬰相會於江湖,或交集,或離去,將自己的生活裝扮得豐富多彩,可總會在寂寂清冷的月夜發現那麼多那麼多的喧嘩熱鬧都無法掩蓋一顆空虛寂寞得將要發狂的內心。

    她心裏住了一個人,一個一定要靠近,一定要得到,不擇手段也要達成這些目標的人,一個天仙,他的名字叫子翼。

    項長生可以張狂,可以無畏,可以心高氣傲,但不可以軟弱,不可以逃避,不可以恐懼後退——無論是對敵人還是面對自己內心激狂的情感。

    於是項長生又上了九重天上,出現在子翼神君的雲海府中。

    子翼一如往常地溫和優雅,一句好久不見輕輕松松飄過來,那聲線卻在項長生的心湖投下點點漣漪,並以她能感覺得到的速度極緻擴散至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每一個毛孔,無有能逃出生天。

    傻愣愣站在雲波海中的項長生對自己默默的說:“認栽吧,項九,就要他吧,一生一世。”

    後來,果然是一生一世,生也好,死也好,哪怕是不對訴諸於口的諾言,她也老老實實遵守了個徹徹底底。

    這才是項九長生,再錯的事也無怨無悔,再對的事也無所謂。

    後來如何且不去說,此刻的項長生沉澱下心情,對子翼發出了邀請:“天地美好,子翼若不棄,可否與長生一道下界遊玩片刻?”項長生說的時候微微歪著腦袋,笑意盈盈,帶著點天庭天仙們不可能有的痞氣,仿佛只是個玩笑,可那笑容比煙霞美麗。

    多日未見項九長生的子翼這時閃了閃神,沉默片刻後,不自覺地點了頭,道:“也好。”

    不過簡簡單單兩個字,卻是項長生爲情之一字拉開序幕,從此天上地下,輪回不棄。

    所以說,項九長生其實是個癡人。

    那時上界之中,再無有一人能像項九長生這樣拐了一個天仙下界,還兩相作伴遊歷世間。項九長生做到了,並且做得很好。

    愛一個人如何表現其實項九長生並不太懂,但是她懂得一個道理:愛一個人就要對他好。

    項九長生用自己的方式,以自己能想象得到的所有的好來對待子翼神君,期望著有一天能把這個外在看來是溫玉,實際內心如寒冰的男子給捂熱了,最好捂化了,含在嘴裏,吞進心間。

    所以項九長生並非不能看清子翼神君的本質,只是——那又如何?

    子翼神君從來待在冰冷寂寥的天庭之中,交好的仙友不多,能交心的就更是少之又少。項九長生的出現絕對是個意外,無論他當做消遣也好,認真了也罷,總歸是對出了天庭的遊歷十分感興趣,所以與項長生相處得也十分和諧美好。

    於是兩人終日逍遙,子翼神君認識了項長生的朋友們,項長生卻只認得一個子翼。

    情愛之中,總有一個先愛上,總有一個多付出。項長生不在乎這些,因為他認哉,認了的就不在反悔,這是她的信條。

   後來多少人那麼那麼恨項九長生,對於她這一點不得不佩服,有人說,項九長生奶當世梟雄,不無道理。

    好日子總是短暫,再項長生看來,不但短暫,結束也來的格外痛苦。

    七殺瞞不住了,於是天帝知道了子翼神君最近一段時間的小動作和最新的動向。

    人間有情,天地無情,為天帝者,道是多情也無情。

    從天庭下來了幾位天仙,客客氣氣地請子翼神君返回天庭,卻兇神惡煞的對待項長生,警告她不要靠近天仙,不要癡心妄想。

    項長生是何等人,除了對子翼神君遷就,在別人面前哪曾當過孫子,於是一言不和大打出手,她一面由著不能吃虧的性子教訓那些天仙,一面有意在子翼神君面前表現自己的強大和能耐,這一打起來當然就收不住手了。

    不願將事情鬧大的子翼神君自然是阻止,於是拉住項九長生道:“本座確應回天庭,長生不必如此。”

    子翼還是那眉眼,還是那樣溫和雅致,可是項九長生從裡面看到了一貫的疏離和高高在上的憐憫。

    被情感嫌棄,被愛的人同情,這是項九長生所不能忍的,什麼時候都不能忍,於是她伸出了手按住自己左胸心臟部位,有些失魂落魄道:“不回去行嗎?”末了又多此一句道:“你不用管他們的威脅,我可以保護你。”

    這話在後來成了一各笑話,成了項九長生長久記憶的恥辱,成了她心中一根刺,一心因愛生恨的萌芽。

    子翼神君自然不會被威脅,也不稀悍項九長生的什麼保護,他是要回去的,因為他已經新鮮夠了。

    項九長生仗著藝高人膽大,拉著子翼神君不肯走,又打傷了來接子翼神君的仙人,此事不能善了了。

    看到項九長生發了狠,子翼神君不得已便只有出手了。

    高手出手,自是一看就知名堂。

    項長生驚訝地發現這位她以為不過是位不起眼的小仙的子翼居然出手不凡,她心亂了,心一亂出手便亂了,手一亂自然落了下風。

    於是,子翼傷了項長生。

    項九長生有時候神經很粗,有時候卻十分敏感,受了傷了項長生想起之前自己在子翼神君面前說的所有的話,包括剛才自以為是的“保護”,頓絕羞憤難當,整各臉到脖子都紅了各徹底。

    可事情並沒有如此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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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 羊的啞謎

