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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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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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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9-30 00:31:21 |只看該作者
第160章 伏子


  “我有一句話,一直想問你,不過一直沒敢問……”

  神殿的空中花園裡,葉小天吞吞吐吐地對展凝兒道。

  展凝兒正欣然觀望天堂般的美景,突然聽到葉小天這句話,一顆芳心頓時小鹿般跳了起來。此時,彩霞滿天,展凝兒的臉蛋似乎也浮上了一層炫麗的晚霞。

  不遠處,福娃兒和巨猿正在爭搶一堆竹筍,葉小天本來給他們分的好好的,按照體型,巨猿應該拿福娃兒的幾倍才是,但是福娃兒作為一隻從早到晚不停進食的萌噠,飯量實在不能以體形來估量。

  所以葉小天大概分了一下,給了巨猿滿滿一筐帶冒尖的竹筍,福娃則給了大半筐,然而巨猿和福娃兒顯然對此都不滿意,它們曾經嘗試要較量一番,以武力決勝負。

  初生熊貓不怕猿的福娃兒根本不怵巨猿的龐大體形,不過被葉小天分開了,還嚴厲訓斥了它們一通,所以它們現在不敢再嘗試打架。

  於是,福娃兒跑到巨猿身邊的筐里,一隻只地往外掏竹筍,再抱回自己那邊。巨猿更實在,直接把福娃兒的那口竹筍筐給提了過來,最後一猿一熊選擇了一個很文明的決斗方式:看誰吃的快!

  它們把兩筐竹很合作了一堆,正搶著往嘴裡塞。

  安南天和華雲飛、毛問智站在一棵果樹下,毛問智不停地摘下樹上的果子塞進自己的嘴巴,安南天則和華雲飛並肩而立,遠遠地看著葉小天和展凝兒,眼見二人似乎真的陷入了情網,安南天心裡那個愁啊,可他對這個霸道表妹的事兒還真不敢插嘴。

  展凝兒心裡有些慌亂,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她低下頭,用細若蚊蠅的聲音道:“你想問什麼,那就問唄。”

  葉小天道:“那我可問了啊,你不許生氣又打我。”

  展凝兒抿著嘴唇搖搖頭,發覺不對,又點點頭,臉更紅、心更慌了。

  葉小天道:“你……綽號叫什麼來著?”

  展凝兒一呆:“不是應該問閨名和八字麼?哦!我的名字他早就知道了,那接下來應該問生辰八字啊,莫非因為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又不能漏過這個環節,所以問我綽號?這漢人規矩還真多……”

  展凝兒垂下頭,羞羞答答地道:“那是人家亂叫的啦,給人家亂起綽號,叫什麼霸天虎。其實……其實人家一點都不霸道。”

  葉小天道:“對對對,就是霸天虎,我一直好奇啊,不是說,貴州有三害……啊!不不不,是貴州有三虎麼,還有另外兩虎,都叫什麼啊? ”

  展凝兒越聽越糊塗,心道:“這時候問她們兩個乾什麼,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展凝兒心裡這般想著,還是老老實實答道:“另外兩個呀,一個叫夏瑩瑩,綽號'胭脂虎',是夏家的大小姐,夏家和宋家是姻親。還有一個叫田妙雯,綽號白虎。”

  葉小天驚嘆道:“白虎?貴地果然民風開放,這麼隱秘的事兒都能叫的這麼響亮。”

  展凝兒抬起頭,茫然道:“什麼事兒隱秘啦?”

  葉小天心道:“呃……,莫非她根本不明白何謂白虎?這麼說起來,這隻白虎恐怕也未必是我理解的意思。”

  展凝兒果然不知葉小天想到哪兒去了,嫣然一笑道:“因為她生得白,喜歡穿白,可是得罪了她的人又大多沒有好下場,所以才得了這麼一個綽號。你問這些做什麼? ”

  葉小天心道:“果然不是我想的那樣。”

  葉小天干笑道:“沒什麼,我就是好奇,這個問題一直藏在心裡,難得有這麼個機會,問問你而已。”

  展凝兒一聽大失所望,幽怨地低下了頭去。

  葉小天看出她有些不開心,卻不明白她為什麼不開心,有心活躍一下氣氛,便道:“你看這裡何等空靈美麗,遠處還有瀑聲為伴,不如你唱首歌兒來聽聽。 ”

  展凝兒一聽,就像當初參加格哚佬家宴時拒絕唱歌一樣,慌忙擺手道:“不不不,我不會唱歌,要不……要不你唱一首吧。”

  葉小天笑道:“凝兒姑娘,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啦。苗家妹子哪有不會唱歌的,你們可都是天生的黃鸝鳥啊。”

  展凝兒難為情地道:“我不會,真的不會嘛……”

  葉小天鼓勵道:“唱一個吧,隨便唱一首,什麼都行。”

  展凝兒看到葉小天殷切的目光,竟然鼓不起勇氣拒絕,她猶豫了一下,才道:“那……那我就唱一首,要是唱的不好,你可不許笑我。”

  葉小天欣然道:“你唱,你唱,怎麼會呢,我才不會笑你。”

  展凝兒醞釀了一下,挺起驕傲的胸膛,慢慢吸了一口長氣,葉小天微笑地看著她,這樣靈秀可人的一位姑娘,那歌聲該是何等的天簌啊!

  “郎在高山打一望囉餵,姐在喲河裡喲。情郎妹妹喲,衣喲洗衣裳喲餵,洗衣棒棒捶的響囉餵,郎喊喲幾聲喲,情郎妹妹喲,衣喲姐來張喲餵,棠梨樹,格格多,人家講我的姊妹多,我的姊妹不算多……”

  葉小天聽著展凝兒的歌聲,整個人都呆在那裡,腮肌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那天在格哚佬為兒子辦的慶生宴上,他也是聽過幾首山歌的,調子很熟悉,此刻聽著展凝兒的歌聲,與那山歌的曲調似乎有那麼一點點像。

  好吧,其實就是跑調了,可你跑調也就算了,平時說話挺動聽的嗓音,為什麼一唱起歌來就彷佛鬼在哭、狼在嚎、巨猿在咆哮?真是慘絕人寰吶,苗人如果都有展大小姐這樣的歌喉,只怕三千年前就已征服全世界了。

  展凝兒唱到一半,突然停下,害羞地道:“就唱這一段吧,下邊人家不太會唱,會跑調的。”

  葉小天的眉毛一陣亂跳:“大姐,你的調兒早就跑到天方國去了好不好?”

  展凝兒輕輕揚起眉梢,含羞地瞟了葉小天一眼,道:“人家唱的還行嗎?”

  葉小天努力讓麻痺的五官擠在一起,拼湊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嗯!唱得挺不錯的。我覺得你就是有點放不開,只要再給自己一點信心……”

  葉小天其實挺會說謊的,他謊話一想就來,眼皮都不帶眨的,但是此時此刻,他實在不忍心繼續說謊了,再說下去會天打雷劈的,真的喪良心啊!

  展凝兒得到葉小天的鼓勵,卻是心花怒放,向葉小天嫣然一笑,那美麗動人的笑容,倒是讓葉小天受到強烈刺激的神經稍稍得到了舒緩。

  這時候,寶翁已經帶人把毛問智和華雲飛請走了,只是他來到花園的時候,葉小天正被展凝兒的穿腦魔音震懾得魂不守舍,是以根本沒有註意到。

  侍衛統領寶翁找到毛問智和華雲飛時,彬彬有禮地道:“尊者不日就將離開神殿,兩位是我們尊者的好朋友,我們長老有些話想託付兩位,並有厚禮饋贈。”

  為了可以和尊者溝通,寶翁已經緊急調了幾個會說漢話的侍衛到身邊來,這時就是帶著他們來的,他們中的一人把寶翁的話向華雲飛和毛問智一說,毛問智趕緊把啃到一半的水果扔掉,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喜出望外地道:“你們長老太講究啦,還要送禮給俺們,這多不好意思。”

  說是這麼說,他已迫不及待地迎上去,華雲飛對禮物倒是無可無不可,不過他已打定主意追隨葉小天,聽說有關於葉小天的事情託付於他們,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寶翁把他們帶到神殿八樓一間長老會唔議事的殿堂,就見殿堂上光線昏暗,兩根大柱旁有幾隻奇異蟲狀的香爐,正燃放著一種帶有奇香的香料,煙霧裊裊。可大殿上空無一人。

  毛問智東張西望,問道:“長老呢,有啥禮物送俺啊?”

  華雲飛突然若有所覺,猛一回頭,發現寶翁不在身後,立即向門口撲去,但他的身子剛剛跳到空中,便一頭栽了下去。毛問智趕緊搶上去扶他,埋怨道:“你咋毛毛愣愣的呢,這是怎……”一句話沒說完,他的身子一軟,也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這時候,格德瓦從帷幕後面轉了出來,沉聲道:“動手!”

  格德瓦和幾名武士適時出現,兩人一個,架起華雲飛和毛問智就走。

  ……

  神殿西北方向一片山坡林地,面向大湖,背向青山,架設著十幾座營帳。在蠱神教尊位已定的情況下,楊應龍又把他的營帳遷回了這裡。

  白筱曉下落不明,在楊應龍想來,她應該已經死了,楊應龍身邊的心腹,都由格格沃幫他下過蠱毒以便控制,同時他們的家人也都在楊應龍的掌握之下,叛逃潛遁都是不可能的。

  如今尊者也見過了,八大長老顯然是不想讓他和尊者有太多接觸,在這裡他是玩不出什麼花樣的,是時候打道回府了,作為播州之主,他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不可能長久守在這裡。

  可是,九峒八十一寨,是他急欲掌握的一股強大力量,那些桀驁不馴的山苗,也只有通過蠱神教,才能讓他們俯首貼耳,如今看來,這唯一的希望只能放在葉小天身上。

  楊應龍望著神殿的方向,嘴角噙著一絲陰冷的笑意,沉吟良久,突然向侍立身後的一個女子道:“安排一下,把遙遙想辦法送回他的身邊。”

  身後那個女子本來正垂首恭立,聞聽此言驚訝地抬頭,道:“主人?”

  楊應龍淡淡地道:“欲成大事,本非一時一日之功。我正當壯年,等得起。此人重情義,就讓遙遙回到他身邊去吧,說不定……將來會是一顆意想不到的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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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 01:01:49 |只看該作者
第161章 意外之怒,意外之喜


    晚風徐來,拂亂了展凝兒額頭的青絲,也擾亂了她的芳心。

    她凝視葉小天良久,忽然低下頭,吃吃地道:“此間事了,我也該回水西了。你既要遊歷天下,哪兒不能去?如果你來水西的話。我……我知道其實人家唱的並不好,我一定……一定好好練一首歌,等你來了水西,唱給你聽。只唱給……你一個人聽……”

    少女心事,已經表白的如此明顯,卻又如此含蓄。展凝兒並不是一個內蘊委婉的性格,但是值此境地,卻是不由自主理所當然地便表現出來。少女的嬌羞中蘊含的是無限情意。

    而葉小天在情場上實是呆瓜一隻,別看他平時油嘴滑舌,彷彿很有經驗,但是對男女情事實是毫無閱歷,人家把自己的心事剖白的如此清楚,他腦海中想像到的卻是殺傷力更加驚人的歌聲。

    “天啊!我根本不該讓她唱歌的。水西能不去還是不去了吧,當務之急我是趕緊找老婆,趕緊生兒子,時間緊迫啊……”

    展凝兒見葉小天呆呆的不說話,還以為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於是頭垂得更低了,也愈發嬌羞不可名狀。如果她知道葉小天此刻所想,恐怕不是飛起一腳把他踢下神殿,就是揪住他的耳朵大吼:“你就是一個騎驢找驢的蠢貨!”

    葉小天正吱唔著不知該如何回答,華雲飛和毛問智突然走了過來,後邊還跟著格德瓦。華雲飛神色如常,毛問智卻是一見葉小天就咋咋唬唬地撲上來,哭訴道:“大哥,蟲啊,有蟲啊……”

    葉小天聞蟲色變,一躍而起,驚恐四顧道:“在哪,在哪?”說到這裡。葉小天忽然想起自己喝過“蚊香”不怕蟲子,心中稍安,趕緊又大義凜然地道:“你們先走,我掩護!”

    毛問智哭喪著臉,指著自己的肚子道:“大哥,俺怎麼走啊!蟲在俺肚子裡,俺走它也走啊。”

    葉小天奇道:“你說的是蛔蟲?”

    毛問智說話顛三倒四的。格德瓦本想讓他自己現身說法,聽他們越說越不像話,只好咳嗽一聲,上前說道:“尊者不必擔心,我只是給他們服下了一種蠱蟲,只要每年返回神殿領顆丹藥。就能壓制蠱蟲的發作,不會出什麼事的。”

    葉小天驚道:“你給他們服蠱毒幹什麼?”

