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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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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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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 00:55:47 |只看該作者
第170章 憐邪姬


  葉小天被人吹吹打打送去文廟拜過了孔子,便與黎訓導回轉府衙。毛問智等人像看大戲似的一路嘻嘻哈哈地跟著,半路上葉小天抽個空隙對華雲飛道:「我去府衙赴宴,不好帶你們同行。你帶他們四處走走,到了飯時尋個地方用餐。」

  葉小天又把他拉到一邊,小聲叮囑道:「問智這人說話辦事不太著調,冬天那老傢伙又只會和蟲子打交道,不通世故的很,你年紀雖小,卻要你多用些心思了,且莫讓他們惹出是非。」

  華雲飛頷首道:「大哥放心,小弟自當盡力,不會讓他們惹出是非來的。」

  葉小天點點頭,揚聲對遙遙道:「遙遙乖,你先跟著雲飛哥哥去玩,小天哥哥要去一趟知府衙門,明日得空,再陪你去郊外玩耍。」遙遙乖巧地點頭答應,,幾個人便停住腳步,目送葉小天離去。

  知府衙門裡,張鐸在三堂擺下了一桌酒宴,黎訓導和葉小天謝過了知府大人,便依次在下首坐了。大腹便便的張知府在上首就坐,與他二人談笑風生。

  葉小天本以為一府正印,又是世襲罔替的權貴,必然是極為自矜的人,拿腔作調大擺官威是免不了的,卻不想這位張知府竟是毫無架子,說話也沒有半點文謅謅的味道,令人大生好感。

  酒過三旬,菜過五味,張知府喝的高興起來,忽然抓起汗巾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興沖沖地道:「如此佳宴,豈可有酒無詩呢。本府忽然詩興大發了,你們兩個要不要聽聽?」

  黎訓導大驚道:「知府大人又要有佳作問世了?下官自當洗耳恭聽。」

  花花轎子眾人抬嘛,葉小天也連聲說道:「是是是,學生正當洗耳恭聽。」

  張知府拍了拍兩隻胖手,便又有兩個力大的家奴過來,將張知府從圈椅中拔出來。張知府沉吟著在庭上踱步,葉小天低聲對黎訓導道:「嗯師。知府大人是世襲官,不用科舉便可入仕,不過畢竟是世家出身,學問想必是極好的。」

  黎訓導微笑著頷首道:「不錯,銅仁雖然相對封閉了些,但是田氏家族從隋朝時候就已是思州、思南的統治者,從而把我儒家文化帶到了這裡。尋常百姓固然連識字的都沒幾個,可是權貴人家卻是風俗與我中華相同的。」

  葉小天恍然頷首,雖然自覺文化有限,未必能欣賞得了知府老爺的大作,卻也做出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舉杯在手。欣欣然聽張知府吟詩。張知府輕拍額頭,在廳中踱了幾步,突然喜道:「有了,你們聽著。」

  張知府伸手一指堂前那株鐵樹,大聲吟道:「千年鐵樹不開花,莫非尚未到千年?人家秀才才十九,你這木頭不如他!」

  「咳咳咳咳……」

  葉小天一口酒差點沒噴出去。急忙閉住嘴巴,嗆得咳嗽不止,臉龐脹紅如下蛋的母雞,他急忙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憋出來的淚珠,生怕有什麼不妥的舉動被張知府看到,惹惱了這位土皇帝。

  黎訓導神色從容,拍手大呼道:「好詩啊!好詩!知府大人這首詩以樹喻人,意味深長。回味雋永,令人深思,當真是好詩啊。」

  葉小天震驚地看向黎訓導:「這人好無恥!一點文人風骨都沒有了,這麼肉麻的馬屁,換了我就絕對說不出來。你好歹也是府學的老師啊,為人師表,還要臉嗎你?這……也叫詩?」

  黎訓導滿臉笑容地鼓著掌。不動聲色地對葉小天遞過一方手帕,道:「擦擦鼻孔,酒噴出來啦。」

  張知府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回到首座。乜了葉小天一眼,道:「葉秀才以為本府這首詩如何?」

  「好!好極了!」

  葉小天急忙拿開正擦鼻孔的手帕,滿臉欽佩地道:「學生早就聽說知府大人世守銅仁,以文藻自振,聲馳士林。大人的詩,怡悵切情,意味深長,今日一聽,傳言果然不假。」

  張知府一聽,更加開心,哈哈大笑地指著葉小天道:「你是個識貨的人,嗯,本府這詩確實深奧了些,也只有你這樣滿腹才華的讀書人才能品出其中意味。你如此年輕,便有這般才華,只做一個秀才未免可惜了。本府有意保舉你到貴陽府參加貢試,替我銅仁奪個舉人回來,你看如何?」

  「啊?」

  葉小天一聽,頓時就像一口吞下個苦瓜,嘴岔子都快咧到耳丫子上去了:「我要早知道拍馬屁有這麼嚴重的後果,打死我都要堅守節操啊!」

  ※※※※※※※※※※※※※※※※※※※※※※※※※

  李秋池府上,李秋池和徐伯夷呷著香茗,商量著對付葉小天的策略。

  李秋池微笑道:「這個葉小天的毛病,當真是一抓一大把。第一條大罪就是冒官。」

  徐伯夷道:「不錯!只是,此事牽涉到的人太多,被他冒充的那個艾典史已經得到朝廷嘉獎,以縣丞身份遷回原籍下葬了。這件事捅出來,連朝廷都臉上無光,很可能會低調處理。到時候,不光葫縣上下被我們得罪光了,就是朝廷諸公對你我也必然生出看法。」

  李秋池贊同地點了點頭,道:「不錯。那麼第二條,就是冒籍參試了。依我朝規定,童生參加秀才考試,需要他的祖父在當地居住二十年以上,有墳墓,有田園,方可參試。」

  徐伯夷忙提醒道:「秋池兄不要忘了,川陝雲貴地區是有些特殊的,所以禮部特許,凡移居境內完納丁糧滿二十年者,也可參考。」

  李秋池乜著他道:「難道他們家在貴州完納丁糧滿二十年了?」

  徐伯夷只是賣弄自己的學識,目的達到,便一拍額頭,輕啊一聲道:「小弟糊塗了。」

  李秋池自得地一笑,復又沉吟道:「這一條,可用。只是不妨當作備用。」

  徐伯夷道:「秋池兄的意思是?」

  李秋池惡狠狠地道:「冒籍參考,一經查獲,不過是剝奪功名,永世不准參考。卻要不了他的命!」

  徐伯夷道:「這麼說,秋池兄是打算在薛家命案上做做文章了?」

  李秋池道:「不錯!」

  徐伯夷微微蹙起眉來,道:「這件事卻也有些難處。」

  李秋池道:「此話怎講?」

  徐伯夷道:「我向那薛劉氏問話時,她的女兒幾次插嘴,似乎薛劉氏所言不盡不實。我聽她女兒所言,害死她爹爹的似乎是靖州楊家的人。這老婆子卻一口咬定是葉小天,究竟誰的話不盡不實。現在還不好說。」

  李秋池仰起臉來,思索地道:「靖州楊家?靖州楊家。哦,我想起來了。」

  這李秋池身為訟師,對貴州所有強大勢力及其所屬派系全都瞭如指掌,徐伯夷一說靖州楊家,雖然不屬貴州。可博聞強記的李秋池竟也想起一些聯繫來。李秋池道:「靖州楊家,那不是播州楊家的分支麼?」

  徐伯夷一呆,道:「竟有此事?」

  李秋池道:「絕對不會錯!」

  徐伯夷喜道:「那就成啦!播州楊家何等了得,四大天王中,播州楊天王的實力已經隱隱然達到了坐二望一的地步,如今只比安家稍遜一籌。提刑司也好、布政司也罷,誰敢招惹楊天王這個麻煩。」

  李秋池臉上掠過一絲陰冷的笑意。道:「所以,官府也不願把楊家牽扯進來。不過,薛家那姑娘確實有些古怪,似乎與那葉小天有些瓜葛,如果作為受害人的女兒卻為殺人疑凶做證,終究是個麻煩。到時候得把她控制起來,免得叫她壞了咱們的大事。」

  徐伯夷道:「秋池兄所言甚有道理。」

  二人計議已定,又閒坐片刻。便各自分頭行事。徐伯夷回到布政司剛剛坐定,侍候他起居的那個小廝便上前稟報:「老爺,剛剛田府來人,請老爺您抽空去一下。」

  徐伯夷一聽是田府傳喚,哪敢等什麼有空,立即起身奔了田府。田家自二田爭鋒,中了朱元璋和朱棣兩父子的算計。已然元氣大傷,在安宋田楊四大家中雖名列第三,實際上實力已經居末。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田家依舊是貴州官場上不可小覷的一股政治勢力。

  田府。佔地三百畝,整個府邸建築如果從空中俯瞰下去,彷彿一頭擇人而噬的猛虎,田府是一府八院九層的建築格局,一道道門戶進去,叫人有一種「侯門深似海」的感覺。

  第八進院落一個幽靜嫻雅的院落裡,徐伯夷匆匆趕到,脫去官靴,只著布襪,在侍女的引領下,沿著木質地板的長廊走到盡頭臨著山林溪水的一處房屋外,廊下風鈴叮噹,室內卻有淙淙琴聲傳來。

  那侍女站住腳步,恭聲道:「小姐,徐伯夷到了。」室內沒有回答,只是琴聲一停,錚錚地撥弄了兩下,那侍女微微欠身,退過一旁,徐伯夷向她頷首致謝,屏住呼吸邁進房去。

  房間佈置極是淡雅,外間一處溫馨雅緻的客房,一側有紅梅沃雪的屏風隔斷了之後的空間,正前方縱深處又有一道門戶,卻是建在林間山中的一處平台,平台上有大樹如蓋,樹下一個白衣女子背向這邊,正輕拭琴弦。

  這女子就是自號憐邪姬,外人卻暗中稱她為白虎的田妙雯,如今已雙十年華,她嫁過三任丈夫,三任丈夫都在換過婚貼至迎親之前的這段日子裡離奇暴斃,從此凶名遠播,再也沒人敢要她了。

  徐伯夷抬頭看了一眼田妙雯的背影,隔著一道珠簾猶覺柔媚入骨,哪裡像頭猛虎了,徐伯夷不敢多看,彷彿那女子背後長了一雙眼睛,能夠看到他似的,立即眼觀鼻、鼻觀心,畢恭畢敬站定,道:「小姐。」

  那女子纖纖十指輕輕下壓,止住了琴音,柔婉清美的聲音道:「你到照磨司這段時日,我一直在關注你的表現,很不錯。」

  徐伯夷喜上眉梢,連忙欠身道:「謝小姐誇獎。」

  那女子又道:「不過,要在這水西給你安排個閒職容易,若想你更進一步,縱然不是進士也得有個舉人功名才好提拔,畢竟你不是我田氏嫡系,不好直接做官。如今貢試在即,我想讓你辭了照磨,考個舉人回來,如何?」

  徐伯夷恭謹地道:「但聽小姐吩咐!」

  那女子輕輕地撥弄了幾下琴弦,淡淡地道:「既如此,你去吧,好好備考,若是中了,我自會送你一個正經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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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4 00:25:01 |只看該作者
第171章 水舞之傷


  田府在水西地面上那可是赫赫有名的人家,極為好找。

  薛母帶著水舞向路人一打聽,便很容易地問到了田府的所在,田府守門家丁聽說她們是謝管事家的親戚,倒也不敢怠慢,連忙把她們請進門房,先沏了兩杯粗茶奉上,這才進去通報。

  水舞坐在門房裡,心情十分忐忑。對於小風哥哥,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十二三歲時候,那時的小風哥哥正陪公子讀書,有空的時候就會帶她一塊出府玩耍,這麼多年過來,兩人俱已成年,卻不知他已變成了什麼樣子。

  如果不曾遇到過葉小天,水舞此時忐忑中難免帶些嬌羞與期待,因為她即將見到的是她將要陪伴一生的丈夫,可現在心中卻是一片惶恐:難道……真要嫁給他了?

  她的母親是絕不肯讓她嫁給葉小天的,她能違抗母命麼?母親固執地把葉小天當成仇人,可那明明是自己的恩人,自己夾在中間又該如何自處?

  水舞正淒惶自傷、糾結無奈之際,一個身穿青袍的年輕人帶著兩個家丁來到了門房,他一進門,水舞就覺得此人有些熟悉,仔細一看,依稀看出幾分謝傳風當年的影子,只是畢竟已經成年,變化實也不小。

  謝傳風很是不耐煩地走進門房,他的父親已經託人捎過幾次家書過來,催他回家完婚,不過謝傳風都以田府事務太忙為由拒絕了。到了水西地面,成了田府管事,地位高了,眼界也高了,謝傳風已經不大看得上同為奴僕出身的薛家。

  薛水舞在他印象中,就是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面一起玩耍的黃毛丫頭,實也沒有甚麼出色的。這田府裡俊俏丫頭有的是,他年紀輕輕就做了三管事。前途遠大,不知多少俊俏丫環主動朝他拋媚眼兒呢,還愁找不著媳婦?

