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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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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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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1 23:21:03 |只看該作者
第920章 收割


    「你告訴我,葉小天……他……他在哪裡,他怎麼樣了?」

    葉小天的書房從臥室又改成了監室,黨騰輝的部下徹底控制了這裡,外邊守著田妙雯刀槍出鞘的私衛武士,殺氣騰騰。而監室內,田妙雯臉色發白地看著葉小安,顫抖地問著。

    葉小天跪趴在地上,號啕大哭道:「不關我的事啊!我是被逼的!我二弟他……他已經死了!我也是迫於無奈,擔心臥牛嶺就此煙消云散,所以才答應冒充他的。」

    田妙雯身子一晃,險險暈倒,聲音和眼神驀然變得空洞起來:「死了?死了?」她突然沖上前去,一把揪住葉小天的衣領,激動地嘶吼道:「你告訴我,他怎麼死的,快說!」

    「完了!」

    田天祐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腦海中不斷地跳躍出浸石灰坑、穿「紅鞋子」,開膛剜心等殘酷慘烈的畫面。他無法想像,當田妙雯知道真相,會用何等殘忍的手段來處治他們。

    「大姐,你冷靜些!」

    展凝兒上前勸住了田妙雯,將她緊緊地攙住,偷偷瞟一眼體若篩糠的葉小天,再看一眼搖搖欲墮的田妙雯,心道:「呸!一對大騙子!一個比一個裝得像。若換了我是絕對裝不出來的……」

    葉小天哆哆嗦嗦地把當初從貴陽回臥牛嶺途中所發生的事又說了一遍,只不過這一次是站在旁觀者角度述說的。

    田妙雯聽到一半已是淚水潸潸,展凝兒真的很想配合她一下,可她努力了很久,努力回想著自己曾經遭受過的最委屈、最傷心的事兒,依舊沒有半滴眼淚,只好繃起俏臉,瞪大雙眼,扮出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

    「事情……就是這樣了,我……我是被逼的啊!我根本不想害死二弟!是他!就是他!就是他逼我冒充二弟的!」葉小天像溺水的人終於抓住了一根浮木,猛地指向田天祐。

    田天祐恨得目眥欲裂。這個王八蛋!如果不是他精蟲上腦,意圖強暴田大小姐;如果在被人識破後,他能壯起膽子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葉小天,他們豈能落得這般下場?現在他還把所有責任推在自己身上。

    田天祐咆哮一聲。撲向葉小天,狠狠一拳打在了葉小天的腮幫子上,吼叫道:「老子打死你個窩囊廢!」

    「哎喲!」葉小天不好反抗,結結實實地挨了他一拳,仰面倒了下去。田妙雯心中一驚,險險叫出聲來,可葉小天現在扮的是她的殺夫仇人之一,不能表現出絲毫關切,只得硬生生忍住。

    倒是展凝兒反應敏捷,這時靈機一動,嬌斥一聲:「我殺了你們!」

    展凝兒飛掠過去,抬起一腳把田天祐踢得打橫兒飛了出去,撞在博古架上,將結實的博古架都撞碎了。疼得田天祐腰肢欲折,他暈頭轉向地剛剛爬起,一隻古董花瓶就跌下來,「砰」地一聲砸在他的頭上,登時翻著白眼兒又躺下了。

    「凝兒,住手!」

    田妙雯制止了展凝兒,展凝兒正欲作勢踢向葉小天,聽了田妙雯的話,恨恨地收住腿,退回到田妙雯身邊。氣憤地道:「大姐,不殺了他們,還等什麼?」

    「不能殺!」

    田妙雯雙手緊緊按著椅子扶手,臉色蒼白。頰上依舊閃著淚痕,卻迅速冷靜下來:「殺了他們容易,可我們如何對外解釋?說小天已死?那臥牛嶺真要土崩瓦解了。」

    展凝兒做作一呆,愕然道:「那……那你的意思是?」

    「我們要為小天報仇,臥牛嶺就不能散!想要臥牛嶺不散,葉小天就得活著!」田妙雯說完。冷冷地看了葉小天和田天祐一眼,緩緩站了起來:「對外就說,土司大人患了痺症,不能見光見風,需要閉門歇養!」

    展凝兒指了指揉著腦袋剛剛爬起來的田天祐,恨聲道:「那他呢?可以宰了吧?」

    田妙雯猶豫了一下,道:「不!他也留著!他知道的事應該比葉小安更多!而且……,我們不能殺光土司身邊的人,不然會引起很多風言風語!把那個田是非也抓來,就說因為土司行動不便,由其二人就近協理政務!」

    田妙雯邁著沉重的腳步向外走去:「騰輝,你看緊他們!」

    黨騰輝點點頭,他明白大小姐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不僅僅是要看住他們,更要照顧好土司的人身安全,做為田妙雯的心腹,他很清楚,眼前這個葉小天,其實真的是葉小天!

    「不能殺光我們?」田天祐喃喃地說了一句,無力地癱軟在地上。他的命,暫時算是保住了,這讓他鬆了一口氣,但田妙雯這句暗含殺機的話,卻又讓他不寒而慄。

    ※※※※※※※※※※※※※※※※※※※※※※※※※

    陸悠悠,聽起來有些女性的一個名字,初到省溪司一帶籌建司法衙門的時候,光是因為他比較女性的名字和清秀的外表,就很為當地土官、士紳所不屑。

    但是經過近半年的努力,他的努力已經使他在當地人中間贏得了普遍的尊重。

    由他負責的地方方圓三十里,相當於一個縣,這片區域內有兩個頭人和三個吏目,這五個土官再加上當地村寨的一些耋老、長老,共同構成了這片土地的統治階層。

    朝廷要在這裡建立司法衙門,剝奪他們的一個重要職權,他們當然不開心,由於是臥牛嶺在協助朝廷實施這一措施,他們不敢明白反抗,卻可以消極抵制,為了贏取他們的支持,陸悠悠使盡了渾身解數。

    他每日裡除了督促施工就是奔波在這些頭人、吏目、耆老、長老們之間,走訪談心、聯絡感情、打消疑慮,經過這麼久的接觸,這些地方勢力的代表,雖然不是心甘情願,卻也漸漸採取了合作的態度。

    眼看著一座莊嚴的官衙從一片荒蕪的土地上矗立起來,只剩下最後的粉刷、清理工作,衙門所需的桌椅櫃幾等辦公用具業已打造出來,正在進行最後的打磨,當地土官對此衙門的成立也漸漸不再對立、抵制。陸悠悠心滿意足。

    他的心血、他所有的努力都沒有白費,這半年多來,他吃不好、睡不好,像一頭老黃牛般任勞任怨。一番心血終究沒有白費!

    他已經知道天王派楊大岐出兵了!很快,以調停名義穿過童家,進入原曹氏地盤的楊大岐就會與臥牛嶺聯手發難,一舉控制石阡銅仁兩府,到時候他就能搖身一變。成為本地的最高統治者!

    在楊天王的威懾之下,此地將憑空天降一位土司,那就是他!這半年來他不斷走訪、交好的那些頭人、吏目將被楊天王劃撥到他的名下,昔日他需要卑躬屈膝巴結奉迎的那些耆老、鄉紳將反過來對他俯首低頭。

    播州派來告知這一消息,令他早做準備的密探是一個走街串巷的貨郎,陸悠悠常從他那兒買廁紙。這個時代,對大明來說,只有較貧窮的百姓人家還用廁籌,稍稍講究一些的人家都用廁紙了。

    同時代的英王室,是用鮭魚片擦屁股的。而法國皇室則是用粗麻繩。雖然此時他們的宮廷建築已經極顯奢華,但是在這方面還很原始,更叫人不敢想像的是,法皇宮廁裡的這根廁繩是公用的,皇帝、皇后、寵臣……,都用同一根,而且經年不換。

    省溪司這個地方更形落後,有些貧窮人家連廁籌都用上,但這樣的地方貧富差距也大,所以廁紙還是很有市場的。陸悠悠是童生。講究一些並不引人注意。

    他買了一包廁紙回來,同時也得到了令他振奮的這個好消息。苦日子終於要熬出頭了,興奮之下,陸悠悠馬上招呼他的小跟班汪千和。叫他去買點酒肉回來以作慶賀。

    「千和啊,千和,去!買半斤豬頭肉,三兩豆腐乾,再打兩角酒回來!」

    汪千和很爽快地答應一聲,從陸悠悠手裡接過錢。就風風火火地出了門。汪千和年紀不大,今年才十四歲,但是在此地許多人家,這已經是成家立業,獨立門戶的大男人了。

    他聰明伶俐,在被派來省溪司的眾多山民中很快就嶄露頭角,被陸悠悠提拔到身邊做了跟班,陸悠悠建造衙門、同當地土官、豪紳打交道,林林總總諸般事宜,汪千和都是他的得力助手。

    陸悠悠對汪千和很滿意,平素裡對他也不乏拉攏。改旗易幟成為土司之後,陸悠悠需要一些得力臂助幫他治理這片領地,汪千和是一個很好的人選,而且年紀不大,容易培養忠心。

    汪千和攥著十幾枚大錢,趕到鎮東頭的熟食鋪子,那熟食鋪子掌櫃給他切了肉篩了酒,汪千和便離開了肉食鋪子,雙方只是禮貌性地打了句招呼,別無閒言。

    但是汪千和在接過用油紙包好的豬頭肉時,一張小紙條也悄悄遞到了他的掌心。汪千和無需找個隱秘處再看,他一路走,一路悄悄展開紙條,攤在掌心,不動聲色地就把那紙條上的字看完了。

    他沒有作聲,只是輕輕抹了一下嘴巴,那張小紙條就被他吞到了肚子裡,如果有人不巧看見,也只會認為他是趁人不備偷吃了豬頭肉。又有幾人會注意到他看到紙條內容時,眸中倏然掠過的與他的年紀不太相稱的那一抹殺氣?

    陸悠悠只覺得這孩子聰明伶俐,卻並不知道────他識字!

    汪千和是和父親、大伯一塊兒被派來追隨陸悠悠籌建司法衙門的山民,而在此之前,他並不在山裡,而是在銅仁,他是葉小天出資籌建的那所文校的學生,他是那所學校第一批畢業的學子。

    與他同期畢業的那些山民出身的學子,現在都和他一樣,分別在父兄的陪同下,追隨著某一位在地方上籌建司法衙門的播州間諜。他們都和汪千和一樣,在相近的時間裡,通過各種方式收到了相同內容的一張小紙條。

    收割的季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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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2
發表於 2016-2-23 22:39:50 |只看該作者
第921章 全面反擊


    陸公悠悠,某年月日,於省溪司黃桑寨,夜食豬頭半斤、豆干三兩,飲酒兩角,卒。時年三十五歲。

    臥牛嶺派往各地主持修建司法衙門的官員紛紛離奇暴斃,病死的、毒死的、掉進茅坑淹死的、被人刺殺而死的,死法五花八門。

    施溪司,追隨落第秀才周玉文來此建造司法衙門的隨從們抬著他那具稀爛扁平的屍體,聚眾召開了一場控訴大會。

    周秀才是在施工現場被大石磙子給輾死的。這座衙門倚山而建,地勢傾斜,用來平整夯實土地的那隻大石磙子被人抽走了硌在下面的青磚,於是轟轟隆隆翻滾而下。

    而堆放在路旁的一堆木料又突然垮塌,把猝不及防的周秀才撞倒在地,大木料還壓住了他的雙腳,使他脫身不得,於是當大石磙子鏗鏗地砸著地面輾過來,一直砸到山腳下時,他只剩下雙腳還是完整的了。

    周秀才的小跟班、同樣畢業於銅仁文校的左謙熠激憤地大聲控訴著:「周秀才是楊應龍派來的人暗殺的!楊應龍圖謀不軌,意圖侵佔石阡銅仁兩府,是以要先行翦除臥牛嶺羽翼,可我們會向他屈服嗎?絕不!」

    左謙熠的父親唾沫橫飛地幫腔道:「俺家狗剩兒說的對!楊應龍可是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壞透了。播州百姓交重稅納重賦,苦哇!他現在還想來禍害咱們?俺們絕不答應!」

    左謙熠是讀書識字後才改的名字,以前就叫狗剩子,被老爹當眾叫起小名,左謙熠稍微有些尷尬,但他馬上振臂大呼道:「倒下一個周秀才,還有千千萬萬個周秀才!我們會繼承周秀才的遺志,永不屈服!」

    「說的好!狗剩兒啊,你一直跟在周秀才身邊,這裡的事兒你比我們都明白,爹支持你接替周秀才,帶著大傢伙兒繼續幹!大家說怎麼樣?」

    「我贊成!」

    「行啊!狗剩兒啊,你就接替周秀才吧,我們都聽你的!」

    眾人紛紛應和,左謙熠趁熱打鐵地道:「咱們不能讓葉土司失望,不能讓施溪司的父老們失望!各位叔伯既然信得過,那小侄謙熠就接替周秀才,咱們這施溪巡捕司,一定會建立起來!」

    同樣的事不僅發生在省溪、施溪兩地,曾經在銅仁文校學習並被派至播州間諜身邊充當跟班小廝的那些少年們在這些間諜離奇暴斃後,紛紛被推舉出來,接任了他們的職務。

    與此同時,本該在六龍山中培訓土司死士的華云飛也出現在臥牛嶺上,不只他來了,由他負責訓練的、那些從銅仁武校畢業繼而又被選拔出來成為死士的年輕武士們也隨他一起出現了。

    這些少年現在都是十六七歲的精壯男子,他們大多出身山民,體質本來就很強壯,經過武校的培訓,又被帶到六龍山中,在華云飛的指點之下,日日以狩獵之法進行刻苦訓練,早已不知經歷了多少次生死,一個個都是滿身的殺氣。

    這些日子,在臥牛嶺上日漸低調,幾乎已被人完全忽略了的李大狀出現在山口。華云飛腳步一停,身後百餘名少年武士的整齊隊伍立即戛然而止,其徐如林,其靜如山。

    「李先生!」

    「云飛,你回來了!」

    李大狀激動地看了一眼華云飛身後百餘名出鞘尖刀般的少年武士,目中閃過一抹欣然。他謹慎地從袖中摸出一摞麻紙,遞給華云飛,華云飛接過一看,嘴角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