    格德瓦道:“尊者執意不肯讓神殿派武士護衛,可是這樣一來,尊者的行踪我們如何了解?尊者如果遇到危險誰來解救?身邊總要有幾個忠誠可靠的人來服侍我們才放心,無奈之下,我們只好出此下策了。”

    格德瓦說到這裡,又微笑道:“雖說強中更有強中手。蠱毒也並非不可解,但是本長老親自下的蠱,又是用的最麻煩的手法,天下間能解此蠱的絕無僅有,呵呵,這樣一來有他們跟在尊者身邊,我們也就放心了。”

    “放心?我看你是放屁!”葉小天勃然大怒,一把揪住格德瓦的衣領。威脅道:“你馬上給他們解毒,否則你信不信我會殺了你!”

    格德瓦說的話他相信,蠱神教當然不希望他們的尊者死掉,哪怕這個尊者有點不著調兒,可是把他矗在那兒也比讓他死掉有益。

    蠱神教一千五百多年的傳承,歷任尊者中很少有登位後才去遊歷天下的,因為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都是從長老中選擇。而長老大多在做弟子的時候就已遊歷過天下,但是他們也必須考慮到尊者如果遇到意外猝死在外的情況。

    善用蠱的人,大多也善醫術,所謂水土不服、瘴疫生病引起的死亡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但遇上兵荒馬亂卻也在所難免,如果尊者猝死,他們肯定有一套應對的措施,比如說這位尊者受到紅塵世界的引誘,對蠱神不再虔誠,因此受到懲罰。

    但是不管怎麼說,既然是蠱神選定的繼承人,這樣解釋也就說明蠱神識人不明,對他們的威信還是會有一定的影響力,所以沒有人願意出現那樣的局面,因之蠱神教為了葉小天的安全煞費苦心。

    但是格德瓦給華雲飛和毛問智下毒,還有另外一層目的:他們擔心葉小天不想當這個尊者,離開蠱神教後乾脆溜之大吉,甚而隱姓埋名,那他們神通再廣大也無處去找了。

    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尤其是葉小天為了毫無關係的遙遙不惜以身涉險,這幫老奸巨滑的長老看出葉小天此人很重情義,所以想用華雲飛和毛問智做為他的羈絆,只要拴住這兩個人,就不怕葉小天跑掉。

    葉小天還真曾一度動過逃之夭夭的念頭,卻不想格德瓦竟用這樣的辦法拴住他,當然惱羞成怒。

    格德瓦被葉小天揪住衣領,卻是不慍不惱,微笑答道:“我信!尊者要殺我,其實不用動​​手,您只要吩咐一句,屬下立即就從這神殿頂上跳下去。老夫年紀大了,早死幾年晚死幾年又算什麼,只要尊者能心系神教,德瓦雖死無憾。”

    葉小天立馬洩了氣,這個老流氓跟他耍無賴,他還真沒辦法,難道真逼死這老傢伙?

    格德瓦微笑著整理了一下衣衫,向葉小天欠身一禮,道:“尊者如果沒有別的吩咐,那屬下就告退了。尊者不允許武士們追隨,屬下不敢抗命,可是身為尊者,如果您不懂一點蠱術,說出去也有點不像樣子,陪同尊者遊歷天下並傳授尊者蠱術的人還是需要的,屬下會幫您安排一個合適的人選,屬下告辭!”

    格德瓦笑吟吟地轉身離去,毛問智眼淚汪汪地道:“大哥,俺肚裡有蟲……怎麼辦啊?”

    葉小天沒好氣地道:“你就當它是蛔蟲好了,又不會要你的命。”

    毛問智道:“哦!俺就怕它長得不像蛔蟲,其實蛔蟲已經很噁心了,要是不像,大哥,俺別的不怕,就怕蟲子。”

    葉小天白了他一眼,對華雲飛歉然道:“我沒想到格德瓦會這樣做,實在對不住你。”

    華雲飛微笑道:“葉大哥。你不用跟我這麼客氣。自從大哥你幫我報了父母雙親的血仇,雲飛就已打定主意要追隨大哥一生一世。如今更是有了充足理由,大哥你想趕走我都不成了。”

    葉小天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感動地捏了捏。毛問智摸著自己的肚子,悲傷地道:“我也想跟著大哥啊,有吃有喝,還不用坐牢。就是不想肚裡有蟲……”

    展凝兒看著這三個活寶。正想勸說他們幾句,寶翁突然帶著幾個人飛快地跑過來,一見葉小天,寶翁便滿面喜色地迎上來,興沖沖地說了幾句話。葉小天茫然道:“你說什麼?”

    寶翁手下一個武士站出來剛要幫他翻譯,展凝兒已經喜形於色地道:“發現遙遙的踪跡了!”

    葉小天大喜。趕緊問道:“在哪?在哪?”

    ※※※※※※※※※※※※※※※※※※※※※※※※

    山路上,葉小天、華雲飛、毛問智和展凝兒等人在幾十個神殿武士的護送下匆匆而行。他們一邊走,一邊由一個苗人向葉小天解說著,展凝兒陪在葉小天身邊,一句句幫他翻譯。

    展凝兒道:“距此四十里,有一座跳虎澗,那裡怪石嶙峋。有許多石洞,平時很少人去。今天有幾個附近部落的獵戶,追著一頭受傷的野豬闖進跳虎澗,意外發現似乎有人在石窟中活動。

    他們之前曾經接到過格哚佬發出的求助消息,知道要抓捕兩個帶著一個小女孩的男人,發現在那洞窟區活動的人正是兩個男人,而且行動鬼祟後,他們馬上就趕過去。想要查個明白。不想那兩個人竟然搶先出手,傷了一個獵戶,獵戶們出手反抗,射死一個男子,另外一個倉惶逃進樹林,現在正在追趕……”

    葉小天打斷她的話,急急問道:“那遙遙呢。有沒有找到她?”

    展凝兒又向那個苗人詢問了幾句,回過頭來,喜氣洋洋地道:“找到了!他們說,在那洞窟中發現幾堆篝火灰燼。有居住過的痕跡,於是一邊派人去抓逃走的那個男人,一邊進洞窟搜索,在裡邊找到一個女孩。

    只是他們部落首領已經趕來神殿,部落中無人與她言語相通,只是聽那孩子哭叫時曾不只一次提到過'遙遙',料想她就是格哚佬部落委託尋找的那個孩子。因為帶她趕路不便,便派了這個腳程快的先來報信兒,本想隨後就把人送來的,誰知你這麼急性子……

    葉小天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喜道:“遙遙沒事吧?”

    展凝兒笑道:“我問過了,那孩子好好的,看起來並未受過什麼虐待。”

    跳虎澗一處懸崖上,站在這裡可以看到山谷中湍急的大河以及嶙峋的怪石叢,曾經擄走遙遙的那個山羊鬍子提著他的彝刀站在懸崖上,一臉絕望。這裡叫跳虎澗,也許猛虎跳得過去,但他不能。

    那些山間獵戶極為剽悍,被他們傷了一個後立即毫不手軟地反擊,把他的同伴悍然射死,此刻正氣勢洶洶地追上來。

    其實在接受命令的時候,山羊鬍子就已經絕望了,因為楊應龍的命令是:“把遙遙還給他們,不要讓他們生出疑心。你們就放心地去吧,你們的家人,我會好好照料。”

    山羊鬍子很清楚他們的土司老爺是一副什麼性情,他心硬如鐵,冷血無情,他決定的事就決不會再做更改,雖然他很疼遙遙,但他的兒女並不少,遙遙並非他唯一的骨肉,想用遙遙作為人質也是不可能的。

    他們更清楚如果抗命,他們的父母妻兒將遭受怎樣殘虐的對待,所以,他們只能心甘情願地來送死,這條絕路,本就是他故意選的。山羊鬍子向懸崖下望了一眼,攥緊了手中的刀,大吼一聲,義無反顧地向獵戶們撲去。

    “嗖”地一聲,一枝利箭射來,山羊鬍子刀光一閃,將那利箭劈開,縱身躍起,鋒利的刀便高高舉過頭頂,向獵戶們當頭劈下。

    但是他的刀並未傷及任何人,他的人還在空中,三柄雪亮的獵叉便向空中迎了上來,從他的兩肋和腹部狠狠捅進去,又狠狠抽出去,當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時,身上九個窟窿,鮮血汩汩。

    山羊鬍子斷氣了,眼睛依舊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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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 01:02:35 |只看該作者
第162章 我欲歸去


    “遙遙!”

    “小天哥哥!”

    葉小天在半路上便遇到了遙遙,遙遙由一個苗家漢子背著,正走在山路上,一眼看見葉小天,遙遙就激動地掙紮起來,那苗家漢子剛把她放下,她就像只快樂的燕子,一頭撲到葉小天懷裡,“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護送遙遙前來的幾個苗家漢子本來無所謂地站在一邊,及至聽那先來報信的人說起眼前這個清秀年輕人就是蠱神尊者,慌得他們連忙跪倒在地,虔誠地向葉小天叩頭不止。

    葉小天拍著遙遙的後背,柔聲安撫著她,替她擦去眼淚,然後先把她交到華雲飛手上,便走過去,把那幾個苗家漢子一一扶起,向他們鄭重道謝。

    那幾個苗家漢子聽人翻譯,才知道尊者是在向他們表示謝意,慌得他們差點兒又趴下磕頭,葉小天這才明白自己這個尊者身份,在這些粗獷質樸的山苗漢子心中,當真是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謝過了他們之後,葉小天又接過遙遙,安慰她道:“好啦好啦,咱不哭了,這不是回來了麼,以後小天哥哥一定好好保護你,再也不會叫人把你抓走了。你這些天在什麼地方,那兩個壞蛋有沒有欺負你。”

    遙遙抽抽答答的,盡是說這些天怎麼想小天哥哥,怎麼擔驚受怕,葉小天一邊安撫一邊詢問,耐心地詢問了許久,才把遙遙說的顛三倒四的話漸漸理出一個頭緒來。

    遙遙說那天葉小天冒著大雨離開客棧後,便有一個店小二來房裡陪她坐著,她和那小二不熟,便只管和福娃兒玩耍,小二就坐在桌前看著他們。

    過了一陣兒,忽然有人推門進來,店小二有些詫異地站起來,詢問來人身份,可是有個山羊鬍子突然一個箭步就衝到他的面前。奇快無比地遞出一刀,刺進了他的咽喉。

    那小二身子一軟就坐了下去,頭重重地磕在桌子上。遙遙見狀嚇得想要大叫,卻被另一個人飛快地掠過來,用一塊帶著藥味兒的布摀住了她的嘴巴,緊跟著她就不省人事了。

    等她清醒過來時,發現已經被人裝進竹簍背上了山。他們在叢林中走了很久。自從那天在一處懸崖處和葉小天等人意外遭遇後,兩個人帶著她又走了好遠的山路,後來又有那塊有藥味的布捂在她嘴上,她就昏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過來,發現自己正在一個山洞裡,旁邊有一個身著錦衣的中年人正笑瞇瞇地把玩著她那塊從小佩在胸前的小木牌牌。見她醒來,那人就說他是遙遙的親生父親,這次接她回來,是要帶她回家去享福的。

    遙遙當然不肯莫名其妙地認一個爹,不過她從小就很懂事,也沒有哭哭鬧鬧,只是雙手抱膝。貼著洞壁坐著,不肯開口喚那人一聲父親,只管用沉默來應對。那人獨自說了一陣,自覺無趣便走開了。

    之後還是由那兩個人負責照看遙遙,倒是從不曾虐待過她,只是從不許她離開山洞一步,過了一天,那個自稱是她父親的人又來看她。逗她說話,遙遙還是不理會他,那人也不生氣,只是笑吟吟地陪她說了一陣兒話,便又走掉了。

    如此這般,那人陸續又來過幾回,但每次時間都很短。而且中間相隔的時間也很長,好像很忙的樣子。反正他每次來遙遙就閉緊嘴巴不吭聲兒,只是聽那人講,說她還有幾個哥哥姐姐。等他忙完這裡的事情就帶她回家,以後再也不會受人欺負。

    一直到昨天,遙遙突然又被山羊鬍子迷倒,再甦醒時發現已經換了一個山洞,她在山洞裡聽見山羊鬍子在洞口和另一個人商量,說是她爹爹死了,原本答應的好處也沒了,不如把這孩子偷走,如果她家裡在乎,就贖些錢財,如果不在乎,轉手賣掉也不算白跑一趟。

    遙遙聽到他們的對話後很害怕,她裝著什麼都沒有聽到的樣子,趁他們放鬆警惕出去取水的時候溜了出來,和他們在附近數不清的山洞裡捉起了“迷藏”,再後來她就發現了這些苗人叔叔。

    此時,葉小天一行人正在路邊歇息,葉小天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把遙遙抱在膝上聽她述說,當他聽到那人自稱是遙遙生父時,不由大感震驚,但是仔細想想又很有道理,若非如此,那兩個人處心積慮擄走遙遙的舉動根本沒有合理的解釋。

    只是,遙遙的生父倒底是誰呢,他又是如何死掉的?這幾天死掉的人著實不少,裡邊有權有勢有地位的人也不只一個,一時卻不清楚究竟是誰了。

    葉小天問遙遙,遙遙也不清楚,她在那個自稱是她爹爹的人面前從不說話,那人也就只是無奈地笑,那人對她描述過她母親的樣子,以此證明他的確是遙遙的生父。可是遙遙的娘死的時候遙遙還很小,她對自己的生母印像都淺薄的很,又哪能證明那人說的是不是真話,即便是真話,她對那人還是很有隔閡感。

    那人見遙遙在他面前始終一言不發,卻也不曾再對她說過別的,每回來看她時,都是問她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再就是保證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情就帶她回家。

    葉小天又問起那人模樣,遙遙也是語焉不詳,她小小年紀,哪能說得清楚別人的長相,頂多說一句那人個頭挺高,那人長著鬍子,那人說話很和氣等等。

    展凝兒插嘴道:“算了,遙遙還這麼小,你問不清楚的。不管那人是誰,反正已經死了,如今遙遙找回來就好。眼看天色不早,咱們還是回神殿去吧,否則今晚怕是要宿在外面。”

    葉小天摸著遙遙頸上掛著的那個木牌正若有所思,聽到展凝兒這句話微微點了點頭,看看淚痕未乾的遙遙,柔聲道:“走,咱們回去,過兩天,小天哥哥帶你回家,回咱們自己的家。”

    遙遙摟著他的脖子,欣喜地道:“哥哥會一直照顧遙遙。再也不丟下我吧?”

