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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藍晶] 夢幻泡影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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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01826 發表於 2014-9-1 21:14  
謝小玉暗自心驚,旁邊的陳元奇也微微皺了皺眉頭。

知道這件事的只有船上那些人,看來那裡面有人被九曜派 ...

《夢幻泡影》10

歷盡凶險,謝小玉一行人好不容易返回中土。
眾人暫時各奔東西,約好天門開時再相聚。謝小玉急著尋找自己的家人,但一回到謝家莊,卻發現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不但所有家人行蹤不明,生死未卜,官府甚至對謝小玉發出了懸賞通緝令,這一切究竟隱含著什麼陷阱?

第一章 遊子歸家

陽光從天頂上投射進來,照在大殿中央,光並不是很亮,四周顯得有些陰暗。整座大殿異常空曠,只有正中央放著一個蒲團,旁邊擺著一隻古樸敦實的銅香爐,縷縷青煙從香爐裡升起,漸漸散開。

大殿裡有兩個人,一個盤腿坐在蒲團上微閉著眼睛,另外一個站著,雙手負在身後。

坐著的人正是那個姓丁的老者。此人修道已久,資格比碧連天的白髮老道還老,屬於古董級的人物。他的本名早已被人們遺忘,因為他修練的是《太上忘情篇》,所以人們提到他的時候都叫他丁忘情。

對面站著的看起來不過四十幾歲,一張圓臉顯得和和氣氣,更像商人而不是修士。第一眼看到此人,誰都不會相信他居然會是九曜派的掌門李天一。

「値得這麼做嗎?」李天一輕嘆了一聲。

丁忘情原本不想回答,但是沉默半晌,看到掌門一直等著,只得無奈地說道:「當年我和澄念有過承諾,幫他照看九空山……我欠澄念實在太多了。」

對於丁忘情的事,李天一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沒辦法說什麼,總不可能讓丁忘情言而無信。

「現在大劫將起,誰都說不準這次大劫是什麼,或許是佛道之爭也說不定。」他只能苦笑道。

「妖族再臨,神道重現,魔門也蠢蠢欲動。師弟捫心自問,這場大劫是佛道之爭的可能性有多少?」丁忘情冷笑道。

「大劫當前,不能不愼。」李天一並不退讓,立刻回道。身為一派掌門,就算有半成的可能他都不得不防。

丁忘情顯然很討厭這個論調,怒道:「佛道雖有分歧,卻都屬玄門,大劫當前更應該一致對外,現在卻先內鬥起來!」

「你這話雖然沒錯,但是有個前提,那就是佛門値得信任,可惜並不是。」李天一很清楚他和丁忘情最大的分歧就在這裡。

並不是說佛門不好,李天一自己也有不少佛門中的朋友,說得上話的佛門中人就更多了。

佛門的問題就在於廣開方便之門,更有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說法。

正因為有這句話,很多手持屠刀的人進了佛門,有些人眞的放下了屠刀,但也有些人手上的屠刀放下了,心裡的屠刀仍舊還在。

這還只是一些大惡之徒,其餘坑蒙拐騙、盤剝取利、仗勢欺人、賣友求榮之流更是數不勝數。俗話說:「度世容易度人難。」光靠佛法感悟這些大大小小的惡人實在難上加難,佛門本身反倒成了藏汙納垢之處。

兩人立場不同,自然誰都說服不了誰。

知道這樣爭辯下去不會有什麼結果,兩個人同時沉默了。

好半天,李天一又開口道:「你那個弟子的所作所為應該不是你授意的吧?」「掌門認為我會和幾個小輩計較嗎?」丁忘情一臉不悅。

他其實也知道自家徒弟做出那等事是因為什麼緣故。這個弟子一身毛病,不但心高氣傲,目中無人,容易受人挑撥,而且貪婪,什麼好處都敢拿。

「這樣就好。先別管你我之間誰對誰錯,我和你做個約定——你約束一下自己門下,不要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萬年來,我九曜門有過不讓外人觀看石碑的事,但是從來沒有讓人觀看石碑卻壞人機緣的事。」

