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 閨蜜相見
羽清心確實不在人間。
當生命變得漫長,生長變得緩慢,羽清心知道人間那個地方是待不下去了。所以她借著仙山求道的由頭去了開山道人處,在那裏待了兩年,又說要去歷遊仙山尋求道心,這便一個包袱身上帶,瀟瀟灑灑走人了。
這是項昭寧能想象得到的事情,她想象不到的是羽清心這次離開還帶了一個小尾巴。
羽清心自去了開山道人處,青楊便循跡找了過去,說是也要修道,請開山道人收留。開山道人道他沒有慧根,不予理會,青楊便也不惱,只在山中住下,日日聽經悟道,羽清心在哪裏他便在哪裏。
開山道人曾戲稱此人並非尋道,尋的是情,羽清心只是一笑,也沒有什麼動靜。
果然兩年後羽清心卷了包袱要走,青楊便也包袱款款跟上,他不說什麼,他只用雙腳靠近她,用雙眼注視她,仿佛這兩年來安靜的姿態可以維持一輩子。
後來兩人便到了修仙界。在這裏,羽清心終是開始教青楊修道,讓他接觸到另外一個世界。
三百年對於羽清心和項昭寧這樣的人來說並不漫長,但對於青楊這樣的人來說,幾乎是經歷了幾個生死春秋。
朽戈先到了清心堂,三百年後的清心堂早已物是人非。羽清心的畫像被裱起來掛在後堂,便是如此,那紙畫的邊沿也早已暗黃。清心堂有許多舊物,羽清心當年的用具被好好地收在一側供人觀瞻,這些都是清心堂成爲受人敬仰的百年老店所特有的歷史。
朽戈打聽羽清心,便有人說了一段仙山求道的故事,道那姑娘面善心慈,一生未嫁,年紀輕輕便仙山尋道去了。
朽戈尋到了羽清心的師門。幾經周折又尋到了修仙界,這才尋到了羽清心。
羽清心的樣子與三百年前相比並未有什麼改變,她身邊跟著一個目光炯炯的中年人,那人不多言,仿佛只是靜靜守著羽清心。
朽戈道明了來意,羽清心便笑了。
恍然三百年過,羽清心一直在等這一天。
“帶我去找她。”羽清心只有這麼一句話。
於是朽戈帶回來兩個人,羽清心和青楊。
此時項昭寧聽朽戈說羽清心有消息了,自然是高興的。她問道:“她在哪裏?”
朽戈笑了笑,道:“我已將他們帶入青龍城中。若你同意,便叫他們進來這裏。”
“他們?”項昭寧一愣。
朽戈道:“還有一個男人,叫做青楊。”
“青楊?”項昭寧詫異了。她倒是沒想到青楊跟羽清心在一起。“我去找她。”項昭寧話音剛落人就不見了,饕餮擡頭轉向項昭寧離開的方向,它看了一會兒卻並沒有跟上。
朽戈挑挑眉,他以爲項昭寧不管到哪兒,這隻饕餮獸都是要跟著的。沒想到這回他不跟了。
羽清心和青楊很快被帶進醉醒忘生。項昭寧認識青楊,對他的變化還是有些驚訝的,可是青楊卻沒有見過魂狀的項昭寧。
羽清心拉著項昭寧一處說話,便把青楊晾在了一旁。
從羽清心口裏,項昭寧才知道了青楊如何會跟在她身邊。
羽清心算是項昭寧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女性朋友,兩人在一起多了幾分歡喜。
項昭寧道:“你就讓青楊這麼跟著?”
羽清心假作不在意道:“他願意跟。又不是我強迫他。”
項昭寧便挑眉道:“你騙人。你才不是這麼想的。”
羽清心瞪圓了眼,“那你說我怎麼想的。”
項昭寧皺皺眉,“我不知道。不過你若不喜歡他,幹嘛讓他跟在你身邊。你還是當年那個樣子,可他卻比當時可老了,這以後……”項昭寧話沒說話,但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盡管羽清心教了青楊修行之法,但修行這麼個事兒並不是教教就可以生命永恒的。羽清心和青楊是不一樣的。或許正是羽清心自己已經太清楚這種不一樣。
羽清心擺擺手,“哎呀不說這些了。說說你吧。姬雲華怎麼樣了?這都三百多年了,你都醒了,他應該也醒了才對。”
說到這裏,項昭寧笑了一下,“是醒了。”想到臨走前兩人相擁的溫暖,項昭寧的臉微微紅了。
“哎喲,臉紅啦!你是不是做什麼壞事兒啦?”羽清心調笑道。
項昭寧連忙道:“沒有沒有,什麼壞事兒……盡瞎說。”
羽清心便哈哈笑道:“還說沒有,你不知道你一撒謊就轉眼珠子嗎?哈哈!”笑了一會兒,羽清心又沉靜下來,低低問了句:“你想清楚了?”
項昭寧點點頭,“以後還不知道怎麼樣,想在活著的時候……”項昭寧的聲音也低下去。
兩人沉默片刻,羽清心道:“現在你有什麼打算?”