    葉小天微笑著點點頭,道:“嗯!只要你願意跟著,哥哥就照顧你一輩子!”

    那幾個苗人一直畢恭畢敬地站在一邊,葉小天坐下時他們也不敢坐,這時才有一人托著一口刀上前,垂首對葉小天說了幾句話。

    展凝兒聽了對葉小道:“他們說,擄走遙遙的兩個惡人都已死了。這時從其中一個人身上搜來的佩刀。”

    葉小天伸手把那刀抓過來,但見那口刀是老熊皮的刀鞘,半圓型老銅刻花的刀吞口磨得鋥亮,刀柄包銀纏絲,十分精美,長短重量也很趁手。便順勢掛在了自己腰間。

    ※※※※※※※※※※※※※※※※※※※※※※※※※

    葉小天就要離開神殿,去“遊歷天下​​”了。此時,經過八大長老一番辛苦地篩選,也終於為葉小天選出了一個可以隨侍身旁,教他蠱術的人。

    格德瓦領著那人來到葉小天身邊,介紹道:“尊者,這是我們為尊者挑選的隨侍尊者並教授您蠱術的人。他叫冬天。”

    葉小天看了看那人,頭頂半禿,蒜頭鼻子,個子又高又瘦,穿著一襲黑袍,微微佝僂著身子,似乎有點羅鍋,一雙不算大的眼睛微微地瞇著。透著陰沉的氣息,心裡先就有些不喜,問道:“冬天?他是冬天生的?”

    格德瓦笑道:“不不,我們苗人是子父連名,以父名為姓,姓還放在後邊。他叫冬,他父親叫天。所以他叫冬天。他爺爺叫波,所以他父親的全名叫天波。”

    葉小天“哦”了一聲,又上下打量冬天幾眼,冬天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不過腰杆儿卻向葉小天下意識地彎了彎,看樣子他只是天生一副面癱臉,倒不是故意扮出這麼一副冷傲的神態。

    葉小天忍不住又問道:“他為什麼總是瞇著眼睛看我,一副不懷好意的模樣。”

    那人顯然是懂漢語的,聽了葉小天這話不覺有些尷尬,格德瓦笑著解釋道:“冬天眼神兒不好,要瞇著眼睛才能看清尊者的模樣。他已經是要常伴尊者左右的人了,不認得尊者的長相怎麼行。”

    格德瓦說完,笑著轉身道:“冬天,快上前見過尊者,以後你是要隨侍尊者左右的,有暇時便傳授尊者蠱術。”

    冬天垂首道:“是!”

    格德瓦道:“尊者,冬天是我的得意弟子之一。本來我是屬意由他來繼承我的衣缽的,可惜這孩子不通人情世故,唯好研習蠱術,處理教務上不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過由他教授尊者蠱術,卻是最好人選了。”

    葉小天一聽,這分明就是一個另類的書呆子啊,只不過書呆子讀的是聖賢書,他研究的是蠱,這樣一個人跟在自己身邊,肯定不會亂摻和自己的事情,本來對冬天的形貌有些不滿意的,這時看著倒有些順眼了。

    神殿八大長老率領神殿眾人都在神殿外列隊恭送尊者,葉小天帶著華雲飛、毛問智走出去,與他們一一寒喧道別,走到隊尾時,卻發現當地部落酋長格哚佬也帶著全家人來了。

    尊者這一走,少則三年五載,多則十年八年,這麼一個難得的拉近關係的機會,格哚佬又怎麼會錯過?他還特意抱了葉小天的乾兒子----小咪酒來。

    咪酒正在父親懷裡酣睡,小指還噙在嘴裡,粉嘟嘟嬌憨可愛的樣子說不出的疼人兒,葉小天把他抱在懷裡,忽然想到自己娶妻生子後,也會有一個這樣可愛的小寶寶,雖然他現在還不曾做過父親,心裡卻一下子有了那種父子情深的感覺。

    “富貴榮華、如雲美女……,也換不回一個親生骨肉,值得的!”葉小天想著,在熟睡的咪酒頰上輕輕吻了一下,格哚佬見他真情流露,確是發自內心的喜歡這個孩子,不禁笑得有些合不攏嘴。

    葉小天把咪酒還給格哚佬時,忽然注意到旁邊似乎有兩道幽怨的目光正望著自己,目光倏地一動,轉頭看時,卻見太陽妹妹正輕輕抿著嘴唇兒,低頭看著她自己的腳尖兒。

    葉小天忽然想起了自己對格德瓦說過的那句話:“唔,如果二十年後,太陽妹妹真把女兒送來服侍我的話,那我懷裡這小子豈不成了我舅舅?舅舅是我乾兒子,乾兒子是我舅舅,這輩兒究竟是怎麼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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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發表於 2014-10-1 01:03:29 |只看該作者
第163章 不解風情


    湖對面,安南天負手站在岸上,悠然看著對面的神殿。因為水霧的關係,從這兒只能影影綽綽的看到對面的人影,如在仙境,如在夢裡。

    展凝兒坐在他旁邊,正拿著釣桿在釣魚,魚漂一直在劇烈地抖動,她的眼神兒直勾勾地看著水面,卻彷彿完全沒有看到魚漂的異動。

    安南天輕輕吁了口氣,嘆道:“世事難預料啊。誰能想到,一群人搶來搶去,有蠱神教的第一長老、第二長老,還有世俗的土司老爺,大名鼎鼎的楊天王,最後卻便宜了這個小子。”

    展凝兒咬著唇不理他。

    安南天偷偷乜了她一眼,繼續嘆氣:“可惜啊,尊者是不能婚配的。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打聽到,由於葉小天的堅持,八大長老退讓了一步,允許他成親娶妻,但是呢,只能有二十年塵緣。可惜啦,只有二十年……”

    展凝兒還是咬著唇不說話,心中痴痴地想:“只要過得快活,二十年夫妻,也好過味同嚼臘的過一輩子吧……”

    安南天繼續搖頭,繼續嘆氣:“好歹相識一場,人家就要走啦,唔……,還是打著遊歷天下的幌子去找媳婦兒,你就不去跟他道個別?”

    展凝兒突然像一隻獵豹似的跳起來,凌空一記鞭腿。

    “啊!”

    安南天慘叫一聲跌進了湖裡。那釣竿平靜地躺在湖岸上並沒有被魚拖走,因為那魚已經脫鉤。

    安南天居然會水,水性還很好,他踩著水游到岸邊,狼狽地爬上來,對展凝兒怒道:“你又欺負我,為什麼踢我?”

    展凝兒冷冷地道:“誰叫你在心裡笑我。”

    安南天叫起了撞天屈:“我哪有在心裡笑你?”

    展凝兒冷笑,腳跟輕輕抬起,腳尖點地。躍躍欲試:“你敢說沒有?”

    安南天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屁都不敢再放一個。

    展凝兒冷哼一聲,拾起釣竿,坐回馬扎繼續釣魚,安南天擰了一把衣服上的水,瞄了她一眼,忍不住又嘴欠了:“要去道別你就去。別這麼婆婆媽媽的,你在這跟個受氣小媳婦兒似的有用麼?看看你那餌,都被魚啃光了,你能釣著什麼魚?”

    “哇!”

    展凝兒又是一記鞭腿,杏眼噴火地瞪著砸進水裡的安南天,一字一頓地道:“我樂意!”

    安南天再一次從水裡爬出來。惱火萬丈地道:“你夠了啊!展凝兒,你再敢踢我一腳試試,我可要會翻臉的,我翻起臉來比翻書還快,一旦翻臉,我自己看了都害怕。”

    展凝兒沒說話,已經做好第三次落水準備的安南天頓時洋洋得意起來:“啊!看來表妹心裡其實還是有點怕我的。我這一摞重話,她就不敢發作了。 ”

    安南天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向展凝兒定晴一看,卻見她正瞪大眼睛看著湖面,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那神情說不出是驚喜、是羞怯,還是激動。安南天下意識地一扭頭,這才發現他表錯情了。展凝兒不是怕了他的狠話,而是她的情郎正踏浪而來。

    葉小天站在竹筏前面,一襲白衣,飄飄若仙。風拂起他的衣帶,碧浪被竹筏蕩開,白色的浪花就在筏尖上翻騰,從湖這邊看去。就像葉小天正踏在浪尖兒上。

    安南天看在眼裡,不由得也是暗讚一聲:“還真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麼一打扮。倒真是風度翩翩佳公子呢。”

    安南天心裡想著,下意識地就說了出來,素知他癖好的展凝兒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你敢打他主意,我就閹了你!”

    安南天聽了覺得很痛心,小時候哪怕只有一串糖葫蘆,他都可著表妹先吃,表妹卻不肯把她的男人讓他先嘗,儘管他本來就沒想過要吃窩邊草,可表妹意思意思、推讓推讓也是好的嘛。

    安南天注意到表妹很不自然地掠了掠鬢邊的髮絲,又悄悄地拉了拉衣襟,胸膛挺高了些,心裡更不是滋味兒了:“唉,女生外向,古人誠不我欺呀!”

    安南天正自怨自艾的時候,那竹筏已經箭一般駛到湖邊,又穩穩地停在那裡,尊者就在筏上,那劃筏子的人激動的渾身是勁,這一遭可是使出了渾身解數。

    竹筏一停穩,葉小天就跳上了岸,方才他就看見安南天落水了,估計是又跟表妹拌嘴了,他不好讓安南天知道自己見到了他狼狽一幕,於是故作驚訝地道:“啊!南天兄,臉這是怎麼了?”

    安南天從容自若地擰了把水,微笑道:“啊!方才表妹釣到一條大魚,我上前幫她遛魚,結果不慎跌入湖中。”

    葉小天“恍然”道:“原來如此,那魚想必不小,可否容我一觀?”

    安南天惋惜地道:“可惜,脫鉤了。”

    兩人說了一番鬼話,葉小天便站到了展凝兒身邊,安南天站在一邊解下外袍擰水,豎起耳朵想听他們說話,卻不想展凝兒很溫柔很體貼很關照地對他道:“表哥,天氣有些寒冷,你快回去換套衣裳吧,免得著涼。”

    “哦!”安南天乖乖往回走,一轉身就咬牙切齒,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麼。

    展凝兒飛快地看了葉小天一眼,又垂下頭去,低聲道:“你準備……去哪?”

    葉小天心道:“我自然是回銅仁,出得世間,還得是朝廷認可的功名地位,秀才公放到哪兒都是秀才公,那才是光宗耀祖的事。這尊者卻只好躲在深山老林裡擺威風,接著我當然是趕緊娶妻生子,哎!希望水舞的娘不會對我生出什麼誤會……”

    葉小天想著,便斟酌地道:“我打算先去銅仁,有些未盡之事需要了斷。之後嘛,走一步,看一步吧。”

    展凝兒輕輕“嗯”了一聲,道:“那……你會不會去水西?”