「我的弟子壞了規矩,我自會處置。」丁忘情不肯鬆口。

見此老頑固,李天一也沒辦法,只得告辭離開。

出了大殿,剛下了丁忘情潛修的山峰,李天一就看到鄭道君在路旁候著。

「師兄,有結果了嗎?」鄭道君看到掌門出來,連忙問道。他和陳元奇交情深厚,肯定要有個交代。

李天一看到鄭道君,同樣心中苦笑。

這又是一個胳臂往外彎的人物,好在璿璣派畢竟是道門。

「丁師兄為人固執,我沒辦法說服他。」李天一搖頭嘆息。

鄭道君並不意外:「我早料到了。這個人和佛門眉來眼去,根本不可信。」這話說得刺耳,李天一神情一滯,突然想到剛才丁忘情所說的那番話。

佛門道門本出一源,原本應該精誠合作,但是現在大劫臨頭卻先內鬥起來—這種說法本身也製造分歧,在九曜派種下內鬥之因。這位鄭師弟可不是孤家寡人,身後也有很大一個派系,這兩派一旦鬥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璿璣派和應劫之人那邊還需要師弟代為安撫。」李天一感到很疲累,這掌門當得一點意思都沒有,到處說軟話卻不得不如此。

送走鄭道君,李天一想著此事牽連太大,他也不能做出決斷。丁忘情資格比他老,他雖然是掌門,卻鎭壓不住。

想到這些,他轉身朝著內山門飛去。

內山門在九曜派中央,那是一座峽谷,最深處原本有一個洞,萬年前九曜道尊就是在那裡看到太古天變的景象。現在那個洞已經不存在了,連同四周山崖也全部崩塌,成了一座山谷。萬年的歲月讓這裡長滿了參天古木,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連林中雜草都有一人多高,唯獨山谷中央原來是那個深洞的地方建著一座草
廬。

草廬不大,長寬不超過一丈,外面圍著一圈竹籬,看起來和一間普通茅屋沒兩李天一畢恭畢敬地到了門前,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

一跨入門中,眼前的景象頓時一變。

門裡不是茅舍,而是一座山谷,和外面那座山谷一模一樣,感覺卻完全不同。

這裡的靈氣異常濃郁,比起靈眼只差分毫。這裡沒有遮天蔽日的樹林,也沒有一人多高的雜草,滿山谷都是各式各樣的珍稀藥材。樹林是有,但是不大,只有一小片,而且都是上古年間遺留下來的珍稀品種。

在這片小樹林中,幾個老人聚攏在那裡。其中兩位老人在下棋,旁邊一個人正看著他們下棋,另外幾個老人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有的蒔弄花草,有的閉目端坐。

「小李子,你怎麼來了?」觀棋的老人突然抬頭問道。

李天一並不認為這幾位老人會不知道他的來意,以他的能力,掐指一算都能算個分明,這幾位更不用說。

「還不是為了丁師兄和九宮山的事。丁師兄德高望重,在派中很有威望,但是現在大劫將至,九宮山雖然名義上是我們九曜旁支,和我們頗有淵源,畢竟屬於佛門。」李天一簡短地解釋一遍。

「你是掌門,這件事自然該由你定奪。」正在下棋的一位老者不以為然地說道。

李天一滿臉苦笑。他如果有辦法定奪,就不會過來詢問這幾位的意思了。

「此事涉及丁師兄,而且還有好幾位長老和他有著同樣的想法。」李天一隻能說得儘可能委婉。

「看小李子急的,你們就別一個勁兒地推來推去了,他有他的難處。而且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頂多再十年大劫就要臨頭,你我都別想躲過。」一個原本在閉目養神的老者突然開口說話。

李天一連忙在一旁稽首,這位絕對是他最大的倚仗。

有這個老者發話,其他人終於提起精神。

觀棋的老者撚著鬍鬚說道:「『佛道本是一體』這話沒錯,『大劫將至,自家人先內鬥起來』也確實不太對。丁師侄這番話很有道理,不過掌門的顧慮同樣也有道理。佛門畢竟是佛門,和道門並非一體,我們將他們當做一家人,他們可未必把我們當做一家人……」