項昭寧道:“我是爲了聽說在萬木之森的青龍神獸和易木弓來的。青龍城靠近萬木之森,近日青龍城主說得了一把好弓,邀人共賞,正召集有意願的人闖青龍塔,聽說那弓就在青龍塔的頂層。”
“你是說那青龍塔上的弓便是易木弓?”羽清心問道。
項昭寧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去看看。”
羽清心想了想,問道:“你一個人去?”
項昭寧道:“不,我們都去。我,丹餮,火鳳,玄武,朽戈,鬼嬰,邪予,不動。”她頓了頓,“對了,之前我沒說,其實我體內已經有三樣神器了,一樣是白虎神獸守護的通天鉞,被我鑄體成愷甲,一樣是火鳳神獸守護的鳳羽炎翎,一樣是玄武神獸守護的禦水劍。除了白虎不在我身邊,火鳳和玄武都與我在一起。”
羽清心聽了並不驚奇,只是笑道:“既然這樣,那我也要去。”
“你?”項昭寧有些猶豫,畢竟闖青龍塔可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去的,那裏面會遭遇什麼現在誰也說不清出,她怕羽清心會遇上危險。
羽清心看到項昭寧猶疑的神情,笑道:“你可不能丟下我,說不定到時候你們還都要我幫忙呢。”
項昭寧驚訝道:“這話怎麼講?”
羽清心嘻嘻笑起來,“你攻擊我試試看。”
項昭寧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我幹嘛要攻擊你。”
羽清心笑道:“哎呀我讓你攻擊我的你還怕什麼,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項昭寧見她堅決,便試著禦氣成飛刀破空而去,飛到帶著凝冰的氣息。頓時羽清心的手臂上便見了紅,白衣染了大片。
項昭寧一驚,連忙抓住她的手道:“胡鬧!怎麼會這樣!”
沒想到羽清心撥開她的手,卷起染紅的袖子,自己用另一隻手輕輕撫過那染血的傷口。這時候奇跡發生了。那傷口完好如初,根本都看不出曾經被利刃劃傷過。
羽清心還不滿地嘟著嘴道:“幹嘛手下留情,這麼低級的攻勢,真是的……”
項昭寧愣了半晌,然後哭笑不得道:“你就會嚇我。”
羽清心笑嘻嘻地攀著她的肩膀,親密地拉了拉她的頭髮,道:“怎麼會,我是有把握才讓你攻擊我的,你看,全好了吧。告訴你吧,我的治愈能力很強悍的哦。你要還不信,帶我去找你那些朋友試試。”
項昭寧半信半疑,不過也不想羽清心再受傷,倒是羽清心看出她的心思,拉著她一副不肯罷休的表情道:“不行不行,我非得證明給你看不可!走走,現在就找人去!”
“喂喂……”項昭寧被羽清心拖著走,一副很無語又不情願的模樣,可是有架不住羽清心這樣的姿態,更是珍惜她這樣毫不顧忌親密拉著自己的溫暖,所以也就半推半就順著她了。
這時候鬼嬰正一個人坐在山頂吹風,他的身邊擺著一小壇紅紙封的酒壇子,還有就是那件繡著金龍藍鳳華貴雍容的紅衣了。
項昭寧猜得沒錯,那件紅衣確實是喜服,而且是女子的款式。
那個時候四人還未聚首,項九長生初識子翼神君,指一眼便陷入了自以爲是的愛情,人是一會兒欣喜若狂,一會兒唉聲歎氣,整一個單戀的模樣,叫人看著就覺得不爽。
鬼嬰因爲項九長生對他的救命之恩一定要報答她,所以總想跟著她,可是項九長生是個喜歡自由的人,不喜歡束縛,不喜歡有人跟著她。
鬼嬰也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人族這麼個族群裏,要想兩個人一生一世在一起,那除非是結爲夫妻,大紅喜服套上,喝了交杯酒,這事兒就算是定了,想分也分不開了。於是便有了這件紅衣還有那壇酒。他都想好了,他跟項九長生求婚,之後他們一起去地府廢了他那些兄弟,自己做個鬼王,項九長生自然跟他一起長長久久。
鬼嬰滿懷熱情興緻勃勃將衣服送與項九長生,沒想到項九長生對子翼雖然死心眼兒,對別人卻不開竅得很,於是哈哈笑了鬼嬰一番,鬼嬰羞憤而去,衣服沒送出去,自然那酒也就沒了下文。
這事兒要說很多年了,過程和結果只有朽戈知道。後來發生了太多事情,鬼嬰便將這紅衣作爲壓箱底的寶貝與自己最喜歡的幾件衣服一起珍藏起來,酒也留了下來。
於項九長生,大約是個笑話,但於鬼嬰來說,是年少輕狂時美好的夢。
山風徐徐中鬼嬰低低笑了一聲,一掌拍開酒封,整個酒壇子扔到了山下,那紅衣便化爲天邊的一抹紅霞。
有的事情總是要被忘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