    葉小天打算只要解決了薛家之事,娶得嬌妻回去,便直奔京城,與父母共享天倫之樂。無緣無故跑去水西做什麼?是以略一沉吟,道:“這個嘛,我看看吧,現在還不好說。”

    “什麼?”

    展凝兒這才知道自己當日會錯了意,上次在神殿花園她傾訴情意,對葉小天提出邀請,卻被“肚裡有蟲”的毛問智給打斷了。她還以為葉小天答應了呢,此時一聽,柳眉一剔,便有些惱了。

    “你明明……”

    展凝兒脫口而出,可只說了三個字,才想到葉小天確確實實不曾答應過她。那隻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心中不覺氣苦:“難道他還念著那位薛姑娘,我比她差在哪兒了?脾氣不好,人家可以改嘛……”

    葉小天見她神色怪異,笑道:“幹嘛這副表情?我說錯話了麼?我要是說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你可一定要跟我說,千萬別憋在心裡。反正我也不會改,別再把你憋出什麼毛病來。哈哈……”

    “你……”

    展凝兒大怒,腿抬起來,卻沒有踢,只是輕輕放下,低著頭對葉小天道:“我答應過你,會好好練一首歌。如果你來,我唱給你聽。如果你不來。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唱歌了……”

    “什麼?”

    葉小天好奇地想再追問一句,展凝兒卻已轉身快步離去。葉小天納罕地看著她的背影,輕輕撓了撓頭,失笑道:“她怎麼樣子怪怪的,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轉念一想,葉小天自己都覺得好笑。這怎麼可能,也太自戀了,人家可是展家的大小姐,在貴州地面上公主一般尊貴的存在。

    要說這大明朝。當皇帝的憋屈,公主更是威風不起來,真要說到逍遙自在,展凝兒這位土司家的小公主倒比真正的皇家公主更威風幾分。他是什麼身份,哪裡高攀得上,再說人家這位小公主喜歡的是那種出口成章的讀書人,他出口成臟還差不多。

    葉小天壓根沒想過會去水西,更沒想過再跟展大小姐會有交集,所以也沒有深思她的話。向展凝兒道別之後,葉小天便與華雲飛、毛問智、遙遙還有那位面癱臉的冬天先生一起趕赴銅仁,至於格德瓦是否另派有人暗中追隨,葉小天一路上仔細觀察了一下,好像還真沒有。

    葉小天當初匆匆追趕擄走遙遙的兩個賊人,離開客棧很倉促,連行李都沒有拿,店錢自然也沒有結,此番回來自然還是去了那家客棧。

    葉小天邁進客棧大門,正要招呼客棧掌櫃,就見府學訓導黎中隱黎老爺子臭著一張臉從裡邊出來,那店掌櫃的滿面陪笑地跟在後面。

    葉小天與這位黎訓導只見過一面,可是這位黎訓導是他求取功名的關健人物,自然牢記在心,一見是他,葉小天趕緊迎上前去,長揖一禮道:“後學晚輩葉小天,見過黎訓導!”

    黎中隱今天是第三次來客棧問葉小天的消息了,那店掌櫃的也是再不曾見過葉小天,剛剛答覆了黎訓導,正要送他出門。

    黎中隱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這一次無論如何也得選個秀才出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也多方運作鋪好了路子,卻不想此人又牽涉進人命案子,就此下落不明,是以心情十分不好。

    他剛走到門口,便被葉小天攔住,向他長揖施禮,黎中隱先是一呆,繼而大喜,一把抓住葉小天道:“原來是你,你可算回來了!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裡,叫本官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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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 01:04:47 |只看該作者
第164章 人命草芥矣


  葉小天嘆道:「哎!內中緣由,實是一言難盡,說來話長啊!訓導大人是來尋找晚輩的?且請訓導大人與我一同回房,咱們沏上茶再慢慢說。」

  那店掌櫃的看著葉小天目瞪口呆地道:「啊!客官,你居然回來了!」

  葉小天道:「我的行李還在這裡,我為什麼不回來?」

  掌櫃的吱唔道:「可是……」

  葉小天道:「看你如此慌張,莫非我那客房你轉給了別人?」

  葉小天還真說著了,那掌櫃的當然不能把兩間客房空這麼久,他把葉小天的行李保管起來,房門修好後,已經入住了別的客人。就這還是在那段風波發生後過了一段時間,一開始客人大多聽到些風聲,要麼不住他的店,住也是不肯要那間出過人命的房的。

  這掌櫃的當然不會承認,陪笑道:「哪兒能呢,只是那房間發生過命案,客人們都不肯住,官府又常來勘查,一時也住不得人了。您既然回來了,老朽給您另外安排一間上房就是。

  葉小天倒不在乎換房,點頭答應下來,那掌櫃的便趕緊安排起來,吩咐小二去準備客房,掌櫃的便回到葉小天身邊,陪笑道:「客官,不止黎大人來尋過你許多回,官府也來找過你許多次了。」

  葉小天道:「想是詢問小二之死?說實話,我也不清楚,我當時回到房裡,就發現遙遙失蹤,小二伏在桌上已經斷氣了。」

  掌櫃的道:「那是,那是,這孩子……找回來了?那擄人的凶手呢?」

  葉小天拍了拍遙遙的後背,道:「孩子找回來了,那兩個凶手,劫了這孩子逃入山林,被山中生苗給殺了。」

  掌櫃的一聽便苦起臉來,唉聲嘆氣地道:「那凶手要是能活捉回來才好。否則可有些麻煩。」

  葉小天警覺地道:「怎麼?官府總不會認為是我殺了店小二吧?」

  掌櫃的陪笑道:「怎麼會呢,客官您無緣無故的為何要殺小二?這點兒事,就連老朽都想得明白。只是……」

  掌櫃的四下看看,壓低聲音,詭秘地道:「可是城郊三里莊有一戶薛家,卻向官府告狀,說是你殺了他們家男人呢。為此官府三番五次來我店裡查問你的下落。」

  葉小天心頭一沉。他最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可恨那邢二柱試圖逃跑,已經死在林中那場亂戰中,否則有這個證人在場,自己的罪名馬上就可以洗刷,現在卻有些困難。

  葉小天剛想到這裡。黎訓導已經板著臉對店掌櫃道:「速速安排好房間,老夫要與他說話。這些事不必拿來聒噪了。」

  那掌櫃的一見黎訓導有些不悅,連忙答應一聲,一溜煙兒走掉了。黎訓導轉向葉小天,緩顏道:「三里莊那件事,我也略知一二,那薛姓男子。可是你殺的?」

  葉小天急忙擺手:「大人吶,小天豈會幹出這樣的混帳事兒來,此事說起來,和我突然離開銅仁也有莫大的關聯,一言半語說不清楚,一會兒小天再詳細向您敘說。

  這時那小二已經安排好了房間,一共四間,華雲飛、冬天和毛智各一間。遙遙現在自然是跟葉小天睡在一起的,葉小天也不放心讓她一個稚幼女孩兒單獨睡在一個房間,可福娃兒和巨猿就成了難題。

  那店掌櫃的看著體形駭人的巨猿,很擔心它會傷人,還是葉小天再三保證,那店掌櫃的才戰戰兢兢答應給它和福娃兒開一間房。

  其實如果是一頭牛、一匹馬,葉小天就讓人牽它去馬廊了。可是巨猿實在是更像人一些,再加上兩人曾同生共死,葉小天自然不捨得拿它當牲口看待。至於福娃兒那就更不用說了,萌萌噠。那可是遙遙的一塊寶兒。

  可是那巨猿實在太高壯了些,那門它居然擠不進去,後來葉小天加了錢,掌櫃的才苦著臉吩咐小二把窗子卸了,讓它從窗戶跳進去。葉小天為了讓它們安心待在室內,還拿錢讓小二在附近買了幾筐竹筍回來。巨猿和福娃兒大喜,馬上又開始了競吃比賽。

  葉小天房裡,葉小天請黎訓導上座,奉了茶,便坐在下首,把那天暴雨中發生的一切,向黎訓導源源本本地說了一遍,至於到了山苗地境,恰又遇到蠱神教新任尊者即將登基一事,因為太過驚世駭俗,就被葉小天略了過去。

  饒是如此,那曲折離奇的經歷,還是聽得黎訓導驚嘆不已,黎訓導聽了葉小天的話,頷首道:「老夫明白了,縣試在即,你多少也該看看書了,回頭老夫就叫人給你送些書來。」

  葉小天說明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本來是為了取信黎訓導,免得被他誤以為自己是殺人凶手,卻不想黎訓導對此提都不提,居然直接為他考學做起了安排,不由一呆。

  黎訓導會意,微微一笑道:「你說沒有殺人,那便沒有殺人。你專心備考就好,這件事你不要操心,一會兒我去知府衙門打聲招呼就是了。」

  一樁人命案子,在黎訓導眼中,竟是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葉小天雖然鬆了一口氣,不知怎地,卻偏偏有些不舒服。

  黎訓導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葉小天和一旁陪坐的華雲飛、毛問智把他送出客棧,眺望著黎訓導離去的背影,毛問智嘖嘖讚嘆道:「真黑啊!也真爽啊!人命案子,人家眼中不過是一件區區小事,比考秀才的事兒差遠啦,還是做官好,在這種地方做官好啊。」

  這時,三人都沒注意到,街角有個人一直逡巡在那兒,方才葉小天三人進入客棧時,那人就跟過來偷聽他們說過幾句話,這時又緊緊地盯了他們幾眼,便返身快速離去。

  ※※※※※※※※※※※※※※※※※※※※※※※※※

  「大娘,大娘,我看到了,我看到他們回來了!」

  一個半大孩子連蹦帶跳地闖進薛家,薛母正在院子裡喂雞,聽到這句話。手一哆嗦,一把麩子都撒到了地上,她急忙迎上去,顫聲道:「你說發現他們了?」

  那半大孩子用力點頭:「嗯!我看得真真兒的,就是他,上回跑來咱們村子幫大娘家砌牆的那個人,他帶了好幾個人又回到那家客棧了。」

  薛母臉上掠過一絲戾氣。狠狠地道:「好!他們殺了我們當家的,倒是逍遙自在,居然還敢明目張膽地回來!」

  薛母急急走到廊下,摘下掛在屋簷下的筐子,把一筐雞蛋都遞給了那孩子,道:「拿去!這些雞蛋。是大娘謝你的。」

  「噯!謝謝大娘!」

  那孩子每天幫她去城裡盯著,每天可以領一個雞蛋,這一下給了他一筐,把那孩子喜得合不攏嘴,趕緊捧著雞蛋筐回去向他娘報喜啦。薛母拍了拍手,扯下圍裙,對裡屋喊道:「水舞。水舞,快點出來,陪娘去城裡一趟。」

  片刻之後,水舞穿著一身素色衣裳出現在門口,容顏清減了許多,臉頰瘦瘦的,下巴尖尖的,倒是顯得一雙眼睛更大了。只是原本清麗俏媚的容顏。這時多了幾分憔悴。

  水舞低聲道:「娘,又要去府衙麼?女兒總覺得,那兩個人不會是他們。」

  薛母怒道:「當真是女生外向,那是你的殺父仇人!」

  水舞身子一顫,軟弱地解釋,道:「女兒不是……」

  薛母衝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向外就走。咬牙切齒地道:「那殺人凶手又回來了,你跟我走,咱們去衙門,叫官府抓他。替你爹爹償命!」

  水舞大吃一驚,失聲道:「他回來了?他又回銅仁城了?」

  水舞的眼睛突然煥發了光彩,道:「娘!如果他是凶手,他還敢回來麼?女兒就說……」

  「啪!」

  水舞還未說完,薛母就一記耳光重重地摑在她的臉上,水舞捂著臉,吃驚地看著她的母親,薛母怨毒地瞪著水舞,一字一句地道:「你這個不孝女,你敢再替那個畜牲說一句好話,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

  「娘……」

  水舞委屈地叫了一聲,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

  知府衙門,黎訓導對提溪長官司長官張鐸拱手道:「老大人,咱們銅仁已經五年沒出一個秀才了,這次去水西,上邊很是訓斥了下官一番。本府文教,下官自當負首責,可是老大人您面上也無光啊。這一次,下官好不容易發現一個可造之才,或可替我銅仁府挽回些顏面,不想又生出這許多是非,下官無奈,只好厚顏向老大人您求懇了。」

  黎訓導口中的這位老大人其實一點都不老,他過了年才三十歲,老大人只是一句官場上的常用的對上司的尊稱。這位張鐸張大人是子繼父職,成為這銅仁知府的,年僅二十九歲,身寬體胖,「腰圍十丈,身高也是十丈」……

  張知府一身肥肉把一張圈椅擠得滿滿噹噹,還有外溢的趨勢,他打個哈欠,對黎訓導道:「成了,本府知道啦。這事兒吧,你做的是不怎麼樣,這都幾年了,咱堂堂銅仁府偌大的地方居然出不了一個秀才,我都替你臊得慌。」

