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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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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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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天下第一牆


  葉小天聽了這一陣兒,已經分辨出雙方身份,薛父身材瘦削,一急起來就說不了話,只脹得臉紅脖子粗的,而薛母更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婦人,面對鄰居的破口大罵根本就沒有招架之力。

  那鄰居婦人扯著薛母的衣襟咆哮道:「老娘自打從苗寨嫁到你們這三里莊,都在這兒住了快四十年了,你四里八鄉的去掃聽掃聽,老娘是那麼好欺負的女人嗎?」

  薛母掙著衣襟,軟弱地解釋道:「他大娘,我家只是砌牆……」

  「砌牆?砌牆你砌那麼高幹嘛,你防賊呢?你這宅子在我家上風頭,又是迎著東方,牆頭擋了我們家的光,就擋了我們家的風水,我們家可是做生意的,你這不是毀我們麼?」

  四下百姓素知這婦人剽悍,也不敢解勸,葉小天適時從人堆裡擠出來,一把拉住那婦人揮動的手臂,笑容可掬地道:「大娘,你這麼說就不合適了,人家砌自己家的牆,砌高砌矮砌厚砌薄,那不是人家自己說了算麼……」

  「什麼自己家說了算,他家既然跟我們家挨著,這牆砌的不合我家的意,我就給他推了!」

  婦人一扭頭,便下雨般噴了葉小天一臉唾沫星子。葉小天抹了把臉,再接再勵道:「人家就說把院牆修高一些,能高到哪兒去?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免得兩家人出出入入的都能瞧得見,彼此不方便……」

  「你閉嘴!」鄰居婦人繼續唾沫橫飛:「誰他娘的褲腰帶沒繫緊。把你給露出來了,你充的哪根蔥?你是什麼東西。我們兩家的糾葛,礙著你什麼事了,還免得彼此不方便……」

  鄰居婦人砰砰地拍著自己的胸脯,潑辣地道:「老娘行得端、坐得正,沒做過見不得人的事,就沒什麼事需要遮遮掩掩。你是她養的野漢子,要替她出頭?哦,修高院牆。就是為了方便你們偷偷摸摸幹那見不得人的事兒?」

  葉小天見過不要臉的,卻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家薛大娘偌大的歲數,再說那是自己丈母娘啊,這潑婦說的什麼屁話?面對此等潑婦,葉小天向來不以女人待之,當即就想給她一個大耳光。但是……

  葉小天心動手動,肩膀剛剛一聳,且慢!他看到這個潑婦的三個兒子、四個女兒了,一個個盡皆神色不善,那三個棒小夥子身體強壯的不像話,那三個女兒頭上戴的頭飾有點兒……

  那頭飾有點像苗人的頭飾。葉小天忽然想起來了,這婦人說過當年從苗寨嫁到這村裡,敢情這一家人不是純粹的漢人,也不是純粹的苗人,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們和苗家一定有些關係,和山裡人有點關係的人家。性情一定格外粗暴了些。

  本來是想在未來的岳父岳母大人面前露一小臉兒的,這要被人打個鼻青臉腫,可不成了丟人現眼了?到時候沒有討好到岳父岳母,反而要被他們看輕了。想到這裡,葉小天的手又迅速放下了。

  但那婦人卻感覺到了,立即冷笑連連:「怎麼著,你還想動手打人,你動動手指試試,老娘還就不怕有人動手。」

  葉小天試圖做最後的努力:「大娘……」

  鄰居婦人猛一揮手,險些摑在葉小天的臉上:「什麼大娘,誰是你大娘,你少跟我套近乎……」

  水舞實在忍不住了,上前勸說道:「這位大娘……」

  薛母看見女兒,失聲道:「舞兒,你怎麼回來了?」

  薛父這時也看到了女兒,不由大吃一驚。

  那鄰居婦人見又有人上前勸說,不耐煩地一推一扯,只聽「嗤啦」一聲,竟把薛水舞的衣袖扯了下來,登時露出白生生一條胳膊,薛水舞哎呀一聲,趕緊伸手去擋胳膊。

  鄰居婦人訕笑道:「喲,細皮嫩肉的呢,倒真是有一副賣肉的本錢。你要是多養幾個野漢子幫腔作勢,倒還能跟老娘叫叫板,要不然……」

  葉小天聽她說話實在混賬,連薛水舞也污辱上了,登時火往上衝,正要不管不顧,先教訓她一頓再說,旁觀的人群突然一陣騷動,有人低聲道:「噯噯噯,保正來了!」

  眾人紛紛扭頭望去,又有人道:「保正這是陪的什麼人吶,平時保正都是兩眼望天的,頭一回見他這麼低聲下氣。」葉小天也扭頭掃了一眼,只看了一眼,這眼神兒就收不回來了。

  村中道路上,正有一群人往這個方向走來,這些村民所說的那位保正是誰,葉小天並沒認出來,因為那一群人幾乎都是點頭哈腰的,又何從分辨?

  這些人中,只簇擁著一個人,一個周身閃閃發光,戴著各色苗家銀飾,打扮得光鮮靚麗、俏美異常的少女,那少女負著雙手,挺胸抬頭,走在一群點頭哈腰的男人中間,彷彿一位驕傲的小公主。

  看到這樣一群人,那刁蠻的婦人頓時不吭氣兒了,別看保正是小到不能再小、低到無品無階的一個職務,可是在村子裡,那可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而這個土皇帝正向一個苗家少女點頭哈腰,這小苗女的身份有多高貴可想而知。

  那鄰家潑婦本就出身苗寨,本族內等級森嚴,對上位者敬畏異常,這時哪還敢放肆,萬一惹得貴人不高興怎麼辦?

  葉小天見了那小苗女登時雙眼放光:「聖人說的好,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勞心的機會來了!」

  葉小天立即把袖子一放,整了整衣冠,快步向那俏麗嬌美的小苗女迎去:「凝兒姑娘。」

  展凝兒正要上山,忽然看見葉小天,登時呆住:「這個傢伙,怎麼又跟到這兒來了。簡直是陰魂不散!」

  展凝兒還沒看到她表哥安南天,她表哥來了銅仁後。得知展凝兒已經進了山,本想立即也進山去,不想臨時得知銅仁張家一位長輩正要過大壽,他作為安家的長子,如果不來也就罷了,到了銅仁卻不去拜壽,日後被人知道難免就會生出想法,所以臨時赴壽宴去了。

  展凝兒聽說表哥來了。在山裡也沒太多事情,就回來了一趟,誰料安南天赴宴時恰好遇到幾個狐朋狗友,於是入山計畫再次擱置,幾個人不知道跑到哪兒風流去了,展凝兒撲了個空,她在銅仁又沒什麼朋友。於是又想回山裡去,結果就在這裡碰上了葉小天,是以她對葉小天在葫縣後來發生種種全然不知。

  展凝兒驚奇地道:「艾典史,你怎麼在這裡?」

  葉小天道:「哎!不要提什麼艾典史了,我當初在蟾宮苑和你說的話,三成是假的。倒有七成是真的,我真的是帶著家人尋親來的,只是路經葫縣時,受人所托,為了查一樁案子。被人強逼著做了一回官,你也不想想。我若真是官,那晚出現在蟾宮苑幹什麼?」

  展凝兒撇嘴道:「那誰知道,也許你跟我表哥一樣,有些怪異癖好。」

  「你表哥?」

  葉小天忽然想起安南天那邪魅一笑,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總之呢,我現在就是一個平頭百姓。你看,這不我媳婦兒,我那閨女都在那兒呢。展小姐,你大人大量,都給我下過瘋蠱了,怎麼還不罷休,又追我到這兒來了?」

  展凝兒又好氣又好笑,道:「我追你到這兒?拜託,我還想問呢,你追我到這兒幹什麼?」

  葉小天鬆了口氣,笑道:「原來是一場誤會,我還以為姑娘是為了我……」

  展凝兒:「啐,你能別這麼臭美嗎?」

  葉小天打個哈哈,退到路旁,拱手道:「是是是,在下也是鬆了一口大氣啊,既然如此,葉某便不多打擾了,姑娘,告辭!」

  展凝兒白了他一眼,領著那班人揚長而去。葉小天翹首揮手,很親切地高聲喊道:「下次再會,請你喝酒啊!」

  「這個人怎麼總是莫名其妙的!」展凝兒心中想道。

  兩人這番對答,薛家門前那群人站的遠,全都沒聽見,他們只看見這個青年人笑容滿面地走到那個身份地位明顯不凡的苗裔貴女面前,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對答了一番,聽到了他走過去時高聲所喊的那句:「凝兒姑娘」和最後這句請她喝酒。

  鄰家潑婦的臉登時變了,尤其是看到葉小天同那貴女說著話,還往這邊指點了幾下,似乎在告狀,心中怯意更濃.

  葉小天暗暗發笑,昂首挺胸地走向來,鄰家那潑婦與他目光一碰,馬上心虛地避開,不敢與他對視,葉小天向那些看熱鬧的工匠們用力一揮手,道:「還看什麼看,拿了工錢不用做工麼,砌牆!」

  鄰家潑婦臉脹得通紅,就此回去顯得丟人,若是不走,又實在不敢跟這樣通著天的人物作對,登時僵在那裡。

  他那男人做了點小生意,手頭有幾個閒錢,自覺在村裡有些身份,方才這種場合便沒露面,由著自己婆娘撒潑,這時他看出不妙,連忙出現在院門口,沉著臉道:「鄰里之間當和睦相處。人家修房子砌牆,你瞎摻和什麼,回家!」

  那潑婦有了台階,趕緊領著三個兒子四個女兒,灰溜溜地跟著男人回家了。

  薛父和薛母此時只顧圍著女兒問長問短,這幾年來的變化和這一路究竟如何到的銅仁,哪是三言兩語說的清的,是以也顧不上工匠這邊,工匠們也不清楚葉小天的身份,還以為他是薛家的姑爺子呢,不過葉小天也確實把自己當姑爺子了。

  一聽葉小天吩咐,那些工匠學徒們便請示:「東家,這牆砌多高啊?」

  葉小天意氣風發、揮斥方遵地道:「砌兩丈!」

  一個學徒咋舌道:「東家,你修的這是院牆,不是城牆啊。」

  葉小天冷笑道:「不是有人說擋了他們家風水嗎?我就是要砌出一堵城牆來,砌!往上砌!有多高砌多高!能砌多高砌多高!」

  水舞流著眼淚同父母雙親講著,講到小姐之死,薛母忍不住也是淚流不止,講到這幾年來帶著遙遙度日的艱辛,薛父便唏噓不已,講到這一路上所遇到的苦難,父母雙親便提心吊膽。

  那些學徒哪有什麼主意,東家姑爺讓修,那就修唄,他們也估計這是薛家要跟鄰居嘔氣,修得還挺用心,於是,薛家便豎起了一堵牆,普天之下除了薛家,再也沒有一戶人家會把自己家的院牆修的這麼高,堪稱天下第一牆。

  夕陽把溫暖的金色陽光鋪灑下來,大地凸凹不平,山巒起伏不定,於是那陽光便也一片斑斕,為大地塗抹上一片暖暖的顏色,看起來就有一種恬靜的感覺。

  工匠學徒們回家了,懷裡揣揣叮噹作響的工錢,與潺潺的流水一起快樂地走向村外。葉小天站在院子裡,看看那堵高高的牆,再看看薛父那張難看的臉,乾笑道:「材料用光……,呃……再買就是了……」

  一幢有些殘破的房子,一堵威嚴聳立的高牆,薛父薛母和葉小天薛水舞,還有小樂遙,被夕陽拖曳出五道長長的影子,影子裡,福娃兒坐在那兒,津津有味地啃著竹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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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你是小天哥哥


  不管怎麼說,葉小天千辛萬苦地把女兒送回來,這是一份天大的恩情,那堵怎麼看怎麼彆扭、只靠鄰居一側,突兀而起、拔地三丈的高牆也就不好追究了,薛父只能苦笑著上前向葉小天道謝。

  葉小天趁機說明來意,薛父一聽頓時沉下了臉色。

  薛父硬梆梆地道:「小天兄弟……」

  葉小天道:「大叔可別這麼稱呼,晚輩承受不起。」

  薛父不理這碴兒,繼續道:「你費盡周折送我女兒回來,這是一份大恩情,我薛家上下感激不盡。可是沒有道理你送我女兒回來,我就得把女兒嫁給你……」

  葉小天道:「道理當然沒有這個道理,晚輩和您老說的也不是道理。其實這事兒根本與道理無關,說白了,就是晚輩與令嬡一路而行,朝夕相處,患難與共,相濡以沫、日久生情,如今已經兩情相悅,所以順理成章的我們就該……」