    “咩——”渾身雪白的野山羊臥在溫泉邊昂起頭舒服地長長叫了一聲。

    姬雲華緩緩睜眼,於是流波蕩漾處,映出了項昭寧傻愣紅透了的臉。

    “笑。”姬雲華神態自若,站起身來走在沒過半身的溫泉中,他靠近的姿態無疑是輕松的,但項昭寧的表情卻實在稱不上自然。

    她從未見過師父以這種姿態出現在她面前,她有些傻了,但卻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她這時倒沒有想得太多太深,但心跳稍稍加速是無可避免的了。

    “幫我把衣服拿來。”姬雲華眼睛飄到岸邊一旁的岩石上。

    項昭寧立刻前去取了散亂的衣服,柔柔的涼涼的感覺,抓在手心有一點癢。她恭恭敬敬將衣服遞上,眼睛看著地,不敢往前面看。

    姬雲華見此情形,眼珠子一轉,嘴角扯開,突然生了逗弄的心思。

    “笑,怎麼不看師父?”

    項昭寧囁囁嚅嚅道:“沒有。”

    “哦——”姬雲華偏了腦袋低下頭,湊過去從下方往上看項昭寧的臉,嚇得她猛地後退一步,一慌便跌坐在地上,接著衣服也脫了手,飛揚下來遮住了她的臉。

    衣袂紛飛,項昭寧自那漸漸縮小的空間裏看到了姬雲華比滿林桃花燦爛的笑容,比漫天煙霞嫵媚的容姿。她的耳邊傳來姬雲華低沉的笑,緊接著遮住她面頰的衣衫又離開了,姬雲華隨意披著一身白衣懶懶散散站在她面前,濕漉漉的長發斜披在肩上,微微上挑的眼角驟生風情。

    “笑,弟子入師門時都是立了誓言要侍奉師父左右的,你不幫師父穿衣也就罷了,怎麼還扔了師父的衣衫呢?”說著彎下腰。對襟長衫向兩邊散開,惹得臉紅發熱的項昭寧趕緊又閉上眼,慌慌張張道:“不是的,師父,我……我……”

    她撐在地上的手心一滑,她睜眼看去,原來是自己的手壓住了師父的腰帶,師父彎腰是爲了撿那腰帶。

    姬雲華見她傻傻愣愣,這會兒又似恍然大悟,於是愉悅地低低笑開。腰帶隨意臥在手中並不係上,指伸手摸了摸項昭寧的腦袋道:“怎的,不喜師父說你。竟還要藏了師父的腰帶。”

    “不是不是!阿笑不敢,絕對不敢的!”項昭寧連忙擺手澄清。

    姬雲華哈哈縱聲大笑,覺得逗弄夠了,便施施然披著衣服拿著腰帶走人了。只留下項昭寧傻傻坐在地上,腦門上往下滴落幾滴水珠。

    靜臥看戲的羊擡起前腿道:“恩。要是當時也用上這一招,不知道會不會有點效果。”

    本就被姬雲華逗弄得慌張的項昭寧驟然瞪大眼睛看向羊,顯然又被驚嚇到了。

    羊斜了她一眼,驕傲地說:“看什麼看,沒見過羊說話啊!”

    項昭寧傻傻搖頭,又被羊鄙視了一番。

    “沒見過你這麼木頭的。是不是女人啊你?”羊斜眼過來,耳朵抖了抖。

    “我……”項昭寧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總不能說:羊。原來你會說話啊吧。

    羊繼續道:“他姓姬,你姓項,這叫什麼?”它問項昭寧。

    這叫什麼?項昭寧老老實實地搖頭,不明白羊的意思。

    羊白了她一眼,“這叫緣分啊!”

    項昭寧哪裏知道白羊會說這麼沒頭沒腦的話。頓時傻了眼,神色古怪地看著它。默默地表達著自己的嫉妒不理解。

    “所以說你是個木頭,木頭,比阿信還木頭!”

    項昭寧囧了,心想這又是哪兒跟哪兒。

    羊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真是一點都不浪漫。”

    項昭寧眼角跳了跳,沒話好說。

    羊便走過來圍著她走了一圈,又倒著走了一圈,死盯著她看,看得她心裏發毛。

    “你看我做什麼?”

    羊用鼻子哼著氣,“乾乾癟癟的樣子,一點也比不上項九長生。”說著竟然獨自走了,把項昭寧一人扔在那兒。

    項昭寧哭笑不得地爬起來往回走,心想她自知是比不上項九長生的,大家也都這麼認爲吧,可是誰也不會像這樣覺得她比不過項九長生的地方是長得“乾乾癟癟”吧?難道說羊的視角果然與人的不同?

    項昭寧回去了,羊卻沒有回去。它獨自在山中轉轉悠悠,最後在一處蔓草叢生的地方用後蹄扒開了那些蔓草,然後在蔓草下隱藏著的一塊青石磚上以前蹄叩擊了三下,那青石磚便一時青光大盛,緊接著往下陷了三寸,然後青光在虛空中形成了一道光華四溢的拱門。

    羊在門前整了整身上的白毛,然後禮貌地以前蹄叩門,不一會兒門便開了,羊的身影消失在光門之後,而光門也隨後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拱門之內是幽深洞府。這裏和那山下的木屋小院不同,這裏面終日不見陽光,只長長廊道兩邊每兩個相隔五米的雕花燈座上托著拳頭大的夜明珠,每一顆夜明珠的光芒都一模一樣,不多照一寸地方,也不少照一寸。從門口往裏走,大約走了不到百米便入洞府,洞中雖無陽光,但布置得風景雅緻。