  黎訓導尷尬地道:「老大人,下官說的是那樁官司……」

  張知府又打了個哈欠:「啊?啥官司?哦!本府知道啦,這事兒你就不用管了,總之呢,無論如何,今年咱們銅仁府一定得考出個秀才來,最好再考出個舉人,替本官增增光。哈哈哈……」

  「嗵嗵嗵……」

  張知府正咧嘴大笑,遠遠的忽聽前院傳出擊鼓聲,黎訓導趕緊起身,施禮道:「大人有公務在身,那下官就告辭了。」

  「去吧去吧……」

  張知府像轟蒼蠅似的衝著黎訓導擺擺手,然後提足丹田氣,衝著廳外一聲大吼:「誰啊這是,大白天的擊什麼鼓!」

  身為知府,這種話實在不像人話,他的嗓門兒也大得出奇,把剛剛走出門去的黎訓導嚇得一個趔趄,險險摔個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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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 01:05:43 |只看該作者
第165章 清官難斷


  不一會兒就有衙役從前邊衙門跑到後宅來向張知府稟報,這張家的宅院著實不小,那衙役一路跑過來,累得氣喘吁吁:「大老爺,三里村薛劉氏擊鼓鳴冤,狀告葉小天害死其夫。」

  張鐸剛聽黎訓導稟提過此事,這麼短的時間倒還不曾忘了,頓時眉頭一皺道:「她不是來過了嗎?本府在查,正在查!明白嗎?本府公務繁忙,總不能每天就處理他們家那點破事兒吧,叫她回去,再敢胡亂擊鼓,辦她個擾亂公堂。」

  那衙役道:「大老爺,那薛劉氏說,她發現了葉小天的蹤跡,請大老爺派人索拿!」

  張知府順手抄起案几上的茶杯就摔了過去,他也不文謅謅地自稱本府了,破口大罵道:「滾你奶奶的,老子剛說了很忙,你聽不明白?官府是他們家開的,她讓抓人就抓人?叫她回家等著,老子有時間的時候自會派人去抓,再敢擾亂公堂,先打她二十大板。」

  那茶杯碎在那衙役腳下,駭得那衙役一動也不敢動,得了大老爺這句吩咐,他才鬆了口氣,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

  「什麼?大老爺正忙?人命關天吶……」薛母悲呼一聲撲了上去,兩個衙役把水火棍交叉一擋,嗔目大喝道:「滾!再敢上前,嚴懲不貸!」

  薛母放聲大哭道:「差爺,你們不能這樣啊,我丈夫死的冤枉!殺人凶手就在客棧裡,你們只要一去就能把人拿來,各位差爺……」

  薛母突然明白過來,急忙從懷裡往外掏錢,攥了一把大錢往那衙役手裡塞:「差爺,民婦不敢勞動你們白辛苦,這點錢請各位差爺拿去喝茶。」

  那差役勃然大怒,老爺既有這種吩咐,毫無疑問這葉小天是有後台的。這人能抓麼?明明不能抓的人,你還拿錢引誘我,害我想拿又不敢拿,你這不是饞人嗎?再說了,你這蠢婦也太不懂事,你這麼當人塞錢,老子就是能收又怎麼收?

  那衙差頭兒怒氣衝衝地搶上來。揪住薛母的衣領,正正反反就是幾個大耳光,又用力向前一搡,把薛母搡了一個屁墩,衙差頭兒怒喝道:「馬上滾!否則本都頭立刻辦你個賄賂公差!」

  薛水舞扶住母親,憤怒地道:「你們身為公人。不執行公務,還敢毆打告狀人?」

  衙差頭兒上下看她兩眼,冷哼一聲,把袖子一甩,便揚長而去。薛母盤坐在地上,捶地大哭起來:「我那丈夫死得冤啊!你們身為官府,不為百姓作主。蒼天吶,你開開眼吧……」

  兩個衙差把水火棍一收,站回衙門口,對她的哭訴充耳不聞。薛母哭罵了一陣,眼見官差根本不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把牙一咬,蹭地一下站了起來。轉身就走,那守門的差官看見,把嘴一撇,微微露出冷笑。

  薛水舞眼見母親走的不是回家的路,趕緊追上去道:「娘,你去哪裡?」

  薛母咬牙切齒地道:「我去找那葉小天,要他給你爹償命!」薛水舞一聽頓時呆在那裡。眼見母親像瘋了一樣越走越遠,薛水舞趕緊快步追了上去。

  ※※※※※※※※※※※※※※※※※※※※※※※

  客棧裡邊,遙遙正生氣地訓斥巨猿和福娃兒。

  巨猿哈著腰垂著頭,福娃兒憨憨地人立站著。圓滾滾的身子,兩隻爪子不時互相碰幾下,好像在扳指玩。

  這兩個傢伙在房間裡吃竹筍,爭來搶去,最後不出所料地又打了起來。葉小天等人聞訊進門時,巨猿正用大手卡著福娃兒圓圓的脖子,身矮臂短的福娃兒則一記「猴子摘桃」,襲擊巨猿的下體,鬧了個兩敗俱傷。

  遙遙叉著腰,氣得小臉蛋兒緋紅:「大個兒,你看看你,你這麼大的個子,欺負小孩子,你好意思麼你?」巨猿呲了呲牙作為回應。

  遙遙又對福娃兒道:「福娃兒,你說你比它小那麼多,吃的少點也是應該的,就不能讓讓它,怎麼就那麼嘴饞?」

  福娃兒輕輕碰著兩隻前爪的指尖,彷彿在「逗逗飛」,趁遙遙不注意,悄悄用腳掌把地上還沒啃完的半截竹筍往自己身後撥拉了幾下,一屁股坐了上去。

  遙遙小大人兒似的繼續訓斥:「你們兩個,以後要乖一些,誰不聽說,就不給誰飯吃了,聽明白了沒有?」

  葉小天好笑地搖了搖頭,也只有這小丫頭才把巨猿和熊貓當成同類這麼交流,不過……童心未泯,挺可愛呀。這時,店掌櫃的急惶惶地闖進來,一見葉小天便道:「客官,大事不好!」

  葉小天趕緊道:「掌櫃的,你別急,它們倆沒打壞東西,如果打壞了,我照價賠償就是。」

  掌櫃的急得語無倫次:「不不不,不是這事兒。客官,你快躲躲,三里莊……哎喲!」

  掌櫃的還沒說完,就一個跟頭栽了出去,後邊冒出殺氣騰騰的薛母,手中提著一口雪亮的菜刀。這菜刀是她半路上從一家賣刀具的攤子上買的,她已經氣瘋了心,眼神直勾勾的拿起菜刀就走,還是從後邊追上來的水舞付的錢。

  「姓葉的,你還我丈夫命來!」薛母大吼一聲就向葉小天撲去,葉小天大吃一驚,慌忙走避,急急說道:「伯母,你聽我解釋,我正打算去你家,你放下刀,薛伯父不是我殺的。」

  「吼!」巨猿一見有人傷害葉小天,咆哮一聲撲了過來,葉小天急叫道:「大個兒,別傷了她!」

  巨猿以前很少和人類接觸,也不明白刀槍的厲害,「砰」地一拳就迎在薛母的刀上,薛母只覺虎口一震,手中的刀「嗖」地一下飛了出去,撞在天花板上,又砸到店掌櫃面前,把正要爬起來的掌櫃嚇得一個哆嗦。這時再看那刀已經捲了刃了,連刀都扭曲走形了,掌櫃的大駭:「這是猿啊還是金剛,身子比鐵還硬?」

  薛母手裡攥著刀柄,看看地上那口菜刀。恨恨地把木柄一摔,買到假貨了!手中沒有刀,她依舊不肯罷休,繞開巨猿十指箕張,狠狠掐向葉小天的脖子。

  這幾天那巨猿別的沒學會,卻因為它總和福娃打架,漸漸聽懂了「不」的意思。它知道葉小天不想讓它傷了這個人,雖然不明白其中道理,還是遵從無誤,它只伸出兩根粗大的手指,一拎薛母的衣領,就把薛母提在了空中。

  薛母的腦袋頂著天花板。臉脹得通紅,一雙怨毒的眼睛依舊如同索命的厲鬼,掙紮著沖葉小天嘶喊:「給我……丈夫償命!你……償命!」

  葉小天這時已經看到水舞眼裡噙著淚花兒衝進來,卻無暇理會她。葉小天仰起臉對薛母道:「伯母,伯父真的不是我殺的,毛問智可以幫我做證,你聽我解釋一下好不好!」

  水舞這麼久了才見到葉小天。卻是在這種情形下,心中悲苦難以言喻,眼見母親被那可怕的巨猿提在空中,勒得臉龐紫紅,已經快透不過氣來,急忙叫道:「小天哥,你先叫它把我娘放下。」

  葉小天這才反應過來,忙道:「放下!大個兒。快把她放下!」巨猿不情願地一鬆手,薛母「卟嗵」一聲掉了下來,摔在地板上,一時頭暈眼花,薛水舞撲過去扶住她道:「娘,你沒事吧,娘?」

  薛母稍稍緩過點氣兒來。對水舞厲聲道:「你如果還認我這個娘,就去殺了他,為你爹報仇!」

  水舞含淚道:「娘,你就不能聽他解釋一下嗎?他說我爹不是他殺的。我相信他,他不是那樣的人。」

  薛母又是一記耳光狠狠摑在女兒臉上,突然淚如泉湧,嘶聲吼道:「你爹死了,你爹死了啊!不是他,你爹好端端的怎麼會死?殺了他,你快去殺了他!」薛母用力一推,薛水舞猝不及防跌坐在地,忍不住掩面大哭起來。

  毛問智大聲道:「俺說這位大嬸子,本來俺覺得你是個挺知情達理的人兒,不像你家老頭子那麼胡塗,怎麼那個老頭子一死,你就跟鬼迷了心竅似的呢?俺跟你說,那天吧,俺和俺大哥一塊兒去你家,本來是想告訴你家那死老頭子,叫他少狗眼看人低,俺大哥吧,馬上就要當秀才了,誰知道你家那個死老頭子吧,哎呀媽呀……你屬狗的啊,你咋還咬人呢?」

  薛母聽他一口一個死老頭子,恨極之下撲上來抱住他的大腿就咬,把毛問智嚇了一跳,慌忙跳開。葉小天怒道:「毛問智,你別老說廢話,趕快解釋清楚。」

  毛問智道:「昂!俺說,可你得先把她拉開啊,這跟瘋狗似的,你還想咬啊,俺警告你啊,你別以為你是老娘們俺就不敢削你……」

  這時遙遙迎上來,脆聲對薛母道:「老婆婆,小天哥哥是好人,他不會害人的。」

  薛母本來是極通情達理的一個婦人,而且她把小姐當成自己的女兒養,所以小姐的女兒她雖未照料過,也有很深的感情,可是自從丈夫死後,仇恨已經佔據了她全部的心靈,什麼都不顧了。

  聽到遙遙這麼說,瘋狂的薛母惡毒地咒罵道:「他不會害人?他不會害人那就是你害人!你這個小掃把星,先是剋死了你自己的娘,現在又來害我們家的人,你給我滾開!」

  薛母一把將遙遙甩開,遙遙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水舞著惱起來,抱住遙遙,怒道:「娘!你講講道理好不好?」

  這時呆萌萌地站在旁邊看熱鬧的福娃兒一看樂遙被欺負,頓時不幹了,它大叫一聲,一個頭鎚就把剛剛站起來的薛母撞飛了出去,別看它個頭兒小,力氣可不小,這一下竟把薛母撞得倒飛出門,砰地一聲撞在對面牆上,滑到地上時已人事不省。

  華雲飛見此亂象,不禁嘆氣搖頭:「唉!清官難斷家務事,大哥這下有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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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灑脫小天


    薛母悠悠醒來,就見葉小天沉著臉色站在她面前,手裡牽著一個小女孩兒,女孩兒還在抽抽答答地抹眼淚。

    遙遙真的很傷心,被人罵她不怕,可是即便她是如此幼小,也明白被人冠以這樣一個惡毒的罪名有多可怕,她不想承認薛母強加於她的指責,卻總是忍不住自問:「是不是真的因為我不好才害死了娘親,才會傷害別人?」於是,小遙遙越想越傷心。

    薛母一眼看清葉小天,容顏立現猙獰,猛地大吼一聲,向葉小天撲去,但葉小天手疾眼快,猛地抬起手,「啪」地一記響亮的耳光,便扇在了她的臉上,打得薛母當場愣住,水舞也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毛問智見狀卻是眉飛色舞,這才是大哥啊!你看人家這派頭,打老丈母娘都不怵!這耳光扇得,跟甩響鞭似的,真是太敞亮了。