這位老者侃侃而談,剛才發話的老者看不下去了: 「好了,你別在那裡兜圈子,這方面你的腦子最靈光,給個明白話。」

觀棋老者原本還想說上半天,被這位刺了 一句,不得不轉入正題:「我的意思是,道理人人會說,而且都能言之有理,談不上誰對誰錯。身為掌門,如果在意這些東西,什麼事都別幹了。所謂掌門就是掌管門派,祖師爺們已經替我們制定好一套完整的規矩,照規矩來不就成了?丁師侄有沒有觸犯規矩?有沒有做出對九曜有害之事?」

掌門搖頭:「那倒是沒有,但是他的徒弟……」

觀棋老者立刻打斷:「既然他的徒弟觸犯規矩,就應該按照規矩處罰。丁師侄自己處罰徒弟不讓外人插手,這話對那個姓陳的說倒是有幾分道理,我九曜派的人憑什麼要他一個外人管?但是這話用來搪塞你,豈不是笑話?徒弟做錯事只能由師父處罰,如果大家都這麼幹,還要你這個掌門幹什麼?」

一聽到這話,李天一頓時明白。既然道理人人都說得通,那就只有公事公辦,按照規矩來。

觀棋老者見李天一明白過來,又說道:「每個人都有交朋友的權利,沒必要強求,但是現在時局緊張,該防範還是得防範。小丁他們和佛門交情深厚,那就讓他們負責和佛門聯絡,暫時也不要在山門裡待著,讓他們去下院吧。至於他們的弟子……現在天寶州好像很缺人,而且那裡也是條退路,我們該著手佈置一下,就讓他
們先去那裡打前鋒吧。」

這話一出口,李天一頓時知道這些太上長老的想法。

說得好聽,兩邊都有理由,其實太上長老們早有定論,那就是佛門不可信任,必須防著佛門。

這倒是和他的想法一致。

早在佛道分裂的時候,玄門就已經不存在了,之後歷次大劫也都各管各的,佛門和道門聯手大多是個人之間互相聯手,比如神道大劫中,太虛、九曜和空蟬始終在一起,空蟬就是佛門弟子,也是十尊者之一。除此之外,門派之間也會聯手,如佛門擅防,道門擅攻,兩派聯手可以互補短長,這在歷次大劫之中都不罕見,但是
佛道兩界卻始終沒全體聯手過。

「佛道畢竟一家,不過大劫初起,難免各自會有各自的心思,想聯手是不可能的,不如各管各的,萬一佛門遭了劫難,我道門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到時候我們自然會施以援手。那時佛門自然會明白我們的誠意,然後再談聯手的事就沒什麼問題
了。」觀棋老者在一旁不鹹不淡地說道。

這話只是說得好聽,其實就是讓佛門在前面頂著,道門各派躲在後面,一來避避風頭,二來也可以撿點便宜。

觀棋老者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當年佛門也是這樣做。

萬年前的神道大劫,道門和神皇打得你死我活,佛門卻躲在暗處,等到最後一戰時才突然冒出來。神皇麾下八萬四千將校大半戰死,卻有一小半被佛門度化,正因如此,神道之法也被佛門得了去。

神道之劫後佛門大興,特別是大乘佛法勢不可擋,其中就有神皇麾下那些將校的功勞。到了這個時候,那些將校一個個都已經成了大德高僧。

「還是師叔高明,師侄已經明白應該怎麼做了。」李天一能成為掌門,自然不是無能之輩。

九曜派山門內正商量對策,山門外,法磬異常傷心地轉頭看著那九座高峰。

這原本是他的希望所在,現在希望破滅了。

沉默片刻,他突然轉身朝著陳元奇一揖到地,說道:「陳前輩,多謝您連日來的照顧。要不是托您的福,我根本進不了這座山,也看不到那塊石碑。原本說好我跟著您回轉璿璣派,但是現在我想獨自走走,開拓一下眼界,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會多看點書。」

蘇明成聽到法磬這樣一說,也站出來朝著陳元奇稽首說道:「前輩,我也打算離開一段時間,我想去一趟南疆。」

南疆是苗瑤雜居之處,蠻荒地帶,佛道兩門很少涉足,那裡盛行的是蠱巫之道。
蘇明成想得很清楚,不管是劍道還是符道他都已經不可能走通,只有另闢踢徑,從蠱巫之道上尋求突破。