    名單上的記載簡潔明了,只有人名、職務及其現在的所在地。每份名單上的人名都是按照他所處的地點是否相近羅列的。

    華云飛點了點,一共十二份名單,每份名單上的人名從兩個到五個不等。華云飛馬上把名單分發下去,這百十名死衛,均按軍隊編制,配有伍長、什長、隊長等。

    華云飛吩咐道:「一個伍長負責一份名單,敢予反抗者,格殺勿論!立即行動!」

    拿到名單的伍長把手一擺,便率領所屬匆匆進入臥牛嶺,臥牛嶺中的人大多尚不知情,都愕然地看著他們,不明白他們殺氣騰騰的意欲何為。華云飛對剩下的武士們吩咐道:「向昕所屬留下,其他人等分赴寨中各處要道,在我解除命令之前,任何人不得妄動!」

    除了向昕那一隊人,其他武士立即握著無鞘的長刀,跑步進入山寨,分赴各處要道。華云飛對向昕示意了一下,帶著他那一隊人馬跟著李大狀進了寨子,直奔土司府。

    土司府此刻已在黨騰輝等人的嚴密控制之下,但人手明顯不足。為了不打草驚蛇,葉小天和田妙雯沒有動用寨中武裝,此時華云飛趕到,需得加強土司府的防禦,以防有人狗急跳牆,鋌而走險。

    刀槍如林、腳步鏗鏘,一場大清洗就在無數人驚愕的目光中迅速開始了……

    華云飛的人按圖索驥般,將之前被安插在臥牛嶺上的所有播州內奸全部繩之以法,但有反抗者當場格斃,一派血雨腥風當中,整個臥牛嶺上風聲鶴唳。

    而「恰於此時」趕到楊家堡做客的涼月谷大少爺格龍也突然發動,將於撲滿、於家海當場斬首,驚得做為陪客的楊家小女土司花容失色,楊家堡上下更是目瞪口呆。

    但格龍大少爺卻馬上取出了葉小天的親筆手令,宣佈他是受葉小天委託,代為誅殺叛逆。彷彿倒下的多米諾骨牌,在這一連串異動的同時,正在公鵝嶺曹家故地假惺惺地扮演調停人的楊大岐也遭遇了不測。

    楊大岐正完美的扮演著調停人角色,他把自己從播州帶來的兩千名精銳士兵部署在肥鵝嶺,這裡原本是曹瑞希曹土司的老宅,童家和葉展兩家聯軍則分別駐紮在距此二十里的東西兩側。

    但是,楊大岐故作調停,只是在試探朝廷動靜,一旦判斷出楊應龍想要的結果,他這支扮作調停人馬的軍隊就會在臥牛嶺武裝的配合下繼續東進,穿過石阡進入銅仁,抵達銅仁府最東南的驛道關隘。後續兵馬也將源源不絕,將石阡、銅仁兩府徹底掌握在手中。

    所以,臥牛嶺武裝是他們的盟軍,而非需要楊大岐加以戒備的一方,因此他在部署軍隊的時候雖然故作公正,實際上真正防範的只有西側的童家武裝。

    一旦這邊決定行動,播州那邊還將派出更多的軍隊,而他則據肥鵝嶺向西反制,與播州那邊遙相呼應,迫使石阡童家徹底臣服。是以當東側的葉展聯軍悄悄靠近,抵達肥鵝嶺東側五里地時,他在肥鵝嶺上還一無所知。

    「童云土司,格哚佬頭人,楊土司不想見到你們兵戎相見,我這次來,就是希望做個中人,勸解你們雙方化干戈為玉帛。你們雙方的爭議主要是原曹氏地盤的歸屬嘛,依我之見,不如就按你們雙方現在實際佔有區域確定下來,不知你們兩位意下如何?」

    童云被葉展聯軍打了個措手不及,剛剛失去一大片領土尚未及奪回,如何肯就此罷休,他坐在大廳右側的首位上,冷冷地道:「楊大人,這些事,只怕他格哚佬是做不了主的。要談也可以,叫葉小天來!」

    格哚佬瞪起眼睛道:「老夫是葉土司的丈人,有什麼事做不了主?你要談就談,不要故施……故施……」

    格哚佬扭頭瞧了瞧自己的小侄子,這孩子也在銅仁文校上過學,雖然學問不算淵博,粗淺些的文書工作倒也可以勝任了。他見大伯向自己望來,馬上提醒道:「緩兵之計!」

    格哚佬扭回頭來,用力一拍椅子扶手,喝道:「不要故施緩兵之計,老夫是不會上了你的當的!」

    童云不屑地瞟了格哚佬一眼,冷嗤道:「你懂得什麼叫緩兵之計?葉小天素來奸詐狡猾,如果他不出面,老夫與你談些什麼全都沒用,葉小天一定會食言!除非葉小天親自來,否則,老夫和你沒什麼好談的!」

    「兩位,你們這是根本不把我播州楊土司放在眼裡了?」楊大岐沉下臉來:「楊土司做中人,調停你們兩家的爭端,誰敢食言而肥?童大人,你說呢?」

    童云悻悻地道:「楊土司做中人,老夫自然是信得過的。不過,若是我等在此有所決定,葉小天卻出爾反爾的話,楊大人能否確定播州會出兵協助我童家?」

    楊大岐展顏道:「葉小天若是出爾反爾,我播州……」

    楊大岐話音未落,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號角聲,楊大岐一呆,抬頭向外看去,一個土兵急急衝進大廳,氣喘吁吁地道:「大人,葉展兩家的人馬,已經衝到山上來了!」

    「什麼?」楊大岐大吃一驚,馬上對格哚佬怒目而視,厲聲道:「誰准你調兵上山的,馬上叫你的人退下去!」

    對面童云等人又驚又怒,立即跳起身來,拔刀相對,大廳中一時劍拔弩張。

    格哚佬笑吟吟地站了起來,滿不在乎地對楊大岐道:「楊大人,我說你跟他們廢什麼話呀!讓我把他們都砍了,銅仁石阡兩府便再無一個土司敢跟我們做對了!」

    楊大岐快氣瘋了,跳腳兒罵道:「混賬!天王這是投石問路!投石問路,你懂不懂?天王尚未決定出兵,你……你……你怎敢自作主張!老子真該砍了你的腦袋。」

    童云一聽驚怒交加,指著楊大岐喝道:「好啊!原來你們楊家果然不懷好意,你們……」

    童云說到這兒,聲音戛然而止,一雙眼睛瞪得幾乎要凸了出來。就見楊大岐這句話說罷,正站在他身邊的格哚佬突然發了瘋,手中刀斜向一劈,彷彿乾淨俐落地劈斷了一根竹子,楊大岐的腦袋咕咚一聲落了地,一雙眼睛還瞪得大大的,彷彿根本不敢相信他所經歷的一切。

    格哚佬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鮮血,憤憤然地罵道:「他娘的,老夫好心助你,你還要砍老夫的腦袋?真真的豈……豈?」

    他那小侄子馬上提醒道:「豈有此理!」

    格哚佬道:「對!豈有此理!來人啊,把播州楊家的人全都給我砍了!老子反了!」

    童云站在那兒,腦海裡就像插進了一根棒子,攪得他天昏地暗:「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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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3
發表於 2016-2-23 22:41:03 |只看該作者
第922章 做自己的傀儡


    臥牛嶺後山的校兵場上,各路文、武兩職的官員乃至只是負責民生經濟的普通人員濟濟一堂。所有人都被勒令不得攜帶任何武器進入校場,在剛剛經歷過一場殘酷的大清洗之後,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片迷茫與惶惑。

    尤其是那些並非山民的部屬,他們都是陸續投奔臥牛嶺的自由民,這次被大清洗的人中除了極少數是山民,大多數都是比他們更早或更晚投奔到臥牛嶺的自由民,這令他們更加的恐懼。

    葉小天出現了,據說他患了痺症,怕見風、怕見水,但此刻他卻正在登上點將台,只是步履艱難,好像極為虛弱,旁邊有兩個土兵侍衛攙扶著他。

    這個點將台,在建成之後葉小天只用過一次,就是上次動員三軍,一鼓作氣奪回水銀山,進而攻入石阡府,奪取楊家堡、進逼展家堡那一次,這一次,他要做什麼?

    田妙雯亦步亦趨地跟在葉小天身後,她繫著一件大紅的披風,裹著她姣好婀娜的身材。傳言中業已被殺的田是非田先生和他的兩個隨從田天祐、田文博也都陪在葉小天身後,旁邊還另有武士護衛著。

    「大家不必驚慌,之前的大清洗,是土司大人親自下令!被殺及被抓的那些人,統統都是播州楊應龍派來的內奸!」田妙雯一上台,便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之前舉動的原因。

    田妙雯大聲道:「之前我們透露消息說,土司大人患了痺症,那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實際上土司大人是因為被內奸行刺,受了重傷!我們派往各地幫助朝廷籌建巡檢司的那些被殺人員,也是播州內奸下的手!」

    田妙雯掃視全場,朗聲說道:「現在,對我臥牛嶺圖謀不軌者,已經全部被清理掉了,在場的你們,都是忠於我臥牛嶺的人,都是誠心為土司大人做事的人,都是我臥牛嶺的中堅、柱石!」

    聽到這裡,台下眾人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但竊竊私語卻也隨之而起,雖然他們交談的聲音非常低微,可無數人同時開口,依舊匯成了一股巨大的聲浪。

    田妙雯沒有阻止他們說話,黨騰輝讓人搬了兩把椅子過來,田妙雯先請葉小天上座了,然後才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田天祐眼睜睜地看著,但是他毫無辦法。田妙雯識破葉小安的真正身份後很聰明地並未揭穿,反而將錯就錯,讓他繼續冒充葉小天,以此來穩定臥牛嶺。

    葉小安這個膽小如鼠的蠢貨,在田妙雯的恫嚇之下,乖乖招認了播州內奸的名單,結果來自播州的精英被人家一網打盡。如果葉小安夠聰明,他就應該知道:他還有利用價值,哪怕田妙雯恨他入骨也絕不會殺他,可這個比豬還蠢的廢物啊……

    田天祐想到這裡,火氣上冒,不禁粗重地呼吸了一聲,可只是這微小的動作,頂在他後腰上的鋼刀便是一緊,提醒著他不要輕舉妄動。

    後邊黨騰輝等人一直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他毫不懷疑,只要他稍有蠢動,馬上就會利刃加身,然後田妙雯就會「很驚訝」地表示:「原來這裡還有一條漏網之魚!田天祐也是播州內奸!」

    只要葉小安本人沒有勇氣反抗,他的任何努力都將於事無補,毫無意義的犧牲又是何苦來哉?所以田天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葉小安傀儡般任由田妙雯擺佈。

    「土司大人……」田妙雯柔柔地喚了葉小天一聲:「你和大家說幾句吧……」

    葉小天艱澀地吞了口唾沫,緩緩地站起身來,田天祐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他知道葉小安要說什麼,因為葉小天將要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之前田妙雯在書房一字一句地教給葉小安的。

    「各位兄弟,播州圖謀我臥牛嶺久矣!這一次,在猝不及防之下,我們臥牛嶺損失慘重,就連本土司也險些喪命,令人痛心吶。不過,播州如此處心積慮地對付我臥牛嶺,說明什麼?」

    葉小天提高了聲調,大聲道:「說明就連播州楊應龍也忌憚我臥牛嶺的崛起!能被楊天王所忌憚說明什麼?恰恰說明,我臥牛嶺的崛起與壯大是勢不可擋的!」

    田天祐張開眼睛,恨恨地看了葉小天一眼,之前播州以葉小安為傀儡時,他唯恐葉小安不夠無能,可現在,他只希望葉小天能稍稍有一點腦子,這頭蠢豬,為什麼會如此相信田妙雯的恐嚇?難道你不明白,當你的利用價值已盡、當田妙雯有足夠的能力穩住臥牛嶺的時候,就是我們的死期?

    現在台下可是站著臥牛嶺大半的各級官員吶,只要你大聲說上一句:「老子被田妙雯這女人劫持了!她要效仿武則天,取我而代之!」田妙雯絕對不敢加害於你,那時就是我們的一線生機啊!可惜……

    田天祐睜睜睜地看著,葉小天按照田妙雯之前的交待,一字不錯地編著瞎話兒:「這一次,因為播州的突襲,我們損失慘重!可播州也沒討得了好去!刺殺本土司的播州內奸被我抓到了,他供出了內奸名單,潛入我臥牛嶺的禍害都被清除了,再也沒人能做得了手腳!同時……」

    葉小天嚥了口唾沫,扭頭看了一眼田妙雯,見到她鼓勵的眼神兒,將嗓門提的更高了些:「我們不只清除了內奸!而且迅速反動了反擊,將他們派至肥鵝嶺的人馬殲滅了!楊應龍的堂兄楊大岐當場授首!咳咳咳咳……」

    田妙雯「關切」地攙著葉小天坐下,替他繼續說道:「楊應龍圖謀臥牛嶺,顯然意圖不軌!土司大人已把事由經過具表上報給葉夢熊葉巡撫了!朝廷不日必有裁斷,到時候,有朝廷大軍相助,播州又如何?楊天王又如何?只要我們上下一心,來日取楊應龍而代之,亦非不可能之事!」

    校場上徬徨不安的氣氛一掃而空,因為這番打氣的話,所有的人都亢奮起來。取楊應龍而代之?那臥牛嶺豈非要一躍成為四大天王級別的大土司?此次大清洗,本就騰出了許多官位,一旦臥牛嶺能成為宣慰使級別的超級大土司,他們每一個人都能水漲船高、更上層樓啊!