  如今一聽薛母竟帶著姑娘主動找上門來,謝傳風心中很是厭惡,可兩家畢竟是世交,不好做得太絕情,他一路走來,還在想著如何推卻這門婚事,可是進了門房拿眼一掃,眼前卻是頓時一亮。

  門房裡就這麼一位年輕姑娘。自然就是水舞。這還真是女大十八變啊,幾年沒見,居然出落得這麼漂亮,還別說,府裡的丫頭比她俊俏的著實挑不出幾個,雖然不是沒有,可那都是大小姐身邊的人,心氣兒高、眼界高。

  再者說大小姐一旦出嫁,那都是大小姐的身邊人。是要跟著大小姐嫁出去做通房丫頭的,哪是他能染指的人。不過就算那幾個丫環身材相貌不在水舞之下,可氣質卻還是比不上。同樣都是侍候人的丫環出身,怎麼水舞往這兒一站。就有一種優雅脫俗的氣質,這分明就是一位大家閨秀啊。

  謝傳風再一轉眼看到薛母,原本的不耐煩便全然不見了,他笑容滿面地迎上去。向薛母施了一禮,親熱地道:「大娘,我是傳風啊。咱們可有年頭沒見啦。」

  薛母高興地站起來,上下打量謝傳風,越看越滿意,薛母笑道:「你這孩子,雖說你和舞兒還未完婚,可畢竟是訂下了親事的,怎麼還叫大娘。水舞,還不快來見過你傳風哥哥。」

  水舞硬著頭皮走上前,向謝傳風福了一禮,道:「小風哥哥。」

  謝傳風對薛水舞是越看越喜歡,連忙慇勤地道:「大娘……啊不,岳母大人,呵呵,水舞妹子,你們遠道而來,著實辛苦了,來來來,先到我的住處歇息一下,我這就為你們安排住處。」

  謝傳風領著薛母和水舞往他的住處走,他帶來的那兩個家丁自然接過了水舞和薛母的包袱,一路慇勤相送。

  田府佔地三百畝,如此龐大的宅院,身為三管事的謝傳風自然有他的一席之地,在第三進院落左跨院裡有一處僻靜的小院兒,就是謝傳風的住處,居然是獨門獨院兒,一進三間的房舍。

  謝傳風吩咐那兩個家丁道:「去,把東廂房收拾乾淨。」又把薛母和水舞請到正堂,奉了茶,雙方坐下敘話。

  薛母沒說幾句話就把她帶著水舞趕赴水西的目的說了出來:「賢婿啊,我這次來水西,就是為了你岳丈的人命官司。你在水西地頭熟,人面廣,還得多幫老身出把力才是。舞兒年紀也不小了,等這件事辦完了,你就跟老身回銅仁,正好讓你們兩個完婚。」

  水舞忍不住道:「娘,女兒已經忍了很久,真的忍不下去了。咱們薛家不能恩將仇報啊,小天哥哥是我的大恩人,不是咱們家的大仇人,娘!你……你叫女兒怎麼說你才明白,你怎麼就這麼糊塗了呢?」

  薛母在徐伯夷和李秋池所說的添油加醋的話,其中有真情也有她臆想出來的場面,可是說過兩次以後,她自己就當了真,這時聽水舞再次反駁,不禁勃然大怒,跳起來罵道:「你這忤逆不孝的丫頭,豬油蒙了心,自己親爹的血海深仇都不想報了,還在袒護那個小畜牲。」

  謝傳風現在對這個小媳婦兒可中意的很,哪捨得讓岳母大人這麼罵,趕緊勸道:「岳母大人,您別著急,聽聽水舞妹子怎麼說,我有分寸,會分辨是非的。」

  薛母現在把他當成依靠,倒是聽話的很,便氣憤憤地坐下了,水舞流著淚把葉小天如何護送她離開靖州,費盡千辛萬苦趕回水西的經過說了出來。

  她怕謝傳風生出別的想法,再者一個姑娘家,也不好意思把葉小天一路對她的追求當著她的未婚夫說出來,故而便略去了這一部分。

  薛母坐在一旁氣憤地道:「如今這世道,上哪兒去找這樣俠肝義膽的人來。他護送你回銅仁,原本就沒安好心,有什麼恩情好謝?他明知你早有了夫家,卻向咱家求親,你爹不允,他便挾恨殺人,難道不是這樣?」

  謝傳風年紀輕輕就能成為田府三管事,自然生了一顆七巧玲瓏心。極精明伶俐的人,因為水舞敘述中匆忙略去了一些東西,他聽著吞吞吐吐的似乎就有些不盡不實,再聽薛母這麼一說,臉色立即難看起來。

  謝傳風心道:「千里跋涉,若說只是路見不平,實在有些說不通,他們孤男寡女的,路上莫不是發生了一些什麼?要不然,那葉小天何必如此賣力?他們若沒有私情。到了薛家,他又為何開口提親?薛伯父臨終親口交待是死於葉小天之手,為何她還如此偏袒葉小天?」

  男人家最重妻子名節,如果是納妾狎妓,賞的就是一個姿色,要的就是一個玩物,此前她是一雙玉臂千人枕也好,半點朱唇萬客嘗也罷,都是不甚在意的。可妻子不同,哪怕她是天仙國色,一聽說已經被別人拔了頭籌,立刻就一文不值了。

  謝傳風陰沉著臉色。眼見水舞與母親爭辯,極為袒護那個姓葉的,心情越來越差。過了半晌,謝傳風實在忍無可忍。終於霍然站起,沉著臉道:「大娘、水舞,既然李大狀已經答應接手。那葉小天有罪無罪,自有官府公斷,你們兩個就不要爭吵了!」

  薛母氣憤地瞪了女兒一眼,沒好氣地道:「你出去,到東廂幫著收拾收拾,我和女婿說說話兒!」

  薛母把女兒趕出客堂,對謝傳風道:「賢婿啊,這真是女大不由娘。等這次事了,你們兩個還是早點完婚吧,把她交給你,老身也就放心了。」

  謝傳風陰沉著臉色,陰陽怪氣地道:「大娘,你是放心了,可我不放心啊。」

  薛母一呆,奇道:「賢婿有什麼不放心的?」

  謝傳風冷冷一笑,道:「那姓葉的千里相送,孤男寡女的這一道兒上可不知發生過什麼事,一到了你家,那姓葉的便開口求親,水舞又如此偏袒,連父仇都棄而不顧了,大娘!雖說我姓謝的不是什麼尊貴人物,可要娶妻,也得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清清白白的身子。」

  薛母一聽就急了,馬上替女兒辯解道:「水舞從小知書答禮,豈有不守名節的道理。賢婿你這麼說,可就冤枉了他。」

  薛母一向老實木訥,恰是因為這種性格,受了丈夫被害的刺激,才變成了偏執狂,神志時而就不清醒,但她心底裡其實還是疼愛女兒的,自然不想女兒名聲有損,只是她頭腦不甚清楚,說話顛三倒四,否則方才說話也不會不加考慮,以致引人猜疑。

  謝傳風道:「大娘,話是這麼說,可誰不愛自己的兒女啊?你自然可以替水舞打保票,可要真是有點什麼,呵呵,我謝傳風在這兒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可丟不起那人。」

  薛母氣的直打哆嗦,道:「你這孩子,怎可如此羞辱我的女兒,我生的女兒,我最清楚,她不是不守規矩的人!」

  謝傳風搖搖頭,淡淡地道:「大娘,你我兩家一向交好,衝著這份交情,我也不會趕你們出去,你們就在這兒住下吧,別的事,以後再說。」

  薛母急道:「什麼叫以後再說,那你和水舞的婚事?」

  謝傳風不耐煩地道:「我不是說了以後再說?」說完拔步就走,薛母那偏執狂的勁兒又上來了,一把扯住他道:「不行,你現在就說清楚,你和水舞的婚事,究竟怎麼樣?」

  謝傳風一把甩脫薛母的手,怒道:「你不要糾纏不清好不好?想讓我娶你女兒?成!那就先讓她跟我洞房,如果還是處子,我便娶她為妻。如果不是,嘿嘿!我納她做個小,都是看在兩家一向交好的面子上。」

  薛母道:「成!那你們就先洞房,再成親!我的女兒,我心裡有數,她絕不會丟了我薛家的臉。」

  薛水舞離開客堂後並沒有走遠,生怕母親又說出中傷葉小天的什麼話來,卻不想竟聽到這樣一番荒唐的對話,薛水舞怒不可遏,從門外閃身進來,大聲道:「我不同意!」

  謝傳風乜著她,對薛母冷笑道:「怎麼樣?你的女兒,還是你去教吧。」

  薛母氣的暴跳如雷,衝過去又是一巴掌,惡狠狠罵道:「你這丫頭真是鬼迷了心竅,怎麼就不成?這是證明你清白的機會啊,難道你寧願污了名節,從此抬不起頭做人?」

  水舞沒有躲閃,她悲傷地看著已經瘋掉的母親,流淚道:「娘!鬼迷了心竅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這樣荒唐的條件你都答應,你把自己女兒當成什麼人了?」

  薛母大怒道:「什麼人?你說是什麼人?只要你們入了洞房,不就證明你的清白了?你這丫頭,怎麼糾纏不清。」

  水舞顫聲道:「娘,女兒……女兒和您老人家,真的是說不清楚了,女兒心裡好苦,好苦,你知不知道?」

  水舞一邊說一邊往門外退,剛才進院子時她就看到院子裡有口水井,退出了房門,水舞突然一轉身直奔那口水井,想都沒想,縱身一躍便跳了下去。薛母呆了一呆,瘋狂地大叫起來:「快救人吶!快救人吶,我女兒跳井啦!」

  謝傳風一見也嚇了一跳,趕緊招呼來那兩個正清理東廂房的家丁,七手八腳把水舞從井裡撈出來。水舞已然溺水窒息,眾人七手八腳好一番搶救,水舞才吐出幾口清水,漸漸有了呼吸。謝傳風見狀,這才鬆了口氣。

  水舞悠悠醒來,無力地睜開眼睛,就見謝傳風一臉冷笑,不屑地對她的母親道:「你看,如果她不是心虛膽怯,怎麼會跳井自殺?嘿!你養的好女兒啊,想跟我謝家攀親?不好意思,在下敬謝不敏了。」

  水舞聽到這話,一股氣血逆沖,「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來,薛母正要跟謝傳風理論,陡見女兒吐血,不由大驚,慌忙蹲下,握住她冰涼的手道:「女兒,你怎麼了?女兒?」

  水舞睜著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彷彿在看著她的母親,又彷彿什麼都沒看見,只是喃喃自語道:「娘,你發發善心,讓我死,讓我死了吧……」兩行清淚,順著她的眼角緩緩地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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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4 00:27:13 |只看該作者
第172章 初到貴地


  葉小天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詩詞歌賦他懂些,八股文也會寫,講起高深的學問偶爾他也能插上幾句,但是真要參加科舉,那麼系統完整地學習四書五經並鑽研吃透,他的功力遠遠不夠。

  可是那位自命風雅的知府大人既無自知之明,也無識人之明,他看葉小天順眼,便覺得葉小天是個可堪造就的人才,於是很熱衷地要求葉小天赴水西參加貢試,給銅仁爭個舉人回來。

  葉小天當時就想推卻,卻被黎訓導悄悄拉扯他的衣角製止了,出了知府衙門後,黎訓導鄭重地告誡他:“咱們這位知府老爺,你要是順毛兒捋怎麼都好,你要是逆了他的心意,那就一定倒霉。他讓你去考,你去就是了,考不上他也不至於生氣,可你要是不去,那就一定得罪了他,你是本府秀才,得罪了本府大老爺,你還如何在此地發展?”

  葉小天聽了無可奈何,只好決定去水西走一遭,舉人他是根本不用指望的,到時候也沒人提前洩露考題,提前替他捉刀,他只管應付一下就是。這樣一想,葉小天倒是毫無壓力。

  過了幾天,葉小天便去知府衙門領了參加貢舉的路引憑證,又接受了知府老爺的一番“哼哼教誨”,打點行裝直奔水西。

  水西地面上知道葉小天的人寥寥無幾,他在蠱神教榮陞尊者,苗疆各大部落派去的人大多沒有見到葉小天本人,只是送上禮物,受到了某位長老的接見。

  即便是見過葉小天的人,也不可能打聽葉小天的過往,更不會回去之後便畫出葉小天的模樣,讓本部落的人記個清楚,頂多是對部落酋長提兩句這位尊者“很年輕,眉輕目秀”一類的話了事。

  況且水西地面上真正的大族世家以彝人居多,他們可不信奉什麼蠱神,對於蠱神傳承也毫不關心。不過在蠱神教而言,這也符合他們遊歷的要求,如果每到一處就前呼後擁,到處彰顯尊者大人的身份,那還遊歷什麼?這就有悖教規了。

  貴陽府比起銅仁可熱鬧了十倍不止,葉小天一行人一進城,就見到處熱鬧一片,街市繁華,人群熙攘。距貢試之期還早,他們也不著急,就在人群中邊走邊看,東張西望的瞧風景。

  只是他們一行人居然有一頭那麼高大罕見的巨猿,又有一頭可愛的貔貅同行,免不了也有許多人看著他們指指點點,尤其是很多小孩子追隨在他們後面,倒也成了貴陽一景。

  前方路口正有一個草台班子在表演各種雜耍,包括武術和氣功。那班主扎著紅腰帶,光著膀子,抱拳向眾人大聲道:“各位鄉親父老,咱們兄弟初到貴地,沒別的手藝,賣兩把力氣圖大家一個樂呵,您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下面給大家表演的是----油鍋撈銅錢。這可是一門上乘氣……”

  他剛說到這兒,就見人群上空出現一頭巨猿,那巨猿比普通人高出近一倍,自然如鶴立雞群一般。緊接著葉小天一群人就走過來,一見有雜耍的,小孩子都喜歡,遙遙興奮地往前擠,卻擠不過去,便拍著巨猿的大腿讓它彎腰,把自己抱到了它肩上。

  他們一到,許多正圍觀雜耍的人紛紛扭頭看去,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那班主一見這架勢,立即升起一種危機感,他還以為這是另一個雜耍班子到了貴陽,這不是跟他搶生意麼?