別小看蠱巫之道,那也是太古流傳至今的大道法門。

「走吧、走吧,長長見識也好。」陳元奇並不在意這幾個人離開。

「我也得走了。」謝小玉同樣也要回家。

陳元奇有話想說,但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最後只能保持沉默。

「各位保重,反正大家離開也不會太久。天門開啟在即,你們肯定不會錯過這場盛會吧?」洛文清在一旁說道。

他早已經和謝小玉、麻子、蘇明成、法磬約好一起去開天門。

「天門開啟之時,我必然會來。」法磬非常肯定地答道。

天門開啟同樣也是一場機緣。萬年前,十尊者裡有四位就是在天門中得到傳承,其中就包括排名在九曜之前的太虛道尊。

「天門開啟之時再見。」謝小玉也點了點頭。

話音落下,他抬手招出飛劍,一片劍光捲住身體,剎那間已經消失在天際盡頭,速度快得讓洛文清、蘇明成、法磬和綺羅瞪大眼睛。

他們並不是沒看過劍遁。洛文清的劍遁同樣很快,卻還不至於快到如此地步,那速度已經快和陳元奇的劍遁相媲美。

「這小子留了 一手,我猜他沒出全力。」陳元奇也是第一次看到謝小玉全力運用劍遁,不過那把飛劍畢竟是他所煉,一聽飛劍發出的聲音,他立刻知道謝小玉用了幾成法力。

「怎麼會這樣?他那把飛劍上的法陣和符篆都和速度沒有任何關係。」洛文清問道。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陳元奇難得碰到連他都不懂的事。換成其他道君,肯定不會說出口,因為這太丟臉了,他卻不在乎。

「走吧,與其羨慕別人,不如自己努力。」陳元奇不忘記趁機給師侄上一課。

說完,他捲住洛文清和綺羅,化作一道劍光,眨眼便消失在天際。

「保重。」法磬朝著蘇明成一抱拳。

蘇明成也抱了抱拳,說道:「回頭見。」

說完,兩個人一個朝西,一個朝南,各自飛去。

謝小玉是往東飛,此刻他歸心似箭。

「總算可以離開那群人了,我憋得實在難受。」洪倫海在丹爐裡大呼小叫。有那幾個道君在旁邊,他連動都不敢動。

謝小玉沒管他,只是全力催動飛劍,一心一意趕路。

他的劍遁自然不能和陳元奇相比,慢了不只一點點,不過若只和眞君相比,他的劍遁絕對不慢。

洪倫海看著四周飛掠而過的白雲,嘴裡也嘖嘖稱奇:「你這小輩倒是有兩手,這劍遁之快,比起一般的眞君都不遑多讓。當然,我全盛之時肯定比你快,不過你現在還是眞人,等到你成了眞君,或許就可以趕上我那時候的速度了。」他憋了很久,所以一有機會就喋喋不休。

謝小玉裝作沒聽見,他自己知道自家的底細。

他這遁法並不屬於任何一脈,而是從《奇技妙法百篇》裡演化而來。以前他利用劍匣射出飛劍,現在只不過是將自己連同飛劍一起發射。飛劍上的避波分水陣能將阻力減到最小,這同樣也出自《奇技妙法百篇》。

速度越快,迎面而來的風就越強,阻力也越大,聲音也越響,快到極點之時,劍遁的聲音如同雷鳴一般,十里之外都聽得清清楚楚。按照《奇技妙法百篇》上的解釋,這就如同船頭劈開的波浪,船速越快,浪花越大。聲音就是空氣的震動,同樣的道理也適用。而避波分水陣的用途正是劈開前方水面,讓波浪降到最小,所以也能用在劍遁上。