    相較於死亡的威脅,顯然功名利祿對他們的誘惑更大。人總有一死,可是飛黃騰達的機會,卻是許多人縱然付出性命也沒有機會去搏取的。田妙雯這一番話成功地激起了士氣,校場上的歡呼吶喊聲震耳欲聾……

    ※※※※※※※※※※※※※※※※※※※※※※※※※※

    「今天你表現的不錯!」

    被送回充作監室的書房後,黨騰輝拍著葉小天的肩膀大剌剌地說道。他有多少機會這樣居高臨下地去拍葉小天的肩膀?所以黨騰輝心裡挺享受的,不過那種得意洋洋的表情看在田天祐等人眼中,卻正適合他們此刻的身份。

    「只要你乖乖聽話,除了不能隨意走出這間屋子,其他方面,我們都不會虧待了你!而且你是葉土司的大哥,我家小姐絕不會傷你性命的!」

    黨騰輝安撫了葉小天幾句,冷傲地睨了田天祐等人一眼,便大模大樣地走了出去,房門隨即「咣」地一聲關上了,房中幾人立即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癱坐下來。

    看看幾人陰沉的表情,葉小天訕訕地解釋道:「我……我是為了咱們幾人的性命,才不得不按照她的話去講……」

    田彬霏幾個人都沒搭理他,田彬霏仰靠在輪椅上,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自從他們被識破身份拘押在這裡,他就是這樣一副表情,很少說話,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田天祐看了看葉小天,又看看田彬霏,向田文博悄悄使了個眼色,轉身向外走去。田文博又坐了片刻,扮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也跟著田天祐離去。

    葉小天這處書房並不只有一個房間,除了臥室、處理公案的書房,還有一間小型會客室,一室三間,均用屏風隔斷。

    田天祐已在最外間的小會客室內站著,一見田文博趕來,立即招手把他喚到身邊,先轉身推了推已被釘死的窗戶,又從縫隙向外邊看了兩眼,這才回身對田文博低聲道:「田妙雯控制葉小安,意圖借用朝廷的勢力對付天王,此事必須盡快報與天王知道。否則天王一旦做出誤判,後果不堪設想。」

    田文博納罕地道:「可……我們被關在這裡,根本逃不出去,如何報與天王?」

    田天祐冷冷一笑,舉起衣袖,拆開一個線頭,從小小的縫隙中擠出一個米粒大的小藥丸,道:「用這個!」

    田文博奇道:「這是何物?」

    田天祐道:「龜息丸!服下此藥,在一個時辰之內氣息全無,與死人無異。一旦死了,屍體一定會移走,這是逃出生天的唯一機會!」

    田文博驚道:「你想用此藥假死逃走?」

    田天祐搖頭道:「不是我,而是你!」

    田文博奇訝地道:「我?」

    田天祐輕輕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動情地道:「堂弟,哥哥平時對你是嚴厲了些,但那都是為了你好。不管怎樣,我們都是同族同宗的兄弟,我若棄下你獨自逃走,如何有臉去見你的家人?」

    田文博激動起來:「堂兄,這……這樣不妥吧?藥丸只有一顆,我怎麼能……」

    田天祐按在他肩上的手緊了一緊,慨然道:「你就不要推辭了!你甦醒後,立即趕回播州,把此間情形報告天王。葉小安的身份既然還未拆穿,對天王就還有大用,天王一定會想辦法救我們的。」

    田文博激動地道:「堂兄……」

    田天祐微笑道:「別說那麼多了,把藥服下去吧!如果……,我們沒有機會活著離開,我家裡還要你幫我用心看顧著些。」

    田文博熱淚盈眶地道:「堂兄,你就放心吧!我的命是你給我的,如果你真有什麼不測,你的爹娘就是我的親生爹娘,我會給他們養老送終、披麻帶孝!如若食言,不得好死!」

    「好兄弟,我自然信得過你!」田天祐雙手抓住田文博的肩膀用力搖了搖,濕潤著眼睛道:「把藥服了吧,它需要半個時辰才能生效。我們得做一場戲,讓他們確信,你意外身故!」

    「嗯!」

    田文博擦擦眼淚,一張口就把那米粒大小的藥丸吞了下去。

    田天祐欣慰地看著他,暗想:「假死固然容易,可若他們埋屍埋的太深,縱然甦醒也是沒法活了。這個險,還是你去冒吧,希望你能大難不死,救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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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6 22:54:17 |只看該作者
第923章 焦頭爛額的楊天王


    展凝兒一身騎裝,窈窕矯健的曼妙曲線畢露無遺。長劍斜背於身後,杏黃色的劍穗飄灑在她的肩上,襯得俏臉粉嫩嫩的。

    她把鞍韉搭在馬背上,束緊皮革的帶子,又把一條軟墊搭在馬鞍上,田妙雯站在一旁,說道:「楊應龍那裡難說會有什麼反應,現在童家別無選擇,為了自保也得全力阻止楊應龍提兵入侵石阡,所以不管他情不情願,都只能與我們聯手。有格老寨主在那裡,我不擔心臥牛嶺這邊派出的人馬,只擔心展家那邊會出問題,你在那裡才能確保不出岔子。」

    展凝兒弄好了鞍韉,對田妙雯道:「你放心吧!我這就走了!」

    田妙雯點頭:「我派幾個人跟你去,你呀,不要仗著武藝高強,總是獨來獨往了,真要出點什麼岔子,那個傢伙還不得埋怨死我。」

    展凝兒涎起笑臉兒來,一把攬過田妙雯的肩膀,擠眉弄眼地道:「喲!原來是擔心被他埋怨,這才擔心我的安全呀,我還以為咱們姐妹情深,剛剛還感動了一小下呢!」

    田妙雯嗔怪地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展凝兒是練武的人,那臀肉結實緊繃的很,田妙雯這柔若無骨的一巴掌拍下去,人家展大姑娘毫不在意,她的小手可是酥麻了一下。

    展凝兒嘻嘻一笑,一扳馬鞍,也無需人扶,更無需腳踏,渾圓結實的大腿曲線只稍一呈露,便輕盈地躍上了馬背,田妙雯趕上一步,道:「凝兒,別忘了我告訴你的……」

    展凝兒向她扮個鬼臉兒,笑道:「放心!演戲,我也會!雖然不及你們兩個那麼像!」說到這兒,不免就有了點兒酸溜溜的味道。

    展凝兒雙腿一踹馬鐙,策騎向山寨下輕馳而去,黨騰輝對佇馬一旁的幾名武士沉聲吩咐道:「保護好展家小姐!」

    「是!」七八名武士應了一聲,立即一抖韁繩,快馬馳去。

    ……

    李大壯現在忙得陀螺一般,再不復前些日子逐漸淡出臥牛嶺權利圈子的寡淡景象。不過這貨是個事業型的男人,越忙越有幹勁,越覺得人生豐富多彩,反倒是無所事事時,整天的沒精打彩。

    臥牛嶺一下子被清洗掉了太多的關鍵崗位的頭目,葉小天此刻又在扮著他大哥葉小安,光靠田妙雯一個人可忙不過來,李大狀一下子肩負了太多的事情,一天最多也睡不上三個時辰,可他卻是精神奕奕。

    他正在忙著處理書案上堆積如山的案牘,一個負責後宅書房守衛的侍從快步趕了進來,對他稟報導:「李先生,後書房出事了,田文博與田天祐發生口角,被田天祐打死了!」

    李大狀筆尖一頓,吃驚地抬起來,急忙問道:「土……葉小安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那侍從答道:「葉小安和田是非都無恙。是那田天祐和田文博互相抱怨,發生口角,結果動起手來,田文博額頭撞在桌角上,一命嗚呼了。」

    李秋池鬆了口氣,擺手道:「看緊一些,裡邊再有什麼動靜,及時……」

    李秋池想了一想,仍覺不安,又道:「把書房改造一下,徹底隔成三間,彼此不通,以策安全!」

    侍從道:「是!那田文博……」

    李秋池瞪了他一眼道:「埋了就是!這也要我親自處理不成?」

    那侍從忙不迭地道:「是是是,卑職這就去辦!」

    待那侍從離開,李秋池提了提筆,剛剛寫了兩個字,忽然覺得似乎有什麼值得推敲的事情,但他滿腦子都是各種需要安置的崗位、需要處理的事情,需要調撥的軍需輜重,那個模糊的不安念頭只是一閃就無從捕捉了,想了一想,毫無所得,便又埋頭處理起那似乎永遠也處理不完的案牘來。

    ※※※※※※※※※※※※※※※※※※※※※

    天王閣上,楊應龍面色陰沉地坐在最上首,整個殿堂上因為他憤怒的臉色而一片壓抑。

    高高的九層石階,楊應龍坐在石階之上鑲金嵌玉的寶座上,彷彿白衣天帝。伏於闕下的是兩個從石阡倉惶逃回的小頭目,都是一身血跡斑斑。

    楊應龍強抑憤怒,從牙縫裡擠出一道陰惻惻的聲音:「誰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臥牛嶺為何突然對你們發起攻擊?」

    他派往石阡的兩千先遣部隊幾乎全軍覆沒,葉展兩家聯軍趁其不備突然出手,對他的軍隊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童家的人馬當時雖然沒有動手,可是有一路是敵非友的軍隊虎視眈眈於側,對他的軍心士氣乃至調兵遣將進行反擊都會有莫大的影響,間接也等於幫了葉展聯軍的忙,逃回來的人百不存一,楊應龍如何不惱。

    田雌鳳粉面鐵青,東線的經營主要是由她來負責的,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她表面鎮靜,心裡實比別人都要驚慌。

    那兩人伏在地上,號啕大哭:「天王,屬下也不知道啊!大頭人說過,葉展兩家的人馬和咱們其實是一夥兒的,所以兄弟們對他們完全沒有防備啊!誰曉得,他們突然就上山了,突然就出手了,許多人直到死在他們手上,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兄弟們死不瞑目!天王,您可要為兄弟們報仇啊!」

    田雌鳳「啪」地一拍几案,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他們兩人身邊,厲聲道:「不要嚎了!把你們所知道的情況,統統說出來!」

    兩人不敢再哭,連忙答應一聲,把事由經過說了一遍,奈何他二人所知實在有限,當時他二人甚至不在肥鵝嶺聚義大廳上,又能說出多少有價值的東西。

    田雌鳳聽他二人說罷,轉向楊應龍道:「天王,石阡、銅仁兩地,一向由賤妾負責!此次出了變故,賤妾……賤妾實在無從自辯!讓天王損失如此之大,賤妾罪無可恕!可是臥牛嶺究竟出了什麼事情,現在還無從得知,祈請天王給賤妾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賤妾要去把此事查個清楚明白!」

    楊應龍心中實是恨極,如果是尋常的土舍、頭人,早被他一刀殺了,可田雌鳳在他心中的位置又豈是那些人所能比擬的。他壓了壓心頭火,冷冷地道:「治軍之道,在於嚴紀律、明法度!你去吧,此事若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你……就自裁吧!」

    田雌鳳芳心一震,雖然早知必有嚴厲制裁,聽到自己男人如此說,依舊不免有些難受。

    楊應龍無從選擇,兩千兵馬,對一個普通的小土司來說,幾乎是全部家當了,對他來說,當然並未傷筋動骨,但是未曾舉事先遭如此重挫,於軍心士氣卻是莫大的打擊,他未必是想為這兩千屈死的士兵討公道,卻必須得有所表示,給他所有的部下一個交待。

    田雌鳳咬了咬牙,頓首道:「是!」

    楊應龍輕輕吁了口氣,語氣和緩了些,道:「去吧!我撥給你三十名死士,任你驅策!」

    田雌鳳心頭一震,死士可不比尋常部屬,他們不僅本領高人一籌,更難得的是,哪怕明知是死,他們也會毫不猶豫,以完成任務為唯一目標,這樣的人,在執行一些對尋常部屬來說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時,他們卻可能創造一個奇蹟。

    田雌鳳感激地再度一俯首:「是!」

    田一鵬和田飛鵬望著緩緩走出去的妹子,滿心擔憂。他們兩個現在都是楊應龍的妹夫,而且他們兩個人的女兒分別嫁給了楊應龍的兒子楊惟棟和楊可棟,又是楊應龍的親家,似乎哪怕妹妹死了,他們也是楊家最密切的姻親。

    但他二人志大才疏,如果小妹不在了,他們還真不敢保證自己依舊能夠得到楊天王的重用。而在大阿牧陳蕭,家政趙文遠等人看來,卻巴不得田雌鳳此去一無所獲,被迫自裁。田氏一系失去天王的恩寵,他們才能掌握更大的權利。

    等田雌鳳離開天王殿後,楊應龍無力地扶著額頭沉思了一陣兒,大殿上便響起了他略顯空洞的聲音:「朝廷詰難不休,臥牛嶺又生變故,我本蓄勢以待,觀察時勢方要有所決斷,如今情形,該如何是好?」

    殿上眾人面面相覷,關係如此重大的事,誰也不敢輕易開口。楊應龍剛要主動發問,楊兆龍忽然急步上殿,一進天王殿,就向他稟報導:「大哥,水東宋家突然傾巢而出,我播州在烏江以東的那些部落幾乎全部淪陷了!」

    「什麼?」

    楊應龍霍然站起,又驚又怒:「宋家竟敢趁火打劫?當我楊應龍真怕了他們不成?兆龍,你立即帶齊本部兵馬……」

    「天王且慢!」大阿牧陳瀟慌忙勸阻:「天王息怒!水東宋家於此時突然發難,究竟是趁火打劫,還是與發生在肥鵝嶺的蹊蹺事有莫大干系?此事不可不察。」

    楊應龍一凜,道:「你是說?」

    陳瀟道:「不錯!如果臥牛嶺和水東宋家暗通聲息,水東宋家這是與之呼應呢?我播州蓄勢以待,起事在即。這時候牽一髮而動全局,兵馬的調動,絕不能讓人牽著咱們的鼻子走啊!」

    楊應龍的眼角微微跳動了幾下,輕拍額頭,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他知道陳瀟說的是對的,越是關鍵時刻,越不能慌,他圖謀的是整個天下,不能陷到水東宋家這個泥淖中不可自拔。