  一口油鍋架起來,底下燒起柴火,那班主一邊用眼角梢著葉小天一行人,估量著對方的實力,一邊心不在焉地提起一桶油倒進鍋裡,不一會兒功夫,那油就沸騰起來。

  這班主抱著拳又走了一圈,賣力地吆喝了一陣,佯作運氣,比比划划一番,大喝一聲,便把手插向油鍋,四下圍觀的百姓果然把注意力從巨猿身上移開,緊張地盯著他。

  遙遙見他把手伸向沸騰的油鍋,嚇得尖叫一聲,趕緊摀住了眼睛。

  “啊!燙死我啦……”

  班主的指尖剛剛戳進油鍋,就一蹦五尺高,像隻大馬猴似的滿場蹦躂起來,場邊觀眾看得目瞪口呆,就見那班主五根手指通紅,都被油燙爛了,四下群眾登時一陣喧嘩。

  那班主的婆娘趕緊上前幫他敷藥包紮,又有班子裡的人敲著銅鑼滿場遊走,說他們班主昨兒吃多了紅薯,方才不小心洩了真氣,所以氣功沒有護身,還請大家多多原諒。

  有些圍觀百姓見這班主如此可憐,倒是動了憐憫之心,順手就扔出些銅錢,叮叮噹當地落在那人的銅鑼上面。那班主的婆娘一邊幫丈夫包紮,一邊小聲問道:“你怎麼搞的,怎麼還把手燙了?”

  那班主痛得直冒冷汗,小聲答道:“那不是又來了個雜耍班子麼,還帶著一頭巨猿、一隻貔貅,想必是有些獨門絕技,我正琢磨他們會不會搶了咱們生意,一時馬虎,忘了往鍋裡倒醋了。”

  那婆娘心疼地道:“看你這手燙的,今天就收了吧。”

  那班主道:“不行,絕不能讓人搶了咱們生意,我還有絕招呢。”

  班主一把推開婆娘,舉著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熊掌”大聲吆喝道:“對不住了各位,各位鄉親父老這麼捧場,在下一時高興,沒沉住丹田氣,這口氣一洩,氣功也就散了,惹大家見笑了。沒關係,在下還有一手絕活,這就叫您開開眼,來啊,抬上來。各位鄉親父老,您瞧好了,接下來,在下給您表演一手家傳絕活:大石碎胸口。”

  遙遙一聽,害怕地對葉小天道:“小天哥哥,咱快走吧。”

  葉小天倒是看的津津有味,道:“急啥,看完這場再走。”

  遙遙道:“人家都玩命兒了,太嚇人啦,遙遙可不敢看。”

  葉小天奇道:“玩什麼命了,不就是胸口碎……,嗯?”

  葉小天突然明白過來,敢情那班主痛得鑽心,竟然把話說反了,葉小天忍不住大笑起來,道:“不錯不錯,胸口碎大石我敢看,大石碎胸口,確實有點叫人害怕,咱們趕緊走吧。”

  葉小天揚手丟出一串銅錢,帶著華雲飛、毛問智等人離開了,大個兒肩頭坐著遙遙招搖過市,極為引人注意,那班主自然看得清楚,不禁暗暗冷笑:“想跟我玩命,嚇不死你!我在,這塊地盤就是我的,你呀,哪兒涼快哪去!”

  “讓一讓,讓一讓,提刑司公幹!”

  兩個衙差揚起馬鞭,吆喝著試圖驅散街頭的行人,奈何效果有限,只得放慢速度,騎著馬兒從人群中慢慢地往前蹭,看到那頭巨猿時,兩個衙差也不禁露出驚奇的神奇。

  雙方就這麼錯肩而過,葉小天並不知道這是提刑司派去銅仁提他到水西審訊的公差,這兩個差役也不知道走在那頭巨猿前邊的人就是他們將要趕赴銅仁抓捕的案犯。

  李秋池那邊準備妥當後,已經把狀子遞到了布政司衙門,布政司衙門也有自己的刑獄部門,民政案件是歸布政司管理的,刑事案件則歸提刑司。而且布政司有諮詢民情之權,是以布政司便給提刑司發了一道諮情公函。

  一見此事都驚動布政司了,提刑司也不好繼續裝聾作啞,於是便派了兩個人前往水西,提葉小天赴水西審理此案。

  ※※※※※※※※※※※※※※※※※※※※※※※

  水西,紅楓湖畔,夕陽西下,彩霞滿天。

  草地上張著一張大網,一個穿著彝家服飾的老婦人坐在網下,正在捻著網線補著網上破漏的窟窿。她的年紀已經很大了,滿臉皺紋,可是耳不聾、眼不花,居然還能補魚網,足見身子硬朗。

  不遠處,一個俏麗的彝家小姑娘笑嘻嘻地跑過來,蹲在老婦人面前,把手放在老婦人膝上,握住她的手,甜甜地叫道:“老祖宗,我去你房裡找你,不見你的影兒,就猜你到這兒來了。”

  老婦人一見她乖巧可愛的孫女兒,滿臉皺紋都笑開了花:“就你丫頭聰明!呵呵,今兒又去哪兒瘋了,這麼晚了才回來。”

  少女皺了皺鼻子,鼻翼處蕩起可愛俏皮的紋路:“人家才沒出去瘋呢,就是到島上逛了一圈兒。”

  少女靈動的眼珠微微一轉,聲音便愈發甜了,甜的有些發膩:“老祖宗,人家想去水西玩,好不好?”

  老婦人已經拿起梭子,重新織起了網,聽到孫女的話,老人眼中便浮起一絲了然的笑意:“就知道你這臭丫頭沒這麼殷勤,你前不久不是剛去過水西嗎,怎麼又要去啊?”

  少女嘻嘻地笑:“這不是妙雯姐姐約我嘛,盛情難卻嘛,人家要是不去該多不好意思。”

  少女生得十分甜美,有一種模樣是男人見了喜歡女人見了也喜歡的,大概就是她這種長相了,那是一種誘人的魔力,只要你接近她一定距離之內,就會被她的魔力所吸引。

  這樣一位在上古時候常被尊稱為“傾城禍水”的少女,自然就是聲名赫赫的“胭脂虎”----夏家大小姐夏瑩瑩了。

  老婦人嘆了口氣道:“你呀,老大不小的人了,成天就知道瘋。去吧去吧,要是不讓你去,還不知道你有多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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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有緣千里來相會


  老婦人說得很無奈的樣子,可是從她的語氣就能聽出她有多寵溺這個重孫女。也是啊,老太太一輩子生了六個兒子,六個兒子又分別給她生了很多孫子,偏偏就是不生女娃兒,夏家的陽剛氣旺得都能直沖九宵了。

  直到她重孫子這輩兒,才好不容易生下一個女娃兒,全家上下還能不當成寶貝供著?然而別看這老太太在重孫女面前一副慈祥和靄的模樣,熟知夏家情形的人卻都知道,水西夏家真正當家做主的人就是這個老婦人。

  這位老婦人嫁到夏家,說來也是一段傳奇。

  她本是一個康巴女子,名叫達娃,從小生活在高高的雪山上,當年夏瑩瑩的重祖父夏文暄到雪山上遊玩,看到了她,驚訝於她的美貌,隨口誇讚了她幾句,說是她若願意,這麼漂亮的姑娘他一定娶回家。

  結果第二天早上夏文暄一推房門,就見她挎了個小包袱站在門口,說是已經跟家裡人說過了,要跟她的男人下山。夏文暄當場傻眼,他只是看到人家姑娘漂亮口花花一番,哪想到人家會當真?

  這位夏家少主結結巴巴地向人家姑娘說明了自己的意思,達娃的眼淚當場就撲簌簌地流下來,她拔出腰間的短刀,抵在自己的心口,對夏文暄道:「好!如果你說的是假話,那麼,把刀刺進我的心裡吧,反正你已經把它擊碎了。」

  夏家少主再度傻眼,愣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自己已經有了老婆,有了孩子,父母也不一定同意他要個山裡姑娘,囉哩吧嗦說了半天,達娃姑娘聽得一臉納悶,夏文暄看了她的表情也不禁納悶起來:「達娃姑娘,你聽不懂我的意思吧?」

  達娃姑娘很奇怪地問他:「我只是不明白,這些事和我愛你有什麼關係?」

  夏文暄再次呆住。雪山泉水灌溉的女子,和山下的女兒家當真不同,她們不明利害、不懂關係,便是人間界制定的一些禮儀都不懂,她那雙澄澈如雪山泉水的眼睛看的永遠是最本質的東西: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那我們便應該在一起。

  夏文暄被達娃姑娘那皎潔如雪山一般的心靈震撼了。他把姑娘領回了家。他的夫人也是出身大戶人家,性情很好,為人良善,和達娃姑娘接觸沒多久,就喜歡了這位純樸善良的雪山女子,接納她成為自己家庭的一員。做了夏文暄的側室。很多年後,夏文暄夫婦已先後過世,她已成了夏家年紀最老、輩份最尊的長者。

  夏瑩瑩得到老祖宗的許諾,開心的不得了,連忙說道:「老祖宗答應的喔,那我這就走。人家去哪兒了,老祖宗可得替人家保密。要不然爺爺們啊、伯伯叔叔們啊,還有我爹,又得囉哩吧嗦沒完沒了呢。」

  夏瑩瑩說完,嘻嘻一笑,湊上去在老祖宗頰上吻了一下,便像一隻快活的小兔子似的蹦跳而去,達娃望著孫女遠去的背影,慈祥地一笑。

  夏家不常駐水西。其實安宋田楊四大家除了田家,全都不常駐水西。當然,他們在水西都有府邸,家族晚輩也常在那兒露面,但是家族的主事人則很少會出現在那兒。

  他們都有各自的勢力範圍,平時都在自己的地盤上操持事務,不會輕易到水西去。只有田家,因為失去了思州、思南兩地的宣慰使官職,成為四大家中的一個隱性家族,把「總舵」搬到了貴陽城。

  夏瑩瑩走開不久。便有一個按照後世標準,足有一米九以上的壯碩青年快步走來,看到在晚霞下織著魚網的老婦人,那高大健壯的青年放慢了腳步,走到她身邊,撫胸深施一禮,輕聲道:「達娃老奶奶,請問您看到瑩瑩了麼?」

  達娃的手指靈活地編織著魚網,笑眯眯地對他道:「是格龍啊,你找我們家瑩瑩?」

  被稱作格龍的青年露出苦笑的模樣,道:「是啊,我找了她一天了,可是瑩瑩太頑皮了,和我在島上湖上捉了一天的迷藏。」

  達娃輕笑起來,慢吞吞地道:「她呀,去貴陽城了,你要找她,就去那兒找吧。」

  格龍大喜過望,道:「啊!謝謝達娃老奶奶,我這就去。」

  達娃道:「那孩子,不喜歡受到家人的拘束,她的去向,可不要告訴別人,不管是誰。」

  格龍連連點頭,道:「是!格龍明白了,格龍一定不對任何人講,謝謝老奶奶。」格龍說罷,便興沖沖地離去。

  達娃停住手,望著格龍遠去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嘆息道:「哎!是個好孩子,可惜我們家瑩瑩不喜歡你呀,那丫頭要是喜歡你,看一眼就該愛上你了,就像我當年一樣,又怎會整天躲著你。去吧,去吧,早點死心,才能去追求你真正應該喜歡姑娘……」

  ※※※※※※※※※※※※※※※※※※※※※※※※

  葉小天在貴陽城裡租了一處獨門獨院的住處。他們人多,再加上有頭巨猿,有隻熊貓,住店不如租房子自在。這處地方比較偏僻,幽靜的環境也適合讀書,當然,葉小天本就不是讀書的料子。

  不料他們在此住下的第五天,毛問智居然病了。老毛的身子按他自己的說法,是非常「抗造」的,平時無病無災,卻不想只是一場風寒,說倒就倒下了。一開始他自己還不在意,以為抗一抗就過去了,卻不想高燒不退,竟是越來越厲害。

  葉小天探了探毛問智的額頭,擔憂地道:「不行啊,太燙了,我還是找郎中給你抓一副藥吧。」

  毛問智握住葉小天的手,眼淚汪汪地道:「大哥,咳咳咳,大哥,俺吧,一無所有……」

  葉小天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親切地安慰道:「別這麼說,至少你還有病。」

  換作平常,毛問智早就哈哈大笑了,這時他真情流露,居然沒理會葉小天的俏皮話,毛問智動情地道:「俺吧,知道俺沒啥能耐,跟著大哥你其實就是一『拖雷』,可大哥你不嫌棄俺,肯收留俺。你說俺咋就不是女的呢,要不然俺一定以身相許,給大哥你生兒育女、傳宗接代,也省得你到現在找不著媳婦,成天抓瞎……」