  薛父登時臉色大變,殭屍般向前一跳,一把掐住葉小天的脖子,大怒道:「你說什麼,你說什麼?你和我女兒怎麼了?你對我女兒做了什麼?」

  「喔……喔……」

  薛父方才與鄰家潑婦對敵時都沒有此時這般悍勇,一聽女兒似乎已被此人佔了便宜,登時勇如猛虎,紅著眼睛就掐住了葉小天的脖子,葉小天倒是想說話,可他哪裡還說得出來啊。

  葉小天憋得臉通紅,不斷用手指著自己的喉嚨。水舞見狀,趕緊上前拉開父親。嗔道:「爹,你胡思亂想什麼呀,我和葉大哥怎麼樣也沒怎麼樣!」

  薛父瞪著眼睛,緊張地問女兒:「怎麼樣也沒怎麼樣,那到底是怎麼樣?」

  水舞頓足道:「就是怎麼樣也沒怎麼樣嘛。」

  薛母此時已經聽明白了,連忙上前勸道:「老頭子,你別急,咱們的女兒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麼?她是不會做出傷風敗俗有辱門庭的事來的。」薛母說到這兒,轉向葉小天,和顏悅色地道:「小天兄弟,你說是不是呀?」

  葉小天聽得一頭霧水,茫然道:「啊?怎麼樣?不是,是什麼?」

  薛母搖搖頭,嘆笑道:「年輕人。你的心思,老身明白。可我這女兒早就許配了人家的,毀婚背諾那不是做人的道理。年輕人,你的恩情,我一家人很感激,可是卻不能因此將女兒許配給你。」

  葉小天誠懇地道:「大嬸。我是真心喜歡你女兒。水舞雖然不說,可我也看得出,其實她是喜歡我的。你不想毀婚背諾,難道就想讓女兒出嫁之後過得不快活?晚輩是誠心誠意向您二老求婚,晚輩如今也算小有積蓄。足有小二百兩的銀子呢,娶了水舞過門後必能安生度日。叫二老放心。」

  薛父大聲道:「不成!我薛家和謝家是幾十年的交情,這婚書都下了的,還能悔婚不成?你不要再說了,念在你送我女兒回來,我不想與你惡語相向,可你要再不走,我就不客氣了!」

  葉小天還想再說,薛父已經攆人了:「葉家小哥兒,請你馬上離開!」

  水舞實在看不下去了,生氣地道:「爹!葉大哥是我的大恩人,如果不是他,女兒就算現在還活著,都不知要落到何等可怕的下場,你怎麼能這麼對他!」

  薛父怒道:「不這樣對他又怎樣對他?招他當上門女婿!難道知恩圖報就得讓你以身相許?你這丫頭,沒羞沒臊的,難怪他明知你已定婚還敢找上門來,你若檢點些,怎麼會招蜂引蝶!」

  薛水舞被老爹劈頭蓋臉一頓訓斥,眼圈兒一紅,眼淚就掉了下來,哽咽道:「女兒怎麼就招蜂引蝶了,哪有當爹的這麼說自己女兒的。」

  薛父怒道:「還敢犟嘴,越大越沒規矩,滾回屋去!」

  薛水舞氣得一跺腳,轉身就進了裡屋,葉小天見此番出師不利,不想和薛父弄得關係太僵,以後不好見面,還是暫且撤兵,有了充足準備再來才好,於是趕緊說道:「好好好,晚輩這就走,大叔息怒,晚輩改日再登門拜訪。」

  薛父怒氣衝衝地道:「走,快走,改日你也不用再來了,我們薛家不歡迎你。」

  薛父說著,忽然看到怯怯地站在一邊兒的樂遙,又道:「還有這個小丫頭,你也一併帶走,她又不是我們薛家的人,我們薛家可養不起閒人。」

  一聽這話,薛母不干了,對薛父道:「當家的,你怎麼可以這樣,這可是小姐的骨血,咱們當初可沒少受小姐關照,這份恩情怎麼能忘。如今小姐早逝,只留下這麼一個孩子,咱們……」

  薛父反感地道:「小姐,小姐又怎麼樣?小姐家裡早就敗了,就連小姐的親生父親都不認她,咱們只是拿錢做事的府裡下人,難道還應該替她撫養孩子,你個老婆子就會心慈面軟,回屋去!」

  這時避回屋去的水舞聽說父親要把樂遙趕走,馬上又趕了出來。這幾年她和遙遙相依為命,雖然遙遙不是她的骨肉,卻早已情同骨肉,要把遙遙趕走,她如何能夠接受。

  當下母女倆就和薛父爭執起來,薛父吹鬍子瞪眼拍桌子踢凳子的,可這事兒母女倆根本難以接受,一家人爭得不可開交,葉小天見狀,說道:「大嬸、水舞,你們不要爭吵了,遙遙跟著我就好。」

  水舞紅著眼睛對他道:「這怎麼可以,葉大哥……」

  葉小天打斷她的話,微笑道:「沒關係,你和遙遙親,我又何嘗不是,這一路下來,我們早就情同一家人了,是不是?」說著他向水舞悄悄遞了個眼色,暗示她稍安勿躁。

  葉小天這句話說的是一語雙關。可水舞這一次卻沒有辯駁,她紅著眼圈看著葉小天。心中突然萌生了一種要跟他走的衝動,可是……腳下如同墜了鉛塊,這一步,好難邁。

  葉小天又轉向薛父,笑吟吟地道:「氣大傷身,大叔偌大年紀了,還是該修身養性的,消消火氣吧。水舞千里迢迢剛剛回家,一家人不要鬧得不愉快,晚輩這就告辭了。」

  葉小天說完抱起遙遙就走,水舞的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下來,追到門口,無力地倚在門框上,掩面哭泣起來。

  遙遙已經開始懂事了。眼見水舞和她父親的這番爭吵,已經把她嚇著了,一時竟沒有絲毫掙扎。福娃兒根本沒人招呼,不過它是很聰明的,跟定遙遙不動搖,一見和它最要好的小主人走了。馬上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

  葉小天剛剛走出院門,一絲微笑就浮現在了他的眼中。他來時雖然自信滿滿,不過如果一切順利,之後的事根本不用考慮,真正需要考慮的。就是一旦遇到麻煩怎麼辦,所以他是有心理準備的。

  葉小天擔心的是水舞的父親如果是個認死理的方正君子。認準了既已交換婚書,女兒無論如何也不得另嫁,那這事兒還真就不好辦了。人家是水舞的父親,他再怎麼也不能對老丈人用些不妥當的手段,那時就只能從謝家著手。

  但是薛父將樂遙趕走的舉動卻讓葉小天看到了希望,薛父絕對不是一個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方正大丈夫,既然如此,葉小天就可以有的放矢,直至達成自己的目的。

  只是現在葉小天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沒有搞清楚,他不清楚薛父究竟想要什麼。小二百兩的銀子,對一戶普通人家來說已經是一筆龐大積蓄了,雖然他不可能把這筆錢全給薛家,但是哪怕只拿出五十兩做聘禮,那也是尋常百姓人家望塵莫及的,普通人家的聘禮連五兩銀子都勉強。然而薛父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看來這個條件是無法打動他的。

  葉小天抱著樂遙登上馬車,心中暗想:「只要你有所求就好,等我弄清楚,管教你把女兒乖乖送我做老婆。」

  葉小天把樂遙往車上一放,樂遙才清醒過來,她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猛地跳起來,摟住葉小天的脖子,號啕大哭道:「娘不要我了,娘不要我了,嗚嗚嗚……」

  葉小天抱著她小小的身子,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道:「別哭了,你娘不在,小天哥哥還在呢,小天哥哥答應你,早晚一定會把你娘接出來,咱們一家團聚!」

  樂遙抽抽答答地道:「那老頭兒好凶……」

  葉小天笑呵呵地道:「有小天哥哥在呢,小天哥哥本事大,專治凶人惡人!」

  樂遙淚眼朦朧地問道:「真的嗎?」

  葉小天驕傲地揚起了下巴:「我是誰?」

  「你是小天哥哥!」

  樂遙破啼為笑,緊緊摟住了葉小天的脖子。

  ※※※※※※※※※※※※※※※※※※※※※※※※

  薛父態度這般惡劣,葉小天在弄清他的真正想法之前,勢必不能再賴在薛家,兩人關係一旦惡化,想要補救可就難了。是以離開薛家之後,葉小天立即趕著馬車回了城。

  到了客棧,吩咐小二卸套餵馬,葉小天牽著樂遙的手,領著福娃兒剛剛走進客堂,就聽一個彪乎乎的大嗓門道:「掌櫃的,你們這嘎噠兒招人不?俺挺能幹的,真滴。」

  這特殊的口音和調門兒,使得葉小天下意識地停住腳步轉眼望去,只一眼葉小天就認出了此人,這人可不就是當初為了對付孟縣丞,蘇循天找來的那個「有力證人」?

  掌櫃的笑著擺手拒絕了那醜陋大漢,大漢也不糾纏,悻悻地往外就走,忽然看見葉小天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正一臉詫異地打量他,頓時把牛眼一瞪,道:「你瞅俺干哈?」

  葉小天要是他老家那兒的人,馬上就得把脖子一梗,同樣瞪起牛眼:「我就瞅你咋滴?」然後兩人晃著膀子上前,你一拳我一腳,當即便得大打出手,幸好葉小天這輩子還沒出過山海關,所以他只是笑吟吟地說道:「你是毛問智吧?」

  毛問智一聽頓時大驚失色:「哎呀媽呀,你咋認識俺呢,你是俺獄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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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好事多磨


      葉小天心道,我若向你解說身份,少不得又要啰嗦半天,便順水推舟,認可了毛問智的說法,笑道:“是啊!不過我只關了一個多月。”

      毛問智興奮地道:“那就難怪了,最近關進去的人太多,俺認不過來,不過俺是元老級的人物,就沒有不認識俺的,就連新來的獄卒都是向俺請教大牢里的事。小兄弟,你才出來幾天,看你這模樣混的不錯啊。”

      葉小天心中忽地一動:“我在三里莊露過臉,不少圍觀兩家爭吵的百姓都見過我的模樣,再想去了解薛家情形恐怕不太容易,如果能有此人幫忙,他一個生面孔,大概要容易許多。”

      想到這里,葉小天便笑道:“你還沒地方安頓吧?正好,我這還有一間房空著,你先住下吧。”

      毛問智一聽大喜,忙不迭謝道:“大哥,一看你就是講義氣的人!到底是一起坐過牢的,咱們這關係鐵啊。”

      轉眼之間,葉小天就從“小兄弟”升級成了“大哥”,這毛問智看著魯莽,卻也有著他的狡黠,葉小天聽了只是付之一笑。

      毛問智嘮嘮叼叼地說著,跟著葉小天往里走。薛水舞那間房還沒退,如今她被父親留在家里,葉小天不能讓遙遙一個人住,就把自己的行李搬去了她的房間,把自己那間讓給了毛問智。

      一切安頓妥當,葉小天帶著樂遙又來到毛問智的房間,隨口問起毛問智的來歷,毛問智登時一拍大腿,感慨萬分地道:“要說俺這經歷,那真是一把辛酸一把淚,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啊!”

      葉小天一聽這是要“說來話長”的意思,馬上就后悔了,但是毛問智已經不給他機會拒絕。馬上就講起了自己的血淚史……

      薛父趕走葉小天后,回到堂屋里站定,側耳聽聽,就聽女兒房中傳出一陣嚶嚶的哭泣聲。時而還有老妻勸解女兒的聲音,薛父皺了皺眉,轉身又走回門口,在門檻上坐下來,沉默地想著心事。

      當葉小天說他有小二百兩的積蓄時,的確曾經打動過薛父,但是只那么一瞬,他就打消了念頭。這筆錢葉小天能給他多少?水舞一旦遠嫁京城,他們老倆口以后能指望誰?

      謝家那個大小子如今可出息了,在水西田氏家里當三管事呢。雖然從道理上說是給人當下人,可下人跟下人不同,宰相門前七品官吶,田家的三管事那是等閑人物么?

      薛父早就找過謝家,想要姑爺子跟他一塊兒去靖州接女兒回來。可那謝傳風卻一直推諉,說是田府事務太多走不開,大有悔婚之意,可薛父相信那是因為他沒有見過女兒現在的模樣。

      幾年前,女兒還是個沒長開的黃毛丫頭,雖然眉眼五官挺靈秀的,可畢竟是個小丫頭片子。如今則不然了。女兒就像抽了條的柳枝,那可是越長越俊俏了,如果現在讓謝家大小子看見,還不迷死了他。對!還是這個女婿得濟!

      想到這里,薛父長長地吁了口氣:“明兒我就去一趟老謝家,讓老謝給他家大小子捎個口信兒。叫他回來一趟,只要讓他看到我女兒的模樣,這個女婿就跑不了他!”

