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 情爲心聲
司羽烈正是自我信心爆棚的時候,絲毫沒發現自己其實是在對牛彈琴。不止如此,他這樣一來,將項昭寧對於童年那個梅石的善意耐心消磨得不剩多少了。
看著司羽烈漸漸消失的身影,項昭寧微微斂眉,她袖中的小青龍擺了擺身子,嘀咕了一句:“你弱得連他也打不過了嗎?”說著又在她手腕上輕輕咬了一口。
項昭寧無語地低頭看著袖子的方向,奇怪地問道:“我爲什麼一定要跟他打呢?”
“打不打和打不打得過是兩碼事。
項昭寧沉默了片刻,道:“你說得對,這是兩碼事。”
白霧茫茫,項昭寧就地盤坐下來。她相信再不會有什麼小鎮,也不會有人煙,司羽烈要她的坦誠,可是她不覺得對司羽烈需要什麼坦誠。
項昭寧靜下來。她的雙眸輕輕地闔上,意識開始無限發散出去。
這是一個幻陣,幻陣中的東西都是迷惑人的雙眼的。布陣的人想讓你看見什麼,你就隻能看見什麼。如果你的意志力足夠堅強,總會發現這所有不真實下唯一的真實。但如果你妥協了,便只有被布陣人牽著鼻子走,最後被幻陣吞噬了。
項昭寧心中冷笑了一下,比耐性,她從來都比得起。
她閉上雙眼,因爲她不需要看見。自從闖了青龍塔之後,項昭寧明白一個道理——任何艱難都是一種修行。
司羽烈看著項昭寧無聲的抵抗,也笑了。這就像是貓吃老鼠非要先逗弄一下一樣,如果老鼠不掙紮,老老實實送上來吃,那就不好玩了。
離青龍城不遠的地方有群山連綿,山上少有樹木。多是怪石嶙峋。其中有兩座山像是被一把大刀生生劈成了兩半,兩山之間僅僅只能容一人勉強走過,如此峭壁被稱爲一線天。
誰也不知道這一線天不過是障眼法,裏面自是另有一番光景。
白虎和小丹華正在這一線天中。
一線天裏的空間十分寬敞,不但寬敞,還有許多高矮不一的樹木。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孩子正趴在地上,耳朵貼著地面似乎在聽什麼。
白虎剛剛睡醒,它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前掌撐地盡量向前,脊背用力往後上方拱著伸了個舒服的懶腰。然後便看見耳貼著地的傻小子。
“你做什麼?”白虎起身,優雅地踏著步子走過來。
“噓——”小孩兒將食指放在嘴唇上,水靈靈的大眼睛眨了一下。似乎在責怪白虎打擾了他。
白虎揚了揚尾巴,伸過臉去看了看他,想了想,道:“你該不會是在聽種子發芽的聲音吧?”
看到小孩子默不作聲又用飽含幸福的眼神看著他不住點頭,白虎覺得有點無語了。
“聽見了嗎?”無語過後。他不在意地問了一句。小丹華是古丹華木族最後的希望,它天生親近植物、土地、陽光、水分的。白虎見過它更親近土地的姿態,早就見怪不怪了。
小丹華貼著地又聽了一陣,起身咧開嘴笑道:“它們說還要兩天才能出來。這幾天太陽不怎麼好,所以它們在地下偷了個懶。”小丹華眨眨眼,像個調皮的小孩子。惹得白虎笑了。
這裏算是白虎和小丹華的秘密基地。小丹華的志向是恢複萬木之森的生機,於是白虎便帶著它四處尋找樹種,先在這秘密基地中養活。然後才在萬木之森中種植。它自然知道這些樹種都是上古留存下來的珍稀玩意兒,寶貴得很,但是看到小丹華這麼小心翼翼地對待它們,它又覺得有些好笑。
這孩子就是太認真了。白虎這樣下著結論。
如今這一線天中已經有不少樹,看來過不了多久。它們又要去一趟萬木之森了。白虎這樣想著。
想到這裏,白虎便想到前段時間聽說過的有關青龍城主、青龍塔和神獸青龍、神器易木弓的事情。它的目光在高高矮矮的大小樹木間掃過。突然問道:“你種這麼多樹,會不會種易木?”
小丹華好奇地看著白虎,問道:“聽說那是神女的本命樹,那哪是那麼好種的?”
白虎咧開嘴笑了一下,道:“曾經是,也沒有那麼玄乎。跟你種這些什麼東華西華的也差不多,你想不想種?”