    葉小天沉著臉道:「我跟你素不相識。因為水舞的原因我才敬你一聲伯母,對你的無理取鬧,我一再忍讓,你不要得寸進尺。」

    葉小天把遙遙抱起來,對薛母道:「我想把水舞變成我最親的人,而她,已經是我最親的人,你以為我會因為一個想要變成親人的人,就忍受你傷害我的另一個親人?」

    薛母嘶聲道:「姓葉的!你這個殺人兇手,你……」

    葉小天截斷她的話道:「我姓葉的沒有殺你丈夫,殺死他的另有其人!原本我還不知道那人是誰,但是我從你家返回城裡後,發現遙遙被人擄走,追尋遙遙的過程中才發現真相!」

    葉小天把楊三瘦、岳明、邢二柱如何追殺遙遙和水舞,如何跟著自己找到薛水舞的家,在自己走後又如何想潛進去殺害水舞,被水舞的父親誤認為是他二人去而復返,廝打中被殺的經過說了一遍。

    薛水舞聽得驚訝不已。這才知道楊夫人居然不依不饒,一直派人追殺到這裡。不過,母親偷人可不是什麼好名聲,葉小天替樂遙隱瞞了這件事,只說是楊夫人嫉妒遙遙母女受寵,因而必欲置之死地。

    薛母用充血的眼睛瞪著葉小天,問道:「你說的那三個人呢?」

    葉小天沉默片刻。道:「兩個當場死掉了,另外一個……本來被我們抓住了。可是我們在山村中住下,尋找遙遙下落的時候,他趁機逃跑,也被殺掉了。」

    薛母冷笑道:「也就是說,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辭?」

    毛問智大聲道:「老婆子。俺也是當事人!」

    薛母厲聲道:「不錯!你也是當事人,你有什麼資格作證!」

    毛問智一呆,撓頭道:「俺是想說……俺是見證人。」

    華云飛平靜地道:「陪同葉大哥進山尋找遙遙的還有我,葉大哥所言半字不假,那三個人也追著擄走遙遙的人上了山,想要殺死遙遙,其中一個還是被我射死的。」

    薛母其實聽葉小天說完心裡就已經相信了他的話。葉小天如果要否認,也不會編出這麼複雜的故事,更不會自承認識真正的行兇者,他只要一口咬定離開薛家後便再未回去,薛母其實也拿他沒辦法。

    可是薛母儘管已經相信了葉小天的話,卻下意識地不想去承認,她心中刻骨的仇恨需要渲洩,但她無法把這鬱積許久的恨意發洩在三個已經死去的人身上。況且這事細究起來,其實還是要怪在葉小天甚至遙遙身上:如果楊夫人不是憎恨遙遙母女,楊家的人怎麼會追來銅仁?如果葉小天不去薛家糾纏,殺手怎麼會找到薛家?葉小天就算不是主犯,在她心中也是幫兇。

    薛母咬牙切齒地道:「即便你說的是真的,如果不是你,我男人會死麼?」

    這句話葉小天當真無法辯駁了。他只能沉默。

    薛母冷笑起來,看看葉小天,又看看怯生生的遙遙,一把抓起水舞的手腕。對葉小天厲聲道:「你有本事!老身殺不了你,銅仁告不了你,就能任你一手遮天?你休想!老身就是變賣全部家產也要告你!銅仁府不管,我就去水西,告到死也要告!」

    葉小天臉上依舊毫無表情,可是一顆心卻慢慢地沉了下去,眼前這個老婦人已經被仇恨折磨成了一個偏執的瘋子,這種偏執到不可理喻的老人,葉小天在京城老巷子裡並非沒有見過,任何道理在這種老人面前都說不通,他的腦筋已經胡塗了,偏執地認準一個死理死都不會悔悟。

    薛母說完拉起水舞就走。水舞心中悲苦,左右為難,一邊是她需要安慰的母親,一邊是她朝思暮想的情郎,此情此景她能做何選擇?她和葉小天重逢,連一句溫馨的話都沒有說上,就被她的母親拉著離開了。

    出去的時候,水舞回頭看了葉小天和遙遙一眼,看到葉小天毫無表情的面孔和遙遙有些畏懼陌生的眼神,突然心如刀割,淚水忍不住地流下來。

    毛問智咳嗽一聲,對葉小天道:「大哥,照俺看吧,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非得現在找……」

    冬天自從到了客棧,便一頭鑽進他自己的房間,把那大包袱放下,擺弄起各種瓶瓶罐罐來,葉小天等人也不理他,彼此互不干擾最好。也不知是因為這屋動靜太大還是怎麼的,冬天不知何時也鑽了進來,眾人居然沒有察覺。

    這時冬天眯縫著眼睛,對葉小天道:「尊者,可有需要屬下效勞的地方麼?」

    他個子很高,卻佝僂著背,頭頂半禿,肉頭鼻子,眼睛再這麼一眯縫,說話又慢聲細語的,怎麼看都是一副很陰險的模樣,葉小天聽了他的話雙眼一亮,迫不及待地問道:「你有辦法令她回心轉意?」

    冬天雙手交疊,輕輕放在胸前,眯縫著眼睛仔細想了想,搖頭道:「令人改變心意,便是神也沒有辦法。尊者如果看她不順眼的話,屬下倒可以想辦法讓她永遠從尊者面前消失。」

    葉小天嘆了口氣,擺手道:「好了,你回去繼續擺弄你那些瓶瓶罐罐吧。這件事你幫不上忙。」

    冬天欠身道:「是!」便雙手交疊放在胸前,佝僂著背,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地走出去。門外有個小廝模樣的人,背著一個書簍正向屋裡探頭探腦,看見冬天出去,連忙給他閃開了道路。

    華云飛看到那人,揚聲問道:「你是干什麼的?」

    那小廝連忙欠身道:「小的奉黎訓導吩咐。給一位葉小天葉公子送些四書五經、聖人典藏。」

    華云飛看了葉小天一眼,對那小廝道:「你進來吧。」

    那小廝有幾分眼力,進來一看,華云飛年紀不像,毛問智哪兒都不像,那位葉公子一定就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的這位了。小廝便放下書簍,施禮道:「奉黎老爺之命,給葉相公送些書來。」

    葉小天深深地吸了口氣,凝固的神色漸漸緩和過來,對那小廝道:「勞駕了,請回覆黎訓導,就說晚生一定用心讀書。不負訓導所望。」那小廝向他還了一禮,輕輕退了出去。

    毛問智揉了揉鼻子,道:「大哥,這事兒吧,是挺糾結的,不過你如今是什麼身份?那老婆子眼瞎你知道不?這麼個好女婿……」

    葉小天笑笑,道:「好啦,你就不用勸了。我沒事。你要閒得慌,帶遙遙出去走走,散散心,小孩子,不能總憋在屋裡。」

    毛問智道:「那大哥你……」

    葉小天道:「我要開始讀書!」

    葉小天說罷,就把那簍書都搬到桌上,隨手翻開一本。便在桌邊坐下,認真地讀起來,毛問智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華云飛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向他使個眼色,又彎腰抱起遙遙,柔聲道:「小天哥哥要好好讀書,準備考秀才,云飛哥哥陪你出去玩好不好?」

    遙遙很懂事,乖巧地應道:「好!要帶上福娃兒。」

    毛問智揉著鼻子道:「帶上!再帶上大個兒,還有俺!」幾個人說著便走出去了,房門輕輕地關上,葉小天依舊拿著書冊,並沒有如他們所想像的那樣放下書,一聲長嘆,滿面愁容。

    葉小天中意水舞,但並不代表他今後的人生便只為情愛而活,更不會糾結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緒,長吁短嘆地做一個痴男怨女。考取功名,這在許多人是作夢都想不到的好事,如今機會就在眼前,他會因為情感事耽擱?這火不是還沒上房麼!

    他有父母需要孝敬,他有一個可愛的小拖油瓶需要照料,他有兩個一個比一個飯量大的飯桶需要養活,準確地說,是三個飯桶。此外,還有忠心耿耿的云飛,不通世故的冬天,他有這麼多的責任,又豈會糾結於一個瘋老婆子。

    當務之急是解決功名的問題,娶妻生子當然也是刻不容緩,他鍾情於水舞,一路保護一路追求,任何困難他都會想辦法去解決去面對,但是面對水舞的生母,他沒有辦法。

    這個老婦人再可惡,有些辦法對她也是不能用的,這是做人的良知。如果他和水舞因此有緣無分,葉小天會很坦然地另擇賢妻,至於水舞,他會盡己所能給她一個交待,畢竟薛父之死,他確實有些干系。

    然而想靠華云飛的一面之詞扳倒楊家,是很不實際的想法,葉小天自有他自己的打算,他做事向來只求問心無愧,並不在乎過程和手段。只不過,這一切,都得等他先拿到功名再說。

    小天,其實很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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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考秀才


    接下來這些天,葉小天居然真的專心讀起書來。葉小天以前學的東西很雜,其中不乏高深的學問,畢竟在天牢中傳授他學問的那些人雖然品行不佳,可學識卻是極好的。

    能成為京官而且是京官中的大官,哪一個不是進士出身呢?只不過這些人傳授的學問都是隻言片語,零碎的很,而且未必適合科舉考試,如今能系統地讀一讀聖人經典以及眾多先賢的試卷,葉小天真正把心思沉浸其中,倒也頗有樂趣。

    如是者一連十多天,葉小天一直在專心讀書。這些日子華雲飛偷偷跑過幾趟三里莊,打聽到那個被仇恨蒙蔽了心竅的薛母果然把房子變賣了,帶著女兒去了水西,竟是擺出了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勢。

    華雲飛有些擔心,回來後找個機會把這件事告訴了葉小天,葉小天只是淡淡一笑。且不說他問心無愧,即便薛母真的在把狀子遞到了提刑司,僅憑她一面之辭,也沒有憑據拿他,更何況他還有黎訓導這個堅強後盾。

    在這無法無天要權要勢的地方,一個孤老婆子能使出什麼花樣兒?對她的偏執,葉小天也是無可奈何,只能由著她去了。

    又過了幾天,便到了院試之期。說到秀才,後人心中總不免浮起一個窮酸秀才的形象,就像官員中的知縣,因為戲曲的緣故,後人把七品官當成了芝麻綠豆大兒的官,心生輕視,似乎不足一提。

    其實不然,七品正印,那可是一方父母,就算你考中進士,能直接外放一任知縣,那也要極強硬的後台替你運作才辦得到。這秀才也是一樣,在功名裡頭它屬於最低的一檔。但在地方上那也是極了不起的,要過五關斬六將才能考取。

    讀書人想考秀才先要考童年。 ,考童生只要讀完《四書》、《五經》,並能依照朱熹的《四書集注》等書寫些粗淺的八股文就行。即便如此,有些讀書人到了知命之年還是童生。

    童生試又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在縣裡考,主考官是本縣縣官。要考四五場,分別考八股文、貼詩、經論、律賦等,但是這一階段在黎訓導的運作下,已經由銅仁下屬的一個縣辦理完了,換而言之,葉小天現在已經是童生。他的籍貫自然也落在了那個縣。

    之後還要府試。由當地知府擔任主考,銅仁知府是張鐸張大人,這位土知府點了頭,一應手續連個過場都沒走,便順順當當地給葉小天辦了下來,接下來就是現在將要舉行的院試了,過了這一關才算是秀才。

    院試本應由各省學政主持。不過貴州地區有些特殊。幾十年前貴州還沒有自己的提督學院,貴州學子要考學需要就近到雲南、四川、湖南三省去參加,再高一級的貢試則要去應天府金陵赴試。

    不過規矩一向是可以變通的,許多有學問的南方讀書人自信貢試可以順利通過,便不願先南京再北京地折騰,而是寄籍北直隸順應府在那兒應試,考中舉人後直接參加進士考。

    後來貴州也設了提督學院,不過因為成立時日尚短。許多規矩都不嚴瑾,包括院試,本應由本省學政主持考試,可本府學政是提刑按察​​使兼任,他哪有功夫跋山涉水跑來銅仁主持考試,於是就放權給土知府張鐸了。這也是黎訓導有十足把握可以讓葉小天考中的原因。

    院試分為兩場,一為正試。二為複試,錄取者就是生員。

    一大早天剛濛濛亮,葉小天就提著考籃趕到了府學考場,華雲飛和毛問智都陪他來了。就連遙遙都起了個大早,福娃兒和大個兒自然也是一路跟隨,這副陣容很是引人注目。

    至於那位冬天先生,他經常在房間裡鼓搗各種瓶瓶罐罐一直到半夜,習慣了晚睡晚起,葉小天就沒叫他。

    葉小天雖然從未參加過考試,也大約知道一些考試的盛況,可是等他到了充作考場的府學大門外,卻見衙役列陣兩旁,威風凜凜,人數眾多,考生卻是寥寥無幾,送考生前來的父母長輩倒是不少,其中不乏拄著拐杖步履蹣跚的白髮翁,真是盼孫成龍心切呀。