      客棧里邊,毛問智盤著大腿,正跟葉小天侃大山:“俺吧。本來是沈陽衛的人,沈陽衛你知道不?那可老遠啦,在關外呢。俺們家吧,本來是堡子里最窮的一戶人家,俺爹娘死得早,俺靠給王老財家放羊混飯吃。可后來俺成了俺們堡子最富的人,你知道為啥不?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打破你的頭你都想不到……”

      葉小天:“……”

      毛問智得意洋洋地道:“有一天吧,俺正在山上放羊呢,忽然就聽天空咔嚓一聲巨響,山谷里頭就火光沖天,把俺嚇得腿肚子轉筋吶,那羊都趴窩了,直竄稀。等了一陣兒吧,就沒再出啥動靜了,俺就到山谷里去看,你猜咋地,那地上有一個大洞,老深啦,里邊閃閃發光,俺就核計,這是有寶啊!俺就刨啊,刨啊,費老鼻子勁了,最后你猜俺挖出個啥?哈哈,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打破你的頭,你都想不到……”

      葉小天無語地看了看遙遙,遙遙掩著口打了個哈欠,對葉小天道:“小天哥哥,我去找福娃兒玩。”

      聽眾少了一位,毛問智興致不減,手舞足蹈地比劃:“俺挖出一塊狗頭金啊!哎呀媽啊,這么大一塊狗頭金啊,好幾十斤重啊,結果俺一下子就成了俺們堡子最有錢的人了,王老財他們家都比不上俺有錢。”

      葉小天疑惑地道:“那你怎么……到了這里,還落到這般田地?”

      毛問智道:“橫財容易招橫禍啊,你知道不?俺們堡子那一帶吧,有一股綹子,鬧得可兇了。綹子你知道不?就是胡子、土匪,明白了吧?那一陣兒,他們在俺們堡子那一帶鬧得特別兇。

      俺最有錢啊,能不怕嗎?俺鉆過地窖,請過保鏢,都覺得不靠譜,后來俺就想了一個妙計:俺爬房頂。一般來說,綹子闖進你家,翻箱倒柜,掘地三尺都可能,但是往房上找的可沒有。

      所以吧,俺天天晚上揣著金子睡屋頂,你是不知道啊,那大雪寒冬的,俺穿了三層棉襖,外邊又套了一件老羊皮襖,最后再披上被襖,整得跟熊瞎子似的,懷里還得揣上一瓶烈酒御寒。

      俺天天晚上睡屋頂,這一睡就是半個月,弄得俺都快瘋了,那時候俺的想法就變了,俺就想,要不就讓綹子搶一回?他要是搶過了,就不會再來了,俺也不用再受這罪了,結果俺等啊等啊,干等那綹子也不來,把俺愁得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他們咋就不來呢?

      葉小天:“……”

      毛問智道:“俺都快讓他們給逼瘋了,俺不要錢了行不?于是俺就把錢都分給堡子里的窮人了,這一下俺又變成窮光蛋了。”

      葉小天納悶兒地道:“那……你繼續放羊去就好了,跑到關里來干什么?”

      毛問智訕訕地答道:“那不是因為俺有倆糟錢的時候臭顯擺么,把王老財給得罪了,他不用俺給他放羊了,俺就一路打著短工往南走,因為關外的冬天賊冷賊冷的,俺核計要是到了暖和地方,冬天不好過點嗎?”

      葉小天道:“那你又因何入獄呢?”

      毛問智道:“因為俺到了葫縣以后吧,還是給人家放羊,俺給牢頭兒他們家放羊,再后來吧,他媳婦就勾搭俺,你說俺一個壯小伙子,又沒有過女人,哪禁得起她勾引啊,所以俺就把她睡了。”

      葉小天點了點頭,欽佩地道:“大俠好本領!你把牢頭兒的老婆都給睡了,他居然沒把你弄死在獄里,算是很對得起你啦。”

      毛問智道:“你可拉倒吧,他為啥不殺我?因為他得著甜頭了,為了讓他消氣,他老婆給自己妹子喂了藥,讓他給睡了。他那小姨子長得可水靈呢,比她姐漂亮的多,他偷著樂去吧……”

      葉小天兩眼發直:“這樣一個夯貨,真能幫我打聽到薛家的情況么?哎!蜀中無大將,權且讓他試試吧……”

      自從聽說了毛問智的悲慘歷史,葉小天對這個一條筋的夯貨就不抱太大希望了,不過眼下無人可用,也只能先拿他將就著,萬一這廝誤打誤撞,真的查到些什么呢。

      毛問智聽他一說事由,便很自信地笑起來,毛問智拍著胸脯對葉小天保證道:“這事兒你就交給俺吧,你放心,俺就是窮人吶,俺最明白那些窮人啦,他們一天到晚閑著沒事盡擱楞牙玩兒,俺扮成乞丐找他們打聽去,俺們鄉下人最稀罕窮白活了,肯定能問出來。”

      葉小天苦笑道:“但愿吧!”

      毛問智這人倒挺仗義,他吃著葉小天的,用著葉小天的,還真給葉小天辦事兒,向葉小天打聽明白三里莊的位置后,毛問智便揣了三天的飯錢,拎起他的打狗棍直奔三里莊去了。

      葉小天暫時把希望寄托在了毛問智的身上,如果他打聽不到什么,那時再另想辦法不遲,反正水舞也不會馬上出嫁。毛問智走后,葉小天在客棧無所事事,便領了樂遙出去游覽銅仁城,福娃兒自然是他們的跟屁蟲。

      這樣的“三人組”是很吸引眼球的,不過旁人只是看看,有些好奇而已,暗中卻有三個乞丐悄悄地跟了上來。葉小天打發了一個“乞丐”去三里莊,卻萬萬沒有想到另有三個“乞丐”正盯著他。

      楊三瘦遠遠地輟著葉小天,因為有福娃兒這么明顯的一個目標在,倒也不用擔心會跟丟了人。楊三瘦跟蹤了一陣子,喃喃地道:“看他們如此悠閑,是打算在銅仁長住么?”

      岳明已經不耐煩這么無休止地追下去了,忍不住建議道:“大管事,咱們想找人煙稀少處下手太難了,莫不如快刀斬亂麻,趁街頭人群稠密容易脫身,由我出手,用飛刀取她性命,然后回轉客棧,再取水舞性命,以免夜長夢多。”

      楊三瘦猶豫片刻,沉聲道:“機靈一些!”

      岳明一陣興奮,終于可以脫離苦海了,他答應一聲,暗暗摸出一口飛刀藏在掌心,便向葉小天三人靠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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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9 00:45:35 |只看該作者
第113章 求才若渴


  楊三瘦之所以帶著岳明出來,他是自己的心腹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因為他是自己那些心腹之中唯一的高手。作為一個家丁護院卻會用飛刀,難道他還不是高手?

  岳明只盼這一刀下去就能結束苦難,回到楊家繼續享清福去,因此抖擻精神,悄然靠近葉小天一行三人,尋找著下手的機會。

  發飛刀有旋飛和直飛兩種,旋飛當然更遠一些,直飛則要近了許多,不過直飛更有準頭。發力則有甩臂和抖腕兩種,要想旋飛,大多採用甩臂的手法,但那樣動作較大,在這大街上人煙稠密的地方很容易會被人發現。

  所以岳明只能用抖腕寸勁的方法來發刀,而以寸勁發刀,且刀上沒有纓穗定向的柳葉飛刀,有效殺傷距離不會超過三丈,即便如此也非旦夕之功可以練成,岳明對自己的飛刀一向很自傲的。

  葉小天負著雙手悠哉悠哉地走在前面,樂遙和福娃兒緊隨其後,兩個小傢伙一邊走一邊還在玩耍,福娃兒走著走著,就會拿頭去偷襲樂遙的屁股,雖然用力不大,也會撞得樂遙一個趔趄。福娃兒樂此不疲,樂遙也是咯咯直笑。

  旁邊出現了一個較氣派的門戶,門口搭著腳手架,旁邊堆著磚瓦和石材,幾個匠人正在那裡忙活著,葉小天隨意看了一眼,見門楣上四個大字「銅仁府學」,這才曉得到了銅仁的官辦學堂。

  岳明藏身於行人之中越靠越近。漸漸與葉小天三人同行,看看已經進入有效距離。岳明攥緊飛刀,突然一抖腕,柳葉飛刀脫手而出,從人群縫隙中直取樂遙的太陽穴。

  樂遙雖只是個小丫頭,岳明卻毫不手軟,這一下直取她的要害,誰料福娃那倒霉孩子假意老實地走了幾步,恰好此時撒著歡兒地跳起來。一頭拱向遙遙的另一處要害----屁股。

  「哎呀!壞福娃兒!」樂遙被福娃兒拱得咯咯笑著向前一栽,柳葉飛刀險之又險地擦著她的後腦飛了過去,樂遙毫無察覺。

  岳明氣得一跺腳,有心再補一刀,奈何他已無刀可補,他一共只有三把飛刀,當初被齊木府上護院關進水牢的時候搜走了兩把。只有藏在靴底的這把保命飛刀得以倖免。而這口保命飛刀……

  飛刀擦著樂遙的後腦飛過,砰地一下打中路旁腳手架上的一個墨盒,黑盒打得粉碎,墨汁流淌出來,飛刀則旋轉了兩圈反彈回來,刀柄砸在福娃兒肉乎乎的大腦袋上。

  飛刀墜地。福娃兒近水樓台,突然發現眼前出現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生怕被別人拿去,於是立即搶也似地探出熊爪,用鋒利的爪尖將那飛刀扣住、抓緊。然後塞進了嘴巴……

  「嘎嘣嘣!嘎嘣嘣……」

  天下吃貨雖多,誰能比得上這個熊孩子?三寸長的柳葉飛刀被它吃炒豆似的很歡樂地吃掉了。而福娃兒偷吃東西的時候。旁邊腳手架上墨盒剛剛打碎,一個匠人發出驚呼聲,葉小天和路人包括遙遙都向那匠人看去,甚至沒人發現福娃兒偷吃。

  岳明站在街對面,哭喪著臉回過頭去,向楊三瘦搖了搖頭,楊三瘦恨恨地一跺腳,向他打個手勢:「撤!」

  飛刀彈射回來時,已經沾了點墨汁,福娃兒嗅覺何等靈敏,那口飛刀只夠它塞牙縫的,實在不夠吃,這時嗅著味道就走過去,撿起一塊碎掉的硯台塞進嘴巴:「嘎嘣嘣……」

  味道不好,福娃兒洩氣地吐出一口碎石頭渣子。那匠人以為找到了罪魁禍首,立即扯住葉小天的袖子,大叫道:「你不要走!你家養的這只貔貅打爛了我們的東西。」

  「喲!這倒是個識貨的,認得這是貔貅!」葉小天見這匠人認識自家這個吃貨,心中大生好感。

  福娃兒一向很乖的,他可不認為是自家福娃兒惹禍,不過小傢伙淘氣,也說不定……,現場也沒有別的「凶手」,大概真是自家福娃兒惹事,匠人用的墨盒也不值幾文錢,賠了他就是,免得再生口角。

  想到這裡,葉小天連忙賠罪道:「是是是,這位大叔,你別生氣。畜牲哪懂人事兒,你這墨盒值幾文錢,小可賠給你就是了。」

  這時周圍匠人都圍攏過來,其中一個匠人道:「哎喲,不好,黎老爺寫的這幅字都給染了。」

  那是一幅用宣紙寫好的字,本來疊著放在腳手架上,就用墨盒壓著,此時有匠人將那張紙打開,就見紙張已被墨汁浸透,黑乎乎一片,除了最後一個字,什麼都看不見了。

  那匠人師傅一看也急了,嚷道:「墨盒打碎了也就算了,這字可是黎老爺寫了叫我們刻在門楣上的,黎老爺可不是好脾氣的人,這字沒了,我們可不敢去找黎老爺再討一副。」

  葉小天聽的大皺眉頭,本以為是幾文錢的事,卻不想惹出了大麻煩,也不知這黎老爺是什麼人,既能為府學大門題對聯,想必是當地士林中的名宿或者就是這府學的訓導、教諭。

  這些文人對自己的墨寶最是重視,雖然只是幾個字,你說它一文不值也成,說它價值千金也成,萬一這個不是好脾氣的黎老爺獅子大開口,我全部銀子賠給他都不夠。

  「有了!」

  葉小天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馬上對那匠人道:「不要喊,不要喊,這字剛剛浸染,還認得出來。」

  葉小天說完搶過那幅紙,刷地一下展開,迎著陽光照照,點點頭道:「哦,原來是這副字,認得了,你們看出來沒有?」

  旁邊那幾個匠人只看到紙上一片黑,什麼都沒看出來。匠人師傅道:「黎老爺這副字我們還沒看過呢,寫的什麼?」

  葉小天指點道:「喏。你看,這裡顏色深些,迎著陽光一照,馬上就顯現出來了,好了,這副對聯我已認出來了。」說著話,他一展一收,把那幅宣紙一團就扔到了一邊。

  既然這些工匠還沒看過這幅聯。隨手編一幅給他們也就是了,葉小天心中大定,道:「大叔莫急,取筆墨來,我把黎老爺這幅字給你寫出來不就完了麼?如此一來我少了麻煩,大叔你也不必被黎老爺責罵。」

  那匠人聽了不由意動,旁邊有個徒弟提醒道:「師傅。這人……寫的字和黎老爺筆跡一樣嗎?要是不同,讓黎老爺看出來……」

  匠人對了猛然驚醒,道:「對啊!我們是要把黎老爺這副字雕在門柱上的,你的字跡與黎老爺不同,黎老爺一看就穿梆了。」

  葉小天沉著地道:「什麼筆體,是王體顏體還是三宋。亦或是蘇黃米蔡,把那幅字取來,我再看看。」當下就有人去把那團成一團的宣紙取來,上邊只有最後一個字:「瞧!」

  葉小天心道:「瞧什麼瞧,這他娘的究竟是要瞧什麼?」

  那匠人緊張地問道:「黎老爺這筆體。你模仿得了嗎?」

  葉小天打個哈哈,道:「既非自創字體。有何模仿不得,這是……唔,這是瘦金體嘛,且待我把這副對聯寫出來,你原樣比對一下就是。」那匠人沒法,只得取來一副宣紙,備好筆墨,鋪在一塊石板上,請葉小天書寫。