    楊應龍想了想,對楊兆龍道:「水宋宋家可曾渡江北侵?」

    楊兆龍搖了搖頭,道:「沒有,他們只攻佔了我們位於烏江南岸的那些領地,陳兵江畔,並未渡江!」

    楊應龍眼珠轉動了幾下,正在猜測水東宋家的意圖,他的長子楊朝棟急匆匆地跑了進來:「爹!水西安家遣使求見!」

    楊應龍愕然道:「水西安家?那頭老狐狸派人來,意欲何為?」

    楊朝棟道:「兒子已經問過他了,他說,水西安家願意出面調停宋家、楊家之爭!」

    楊應龍狐疑地看著兒子,道:「安老狐狸會有那麼好心?」

    楊朝棟訕然道:「這……,安家自然是有條件的,安家的人說,只要爹爹把水煙、天旺兩地歸還安家,安家就出面調停楊宋兩家爭端!」

    水煙和天旺兩地原本就是播州楊家的,可水西安氏為何要用「歸還」兩字呢?這事兒得從楊應龍他爺爺說起了。楊應龍他爺爺楊相龐愛庶子楊煦,想立他為繼承人,他的妻子張氏和嫡子楊烈就發動兵變,把楊相趕跑了。

    楊烈就是楊應龍的親爹,楊相是他親爺爺,楊相跑到哪兒去了呢?水西,安家的地盤,受到了安家的庇護。楊相在水西一呆多年,無法回歸故地,最後死在了水西。

    老爹活著,楊烈不想他回來,可人已經死了,再不讓他落葉歸根,未免就太說不過去。再說楊烈當時已經坐穩了位子,需要表現一下孝道,於是就向安家索要父親的遺體。

    當時的安氏家主水西宣慰使安萬銓提出條件:播州楊家割讓水煙、天旺兩地為酬,就歸還楊相的遺體。楊烈答應了,但接收了父親的遺體之後馬上就毀約了。

    兩家為此大打出手,戰爭時斷時續,持續了二十多年,直到現在的安老爺子繼位,才停止對水煙、天旺兩地的爭奪。想不到安老爺子心裡其實也沒忘記這筆債。

    楊應龍想著,忽然覺得這一幕好不熟悉。水東宋家發難,水西安家主動跳出來扮調停人,這一幕……好像不久前剛剛才發生過似的。那是哪兒,誰跟誰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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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5
發表於 2016-2-26 22:55:18 |只看該作者
第924章 運計鋪謀


    「臥牛嶺突然反水,消滅我兩千精兵!水東宋家一反常態,侵佔我烏江以東,安家那頭老狐狸也不甘寂寞地跳出來,向我索要水煙、天旺兩地,主動調停我與宋家的爭端……」

    一向機敏聰睿的楊應龍忽然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這一系列的事情就像纏繞在一起的一團亂麻,毫無頭緒。他需要找到那個線頭才能解開這一系列的迷惑,而這個線頭,就是葉小安!

    葉小安究竟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臥牛嶺突然反水?莫非是葉小安假戲真作,取代葉小天的身份之後,不甘心再被我左右,所以才有如此舉動?可是……以他懦弱的個性,他敢麼?他就不怕我說出真相?

    就憑我楊某人的身份,只要我出面證實他不是葉小天,臥牛嶺上下必生疑慮,熟悉葉小天的人只要稍加試探,他就得露餡。做為殺害葉小天的同謀之一,臥牛嶺上下會甘心奉他為主?田妙雯又怎麼可能答應!

    楊應龍把水西安氏派來的使者暫時安置在客舍中,既不接見也不拒絕,他想先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再做決定。偏偏在他弄清楚臥牛嶺出了什麼事情之前,他什麼決定也做不出。

    這時四川方面又傳來消息,在他拒絕赴貴州及成都自辯之後,重慶知府王士琦奉朝廷所諭,趕到了綦江,傳令讓楊應龍就近赴播州邊境的安穩聽從勘問。

    安穩這個名字很吉利,可它距由四川方面負責的地盤太近了,而且附近還有兩支官兵駐紮,楊應龍反心已起,對朝廷戒備重重,豈敢涉險。不過,如果繼續推諉,明顯會觸怒朝廷。

    如今風雨滿城,由於臥牛嶺發生的變故以及安家和宋家對他的牽制,楊應龍不敢即時就反,因為只要他還沒有明確造反,一切就還有迴旋餘地,一旦扯旗就沒了退路。

    楊應龍想等事態明確一些再做決定,朝廷這邊還需繼續拖延著,遂決定派他的弟弟楊兆龍前往安穩,迎接王士琦一行。楊應龍對楊兆龍面授機宜一番,楊兆龍便星夜兼程,直奔安穩。

    ……

    小雨淅淅瀝瀝,空氣中氤氳著潮濕的味道,山野間一片朦朧,蒼翠與墨綠都被雨霧籠罩著,彷彿一副濃淡相宜的水墨畫。

    一片鬆軟的土地上突然拱動了一下,一隻蒼白的沾著泥土的手突然從泥土中探了出來。如此一幕,如果被人驟然看到,足以嚇破人的苦膽,好在此處是荒郊野嶺,四下無人。

    緊接著,泥土翻開,一個人從泥土中一下子坐了起來。他的頭上、臉上都沾著泥土,彷彿還魂的惡鬼,大口地喘著粗氣。過了半晌,他才定一定神,四下觀望起來。

    這個人,正是已經「死掉」的田文博。田文博又不是臥牛嶺的人,所以不但薄棺都沒有一口,就連那坑兒挖的都是淺淺的。臥牛嶺的人只是把他草草埋葬,便回了山寨。

    田文博抹了一把臉,臉上濕潤的泥土被細雨一澆,再這麼一抹,更像是從泥土裡鑽出來的一隻惡鬼了:「好險!如果我再晚些醒過來,或者這雨下的太大,這土裡一點兒空氣都不透,我這假死就要變成真死了!」

    弄清楚剛剛經歷的驚險之後,田文博不由暗自慶幸,但他隨之一想,又不禁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田天祐!你個王八蛋!敢情是拿老子冒險!」

    這時他才想到,田天祐根本沒有那麼好心,把唯一的生的機會讓給他。萬一臥牛嶺的人一時慈悲心大發,給他弄了具棺材釘得嚴絲合縫怎麼辦?又或者臥牛嶺的人給他挖的埋屍坑太深怎麼辦?還有這事先完全沒有想到的雨天……

    他能幸運地活下來,這機會實在是十不存一!

    田文博破口大罵,罵了一陣,忽然警覺自己還在臥牛嶺的勢力範圍之內,他趕緊從土坑裡爬出來,將泥土又推平弄好,看起來無甚異樣,這才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叢林中逃去。

    ※※※※※※※※※※※※※※※※※※※※※※※※※

    肥鵝嶺作為曹氏的土司府所在地,本就據險而建,城池高深。如今在葉展兩家聯軍的努力之下,愈發變成了一座軍營。高高的寨牆上,壘起了一塊塊大石,大石堆壘得足有一丈多高,一則加強了寨牆的高度,使得攻山的人不宜攀登,必要的時候,那一塊塊大石還可以拋砸下去,還可用作守山的武器。

    壕溝、箭樓、陷坑……,整個肥鵝嶺到處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建設,其中最髒最累的活兒,都是由播州的俘虜來完成的。

    兩千名精銳的播州士兵,真正死掉的其實並不多,在突然襲擊之下,大頭人楊大岐又猝然被殺,播州所屬群龍無首,大部分都是被生擒活捉的,這些人就成了建築肥鵝嶺的主要勞力。

    已經趕到肥鵝嶺的展凝兒和格哚佬、寶翁以及展家的兩位堂兄巡視著熱火朝天的建築場面。

    展凝兒道:「雖然前面還有童家擋著,但是楊應龍一旦發兵東向,防線太長,恐怕童家是擋不住的!那麼這肥鵝嶺就是我們阻擊楊應龍東進的第二道防線!

    這裡的寨牆都要加固,我們這山上有泉有糧,只要他們攻不下來,守上兩年也不虞吃用!只要他們無法攻下這裡,沒有一個穩固的休養歇息之地,就不敢長驅直入,進犯我展家堡乃至臥牛嶺。」

    寶翁問道:「展大小姐,不是說掌印夫人已經說服宋家,自後牽製播州麼?有宋家陳兵烏江,楊應龍敢大舉東侵?」

    展凝兒搖頭道:「不可大意!宋家對楊應龍來說,可是一塊不好啃的硬骨頭!如果他一旦舉旗造反,必須求得首勝以壯軍心士氣,你想,他是會選擇與宋家決戰呢?還是揮旗東向?」

    格哚佬點頭道:「展姑娘說的有理!只要楊應龍也佈兵馬於烏江,仰天險以阻水東,就可以集中精銳兵力,放心大膽地東侵了。」

    展凝兒的一個堂兄忍不住說道:「凝兒,楊應龍真的要反嗎?」

    展凝兒唇角微微翹起,漾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就算他不反,我們也會逼他反!不要忘了,現在朝廷已經對他有了戒心,只要我們從中做點手腳,煽風點火一番……」

    展凝兒的堂兄興奮地道:「我明白了!如此一來,朝廷必會出兵鎮壓!我們得朝廷大軍相助,再有宋家為盟友,根本就不必擔心獨自承受播州兵馬,說不定還能趁勢崛起,更形壯大!」

    展凝兒頷首道:「不錯!這就是我們的主意!」

    這時候,山坡上一行人氣熱洶洶地闖了過來,頭前一人花白的鬍鬚,面容清矍,正是童氏家主童云。童云推開兩名侍衛的阻攔,衝到展凝兒面前,怒氣衝衝地道:「葉小天呢,他為什麼不來?」

    展凝兒道:「葉土司被播州的殺手刺傷,行動不便,童土司要找我們葉土司,意欲何為?」

    童云怒道:「意欲何為?這肥鵝嶺本屬我童家所有,你們憑什麼把山佔了,連著山上的八個糧窖也一併奪了去,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格哚佬怒道:「老子是從楊大岐手裡把這肥鵝嶺奪下來的,關你鳥事?」

    童云勃然大怒:「楊大岐?播州打著調停爭端的幌子進了石阡,這肥鵝嶺是我暫借於他駐兵的,你們殺了楊大岐,勢必招來楊應龍的攻擊,我童家坐受池魚之殃,還沒找你們算賬,你還好意思說?」

    展凝兒:「童土司,話不能這麼說。楊應龍狼子野心,你也是知道的。就算我們不反抗,你真當他是來調停你我兩家爭端的?我葉展兩家的人馬為何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摸上山?因為他根本沒有防範我們,那麼他究竟在防範誰,你還不清楚嗎?你看看楊大岐上了肥鵝嶺後,著重防禦的是哪一面,也應該知道!」

    格哚佬挺胸道:「不錯!你也是偌大年紀的人了,內中的玄機難道還看不明白?楊應龍究竟如何打算,我臥牛嶺最清楚不過!不過,嘿嘿,那楊應龍打得如意算盤,我女婿可也不是吃素的,他是佯做與楊應龍合作,要不然,我們臥牛嶺和播州合作,你童老頭兒現在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說話?早就身首異處了!」

    童云其實也猜到了一些,但要讓他就此讓出好不容易才奪下來的肥鵝嶺,他還是不情願的。要知道,這肥鵝嶺不僅僅是一座山的問題,臥牛嶺能佔了肥鵝嶺,其影響力就能輻射到周邊各地,從而控制原曹氏所屬的各個小土司、頭人,他童家豈不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童云嘲弄地道:「說的好不冠冕堂皇,這麼說來,老夫還要感謝你們嘍?你們算計了楊應龍,楊應龍要發兵東進,我童家首當其衝!而你們還趁機佔了我的肥鵝嶺,這個啞巴虧,你想讓童某人硬生生地吞下去麼?」

    展凝兒道:「童土司,我們屯兵於此,是為了展家堡和臥牛嶺不受播州的攻擊,何嘗不是也在幫你?如果楊應龍真的大舉發兵東進,僅靠你童家的兵馬能應付得了嗎?有我們在此,你也有了一條退路不是?」

    童云冷笑:「退路?這肥鵝嶺一旦落入你們的手中,那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老夫還能巴望著有朝一日你們完璧歸趙?你們打得如意算盤啊!楊應龍的兵來了,老夫去擋,老夫擋抵不住時,被迫棄了根基接受葉小天的庇護,那時候就跟你們展家一樣,只能乖乖地做葉小天的走狗!」

    童云說著轉向展家兩個頭領,大喝道:「你們自己被葉小天算計的這麼慘,現在還要為虎作倀悵來算計老夫,難道展家數百年基業落得如此下場,你們就不知道羞慚嗎?」

    展家那兩位仁兄翻了個白眼,毫無羞慚。展家數百年基業又如何?數百年下來,他們始終是偏房庶支,展家嫡房人丁興旺,再有個三五百年,恐怕也輪不到他們這一脈有當家作主的機會。

    但現在有葉小天撐腰,他們這些平日裡只能聽從嫡房子弟差遣的小跟班卻能獨擋一面了。何況,一直以來,小土司都要附庸於相對強大的土司,展家沒有附庸於葉小天之前,還不是曾先後附庸於田家、安家和播州楊家?他們為什麼要羞慚?