事實證明《奇技妙法百篇》沒有錯,他這劍遁確實極快。

這種劍遁非常特別,所以他無法知道這門遁法還有沒有繼續提升的潛力,只有等到成為眞君之後再看。

這一飛就是三天三夜。離家越近,謝小玉的心裡越不是滋味。

這裡已經是元辰派的勢力範圍,大禹州東部全都屬於元辰派的管轄。每十年,元辰派會開啟一次山門、收一批弟子。

想起過去的往事,一時之間他的心裡頗不是滋味。

眼看著四周的一切越來越熟悉,謝小玉放慢速度。

平武府多山,所以一眼望去簡直是山連著山,農田則顯得稀疏錯落,往往在山和山之間有那麼一小片農田,或是半山坡上開闢一些梯田。

「這就是你家?看起來不怎麼樣。這裡的山高卻不秀,林密卻不深。」洪倫海又開始聒噪。

「確實不怎麼樣,但是這裡是我的家。」謝小玉淡淡地回道:「你還記得你家是什麼模樣嗎?」

洪倫海頓時沉默下來,他對家鄉的記憶確實已經模糊了。

翻過一座山頭,謝家莊近在眼前。突然,謝小玉愣住了。

他看到路邊橫著一塊界牌,界牌斷成兩截,上面刻著一個「閒」字。

「這是你家的東西?」洪倫海問道:「我記得你說過你爹叫謝景閒。」

「這確實是我家的界碑。這片農田好像是我家的,是我進元辰派的第四年買的。」謝小玉回憶著往事,他甚至記得當初他爹只用六百多兩銀子就買到手,賣地的人一來是為了討好他爹,二來這是一片坡地,確實不怎麼値錢。

他往田頭看去,只見田頭早已經豎起一塊新的界碑,那上面刻著「展」字。這片田顯然已經易手。

謝小玉的心頭升起一陣不妙的感覺,他想起當初陳道君幾次欲言又止,顯然已經知道他家出了變故。心中憂急,他不由得加快腳步。

「你打算就這麼過去?」洪倫海冷冷問道。

謝小玉稍微一愣,不過他馬上明白過來,立刻身形一轉,變成一個身材瘦長、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沿著田邊的小路往下走,轉過一片山坳,前面可以看到一座莊子,那就是謝家整個莊子有兩百多戶人家,大部分姓謝。他家是旁支,在謝小玉進元辰派之前,家裡只有幾畝薄田,勉強可以溫飽。

莊子越靠外面的房子就越破爛,那都是分出來的各家住的地方。他家在東面,也算靠近週邊。

謝小玉跳上旁邊一塊大石,站在上面眺望。

東面一片茅草頂中間有一片青瓦房頂,那就是他家,是他進元辰派之後第三年蓋的。

他豎起耳朵傾聽著,房子裡傳出一陣說話聲,有男有女,聽起來都很陌生,絕對不是他家的任何一個人。

謝小玉越發感覺不妙。

「想知道出了什麼事就過去看看吧。」洪倫海興奮地說道。

謝小玉心情原本就不好,被這傢伙一吵,更糟糕了幾分。他將洪倫海藏身的丹爐取了下來,猛地一抖。

這只丹爐可以變成珠子,自然也可以變成別的東西。隨著他的心意一轉,丹爐變成一個灰布褡褳。

謝小玉隨手塞了 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進去,包括吃的喝的,這些全都是他買回來給家人的,現在正好用來當道具,扮成一個貨郎。

「你這小輩太放肆了!」洪倫海嚷嚷著。

謝小玉不理他,將褡褳往肩上一背,一邊吆喝著,一邊往莊子裡走。

「賣東西嘍!合城的大棗、寧北的花布,快來看一看、瞧一瞧!上好的胭脂水粉、銀釵珠串……」

旁邊頓時圍過來一群人,有女人也有小孩,全都眼巴巴朝他的褡漣裡看。

謝家莊並不富裕,連本家也算不上大戶人家,只能稱得上殷實。褡褳裡的這些東西全都很花俏,不怎麼實用,所以圍觀的人很多,眞肯掏錢的卻一個都沒有。謝小玉和眞正的貨郎一樣走街串巷,隨意蹓躂。他走過自家門前,特意停了下來,提高嗓門喊了兩聲。