    洞中有桃花陣,一片桃樹正是花盛,爭芳競豔,妖嬈成林,桃林之中自有小橋流水,小屋精緻。

    羊慢悠悠地踱進桃花陣,並未見它思考,卻是輕輕松松,絲毫沒有觸動陣中機關。它沒有去桃花陣中央的小屋,而是朝著南方人工堆積的小小山丘走去。

    小小山丘上放置了一張小桌,桌上左右共有兩盞長明燈,還供奉了兩座泥塑,一爲男,一爲女。兩座泥塑並肩而立,男的神情溫和,女的姿態張揚,都是如清風明月般樣貌出色的人物。

    羊在那桌前立定,良久直視後才道:“阿信,你若有心,要這泥塑作甚?我看就是多餘。如今項九長生的子孫輩就在眼前,你總該顯顯靈,露個臉,也好了卻一樁心願。”

    泥塑無聲,羊也無聲。

    忽而似有風拂過,桃花瓣瓣紛飛。有幾片淺粉豔紅落到羊的身上,羊擡頭望了望,嘴巴動了動,似乎是笑了。

    “哪,阿信,你既然同意了,小輩的哪裏有不從的道理。你等著吧,我阿羊出手,沒什麼不能成功的!”羊是說完這些話,樂顛顛地哼著不知名的小調慢悠悠地走出了桃花陣,走過了夜明珠裝飾的長廊,穿越了光門,然後這才回去那木屋小院。

    項昭寧比羊早回去。她回去的時候,姬雲華正靠坐在院中看那天上雲卷雲舒。

    項昭寧不明白一個空間裏的雲天有什麼好看的,但是既然師父看得這麼認真,那一定是有道理的。

    “師父。”項昭寧走了上去。

    姬雲華隨意看了她一眼,道:“回來了。”

    項昭寧點頭。

    “羊呢?”姬雲華問道。

    項昭寧搖搖頭,“羊比阿笑先走。”她頓了頓,“師父,那羊會說話的。”

    姬雲華笑了,“羊當然會說話的。它和這些雞們與姬信作伴多年,可以說是相依爲命呢。”

    “那這些雞……”項昭寧的目光追隨著那些玩耍的雞們。

    “自然也是會的。”姬雲華笑項昭寧這問題問得傻氣。

    項昭寧驚訝地看著它們,心想自己怎麼沒有聽過它們講話的呢?

    正在這時羊回來了,它聽到他們的對話,於是很不屑地說:“雞是會說話,可惜你沒本事讓它們開口。”這些雞自從姬信去後,就再沒有說過話。

    項昭寧不知道這些是因爲她在夢中看到的是在人間的姬信和項九長生,而姬雲華作爲姬家直系子孫,看到的卻是姬信在空間中最後的生活。

    別看羊一副高傲的樣子,其實卻很和善。相反這幾隻雞雖然看起來溫順,其實最是兇狠清高,只不過是沒遇上讓它們展現本性的事情而已。

    項昭寧覺得這個世界真是玄妙。可更玄妙的還在後面。

    “喂,你們兩個。”羊在姬雲華和項昭寧面前站定。“一個是姬家的孩兒,一個是項家的孩兒,聽說你們小時候又是一起長大的是吧?”

    項昭寧不忍聽羊這樣曲解事實,於是解釋道:“是師父和清微師兄將我養大的。”

    羊不耐煩地抖抖耳朵,“都是一樣的。”

    項昭寧便不分辨了。

    “你知道怎麼能快速度過五轉嗎?”羊滴溜溜的眼珠子盯著項昭寧,見她點頭,便又道:“那就……”話未說完,卻見姬雲華一手輕撫它的頭,笑眯眯道:“阿羊啊,這種事情就不要瞎操心了。”

    羊瞪著眼,“我……”

    “知道知道。”姬雲華漫不經心地摸摸它的腦袋,“過些日子我會帶她去的。”

    羊擺了擺腦袋,這回沒再說什麼,自己一隻羊到旁邊羊圈裏玩兒去了。

    項昭寧聽得雲裏霧裏,半天沒琢磨過來,於是問道:“羊說有辦法快點度過五轉?”

    姬雲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有的,只是笑恐怕不會願意。”

    “什麼辦法?”一身修爲突然化爲烏有,本是飛天遁地的本事卻變成什麼都不能做的凡人,一旦受制於人根本連保命都很困難。這種感覺實在憋屈得緊,換誰都不能忍受。項昭寧自然是想越早脫離現在的困境越好。

    姬雲華卻不肯再說了。“九轉是上古功法,上古即爲混沌,九轉則爲輪回。笑不必心急,過幾日師父便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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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 混沌之目

    承諾過幾日再告訴項昭寧方法的姬雲華卻好幾日不曾出現了。

    起初項昭寧以爲師父是出了折翼空間,但羊卻告訴她姬雲華並未出去,只是在做準備。說的時候是一副神神秘秘又古怪的似乎是倍感欣慰的模樣,看得項昭寧一頭霧水。

    做準備?什麼做準備?做什麼準備?難道說是多麼艱深困難的法子,連師父都不能輕易說出口的?難道比去收集神器還要困難?