  葉小天嘆道:「兄弟啊,你正兒八經說話的時候,還能說的這麼招人膈應,真是人才啊!我不收留你,天理不容。」

  這一回毛問智終於笑了,葉小天也笑起來,又拍拍他的手道:「你別胡思亂想,好好休息吧,我去給你抓藥。」

  「我也去!」站在門邊的遙遙立即蹦跳過來,葉小天道:「你去也行,不過不要帶上大個子或者福娃兒了,要不然總有人一路跟來看熱鬧。」

  遙遙用力點頭:「嗯!」

  一見葉小天牽著遙遙的小手從屋裡出來,華雲飛繫著圍裙從廚房走了出來,問道:「大哥要出去?」

  他們這幾個人裡,居然只有華雲飛會做飯,做的飯味道還當真不錯,於是每天都是由他挎著菜籃子出去買菜,再回來整治五口人的一日三餐。

  葉小天道:「嗯,他這病,自己抗不過去,我去給他抓副藥。」

  華雲飛扯下圍裙道:「老母雞剛燉上,還得有陣子才能好,我陪大哥一起去吧。」

  華雲飛正要跟葉小天一起出去,西廂房裡光頭一閃,冬天先生塌著肩膀,眯縫著眼睛,一副很陰險的模樣從裡邊走了出來,慢吞吞地道:「我也去。」

  葉小天道:「冬先生,你不在屋裡擺弄那些蟲子,跟我出去做什麼?」

  冬天道:「死了!幾乎全死光了,我得再去抓批蟲子回來。尊者如今要考舉人,暫時顧不上練蠱,我先做些準備,等尊者有了空閒,好傳授尊者蠱術。」

  葉小天揉了揉鼻子,道:「那好吧,一起走。你打算去那兒抓蟲子?」

  冬天道:「這城裡就有山,隨處走走吧,我抓的這些蟲子只是用來練手的,稍具毒性就行,倒不必一定要奇毒無比的怪蟲。」

  夏瑩瑩穿著一身普通的彝家少女的裝束,坐在一座圓木架成的木橋上,脫了鞋子,把一雙白生生的纖秀柔美的腳丫兒放進河水,任那清亮如油的溪水滑過她渾圓秀氣的足踝。

  雖是布衣釵裙,可是天生麗質,依舊嬌豔不可方物,只是這片城區人口稀少,這座小橋旁少有行人經過,是以沒有眼福閱此佳麗。

  夏瑩瑩嘟著紅嘟嘟的小嘴兒,把一方手帕鋪在橋上,把剛才從路過的賣梨人那裡買來的梨子洗得水靈靈的,一顆顆地擺上去,然後拿起一顆,張開一口整齊的小白牙,狠狠地咬了一口,就像在咬人,可是又有誰有那個福氣,被這樣麗質天生的俏媚小佳人咬上一口呢?

  夏瑩瑩真是有點生氣了,她才剛到貴陽,那個果基格龍就追了上來,知道她去向的只有老祖宗,一定是老祖宗告訴他的,真是煩人,為什麼每個人都想把他們兩個撮合到一塊兒呢?她根本不喜歡那頭大猩猩啊。

  夏瑩瑩越想越生氣,又狠狠地咬了一口梨子,小腳丫撩得白色的水花翻騰不已:「人家是說過要嫁給他,可是……拜託你們!人家那時候才三歲半,懂個屁呀!隨便找個男人嫁了,都好過跟了那頭大猩猩!」

  這時候,葉小天一行人正朝這個方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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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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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禍水傾城


  夏瑩瑩歡天喜地的趕到貴陽,盤算著匯齊貴陽的一班小姐妹,可以開心地玩上幾天,卻不想她前腳剛到貴陽,果基格龍就追了過來。

  果基格龍是水西一帶一個很大的彝族部落首領的兒子,他們家與夏家一向交好,果基格龍和夏瑩瑩也算是青梅竹馬了。不過夏瑩瑩一直把他當作哥哥,壓根兒沒有男女情愫,偏偏這果基格龍對夏瑩瑩卻是痴心一片。

  夏瑩瑩一聽果基格龍來了,趕緊溜出了夏家在貴陽城的府邸,帶著小路、小薇兩個從小玩到大,與她名為主僕、情同姊妹的侍女逃到了這裡,暫且租了一間小屋避難。

  像展凝兒、田妙雯這些好姐妹那裡她都不敢去,因為這些地方果基格龍都知道,到了那裡難免還要被他糾纏。

  夏瑩瑩在這裡已經躲了兩天,每天實在無聊時,也只能出來在這附近散散心,她可最清楚果基格龍黏人的功夫,你打也打得,罵也罵得,總之休想趕他離開,那股子黏勁兒,可真叫夏瑩瑩怕了他。

  貴陽城城中有山有林,有些地方就相對偏僻了些,葉小天他們所住的地方就屬於城中比較偏僻的所在,不過他們搬來時,曾經看到路口有一家醫館,此時便是往那裡去。

  到了醫館,葉小天把毛問智的風寒症狀對那郎中敘說了一遍,那郎中便開了四副藥交給他,囑咐他回去後給病人煎藥服下,這個方子對於驅熱祛邪最具效果,定可藥到病除。

  葉小天謝過了郎中,付錢之後提了藥包往回走,路上華雲飛對葉小天道:「大哥,待貢試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葉小天嘆了口氣,回頭看看眯著眼睛走路的冬天,壓低嗓音對華雲飛道:「什麼遊歷天下。省了吧,我考貢試,純粹就是趕鴨子上架,怎麼可能考得上?我打算應付完考試,便與黎訓導說說,央求知府大人允准,遷籍回京城。」

  華雲飛沉吟了一下。道:「二十年之期……,大哥,我看你這個尊者是跑不了的。」

  葉小天道:「這我知道,要不然我急著成家?」

  華雲飛道:「水舞姑娘……」

  葉小天搖搖頭道:「水舞是個好姑娘,可惜卻有那麼一雙爹娘。她爹市儈了些,她娘本來還好。誰知因為她男人慘死,變得如此偏激,恐怕神志都不清楚了。對這樣一個瘋狂的老人,我能怎樣?老毛說的對,天涯何處無芳草,呵呵……」

  葉小天的笑聲有些蕭索,他抬起眼睛。望著前方密林掩映下的道路,輕輕地道:「等我回了京城,就央沐四嬸幫我說一門親,娶個本份人家的好姑娘,安生度日吧。」

  華雲飛惋惜地道:「大哥打算放棄了?唉!我也覺得那水舞姑娘很好,誰知她偏偏攤上這麼一個母親,有緣無份吶。大哥要是回京說親的話,可未必就能找到一個這麼情投意合的姑娘了。」

  葉小天淡淡一笑道:「要那麼情投意合幹嗎?二十年後我就得撇下人家孤兒寡母。仔細想想,不管娶的是誰家的姑娘,我都對不住人家,感情淡一些也好,這樣將來就不會難捨難分。

  再者說,誰家娶親不是這樣?雙方老人看著合適就行了,別人能這麼過一輩子。我有什麼好挑的,說的難聽一點,我現在要的就是一個能給我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的人。我順著這條道往前走,碰到一個女人就娶回家去。又有什麼關係?」

  遙遙牽著葉小天的手,一直豎起耳朵聽他和華雲飛說話,兩個大人說的話她似懂非懂,但是大概意思卻明白了:那就是小天哥哥急著找媳婦兒,好像還找不著的樣子,所以小天哥哥很著急,打算往前走走,隨便撞見了誰便娶回家去。

  遙遙一聽就急了,馬上鬆開葉小天的手,向前跑出幾步,一回身,擋在葉小天的面前,用稚嫩的童音道:「小天哥哥,你娶了我吧。」

  葉小天一呆,奇道:「你這小丫頭,這是鬧的哪一齣?」

  遙遙認真地道:「小天哥哥剛才說的,在這條路上碰見了誰,就娶誰做老婆,人家就是小天哥哥碰到的第一個女孩兒呀。」

  葉小天忍俊不禁,彎腰把她抱起來,哈哈大笑道:「我們家遙遙真是太可愛了!成!那小天哥哥就討你做老婆,不過嘛,你現在還太小了,哈哈哈,等你長成大姑娘再說。」

  遙遙喜上眉梢,對葉小天道:「小天哥哥是大人,可不許騙人家。」

  葉小天忍住笑道:「嗯!小天哥哥不騙遙遙。」

  遙遙伸出小指,稚聲道:「那咱們拉釣。」

  葉小天忍俊不禁地伸出手去,遙遙跟他拉了拉小鉤,嘻嘻地笑起來。突然,冬天先生半禿的腦袋一下子伸過來,陰沉沉地對葉小天道:「尊者。」

  葉小天嚇了一跳,緊張地問道:「出什麼事了?」

  冬天抬起頭,眯著眼望向身側的山林,一臉深沉地道:「此處林深草密,定有許多蟲類,我想由此上山,抓些蟲子回去。」

  葉小天沒好氣地道:「你要抓蟲就抓蟲,能不能不要弄出這麼一副鬼樣子來,我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呢。」

  冬天輕輕點點頭,唇角一勾,牽起一抹似陰還陽、似笑非笑的模樣:「是!」

  葉小天無奈地嘆了口氣,道:「你這麼老實的一個人,怎麼天生一副奸臣相?唉!你需要多久啊,要不要我們在這裡等你?」

  冬天依舊一臉深沉地點頭:「用不了多久的,屬下練有一種秘藥,只要撒下藥沫,林中百步之內的蟲子都會循著氣味兒過來,片刻功夫便可捉到足夠的數量。」說著他從黑袍下「噌」地掏出一個缽大的黑色罈子。

  葉小天見了好生驚奇,真不明白這麼一個圓滾滾的東西,他是怎麼藏在身上的。葉小天頷首道:「既然所需時間不多,那你這就上山去吧,我們在這兒等你,一會兒一塊回去。」

  冬天欠身道:「是!」

  冬天眯著眼睛,佝僂著身子,一步一步向路邊叢林中走去。那副模樣,就像一隻色狼正逼向一個花枝亂顫花容失色的小姑娘。

  忽然,「卟嗵」一聲,冬天的身影突然消失了,葉小天一驚,剛要趕過去查看,就見冬天從那路邊草叢中爬出來。卻是腳下有道溝,冬天眼神不濟,沒有看見。

  葉小天搖了搖頭,對華雲飛嘆道:「這位仁兄的眼神兒實在是差了點,這樣的眼神居然能抓蟲子。」

  華雲飛道:「要不我陪他上山吧?」

  葉小天搖頭道:「算了,他自幼居於山中。是玩蟲子的行家,想必自有一些獨門功夫,你就別摻亂了,可別他沒出事,反而你被蟲咬了。」

  華雲飛一想也是,正所謂隔行如隔山,這些奇異的蠱術師所掌握的神奇本領。確實不是他們這些世俗人所能瞭解的,便與葉小天耐心等在路邊。

  遙遙方才得到小天哥哥親口承諾,等她長大娶她做老婆,開心的合不攏嘴巴,恨不得又蹦又跳以渲洩心中的歡喜,可是想到自己已經是小天哥哥的老婆,必須溫柔賢淑才是為人婦的道理,只得強自忍耐。硬生生扮出一副小淑女模樣。

  忽然間,她又想起這些道理都是乾娘水舞教給自己的,現在乾娘家裡卻和小天哥哥做了仇人,不覺又有些難過。

  葉小天可不知道她那小腦袋瓜裡正轉悠些什麼念頭,葉小天站了一陣,只見一身黑袍的冬天在叢林中時隱時現,也不知在忙些什麼。忽然感到有些尿急,便把藥包交給華雲飛道:「你們在這裡等他,我去方便一下。」

  葉小天轉身走到下坡路的地方,鑽進草叢方便了一下。正要走出來時,忽然發現前方路上有一道木橋,因為他們來時走的是另一條岔路,中間有樹木阻隔,是以不曾發現。

  一個少女正坐在小橋上,橋下清泉奔跑,那窈窕美麗的身姿與小橋流水,儼然便是一副最美的圖畫。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葉小天不免向她多看了幾眼,忽然發現她身旁擺著幾隻梨子,葉小天只道那少女是賣梨的,便信步走了過去。

  「姑娘,你這梨是怎麼賣的?」

  葉小天一開口,正低頭衝著梨子使勁的夏瑩瑩抬起頭來,葉小天一見她的模樣,竟有剎那失神。真是太美了!葉小天見過的漂亮姑娘說起來也不算少了,可是像這位姑娘這樣,叫他一見便心生驚豔的,實是前所未有。

  夏瑩瑩此刻正含著一口梨子,嘴巴鼓鼓的,腮幫子有些變形,即便如此,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嫵媚依舊無法掩飾,因為她這樣的動作,反而更透著一種特別的俏皮。

  夏瑩瑩努力嚥下那口梨子,呆呆地道:「啊?」

  葉小天見她一身彝家少女打扮,只當她不懂漢話,便比劃道:「梨子,這個,咔嚓,唔……多少錢?」

  夏瑩瑩看著他數錢的動作,忍不住「噗哧」一笑,這個人還真有趣,以為本大小姐是賣梨姑娘嗎?嘻嘻……好像很好玩呀。」

  夏瑩瑩這一笑,吹彈得破的臉蛋兒上頓時綻起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叫人看在眼裡,彷彿她身周的陽光都乍然一亮,葉小天心頭怦然一跳,他還是頭一次因為美色當前而自覺失控:「禍水,這絕對是禍水級的美女!這樣的姑娘若還不算禍水,那天下真就沒有禍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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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6 01:04:24 |只看該作者
第175章 誤會


    葉小天突然想起他看過的戲曲裡,還有聽說書先生講過的故事裡那些強搶民女的紈褲惡少。他並不是因為這位姑娘俏媚可人的姿色替她的安危擔心,他只是……很想體驗一下當紈褲惡少的感覺。

    本姑娘很像賣梨的嗎?夏瑩瑩覺得很有趣,興緻上來,她便進入了角色,那靈動的眼珠微微一轉,便用漢語脆生生地笑答道:“一文錢三個,很便宜呢,這位客官要不要買呀?”