    展凝兒沉下臉色道:「童土司,請慎言!你詆毀葉土司,離間葉展兩家,只怕葉土司知道了會不太高興!」

    童云冷笑地道:「威脅我?他不高興又能如何?大不了老夫拍拍屁股,投奔播州了事!」

    展凝兒道:「楊應龍吃人不吐骨頭,你真的敢投奔於他?而且,楊應龍已成眾矢之的,你真的敢投奔他?」

    「我……」童云吱唔起來,展凝兒趁熱打鐵地道:「這肥鵝嶺,是我葉展兩家的子弟用鮮血和生命打下來的,拱手還讓於你,我們如何服眾?如今大敵當前,我們應該一致對外,我們之間有什麼爭議,不妨退了外敵再說!畢竟,不管如何,葉土司是不會吃掉你童家的,而楊應龍的胃口麼……」

    那些被俘的播州士兵一邊疲憊地築著戰壕,一邊側耳傾聽著他們雙方爭執的話語,他們可不甘心就此做了奴隸,他們正在努力尋找著逃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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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6
發表於 2016-2-26 22:56:20 |只看該作者
第925章 大勢已見


    三月天,草長鶯飛,春光爛漫。一隊人馬約三百餘騎,俱都是高頭大馬,騎在馬上視野開闊,再加上前後左右皆有遊騎巡弋,根本不可能有人潛行接近,所以走得甚是悠然。

    但是他們此行要說有凶險也不會是路遇劫匪。欽差儀仗,三百餘騎,裝備精良,兵士驍勇,又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兵,真要是有馬匪路盜,想衝陣殺人是根本不可能的,真正的凶險,在安穩城。

    安穩城可是播州楊應龍的地盤,三百多人,就算人人都驍勇善戰,一旦進了人家的地盤那也是龍困淺灘,只能任人宰割,但王士琦還是義無反顧地來了。

    重慶知府王士琦,兩榜進士出身,可文人並不代表柔弱。弱的只是他的體質,卻不是他的精神。他知道楊應龍要反,也清楚朝廷在揣著明白裝糊塗,他現在要做的事就是為朝廷爭取時間。

    他不清楚的是,楊應龍有沒有決定現在就反?如果楊應龍已經有所決定,他此去安穩就是飛蛾撲火,他將成為楊應龍用以祭旗的犧牲。舉事之日,以堂堂一方知府祭旗,對三軍士氣的幫助自然極大。可是,他還是來了,這個有些矮胖的中年文人,自有浩然正氣醞養出來的一腔豪情。

    安穩城外,道路已經平整過了,城門口還搭著綵棚,鼓樂師傅在道路兩側擺弄著樂器,時不時發出調弦調音的動靜兒。楊兆龍站在最前面,帶著安穩的頭人吏目、地方豪紳,打扮得一身光鮮。

    遠處旌旗閃動,王士琦的人馬到了,城頭立即一片騷動。王士琦是重慶知府,但這一次他是奉朝廷所命前來安穩,那就是欽差。欽差是代天子巡狩,這禮數上就不同一般了。

    楊兆龍一見車隊將至,馬上整束衣冠,兩旁的樂師們也屏息凝神,端起了架勢。眼看車隊已經到了十丈開外,司儀抬手,朗聲道:「起樂!」

    兩旁樂師立即奏起了歡迎的禮樂,車隊停下,楊兆龍帶領頭人吏目、地方士紳舉步迎上前去,車隊前方的八匹高頭大馬由馬上的騎士一提韁,便避到了左右,亮出了中間那輛欽差的坐車。

    王士琦正襟危坐,手裡捧著黃綾的聖旨。楊兆龍距車駕兩丈遠時,便停下腳步,一撩袍襟,跪了下去。身後眾人立即像割倒了的麥子,紛紛跟著他跪倒。

    「臣楊兆龍,恭迎天使!」

    王士琦眉頭一皺:「楊兆龍?朝廷旨意,命楊應龍在此聽勘,他人呢?」

    楊兆龍又叩了個頭,朗聲道:「回欽差大人,家兄久縛渠魁,待罪於松坎!」

    王士琦捋了把鬍鬚,厲聲道:「松坎?為何不來安穩?」

    楊兆龍頓首道:「播州有幾位土司與土婦張氏親近,家兄因土婦張氏不守婦道,將其斬殺後,這些位土司常欲伺機刺殺家兄!故而家兄不敢遠離根本,又聞天使駕到,是以到松坎相候。還祈使君於安穩小歇後,勞動尊駕臨貺松坎,敬布腹心!」

    王士琦聽到這裡,反而放下心來。如果楊應龍對他起了殺心,大可把他迎進安穩城,再來個甕中捉鱉。如今楊應龍不來安穩,只到松坎相候,反而說明對方沒有對他動了殺機。

    王士琦淡然一笑,道:「松坎亦是朝廷所屬!便是海龍屯,本欽差去上一次又如何?楊應龍既然不在這裡,那本欽差就不進城了,立即安排本欽差去松坎!」

    楊兆龍鬆了口氣,馬上頓首道:「下官遵命!」

    王士琦的人馬只是停下來用了些茶水點心,馬匹也喂了草料豆料,也不進城,立即打起儀仗,轉奔松坎。這一回,楊兆龍自然親自提兵陪同,於此同時他又暗中派人急赴松坎向大哥報告消息。

    楊應龍得了楊兆龍的來信,微微一訝,道:「這王士琦還真的敢來?」

    大阿牧陳瀟道:「土司大人,據此看來,朝廷對李化龍、葉夢熊等人的彈劾並未全然採信啊。皇帝似乎確想證實大人您的本心用意,否則以王士琦的官身地位,朝廷是不會讓他輕涉凶險的。」

    「嗯……」

    楊應龍沉吟了一下,微微點頭:「雌鳳那邊尚無消息回來,拖延以待時勢,正合我的心意!陳瀟。準備荊條等一應罪人應有之物!」

    陳瀟神色一動,試探地道:「大人是想?」

    楊應龍微微一笑:「我要面縛道旁,負荊請罪!」

    ※※※※※※※※※※※※※※※※※※※※※※

    田雌鳳趕到播州東線的餘慶司,此處已大軍云集,對童家形成壓卵之勢。由此再往前去,翻過一座山就是童家的地盤,童家已陳兵山上,緊張戒備著。

    如此形勢下,大量兵馬當然是不可能在童家毫無察覺的情形下翻越山嶺,進入石阡腹地的,但是少數人卻可以。因為童家也不可能沿其邊防線築起一道完整的防線或者築就一道長城,讓你一個人也進不來。他們只能扼守要害,防止大隊人馬進入,至於探馬斥候,雙方都是無法禁絕的。

    田雌鳳秘密趕到餘慶司,吩咐餘慶司長官勘探路線,安排她和三十名死士秘密進入石阡,結果餘慶司長官還沒找到一條更加秘密、安全的路線,卻有一個從石阡逃出來的人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田雌鳳看著田文博,田文博衣衫襤褸,一襲衣裳已經被叢林灌木刮得一條一條兒的,風一吹,渾身的布條飄動,彷彿儺節時扮鬼怪的戲子。他的腳下一雙原地質地不錯的鞋子也張開了口子,露出十個髒兮兮的腳趾頭,其中一隻鞋子的鞋面和鞋底已經脫離了,用還帶著綠葉的籐條捆綁了起來。

    一見田雌鳳,田文博就悲鳴一聲,撲到田雌鳳的腳下:「三夫人,我……我好慘吶……」

    田雌鳳一向好潔,這時卻也顧不得他的骯髒,一彎腰就提著他的衣領把他揪了起來,急聲問道:「快說!臥牛嶺發生了什麼事?」

    說到這裡,田雌鳳忽然警醒,把人帶到她面前的餘慶司土兵還在場,忙又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田文博一聽田雌鳳提起臥牛嶺,登時就氣不打一處來:「田天祐那個王八蛋!葉小安那個王八蛋!這兩個混蛋……」

    田雌鳳瞪大眼睛,幾乎一個耳光扇上去,田文博見她面色不善,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控,忙壓了壓怒氣,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葉小安色膽包天,想冒充葉小天與田妙霽上。床,因此被田妙雯識破身份。

    葉小安情急之下想殺人滅口,結果還沒掐死田妙雯,恰好有人趕來報告消息,因而被擒。葉小安貪生怕死,招認了全部罪行,田家大小姐獲悉真相後,決定繼續讓葉小安冒充葉小天以穩定臥牛嶺,又假借葉小天的名義,清洗了播州打入臥牛嶺的大批內奸。

    為了掩人耳目,田妙雯只留下了葉小安、田是非以及他和田天祐四人,時不時地拉出來像牽線木偶似地利用一下,以安定人心。

    「田是非?田是非這些日子如何?」

    田雌鳳聽他說完,不由心中一動。只有她才清楚,所謂的田是非只是她杜撰出來的一個人,此人實際上就是當初的田家大少爺田彬霏。而現在臥牛嶺上的真正主事人卻是田妙雯。

    田彬霏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恢復田氏門庭的榮耀,那麼他會不會在妹妹已經接掌臥牛嶺大權之後改變主意,向妹妹說明真相,兄妹倆共同利用臥牛嶺,做為重振田氏的本錢?

    田文博一呆,不明白為何田雌鳳如此關心那個殘廢,想了一想才道:「田先生麼?田先生自從被抓,就一直沉默不語。不過,田妙雯並沒有特別提審他,他現在整日裡沉默寡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田雌鳳想了想,稍覺釋然:「也對!田彬霏為何落得如此模樣?是因為他想害死葉小天。後來殺死葉小天,讓葉小安冒名頂替,他也發揮了大作用。如果對妹妹說明真相,田妙雯知道是他害死自己丈夫,能原諒他麼?

    再者說,世家豪門歷經千年,都有它的生存之道。不走絕路、不孤注一擲,是他們一向的選擇,除非是向天王這樣決心問鼎天下,否則是不會不給自己留退路的。

    既然田妙雯已經控制了臥牛嶺,田彬霏實無必要再暴露身份,他莫如死心踏地的跟著自己,這樣不管是田妙雯成了氣候,還是楊天王得了天下,田氏家族總會有條出路!」

    想到這裡,田雌鳳的心思安穩下來,可轉念想起葉小安那個扶不起的阿斗,又不禁怒從中來:「這個混蛋!就知道他性喜漁色,虧我還不惜紆尊降貴,色。誘於他,沒想到他最終還是栽在了一個『色』字上!」

    田雌鳳想到自己的莫大損失,不禁一陣肉痛。在派往臥牛嶺的人中,可不僅僅是楊天王的人,她還挾帶了不少私貨,派了許多白泥田家的子弟,如今都因為葉小安管不住他的下半身,葬送在臥牛嶺了。

    可是,田雌鳳雖然恨不得把葉小安千刀萬剮,要解開這個困局,卻依舊離不了他!世間已無葉小天,葉小安就是葉小天!田妙雯依舊沒有揭穿葉小安的身份,這就是一柄雙刃劍!

    想像一下,如果她能救出葉小安,轉而讓他以葉小天的身份出面,控訴田妙雯軟禁其身、篡其權柄,所以他被迫流亡播州,接受楊天王的庇護,那麼一定可以令臥牛嶺勢力四分五裂,還能從中爭取相當大的一股勢力繼續為己所用。

    要知道,葉小天還有一層身份,蠱教的尊者!雖然葉小天生前在極力削弱教派的影響,可是至少在山民的下一代成長起來之前,這種影響力都不會輕易消失。

    「救他出來!不惜一切,也要救他出來!」田雌鳳咬著銀牙,恨恨地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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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7 22:28:34 |只看該作者
第926章 會情郎


    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黨騰輝站在外面,向葉小天悄悄打了個手勢,葉小天會意地點點頭,從榻上起來,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黨騰輝等葉小天出去,就走進房間關好門,躺在了葉小天的榻上。作為田家精心培養的諜報人員,他擁有很多平時看來除了搏君一笑沒什麼其他用處的技能,比如——口技。

    田天祐讓田文博假死脫身給了田妙雯充份的理由,現在整個書房被木板隔成了三間,彼此不見人影,這才給了他們機會,否則為了保險起見,田妙雯是不敢輕易讓葉小天離開的。

    門外還有人候著,葉小天一出來,那人便立即領著他向一道角門兒走去。這一路上並未遇到任何人,看來是田妙雯已經安排了人,事先清了場。

    葉小天被引到一個小院兒,這裡是客舍,羅大亨與妞妞常常帶著孩子上山來探望葉小天,每次都是住在這裡。葉小天只道是羅大亨又來了,被引進一間開著房門的屋子後,立即揚聲笑道:「大亨!」

    葉小天快步進去,卻愕然發現房中娉娉婷婷地站著一個人,只有一個人:于珺婷。

    如今的于珺婷,真似一枚熟透了的桃子,經過愛情的滋潤,又有了自己的寶貝女兒,那肌膚白裡透紅,原本纖細的身材也稍稍豐盈了一點,骨肉均勻,女人味兒十足。

    她黑白分明的一雙杏眼只是那麼乜著葉小天,就是萬種風情撲面而來:「大亨?你眼裡只有大亨就沒有我們娘兒倆是吧?你們這麼好,怎麼不跟他過去!」

    男人的醋也吃?大概只是借題發揮吧,誰叫自己沒能給她們母女一個名份。雖然……,這是因為于珺婷自己不想要,她想讓她的女兒繼續她的家族,成為於家下一任女土司。不過,跟女人你能講理麼?

