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 心似雲池
“如今天庭已定,既然是你珍重的人,什麼時候帶來看看吧。”天帝輕描淡寫地說。
子翼的目光沉了沉,低頭道:“是。”
許是因爲已經許久沒有在一起交談過了,這之後天帝與子翼神君始終沒有找到共同的話題,天帝覺得掃興,子翼神君卻是保持著眼觀鼻鼻觀心的沉靜姿態,仿佛天帝的情緒絲毫影響不到他。
於是最後天帝放人,子翼神君慢悠悠回到了自己的仙府。
天帝心中煩悶,他不想再處理天庭繁雜的公務,於是一個人去了後花園。後花園的花開得正豔,這裏沒有春夏秋冬的區別,花開花落也不過是看天帝的意志和心情。可是奇怪的是,天帝心情多麼多麼不好的時候,也很少叫這園子裏的花凋謝。他喜歡這些花開著的樣子,每每到這裏,他總能感受到一點點回憶中的暖意。
鮮花中匍匐著一隻麒麟獸,麒麟獸兩隻腳擺在後面,兩隻腳墊在碩大的腦袋下,它閉著眼睛打著呼嚕,睡得十分愜意。
天帝挑挑眉,走過去用腳踢了踢麒麟獸的身子。
麒麟獸沒醒。
天帝皺了眉頭,又用了些力氣。這時麒麟獸動了動身子,卻是挪了個位置,並沒有起來。
天帝彎下腰在它睡亂了的長毛中扯出它的耳朵,對著耳洞大喊道:“喝——”
麒麟獸陡然一驚,刷地躥起來,又因爲天帝扯著它的耳朵而不得已栽下來,疼得嗷嗷直叫。
天帝用鄙視的眼神看著它,松手道:“你是麒麟,不是狗。”
麒麟嘴角抽了抽,道:“我好端端睡覺。你惹我做什麼?”它眼珠子轉了轉,又圍著天帝走了一圈,道:“心情不好?”
天帝挑眉,這不是很明顯嗎。
麒麟獸眼角挑了挑,“你心情不好是常有的事,心情好才是奇怪了。”自從神女與天帝反目,天帝就基本沒有心情好的時候,後來神女隕落了,天帝的臉便整日整日跟雷雨天一樣,叫人看了就覺得心驚。
天帝道:“你那些朋友在下面蹦跶得挺歡快。你呢,不下去看看?”
麒麟獸拼命搖頭,“別。可別叫我。”
天帝道:“怎的,你不想與它們聚一聚?”
麒麟獸撇撇嘴,道:“有什麼好見的。老咯,走不動咯,你就給我快地兒安享晚年就好了。”
天帝斜眼看它。道:“我以爲你到底忘不了那些舊友。”
“這話說的……對了,你還沒找到羽衣?”
天帝臉色一沉,沒有回答麒麟的問題。
麒麟獸一看這樣子就知道天帝肯定是還沒找到,不過它也覺得奇怪,不是說七殺在人間發現了羽衣的氣息嗎,怎麼就沒下文了?
天帝皺著眉毛。看向它道:“你去一趟。”
“我?我去哪裏?”
“去人間。”
“我去?我去能做什麼?把羽衣帶回來?”
“怎麼,不行嗎?”
“當然不行。你可要知道,就因爲你跟神女反目。那些家夥們可連我一起恨上了,你讓我去找羽衣,開什麼玩笑。即便我找到了,它肯定也不願意跟我走啊。”
天帝冷哼一聲,“此事不宜太多人知道。不然還用得上你?你去是不是?”
“我去也沒用。”
“你真的不去?”
“不去。”
“確定?”
“當然確定。”
“好,我看你最近是太閑了。睡得太多腦子都睡鈍了。從現在開始,你不會有閉眼睛的機會了。”說著天帝便高深莫測地盯著麒麟獸看。
麒麟獸心中一驚,它知道天帝自從神女隕落後脾氣就變得很不好了,他那喜怒不定的性子也越發嚴重起來。曾經它也違抗過天帝的命令,天帝便叫人看著它,硬是不讓它睡覺,甚至連這花園都不讓它進,那段日子可真是難熬啊。它什麼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放棄睡覺啊。
“好,我這就去。不過它不跟我走怎麼辦?”