    葉小天訝然道:“啊!原來姑娘你會說漢話。你這梨子,個頭兒小了點兒,一文錢三個可有點貴,兩文錢六個行不行啊?”

    夏瑩瑩笑吟吟地道:“好啊,你自己挑吧。”

    兩個人都沒注意他們這價錢侃得有點古怪,夏瑩瑩是覺得客串賣梨姑娘很好玩,價錢嘛,貴一些賤一些無所謂。葉小天則是被她那俏美的目光瞟著,還真有點神思不屬。

    葉小天剛一蹲下,便嗅到一抹如芝如蘭的淡淡幽香,葉小天只道那是人家女孩兒的體香,心中不由一蕩:“說書先生說的褒姒妹喜,大概也不過如此了,這樣俏媚無雙的女孩兒居然生在西南蠻荒之地,可惜了,這樣是在京城,肯定能當西宮娘娘。”

    身份高貴的女人家葉小天只碰到過一個展凝兒,可展凝兒一副男兒性格,很少佩香囊涂香粉,葉小天自然不明白他嗅到的其實是一種品流極高的花脂香粉,這樣的香脂一兩便貴過三兩黃金。

    葉小天只是看人家姑娘生得俊俏,成心攀談幾句,哪是真的在乎梨子大小,是以挑來挑去,半晌也沒挑出幾個合適的,恰在這時,葉小天突然覺得臀部被什麼東西蹭了一下。

    葉小天扭頭一看,就見一隻黑色的土狗筆直地向前跑去。葉小天見是一隻狗兒經過,無所謂地又扭回頭來,剛想跟賣梨姑娘說話,突然又聽一陣吵嚷吶喊聲傳來,循聲看去,就見十幾個男人舉著鎬鍬棍棒氣勢洶洶地跑來,一邊跑一邊喊。

    這些人有說土話的。也有說漢話的,就聽他們喊:“別讓它跑了,打瘋狗啊!打瘋狗啊!”葉小天一聽“瘋狗”,一股寒氣嗖地一下竄上了頭頂:“我操!瘋狗?剛剛它要是咬我一口……”

    葉小天剛才以為那狗只是一條普通的土狗,所以坦然自若。如今那狗都跑出好遠了,就連那些追打瘋狗的壯漢都一窩蜂地衝過去了。他聽到吶喊聲卻突然反應過來,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向前一跳,側身坐在小橋邊的瑩瑩姑娘猝不及防,“哎呀”一聲就被他撞下河去。

    “哎呀,對不住,對不住……”

    葉小天趕緊上前拉那姑娘上來。好在這小溪不深,那姑娘又是赤著雙足,被他這一撞,只是猝不及防裙子下襬被河水打濕了。河水打濕了裙襬,緋色的裙襬貼在曲線優美的小腿上,微微透出肉紅色,再襯著那雙纖美俏白的美足……,美得不可言喻。葉小天一邊道歉,一雙賊眼忍不住偷瞄不止。

    “啊!你這個大笨蛋!居然撞我下河,這要是我大爺爺二爺爺三爺爺四爺爺五爺爺六爺爺知道,一定饒不了你。”

    葉小天呆了一呆,道:“你有這麼多爺爺?”

    夏瑩瑩氣呼呼地跺了跺腳,彎腰抄起裙襬擰水,全然不曾發覺她那晶瑩柔美的小腿就這麼呈露在人家面前:“那當然。我還有二十六個叔叔伯伯,八十九個堂兄堂弟,一人一拳都能把你打成肉醬!”

    葉小天驚道:“你家親戚好多。”

    夏瑩瑩下巴一揚,得意地道:“哼!怕了吧?”

    葉小天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好像後邊有狗攆著似的,越走越快。

    現代社會人口流動太頻繁,而明朝時候則相對穩定,饒是如此,真要說到一家五六代同堂,百十戶子孫聚居一起的場面,南方也遠遠多於北方,因為政權更疊、戰爭動亂多發生於北方,南方相對穩定的多,所以社會、家庭架構很少受到破壞。

    葉小天到黔西南這麼久,對這種狀況自然有所瞭解,聽這姑娘一說,他只道這姑娘家就住附近,萬一她那六七個爺爺,二十多個叔叔大爺,八九十個堂兄堂弟闖聲趕來,以為他調戲自己家姑娘,一人一拳,他的要害防護術也沒有作用啊。

    葉小天的推斷本沒有錯,因為越是這樣聚群而居的百姓人家,因為人多勢眾,在地方上越是霸道,只有他們欺負人,哪有人敢招惹這樣的人家。葉小天這時哪還有跟人家漂亮姑娘搭訕的心思,自然是走的越遠越好。

    葉小天要是道個歉,夏瑩瑩也就無所謂了,可葉小天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可惹惱了夏瑩瑩:“這什麼人吶,太沒禮貌了。”

    夏瑩瑩怒氣衝衝地趿上鞋子,提著裙襬就追:“喂!你給我站住!”

    葉小天聽見身後姑娘在喊,心頭一緊:“糟糕,果然不是善碴兒。”葉小天腳下如風,走得更快了。

    前邊樹叢一轉,就繞回了華雲飛和遙遙等候他們的地方,一見葉小天回來,華雲飛便走上兩步,換做平時遙遙早就像隻小燕子似的撲上去了,不過她正暢想著如何做一個好妻子,因此只是微笑著扮小淑女,並沒有跑上前去。

    “別過來,就當根本沒人路過!”

    葉小天急急向華雲飛遞個眼色,與他擦肩而過,華雲飛一愣,便見一位極俏美的姑娘提著裙襬追了上來,那跑動的身姿動人之極。

    葉小天快步從華雲飛面前走過,把手放在胸前,向遙遙急急打著手勢:“小天哥哥闖禍了,你別過來,就當不認識我,就當根本沒人從這經過。”

    夏瑩瑩越追越生氣,眼見前方路上有人,馬上高呼道:“攔住他!他是小偷!”

    華雲飛心中奇怪:“大哥偷了她什麼東西啦。”

    夏瑩瑩追近,氣呼呼地對華雲飛道:“你沒聽見我喊啊,怎麼不攔住他?”

    華雲飛回頭看看,茫然道:“攔誰啊?”

    夏瑩瑩道:“剛剛從你面前走過去的那個人啊!”

    華雲飛瞪大眼睛看著夏瑩瑩。奇怪地道:“姑娘,沒人從這經過啊!”

    “你敢騙我?你……,小妹妹,剛剛是不是有個人從這兒經過呀?”

    夏瑩瑩氣呼呼地瞪了華雲飛一眼,又馬上換上一副笑臉,兩眼彎彎如同迷人的月牙兒,笑眯眯地問遙遙。

    遙遙一臉天真爛漫地向她搖了搖頭。脆生脆氣地答道:“大姐姐,真沒有人從這裡經過呀,一直就我和雲飛哥哥兩個人。”

    夏瑩瑩有些茫然,看看華雲飛,一副很質樸的少年形象,再看看遙遙。明明是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他們怎麼可能隨口撒謊,可……方才明明看見那人從他們面前經過呀。

    這路不是筆直的,循著山勢彎彎曲曲,再加上樹木茂盛,前邊有個彎兒,已經看不見葉小天的身影。夏瑩瑩撇下他們,不信邪地又追出一段,繞過前邊那個彎,赫然看見葉小天正急急前行。

    夏瑩瑩精神一振,立即追了上去。

    “大叔,幫……幫我攔住他!”

    這是上坡路,夏瑩瑩提著濕淋淋的裙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忽然看見路邊草叢中鑽出一個頭頂半禿的黑袍中年人,夏瑩瑩不由大喜,連忙向他求助。夏瑩瑩俏媚可人,開口求人時,還很少有男人會不竭盡效力。

    那黑袍中年人微微佝僂著肩膀,眯著雙眼,用陰沉緩慢的聲調道:“姑娘。你要追什麼人吶?”

    夏瑩瑩伸出食指,指著葉小天的背影,氣憤地道:“他!追他!”

    黑袍中年人扭頭看了看葉小天,又慢慢扭回頭。望著夏瑩瑩陰惻惻地一笑,慢吞吞地道:“姑娘,你看錯了吧?那兒哪有人吶?”

    夏瑩瑩又是一呆,那個買梨的傢伙明明從那兄妹倆面前走過去了,他們非說沒看見,夏瑩瑩就已經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她以為那兄妹倆老實,不敢多事,又或者根本就是認識那個傢伙,所以存心包庇。

    但是……但是這個黑袍人可是剛從草叢裡鑽出來的,總不會也認識他吧?夏瑩瑩用力揉了揉眼睛,那個傢伙明明就在前邊走。她指著葉小天的背影,訥訥地對那黑袍中年人道:“他……他……”

    黑袍中年人呵呵地笑了兩聲,慢吞吞地道:“姑娘,這兒除了我,沒有別人吶!”

    夏瑩瑩心中隱隱浮起一抹不安的感覺,她抬頭一看,前方路上已經失去了那個買梨人的身影,再看看眼前這個黑袍中年人,他個子很高,腰背佝僂著,頭頂半禿,臉頰蒼白,有點鷹鉤鼻子,眼窩深陷,有些陰森。

    他的袍子是黑色的,皺皺巴巴,衣擺上有些泥土,胸口有些泥痕,肩上還有草莖,就像剛從土裡爬出來似的。夏瑩瑩的目光漸漸落在他的手上,他的雙手捧在胸前,手上正捧著一隻黑色的罈子,好像……骨灰罈子?

    幾隻蟲子突然從那罈子縫裡爬出來,見此情景,一股寒氣倏然掠遍夏瑩瑩的全身,冬天先生眯著眼睛衝她一笑:“呵呵……”

    夏瑩瑩的柳葉眉刷地一下變成了剪刀眉,那雙俏媚的眼睛驀然瞪大了一倍!

    ……

    前邊路彎處,遙遙奇怪地對華雲飛道:“雲飛哥哥,小天哥哥為什麼要躲著那個女人啊?”

    華雲飛搖搖頭道:“你小天哥哥行事常有出人意料之舉,我也猜不出來。別真是偷了人家什麼東西吧?”

    他剛說到這兒,就見那位異常俏美的姑娘用比剛才快了三倍的速度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尖叫道:“鬼啊!有鬼啊!”