  這位黎老爺的筆體確實是瘦金體,葉小天當初在天牢跟著那班來自官場的人傑精英學的東西並不系統,雜七雜八,但要說到書法,本朝最流行的三宋,古之王顏,還有這瘦金,他可都是精通的。他方才一直在考慮的是:這個該死的黎老爺,究竟寫了一幅什麼聯。

  這些工匠也沒看過這位黎老爺的對聯,那就好辦了,只要最後一個字也是「瞧」字,自然就能唬弄得了他們,寫好了字馬上溜之大吉,他們再發現不對也沒辦法了。

  葉小天想到這裡,微一思忖,揮毫寫就一副對聯:「地位清高,日月每從肩上過;門庭開闊,山川常在掌中瞧。」葉小天寫罷,擱下筆端詳一下,自信滿滿地對那匠人道:「來,你來瞧瞧,可有破綻。」

  那匠人連忙拿過那副皺皺巴巴的宣紙,和葉小天剛剛寫就的這張一比對,筆劃脈絡竟是分毫不差,不由大喜過望,道:「謝天謝地,居然一點不差。」

  葉小天笑道:「不用謝,既然如此,小可這就告辭了。」不等那匠人反應過來,葉小天急急向遙遙使個眼色,兩人領著「闖了禍」的福娃拔腿就走。

  「哎,他們還沒賠墨盒錢呢。」

  那匠人師傅突然反應過來,抬頭看看,葉小天早已走得不見蹤影,匠人師傅又端詳端詳那副字,心滿意足地道:「算了,一個墨盒值幾個錢,這下總算不用看黎老爺的那副臭臉了。」

  ※※※※※※※※※※※※※※※※※※※※※※※※※※

  黎老爺此時正好臭著臉從府學裡出來。

  黎老爺名叫黎中隱,前兩天剛去過一趟水西,被提學道嚴厲訓斥了一頓。大明南七北六十三省,各省提學道都是由各省的提刑按察使或按察副使、僉事充任的,貴州提學道則是由貴州提刑按察使大人親自兼任的。

  考察一地主要官員的政績主要依據就是錢糧和治安,那麼考察負責一地的學政官員政績標準是什麼?當然是「升學率」,也就是考中秀才、考中舉人、考中進士的人數。

  銅仁這地方過於閉塞,科考上面始終難有建樹,其實不只銅仁,整個貴州道都是如此,不要說在科舉上比不了江浙,就是比北方諸省也是望塵莫及,那些土司老爺們的直系子侄倒是年年都有進學的,可那個基本上就是「保送生」,成績不重要,決定他們是否進學的是身份。

  銅仁已經連續兩年沒出秀才、舉人了,提學大人今次下了嚴令,如果今年銅仁府學再沒什麼建樹,他這個府學訓導也就干到頭了,試想黎訓導的心情又哪能好得了。

  那工匠師傅生怕再出意外,先停了別的活兒,把那字貼在門柱上,正要進行雕刻,黎訓導沉著臉抬頭一瞧,突然站住了,怒氣衝衝地喝道:「住手!這門柱上的題字,是誰的?」

  那工匠心中一跳,暗叫不妙:「訓導老爺莫非看出來了?不對呀,那筆跡明明一模一樣。」

  工匠師傅硬著頭皮陪笑道:「黎老爺,這不是您老的手書麼?」

  黎訓導喝道:「滿口胡言,本官題的根本不是這副字,這字究竟誰寫的,還不從實招來!」

  那工匠師傅一聽,暗叫一聲苦也:「被那渾球小子給騙了!」無奈之下,只得一五一十地對黎中穩招了供。黎訓導一聽更是大怒,道:「豈有此理!你這匹夫竟敢如此欺瞞老夫,老夫……」

  黎中隱指著工匠師傅的鼻子,聲音突地戛然而止,那工匠師傅大驚,趕緊道:「黎老爺,您消消氣兒,您罵我吧,您打我吧,您怎麼著我都行,您可千萬彆氣出個好歹來。」

  「哈哈哈哈……」

  黎中隱突地轉怒為喜,哈哈大笑,嚇得那工匠師傅急忙退了兩步,謹慎地舉起了手中的鑿子:「訓導老爺可別是氣瘋了心,神志出了毛病吧?」

  黎中隱喜孜孜地問道:「你方才說,寫這字的是個少年?」

  工匠師傅膽怯地點點頭,道:「應該……應該是個少年,面相嫩的很,就算不是少年,也是剛剛成年的娃子。」

  黎中隱又往門柱上看去,越看越是歡喜:「字寫的好,這聯兒寫得也大氣。人才啊!老夫若是把此人網羅門下,還怕他不考個秀才?那老夫今年的進學率不就有保障了嗎?」

  黎中隱興沖沖地問道:「那人往哪裡去了?」

  工匠師傅道:「往那邊走了,他帶著一個小女娃兒,還有一隻貔貅,很好認的。」

  黎中隱二話不說,拔腿就追!

  要說求才若渴,普天之下的師長們,還有人比得了貴州道的這些苦B訓導、教諭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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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0 00:57:35 |只看該作者
第114章 我信天下掉餡餅


    葉小天帶著樂遙又轉悠了一陣,替福娃兒那個大吃貨又買了一筐竹筍,剛剛回到客棧,一壺茶才沏上,毛問智就風風火火地回來了,一進屋就大聲道:“哎呀媽呀,大哥,你可得麻溜儿地,再遲了,你媳婦俺那大嫂子可就跟別人跑啦。”

    葉小天大吃一驚,道:“什麼就跟人跑了,你把話說清楚。”

    毛問智伸手一摸茶壺,“哧溜”一聲,道:“燙死人啦!”轉頭四顧,順手拿起一個茶杯,跑到葉小天剛剛洗過臉的臉盆兒舀了一缸子水,“咕咚咚”地喝起來。

    葉小天和水舞面面相覷,福娃兒則頭不抬眼不睜地啃竹筍。

    毛問智一連喝了三杯水,這才回到桌邊,一屁股坐下,抹抹嘴巴,道:“俺一打聽著信兒,立馬就往回趕了,你說急人不?薛家那老東西吧,今天去老謝家啦,老謝家就住他們鄰莊,說讓老謝家招呼他們家大小子也就是你那情敵盡快回來一趟,把婚事辦了。”

    “老謝特意到他們家來了一趟,對俺那大嫂特別中意,說是婚事就這麼定了,這是那老不死的送那老謝頭出村子的時候,俺親耳聽說的。你看這事整的,你要再不想辦法,俺那大嫂就讓別人給睡了……”

    葉小天一聽勃然大怒:“嘿!我這老丈人還真不是東西,怎麼橫瞧豎看的就是看不上我?不行!就算你已名花有主,我也要移花接木!姓謝的小子。叫他滾遠遠兒的,老子看上的女人。就沒有讓給別人的道理!”

    毛問智欣然道:“大哥這話中聽,霸道啊!你要是豎旗拉桿子,兄弟一定跟你上山!”

    葉小天道:“胡說八道,他們家住山腳下,根本不住山上,你究竟去過沒有,你可別唬我。”

    毛問智笑了,道:“大哥。你不懂,豎旗拉桿子,就是上山當土匪,當綹子,你知道不?咱們把大嫂搶出來,給你當壓寨夫人!”

    葉小天轉怒為喜,道:“嗯!這主意不錯!明天一早。咱們就去三里莊!”

    毛問智道:“大哥你急啥呀,那老謝家大小子聽說在水西呢,要回來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兒,明天要下大雨,咱們改天再去唄。”

    葉小天奇道:“明天下大雨,你怎麼知道?你會看天氣?”

    毛問智道:“看啥天氣啊。俺小時候被王老財打過,那老癟犢子,當時一腳就跺俺小腿上了,咔吧一下當時就折了,後來倒是養好了。可是留下了內傷,一到陰天下雨它就酸痛。下大雨大痛,下小雨小痛,現在它就痛了,又酸又痛,痛得要命,明天肯定下大雨……”

    葉小天:“……”

    樂遙攥緊了小拳頭,道:“下刀子也要去!我娘才不要跟別人!”

    葉小天欣慰地看了她一眼,捏捏她的小臉蛋,讚道:“遙遙說的對,明天就是下刀子,咱們也得去。”

    毛問智道:“那成,那大哥你再給俺點錢唄,俺去買兩套蓑衣。”

    樂遙搶著道:“四套!俺和福娃兒也去。”

    毛問智指著正啃竹筍的福娃兒:“就那玩意兒啊?就它也披蓑衣?這事兒整得挺邪興啊。”

    葉小天摸出些錢來遞給他,道:“好啦!你就別管它邪不邪興了,快去買吧。”

    毛問智答應一聲,接過錢,風風火火地出了門。毛問智剛走片刻,就听外邊有人叩了叩房門,喚道:“請問,此間主人可在?”

    葉小天剛倒了杯茶才舉到嘴邊兒上,聽了忙放下茶杯過去開門,一開門就見一個一身儒衫、三綹微髯,相貌清瞿的中年人站在門外,正微笑著看著他,房門一開,那人看見屋裡的樂遙和牆角啃竹筍的福娃兒,登時雙眼一亮。

    葉小天見這人不認識,疑惑地道:“足下是?”

    那人呵呵一笑,撫鬚道:“如此這般,豈是待客之道,足下不邀黎某進去坐嗎?”

    葉小天忙讓開門口,道:“哦,原來是黎先生,請進,快請坐。”

    樂遙從小受水舞各種大家規矩的教訓,和葉小天私相接觸時,固然嬌憨,充分保留了一個小女孩兒的童真,可是有外人在時,卻特別的懂事,馬上為這位黎先生擺正了位子,還吃力地為他斟上一杯茶。黎訓導微笑地向她點點頭,覺得這小女娃兒很懂規矩。

    樂遙祝斟完茶,就退到葉小天身側椅旁站定,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聽他們說話。黎訓導微笑道:“黎某方才向櫃上打聽過,尊客姓葉,是吧?呵呵,卻不知你是路經本地,還是打算在本地長住呢?”

    葉小天心中戒意更濃,道:“黎先生,不知您問起這些,意欲何為?”

    “啊……哈哈哈……”

    黎訓導拋鬚大笑,道:“你不必心存戒意,那黎某就開門見山,​​跟你直說了吧。黎某乃是銅仁府府學訓導,今日黎某在府學門口看到一副對聯,那字應該就是你寫的吧?”

    葉小天暗道:“糟了!被正主兒追上門來了。”

    葉小天馬上答道:“這倒沒錯。不過,在下沒錢,在下已經欠了三天的店錢,如果您想索要損失,那​​在下​​……”

    黎訓導擺手笑道:“非也,非也,本官非為索賠而來。是這樣,本官看你的題字和書法,都是上佳之選,想來文才也必出眾,是以起了愛才之心。本官一路尋來是想知道,你是路經此地還是打算在本地定居,如今可有功名在身?”

    葉小天斟酌地道:“在下要在此地滯留很長時間,至於是否在此定居,目前還沒有決定。說到功名,大人就取笑了。在下這點才學哪夠資格求取功名,不要說功名。在下實際上就沒正經就過學,連學籍都沒有。”

    黎訓導捋鬚大笑,道:“既如此,那就好辦了,如果你願意,落籍之事由本官負責,落籍成為本地人後,年底之前本官就保你一個秀才功名。你若家在外地。又或想要還籍那也不難,反正你有了功名,天下哪裡都能去得,你看如何?”

    葉小天心中大驚:“世上還有這樣的好事?難道天上真的掉餡餅了!”

    葉小天遲疑地道:“大人此言當真?”

    黎訓導道:“那是自然,本官還能誑你不成?秀才功名,本官和知府老爺就能選定,知府老爺那邊只是本官的一句話。只要本官點頭,你這秀才功名就跑不了啦!”

    秀才功名的取得,確實只需知府或知縣圈定,其中訓導官、教諭官自然也要起到莫大作用,那為什麼黎訓導這兩年來一人不取,非要去受提學官的責斥呢?實在是因為沒人可選!