“你是木頭嗎?這還用我教你?”天帝很不屑地看著它。
“好好,我知道了……真搞不懂爲什麼要這個時候找羽衣。”麒麟獸晃晃蕩蕩離開了花園,獨留下天帝一個人看著滿園的姹紫嫣紅。
爲什麼要找羽衣?再不將羽衣找回來,姐姐會變成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吧?他的姐姐即便是隕落了,也不會有第二位神女能夠取代她。
天帝微眯起眼睛,冷酷地笑了。
子翼神君回到仙府的時候,仙童仍在項昭寧身邊守候。他見子翼神君走進來,便迎上去行禮,道:“仙子還未醒。”
子翼神君也不解釋,只點點頭讓仙童離去,自己則緩緩走到項昭寧身邊。
之前羽清心爲項昭寧處理了一遍,待子翼神君帶她到天庭又爲她處理了一遍,天庭本是靈氣濃郁之地,此刻項昭寧神經舒緩,睡得正香。
子翼神君就站在床邊俯視著床上的女子,他想,她的眉毛不夠英氣,有些細了;她的頭髮不夠堅硬,有些軟了;她的嘴唇還不夠薄,所以沒那麼薄情;她的身段還不夠成熟,還不能夠完全展現出女人的魅力。這樣一個女子,她比不上項九長生的修爲,比不上項九長生的囂張,卻比項九長生溫順,比項九長生木訥,比項九長生更適合讓人愛上。
然而,愛情這個東西卻不是由適合不適合來判定的。
他想到多年前與項九長生的約定。他想這就項九長生所期待的那個後人嗎?這就是項九長生給他的機會嗎?他會帶著與項九長生的約定與這個女子相知相守?可以嗎?
子翼神君心中空蕩蕩的,他的目光雖然投到了項昭寧的面容上,可是若是仔細去看,他眼裏也只是無焦距的蒼茫。他發現自己走進了一個死胡同,原先他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可是自從屬於項九長生和他的醉醒忘生被毀了,他的夢就醒了。他很清楚自己的感情和堅持,他知道自己愛的是什麼人,而眼前這位並不是他期待的愛人。
他低低笑了。他心裏對自己說:說什麼愛,假不假啊。可這麼說著的時候,他的手心會很疼,心臟也很疼。
子翼神君在床前站了許久,他看著項昭甯,也或許其實什麼都沒看。他站在那裏靜靜想著,想往事,也想未來。他很迷茫,可是沒有人能告訴他該怎麼做。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項昭寧睜開了眼睛。映入她眼簾是一片潔白的世界。她還不待看得仔細,便察覺到這裏肯定不是她的醉醒忘生。她的醉醒忘生雖然沒有如此充裕的靈氣,但也不像這裏這樣——冷清。
好不容易找到個形容詞的項昭寧剛欲下床,就看到了站在一邊的子翼神君。
項昭寧一愣,道:“這是哪裏?”
子翼神君道:“天庭,我的府上。”他頓了頓,道:“你傷得太重,下界恐怕沒有適合你養傷的地方,所以我將你帶了上來。”
項昭寧點點頭,表示了解,心想多日不見,子翼神君看起來怎麼消沉了許多。
子翼神君見項昭寧露出疑惑的表情,便笑了笑,道:“此處很安全,且對你修行有益,你安心在此處養傷,其他的就不要管了。”
項昭寧挑眉,想起意識不太清醒時在青龍塔看到的畫面,心道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管。
子翼見她若有所思地皺著眉毛,便道:“你不必擔心他們,他們都沒有受你這樣重的傷,不需要調養。你這次差點傷了元神,這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養好的。我府中有一方雲池,你可以多在裏面待著,對你的恢複極有好處。”
項昭寧試著想要查探一番醉醒忘生的狀況,可是裏面空空如也,可見他們都沒有回去醉醒忘生。
項昭寧又想到之前青龍說的話,她似乎看到司羽烈將小青龍抓走了?想到此處,她猛然站起來,直覺不能讓小青龍與司羽烈過多相處。
“怎麼了?”子翼見項昭寧露出幾分焦慮的神情來,便開口問道。
“實不相瞞,這次我們去青龍城,闖青龍塔,皆是爲了青龍和易木弓而去。青龍虛弱,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而易木弓已經被司羽烈拿去,這……”對於這些事情,項昭寧沒想著瞞子翼神君,一來是想瞞也瞞不住,二來則是因爲相識一場,她不認爲子翼神君對他們有惡意。
子翼想了想,道:“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再去一趟。朽戈他們那裏我雖然不知道狀況,但是司羽烈那裏七殺已經去追了,斷不會叫他得了便宜。你不要擔心。”
其實子翼平日倒不是這麼主動熱情的人,只不過現在他急需要找點事情做,他不想讓自己停下來,仿佛一停下來就呢過感受到那種空茫,這不是自信驕傲的子翼神君熟悉的情緒。
子翼見項昭甯仍有猶豫之色,心頭便生出幾分黯然。
“這樣吧,你在我那雲池中泡上三日,我便送你回去。”他見項昭寧皺眉,便道:“並非是我強留你。方才我也說了,你傷得太重了。若非如此,我也不能確定保你根基。你現在正虛弱,若不是我帶你上來,你體內那一絲魔氣都要喧賓奪主了。不過現在好了,它再不能興風作浪了。”子翼望著項昭寧,眼睛也似那雲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