    華雲飛還來不及問句什麼,那雙美麗的長腿就像風車一般,載著夏瑩瑩從他們身邊飛一般飄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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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發表於 2014-10-6 01:05:26 |只看該作者
第176章 是貓還是虎


  綠樹掩映下,有一幢幽靜雅緻的農舍,農舍內兩位俏麗的小姑娘正像辛勤的小蜜蜂兒似的忙碌著準備午餐。她們是夏瑩瑩的兩位貼身侍女,其實這麼說並不準確,因為她們兩人都出身不凡。

  她們的父親都是彝家部落的首領,只是她們父親所統領的部落附庸於夏家。換而言之,夏氏家主是一位大土司,他們的父親則是小土司,這一大一小兩位土司之間是從屬關係。

  在她們自己的部落裡,她們同樣高貴如公主,只不過是被家裡送到夏家,做夏家小公主的玩伴罷了,這種情況與當時歐洲國家那些伯爵侯爵的夫人、女兒要去宮廷裡陪伴皇后、公主有些相似。

  她們被父親送到夏家,其實並不需要做奴僕下人的事,主要任務就是做夏瑩瑩的玩伴,由此還可加深兩個部落間的關係,可謂一舉兩得。不過,現在為了躲避果基格龍,三個人藏到了這裡,有些事就得親力親為了。

  好在這些彝家姑娘即便身份高貴,也沒有嬌貴到十指不沾陽春水,家務事還是做得來的,當然,夏大小姐是個例外,夏家三代才出了這麼一位姑娘,全家上下如宸星拱月一般寵著,她就是想做事也沒機會。

  小路姑娘正在廚房裡殺雞,因為夏大小姐說她想嘗嘗小雞燉蘑菇。蘑菇是夏大小姐親自上山採回來的,不過已經被小路偷偷換掉了,因為夏大小姐採回來的蘑菇色彩繽紛,鮮麗異常,吃下去能毒死一頭大象。小薇在院子裡洗著蘑菇,剛剛泡開的蘑菇,得淘上幾遍水才能洗得乾淨。

  她們都沒陪在小姐身邊,別看西南邊陲民風剽悍,官府政令難行。治安情況較差,但是欺凌婦女這種事很少發生,部落也好、村落也罷,對於這種事私刑較官法更嚴厲,是以民間約定俗成的規矩對人們的約束力反而比法律更強大。

  再者,本地最強大的部族就是彝族,即便真有不開眼的人膽大包天,對夏大小姐產生了非份之想,只要小姐報出字號,也能把人嚇破苦膽。紅楓湖夏家的大小姐、安宋田楊四大金剛中排行第二的宋家的外甥女兒。敢動她的人還沒出生呢,除非是鬼。

  院門突然被撞開,夏瑩瑩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跑進來,臉色煞白,一臉緊張,就像見了鬼。

  小薇訝然站起,問道:「瑩瑩,妳怎麼啦。」

  夏瑩瑩甩動一雙風車般的長腿,衝到她身邊。抓住她白皙的手,連蹦帶跳地嚷道:「鬼啊!有鬼啊!」

  小薇愕然道:「啊?」

  還沒等她多問一句,夏瑩瑩已經鬆開她的手,風車一般又捲到廚房門口。小路左手提著雞,右手提著刀,剛從廚房門口探出頭來,好奇地道:「瑩瑩。妳怎麼……」

  夏瑩瑩就撲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子,拚命地搖晃起來:「鬼啊!我看到鬼啦!」

  「卟愣愣……」

  小路被她搖得鬆了手。那隻錦雉趁機逃脫,在院子裡趔趔趄趄地跑出幾步,兩隻翅膀恢復了功能,奮力一躍,居然躍過矮牆,逃走了,空中只飄落兩根漂亮的雉羽。

  小路被她瘋狂地搖著手,鋒利的菜刀也脫了手,「篤」地一聲剁在門檻上。小路嚇了一跳,惱火地道:「妳胡說個什麼鬼啊!這青天白日的……」她還沒說完,夏瑩瑩已經鬆開她的手,嗖地一下鑽進房去。

  小路和小薇茫然對視了一眼,趕緊一塊兒追進去,就見夏瑩瑩拉開一床被子,腦袋鑽在被子裡,屁股撅在外面,被底傳出她嗡聲嗡氣的聲音:「我很善良的,我是個大好人,你不要找我好不好,拜託拜託,阿彌陀佛、無量天尊……」

  小路沒好氣地扯開被子,夏瑩瑩嚇得又是一聲尖叫,待見是她們兩個,這才驚容稍褪。小路和小薇在炕邊坐下,把她圍在中間,小路道:「瑩瑩,妳究竟怎麼啦,這大白天的哪有鬼啊?」

  夏瑩瑩驚恐地道:「真的有鬼,真的,我親眼看到的。」

  夏瑩瑩把她遇到的情形結結巴巴地說了一遍,小路和小薇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做出了判斷:「有人戲弄小姐!」小路一緊腰帶,伸手摘下壁上的彎刀,惱火地道:「我出去瞧瞧!」

  小薇見夏瑩瑩嚇得魂不附體,忙把她摟在懷裡,撫著她的頭髮,溫聲細語地安慰道:「別害怕,咱們瑩瑩最勇敢啦,像咱們瑩瑩這麼漂亮的姑娘,就是鬼也不忍心傷害妳呀是不是?乖啦,摸摸毛,嚇不著……」

  夏瑩瑩縮在小薇懷裡瑟瑟發抖,就像一個沒長大的小女孩,此情此景,叫誰看了都很難把她和「水西三虎」聯繫起來,明明像隻可愛的貓,然而,她的確就是凶名在外的三虎之一----令水西豪少聞名色變的胭脂虎。

  ※※※※※※※※※※※※※※※※※※※※※※※※※

  葉小天急匆匆趕回住處,不一會兒華雲飛和冬天帶著遙遙也趕了回來,華雲飛好奇地向他問起經過,葉小天心有餘悸地道:「哎!別提了,剛剛我去林中方便,見岔路口小橋邊有個賣梨的彝家妹子,我尋思老毛正發熱咳嗽,不如買幾個梨回來給他潤潤喉嚨,誰知我正挑梨的功夫,突然有隻瘋狗從我身後跑過去,幸虧那條狗瘋了,只會跑直道,被人追的也急,沒顧上我,要不然一口咬下來,後果不堪設想啊。」

  遙遙咬著小指,納悶兒地道:「可是追小天哥哥的明明是位漂亮姐姐呀。」

  葉小天道:「那位姑娘就是賣梨的,我見了那瘋狗心頭一驚,下意識地向前一閃,一下把她撞河裡去了。你是不知道,那位姑娘有六個爺爺,二十多個叔伯,八九十個堂兄弟,這樣的人家誰惹得起?萬一她家裡人不講理,我可難以脫身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自然是溜之大吉啦。這幾天你們都小心一些,出門的時候要是看到一位長得很漂亮的賣梨姑娘,千萬離她遠一點兒,咱們外來戶可惹不起這樣的坐地戶。」

  遙遙聽話地點頭,像小雞啄米似的。接下來的幾天,葉小天果然不再出門了,但有所需,都是讓華雲飛去採買。這時候,提刑司派往銅仁的人也回來了。他們自然是撲了個空。

  徐伯夷得到消息便去與李秋池商量,葉小天已經到了貴陽城,可是偌大的城池,如何查找?既然他是來參加貢舉的,等到應試之期他一定會露面,不如到時再把他當場拿下。

  計議已定,徐伯夷依舊回去讀書備考,李秋池則通過播州楊家留在貴陽的人給楊應龍土司通報了消息,說是有一個叫葉小天的人被人控告謀殺。為了脫身,意圖嫁禍靖州楊家,請楊土司留意。

  李秋池這麼做,一則是想賣好於楊應龍。二來是想借助楊應龍的勢力向官府施壓,只要播州楊家肯出頭,提刑司一定不會自找麻煩,他們甚至不會派人提靖州楊家的人來詢問。就會把殺人罪名安在葉小天的頭上。

  卻不想楊應龍得到這個消息後卻來了興趣。他知道尊者在遊歷期間不能掌理教務,本想在葉小天身邊安下一個伏子,來日利用遙遙便可對葉小天施加影響。卻不想葉小天竟然惹出了官司。

  楊應龍斟酌一番,便修書一封給靖州楊家,同時親自趕往貴陽。他打算先靜觀其變,等葉小天麻煩纏身的時候再出手解救,如此一來,豈不就可以示好與他了?

  卻不想提刑司派員前往銅仁捉拿葉小天的事還驚動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銅仁知府張鐸。張仁兄和葉小天算是王八看綠豆----對了眼,他覺得這個少年人很有出息,一定能考個舉人替他掙幾分面子。

  好嘛,葉小天這舉人還沒考下來,就成殺人犯了。三里莊那樁案子是他親自「審的」,否定他的審理結果不就是削他的面子?再說葉小天可是他「面子工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張鐸很生氣,馬上寫了一封信,將「前因後果」詳細說明,派人送到了水西田家。雖說田家已經失去了思州、思南兩宣慰使的職務,但是對田家舊地依舊擁有極大的影響力,銅仁張氏還是以田氏家臣自居,這件事自然要拜託田家出面。

  田家如今主事的是年輕一輩中的田彬霏、田妙雯兩兄妹,兄妹倆一主外一主內,被譽為四大家族中年輕一輩裡僅次於楊應龍的傑出人物,張鐸的這封信就送到了田妙雯手上。

  田家現在已經失去了名正言順控制舊地的權利,全靠田氏家族經營思州思南兩地達千年之久的強大影響力來對統治各地的舊臣施加影響,對於張鐸的請託自然不能等閒視之。

  田妙霽派人打聽了一下,意外地得知此事竟有徐伯夷從中手腳,便叫人傳徐伯夷來見。徐伯夷此時已經遵照田妙雯的吩咐辭去了照磨一職,在家認真備考,準備考舉人呢。

  聽說田大小姐相招,徐伯夷馬上精心打扮一番,直奔田府。要說起來,以田家姑娘的高貴身份,他本不敢有所妄想,可是當初展凝兒痴迷讀書人,主動對他的追求,卻讓他滋生了野心:「原來高貴如公主的女子,在男歡女愛的追求上,也和尋常女兒家一樣!」

  而田妙雯姑娘曾經許過三次人家的經歷,更讓他覺得自己大有希望。田姑娘那三位未婚夫都是離奇暴斃,水西權貴因此對她敬而遠之,但徐伯夷是儒家弟子,不大相信那些離奇的說法,在他看來,巧合之所以巧合,正是因為它的離奇。

  徐伯夷來到田大小姐住處,風度翩翩地施禮拜見,田妙雯坐在珠簾之後,開門見山地道:「我聽說銅仁府有一對薛氏母女到貴陽來,狀告一個叫葉小天的人,你可知曉此事?」

  徐伯夷暗吃一驚:「此事怎麼驚動了田大小姐?」

  他卻不知,此事驚動的又何止是一個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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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0:27:03 |只看該作者
第177章 再相逢


  徐伯夷暗暗猜測著田妙雯詢問此事的用意,斟酌地答道:「是!那日伯夷見薛母求告無門,在街頭向路人哭訴,一時動了惻隱之心,便指點她去求助李秋池李狀師了。」

  珠簾隨著山間的微風輕輕擺動著,珠簾後面那兒美麗的面孔因之顯得有些迷離,但那雙銳利的目光卻似兩柄劍,刺穿珠簾,定在徐伯夷身上。徐伯夷垂著眼皮,依舊感覺被那雙銳利的眼睛刺得額頭發緊。

  過了半晌,珠簾後面傳出田妙雯的淡淡一笑:「原來如此。葉小天是銅仁張鐸親點的秀才,算是他的門生了。而張鐸與我田府的關係,想必你也清楚,張鐸來了信,這個面子,我得給。」

  徐伯夷暗暗懊惱:「這個葉小天,怎麼不管到了什麼地方,總能和那兒的大人物牽扯上關係。在葫縣的時候,他狐假虎威,弄得我聲名狼籍。如今來了水西,本以為到了我的地盤上,他就可以任我擺佈了,沒想到他又搭上了張鐸。張鐸那個附庸風雅的死胖子,點的什麼狗屁門生啊。」

  田妙雯清朗優雅的聲音還在繼續:「張鐸已經審過這個案子,內中別有隱情,葉小天是受了冤枉的。這件事,我會關照提刑司,不能叫他們冤枉了好人,你就不要再理會此事了。」

  徐伯夷暗暗咬牙,強自嚥下這口氣,態度上更見恭謹:「是!伯夷自然唯小姐之命是從。」

  田妙雯微微頷首:「很好!你回去吧,好好備考,我很看重你,只要你能拿下舉人功名,我自會送你一個錦繡前程。」

  徐伯夷欠身道:「是!伯夷告退!」

  他飛快地揚起眼睛向珠簾後掃了一眼,可惜如霧裡看花,只能感覺那容顏的美麗,卻無法看清什麼。徐伯夷暗暗嘆息一聲。心道:「憑我的人品相貌,這守了三次寡的小女人還不動心?迄今不能與她除簾相見,怎樣才能撩動她的春心呢?」

  徐伯夷想著,言語態度上卻是不敢有絲毫蠢動,以免引起田姑娘的反感,反而愈發像個君子,彬彬有禮地向田妙雯告辭,舉步退了出去。

  珠簾後面,靠牆有兩張圈椅,一張椅上坐了一個白衣公子。如果說方才的徐伯夷是故作瀟灑,這位白衣公子就真的是溫潤如玉了。一頭墨染似的頭髮挽個道髻,插一根碧玉簪子,整個人便似謫仙一般出塵。

  他把玩著手中一柄描金小扇,靜了半晌忽然笑道:「這個徐伯夷,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本已有了賢妻,卻垂涎展凝兒的家世背景,蓄意隱瞞已婚的實情,一面討好展凝兒。一面威逼妻子與他和離,後來被人揭穿,聲名狼籍,這才不得不離開葫縣。人品卑劣的很。」

  田妙雯淡淡地道:「咱們田家要重振門庭,用人必須不拘一格。就是一條狗,也有一條狗的用處。」

  白衣公子哈哈一笑,挺身從椅上站起。微笑道:「我剛剛收到消息,楊應龍要來水西,真是奇怪。他一向盯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此番跑來水西,卻不知有何目的。」

  田妙雯道:「大哥不是一向喜歡跟他別苗頭麼?可惜他總是守在播州不肯離開,你若去了他的地盤與他爭風頭,那就是自找不痛快。如今他來了水西,可不正遂了你的心意?」

  白衣公子輕咳一聲道:「噯!那都是少年時候的事了,你以為大哥還是不懂事的少年郎麼?咱們田家想重新崛起,我總覺得這件事要著落在楊應龍的身上,所以對他的一舉一動,不能不關心吶。」