    項昭寧深深地困惑了。

    這個時候姬雲華正在桃花陣中。

    他已經在裏面待很多天了,此時他皺著眉頭看著石罐中碾碎了的桃花瓣,那深深淺淺的桃粉顔色讓他都有些苦惱了。

    他托著石罐看了又看,末了將那些碾碎的桃花瓣撒在泥土之中,心想又失敗了。

    這麼想著,姬雲華收了石罐往南邊供奉泥塑的地方走去,等到了泥塑面前,他拱手一拜道:“姬家子孫姬雲華來拜兩位前輩。”

    泥塑靜靜不動。

    姬雲華又道:“晚輩並非不尊祖訓,只是項家談笑乃晚輩弟子,其性樸,其情真,晚輩欲隨其心意,不欲強求。懇請前輩見諒。”

    姬雲華說完叩首三下,深深一拜,然後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這日項昭寧一如既往地修行並鍛煉了煉器之術後慢悠悠地下山回那木屋。她想姬信真是個奇怪的人,他既然能夠有這麼一個空間,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人物了。那個時候他可以去的地方可以很多很渴,可什麼最後的日子卻要選在這折翼空間裏度過呢?而且此空間因項折翼得名,他想表達什麼?他想的到底是什麼呢?

    想得入神的項昭寧無知無覺地踏進院子,這才發現自家師父正坐在小院中和羊在聊天。

    羊說:“你怎麼還不帶她去。”

    姬雲華道:“時機未到。”

    羊說:“什麼時機,先下手爲強。何況這種事情是你一進來時就被告知並期許了的。你怎麼磨磨蹭蹭的。”

    姬雲華笑了,“人心是不能計劃的,她是個獨立的人,不是玩物。”

    羊的眼色不太好起來,“我看她挺依賴你的。”

    姬雲華不爲所動,“這是兩回事。”

    羊見姬雲華油鹽不進,終於是暴躁了。“什麼兩回事。你們人真是奇怪,明明很簡單的事情被你們搞得這麼複雜!”

    見羊如此,姬雲華反而笑得更歡了。“羊啊羊,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自然知道祖訓存在的意義。但是難道因爲是祖訓,所以就要被無條件遵守嗎?”

    姬雲華在姬家算是個異類。姬家自從在姬信和他之後兩代人手上發家之後,規矩便慢慢多起來。根據輩分和修爲的不同,等級也漸漸森嚴。姬雲華雖是姬家本家弟子,但若不是因爲天賦極高,修煉神速,也不會得到姬家大家長的青睞。學得一手震天懾地的雷法。姬雲華得了雷法,在煉器方面又有獨到的本事,這地位才一步一步越來越穩起來。等他被告知有祖訓的存在和他所要擔負的使命時,這隻雛鳥已經默默地長成兇猛強悍的雄鷹,紮根于天華山中。

    姬雲華不喜拘束,有時候甚至漠視天道倫常。因爲他心中自有一套道德標準。所以對祖訓啊使命啊這類東西其實很排斥。生活是自己的,沒有人可以真正幫你決定什麼,除非是你自己非要把命運交到別人的手裏。姬雲華對自己的人生向來有主張。怎麼會做這樣的蠢事。

    正是因爲他一貫表現的漫不經心和不以爲然,所以才慢慢與家族疏遠,那個時候他還並不十分清楚姬家傳家秘寶的事情,只是知道有這麼個東西存在,具體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於是慢慢的便傳出了他與家族不和的消息。即便這樣。姬雲華也從來不理會這些事情的。

    他真正以姬家人的身份得知秘寶的秘密和祖訓的完整版本還是經由不是姬家人的白虎知道的。那時他生命垂危,白虎便帶他闖了姬信的陵墓。取了折翼空間,得到了姬信的特殊傳承,然後便是漫長的養傷和化神飛升上界的過程。也是這個時候,姬雲華開始知道自己弱弱的女徒弟談笑居然有一個這麼強大神秘的母族,也開始知道談笑的修仙之路真的與世人不同。只是他與白虎意見相悖的地方是:白虎確信談笑終有一天會變成項九長生,而姬雲華卻不這麼認爲。

    這時羊聽了姬雲華的話,心裏覺得有些哽。相處久了,它多少知道些姬雲華的性子。這個人在他看來隨性得很,但內心有極有主張。他幾乎不會讓自己陷入選擇的困境,能屈能伸卻又非常固執。這樣的人一旦決定了什麼,除了他自己,幾乎沒有誰能讓他改變想法。

    “即便不爲了祖訓,這也是最好的安排,不是嗎?”羊的視角和人不同。

    姬雲華笑笑,“最好的不一定是最適合的。”話音剛落,項昭寧帶著山間清新的空氣進了小院。

    “師父,羊。”項昭寧打著招呼。“最近阿笑修行時好像有不同的感覺。”她一副若有所思的嚴肅面孔。

    “什麼感覺?”姬雲華看過來。

    項昭寧努力想了想,脊背躥升起一絲絲的冷意。“好像在被人窺視。”她回憶那種不太美好的感覺,“可是阿笑找不到那個人。”

    羊的眼神驚訝起來。“什麼時候的事情?”

    “大約三日前開始的。”項昭寧認真地給了個時間。

    羊和姬雲華對望了一眼。四日前羊進入過桃花陣,與兩個泥塑廢話了一番。

    不會這麼巧吧?羊心裏吐槽。總不會是它叫阿信顯靈阿信就真顯靈了吧?但若不是阿信,它不可能去偷窺項昭寧,姬雲華犯不著偷窺項昭寧,那些雞夥伴就更不會做這種事情了。這折翼裏就只有他們,除了他們,哪裏還會有其他的生靈?