    等到入考場時,拆髮髻、脫鞋子進行搜檢時,葉小天才驚愕地發現,來考試的居然不是那些少年人,而是那些老年人,零星還有兩個中年人,那拄著拐杖步履蹣跚的老翁居然也是考生。

    葉小天並沒有什麼夾帶,他也不需要夾帶,因為考題他已經知道了,就連那篇八股文都是黎訓導捉刀,替他代筆讓他背熟了的。考功名考到這個份兒上,大概也只有相聲裡那位被考官誤認作九千歲親戚,從而連升三級的魏好古才能媲美了。

    府學裡已經按照考場的規矩重新佈置過,只是那考號裡零零落落,壓根就沒幾個人,看樣子這銅仁府的文教方面還真是很弱。

    葉小天領了試卷考號,進了號房,舉手研墨時忽然心生感慨:“我葉小天本是一介獄卒,卻不想竟有一天,不但做了九峒八十一寨近十萬人的尊者,又能走進考場提筆答卷,我家祖墳一定正在冒青煙呢……”

    過了一會兒,一個小吏舉著考題牌在場中巡走,高聲宣讀題目,果然與黎訓導偷偷告訴葉小天的題目一模一樣。

    葉小天寫八股畢竟是初學乍練,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後股、束股這些規矩在一番突擊訓練下他已經懂了,真要寫出好文章卻還有些吃力。

    但是現在文章早已熟記在胸,他只要默寫出來就行,這便容易多了,因此葉小天把全部精神都用在了寫字上,他的字寫的倒是真挺漂亮,一張卷子寫完一字不錯,連個墨點兒都沒沾上。

    葉小天寫完卷子,左顧右盼了一番,見眾老翁都在埋頭答卷,心道:“我此時交卷太顯眼了,不如再多坐一會兒。”

    葉小天又苦捱了近一個時辰,這才拿起卷子起身交卷。主考官本應是土知府張鐸,可張鐸哪會跑來這裡受罪,已經全權委託黎訓導。黎訓導起了個大早,有些困倦,此時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小吏上前接過葉小天的捲子開始糊名,黎訓導聽到動靜醒過來,一睜眼。見是葉小天,便招手道:“你來!”

    葉小天連忙趕到他身邊,黎訓導低聲埋怨道:“怎麼這麼久,可是不曾背熟?”

    葉小天也壓低聲音,道:“學生自然背得滾瓜爛熟,只是看其他童生都沒交卷。學生想還是不要太顯眼的好。”

    黎訓導嘆了口氣道:“你這孩子,太小心了些,那些人已經考了大半輩子,也就那樣了,哪裡還能有所長進?我銅仁府士林後繼無人吶,要不然你以為本官為何找你。待點中了你,本官要帶你去見知府大人。你且回去做些準備。”

    拜望土知府,是因為這位張知府從中出了大力,至於張知府異想天開地想讓葉小天再接再勵,去水西貴陽府參加貢試考舉人的事,黎訓導卻沒有說,因為他以為張知府在開玩笑。

    葉小天一聽,自然明白什麼叫“做些準備”,葉小天心領神會地道:“老師放心。學生一定會叫知府大人滿意。老師那裡,待出榜之後,學生也自當前往府上拜訪。”

    黎訓導捋著鬍鬚微笑點頭:“孺子可教,去吧,去吧。”

    “是!學生告辭。”

    這時候葉小天也不好說的太多,便向黎訓導長揖一禮,自有小吏引著他離開考場。

    考場外。毛問智、華雲飛和遙遙一直在等著他,福娃兒憨態可掬地蹲坐在一棵參天古樹下打著瞌睡。一見葉小天出來,毛問智和華雲飛還有遙遙立即一擁而上,毛問智緊張地問道:“大哥。考得怎麼樣?題難不難?”

    葉小天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毛問智已經服過蠱毒,對他忠心不二,所以葉小天有事也不瞞著,事先拿到考題的事兒毛問智是知道的,居然還問出這種話來,難道我就笨到如此不堪造就?

    毛問智見他不答,卻沒好氣地白了自己一眼,不禁歡天喜地道:“啊!大哥神態如此不屑,那一定是發揮的極好了。”

    葉小天失笑搖頭,道:“你呀,忽然叫我想起一位在葫縣認識的兄弟來了,你要是見了他,一定跟他合得來,因為你們倆是一對活寶。”

    這時一道黑影從天而降,卻落地無聲,穩穩地停在葉小天的面前,向他呲牙裂嘴,卻是那隻巨猿獨自在樹上玩耍,看見葉小天出來,從樹上一躍而下。

    遙遙拉著葉小天的手,開心地道:“哥哥,毛大叔說哥哥要是考中秀才,就是有身份的人了,以後就能當大官了,是嗎?”

    葉小天心道:“想當官起碼也得是個舉人,秀才似乎還差了點兒。”不過見遙遙開心的模樣,葉小天不忍叫她失望,便含糊應道:“嗯,是吧!不過,只是有資格做官了,做不做呢,那還要看哥哥喜不喜歡。”

    “嗯!”

    遙遙用力點頭,眉開眼笑地道:“那當然,哥哥這麼大的本事,要是給哥哥做一個弼馬溫似的小官,大個兒都要笑話你啦。哥哥要么不做官,做就做個齊天大聖一樣的官兒。”

    遙遙是真的很開心,不僅因為葉小天考中了秀才,還因為去了一塊心病。哥哥這麼好運氣,馬上就考中秀才做齊天大聖了,說明人家根本就不是掃把星嘛。

    葉小天哈哈大笑,伸手抱起遙遙,道:“對,咱們家遙遙說的對,要是不給大官兒咱就不做,咱就來他個大鬧天宮。哈哈,走,咱們提前慶祝一下,下館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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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 00:53:40 |只看該作者
第168章 冤家聚首


  薛母變賣了全部家產,帶著女兒風塵僕僕地趕到了貴陽府,她一路向人打聽,得知貴州地面上負責刑獄的最高衙門是提刑按察司,進了貴陽城後便問著路向提刑司衙門趕去。

  水舞的容顏愈發憔悴了,她悲哀地望著原本善良甚至有些懦弱的母親,此刻卻被仇恨矇蔽了心竅,變得如此陌生,心情無比痛苦,忍不住泣聲哀求道:「殺害爹爹的是楊家的人,他們死在葉小天手上,等於是葉小天替爹爹報了仇啊,娘!你為何如此執迷不悟,非要把他告上公堂?」

  薛母冷冷地看了女兒一眼,那冷漠、固執的目光中隱隱透著一絲瘋狂,薛母一字一句地對女兒道:「你爹臨終是怎麼說的,你忘記了?你相信你爹的話,還是相信他的話?」

  水舞流淚道:「我……」

  薛母恨聲道:「如果不是他,你爹還活得好好的。就是他害死了你爹,他就得償命!」

  水舞哭泣道:「娘……」

  薛母沒有理她,轉身攔住一個路人,原本冷若冰霜的面孔迅速變成了一副和靄可親甚至有些謙卑的模樣:「勞駕,請問提刑按察司怎麼走?」

  水舞呆呆地看著與往昔判若兩人的母親,目中漸漸露出絕望的神色:「娘瘋了,娘親一定是瘋了……」

  貴州提刑按察司作為省道一級的衙門,是朝廷在貴州的一個門面,所以這衙門建得還是相當氣派的,青磚漫地,雄獅守門,照壁螭龍,威風凜凜。

  薛母拽著薛水舞的手來到衙門口兒,往常見到村正都低頭躲著走的她,此時卻是挺胸昂頭,邁開大步就衝了過去。

  守門的四個帶刀衙役一開始沒注意這個蓬頭垢面、目光呆滯的老婦人。待見她直挺挺地衝著衙門口兒走過來,四個人才發覺有些不對勁,立即就有兩個人迎上去,提刀一攔,厲聲喝道:「幹什麼的?」

  薛母左右看了看,一臉納罕地問那兩個衙役:「兩位差爺,這兒是提刑按察司衙門吧?」

  其中一個衙役沒好氣地說道:「廢話!那麼大的一塊牌子掛在那兒。你都看不見?」

  薛母馬上滿面堆笑,道:「差官老爺,這兒既是提刑司衙門,怎麼……沒有鼓啊?」

  那衙役呆了一呆,奇怪地道:「什麼鼓?這又不是戲班子,要鼓幹什麼?」

  薛母做著敲鼓的動作。道:「告狀的鼓啊,沒有鼓,民婦怎麼告狀?」

  那衙役哈哈大笑起來,道:「豈有此理!你當這是什麼地方?這是提刑司!」

  薛母認真地道:「對啊,就是提刑司,民婦才來的,民婦要鳴冤告狀啊。」

  那衙役不耐煩地道:「去去去。提刑司接狀子,你聽誰說的?我看你是戲文看多了吧!你是哪個縣的便回去哪個縣告狀,到提刑司來告狀,虧你想得出,百姓們若是都到提刑司來告狀,我們老爺便是千手千眼觀世音,都要活活累死。」

  薛母道:「差官老爺,民婦已經去過府縣了。可是他們包庇那罪犯,不肯查辦凶手啊。民婦身負血海深仇,卻走投無路、求告無門,無奈之下這才來到貴陽府,求差官老爺您成全,替民婦向大老爺通稟一聲吧。」

  那衙役一聽府縣官不肯接她的狀子,心頭便是一突:「府縣官為何不辦她的案子?可別是哪位土司老爺一時犯了倔性兒。鬧出了人命案子吧,要是土司犯案,到了我這提刑司一樣棘手。我提刑司本來就不直接面向百姓接受訴訟,我可千萬別攬這差使。回頭大老爺心裡犯了堵,就該輪到我走投無路了。」

  想到這裡,那衙役把臉一板,喝道:「走走走!有冤情訴訟,須得通過府縣。他一次不接,你再告一次便是,怎可越級上告?如果府縣不肯秉公執法為你申冤,那你該告的就是府縣官了,要告府縣官的話,你就該去布政使衙門。」

  薛母驚道:「啊?告官?」

  那衙役道:「走!趕緊走!再堵在這裡,我就要辦你個妨礙公務了,快走,快走。」

  那衙役推推搡搡的把薛母趕出去老遠,這才返身回去。薛母站定身子,呆呆地望著那衙役的背景,不禁悲從中來。她千辛萬苦從銅仁趕來,滿腔的希望都寄託在提刑司,卻不想提刑司竟然不接受百姓訴訟,居然就這麼把她搪塞了回去。天下之大,難道就再也沒有能夠申冤的地方了嗎?

  薛母越想越是氣苦,水舞趁機上前勸道:「娘,咱們還是回銅仁吧。」

  薛母一把推開女兒,號啕大哭起來:「天殺的葉小天吶,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哇!老天爺啊,官府也不肯為民婦申冤,你讓我這個孤老婆子怎麼辦吶,求求你一個雷把那害我全家的畜牲給劈了吧!」

  大街上許多行人,突然見這老婦號啕大哭起來,嘴裡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便覺此人有些不正常,是以紛紛走避,避恐她突然瘋病發作,其中卻有一個青袍人,本來正緩步徐行,突然聽到葉小天三字,登時站住了腳步。

  他帶著一個小廝在路邊站住,靜靜聽薛母哭罵,薛母指天頓地號啕痛罵,語無倫次地說了半晌,那人才把她所敘說的情況理出一個頭緒,弄清了薛母哭訴的情況,那人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

  他扭頭對那小廝低語了幾句,便向薛母的方向微微一笑,轉身離去。那小廝走過去,對又哭又罵的薛母道:「這位老人家請了,你方才的哭訴,我家老爺都聽見了,請你跟我回去,我們老爺想仔細聽聽你這樁案子,如果確有冤情,我家老爺願意為你做主!」

  薛母一聽,就似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甚至都沒問問這人所說的老爺是誰,便一迭聲道:「我去!我去!我這就跟你去!」

  薛母興沖沖地跟著那小廝便走,連水舞都不顧了。水舞生怕母親有什麼意外,急急在後追趕,三個人匆匆行了一陣,卻見前方赫然出現一座氣勢恢宏,絲毫不亞於提刑司的衙門。

  水舞抬頭一看,就見門楣上赫然一塊牌匾:「貴州承宣佈政使司」。那小廝站住腳步,對薛母道:「我家老爺就在這處衙門裡做事,你跟我來,從角門兒進去,一路小心著些,切勿高聲言語。」

  薛母只求有人能接她的狀子,是以唯唯諾諾,連聲答應。水舞見那小廝引她們所來的地方是布政使司衙門,知道他不是什麼惡人,這才放下心來,眼見母親隨那小廝進了角門,水舞無奈,忙也跟了進去。