  田妙雯淡淡地道:「你主外,我主內,這是你的事,我不關心。」

  白衣公子道:「小妹……」

  田妙雯輕輕一拂衣袖,起身道:「我倦了。」

  白衣公子無奈地嘆了口氣,道:「那你好好休息。」伸手拂開珠簾,輕輕走了出去。

  一陣風來,廊下風鈴叮噹……

  ※※※※※※※※※※※※※※※※※※※※※※

  薛母端著飯碗走進屋子,正痴痴躺在榻上的水舞一見她進來,立即扭轉了身子。哀莫大於心死,水舞不幸,攤上一個唯利是圖的父親,又攤上一個氣迷心竅的母親,未婚夫又是那般無恥,她如今真是恨不得早早死掉。

  薛母走到榻邊,道:「舞兒,吃點東西吧。」

  水舞一言不發,淚水卻悄然順著臉頰淌下,打濕了枕巾。

  薛母把碗放在榻邊几案上,在榻沿上坐下,輕輕嘆了口氣道:「你這丫頭,怎麼就想不開呢?小風那孩子的條件,聽著是荒唐了些,可你冰清玉潔的身子,真金不怕火煉,便先入洞房又能如何?到時候他知道你不曾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對你心生愧疚,怕不更加疼你?你總歸是要做他妻子的,便先把自己給了他,又有什麼打緊?」

  水舞慘笑一聲,哽咽道:「娘?你真覺得這沒什麼打緊?你真覺得我委屈求全,沒名沒份的便把身子給了他,他知道我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就會更疼我寵我,而不是從根子上看輕了咱們薛家?」

  薛母訝然道:「怎麼會?那孩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本性純良,還能幹出始亂終棄的事來?」

  水舞幽幽地嘆了口氣,再也不說話了。一個女兒家的矜持與尊嚴,在母親眼中一文不值,她和如今的母親,真是無話可說了。薛母又端起碗來,道:「你都兩天沒吃飯了,怎麼就這般倔強,快起來吃點東西。」

  水舞頭也不回,冷冷地道:「我不吃!娘,你就發發善心,讓我死了算了!」

  薛母大怒,把碗往几案上重重一頓,發狠道:「你怎麼就迷了心竅,死心踏地的護著那個姓葉的?好!你想死,我不攔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一定要那姓葉的給你爹償命!」

  水舞坐起身來,怒視著母親道:「娘!你究竟發的什麼瘋,你說,誰是你的仇人?」

  薛母被女兒一問,突然有些發愣,茫然道:「誰是我的仇人?」

  「當然是葉小天!」

  門口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謝傳風笑眯眯地走了進來,薛母恍然大悟,道:「對!葉小天就是咱們家的大仇人!如果不是他,你爹不會死!如果不是他,你爹不會死……」

  她像生怕再忘了這個答案似的,翻來覆去說了好幾遍。

  謝傳風笑眯眯地看了水舞一眼,水舞負氣地扭過頭去。

  謝傳風已經認定水舞不貞了,即便她的身子還是清白的,那顆心也早歸了那個姓葉的,初見她時的驚豔和少年時候的溫情因之一掃而空,此刻只有滿心的嫉恨。

  這個女人已經不再值得他珍惜,她只配被蹂躪、被虐待,這是背叛他應得的下場!而那個葉小天加諸於他的恥辱,他也一定要洗雪,他是男人,他是田府管事,怎麼能容忍一個給他戴綠帽子的人活在世上。

  謝傳風輕輕扶起薛母,柔聲道:「岳母大人,小舞只是一時糊塗,您就別生氣了。那姓葉的已經來了貴陽城,呵呵,他居然來貴陽考舉人呢,你放心,等他一露面,官府就會把他逮捕法辦,替岳父大人報仇!」

  「小天哥哥來了貴陽?」

  水舞怵然一驚,驀然回過頭去,眼見謝傳風扶著薛風緩緩向外走,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她知道她就算是問出口,謝傳風也不會告訴她什麼。呆呆地出了一陣神,水舞的目光落在几上,她忽然端起了飯碗……

  ※※※※※※※※※※※※※※※※※※※※※※※※※

  葉小天陪著大病初癒的毛問智緩緩行走在山林間。自從到了貴州,城中有山,山中有城的景緻他已不是第一次見了,漫步在叢林之中,彷彿不是行走在城裡,而是行走在效野荒山上,那種感覺奇妙的很。

  大個子和福娃兒跟在他們身旁,難得被葉小天帶出來,兩個傢伙撒起了歡兒,不一會兒就不耐煩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們了,大個子縱身一躍,爬上了一棵參天大樹,而福娃兒則不時揪住幾片竹子嫩葉嚼上幾口,再屁顛屁顛地追趕小天。

  葉小天道:「怎麼樣,恢復的差不多了吧?」

  毛問智道:「嗯吶!燒都退了,就是兩條腿打晃兒,沒力氣。」

  葉小天笑道:「廢話,前兩天燒得你直說胡話,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再慢慢歇養幾天,就能生龍活虎了。」

  毛問智道:「嗯吶!大哥,我……又想跑肚了。」

  葉小天無奈地站住腳步,道:「去吧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噯!」

  毛問智答應一聲,捂著肚子跑開幾步,忽然又站住,從草叢中扯了幾片肥大的草葉子,一頭鑽進了樹叢。

  葉小天站了一會兒,還不見毛問智回來,抬頭看看,前方只有一條小徑,不虞毛問智找不到他,便信步向前走去,剛剛轉過一個彎兒,突然與一個頭紮青布巾、背著小竹簍、臉蛋兒像紅蘋果似的小姑娘打了個照面。

  葉小天的眼睛一下子直了:「賣梨姑娘?」

  夏瑩瑩看清葉小天的模樣,小臉刷地一下變得慘白,手裡一把蘑菇掉到了地上,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你……鬼、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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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00:29:54 |只看該作者
第178章 對質

 
  葉小天靈機一動,趕緊收斂驚訝的表情,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她,雙手平伸,直挺挺地往前一跳,夏瑩瑩“啊”地一聲尖叫,肩膀攸地縮緊,雙手摀住臉龐,哆嗦著道:“你不要纏著我,我很善良的,我從來都不害人……”

  葉小天壓低嗓音,用呆板的聲音道:“你……說……謊……”

  夏瑩瑩急急道:“我沒說謊。哦!對了,我就是五歲的時候不小心把一隻家雀兒給弄死了,可我傷心地哭了一整天啊,我還給它修了墳呢,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害我……”

  葉小天陰惻惻地道:“就只做過這一件錯事?還有嗎?”

  夏瑩瑩道:“還有……還有……,對了,四歲的時候,我把我奶奶一條祖傳的項鍊給扯斷了,用珍珠串了一串念珠,送給我爺爺當生日禮物。嗯……,六歲的時候,我把我娘在江南定做的一件湖絲小襖給剪成了一塊小手帕,因為那上面繡的鴛鴦好漂亮。我還趁我爹睡覺的時候,在他臉上畫了一隻小烏龜,唔……我爹是被我逼著假裝睡覺的,我知道這樣不好……”

  夏瑩瑩嘮嘮叼叼說了半天,感覺身邊沒有動靜,摀住臉的十指悄悄張開一道縫兒,一看那殭屍鬼已經不見了踪影,夏瑩瑩立即一跳三尺高,​​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喊:“鬼啊!那隻鬼又來啦……”

  夏瑩瑩上一次受的驚嚇著實不輕,小薇和小路哄了她好幾天,心神才漸漸安定下來,上一次小雞燉蘑菇沒吃成,今天夏大小姐決定再次上山採蘑菇,小薇和小路本來一直陪著她的,方才只是稍稍避開一會兒,以便用自己采的蘑菇悄悄換掉大小姐采回來的殺人毒藥,誰知一轉眼的功夫就出了事。

  兩位姑娘離得併不遠,一聽夏瑩瑩尖叫,馬上從林中衝了出來,夏瑩瑩一見她們立即撲了過去,乳燕投林般撲進小路的懷抱,像個孩子似的向她訴委屈:“那隻鬼又來了,他纏著我,他纏著我……”

  小路輕拍她的後背,柔聲安慰:“乖啊,不怕,不怕……”

  小路說著向小薇呶了呶嘴,小薇立即拔出刀,怒氣沖沖地向前衝去。

  毛問智撫著肚子從樹林裡出來,一副很舒服的樣子:“這存貨撇清了,真是一身輕快……,哎呀媽呀,姑娘你……你不拿針拿線,你拿刀幹什麼?”

  小薇衝過來,一眼就看見了毛問智,一瞧他這副德性,十有八九就是裝鬼嚇唬小姐的那個傢伙,再說這地方是片荒林,除了他也沒有第二個人了。小薇漂亮的大眼睛立即瞪圓了,把刀向他頸上一架,喝道:“你小子活膩歪了?屢次三番嚇唬我們家瑩瑩!”

  “啊?”

  毛問智傻了眼:“不是我說,姑娘啊,你們家瑩瑩是誰啊,她是扁是圓俺都不知道,俺啥時候嚇唬她了?”

  “你少廢話!”

  小薇飛起一腳,把毛問智踹了個馬趴,厲聲喝道:“走!跟我去見瑩瑩,向她叩頭問罪,她要是肯饒了你還則罷了,要不然,你小子就等死吧。”

  葉小天藏在不遠處的樹叢中,見毛問智被人家抓到,不由暗自著急:“這個夯貨,你多蹲一會兒不行嗎,早不出來晚不出來……”

  眼見小薇姑娘又是一腳踢在毛問智屁股上,抻著脖領子喝令他起來,葉小天急忙撥開樹叢鑽了出來,揚聲道:“慢來慢來,這位姑娘,你抓錯人了。”

  小薇姑娘一雙鳳目向他威風凜凜地一掃,見他相貌清秀,一表人才,臉上煞氣稍隱,卻仍兇巴巴地問道:“本姑娘怎麼抓錯人了?”

  葉小天苦笑道:“被誤認為鬼的那個……不是他,而是我!”

  “你?”

  小薇訝然瞪大了眼睛,仔細看看葉小天不像說謊,心道:“這模樣兒能認成鬼?哎,我們家瑩瑩還真是極品。”

  小薇想著,揪住毛問智衣領的手向前用力一推,把毛問智又推了一個馬趴,小薇姑娘縱身一躍就掠到葉小天身邊,把刀往他頸上一架,喝道:“既然是你,那就跟我走吧。”

  葉小天道:“姑娘,你放心,我既然出來了,就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你這刀這麼鋒利,就不要架在我脖子上了,反正我又跑不了,要是不小心劃破了我的脖子,那就真的成了鬼。”

  小薇姑娘嘴角抽搐了兩下,飛起一腳,堪堪踢至葉小天的屁股,瞧見他那很有眼緣的模樣兒,又下意識地收了回去,瞪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道:“少跟我耍貧嘴,你這嘴皮子功夫,還是留著在我們家瑩瑩面前用吧,要是你能哄得她不生氣,我就幫你說幾句話好話。”

  葉小天心道:“這下完了,這戶人家不但有那麼多男丁,沒想到姑娘家家的也這麼厲害,我這一去……,幸好這位姑娘好像對我還有那麼點好感,我到時多說說小話兒,看那位瑩瑩姑娘也是一副好說話的樣子,但願能逃過一劫。”

  葉小天想著,只得乖乖跟她走,扭頭見毛問智咣愣著一雙大眼跟著自己,情知這小子說話沒輕沒重,可別讓他跟去再說幾句不合時宜的話,真要惹惱了這戶人家,兩個人就一起倒霉。

  葉小天便道:“你跟來幹嘛?我和人家姑娘解釋清楚就沒事了,去去去,你先回去。”

  葉小天一邊說,一邊向毛問智呶嘴瞪眼使眼色,毛問智看在眼裡,突地恍然大悟:“俺咋這麼笨呢,俺大病初癒,周身乏力,去了也不頂用啊。大哥這是讓俺回去叫人吶。”

  毛問智趕緊乖乖站住,目送葉小天被那位很漂亮也很霸道的小姑娘押著離開,大發感慨道:“這人跟人就是不一樣,對俺就連踢帶捲的,對俺大哥就和和氣氣,老話說的好,姐兒愛俏哇。”

  小薇姑娘押著葉小天回到方才的地方,見地上丟著一隻筐子,瑩瑩和小路都不見了,小薇卻也不慌,料想是瑩瑩受了驚嚇,由小路陪著回了住處,便押著葉小天向她們租住的農舍趕去。

  一進院子,就見小路端著一盆熱水急急從廚房出來,一見葉小天,一雙杏眼立即露出了殺氣:“就是他?”

  小薇道:“不錯!就是他!瑩瑩怎麼樣了?”

  小路怒道:“被他嚇病了,頭有些燒,正胡言亂語呢。”

  小薇一聽也急了,原本對葉小天還存有幾分好感,這時卻對他怒目而視,道:“看你幹的好事!我們家瑩瑩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本姑娘把你千刀萬剮!”

  葉小天聽說人家姑娘嚇病了,心中也有些後悔,他只是不想惹上麻煩,所以才想出這麼一個惡作劇,沒想到居然把人家姑娘嚇得臥床不起,心中自然是後悔不迭。

  葉小天趕緊道:“這事兒的確是我不對。好在那位姑娘只是心病,你們帶我去,只要她知道我不是鬼,這病自然也就消了。”

  小薇一推他的肩膀,嬌叱道:“還不快走!”