    於是,葉小天只是笑笑,聰明地沒接話題。他快步迎上去。一臉驚喜:「哎呀!怎麼是你,你忙嘛,銅仁那邊全是你在操持,我哪兒會想到你竟會過來!」

    葉小天涎著臉兒。在她頰上香了一下,于珺婷微羞,嗔道:「注意著些,門還沒關呢!」說著推開他,過去把門閂上。又姍姍地趕回來。

    葉小天一摟她的小腰兒,讓那豐盈圓潤的美臀很自然地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嗅著她身上幽蘭般好聞的香味兒,一雙大手輕輕攀上玉峰,柔聲道:「寶貝女兒呢?」

    于珺婷嘟了嘟嘴兒,道:「被你家掌印夫人和哚妮借去玩了!」

    葉小天臉色一僵:「玩?」

    于珺婷白了他一眼,道:「不然呢?」

    葉小天干笑兩聲,道:「她們是稀罕孩子嘛。等她們自己有了孩子,就不會一見囡囡就如獲至寶了。」

    咦?這句安慰的話好像又說錯了,于大將軍的表情可不像是很開心。葉小天揉了揉鼻子,只好閉嘴。

    于珺婷哼了一聲,這個白痴,自從成了他的女人,貌似他就變得笨口拙舌起來了,以前那張嘴巴就像灌了蜂蜜似的,不管說什麼都又黏又甜,現在連哄人都不會了。

    殊不知關係不同了,兩人的感情也不同以往。沒有人能一直保持戀愛狀態,哪怕他們一直沒有成婚。如果葉小天真拿當初那種口吻語氣和她說話。她還未必適應呢。此時的嬌嗔白眼兒,何嘗不是打情罵俏。

    于珺婷掠了掠鬢邊的發絲,對葉小天道:「今天來,是要告訴你一件事。並且得由你來拿個主意!」

    葉小天目光一凝,身份地位不同,所負的責任也多了,一聽說有比較重要的事,他馬上就會變得嚴肅起來,這也是成長必須付出的代價。由不得他自己。

    于珺婷道:「石柱馬家出事了,李經歷說,你和馬家關係匪淺,所以我趕快過來,給你報個信兒,看你有沒有意思插手。」

    葉小天回到臥牛嶺就打算大干一場的,如果李經歷跟他回來,既然是受「葉小安」所器重的人,勢必也要受到清洗,至少得先抓起來。所以葉小天考慮之後,把李向榮又安排回了銅仁。

    他也知道李向榮與戴同知已反目成仇,所以特意叮囑了于珺婷,把李經歷託付給了她。如今于珺婷提起李經歷,葉小天愕然道:「李經歷不是去馬家送請柬了麼?馬家出什麼事兒?」

    于珺婷便對葉小天述說了一遍,今年七月初九,就是葉小天與展凝兒和夏瑩瑩大婚之期。許多土司人家早在去年末就已派發了請柬,而石柱馬家因為是剛剛結納的關係,便屬於未曾通知的一批。

    雖然葉小天此前已經和馬千乘說過此事,但是總要有正式的請柬這才顯得隆重。由於田妙雯諸務纏身,葉小天又在監房裡當甩手掌櫃的,這些事自然就落到了于珺婷的身上。

    于珺婷命李向榮去秦家寨和石柱馬家送請柬,如今李向榮托庇于于珺婷羽翼之下,再往四川方面去,可與上次的狼狽大不相同。

    李向榮到了忠州秦家寨,得知馬家和秦家已經正式成了親。馬斗斛到忠州一帶走訪了一下,對葉小天極力推薦的這個兒媳婦甚為滿意,他和兒子馬千乘一個脾氣,都是風風火火雷厲風行的人,既然滿意,二話不說,立即便登門求親了。

    想那秦老夫子雖然是個讀書人,可他既然能調教得出秦良玉這樣的女兒,性情脾情又豈會愚腐?和這冒昧登門的馬土司一番攀談,秦老夫子對這個親家也是甚為滿意,這兩個急性子的老頭兒當即拍板,婚事就這麼定下了。

    等馬千乘從重慶府趕到忠州,他的親事已經由兩個急性子老頭兒安排妥了,就連成親的黃道吉日都已選定,馬千乘幸福的幾乎暈倒。

    馬斗斛告別親家,帶著兒子回石柱籌備婚事,婚事雖在明年,可對他這樣的大戶人家來說,現在開始操辦實是都嫌倉促了些。而秦老夫子也馬上派人去重慶,要女兒回來。

    秦家被徵調的這支土兵雖然實際上是由秦良玉在指揮,但名義上卻是由她大哥秦邦屏統率。所以要把她調回來自也容易。

    李向榮到了秦家,恰好趕上秦良玉剛剛奉父命回家,李向榮奉上請柬,便又趕赴石柱馬家。不想這只夜貓子剛到馬家,本打算奉上請柬,次日離開,結果次日馬家就出了事:馬斗斛和馬千乘父子入獄了!

    原來,石柱有鉛礦。朝廷准許由馬氏獨家負責開採,但是馬家每年要繳納上等好鉛五千一百三十斤給朝廷。

    由於盜採者不斷,馬斗斛防不勝防,覃氏夫人就向他建議:堵不如疏,乾脆任由土民開採,再向開採的土司收稅,如此一來既可減少盜採者,還能足額上繳稅賦,馬家也能多獲利益。

    馬斗斛於操持家政實無所長,聽妻子所言在理。便答應了她。誰料這一土政實施後,才不過半個多月就出了許多事:先是因為馬土司放開了政策,想利用採礦大發其財的人紛紛跑關係走門路拿到了馬土司頒發的開採證,狂采亂挖,弄得到處都是坑洞,與當地居民械鬥不斷。

    繼而又因他們並無採礦的能力,礦坑毫無安全保障,礦難死亡事故不斷發生,死者家屬跑到馬家哭訴上告。此時馬斗斛不在石柱,覃夫人採取的自然不是安撫。而是激化矛盾,結果這些苦主又跑去重慶府上告了。

    重慶府推官親自趕來過問此案,一查之下,發現當初朝廷只是給了馬家專營之權。馬家無權放開礦脈任由土民開採,由此一來不但惹出大量事故,而且造成朝廷礦產嚴重流失,馬家需要因此向朝廷補償性繳納不只一倍的成品鉛。

    可馬家經營不善,每年只繳五千多斤鉛已經是捉襟見肘,所餘無幾。哪裡還能再足額繳納罰款,因此被重慶府捉拿問罪了。而馬千乘那個愣頭青因為阻止官兵抓捕其父,打傷捕頭,也被抓到重慶府問罪去了。

    依照朝廷制度,馬斗斛要被發配口外,服刑三年,馬土司和長子雙雙被捕,覃夫人便以掌印夫人身份宣佈代行土司職責,自立為石柱宣撫使、馬家女土司。

    其實按照土司的繼承規矩,她這麼幹並沒有錯,丈夫和長子被抓,但又還有回來的一天,沒必要讓小兒子繼位,當然得由她這位掌印夫人替丈夫和兒子先守著江山。

    當初葉小天被捕上京,緊急與田妙雯定下婚約,由其以掌印夫人身份代理臥牛嶺事務,道理大抵相同。

    但是李向榮是何許人也,慣於盜門打洞、探聽小道消息。而且覃夫人自立為宣撫使,馬邦聘、馬斗霖等馬家子弟都不服,各種消息甚囂塵上,於是李向榮探聽到了各種版本的各種八卦,綜合採集、去蕪存精之後的總結,距離事實真相也相去不遠了:

    「覃夫人與播州楊應龍有染,她那二兒子馬千駟其實就是楊應龍的種兒。土司老爺和大少爺是被覃夫人設計陷害的,當時大少爺激憤出手,打傷捕頭,就是覃夫人挑唆。覃夫人陷害土司和大少爺入獄,自立為宣撫使,是要帶著馬家投奔播州楊應龍。」

    李向榮得了這番消息,立即馬不停蹄地趕回銅仁,稟報于珺婷。于珺婷把前因後果對葉小天仔細述說一遍,道:「這些消息,人家也不知真假,你怎麼看?」

    葉小天睨了她一眼,道:「你素來狡黠……」

    于珺婷白了他一眼,葉小天一笑改口道:「素來機警。就你現在所獲的消息,你覺得是覃夫人設計的可能有多大?」

    于珺婷微微眯起了嫵媚的眼睛,道:「應該是覃夫人所為!」

    葉小天道:「理由?」

    于珺婷理直氣壯地道:「直覺!」

    葉小天呆了呆,苦笑道:「這個理由,真是無從反駁!」

    于珺婷莞爾一笑,解釋道:「平素打理馬家內政的都是這位覃夫人,對吧?馬土司不通內政,而從以往情況看,這位覃夫人卻懂。何以這次卻連出昏招呢?不合情理就是最大的疑點。

    再加上之前有關覃夫人和楊應龍有染的傳言,那就更加的可疑。還有,覃夫人何必忙著自立宣撫使?馬土司不過判了三年口外服役,她以掌印夫人身份替夫執掌政權,足矣!

    另外,雖說四川那邊的土司不比我貴州土司。但是以馬土司的罪過,若是繳納贖金、向朝廷求懇,在此多事之秋,朝廷未必就不肯以罰代罪。覃夫人根本沒做任何援救的打算。反而急著料理後事,這是為人妻、為人母該有的反應?」

    葉小天輕輕吁了口氣,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你這位女諸葛也這麼判斷,看來是真的了。」

    于珺婷黛眉微蹙,道:「楊應龍欲反。各路牛鬼蛇神、魑魅魍魎聞訊之後全都不安生了。」

    葉小天輕輕搖頭,道:「我只是不明白,覃夫人究竟圖什麼。她就算跟了楊應龍,難道還能比得了現在做掌印夫人尊貴?她怎麼就能狠下心害了丈夫和兒子,只求與姦夫苟合?」

    于珺婷沉默片刻,幽幽地道:「或許,因為她對楊應龍才是真愛吧!」

    葉小天苦笑道:「男人和女人真是不一樣!男人呢,就算喜歡了一個,也不會輕易就舍了另一個,更不會狠下心去加害。而女人呢。喜歡了一個男人,就會想著殺了前一個,怪不得老話兒說呢,最毒婦人心!」

    身為女子,于珺婷可不樂意聽這話,黑白分明的一雙杏眼乜著葉小天,道:「比如說呢?」

    葉小天突然警覺又說錯了話,眼前這位嬌滴滴的小娘子,可也是個女人呢,而且偏偏與他的關係不同尋常。葉小天趕緊陪笑補救。道:「比如說……潘金蓮!」

    于珺婷冷哼道:「那不一樣,你們男人不管喜歡了幾個,女人也奈何不了他!他當然不用下毒手了。可女人不同,若是喜歡了另一個男人。一旦被她的男人發現,那就糟糕透頂了,不殺怎麼辦?」

    葉小天微微眯起眼睛,捏著下巴,不懷好意地打量于珺婷:「小娘子貌美如花,我又不能常在身邊盯著。這要是喜歡了別的男人,我豈不是就要有生命危險?嗯……,我應該……嘿嘿嘿嘿……」

    于珺婷又羞又氣,嬌嗔道:「混蛋!你當我是什麼人啦?要殺我是不是,那本姑娘就先下手為強!」

    于珺婷嬌軀一扭,就向葉小天撲去……

    咿咿唔唔,錦帳頻搖,不知什麼時候,滿室衣衫凌亂,春光無限,兩個人都光溜溜的躺在床上,氣息咻咻,也不知道究竟誰把誰殺了。

    過了好久~

    好久~

    好久

    葉小天奄奄一息地道:「要不要再殺我一次?」

    「呸!你簡直就是一頭牲口!」

    又過了好久,葉小天恢復了些精神,得意洋洋地道:「你呢,武藝高強,十個我捆在一塊兒,都不是你的對手。而且這種事,吃苦賣力的總是男人,為什麼你會顯得這麼累?好像整個人都軟了一樣。」

    于珺婷又氣又羞,只說了一個字:「滾!」

    葉小天得意地笑了一陣,慢騰騰地爬起來,于珺婷睜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瞟著他懶洋洋地問道:「你幹嘛去?」

    葉小天悉悉索索地穿衣:「馬家這事兒,我得好好琢磨琢磨。馬千乘不僅是我朋友,光是衝著咱們臥牛嶺,我也得幫他。楊應龍每壯大一分,我們都要吃力一分……」

    一條光溜溜的玉臂抬起,勾住了他的脖子,慵懶的聲音誘惑而嬌媚:「再陪我一會兒嘛……」

    葉小天剛剛坐起的身子又躺下了,穿了一半的衣服就那麼掛著,于珺婷把依舊潮紅發燙的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心滿意足地合上了眼睛。

    葉小天輕輕拍打著她豐滿的身軀,一曲《將軍令》拍完,節奏又換成了《虎鬥牛》:「我們是外人,馬家這事如果直接插手恐怕會弄巧成拙。要解決此事,得從馬家子弟著手!」

    于珺婷被他拍的好不舒服,媚眼兒貓一般地輕眯著,甜膩膩地叫:「小天……」

    「嗯?」

    「換你殺我一回吧!」

    「啊?女俠饒命啊!」

    「偏不饒你!」

    那張大床又搖了起來,聽那節奏,蠻像是一曲《虎嘯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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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8
發表於 2016-3-1 00:02:56 |只看該作者
第927章 兵行險招


    松坎城頭比之安穩卻是另一副景像。沒有器樂,沒有綵棚,也沒有地方士紳夾道歡迎,只有松坎地區的土官們立於城頭等候。

    待見遠處旗旛招展,欽差人馬將至,立即有人衝進城門樓稟報,正在城門樓中喫茶的楊應龍放下茶盞,吩咐道:「來吧!」

    兩個土兵先跪在地上向楊應龍叩了個頭,以示謝罪,然後為他脫了靴子、襪子。這才起身為他寬衣解帶。

    一件滾金繡云紋的云羅輕衫解去,又去了內衣,露出一身結實壯碩的肌肉,再把他的衣袂下襬掖進腰帶,露出兩條褲腿兒。旁邊便有人拿來一捆荊條,小心翼翼地斜掛在楊應龍身上。

    楊應龍赤著雙足舉步下了城樓,眾土官立即紛紛跪迎,照理說其中高階的土官們對楊應龍本不該行此大禮,但楊應龍謀反在即,近日又或殺或逐或流貶了許多不肯擁之造反的土官,土官們對他的威儀日漸畏懼,雙膝一屈而已,豈敢託大。

    楊應龍踏著曬得發燙的青石板,走進城門洞,又在城外出現,沐浴在陽光之下,眯起眼睛看著越走越近的欽差車隊,眼看那車隊就到了眼前,楊應龍雙膝一屈,「嗵」地一聲就跪倒在塵埃裡。

    楊應龍身後的眾土官、土兵們一見他跪了,哪還有人敢站著,不管是城頭的土兵,還是站在城門口的,也都紛紛放下刀槍,雙手據地,額頭低伏,不敢抬起。

    楊兆龍正騎馬走在欽差隊伍的最前邊,一看大哥跪迎,趕緊滾鞍落馬,立時避讓於道旁跪下,高呼道:「播州宣慰使楊應龍,跪迎欽差大人。」

    王士琦在車中一直在緊張地思索著對付楊應龍的辦法,他此來的表面目的是代表朝廷問罪於楊應龍,但內裡真正的目的,卻是打消楊應龍的疑慮,避免他立時發難,這個分寸可不好拿捏。