  那小廝引著這母女倆不走衙門裡的儀門正道,只管沿著一側角門小道曲折前行,穿過一處處廂房院落,忽而出現在一處僻靜的宅院裡,門上掛著一塊牌子,上寫「照磨司」三個大字。

  小廝引二人進入正堂,內中正有一名官員高坐,年僅三旬,相貌清朗,身著一襲綠袍,薛母曾在京官府上做過丫環媽子,見識雖說不多,可是從官袍還是能區分出級別高低的。此人身著綠袍,應該是個八品或九品的官。可她這時已經迷了心竅,也不管這人官兒大小,便搶上一步,納頭拜道:「青天大老爺,求您為民婦伸冤做主啊!」

  那官員沒曾想薛母進門便拜,趕緊繞過公案,親手將她扶起,滿面春風地道:「老人家在這裡不必拘泥身份。方才本官在路上,聽你似乎有天大的冤情,本官一向最好為人主持公道,你別急,坐下慢慢說。」

  那官員說罷,便吩咐小廝上茶,請薛母坐了,讓她從頭說起,薛母添油加醋地把葉小天如何大雨天趕到她家卻被丈夫趕走,又如何去而復返,爭執殺人的經過說了一遍。

  水舞在一旁聽母親所言不盡不實,幾次三番想要插嘴,都被薛母厲聲喝止,那官員聽罷,呵呵一笑,頷首道:「本官明白了,此人求婚未成,便蒙面殺人,想著除去你的丈夫,以便再無人從中作梗,便可迎娶你的女兒。」

  薛母一拍手,喜道:「大老爺英明!就是這樣,他恨我丈夫不肯把女兒嫁他,便想殺了我丈夫,到那時我一個孤老婆子還不是任他擺佈?偏偏我就不信這個邪,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那官員想了想,笑眯眯地道:「本官不管刑獄,如果貿然為你出頭,不免有越權之嫌,會引起同僚忌憚。這樣吧,我修書一封,介紹你去見我的一位好友,他叫李秋池,是貴州第一訟師,你讓他幫你出面,先把官司遞上來,布政司這邊,我會替你打點,一定讓你見到布政使大人。」

  薛母感激涕零,連聲道謝:「好好好!老天爺開眼,老天爺開眼吶。如果這血海深仇能報,民婦一定為大老爺您修一個長生牌位,早晚三柱香,日日叩拜。」

  那官員呵呵一笑,擺手道:「老人家言重了。」

  薛母擦了擦眼淚,又感激地道:「還未請教,大老爺您是……」

  那官員微微一笑,道:「本官貴陽府照磨司照磨,徐伯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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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 00:55:08 |只看該作者
第169章 李大狀師


  李秋池的住處距貴陽府的幾處最高官邸不遠,他是訟師,而且是有名的大訟師,需要時常和官方人物打交道,住的太遠便有許多不便,而且住在這一帶也能彰顯他不同尋常的身份。

  經過徐伯夷指點的薛水舞母女很容易就找到了李秋池的住所。前後三進的院落,園中佈置頗具匠心,三步一景,五步一變,竟有幾分江南園林的味道。

  因為他們持有徐伯夷的書信,所以李府家人直接把她們帶了進來,直到幽靜雅緻的書房門口這才讓她們停下,自行進去稟報。

  李秋池正開著軒窗,繪製一副山水圖,這副山水就是窗外的景緻。貴陽城城中有山,山中有城,城在林中,林中建城,自然優美的風光景緻隨處可見。

  李秋池剛剛繪完最後一筆,正端詳著自己的大作頷首微笑,那家人輕輕走進來,欠身道:「老爺,徐公子親筆書信介紹了一對母女來,說是有一樁大案子,先請老爺聽聽仔細,之後他還會和老爺您親自參詳。」

  李秋池欣然笑道:「哦?有什麼大案子讓他如此上心,看來是有很大油水,叫她們進來吧。」

  李秋池把筆架在筆山上,便在書案後緩緩坐了下來。

  要做本省最有名的狀師,除了自身的本事,自然還需要各方面的關係,李秋池在貴陽府可謂手眼通天,本來徐伯夷只是一個小小照磨,還未必能看在他李秋池的眼中,不過李秋池與他結交,看中的是他的長遠。

  徐伯夷是從葫縣來水西的,不久就抱上了「白虎」的大腿,被田家安排到了布政司做了照磨官,前途遠大,是以李秋池很快就和他搭上了關係,從此稱兄道弟。親密異常。

  這「白虎」,李秋池也只敢在心裡叫叫,以他的身份,就是背後都不敢宣諸於口,生怕一個不慎傳進那位田大姑娘的耳中,那位姑娘喜怒無常,高興時或者只是付之一笑。若是正不開心,只怕他就要倒大黴。李秋池是靠嘴巴吃飯的,豈會幹出禍從口出的事來。

  這「白虎」閨名妙雯,是安宋田楊四大土司中田氏一族的大小姐。妙雯這個閨名聽著就婉媚賢淑,表面上看來也是這樣,這位天之驕女的田大小姐甫一接觸的人都覺得溫柔嫵媚。不愧大家閨秀,可是相處稍久,就不免叫人敬而遠之了。

  作為三虎之一,她既不像夏瑩瑩一般飛揚跋扈,也不像展凝兒一般武力超卓,可是談笑間就能令人灰飛煙滅,熟知她性情的人自然敬而遠之。其實從她為自己起的綽號就能多少瞭解一點她的性情了。

  她自號「憐邪姬」。聽著就是一個很怪異的名字,然而初次相逢的人,還是很容易就會被她美麗的容貌、優雅的談吐、溫柔嫵媚的樣子所迷惑。

  薛母和水舞進了書房,畢恭畢敬地見過了李大狀師,李秋池笑吟吟地請她們坐了,開口問起她們要告的冤情,薛母就把她對徐伯夷所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李秋池聽到一半。眉梢便輕輕揚了起來。

  他耐心聽薛母說完,這才向她要過徐伯夷的親筆書信,展開來仔細看了一遍,仰天打個哈哈,笑容可掬地對薛母道:「好!這件事我幫你,不過那葉小天不是易與之輩,李某還需做些準備。你們住在哪裡,且留下地址,回去耐心等待,李某這邊有所準備後。自會使人去喚你們。」

  薛母一進城就衝著提刑司去了,還沒有找過住處,聽李秋池這麼一說,不由一呆。不過自從聽說有人肯替她申冤,她的神志似乎清醒了許多,轉念一想,不由喜道:「李訟師,我們母女還不曾找過住處。不過我的女兒自幼許配了人家,她那未婚夫婿就在這水西田家做管事,我們母女這就投奔他去。他姓謝,叫謝傳風。」

  李秋池笑道:「原來是田家,好,田家我熟的很,那你們去吧,李某這裡有所準備後,便去尋你們。」

  薛母千恩萬謝,拉著水舞就走。李秋池這才看了水舞一眼,心道:「倒是靈秀的很,好生調教一番,必是一個俏媚的尤物,可惜了,只能做一個下賤人的妻子。」

  薛母帶著女兒離開不久,徐伯夷便興沖沖地親自登門了。自從徐伯夷攀上田家,得到田家大小姐妙雯姑娘的賞識,一步登天成為布政司照磨,便動了報復艾典史的念頭。

  憑他一個權柄極輕的照磨,自然對付不了雖比他低上一級,卻權柄更重的一縣典史,不過他背後還有勢力龐大的田家,這便有了十足的底氣。不料他派人回葫縣探聽情況,竟意外地聽說艾典史已經「為國捐躬」了。

  他派去的那個人一路風塵,眼見事情已經打探完畢,便想去青樓舒坦舒坦,卻不想正碰上在青樓喝得酩酊大醉的蘇循天,蘇循天酒醉之後,口齒不清地向姑娘們誇耀他在衙門如何風光,如何鬥垮本縣豪霸齊木,其中便提到了「艾典史」。

  當時蘇循天語焉不詳,卻已隱隱透露出其中別有內情的意思,姑娘們只是陪他打情罵俏,沒人注意這個,徐伯夷派去的人就是為了「艾典史」而去,不免就上了心。

  於是他改變主意,上前與蘇循天攀談,又置了一席好菜,叫了好酒與蘇循天同飲,從他口中套出了那個天大的秘密,待他返回水西向徐伯夷稟明經過,徐伯夷才知道那艾典史竟是個西貝貨。

  奈何此時葉小天已不知去向,他派去那人只套問出艾典史的真實身份以及假死遁身的經過,蘇循天便睡成死豬一般,其他全然無法詢問了,徐伯夷無可奈何,也只得忍下了這口氣。

  畢竟憑他的身份,還沒有能力挑戰整個葫縣官吏,就算他有後台,田家也不會為了他的私仇去得罪這麼多人,那些官員多多少少大大小小也都有點後台,他算什麼身份,田家會為了他得罪那麼多官吏?誰知天從人願。那個葉小天的消息居然自己送到了他的面前。

  李秋池也吃過葉小天的暗虧,徐伯夷與他做了密友之後,曾經就葉小天的事對他發過牢騷,是以這一狼一狽都很清楚艾典史就是葉小天,兩個人湊到一塊兒,就跟打了雞血似的,興奮異常地核計起對付葉小天的計策來。

  ※※※※※※※※※※※※※※※※※※※※※※※

  銅仁府試揭榜之期。不出所料地葉小天赫然登榜,因為這是五年來銅仁出的第一個秀才,是以很是轟動。儘管只有一個秀才,知府衙門還是按照慣例舉行了慶祝儀式。

  依照規矩,入選的秀才應該齊集知府衙門,衙門鳴鑼放三眼銃。新生列隊從府衙側門進入大堂,向知府老爺四拜,然後由知府老爺發放秀才專用的藍色儒衫。

  只有一個秀才,未免寒酸了些,可是張鐸張知府還真不在乎這個,儀式照舊。於是,就見府衙大門前兩隊衙役鳴鑼清道。又有一隊士兵朝天鳴放三眼銃,一時間硝煙瀰漫,葉小天從滾滾硝煙中鑽出來,淚流滿面。

  府學訓導黎中隱和顏悅色地道:「呵呵,考中秀才,光宗耀祖,也難怪你真情流露,只是馬上就要去見知府大人。趕緊擦掉眼淚,切莫在知府大人面前失禮。」

  葉小天舉起袖子擦眼淚,心道:「誰他娘的真情流露了,我是被煙燻的好不好?」

  葉小天回過頭,就見硝煙正慢慢散去,清者上升,濁者下降。中間漸漸呈現出華雲飛、毛問智和冬天三個人的身影,毛問智正向他興奮地招手,毛問智腹部……還有一隻小手在搖晃,卻是可憐的小遙遙。身子尚在煙霧中看不見。至於大個兒和福娃,這種場合卻是不便帶來了。

  葉小天微微一笑,轉身隨著黎中隱進了府衙。

  大堂上,張知府端坐在公案後面。

  葉小天進去,在黎訓導的引領下向他一連四拜,張知府笑眯眯的,有心做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來,可他試了兩次,肥肉卡在椅子上,實在站不起來,便大剌剌地受了葉小天四拜,擺手道:「起來吧,來人,給秀才公賜袍。」

  當下就有一個衙役捧了藍色儒衫,幫葉小天穿戴好,廊下奏起鼓樂,又有兩名衙役走上前,給葉小天帽子上插了碗口大一朵金色絹花,身上交叉披了紅綢,葉小天打扮完畢,又向知府老爺四拜。

  張知府努力地挺了挺肥碩的腰桿兒,還是站不起來,便向左右示意了一下,兩個衙役趕過來,一手攙著大人的手臂,一手按住椅子扶手,「嘿」地一聲同時發力,把知府大老爺從椅子裡拔了出來。

  張鐸站起身,呼呼地喘了兩口粗氣,對葉小天和顏悅色地道:「本府身子有些不便,接下來的儀式就由黎訓導代勞吧。你們且去,儀式完成後回府衙來,本府設宴為你慶祝。」

  接下來本該由知府大老爺引領全部新選秀才……也就是葉小天一人啦,入文廟拜孔子,行三跪九叩大禮,再至府學由知府和學官互拜,學生向學官兩拜,然後在府學設宴。

  如今土知府張鐸一句話,這些囉嗦規矩自然還是由黎訓導代勞。黎訓導一聽知府大老爺親自設宴,也覺臉上有光,連忙與葉小天向他道謝不止,隨即吹鼓手吹吹打打,把這對師徒送了出去。

  張知府站在大堂上,滿意地看著葉小天施禮退下的身影,微笑頷首:「嗯!這個年輕人,一看就是有學問的樣子,得讓他去水西考舉人吶,人才,不能埋沒在本府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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