    “不是修煉太用功,産生錯覺了吧?”羊問道。

    項昭寧搖頭,“按說我的修爲被抑制住了,每次修煉都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但是這幾日就感覺有人在盯著我。”而且一旦這種感覺變得強烈了,她就回去順應感覺去尋找,可是沒有一次找到這道注視的來源。

    “這幾日和爲師一起修煉吧。”眼見爲實,姬雲華最終道。

    項昭寧點頭,這樣再好不過了。

    於是第二日項昭寧例行修煉,姬雲華便在一旁看著。

    不一會兒項昭寧便進入了物我兩忘的狀態。項昭寧一進入狀態就開始在自己的思想中徜徉。雖然是靈氣不顯的五轉,修煉時的本心卻不會受到影響。而且由於九轉晉升了,她的意識比原先更加深邃廣博,所以在修煉時的本心世界卻是比原先要廣闊多了。

    最近她覺得自己的本心世界變化了。她開始看到的不止是自然界的風雨雷電金木水火土,而是看到了真實的混沌陰陽兩分轉化合而爲物的過程。並且,她隱隱能夠感悟到這種造物的過程正是《神女傳》中記載的內容。而她每一次感悟,都有幾道符文像烙印般打在她的意識腦海之中,那些符文各自尋找安家的地方,然後自由自主地形成各種聯系,聯系多了,便形成一張巨大的網。

    項昭寧感覺自己在自己的意念中以身化形行走在那張巨大的網中,她的雙腳踏過的地方便形成了路,那些路或寬或窄,或直行或轉彎,然後將那張本來淩亂的網慢慢規整得清晰而富有邏輯。於是最近她覺得自己的修行其實是在重複不斷地織網和理順新增網路的過程。

    網越來越大,越來越密,也越來越結實和清晰。在項昭寧所看不到未來,這張網正漸有了世界的雛形。

    她正在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地行走于網絡之中,她是自由的,從容的,她的世界裏有遠山蒼翠,海川不息,雲卷天高,正是風和之時。然後慢慢的,她又有了那種被注視的古怪感覺。

    是誰?她站在巨大的網中開始緊繃神經回首四顧,什麼也沒有。她的世界裏除了她,沒有生靈的存在。

    姬雲華在外面靜靜地看著,看了許久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不但周圍的環境沒有異常,項昭寧本身的狀態也沒有異常。

    這是怎麼回事?如果不是姬信,那就真的是項昭寧的錯覺了?可是爲什麼會有這樣的錯覺?難道——是魔?姬雲華的表情也嚴肅起來。

    虛空中有一雙巨大的眼,那雙眼久遠而滄桑,混沌而澄澈,它可以是天,可以是雲,可以是山河壯麗,可以是荒漠土地,它可以有實體,也可以寂寂無形。

    項昭寧隱隱約約感覺得到它的存在,感覺得到它可以存在於整個天地,也可以藏身於一葉倉綠。它可以離她很近,也可以瞬間飄忽走遠,她找不到它,抓不住線索,同樣也無法擺脫它。

    《神女傳》記載:混沌乃有天地,天清地濁,乃分陰陽,陰陽運動,始成萬物。

    而在這幾句話後面,在項昭寧所未看到的《神女傳》後半部分中,承接的是這樣一句話:孤陰不生,獨陽不長,以吾混沌目,導陰陽勢,以成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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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22:40:05
314 自作主張

    困惑的項昭寧從修煉狀態中醒來,本以爲可以在姬雲華那裏得到一些啓示,可是卻看到她師父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眼神中同樣透露出困惑。

    “師父?”看到姬雲華這樣的反應,項昭寧略微有些不安。

    姬雲華笑了一下安慰她,問道“笑可曾感覺到心浮氣躁,隱含殺機?”魔氣主殺,氣躁,若是因爲司羽烈在她身上植入了魔氣的原因,她受到魔氣的影響就一定會有一定的反應。

    項昭寧果斷的搖頭,“並無。”她清楚地記得自己在網中行走時心態很平靜,很平和。

    姬雲華心情稍舒,既然談笑並沒有感覺到這些負面的情緒,那說明並不是魔氣作祟。可是如果不是因爲魔氣的原因,哪有是因爲什麼呢?

    “至少從目前看來,並沒有外在的干擾。”姬雲華說得很客觀。

    項昭寧仔細品味著姬雲華話中的意思。如果不是外在的幹擾,那就是內在的問題了。她想到自己一進入修煉狀態就會覺得有人在盯著她看,可是一旦從這種狀態中走出來,就絲毫也沒有這種感覺了。現在既然師父爲她護法也沒有感覺到外在的幹擾,那說明這種幹擾要不然就是等級超出了師父可以感應到的範圍,要不然就是這種干擾指是存在於她的本心之中,指在修煉境界中才能表現出來。

    如果是前者,現在做什麼都是沒用的,基本不用去理會了。但如果是後者……項昭寧想來想去,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東西。

    姬雲華見她也想不出什麼東西來了,便寬慰她道:“雖然沒有找到根源,但觀你氣色並無不妥,且看一段時日再說吧。”

    項昭寧只得點頭,心想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於是兩人結伴返回山下小院。一路上聊了聊修行之事,項昭寧只覺受益匪淺。

    接下來接連幾日姬雲華都爲項昭寧修行護法,可是依舊一無所獲,而項昭寧的這種感覺卻在不斷強烈起來。有時候她腦中靈光一現,像是想到了什麼,可她正要認真分辨和整理的時候,卻發現剛才那個念頭突然又不見了,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這樣的事情自然讓項昭甯沮喪,不過她也知道在修行中,有些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的事情是你想一輩子也有可能想不明白的。