    辦得好,於國於民他就是大功一件,辦得不好,楊應龍揭竿而起,西南生亂,朝廷三面應敵,一旦讓楊應龍成了勢,他就是千古罪人。王士琦雖不畏死,但事關重大,又豈能不予謹慎。

    這時聽到楊兆龍的高呼,王士琦深深地吸了口氣,打起精神,吩咐道:「打簾兒!」

    馬轎簾兒一掀,前方拱衛武士也早已撥馬閃到一旁,王士琦登時便看到一人負荊赤膊,跪於路上。之前楊應龍與四川方面的官員來往最為密切,王士琦也是與他打過交道的,一眼就認出,正是楊應龍。

    楊應龍膝行幾步,叩首道:「罪臣楊應龍,叩見天使!」

    王士琦並不起身,沉聲道:「楊應龍,貴州巡撫告你二十四條大罪,播州土司何恩、宋世臣等人飛書告你意圖謀反,如此種種,你可知罪!」

    楊應龍伏地哽咽道:「楊應龍有罪,但謀反實無其事,還望天使明察!」

    王士琦冷笑道:「既非謀反,為何心懷鬼胎,貴陽不敢去!成都也不敢去!便是安穩,你也推三阻四?」

    楊應龍再度叩首,做足了姿態,高聲道:「應龍不敢赴指定地點自辯,非是心懷鬼胎,實是應龍所獲罪名百死莫贖,惶恐之至!故而效仿安國亨舊例,在此待罪,還望天使明鑑!」

    楊應龍說的安國亨乃是上一任水西安氏的家主,安氏大土司。這安國亨襲其表叔安萬銓之職為宣慰使,以安萬銓的長子安信為大阿牧。但後來卻因故殺了安信,安信的弟弟安智夥同安效忠等人等發兵攻打水西,飛書告變,說安國亨要謀反。

    安氏部族同室操戈互相仇殺近十年,朝廷屢次調停不聽,便命貴州巡撫阮文忠與御史鄭國士率領兵馬前往平定,安國亨畏懼朝廷兵威,卻又不敢離開封地,也是在其封地內接受調查與制裁。所以楊應龍以安國亨為例,說明自己的苦衷。

    王士琦聽到「安國亨」三字,卻是豁然開朗,心中拿捏不定的分寸登時有了主張。楊應龍既然自比安國亨,那正好以安國亨的處罰結果作為相同的方式加諸於楊應龍啊!

    當初朝廷是如何處治安國亨的?查清他確無反跡後,仍因他擅兵仇殺予以制裁,革其官職,由其子代領其位,兩年後因其悔過表現,這才官復原職。此後安國亨洗心革面,對農注意發展農耕,對外協助朝廷平息叛,境內大治,人民安居樂業。

    王士琦一路行來,最擔心的就是若態度太軟化,會讓楊應龍看破朝廷的虛實,即時造反。又怕態度太強硬,逼得楊應龍不得不鋌而走險。如果能按照安國亨舊例處理,想必是最好的方案,不卑不亢,最為妥當。

    想到這裡,王士琦臉色稍霽,道:「本欽差奉聖命,此來播州,正為查證此事!你若有罪,天網恢恢!你若無罪,本欽差也會明察秋毫!起來吧!」

    楊應龍頓首道:「謝欽差大人!」

    楊應龍爬起身來,王士琦從車上下來,走上前去,親自為他解下荊條,又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他的身上。楊應龍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這兩位影帝級的人物攜手飈著戲,一同舉步入城,行向驛館。

    ※※※※※※※※※※※※※※※※※※※※※※※

    此時,楊應龍的賢內助田雌鳳已經悄然抵達銅仁城。在越過石阡,趕來銅仁之前,田雌鳳已經派人把田文博送往松坎,她需要田文博把發生在臥牛嶺的一切以及自己準備採取的方案告知楊應龍。

    她很清楚,這是她唯一的選擇,而楊應龍也沒有任何理由反對。救出葉小安是反制臥牛嶺的唯一手段,否則的話,只能徹底放棄對臥牛嶺的企圖,把它推到朝廷的一面。

    她所不知道的是,此時肥鵝嶺上的播州土兵已經發動了一次爆動,有一些聽到展凝兒與格哚佬等人談話並與童云衝突內幕的人已經逃回播州,這些人也被餘慶司長官一塊兒送往松坎了,他們提供的消息將近一步確定田文博消息的準確,從而對楊應龍的決斷產生影響。

    楊應龍乃一代人傑,心機智謀實不可低估。奈何信息嚴重不對稱,他對臥牛嶺所有的判斷都是建立在葉小安是真的這個基礎上,從未懷疑過這個葉小安居然是「真做假,假成真」,又豈能不被葉小天牽著鼻子走。

    田雌鳳暫時還沒有動作,這一次為了安全起見,她甚至沒有入住她一直信任的七星觀。田雌鳳命人在清浪街上租下了一幢大宅,以商賈身份悄然入住,而她從播州帶來的死士則以各種身份,分別入住左右。

    田雌鳳的人還在分批趕來,自從她確定了救出葉小安的計劃之後,深感僅僅三十名死士不敷使用,所以又額外調撥了近兩百人,這些人正分批趕赴銅仁,他們不知道三夫人住在何處,甚至不知道他們的指揮者是三夫人,更不知道此行的任務,唯知聽命行事。

    田雌鳳租下的那幢大宅裡,田雌鳳剛剛入住,便召集了幾名心腹一塊兒商量解救葉小安的具體計劃。顏文煜、徐逸鶴、馥如兒、呂傑、左藝璇,三男兩女,五個死士中的小頭目。

    馥如兒和左藝璇就和潛清清、白筱曉一樣,都是楊應龍訓練的女性死士。以女子作為死士的家族極少,比如田家,即便是分配給田妙雯這樣一位大小姐的也是男性死士,只有楊應龍別出心裁,訓練了大批女性死士,佔了他全部死士侍衛的一半。

    顏文煜道:「夫人,坊間都說,那于氏土司於珺婷乃是葉小天的外室,她的女兒就是葉小天的親生女兒。這可是葉小天留在世間的唯一骨血,如果我們劫掠於珺婷,把她的女兒控制在手中……」

    馥如兒嗤笑一聲,道:「如果葉小天活著,把他的親生骨肉掌握在手,要葉小天拿自己來換,都能達成我們的目的,可葉小天還活著嗎?我們抓了葉小天的外室和外室所生的女兒,去威脅田妙雯交給假葉小天?你覺得她會答應?」

    左藝璇幫腔道:「馥如兒說的對,就算田妙雯和於珺婷親如姊妹,也不可能答應!更何況,我可不信她們兩人真有那個交情,能把她們聯繫起來的,只有葉小天。」

    田雌鳳緩緩點頭:「此計不妥!馥如兒和藝璇說的對,女兒家的心思,還是女人更瞭解些。」

    徐逸鶴眼珠轉了轉,道:「那麼……想辦法抓住葉小天的父母雙親呢?」

    呂傑翻了翻眼睛,道:「抓住葉小天的父母雙親,向田妙雯要求交出『葉小天?』你以為那是田妙雯的親生父母嗎?葉小天的雙親現在臥牛嶺,要抓他們並不容易,真要費盡周折把他們抓到手,損失慘重不說,用以威脅田妙雯的時候,只怕田妙雯還要效仿漢高祖,請你分她一杯肉羹了!」

    徐逸鶴皺了皺眉,反嘲道:「那怎麼辦?咱們總不能直接沖上臥牛嶺劫獄吧?如果咱們能沖上臥牛嶺,於千軍萬馬之中搶出葉小安,那又何必去救他,憑咱們就能平了臥牛嶺了。」

    呂傑瞪眼道:「我們這不是在商量辦法麼?你跟我抬槓有意思麼?」

    「好了!你們不要吵了!」

    田雌鳳細細思索一陣,吩咐道:「顏文煜,你負責主持、安排從臥牛嶺下來,迅速離開的通道與方法!徐逸鶴,你負責主持、安排沿路阻擊追敵的人馬,要結合顏文煜安排的逃離通道和方式進行!」

    二人連忙立起,肅然點頭,田雌鳳道:「葉小天的好兄弟羅大亨就住在清浪街,開的店叫『大亨雜貨舖』。呂傑,你去給我查查羅家的情況,要謹慎,不可引起羅家的警覺。」

    呂傑疑惑地道:「夫人,如果抓住葉小天的女兒或者爹娘都不行,那……盯著這個羅大亨能有什麼用?」

    田雌鳳冷冷一笑,彷彿一朵嬌豔的曼陀羅:「成功與否,或許……就要著落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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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00:03:33 |只看該作者
第928章 刻不容緩


    洪百川漫步在清浪街頭,常常盤在他手上的念珠不見了,也不再走一步念一句「阿彌陀佛」,此刻坐在他臂彎裡的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傢伙,茶壺蓋的髮型,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靈動的很。

    開茶館的李掌櫃、賣胡餅的王三兒、綢緞莊的謝員外,看見洪百川都笑著打聲招呼:「洪員外回來啦,可有日子沒見啦!喲,你這小孫子,可是越長越招人稀罕了。」

    一聽人誇他孫子,洪員外登時就眉開眼笑。洪員外已經是半退休狀態了,要不是近來播州有謀反跡象,朝廷出動了潛伏貴州的所有諜報人員偵伺消息,洪百川也不會親自出馬,以經商名義跑這一趟,此刻回來,自然要抱著他心愛的大孫子親熱親熱。

    小傢伙不怕生,跟誰都是自來熟,不管男人女人,誰想抱他,他就會扎撒開小手,咧開嘴巴主動迎上去。不過和爺爺相處這麼融洽,卻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雖說爺爺離開了足有大半個月時間,他還記得爺爺,爺孫倆親密的很,一見爺爺,小傢伙也歡喜的緊。

    「喲!洪員外回來了,要不要殺上一盤!」

    街東頭開飯館的霍掌櫃是個棋迷,和洪員外是棋友,一見洪員外回來,馬上興奮地招呼。洪百川正在路邊向一個小販買著棉花糖,剛遞到寶貝孫子手裡,聽他招呼,便抱著小孫子笑眯眯地走過來,道:「成!咱們殺一盤,看你棋藝有沒有長進,哈哈哈……」

    呂傑負著雙手,在大街上隨意地閒逛著,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還買了一隻鍋蓋、一尾鮮尾,左右手各拎一件,慢悠悠地逛著。洪員外是昨兒晚上回來的,他是今兒一早才見到。

    洪員外富富態態的樣子,平時瞧來就是一個慈眉善目的員外,呂傑可看不破他的虛實。按照田雌鳳的吩咐,這兩天呂傑一直在盯著羅家,但他始終不清楚,三夫人究竟是如何打算,盯著羅家如何就能救出葉小安?

    ……

    臥牛嶺上,懂口技的黨騰輝暫時替代了葉小天,葉小天又悄然離開監室,與田妙雯一同出現在西廂客房。為了保密,沒有丫環伺候,為他們端茶遞水的就是哚妮。

    田妙雯和葉小天講了一番近來的種種安排,這才轉上她最關心的話題:「從時間上看,播州方面應該已經派人過來,調查過發生在我臥牛嶺上的蹊蹺事,而從我們故意暴露出來的一些蛛絲馬跡,他們應該猜得到,『你已在我控制之中』,我想他們除非對我臥牛嶺死了心,不然的話,近期必然會想辦法救你離開。」

    說到這裡,一旁的哚妮不禁臉現憂色,悄然在葉小天另一邊坐下來,關切地看著他。何止是她,田妙雯又何嘗不擔心。

    葉小天認為自己的身份還沒有暴露,想將計就計,被播州方面救出,再擺他們一道。對田妙雯和哚妮來說,這可是非常冒險的一個舉動,如果之前他們有過一絲破綻,引起播州方面對葉小天真實身份的懷疑,那他可就是自投羅網了。

    葉小天見她們面現憂色,笑了笑道:「不必擔心,整個計劃我反覆揣摩過,實無半點破綻。你們不要忘了,整個計劃的起點,在於他們的『偷天換日』,只要他們不曾懷疑當初換人時被做了手腳,就絕不可能懷疑我的身份。楊應龍再精明,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識破我的身份,除非他能溝通鬼神!」

    田妙雯嘆了口氣,道:「話雖這麼說,可是……」

    葉小天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不用患得患失的,在我眼裡,你可是巾幗不讓鬚眉!」說著,葉小天另一隻手悄悄探到哚妮身後,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腰。

    美人兒恩重,兩女是如何地擔心他,他心裡其實很清楚。可是楊應龍這麼算計他,豈能不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能算計楊應龍的機會可不多,現在多消滅楊應龍的一些實力,今後正面對抗起來,他就可以減少很大的壓力。有些事明知有風險,他還是要必須去做的。

    「嗯!」

    田妙雯低低地答應一聲,道:「如果你能輕易就被救出去,必然引起楊應龍的懷疑,可若對你『看守』太緊,讓他們根本無法救你出去,那計劃又無法實施,這個分寸如何把握,也令人煩惱。」

    葉小天想了想道:「只要能把我掌握在手,臥牛嶺對他們就仍有大用。而臥牛嶺對他們而言,並不僅僅是多一支可資利用的人馬那麼簡單,而是他們打開黔東的鑰匙。所以,他們一定會不惜代價,不要小覷了他們的本事!」

    田妙雯點點頭,葉小天又道:「你最好找個理由離開臥牛嶺一趟。你不在,別人有些什麼失誤,也就比較容易說的通。」

    田妙雯道:「這一點我也想過,只是如何找一個有力的藉口,可不容易。若是因為一些瑣碎細務我便離開,未免說不過去……」

    田妙雯為如何離開臥牛嶺而發愁,可這份擔心很快就有了充分的理由:播州餘慶司對石阡府發動了攻擊!理由是播州好意調停展童兩家爭端,卻被突然襲擊,播州楊家要討還公道。

    石阡童家並沒有乖乖任由臥牛嶺擺佈,童家不肯就此臣服於楊家,卻也不願在挾制之下歸順臥牛嶺。如果他們不惜餘力阻截播州兵馬,必然損失慘重,那時又該如何自處?