    若是把個字都認不全、文章都寫不順溜的人點為秀才。提學官是要定期巡查考試的,那時發現你濫竽充數,反倒成了一樁罪責,說不定就有巡察御史認為你受賄,他們是有“風聞奏事權”的。心裡這麼想,就能用這罪名奏你一本。所以反不如一人不取。

    葉小天遲疑道:“天下讀書人,莫不想求一個功名,有些人為此皓首窮經苦讀一生猶不可得,大人您為何……”

    黎訓導知道不說實話這少年人戒心難消,只好嘆了口氣,實話實說道:“你說的那種情形,是江浙甚至北方,卻不是我西南,尤其是我貴州啊……”

    黎訓導唏噓地把情況說了一遍,道:“其實也未必就沒有了解此地情況的外籍人想落籍本省,以此進仕。只是,要進秀才容易,要進舉人就難了,而要科舉入仕,那又非得參加南榜科考不可,那就更非我們可以左右的。

    少年時候,誰不覺得自己能脫穎而出?是以不會有此想法,等到在本省取得了學籍,屢試不中再想改籍,那審查的就格外嚴格,不知要打通多少關節才行,有權的不遷籍總也能混個秀才,沒權的想遷也遷不走,你可謂是得天獨厚,不可錯過這個好機會啊。 ”

    葉小天聽了登時兩眼放光:“這科考還真是撐的撐死,餓的餓死,我在京城時哪曾想過此地還有這般好事。如果我有功名在身,想必薛父那裡就會屬意我了吧?

    就算不為此事,我拿了秀才身份回京,爹娘面前那也無比光采啊!秀才!我葉小天居然也要成為讀書人了,這得多大的雨點才能砸到我頭上,一定是我葉家的祖墳冒了青煙! ”

    葉小天激動的滿面紅光,脫口就想答應,可他心中一動,忽然想到黎訓導之所以如此,恰如葫縣教諭顧清歌對徐伯夷的優待,都是為了自己的政績好看。徐伯夷當初可是每月有六斗廩米領的,自己是不是也應該……

    葉小天連忙故作冷靜地端起茶杯,他緊張的口渴,想潤潤喉嚨,再想想怎麼措辭。樂遙小大人兒似的站在旁邊充當小丫環呢,一見葉小天舉起茶杯,想起水舞教過她的“端茶送客”的規矩,立即板著小臉,嚴肅地高呼道:“送客……”

    葉小天剛剛想好說詞,臉上掛著笑容,把臉扭向黎訓導,樂遙一聲“送客”,葉小天的笑容登時僵在臉上。

    黎訓導那是什麼身份,雖然他急於找一個可造之材,保證自己今年的“升學率”,可這事兒也是給人好處,又不是要別人去殺人放火,此人不答應,另想辦法就是了,雖說從別處往這遷人比較困難,也未必就一定辦不到,難道還能苦苦央求他不成?

    黎訓導苦笑一聲,站起身道:“哎!人各有志,黎某也不好強求。既然如此,黎某告辭了!”

    葉小天呆呆地道:“啊……,黎大人……”

    黎訓導擺擺手道:“不必送了!”

    “我……其實我是想答應啊!我不要廩米、我倒找廩米都行啊!”

    葉小天在心底吶喊著,欲哭無淚地看著黎訓導走出房門,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什麼矜持、風度,能當飯吃麼?葉小天大叫一聲:“不要走!”便惡狗搶食般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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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再見岳父大人


  「黎訓導請留步!」

  葉小天一個箭步衝出房間,搶到黎訓導面前,滿面堆笑道:「大人,並非在下不情願,實是方才驚喜過甚,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黎訓導臉上露出了笑意,道:「這麼說你是願意了?如此甚好,你此來銅仁,是經商還是尋親?」

  葉小天道:「算是尋親吧。」

  黎訓導呵呵一笑,道:「那麼,你該有大把功夫了,閒暇時要多看看書,功課總是做些準備才好,本官這幾天就為你辦落籍的事,待籍貫落戶,其他的事再與你細說,你有路引麼,給我。」

  葉小天急忙掏出路引雙手交給黎訓導,一個長揖到地,恭敬地道:「有勞大人了!」

  黎訓導解決了今年的生員入學問題,心懷大暢,微笑著離去,葉小天站在那裡也是滿心歡喜。遙遙從屋裡出來,一副懵懂模樣,葉小天彎下腰,笑嘻嘻地捏了捏她的小臉蛋,道:「小丫頭,險些叫你壞了我的好事。」

  遙遙委屈地道:「人家做的不對嗎?可娘說……」

  葉小天笑道:「不是你做的不對,只是我不懂這些官面規矩罷了,其實我家遙遙很乖的。」

  遙遙聽了登時歡喜起來:「小天哥哥,你為什麼這麼開心呀?」

  葉小天道:「哥哥好端端地在家坐著,一不小心就變成秀才公了,這可是很多人絞盡腦汁都做不來的事情,哥哥卻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你說要不要開心呢?」

  遙遙還不太明白葉小天所言,但她知道必定是好事。於是也露出開心的笑容,用力點頭道:「嗯!開心!」

  這時毛問智肩上搭著幾件蓑衣回來,聽說葉小天要當秀才,登時晃蕩著一雙牛眼,挺稀罕地上下瞅他,葉小天心情正好,便學著他的口音,瞪起眼睛道:「你瞅俺幹啥?」

  毛問智條件反射般就去擼袖子。臉上一副桀驁神情:「不我瞅你咋地啊?你……呵呵……,大哥你盡逗俺……」

  毛問智突然反應過來,訕訕地笑了起來。葉小天也笑了,道:「快把蓑衣放進屋去,今兒我遇到了大喜事,請你喝酒!」

  毛問智一聽要喝酒,登時饞得不行。趕緊把蓑衣放回屋裡,鎖了房門跑回來,遙遙一聽要去吃好吃的,也是饞涎直流,蹦跳著嚷道:「小天哥哥,我要吃米豆腐。聽說可好吃了。」

  葉小天道:「成成成,讓你一次吃個夠!」轉眼就見福娃兒揚著一雙黑眼圈,正萌萌地看著他,葉小天馬上又把臉一板,道:「你瞅俺幹啥!瞅也沒你份兒。啃你的竹筍去吧!」

  遙遙抱著福娃的脖子,貼著它的耳朵小聲安慰它:「福娃兒乖啊。別傷心,姐姐偷偷喂你吃。」

  葉小天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個小丫頭,慣得這隻食鐵獸有些不像話了。毛問智興沖沖地問道:「大哥,你說你要是成了秀才公,那薛家是不是得上趕著把閨女給你?」

  葉小天也覺得成功把握大增,開心地說道:「我覺得也是,咱們明天就去薛家,把這好消息給我那老丈人說說,我若做了秀才公,這身份怎麼也能配得上水舞姑娘了吧?」

  遙遙興奮地拉住葉小天的手,急不可耐地道:「小天哥哥,是娘親要回來了嗎?」

  葉小天把她抱起來,往福娃兒背上一放,扶著她的肩膀,道:「是啊!頂多再過幾天她就回來了。」

  遙遙聞言大喜,一雙小短腿在福娃兒胖胖的腹下輕輕一磕,彷彿騎著高頭大馬的大將軍,歡呼道:「喔~~~籲~~~駕!」

  福娃兒興奮起來,撒著歡兒往前一竄,真把自己當成千里馬了……

  貴州菜餚突出了一個酸字,當地人有「三天不吃酸,走路打躥躥」之說,葉小天是有些吃不慣的,但遙遙吃的很開心,至於毛問智,這夯貨有得吃就好,還沒見有什麼是他不愛吃、不能吃的。

  一夜無事,第二天果然下起了大雨,葉小天看看那瓢潑大雨,不禁皺起了眉頭,有心改天再去,可是這樣的大喜事,換了誰都想馬上與心上人分享,葉小天這樣的年輕人又怎麼可能有耐性等下去。

  只是這雨大得有些出乎意料,如果帶著遙遙可不方便,葉小天好說歹說,才勸說遙遙留在了店裡,又叮囑小二幫忙照看,這樣的大雨天,店裡沒什麼客人,那小二便也痛快地答應下來,陪在遙遙房裡。

  遙遙站在窗口,小豬似地撅著嘴巴,不高興地看著葉小天遠去,福娃兒也學她的樣子,兩隻前爪扒著窗戶,露出一個圓圓的大腦袋,看著兩個披蓑衣的人閃進了茫茫雨霧。

  雨來得急,去的也快,葉小天和毛問智快到三里莊的時候,傾盆大雨已經變成了綿綿細雨。毛問智把蓑衣帽子從頭上推開,對葉小天道:「大哥,咱們就這麼直接進村麼?」

  葉小天想了想道:「別,咱們從村後繞過去,最好先見見水舞,然後再跟她爹說。」

  毛問智自然沒什麼意見,眼見前邊到了三里莊,兩人便向莊後繞去,此時雨基本上已經停了,草地上水汪汪一片,較高的野草都被雨水打得伏低了,蕩瀾在沒過小腿的雨水裡,好像水草一般。

  毛問智一路踢踏踩水,玩得不亦樂乎,葉小天見他這般模樣真是好生無奈,這位仁兄和大亨一樣二,可你都多大歲數了,能不這麼二麼?然而仔細想想,雖說毛問智童心未泯,和羅大亨有得一拼,可你覺得他活得渾渾噩噩,他卻比大多數人都要活得快樂呢。

  「到了!你先守在這兒,我翻牆進去找水舞。先跟她說……」

  葉小天一邊說一邊回頭,看清身後情形頓時一愣。毛問智不見了!身後一片汪洋,一片片野草倒伏在水泊中,隨波蕩漾著,毛問智平空消失了。葉小天心裡「嗖!」地一下升起一股寒意:「莫非見鬼了?」

  就在這時,水面上突兀地探出一隻大手,在水上拚命地揮舞著,激著浪花飛濺,隨即一顆人頭冒出來。大叫道:「救命!救命!我不會……咕咚咚……水……」

  人頭又沉下去,水面冒出一串水泡,被盪開的浮萍飄回來,又在水面上聚攏,看著和周圍的水草一般無二。原來,薛家後面有個死水泡子,水面佈滿浮萍。大雨過後,池塘水滿了,和周圍的地面平齊,若不注意細察,還以為也是被水漫過的草地。

  毛問智那夯貨一路玩耍著過來,時不時跳將起來。整個身子重重地砸下去,將水花濺起老高,玩得不亦樂乎,方才他也是這般作為,結果直接跳進了池塘。葉小天回頭的時候他剛剛沉了底,雙腳在水底拚命一蹬這才浮上來。

  葉小天大驚失色。他也不知道這池塘的邊緣在哪裡,水塘有多深,正倉惶四顧間,毛問智又從水面上冒出來,頭上頂著一片浮萍,大叫道:「我不會水,救……」一語未了,又不見了。

  葉小天急急四顧,見薛家牆頭上探出一根扭曲的枯樹枝,想必是倚牆堆著些柴禾,矮牆不高,只到人的肩頭,葉小天急忙抓住那樹枝就往外拽。

  薛家這幢老宅年久失修,上次本想大修一番,結果磚瓦全被葉小天砌了牆,而且只砌了和鄰居家挨著的那一面牆,這後院的牆還沒整修過呢,葉小天用力一拽,「轟隆」一聲牆就倒了,葉小天呆了一呆,也顧不得理會此事,連忙拖起樹枝救人。

  毛問智掙紮著再度出現在水面,葉小天急忙把樹枝往前一遞,大叫道:「抓住!」毛問智手忙腳亂地抓住樹枝,從池塘裡爬出來,身上沾滿綠色浮萍,抹著臉上的雨水道:「哎呀媽呀,大哥你剛才那一杵子,差點兒沒把俺眼戳瞎了。」

  葉小天沒好氣地道:「多大人了你?一路上就沒老實過,看把你蹦噠的……」

  葉小天正數落毛問智,身後傳來一個怒不可遏的聲音:「是你挖的我家牆角?」

  葉小天回頭一看,見薛父端著個糞叉子,神色不善地站在後院裡,薛水舞和薛母站在他身後,一臉驚愕地看著他。葉小天趕緊扔開樹枝,上前道:「岳父大人,純屬誤會,其實我想挖的是老謝家的牆角兒。」

  薛父火冒三丈,揮起糞叉子就衝過來,大吼道「你這混賬東西,把我家西山牆砌得跟城牆兒似的,我還沒找你算帳,你又扒了我家的後院牆,你怎麼不把我家房子也扒了。」

  葉小天倉惶迴避,連連擺手道:「且慢動手,且慢動手,我是來報喜的。」

  毛問智見薛父掄著糞叉子,也是掉頭就跑,結果慌不擇路,直奔池塘去了,奔出幾步,卻沒有登萍渡水的本事,身子越跑越矮,又沒進了池塘:「咕咚咚,救……不會水……咕咚咚……」

  薛父一見要鬧出人命,不覺愣在那裡,葉小天走過來,很客氣地道:「岳父大人,請借叉子一用。」說完不待薛父回答,就從他手裡搶過叉子,倒轉叉柄遞進水裡。

  毛問智又從池塘裡走出來,肚子圓滾滾的,葉小天看了看薛父詫異的眼神兒,安慰道:「岳父大人不用擔心,這廝很能喝水的。」

  薛父突然反應過來,惱火地奪過糞叉子,大叫道:「我管他能不能喝水,我問你,你又到我家幹什麼來了?」

  這時,遠遠的幾棵柳樹後面悄悄探出三顆人頭,詭秘地盯著這邊,正是楊三瘦、岳明和邢二東三人。楊三瘦淋得跟落湯雞一般,抹一把臉上雨水,冷冷笑道:「原來水舞住這裡,這回管教她插翅難逃了!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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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1 01:17:04 |只看該作者
第116章 驚變


  薛父見了葉小天,真是怒不可遏,他搶回糞叉子,對葉小天道:「你們趕快滾,再到我家來,老夫就打斷你們的狗腿。」

  葉小天道:「老丈人,女婿我如今已經是秀才了,這個身份總不會辱沒了你家吧?」

  薛父一怔,奇道:「秀才?」

  毛問智抹了一把沾在臉上的浮萍,在一旁幫腔道:「不錯,本府訓導大老爺看中了我大哥的文采,已經點了他為秀才,我大哥可是秀才公啊,難道還配不上你的女兒?」

  薛母聽了大為意動,急忙湊到薛父身邊,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襟,小聲道:「當家的……」

  薛父聽說葉小天成了秀才,確實怦然心動,可是說到底,他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在個人利益和女兒的終身之間更傾向於自己的好處,秀才公又怎麼樣,免稅賦又免不到自己家裡來,女兒嫁了秀才臉上光彩?光彩能當飯吃?