    一日月夜,清輝熠熠,項昭寧隨意披了件衣服走出小木屋。在院中看著那高掛西天的月亮發呆。

    折翼既然自成空間,當然會有白晝黑夜。本來修道者到達築基後對食物和睡眠這兩樣就不那麼在乎了,因爲吸取天地元氣比吃東西更讓他們保持充沛的精神和體力,而他們修煉的過程比睡眠的作用要強悍得多。像項昭寧這樣飛升化神的修道者更沒有時間也麼有心情去吃的飯和睡覺,他們的時間幾乎都被修行給占得滿滿當當了。可是項昭寧現在正在五轉徘徊。這就迫使她不得不對吃飯和睡覺這兩件事情保持敬畏的心態了。

    吃的好解決一點,院中的雞會生下靈蛋。現在也不用布置折翼空間了,這些靈蛋便入了項昭寧的嘴。至於睡覺嘛,就在小木屋中睡,也算睡得舒服。

    現在正是晚上,若在凡間該是一片漆黑。人們熟睡之時。項昭寧因爲一直找不到那雙眼睛而心情郁結,睡不著覺,所以起身出來走走。

    姬雲華不知道跑哪裏去了。項昭寧猜想師父大約是在山中修行。她坐在小院朝外的門檻上托著腮,思緒便天馬行空起來。

    沒過多久,項昭寧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轉頭向後看去,原來是羊。

    山羊通體雪白,在月光的照射下更顯得仙氣飄渺。它走過來趴在項昭寧身邊。歪著脖子去看項昭寧。

    “有事?”項昭寧被它看得不自在。

    “有。”羊點頭。

    “什麼事?”項昭寧猶豫了片刻,“如果是有什麼要讓我做的。如果力所能及,我會做的。”

    羊眼珠子轉了轉,“聽說你是被當成男人養大的?”羊不說有什麼事情,反而很和善地與項昭寧聊起家常來。

    項昭寧笑了笑,點頭道:“是啊,因爲那時候我們那裏還沒有女修,天華山外是有,但都是不入流的修煉者,得不到應有的尊重和資源。”

    羊點點頭,“聽說你們那的女修修行方式與難修不同,修的乃是采補之術?”

    項昭寧想了想,“這個倒不太清楚。師父一般不讓我出山的。”

    羊扯了扯嘴,“那你知不知道雙修?”它的語氣似乎有點興奮。

    “知道一點。”項昭寧中肯的說。下界之中有的男修和女修會用這種方式來修行,不過這在名門正派眼裏屬於歪門邪道,算不得入流的方法。

    羊高興了。它往項昭寧的方向挪了挪,道:“說說看?”

    項昭寧愕然,皺皺眉道:“這有什麼好說的。”她心想一隻羊怎麼對這有興趣,太奇怪詭異了吧?

    “那你覺得雙修好不好?”羊“不恥下問”,明顯還不死心。

    項昭寧無語了。她古怪地看了看羊,心想這隻羊受什麼刺激了,怎麼會說到這裏來?還是說它太孤單了,想找個伴兒了?

    “無所謂好不好,陰陽調和,有的人通過這種方式達到修行的目的。這種事情如果雙方實力相當還好,若是兩相懸殊,便形同邪法,不利修行。”項昭寧覺得自己應該遠離羊。

    羊點點頭,“看起來你並不排斥雙修。”

    項昭寧眉角跳了跳,上下打量了山羊一圈,道:“有什麼事你直說吧。”不要再聊這些事情了。跟一隻羊聊這個怎麼這麼別扭。

    羊咧了咧嘴,似乎是笑了。“你覺得跟姬雲華雙修怎麼樣?”

    羊語出驚人,毫無防備的項昭寧驚得彈跳起來道:“什麼?!你說什麼?怎麼可能!”她氣憤地盯著羊,覺得羊的話是對她師父的褻瀆。

    羊卻笑了笑,心情變得很好。“怎麼不可能?你知道你修習的九轉是上古混沌之法,包羅萬象,貫通五行,雙修對你來說是最好的提升修爲的辦法。

    項昭寧漲紅了臉,“胡說什麼!”

    羊不以爲然,偏還要刺激她道:“好吧,既然你不喜歡與姬雲華雙修,那你還有什麼人選?”

    項昭寧的臉簡直要熱得要冒煙了。“我爲什麼一定要雙修!你胡說什麼!”

    羊不屑地看著她,“我才沒有胡說。這事姬雲華也知道的。要想快點度過五轉,這就是最快的辦法。再說了,我看你跟姬雲華感情挺好的,難道你沒想過嗎?他可以幫你提升修爲哦!”

    項昭寧覺得自己不能再聽下去了。原來這就是之前他們說的“好辦法”?!這羊滿口胡言亂語,都說的什麼啊?她怎麼可能對師父懷抱這樣的想法?這實在太荒唐了!太不可思議了!而且什麼叫師父也知道的?這是什麼個意思?她本能地排斥這種想法,覺得羊太過分了。

    這時,項昭寧身側的地上拖出一道黑色的人影。

    姬雲華不知從哪裏出現,也不知道聽到了多少。

    “怎麼了?”姬雲華問道。

    項昭寧覺得窘迫萬分。她慌張地看向姬雲華,發現他神色如常,便心想師父大概沒有聽到什麼不該聽到的東西。

    姬雲華拍怕她的肩膀道:“什麼事這麼慌張?不要影響了道心。”說著警告地看了羊一眼。

    “我……”羊被他看得心裏發毛,立刻想表示不滿。

    姬雲華瞪它,它立刻耷拉下腦袋,沒音兒了。

    “師父……”項昭寧尷尬的站在原地,擡頭看見月輝清光下姬雲華柔和卻略帶嫵媚的五官,感受到姬雲華拍在她肩膀上的力度,頓時手腳無措,竟然奪門而出直奔山上去了。

    姬雲華淡淡望向羊,一個字也沒說。

    羊倍感壓力,解釋道:“我看她不開竅的,幫你開開竅……”

    姬雲華嘴角勾起冷笑,“那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

    “感謝倒不用的,這是我應該做的……”羊的話說得喜慶,臉卻垮了下來,聲音漸漸低了。

    姬雲華冷哼一聲,“多謝你的好心了,不過,你又怎知我想要的是什麼?”