    所以在一場激烈的戰鬥之後,石阡童家放開了一條道路,你們打出的旗號不是要向展家和葉家問罪嗎?我才不替他們頂鍋,我借道於你,你們自己交涉去。

    當然,石阡童家也擔心播州會玩「假道於虞」的把戲,所以童家不僅在放開的這條通道兩側的主要據點處陳以重兵,而且是在獲悉欽差已經趕到松坎,估量播州在此時絕不敢向童家犯難,這才做出了大膽的決策。

    播州餘慶司驟然興兵,其實是緣於田雌鳳的要求。田雌鳳要求餘慶司向石阡方面施加壓力,目的就是要「調虎離山」,把田妙雯引走。田妙雯主持臥牛嶺內政外政,表現十分出色,田雌鳳對這位本家姐妹,還真有些擔心不能從她眼皮子底下成功救出葉小安,所以想把她調開。

    殊不知田妙雯也正為如何合乎情理地離開臥牛嶺給對方製造機會而發愁,一聽說播州餘慶司已對石阡府發動攻擊,田妙雯大喜,馬上大張旗鼓地宣佈要親自趕往肥鵝嶺主持大局,務必阻敵於銅仁之外。

    銅仁城那邊,田雌鳳本來還擔心這一計也未必能調走田妙雯,獲悉石阡童家主動讓開了通道,田雌鳳不由大喜,振奮地道:「好!如此一來,田妙雯必然離開,我的計劃距成功的可能又進了一步!」

    馥如兒奇道:「夫人如何確定,田妙雯必然親往肥鵝嶺主持大局?」

    田雌鳳微微一笑,道:「因為葉小天已經死了,現在的葉小天,只是被田妙雯偶爾擺出來撐一撐場面的花架子。如果任由我播州兵馬長驅直入,打下肥鵝嶺、打垮展家,直奔臥牛嶺。這種情況下土司葉小天依舊不肯出來主持大局,臥牛嶺上下會怎麼想?如果葉小天被拉出來主持大局,天天與眾多部屬接觸,田妙雯還有把握控制他嗎?

    況且,一旦我播州兵馬佔了原來曹家的地盤,征服了展家,那時童家也得臣服,如此一來,整個石阡就盡在我手,田妙雯能坐視這種情形出現麼?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得離開臥牛嶺,親自趕往肥鵝嶺主持大局!」

    田雌鳳蘭花般的手指輕輕地點住了圓潤小巧的下巴,臉上帶著一抹興趣盎然的笑:「田大小姐,我倒要看看,這一次你如何折在我的手上!」

    田雌鳳有些興奮、有些期待,她是白泥田家的大小姐,自從田氏家族遭受朱元璋、朱棣父子重擊沒落之後,白泥田氏分裂出去已成自一脈,可是無論思州田氏如何的沒落,它始終是正統。

    無論田雌鳳在播州如何的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一旦到了貴陽,一旦與田彬霏、田妙雯兄妹同席,都要矮人一頭,只因人家才是田氏家族的代表。田雌鳳招攬田彬霏為己所用,固然有著其他原因,可是恐怕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潛意識裡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她要籍此證明,她比田氏家族的嫡宗正房更加強大!

    而今,有機會贏田妙雯一局,田雌鳳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已經收服了田彬霏,只要再打敗田妙雯,她就是當之無愧的田氏家族第一人,她——才是田家的希望,田家的未來!

    田雌鳳伸出雀舌,輕輕舔了舔嘴唇,好像一隻逮到了老鼠的貓兒:「藝璇,告訴呂傑,只要臥牛嶺那邊傳出田妙雯趕赴肥鵝嶺的消息,就馬上動手:偷走羅大亨的寶貝兒子!記住,是偷,而不是搶!」

    左藝璇和馥如兒同時站了起來,只有她們兩個才通盤瞭解田雌鳳的計劃。她們知道,動手的那一刻,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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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1 22:51:21 |只看該作者
第929章 正中下懷


    田妙雯去了石阡肥鵝嶺,同時還帶走了一支主力。他們的敵人在西方,臥牛嶺背靠大萬山,面向銅仁府,除了來自西方的威脅,還真沒有強大的敵人。當然,這個前提要建立在於珺婷是自家人的基礎上。

    田妙雯走後,表面上臥牛嶺是由葉小天主持的,對外也是這麼宣佈的,但實際情況呢?當然是由哚妮和李大狀來主持。這件事對內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但不管知不知道,向葉小天請示匯報的人罕有能直接見到他本人的,都是通過哚妮或李大狀。

    而這一點被田雌鳳的人偵知後,倒是正合乎他們之前的判斷。他們就知道,田妙雯走後,主持臥牛嶺事務的一定另有其人,絕非「葉小天」,如今由哚妮和李大狀主持事務,正稱他們的心意。

    李大狀當然是比較精明的一個人,但他事務繁忙,會有時間打理雜七雜八的事情麼?這些事必然要交給哚妮來管。而哚妮,那個山裡妹子?呵呵……,田妙雯報以一聲冷笑。

    ……

    呂傑接到動手的命令後,決定趁洪員外帶小孫子時下手。老人嘛,耳目遲鈍,動作遲緩,是最好的下手目標。小傢伙已經能蹣跚學步,可是那死老頭子只要帶著小孫子,就須臾不肯離手,呂傑接到的命令又是必須秘密進行,不能硬搶,只好另謀打算。

    這天下午,洪員外帶著小孫子出去遊玩一番,又抱著他回了家。呂傑立即安排人手,開始準備。

    花廳裡,妞妞正幫丈夫盤賬,一見公公回來,寶貝兒子趴在公公肩上打著瞌睡,連忙迎上前接過孩子,瞧他臉上黑一道白一道髒兮兮的,不禁好笑:「這孩子,又淘氣了。」

    洪百川笑眯眯地道:「淘點兒好!男孩子嘛,這樣才有出息。哪像大亨,從小就好吃不動,這孩子,比他爹有出息,哈哈哈……」

    妞妞忍俊不禁,反正在公公眼裡,這孩子怎麼都好,就連他尿了炕,公公都讚不絕口:「瞧瞧這小子,迷迷糊糊地一泡尿撒完,還知道挪著地方睡,精明的很呢!」

    妞妞把孩子接過來,抱進花廳,拉過一件小花被蓋上,又出來對洪百川道:「爹,晚飯還得等一會兒,您老先沐浴一下。」洪百川點點頭,奔了後邊廂房的沐浴間。

    旁邊牆頭,呂傑悄悄探出頭來,恰好看見洪百川的身形消失在月亮門口兒。

    妞妞正要繼續算賬,只撥了一下算盤珠子,忽然想到算盤珠子的響聲可能會吵醒了兒子,便一手拿著賬簿、一手端著已經布了數字的算盤,小心翼翼地走出花廳,轉向旁邊的小書房。

    呂傑見她出來,連忙一縮頭,再悄悄探出頭來時,妞妞已不見了身影。呂傑謹慎地四下看看,立即飛鳥般掠進院子,三個箭步就跨過六七丈的距離,縱身躍入房中。

    呂傑站定身子,飛快地四下一掃,見花廳中寂寥無人,只有羅漢床上小傢伙甜甜地睡著,呂傑立即快步上前,伸手將他抱起,同時右手放在他的嘴邊,隨時準備制止他的哭鬧呼喊。

    不料小傢伙迷迷濛濛地睜開眼睛,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闔上了眼睛,還往他懷裡蹭了蹭,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睡覺。呂傑心中一鬆,毫不遲疑,馬上抱著孩子飛奔而去……

    ……

    妞妞算好了賬,起身離開小書房回到花廳,卻見榻上空空,一張小被子掀開著。妞妞不禁好笑地嘆了口氣,這個公公啊,和大亨就像上輩子的冤家,見了面就吹鬍子瞪眼的,偏跟這小孫子親得不得了,這才多大功夫,又黏糊上了?

    不過,孩子睡覺時,公公可不捨得叫醒他,莫非孩子已經睡醒了?妞妞想著,便也沒去尋他。等到快到了飯時,妞妞才向後宅公公的住處趕去。

    洪百川沐浴已畢,回了自己住處,叫人沏了壺茶,一邊喝茶,一邊把手頭幾份情報處理了。忽然聽到外邊有人叩門,洪百川答應一聲,把情報鎖進密匣,走去開了門。

    妞妞道:「爹,大亨快回來了,帶孩子到前廳坐坐吧,一會兒就該開飯了。」

    洪百川笑道:「好!我那乖孫子睡醒了吧?」

    妞妞一呆,道:「孩子……不是被你抱過來了?」

    洪百川一怔,愕然道:「孩子正睡著,我抱他過來幹嗎?」

    兩人互相看看,忽然同時失色!

    ※※※※※※※※※※※※※※※※※※※※※

    田雌鳳等孩子一到手,立即就轉移到了第二個藏匿所。

    此番她真是下了一番功夫,第二個藏匿所是一位富紳在城郊的一幢別業。田雌鳳讓徐逸鶴租下的。這幢別業因為那位富紳用到的機會不多,所以對外出租,但也是見過徐逸鶴一行人,瞧他們衣著打扮、談吐舉止不凡這才同意的。

    田雌鳳帶著羅大亨的孩子去了城郊,但城裡的房子並未退租,此時退租,很容易叫人聯想到她的身上。

    田雌鳳去城郊不久,羅家就發現老太爺的命根子丟了。洪百川和妞妞抱著萬一的希望,問遍府中下人,並無一人曾抱過孩子。此時羅大亨也從店舖回來,幾乎要急瘋了。

    「都不要吵!」洪百川厲聲制止了驚恐指責的大亨和淚流滿面的妞妞,其實他比誰都心急,但身為錦衣秘諜多年,這點鎮定功夫還是有的。洪百川緩緩在榻邊坐下,大亨卻注意到老爹的手在微微發抖。

    洪百川道:「讓府裡的人都出去尋找,大亨,你去一趟官府,請於大人封鎖所有要道,搜查碼頭、客棧等處!」

    大亨重重地應了一聲,洪百川緩緩閉上眼睛,顫聲道:「希望孩子……不是被人販子、小蟊賊偷走!」

    大亨聽到這話先是呆了一呆,但馬上就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如果孩子是被人販子小蟊賊偷走,那才是最可怕的。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別的目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把孩子偷走、賣掉。

    那樣的話,他們反而是最難找回孩子的,不管他羅家是如何的財雄勢大,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被人有意藏匿的孩子,那無疑是大海撈針。可如果偷走孩子的人別有目的,不管是綁票勒索還是仇家尋仇,反而容易確定目標。

    大亨擦了擦眼淚,重重地嗯了一聲,轉身就要離開。可他剛轉身就和一個家丁撞了個滿懷,那家丁一個趔趄險險摔倒,可他還沒站穩,就急急說道:「老太爺、老爺、夫人,有人來了,說他知道孩子在哪兒。」

    家丁話音剛落,眼前一股勁風撲滿,洪百川威壓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他面前,彷彿一頭雄獅俯視著他,厲聲喝道:「他人在哪裡?」

    那家丁從未見過自家老太爺如此可怕的模樣,不禁嚇了一跳,嚥了一口唾沫,才哆哆嗦嗦地向外一指。

    呂傑站在天井裡,好整以暇地撣了撣衣衫,隨即就見洪員外帶著兒子、媳婦以及一大票家丁丫環從後院兒撲了出來。

    呂傑微笑著拱起手:「啊~~~,在下見過洪員……」

    他還沒有說完,洪員外已經撲到面前,急聲問道:「尊駕知道我孫子在哪兒?快快講來,老夫必有重謝!」

    呂傑打個哈哈,道:「重謝就不久了,我只是希望……大亨少爺能為我做一件事!」

    這句話一出口,洪百川的臉色就變了。羅大亨的反應也快,沖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怒吼道:「是你抓了我兒子?」

    呂傑夷然不懼,淡定地看著羅大亨,道:「大亨少爺以為,我會不會怕你殺了我呢?」

    洪百川迅速鎮定下來,雖然他怒火中燒,但是人家既然主動找上門來,起碼孩子有了著落,他那顆油煎一般的心總算是輕鬆下來。洪百川擺了擺手,沉聲吩咐道:「都散了吧!孩子的事,誰也不許張揚出去,都散了!」

    呂傑微微一笑,道:「還是你們老太爺明白事理!」

    羅大亨重重地哼了一聲,鬆開他的衣領,洪百川眼中閃爍著凜凜令人不安的神彩,口氣卻變得異常溫和:「尊駕,請廳中敘話!」

    ……

    客廳中,呂傑翹著二郎腿,把他的目的說了出來:羅大亨和妞妞夫妻倆,要帶人上一趟臥牛嶺,拜訪他的義兄葉小天。只要羅大亨能做到這一點,他的孩子就會安全地回來。

    羅大亨呆住了,他是為數不多的知道葉小天正在假冒葉小安,而被一些人認定是葉小安的葉小天,其實真的就是葉小天的人之一。他雖然不清楚呂傑的身份,卻清楚臥牛嶺近來的一系列事情:除了播州,還有人認定葉小天是葉小安麼?除了播州,還有人急於掌握葉小天麼?

    他們認為小天哥是葉小安,現在臥牛嶺反了他播州的水,他們認為是大嫂識破了小天哥的身份,所以想把小天哥救出去!而這,正是小天哥想讓對方達到的目的。想到這裡,羅大亨真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呂傑見他呆在那裡,只道他是掙扎於害了兒子還是保護義兄,便又微笑勸慰道:「你放心,我並沒有想對葉小天不利的打算。我可以用自家列祖列宗的名義向你發誓:此去臥牛嶺,絕非對他不利!怎麼樣,為了你的兒子,肯答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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