  小路端著熱水先進了屋,浸濕一塊毛巾,輕輕搭在夏瑩瑩的額頭,夏瑩瑩躺在榻上,兩頰浮起兩片病態的嫣紅,雙眼緊張,密而整齊的漂亮睫毛卻像蝴蝶翅膀似的頻頻眨動,看起來受的驚嚇著實不輕。

  小路把毛巾往她額頭一搭,夏瑩瑩立即受了驚嚇似的雙手胡亂一抓,握緊了小路的手www.shushu5.com,喃喃地道:“別找你,你別纏著我,我是好人……”

  小路憤怒地瞪了葉小天一眼,心疼的眸中已有隱隱的淚光閃動。她和小薇從小陪伴夏瑩瑩,與家人的感情都不及與夏瑩瑩深厚,眼見夏瑩瑩這般模樣,自然打心眼裡疼惜。

  葉小天也覺後悔,忙站到榻邊,誠懇地道:“這位……瑩瑩姑娘,實在對不住了。”

  夏瑩瑩昏昏沉沉中突然聽到他的聲音,霍地張開了眼睛,一見他果然站在自己面前,嚇得一聲尖叫,翻身就往榻裡爬,伸手扯過被子,惶急地叫: “你走開,你不要過來!”

  說完,夏大小姐就跟駝鳥兒似的,一頭扎進被子,渾圓的臀兒高高翹著,好像她看不見鬼,那鬼也就看不見她似的。如果是平常時候瞧見她這副模樣,小路和小薇少不得又要取笑一下她,眼下這般情景,卻是無比心疼。

  小路也惱了,刀往葉小天脖子上一架,咬牙切齒地道:“你幹的好事!”

  葉小天趕緊道:“別別別,你讓我跟她解釋。”

  葉小天苦著臉衝夏瑩瑩那彷彿圓規畫出來似的小翹臀打躬作揖:“姑娘,我真不是鬼,那天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你看這青天白日的,哪能有鬼呢。瑩瑩姑娘……”

  夏瑩瑩用被子蒙著頭,有氣無力地道:“你就饒了我吧,我都被你害成這樣子了,你還想怎麼樣啊……”

  葉小天哭笑不得,無奈地道:“不信你摸摸看,我身子是熱的呢,我還有影子,你看,真不是鬼……”

  夏瑩瑩一聽要叫她摸鬼,嚇得又往榻裡縮了縮,尖叫道:“你不要過來,你這個色鬼,你不許碰我,我要喊人了。救命,我快死了,嗚嗚嗚……”

  小路杏眼圓睜,拔出彎刀喝道:“瑩瑩,你別怕,你看著,我替你殺掉這頭惡鬼!”

  眼見小路姑娘發了狠,葉小天也急了,立即高聲道:“且慢!我的確是鬼!”

  一聽此言,小路的刀猛地滯在空中,小薇的小嘴驚愕地變成了O型。葉小天極力否認時,夏瑩瑩蒙著被子不肯出來,這時葉小天親口承認了,夏瑩瑩卻倏地一下掀開被子,張大眼睛看看他,又刷地一下蒙上,囁嚅地道:“那你… …為啥纏著我?”

  “因為……”

  葉小天的心思風車般一轉,要說鬼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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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8 00:25:03 |只看該作者
第179章 鬼話連篇


    葉小天一雙眼珠子賊兮兮地轉著,兩口鋒利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得他不得不把腦筋轉得像風車一樣快:“咳!這事,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

    葉小天先是想到了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可惜這故事已經流傳有上千年,沒準這位怕鬼姑娘也聽說過,於是……葉小天毅然決定原創一個。

    葉小天道:“很久以前,我和你生活在同一個村子,青梅竹馬,長大以後,我們成了情侶。就在雙方父母打算讓我們成親的時候,你突然生了病,郎中說,要到懸崖上採一種帶著露水的草藥才能治好,於是,我就上了山……”

    小薇和小路互相對視了一眼,小薇用口型對小路道:“滿嘴鬼話!”

    小路用口型回答道:“聽聽再說。”

    被子悄悄掀開了一角,夏瑩瑩顯然聽的很用心。葉小天道:“草藥,我採回來了,可惜一高興腳下沒踩穩,從懸崖上跌了下來,摔得人事不省。”

    被底傳出“呀”地一聲輕呼,被角掀得更大了些。

    葉小天道:“你的病好了,便天天守在我身邊,盼著我好起來,可是我一直昏迷不醒,請了許多郎中都治不好。後來,你跋山涉水,請來一位大巫,那位大巫說,其實你天年已盡,是我逆了天命,延長了你的壽命,所以受到上天懲罰,要減去我的壽命。我從懸崖上摔下來的時候就應該死了,可是因為你不捨得我。我也不捨得你,所以我的魂魄一直留連著不肯離去。”

    葉小天道:“那位大巫師替你雙眼開光。你這才看到,床上躺著一個我,在你身邊還站著一個我,我已經很累很累了,可是因為你不捨得我走,一直在不停地呼喚我的名字,所以我就一直守在你身邊,不肯嚥下最後一口氣。雖然你根本看不見。”

    被底動了動,夏瑩瑩悄悄探了一下頭,看了葉小天一眼,又趕緊掩上被子,囁嚅地道:“那……後來呢?”

    葉小天強忍住笑,道:“後來,你流淚著對我說:‘你安心睡吧!下一輩子。我還是你的!’我的魂魄才回到自己身上,斷了氣。”

    夏瑩瑩輕輕“啊”了一聲,聽起來有些傷心。

    葉小天道:“因為我死的早,所以我在地府裡拖延著不肯投胎,想等著你。誰知我等的太久,當你來到地府的時候。我卻恰好睡著了,你不知道我在等你,當我醒來,你已投胎去了,我拚命追趕。卻還是沒有來得及。

    閻王說,我錯過了和你一起投胎的時候。只能再等一個輪迴,可我好想見你,於是我就央求閻王,讓我投胎做了一隻麻雀,飛到你身邊,陪著你……”

    被子一下子掀開,夏瑩瑩亮晶晶的眼睛瞪得好大:“麻雀!你……你說的是那隻麻雀?我……我小時候養的那隻麻雀?”

    葉小天深情地望著她,輕輕點點頭:“不錯,那就是我的化身。”

    夏瑩瑩的眼淚突然像斷了線的珠子,噼嚦啪啦地掉下來:“對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真是……對不起……嗚……”

    小路無力地撫住了額頭,小薇仰起頭,不斷地衝著房梁翻白眼。葉小天微微一笑,柔聲道:“沒什麼,我只是太想你,想來看看你,其實能陪你一天,我就很快活了。”

    葉小天這麼一說,夏瑩瑩更傷心了,嗚嗚地哭著,好不傷心。

    葉小天道:“於是,我又回了地府,我還要再等你一輩子,才能和你一起投胎,可我實在太想你了,所以才……,是我不好,忘了陰陽相隔,我本不該現在就來看你,嚇著了你,是我不對……”

    夏瑩瑩淚如泉湧,拚命地搖頭,抽泣道:“不,我不怪你……”

    葉小天輕輕嘆了口氣,深情地望著她,一步一步往外退:“瑩瑩,你要好好的活著,我在下面等著你,等你百年以後,與你一起投胎轉世……”

    葉小天的後腳跟已經碰到了門檻,心中一陣得意:“我這三寸不之舌,輕而易舉就把她忽悠了,我就當著你們的面離開,那兩位彪悍的姑娘也不能攔我,哈!我真是太聰明了……”

    “嗚!你不要走,我不怕了,你留下來……”

    夏瑩瑩被這浪漫的鬼故事感動得一塌糊塗,從榻上飛快地跳下來,就要拉住葉小天,小路和小薇趕緊把她拉住,小路強忍著笑意,咳嗽一聲道:“瑩瑩,陰陽隔世,你讓他走吧,聽他的話,要好好活著。”

    小薇瞪大雙眼,驚奇地看著葉小天:“這個傢伙也太能扯了吧?這樣子也行?”

    葉小天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的眉梢得意地揚起,他用沉痛、留戀的目光最後望了夏瑩瑩一眼,深沉地道:“我走了,再也不會來打擾你的生活。再見啦,我的瑩瑩,再見……”

    “哇!”

    葉小天剛要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突然一股大力從背後衝過來,將他整個人撞飛出去,“嗵”地一聲砸在地上,摔得七葷八素,等他清醒過來,就發現後背上好像壓了一座山,動都動不了。

    巨猿毛髮戟張,眼似銅鈴,一頭衝進房子,腳下踩著葉小天的後背,鼻翅翕張,氣咻咻地瞪了一眼緊張地持刀戒備的小路和小薇兩位姑娘,大腦袋便四下張望起來,尋找葉小天的下落。

    夏瑩瑩兩眼發直,看著這頭從未見過的巨猿異種,驚嘆道:“哇!猩猩精!”

    這時,肉滾滾的福娃兒也從門外擠了進來,夏瑩瑩一見更是大驚:“哇!貓熊精!”

    葉小天被巨猿的大腳丫子踩得透不過氣來,他用雙臂膀艱難地撐著地面。慘叫道:“大個子,你抬抬腳。我快被你踩死了!”

    “嗯?”

    夏瑩瑩低頭看看剛剛把她感動的一塌糊塗的前世戀人,見他臉龐憋的通紅,徒勞地在巨猿的腳掌底下掙扎著,卻根本爬不起來,夏瑩瑩突然明白過來:“一隻鬼怎麼可能被踩住?”

    巨猿聽到葉小天的聲音,齊房梁高、箕斗大小的腦袋一低,發現葉小天正被它踩在腳下,急忙挪開了腳丫子。葉小天“呼”地喘了一口大氣,幸福地道:“啊!真是差點被你這莽撞傢伙踩死。”

    葉小天言猶未了,就聽一聲又羞又惱的嬌喲:“你敢騙我!”

    葉小天一抬眼,就見一隻比巨猿腳丫子小了很多倍的漂亮小蠻靴直奔自己的額頭,“砰”地一聲,他兩眼一翻白,便暈了過去。

    ※※※※※※※※※※※※※※※※※※※※※※※

    水舞穿著一身田府丫環的衣服。茫然地在田府裡兜著圈子。

    自從那天聽說葉小天已經來到貴陽考舉人,官府準備在他報名參加貢試的時候抓他歸案,水舞就放棄了絕食,態度上也有所軟化。薛母只當女兒已經回心轉意,卻不知水舞是想找個機會逃出去,向葉小天通風報信。

    然而。田府實在是太大了,而且建築格局形如猛虎,與中原建築格局大不相同,水舞偷偷跑出來以後,路上碰到了人便往岔路提前避開。如此一來沒多久就迷了路,根本走不出去了。

    後宅裡。田妙雯陪著展凝兒走出來,一臉遺憾地道:“最近手頭的事情實在太多,這次狩獵我就不去了,你們玩個痛快吧。”

    展凝兒抿嘴一笑,道:“我就猜你抽不開身,不像我們啊,整日無所事事的。我爹常說,要是我能像你一般能幹,他不知要省多少力氣。”

    田妙雯嘆了口氣,道:“你卻不知我有多羡慕你們,無憂無慮的,多好。”

    田大小姐的性情與展凝兒相去甚遠,比起小孩子般純真活潑的夏瑩瑩則更顯成熟穩重。然而三人同列三虎,再加上家世地位差不多,自然而然地便成了朋友。

    其實以這三個人的性情,展凝兒和夏瑩瑩倒是能玩到一塊兒去,對於她們熱衷的遊戲,田妙雯是根本不感興趣的,然而與家世將近的姑娘們交往,除了共同的興趣之外還有許多其它的好處。再說田姑娘和這兩個沒有心機的丫頭在一起,也覺得很放鬆。

    只是田妙雯最近正在操作貢試一事,她想爭取的名額可不僅僅只是一個徐伯夷的,她今天能多爭取一個名額,來日田家就有可能在官場中多一個可以控制的官員,田家要想聲名不墮,如今必須輜銖必較,如何能不盡心竭力,她哪有心情與展凝兒玩耍。

    展凝兒嘆道:“瑩瑩那丫頭,因為躲著果基格龍,也不知躲到哪裡去了。你又這麼忙,這一次三虎不能同進同退,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啦。“

    田妙雯聽了忍不住微笑起來:“果基格龍和瑩瑩還真是一對歡喜冤家。整個水西,各大世家公子對瑩瑩莫不敬而遠之,唯有他不知死活,就憑這份痴心,瑩瑩也該喜歡他才是。”

    展凝兒想起自己,不禁長嘆道:“這種事哪有應該不應該的道理。喜歡一個人,又或者不喜歡一個人,其實根本沒有道理可講的。”

    田妙雯目光一凝,望著她微笑道:“你好像有感而發呀,莫非……已經有了心上人?”

    展凝兒俏臉一紅,急忙掩飾道:“才沒有呢,我是看透了,這天底下的臭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根本不值得寄託一片真情。好啦,你正忙著,就別送了,咱們姐妹這麼熟稔,還客氣什麼。”

    田妙雯微笑止步,一轉眼正看見水舞從一片竹林小徑中走出來,水舞驀然看見兩個女人,下意識地就要再躲回去,田妙雯已然向她喚道:“你過來,送展姑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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