    “那你想要什麼?”羊很好奇。

    姬雲華轉頭看著項昭寧背影消失的地方,輕輕吐出四個字:“與你無關”。

    羊的耳朵抖了抖,“這是命,逃不開的。”

    姬雲華的笑更冷了,“什麼命?阿羊,我沒告訴過你,我最不信的就是命嗎?”他的聲音很柔和,可是羊卻聽得毛骨悚然。

    姬雲華這個人有時候很是喜怒無常,他有時候笑是真的開心,有時候笑卻是殺人的前兆。如果你不夠了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在鬼門關裏走上一趟。

    羊縮了縮脖子,“我是爲你好。她需要你,你也需要他。”

    “你太自作主張了。希望沒有下次了。”姬雲華說完便側身進了小院,獨自回屋了。

    羊囁囁嚅嚅:“好心沒好報的啊。”但終是什麼也沒再說,獨自一隻羊回去羊圈了。

    姬雲華站在窗邊看向外面,心情沉郁,目光幽冷。更深露重,他保持著這個姿勢直到日出東方。

    項昭寧一夜未歸。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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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22:40:41
315 前輩再現

    項昭寧在樹上睡著了。

    清晨的風微微拂動樹葉,綠葉的尖端輕輕顫著,一滴晶瑩的露水滑落,滴答一聲落在她的額心,於是她扇子一樣的睫毛動了動,自此睜開了眼。

    項昭寧保持著靠坐的姿勢仍舊歪在樹枝上,然後眨了眨眼,一手在額頭上拍了拍,深深一個呼吸,頓覺全身舒爽,疲乏全消。

    是反應過度了吧。她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的落荒而逃,這樣給它定義。

    讓師父看笑話了吧。項昭寧這樣想著,有些不好意思。她想這麼點小事,師父應該不會問羊的吧,即便問了,羊應該也不會告訴師父她們昨天談了什麼的吧。師父是大智慧的人,怎麼會把心思放在這等無聊的小事上。

    這麼想著,項昭寧覺得安慰了許多,面上也露出喜滋滋的笑容來。

    修道之人大多想得開,在情之一字的理解上也偏重大愛而非小愛。並且實際上,很多修道者更偏重力量的獲取,爲了得到力量他們可以寂寞苦修,可以強取豪奪,大多已經冷酷絕情,對感情沒有需求,也生不出好趕來。因此男女雙修對於他們來說,修道的意義絕對大過情感依托的意義。

    項昭寧睡一覺想通了,便跟沒事兒人一樣下山去找師父一同修煉。山風徐緩,她漫步林間小道,額邊青絲隨風拂過,姿容甯靜而美好。

    下了山,姬雲華卻不在小院之中。

    項昭寧找到羊圈裏沒精打采臥著吹氣的山羊道:“羊,師父呢?”

    羊斜了她一眼,“走了。”就是被你氣走的。它暗暗腹誹道。

    項昭寧一愣,“去哪兒了?”

    羊翻個白眼,轉個身不願意看到她。“我怎麼知道。”

    項昭寧看出它不想理自己,心想這隻羊自從會說話之後就古裏古怪的。昨天更是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現在還是不要招惹它好了。

    這麼想著,項昭寧便離開了小院。雖然姬雲華不在,每天的功課是不能怠懈的,項昭寧心想反正那雙眼睛的事情暫時也得不到解決,找不到根源,既然暫時無害,就不要管它了。

    於是項昭甯就去山中修行,很快就進入了修煉狀態。

    還是那張網,她還是在網中行路。熟悉的過程,熟悉的路,然後很熟悉的感覺——一定有一雙眼在注視著她。

    “是誰?”項昭寧站在網中央。已不是第一次發問。

    宇宙空空,沒有人回答她。

    項昭寧認真地去感應,沒有惡意,沒有殺氣,那雙眼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在做的每一件事情,像是在觀察,在思考。

    項昭寧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回應,於是繼續自己織網的功課。一道一道的烙印打在她的意識裏,她只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清明,這張網越來越大。越來越立體,隱隱之中似乎有什麼正在形成。

    是什麼呢?項昭寧一邊走一邊觀察著這張她織了許久的網,突然發現一個問題。隨著這張網波及到的範圍越來越大,她的意識裏原本的修行世界也跟著變化了。那個原本有山有水天高地闊的世界竟在巨網的擴張中漸漸縮小了,被網罩住的地方明顯已經變得空洞,哪裏還是原來的風景!

    這說明什麼?這張網在吞噬她的世界!

    項昭寧心中慌了一下,爲什麼爲這樣?修行的狀態不應該是這樣的,修行應該是種累加力。而不是破壞力,應該是她的世界更爲豐富廣闊。而不是在這張網的籠罩下變得虛空無物!如果她的精神世界整個變得虛無,那還談什麼修爲,還談什麼修行?怎麼會這樣?