  薛父怎麼想都覺得能在田家做管事的人,就在貴州地界上生活著,對他幫助最大,想當初他在老爺家裡也是當過管事的人,說不定經由女婿介紹,也能攀上田家,成為田家的大管事,這些機會葉小天能給他麼?

  是以薛父把心一橫,義正辭嚴地道:「小女早已許配謝家,生是謝家的人,死是謝家的鬼!你就斷了這個念想吧,不要說你是秀才,你就是舉人、進士,就是做了大官。也和我薛家沒半分干係,滾!快滾!」

  葉小天深深地望向水舞。道:「父母之命,就大過自己的終身?我不覺得做到這一點就是孝順,我家就從來沒有這樣的規矩,我爹也從沒這樣要求過我,可是誰敢說我不孝?水舞,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水舞眼中蓄著淚水,看著葉小天,嘴唇顫抖著。如何說得出一個「不」字。以前還不覺怎麼,回家這兩天與葉小天分開,她才覺得越來越離不開他,和他在一起時再苦也是那麼快樂,現在她心裡滿滿的卻都是憂傷。

  薛父見女兒遲疑,生怕她一時衝動說出跟了葉小天的話,這個渾小子就更加鍥而不捨。萬一他天天上門糾纏,謝家那大小子本來就不情不願呢,到時以此為理由退婚什麼辦?

  薛父立即暴跳如雷地衝上去,大叫道:「你滾不滾?你馬上給我滾!」

  葉小天看了薛父一眼,他從心眼裡憎惡這個人,可他能怎麼辦?不管他有什麼辦法。都不能對這個人用,只因為他是水舞的父親。對別人,他可以不擇手段,對這個人卻不可以,葉小天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可他更不是畜牲。

  「薛家這條路走不通,那就只能從謝家想辦法了。對謝家。我就不必有這許多顧忌……」

  葉小天想著,慢慢退了兩步,望著水舞,擲地有聲地道:「等著我,我會回來!」

  聽到這句話,水舞的眼淚刷地一下流了下來。

  ※※※※※※※※※※※※※※※※※※※※※※※※※

  眼看葉小天和毛問智越走越遠,薛父也叱罵著老婆和女兒回了屋,楊三瘦和邢二柱、岳明就從柳樹後面閃了出來。

  楊三瘦下巴上淌著雨水,冷冷地盯著薛家的房子,對岳明道:「不能再拖延了,直接衝進去,趁其不備幹掉水舞,然後回城,再趁他們出來吃晚飯的時候弄死樂遙,咱們就回靖州領功請賞!」

  岳明一掀衣襟,欣欣然地摸出一把牛耳尖刀,就要往前跑。這刀是他昨天趁一個屠戶不備,從人家案板上偷來的。楊三瘦一把拉住他,罵道:「笨蛋!你以為你是官兵殺賊啊,這麼明火執仗的,先把臉蒙上!」

  岳明訕訕地從衣襟上割下一塊襯裡,楊三瘦又對邢二柱道:「你也去幫忙,我在這裡給你們把風!」

  邢二柱也有樣學樣地割了一塊襯裡蒙在臉上扮成蒙面大盜,二人便向薛家悄悄掩去。薛家後院牆已經倒了,二人連牆都不用翻,便悄悄摸進了薛家。

  「哈!我就知道你小子賊心不死,果然又跑回來了!」薛父舉著糞叉子,從房山牆處一躍而出,大叫道:「快來人吶,抓賊啊!快來抓賊啊!」一邊喊著,一邊興奮地撲了上去,掄起糞叉子就掃向岳明的腰部。

  「混帳東西,屢次三番來我家,壞我薛家名聲,老子絕不饒你!快來人啊,抓賊啊!」薛父揮舞著糞叉子,虎虎生風,越打越是興奮。

  岳明先是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但他畢竟是有武藝的人,一旦穩下身形,薛父就不是對手了,岳明窺個機會掠身疾進,撲到薛父面前,一手揪住他的衣領,狠狠一刀捅向薛父的心臟。

  「噗!」

  利刃入體,薛父興奮、猙獰的神色了頓時凝固在臉上,漸漸化成一片恐懼:「你……你竟然殺我?」

  薛父剛才揮舞糞叉子,也只是想打傷這兩個蒙面人,根本不敢用叉尖去捅他們,卻沒想到這蒙面人竟敢悍然對他下死手。

  「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薛父看看心口直沒至柄的尖刀,恐懼絕望的眼神越來越濃,岳明惡狠狠地把他推開,正要持刀衝進薛家後門,就聽「咣咣咣」一陣銅盆響,有人大叫道:「抓賊啊!快來抓賊啊!」

  隨即便有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來,薛父一番大喊已經把左近的鄰居都招了來,就連和他家正鬧矛盾的那戶人家聽說鬧了賊,那做小買賣的老漢都領著三個身材魁梧的兒子拎著菜刀搟麵杖一類的傢伙什兒跑出來。

  岳明眼見機會已失,恨恨地一跺腳,對邢二柱道:「撤!」

  「抓賊啊!真有賊啊!」

  有那先跑過來的村民看見兩個蒙面人。大驚失色,立即幫著鼓噪起來。同時舉起武器向他們衝來,岳明和邢二柱見勢不妙只得掉頭逃跑,楊三瘦躲在樹林裡見此情形,不由暗罵:「這個廢物,還說自己是高手!屁的高手!」

  眼見全村百姓都要被驚動了,楊三瘦知道接下來必定是全村老少天羅地網一般的大搜捕,他的腿腳不及岳明和邢二柱利索,乾脆笨鳥先飛。搶先向村外逃去。

  ※※※※※※※※※※※※※※※※※※※※※※※※※

  葉小天和毛問智回到客棧時,葉小天蓑衣還在,只有褲腿是濕的,毛問智的蓑衣正飄在薛家宅後的池塘裡,弄得落湯雞一般好不狼狽,店家看了忙關切地問候了兩句,揚聲喊人給他們煮兩碗薑糖水。

  葉小天謝過店家。問道:「遙遙還好吧?」

  店家笑道:「好!好的很,那丫頭乖著呢,一直在自己房裡玩,就沒出來過,你就放心吧,有小二陪著呢。」

  葉小天向店家道了謝。便與毛問智走向後邊客房,毛問智自回住處換衣服,葉小天則走向他和遙遙的住處,伸手一推,房門閂著。葉小天便敲了敲門,道:「遙遙。我回來了。」

  房間裡一點動靜都沒有,葉小天還以為遙遙在和他鬧著玩,搖頭一笑,揚聲又道:「遙遙,快開門。帶你去吃好吃的喔。」

  照理說葉小天一提好吃的,遙遙馬上就會響應,今天卻不知為何,遙遙依舊不吭聲兒,裡邊只傳出福娃嬰兒般的一聲叫喚。

  葉小天心中浮起一抹不祥的預感,如果說遙遙頑皮,有意跟他玩耍,原也不無可能,但是房間裡還有一個店小二呢,那小二豈會跟客人開這種玩笑?

  葉小天心中緊張,用力又叩了叩房門,喚道:「小二,快開門!」

  房間裡還是沒有動靜,倒是響起一陣撓門聲,想來是福娃的爪子,葉小天大驚,立即退了兩步,和身向前一撞,「轟」地一聲,那門就連門框一起被他撞了下來,整個兒往房裡砸去。

  「遙遙?遙遙!」

  葉小天趴在門板上抬頭一看,瞳孔頓時一縮,就見那小二趴在桌上一動不動,桌上正有一汪鮮血沿著桌角緩緩淌下來,除此之外室內空空,根本沒有遙遙的蹤影。

  這時毛問智聽到驚天動地一聲巨響,馬上從隔壁房間跑了過來,他在監獄裡時光身子光習慣了,在自己房裡脫了衣服,還什麼都沒換呢,聽到這邊巨大的聲響,馬上光著身子跑了出來。

  對門兒一位女客聽到動靜也打開房門,忽見一個男人光著屁股從自己面前跑過去,禁不住一聲尖叫,急急掩住了眼睛,五指卻悄悄一分,閃出一條縫隙,瞧著那裸男的背影:「屁股還挺結實的噯……」

  毛問智赤條條地跑進葉小天房中,左右顧盼,大驚道:「出什麼事了?啊!小二怎麼死了?遙遙呢?」

  這時門板突然往上一翻,把趴在那兒發怔的葉小天給掀到了一邊,福娃兒從門板底下爬起來,大屁股往地上一墩,用兩隻前爪揉著自己的腦袋,毛問智馬上向福娃逼問道:「你快說,遙遙去哪兒了?快說!你不說我就……你撓我幹什麼?你……我艹,我沒穿衣服!」

  毛問智一抬頭,見外邊已經有不少客人探頭探腦,趕緊搶到床邊,扯過一條床單,很麻利地往身上左纏右裹,片刻之後就成了一件衣服,怎麼看怎麼像個日本浪人。

  葉小天被福娃兒那一掀,忽然清醒過來,他衝到桌前伸手蘸起一灘鮮血看了看,沉聲道:「人死不久,我們追!」

  「好!」

  毛問智也顧不上換衣服了,就披著床單,光著兩條大毛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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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東尋西覓


  葉小天急急趕到大堂,對店掌櫃道:「掌櫃的,遙遙被人擄走了。」

  店掌櫃一驚:「啊?」

  葉小天道:「看護遙遙的小二也被人殺了!」

  店掌櫃大驚:「啊!」

  披著床單的毛問智飛奔而來,薄薄的一條床單,垂下來時挺像和服,飛奔的時候飄如披風,於是胯下不雅之物便滴裡噹啷晃來晃去,掌櫃的一見又是一驚:「啊……」

  這店掌櫃剎那之間「平上去入」四聲說了三個,葉小天卻不給他機會把四聲說全了,直接問道:「掌櫃的,方才可有人出入?」

  大雨剛停,這客店裡出入的人不多,店掌櫃略一思忖便想了起來:「啊!有兩個人,說是來店裡拜訪客人,其中一個還背著個竹簍,進去約摸一柱香的時間就出來了,說是要拜訪的朋友不在,剛離開不久。」

  葉小天急道:「他們長什麼樣子?穿著打扮如何?」

  掌櫃的思索道:「他們披著蓑衣,穿著打扮還有長相,我都沒太注意,對了,兩個人個子都挺高,其中一個還留著山羊鬍子。」

  葉小天二話不說便向外飛奔而去,匆忙間只留下一句話:「有勞掌櫃速速報官,我去追那凶手。」

  毛問智也不含糊,馬上跟著葉小天飛跑出客棧,床單飄飄,露出一張某客棧女客偷眼觀瞧時誠心誇讚過的結實大腚。

  二人跑出客棧,東張西望的不知道該往什麼方向追,這時候福娃也從客棧裡跑出來,伸著大腦袋在地上嗅了嗅,便向一個方向狂奔過去,這小胖子跑起來倒真快,跟小肉球似的滾滾向前,滾出十餘丈遠。突然又停住,扭頭向葉小天發出一聲嬰兒啼哭般的鳴叫。

  葉小天雙眼一亮,道:「野獸嗅覺都異常靈敏,福娃兒一定是聞出了遙遙的味道,跟著它走!」

  毛問智驚奇地道:「哎呀媽呀,長這麼一副熊樣兒,我一直當它是熊呢,搞半天是一隻長得像熊的狗啊!」當下甩開兩條毛腿,床單飄飄,再次曝光了他的大腚。

  大雨過後。街頭積水處處,如果沒有福娃兒,葉小天和毛問智根本無從尋找,但是這福娃兒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嗅覺極其靈敏,它奔跑一陣就會仰起鼻子在空氣中嗅嗅,嗅完了就繼續追。

  葉小天和毛問智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跟著福娃兒往前走。前方路口一個扛著兩根大木的少年忽然看見滿面焦灼地跟著福娃兒跑向遠方的葉小天愣了愣,便把大木丟在旁邊一戶人家門口,撒開雙腿追了上去。

  這少年正是華雲飛。華雲飛知恩圖報,認定了葉小天是救了他的性命,幫他報了父母血仇的大恩人,所以就悄悄跟著葉小天來了銅仁。

  華雲飛並不知道葉小天是假典史。所以對葉小天假死遁身的緣由並不清楚,但他並沒打聽,他對此根本不在乎,他只知道葉小天是他的大恩人。他應該報恩,葉小天有什麼詭異的變化他並不關心。