小丹華鄙視地看了眼白虎,道:“就算我想種,你能給弄過來嗎?還有,不是東華西華,我是想種丹華,可是我還沒結出種子來。我現在種的是麒華木。”它那眼神就好像在說:白虎你真沒文化。
白虎哈哈笑道:“對對,麒華木。這個好,多種點。”白虎說得意味深長,尾巴擺得很高。
小丹華翹著嘴巴,奶聲奶氣道:“有什麼好笑的,麒華木可是很名貴的樹種啊。”
白虎嗯嗯兩聲,又道:“你就在這兒慢慢種,什麼時候種好了我再帶你去林子裏種。我有點事要辦,出去一趟。”說著白虎抖了抖身子,前肢擡起,保持後肢站立的姿勢,然後是一聲虎嘯,白虎的身軀竟然變得與人類無異。不止如此,它還有一張人類的臉。不過大概是因爲不常用人形身軀走路的原因,他的步子怎麼看怎麼有點奇怪,有點像是某種貓科動物掂著兩隻後腿在走路一樣。
小丹華哼哼兩聲,也沒理會,眨眼的功夫一線天裏就只剩下小丹華一個人了。
小丹華每天就在一線天裏種著樹,種得很有樂趣。
而白虎慢慢悠悠地去了青龍城,坐在小茶樓裏準備聽聽最近有什麼消息。
今日小茶樓中人不少。它很快就聽到了感興趣的消息。
“聽說了嗎,項九長生出現了。”
“聽說了,方才很多人都跑去萬木之森的方向了,說是有人發現了項九長生,現在正打著呢。”
“項九長生可厲害得很,他們能打得過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項九長生當年是厲害,可現在就不一定了……”
白虎一邊聽一邊皺起眉頭,第一個反應就是項昭寧的身份暴露了。與朽戈那些人不同,白虎對項昭寧的感覺總帶著些宿命的放縱意味。現在就是朽戈這些人不再相信項昭寧能成爲項九長生了,可白虎認爲的本原顯然與他們不同。
白虎想到項昭寧如今的修爲,便毫不猶豫地起身又趕往萬木之森的方向。
白虎躲在一棵樹後,很快感覺到不同的氣息。
這個方向已經有許多人在尋找著什麼,但是它沒有看到打鬥的痕跡。它想如果他們真的打起來了,沒道理這裏會這麼安靜。
安靜得很詭異。
白虎極目遠眺,鼻子動了動,很快便發現了哪裏詭異——這前面分明是有結界。
白虎笑了。即便它的力量並沒有恢複,但它有一項本能與力量的大小無關。當年它正是憑著這項本能將項昭寧從忘生陣中拖了出來。神女手下五隻神獸各有異能,其中唯有白虎擁有穿越時空的能力——無論是哪種時空,這裏面自然包含了界與陣。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如果要真打起來,白虎少不得要避一避,但如果對方布了結界,是攔不了它的眼睛和腳步的。
白虎悄無聲息地潛進結界,然後就看見了十來個被定住的人。它小心地躲起來,心想能有這等手筆的定也不是尋常人。而且,它聞著這結界裏的氣味不怎麼好,這布下結界的與它怕不是一道人。
白虎隱下氣息掃視四周,很快又發現這結界之中竟然還有幻陣。
這就十分有意思了。
它暗暗想起之前在小茶樓裏聽到的那些話,再看眼前的情形,很快就想到項昭寧怕是被人困在幻陣之中了。
白虎沒有立刻進幻陣去,而是開始在結界中尋找布下幻陣的人。
而在這個時候,項昭寧正走在“天華山”中。
項昭寧心中冷笑,這司羽烈也算有本事,她都已經精心修行,雜念全拋了,他竟然還能讓她看到眼前的“天華山”並身在其中。她想這是司羽烈在試探她,於是心中警惕著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連走兩步的慾望都生不出來。
她與司羽烈較著勁兒,司羽烈卻是笑得很歡暢。他低聲道:“阿笑,有些事情是無法抗拒的。”
司羽烈的話很快得到了印證。
很快,項昭寧的視野中出現一個白衣男子,他穿著傳統的天華門服飾,雖然再普通不過,但穿在這個人身上總多了一些放肆的曠達飄逸之感。他以背對著她的姿態佇立在崖上清風之中,他看著前方的遠山,那裏有深淺不一的藏青色山巒疊嶂起伏,有雲霞明滅,有飛鳥翺翔,有仙人禦劍。項昭寧很清楚,這是師父心中的世界。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過去,心裏暗暗喊了一聲師父。
白衣男子緩緩側身,對她伸出一隻手,唇邊的微笑清冷入骨。“來,阿笑。”
項昭寧的雙腳不自覺地挪動了,但是立刻她就警惕地停了下來。她告訴自己,這是假的,都是司羽烈要讓她看的假象。
於是她沉默地看著,也只是看,並不靠近。
白衣男子笑了,“阿笑,生師父氣了嗎?”他收回手,又轉過去看那遠山,竟不再理會項昭寧。
項昭寧雖然知道這是假的,可是因爲是這個人,她還是忍不住産生了聯想。聯想才是入幻的開端。
司羽烈的手段並不高明,但是他明白一個道理——情之所繫,心爲之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