    項昭寧既然發現了這個問題,便不敢再修煉下去,於是早早結束了修煉狀態,準備去找師父。

    她下山的時候,姬雲華還沒有回來。她沮喪地坐在小院的門檻上,百思不得其解。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難道是魔氣的原因?可是就像師父曾經說過的,魔氣主殺,若是魔氣作祟,這張網虛化世界的過程怎麼會這麼平和,也正是因爲一直以來她絲毫沒有入侵之感,所以才沒有發現這張網的怪異之處。

    那難道是因爲九轉本身的原因?如果是因爲這個的話,項昭寧覺得問師父也是得不到答案的,因爲師父並不十分清楚九轉的來歷、秉性和修煉過程。如果是因爲這個,她想最合適去問的大概是那位子翼神君。而這又正好是她不想去做的事情。

    那麼就只剩下一個辦法,去醉醒忘生看看項九長生有沒有留下什麼有用的啓示。

    其實如果前輩在的話,她或許就不會這麼迷茫了。她心中想著。

    羊見項昭寧傻傻坐在那裏一陣沉默,於是用前腿推開羊圈湊了過來。“怎麼了?”

    項昭寧一臉愁色,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不是找那小子找不到,愁的?”羊洋洋得意地猜測道。

    項昭寧看它一眼,她確實是在找師父,可是卻不是因爲找不到師父才愁的。

    突然,她想到這隻羊既然能陪伴姬信那麼久,姬信又是得到項九長生指點的,那它會不會知道些什麼?於是她認真地看著羊的雙眼,誠懇地道:“有件事想請教你。”

    “什麼事?”羊被看得古怪,後退了一小步。

    “最近修煉遇到了一點問題……”她將自己在修煉境界中的事情說給了羊聽,然後熱切地看著羊,希望能從它那裏得到提示。

    沒想到羊茫然地搖搖頭,“不會吧?我得點化修行至此也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啊。不會與你練的功法有關吧?”

    項昭寧失望地垂下頭,沉默半晌才道:“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兒?”

    “去醉醒忘生,那是項九長生的界,我想去那裏尋找答案。”

    羊看了看她,猶豫了片刻,“或許不用出去。有個地方,你可以去試試,看能不能得到些點化。”

    “什麼地方?”項昭寧熱切地看著它。

    羊的嘴巴動了動,自言自語道:“這可是幫你的啊,我可不是自作主張多管閑事啊……”然後走出小院道:“跟我來吧。”說著就帶項昭寧往山上走去。

    項昭寧跟著羊一路上山,發現這條路居然又是自己沒有走過的路。她想自己幾乎跑遍了這座山,沒想到還是有沒有跑到的地方。還是說只有羊才能開啓這座山上所有的路,它就是類似於鑰匙一樣的存在?

    羊似乎看穿了項昭寧的想法,於是道:“放心,跟我走過一次,這條路你就會走了。就像那個溫泉,之前你看不到,現在卻是可以自己去那裏了。這就是阿信賦予我的能力。”

    果然是鑰匙。項昭寧點頭,隻有這麼個想法。

    羊要帶項昭寧去的便是那桃源洞府。

    由於羊的帶路,這一路她們走得很順。等到了那蔓藤蔥郁處,羊又如前狀拍下青石磚,顯了光門,這才帶項昭寧進入夜明珠裝飾的洞廊。

    “這裏供奉了先人。你只管在那先人面前祭拜修煉,或有所得。”羊領著她入了桃花陣,踩著悠閑的步子往南而去,不一會兒就到了那桌上供奉的兩座泥塑面前。

    項昭寧看過去,一個是男,一個是女,不知是誰。

    羊道:“這便是阿信,這一位與你也有莫大關系,她便是項九長生。這兩座泥塑乃是阿信親手所捏,並注入了意識,且看你能不能觸發其情了。”

    項昭寧依拜見長輩先祖的禮拜下,甚爲恭敬。

    羊道:“我去了,無論你是否悟道,沿原路便能出來。”

    項昭寧點頭,道了句多謝,果然盤坐其前,進入了修煉狀態。

    羊在一旁看了看,搖了搖腦袋慢慢踱步走了。不過羊並沒有出陣,而是朝著桃林北方去了。

    姬雲華正在桃林之中,自羊帶著項昭寧一進來,他就感覺到了,不過他並沒有出來,仍舊在那裏碾著桃瓣。

    羊慢慢走過去,看了眼他手中的石罐,道:“折翼之中,桃源最是靈盛,桃源之中,又有三千桃花,桃花之中卻只有一株靈桃。你這樣一株一株的找,要找到什麼時候去?”

    姬雲華也不看它,道:“不過三千而已。”

    羊搖搖頭,“三千已是不少,且你要驗出它是否靈桃還要花費時間。這麼麻煩,你若按祖訓辦了,哪裏需要如此。”

    姬雲華漠漠道:“所以我是人,你是羊。”

    羊聽罷氣結,瞪眼道:“哼,且看你找得到找不到。即便你找到靈桃,也不一定就能完全驅除她體內魔氣!”

    姬雲華不理它,只認真關注石罐中慢慢背碾碎的桃瓣。

    羊跺跺腳,喃喃道:“頑冥不靈!”然後就真的出了桃源洞府。

    而這個時候,項昭寧在修煉世界裏有了不同的感應。

    網仍在那裏,但是她的意識裏隱隱有什麼在騷動。難道是那雙眼睛?項昭寧尋找著,好半天才感應出來那是與之前感受到的被注視感不同的感覺。

    是什麼呢?項昭寧靜靜的警惕地行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終於聽到一個聲音,而且竟然還十分熟悉!

    “丫頭。”那個不辨男女不辨年紀的聲音道。

    “前輩?”項昭寧驚訝了。前輩自從沉睡就再沒有發出過聲音,現在竟是醒了嗎?

    那聲音似乎笑了笑,“很好,你還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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