  華雲飛跟著葉小天到了銅仁,葉小天住了店。華雲飛便也在附近住下來,他身無分文,城中又無法打獵,所以就在附近一家酒樓找了個活兒:劈柴。

  酒樓每天的劈柴用料可不少,平時需要雇三個人專門劈柴,但是自從華雲飛來了,另外兩個就轉行做小二了。

  華雲飛一個人就能輕而易舉地干完三個人的活,而且用時最多一個時辰,一口利斧在他手中,劈柴就像砸雞蛋殼一般容易,所以華雲飛每天只在傍晚幹一陣活兒,就能供應酒樓全天的劈柴用量。

  華雲飛也不多干,不圖多掙錢,每天白天大多數時候都在客棧周圍轉悠。他沒有試圖拜見葉小天,因為他是殺人逃犯,背負二十多條人命,他不想給自己的大恩人再找麻煩。

  今天也巧,因為下了暴雨,華雲飛料想葉小天不會離開客棧,便沒去看護,而是趁著下雨提前把今天的劈柴都劈好了,因為酒樓已經沒了木料,又去扛了兩根雖然粗重卻不宜做房梁家具的木料回來,不想正撞見葉小天神色慌張地跑開,華雲飛料定有事,急忙追了上去。

  「出城了?」

  葉小天站在城門口有些發怔,不過緊張的心情倒是有些放鬆下來。

  拐賣兒童不會用暴力殺人的方法擄人,況且擄賣小女孩沒有小男孩值錢,不可能是人販子入室殺人,就為奪走一個小孩子。

  如果是土匪綁票,也只會擄走大戶人家孩子,沒道理跑到一家客棧,擄走這麼一個明顯不是大富之家的小女孩。

  對方是有備而來,卻又沒有當場殺掉遙遙,那麼一時半晌之間,她一定不會有生命危險,他們擄走遙遙的目的暫時無從推論,問題是,他們要把遙遙帶去哪裡?

  大雨過後,一些因為大雨耽誤了行程的旅客或者方才半路找地方避雨,如今雨停了繼續進城售賣蔬菜蛋禽的村民漸漸多起來,城門口比較熱鬧,福娃兒似乎因為氣味混雜,失去了遙遙的蹤跡。

  葉小天急忙拉住一個城守官,比劃著問道:「請問,方才有沒有兩個身穿蓑衣,個子很高,其中一個肩上還背著個竹簍的男人由此出去,去了什麼方向?」

  那城門官懶洋洋的,耷拉著眼皮,陰陽怪氣兒地道:「小兄弟,這城門口每天進出那麼多人,我哪記得住都進出過誰,你要問的是個絕色大美人兒,我就一定能記住了,兩個男人……個子高些而已,我記他幹嗎?」

  毛問智見狀,也忙攔住路人一一詢問,此時楊三瘦三人從三里莊逃回來,剛剛要進城。楊三瘦看見葉小天,不由暗吃一驚,急忙扭過頭去,又把蓑衣的帽沿兒往下拉了拉,至於邢二柱和岳明,沒和葉小天打過交道,倒不怕他會認得自己。

  毛問智走到岳明身前,粗聲大氣地問道:「這位大哥,你見過倆人沒有?」

  岳明瞪著一雙綠豆眼,沒說話。毛問智急了,把眼一瞪,道:「你傻啊?問你話呢,你有屁沒屁的倒是放一個啊!你直眉愣眼地瞅俺干哈,你想耍俺是不?你找削是不?」

  楊三瘦見葉小天已經轉向另外一些進出城門的人詢問,便微微抬起頭來,笑道:「我這兄弟有些憨,你問的話又不清不楚的,讓他怎麼答你。卻不知這位兄弟問的是兩個什麼樣的人?」

  毛問智眨了眨眼,葉小天問掌櫃的那句話他沒注意聽,當然說不出特徵,毛問智想了想,道:「就兩個男人唄,長得特猥瑣,他們偷了一個小女孩兒,那小女孩叫遙遙,小丫頭長得可俊啦,你要見著保準稀罕……」

  楊三瘦和岳明、邢二柱面面相覷。毛問智不耐煩了,道:「哎呀媽呀,跟你們說話是真愁人,你比你那兄弟吧,也聰明不到哪兒去,整個兒一對大傻子,俺問別人去吧。」

  毛問智又攔住一個百姓詢問,楊三瘦向岳明和邢二柱遞個眼色,三人便進了城門,在城門洞裡停下來。岳明急道:「遙遙被人擄走了?除了咱們,還有人打她主意?」

  楊三瘦不屑地撇了他一眼,道:「屁!十有八九是人販子。」

  邢二柱開心起來,道:「三舅,那咱只把水舞殺了就成了唄?」

  楊三瘦趕緊捂他的嘴,低聲斥罵:「你有病啊!你這麼大聲,生怕別人聽不見是不是,老子怎麼帶了你這麼一條棒槌出來!」

  邢二柱唯唯喏喏,趕緊閉上嘴巴。

  岳明想了想,壓低聲音對楊三瘦道:「大管事,咱們剛殺了水舞的爹,等他們家一報官,肯定得滿城搜索。風頭正緊的時候,咱們正好出城避避風頭,先跟著他們去找樂遙的下落,要是能從人販子手裡把人弄死,咱們還容易栽贓嫁禍。」

  楊三瘦點頭道:「不錯!夫人的交待是把人宰了,不能就這麼算了,咱們跟著他們走。」

  銅仁古城,東、南、西三面臨水,僅北面依山,三里莊就在北面的山腳下。而福娃兒引著葉小天和毛問智就是往北面來的,所以恰好和從三里莊回來的楊三瘦三人碰見。

  葉小天在門口詢問一陣,始終不得頭緒,只好試著領著福娃兒繼續往前搜索,離開城門不遠,福娃兒突然一聲歡叫,原本邊嗅邊行的動作頓時加快了,葉小天心中大喜,情知福娃兒是又嗅到了樂遙的氣息,趕緊招呼毛問智跟上。

  毛問智正跟一個脾氣不好的進城人在那邊頂牛呢,毛問智瞪著大眼,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本地人:「你瞅啥呀?瞅你那楊了二正的樣兒……」

  一聽葉小天喊他,毛問智摞下一句狠話:「要不看你老么卡嚓眼的,俺早削你了。」說完就追著葉小天去了。

  楊三瘦與岳明、邢二柱急忙輟在他們後面,遠遠地盯著,但是三人都沒有注意到,除了他們還有一個人也在悄悄地跟著葉小天和毛問智,那人正是華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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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十萬大山十萬山


     三里莊,薛家。

    鄉親們七手八腳地把薛父抬回房去,薛父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薛母癱坐在丈夫身邊哭得淚人一般,水舞握著父親的手,眼淚也像斷了線的珠子,噼嚦啪啦地往下掉。

    薛父已處於彌留之際,他閉著雙眼,胸口好半晌才微微起伏一下,過了一陣兒,突然迴光返照地張開了眼睛,薛水舞顫聲道:“爹!”

    薛父瞪著一雙無比怨毒的眼睛,用力地攥著水舞的手:“那小畜牲……求婚不遂!他……”

    薛父哭叫道:“當家的,你別說話了,已經請了郎中,等你傷好了再說話。”

    薛父慘笑一聲,微微搖搖頭,突然又轉向薛水舞,用仇恨怨毒的語氣,一字一句地交待:“你……要是敢不孝,嫁他……為妻,我做鬼都不瞑目!做鬼都不瞑目!”

    薛水舞見他痛苦的渾身發抖,忙不迭點頭,噙著淚道:“女兒不嫁,女兒答應爹,女兒不嫁他!”

    薛父直勾勾地看著女兒,好像生怕她食言的樣子,薛水舞看到父親的慘狀,“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她跪在榻前,豎起三指,向父親發誓:“女兒對天發誓,一定不違背父親的話,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薛父還是直勾勾地看著她,旁邊一位大叔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水舞的肩膀,低聲道:“舞兒啊,你爹已經去了……”

    “爹!”

    薛水舞頓時哭倒在地,左右鄰居還有不明底細的。互相耳語一番,有那知道些情況的一說。聽明白了的人也不禁搖頭嘆息起來。水舞聽到了他們低聲的交談,突然抬起頭,擦擦臉上的淚道:“不會的,人一定不是他殺的,他不是那樣的人!”

    薛母惱了,抬手狠狠給了女兒一個耳光,罵道:“你到現在還護著他?他是你的殺父仇人。”

    水舞噙著淚,執拗地道:“娘。不會是他,他絕不會做這樣的事。”

    薛母大怒,還要再打,被鄉親們勸住,鄉親們雖然勸著薛母,可是看向水舞的眼神兒卻有些異樣:“果然是女生外向啊。”

    薛水舞咬著牙站起來,一字一句地道:“我去報官。我一定要找出殺我爹的真兇,為我爹報仇!”

    ……

    出了銅仁城向北就是連綿起伏的群山,中間有幾條岔道,分別通向三里莊等幾個小村莊,福娃兒一路奔跑,沿著中間那條路一直跑到山腳下。便撒著歡兒地上了山。

    毛問智看著那茂密的叢林,險峻的山峰,兩眼發直地道:“大哥,誰會搶個小丫頭還跑進這深山老林吶?別是這長得像熊的狗想回老家了吧?”

    葉小天道:“少廢話,這是熊!”

    毛問智恍然大悟:“哦。原來是能當狗使的熊!”

    葉小天沒理他,一邊跟著福娃兒上山。一邊道:“福娃兒和遙遙感情最好,它一定是在追遙遙,跟著它走!”

    毛問智緊了緊已經有些鬆散的被單,跟在葉小天屁股後面上了山。

    一個時辰之後……

    邢二柱站在不見天日的茂密原始森林中,擔心地道:“三舅,咱們這是往哪兒追啊,你說自打咱們離了靖州城吧,囚犯做過了,乞丐做過了,現在還要做野人啊?”

    楊三瘦已經瘋了心,不耐煩地道:“你廢什麼話,跟上!”

    另一片叢林後,華雲飛有些疑惑地盯著楊三瘦這三個人,他感覺得出,這三個一路跟著葉小天上山的傢伙不懷好意,卻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跟著葉小天,目的何在。

    華雲飛想了想,從後腰上拔出刀來,選了一根韌性十足的青竹,揮下刀去。他要做一件最趁手的兵器:弓箭。哪怕只是一把不耐損耗的竹弓,到了他的手裡,也是一件最犀利的殺人凶器。

    葉小天和毛問智跟在福娃兒背後上了山,楊三瘦和邢二柱、岳明也跟上去了,不過華雲飛並不擔心,只要一進了山,他就是龍歸大海,哪怕讓他們先走一個時辰,他也一定能根據他們留下的蛛絲馬跡找到他們。

    ※※※※※※※※※※※※※※※※※※※※※※※

    遙遙坐在竹簍裡,被人背在肩上,穿梭在叢林之中,步履輕盈,如履平地。留山羊鬍子的那人跟在後面,他已拋掉蓑衣,露出高高瘦瘦的身材,腰間插著一口極為犀利尖銳的彝刀。

    彝刀的鑄造就像紹興女兒紅的釀製一樣需時良久,家裡有了男丁,長輩要在他三歲時就為他鍛打精鐵胚胎,然後埋入土中滋養六年,等他十歲時再挖出來繼續鍛打,成了刀胚後再度埋進土裡,等他成年後挖出來繼續鍛打,從此成為他不離身的佩刀。

    這山羊鬍子的佩刀是老熊皮的刀鞘,刀吞品是磨得鋥亮的半圓型老銅刻花,刀身是流水鍛紋,刀柄包銀纏絲,十分精美。遙遙坐在竹簍裡,怯怯地看著山羊鬍子:“你們是要賣掉人家嗎?”

    山羊鬍子一呆,遙遙怯生生地道:“人家長得這麼醜,沒人肯買的,大叔,你把我還給小天哥哥吧,小天哥哥會給你錢的。”

    山羊鬍子忍不住一笑,道:“我們不是要把你賣掉,放心吧。”說著,他挪了挪佩刀的位置,把刀挪到了腰前。

    遙遙縮了下身子,驚恐地道:“那你們抓我幹什麼?啊!你們要吃了我嗎?放我走,我不要被人吃了,我想娘親了,我想小天哥哥,嗚嗚嗚……”遙遙的眼淚來得比貴州的雨還容易,當即淚水滂沱。

    山羊鬍子啼笑皆非,忙道:“你不用怕,我們不是要把你賣掉,也不是要吃了你。我們……是帶你去享福的。”

    遙遙眨著一雙淚濛濛的眼睛,迷惑地道:“享福?享什麼福呀?”

    山羊鬍子道:“當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福!小小姐,你不用擔心,我們是……”

    前邊背著遙遙的大漢咳嗽了一聲,山羊鬍子馬上警覺,立即改了口,和顏悅色地對遙遙笑道:“總之呢,我們是帶你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等你見了那個人,你就會成為人上人,漂亮衣服啊、好吃的東西啊,你想要什麼有什麼。”

    遙遙嘟起嘴道:“人家就想要小天哥哥,小天哥哥會給人家買漂亮衣服,還會給人家買好吃的。昨天我就吃的米豆腐,特別好吃。”說著,遙遙還舔了舔嘴唇,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

    遙遙聽說這兩個大壞蛋不是要賣了她,也不是要吃了她,稍稍放了心,垮下小臉,可憐兮兮地道:“好心的大叔,你們就放了我唄,我不要去做什麼人上人,你們放了我,我讓小天哥哥請你們吃米豆腐。”

    山羊鬍子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一臉無奈。

    ※※※※※※※※※※※※※※※※※※※※※※※

    山羊鬍子和背簍人好像走慣了山道,在密林中行走如履平地,而且對這莽莽叢林好像非常熟悉,但是他們走路雖快,趕路卻並不急,似乎很照顧遙遙的反應,每當遙遙委屈地說腿麻了腳酸了,他們就會停下來,把遙遙放出來讓她隨意活動。

    在這莽莽叢林之中,他們甚至不用看著遙遙,一個小女孩兒能跑到哪兒去?他們唯一需要注意的,是要找些相對空曠或者野獸不會出現的地方,比如這處懸崖上頭。

    遙遙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雙手托腮望著無邊無際延伸向遠方的綠浪,小臉掛滿愁容。她倒沒像一般小孩子一樣哭鬧不休,一方面是因為之前跟著葉小天逃避追殺時,早就習慣了這樣顛沛流離的生活,另外也是因為山羊鬍子和背竹簍的兩個壞大叔對她其實挺不錯。

    兩人不但從不打罵恐嚇她,路上對她照顧的也相當盡心,就是打了獵物燒烤後,也是挑最香最嫩的部位給她,他們對遙遙除了限制自由不肯送她回去之外,其他各方面真的是無可挑剔。

    “小天哥哥會來找我的吧?一定會的!”想起從靖州逃出來的一路上,葉小天總能在關鍵時刻從天而降,遙遙的小小心靈里便立刻充滿了信心。

    葉小天伏在草叢中,遠遠地看著坐在石頭上的遙遙以及一旁散坐休息的兩個人,納罕地自言自語:“奇怪,這兩個人費盡周折把遙遙綁了來,究竟想幹什麼?”

    毛問智伏在一旁,道:“大哥,咱終於追上了,要不要上去救人啊?”

    葉小天道:“已經找到遙遙就不急了,先看看,這兩個人像是會功夫的,咱別救不成人,反把自己搭進去了。”

    葉小天說完,摸了摸有樣學樣趴在一邊的福娃兒的圓腦袋,誇獎道:“你這傢伙,倒也不是只能吃啊,關鍵時刻還管點用,這次多虧你了。 ”

    福娃兒聽了他的吩咐,沒有衝上去找遙遙,於是用兩隻前爪捧著一根竹筍,頭不抬眼不睜地啃著,葉小天的誇獎當然沒有到口的美食實惠。

    楊三瘦穿著一身破破爛爛已經刮成了布條子的爛袍子,活像一個跳大神的,他分開雙腿騎在一根樹杈上,遠遠地看著懸崖上的遙遙,嘿嘿冷笑:“我是跋山涉水,翻山越嶺啊,好不容易把你找到,這一回我看你還往哪兒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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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12 01:02:10 |只看該作者
第119章 崖上混戰


  葉小天趴在草叢中動著腦筋,忽然低聲說道:「問智。」

  毛問智:「昂?」

  葉小天道:「一會兒我去把他們引開,你趁機衝過去把遙遙搶走,找個林深樹密的地方先躲起來,他們回來找不到人,絕不會在此死守的,那時你再帶遙遙回銅仁。」

  毛問智:「……」

  葉小天扭過頭,奇怪地道:「怎麼不說話?」

  毛問智感動地一把握住了葉小天的手,道:「大哥,仗義啊!敞亮啊!引他們離開的差使最危險,可你自己個兒頂上了。俺這人吧,雖然平時稀里馬哈的,但俺可不傻,大哥你對俺是真好。」

  葉小天皺眉道:「放手!」

  毛問智道:「大哥,咱都是男人,你咋還不好意思啊?」

  葉小天道:「你是汗手!」

  甩開了毛問智汗津津的手,葉小天順手抓過兩把野草擦了擦。

  毛問智道:「大哥,俺吃你的,用你的,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啊,這時候俺要當縮頭烏龜那俺還是人麼,我去引開他們,你帶遙遙走。」

  葉小天有些不放心,讓毛問智引開那兩人?這個不著調的夯貨,他能完成這麼高難度的任務?

  葉小天雖然感動於毛問智的真誠,對他的能力還是大打問號,兩人你推我讓一番,毛問智終於接受了葉小天的安排,葉小天讓他伏在原地,自己悄悄閃向一邊,準備實施誘敵計畫。毛問智則聚精會神地做好了衝鋒的準備,忽然,他感覺光溜溜的大腿上有些癢癢,伸手去撓,忽然觸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楊三瘦帶著邢二柱和岳明從另一個方向悄悄靠近了懸崖。楊三瘦低聲分派道:「一會兒我一聲令下,二柱,你和岳明就同時衝出去。一個阻攔他們,一個宰了樂遙,完事咱們就走,那兩個人販子怎也不會為這跟咱拚命的,他們都未必能明白怎麼回事。」

  岳明和邢二柱點點頭,分別從腰裡抽出了傢伙。邢二柱和岳明都沒了鐵傢伙,此時用的不過是磨尖了的木棒。當殺手慘到這種程度,也是蠍子拉屎獨一份兒了。

  楊三瘦從石頭後面探頭出去看了看,見那山羊鬍子在一塊大石頭上躺下來,另一個人正緩緩走動,屈伸活動著腿腳,楊三瘦馬上低喝一聲道:「衝!」

  岳明和邢二柱立即衝了出去。幾乎與此同時,坡下不遠處「嗷」地一聲大叫,背簍人霍然扭頭望去,就見毛問智從草叢中跳起來,赤著一雙大毛腿,抽筋似的上躥下跳,口中大叫:「哎呀媽呀。毛毛蟲啊!可嚇死爹啦……」

  隱身一側正想衝出去的葉小天目瞪口呆,已經衝出去的岳明和邢二柱都嚇了一跳,二人怔了一怔,岳明率先反應過來,沖邢二柱大吼道:「不用理他,辦事要緊!」

  岳明說完,便擎著鋒利的木樁撲向剛從石頭上訝然站起,看著葉小天露出喜色的遙遙……

  密林中。一雙手已經將一張竹弓拉成了滿月,一枝竹箭正搭在弦上,穩穩地瞄著岳明,那雙手只是微微一張,「嗡」地一聲顫鳴,一枝竹箭便離弦而去,直取岳明的咽喉。

  背簍人被大叫大跳的毛問智吸引了目光。待他反應過來,察覺另有人撲近時,已經來不及了,眼見岳明將木樁狠狠插向遙遙的頭頂。背簍人只急得嗔目大喝,一聲大喝彷彿一道驚雷,驟然在山頂炸響。

  然而這一聲吼,卻並不能阻止岳明的行動,山羊鬍子「呼」地一下坐了起來,見此情景也是大駭,震驚之下出了一身冷汗,他蹭地一下躍起來,來不及拔刀,就向岳明一腿掃去。

  然後,他這一腿固然能掃中嶽明的身子,卻還是晚了一剎,岳明勢必能殺死遙遙,這才被他一腳踢飛,就在這時,那枝彷彿來自幽冥的箭突然破開時空,突兀地出現在岳明的眼前。

  只是淡淡光影一閃,竹箭便刺進了岳明的咽喉,遙遙張大一雙驚恐的眼睛,看著岳明喉頭突兀出現的冷箭,這時山羊鬍子的一記鞭腿掃到了,他這一腿含憤而發,用盡了全身力道,岳明此時咽喉中箭,根本沒有任何抵擋就被他一腿掃飛出去,跟只斷了線的破風箏似的飄出了懸崖。

  「哎呀媽呀,可……可壞了菜了……」

  毛問智又叫又跳,只是喊的內容變了。他打小兒就怵毛毛蟲,剛才順手一摸,居然把一隻毛毛蟲抓到了手上,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再也控制不住地跳起來。不過他也清楚這一來就壞了大哥的事,心裡好不後悔。

  可是生理反應他也控制不住,此時還渾身麻酥酥的好像爬滿了蟲子似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邊連蹦帶跳,一邊喊了句:「可壞了菜了。」

  邢二柱一見岳明被「放了風箏」,登時傻在那裡,本來舉著尖木樁是要刺向那背簍人的,這時傻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他不動,那背簍人可不客氣,一個箭步沖上前來,一拳打在他的胸口,邢二柱哇地一聲慘叫便倒飛出去,咕嚕嚕地滾下了山坡。

  葉小天見此情景,把心一橫向上猛地衝去,山羊鬍子一腳把岳明踢下懸崖,馬上擎出彝刀往胸前一橫,閃身掠到遙遙身邊,一手按在她的肩頭,沉聲喝道:「小心,有弓手!」

  背簍人道:「明白!」當即抽出刀來,挽個刀花護住了身子,警惕著方才箭矢射出的方向。

  葉小天機會已失,此時衝出去無異於送死,可他已經暴露,別無選擇,只能爭取那萬一的機會。背簍人見他不知死活地衝過來,不禁冷笑一聲,刀鋒「唰」地向前一指。

  「小天哥哥!」遙遙又驚又喜,扭著小身子就想掙脫山羊鬍子的手,山羊鬍子牢牢地扣著她的肩膀,看了眼她歡喜焦急的樣子,心中突地一動,急急喝道:「不能殺他!」

  背簍人本已刀鋒颯然前指,聽到這句提醒心頭猛地一凜,頓時明白過來:「不錯!這個人殺不得。小小姐明顯是把他當成親人了,如果我殺了他,讓小小姐懷恨在心……」

  背簍人急忙把刀身一撤,身形同時一擰,一掌拍向葉小天的肩頭,喝道:「滾開!」他這一收刀,倒是救了他自己的性命,一枝利箭幾乎在他側身的同時,便擦著他的鼻尖飛了過去。

  其實華雲飛此時所用的弓箭並不稱手,那箭是竹箭,份量不夠,射出去也難免有點發飄,不隻影響準頭,而且影響速度。準頭的事兒華雲飛可以憑著自己高超的箭技來調整,力道他也沒辦法了。力道不足,箭速就快不起來。

  所以,如果背簍人全力戒備,華雲飛雖然已經換了位置,可以打他個措手不及,還是未必能傷得了他。可是這背簍人正想對付葉小天,分心二用之下反應難免遲鈍,而華雲飛做為一個出色的獵手又是最會捕捉機會的人,所以若非這背簍人突然收手,那麼他就要步岳明的後塵,在刺中葉小天之前便一命嗚呼了。

  「不要糾纏,咱們走!」

  這葉小天不方便殺掉,密林中又有一個行蹤飄忽不定、不全力應付就有生命之險的箭手,山羊鬍子當機立斷,馬上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山羊鬍子一把挾起遙遙,不顧她的哭喊,展開身形便向前奔去,背簍人舞著刀花緊隨其後,退到林中後立即轉身疾行,仗著二人高明的身手和對密林的熟悉,頃刻間就消失了蹤影。

  這時毛問智才驚魂稍定,又羞又愧地對葉小天道:「大哥,對不住,都怪我……」

  葉小天望著遙遙消失的方向,耳畔似乎還在迴響著她撕心裂肺的哭聲。葉小天輕輕搖了搖頭,道:「他們很厲害,而且……看起來他們很重視遙遙。你不暴露,我也無法把他們兩個全都引開的。」

  毛問智撓了撓頭,突然回過味兒來:「噯,剛才那人想殺遙遙,那鱉犢子,為啥想殺遙遙?」

  葉小天也反應過來,扭頭看向坡下,邢二柱躺在那兒哼哼唧唧的,還沒爬起來,葉小天目光一冷,喝道:「把他揪過來!」

  楊三瘦躲在石後,眼看如此光景,便一步步向後面的樹林退去,剛剛退出三步,背後就被一個硬梆梆的東西頂住了,一個冷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往前走!」

  毛問智跑到邢二柱身邊,惡狠狠地踢了他一腳,罵道:「裝死呢你,起來!」

  邢二柱痛苦地呻吟道:「我……肋骨斷了。」

  毛問智道:「瞧你那熊色,就你這熊樣兒還當殺手呢?想讓俺扶你是不?趕緊自己滾起來,麻溜兒地啊,要不把你腿打折,讓你以後都不用看天氣就知道是晴是雨。」

  邢二柱碰上這麼個不「憐香惜玉」的夯貨,只好哼哼嘰嘰地爬起來,由毛問智押著向葉小天走來。此時,楊三瘦也在身後人的威逼下,從巨石後乖乖走出來,一步一步蹭向葉小天。

  葉小天看到楊三瘦,不覺大感意外,再看到楊三瘦身後的那個持著短刀挎著竹弓的人,葉小天一詫之後,卻露出欣然的笑意:「雲飛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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