這並不奇怪,他家青磚綠瓦,白粉刷牆,門廊前青石鋪地,明顯比周圍的房子
整齊得多,賣東西的當然要挑這樣的人家。

喊沒兩句,就聽到裡面一個女人大聲喝罵起來..「吵什麼吵?我們沒錢,到別處喊去!」喝罵的女人約三十來歲,滿臉橫肉,卻塗著濃濃的脂粉,讓人覺得噁心。

看到這個女人,謝小玉立刻想起來了。這個女人是本家五房的人,五房的那個人好像就叫謝景展,說起來還是他的叔叔,只不過隔得比較遠。他對自家的事不熟,以前也就逢年過節回來一趟。他之所以記得謝景展,是因為他每一次回來都可以看到此人忙前忙後,好像和父親很親近似的。這個女人他也看過,不過以前絕對不是這副凶相,而是滿臉諂媚,總是拉著他問長問短,特別是詢問山門裡的情況。

謝小玉心裡一跳,知道家裡出事了。

轉身出了巷子,他故意轉頭啐了 一 口,然後拉住旁邊一個小孩問道:「這家怎麼換人了?以前住在這裡的人挺和氣,買過我不少東西。」

「你說的是三叔啊。」那個小孩果然知道:「三叔人很不錯,以前他兒子在仙山修道,後來聽說犯事了,被仙山逐了出來,又被官府抓走,族裡就不大願意見他們。之後三叔帶著全家離開莊子,聽說是投奔朋友。不過本家說三叔的兒子偷了仙山的東西,就藏在三叔手裡,所以三叔連夜脫逃。」

小孩口齒清晰,說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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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幻泡影》10

歷盡凶險,謝小玉一行人好不容易返回中土。

謝小玉隨手抓了幾塊糖塞給小孩,心中亂極了。家人到底怎麼了?是見勢不妙逃了,還是被誰害了?他有些後悔沒將王晨帶在身邊,否則讓王晨算一下,至少可以知道父親大概的行蹤。

他這麼想著,腳下就不知不覺加快速度。

那個小孩看著他遠去,突然想到什麼,轉身朝著謝小玉家跑去,一邊跑,一邊喊:「五嬸!五嬸!有人打聽三叔家的事。」

那扇門吱呀一聲打開,剛才的胖女人搖搖晃晃走了出來,一把揪住小孩的耳朵大聲喝罵道..「你這個小崽子最滑頭,你可不要騙我。」

「騙妳是小狗。那個人裝作是貨郎,還說以前來這裡賣過貨,我卻從來沒見過他,而且他還打探三叔家的消息。五叔說過,如果有誰打聽三叔家的消息,就要我們告訴他或妳一聲,現在給錢吧,要不然我不告訴妳那個人長什麼樣子。」小孩把手一攤。

「小兔崽子,討便宜討到老娘頭上來。」女人掄起巴掌就要打。

這時,卻聽屋子裡有個男人大聲喊道..「給錢、給錢!快告訴我那人長什麼樣子?他往哪邊走了?」

「你瘋了?嫌錢多?」胖女人眼睛一瞪,怒喝道。

「頭髮長見識短?妳忘了幾位仙師是怎麼關照的?有人來打聽這人的事,就立刻告訴他們。要是耽誤時間,妳我吃罪得起嗎?」男人一邊說,一邊掏出十幾個銅錢。

小孩眼珠一轉,搖了搖頭。「五叔,你是打發叫花子嗎?.」

謝景展笑了,挑著大拇指說道:「小子夠靈,不過小小年紀別太貪心」。

「五叔,誰更貪心?當初三叔在的時候,你人前人後跟著他跑,得了不少好處。三叔家敗了,你第一個下手,三叔的宅子和田地都歸了你,別人全都沒得到多少好處。現在你又有好處上門,這件事既然有仙人插手,仙人們全都會點石成金,隨便給你點好處你就享用不盡,才給我十幾個銅板?」小孩討價還價。

想不到謝景展突然抓起那小孩的手,猛地一拗,直接掰斷小孩的尾指,痛得小孩哇哇大叫,眼淚奪眶而出。

謝景展笑道:「兔崽子,既然知道這件事和仙人有關,你居然敢耽誤閒人的事。你要是不想活了,別自己找死,還連累全家。快告訴議個人長什麼樣?去了哪裡?」

小孩真的被嚇到了,忍著痛,一邊哭,一邊將謝小玉扮成貨郎長相說了 一遍,然後朝著謝小玉遠去的方向一指。謝景展把小孩往地上一推,轉身進了房間,翻箱倒櫃,從衣櫃角落裡找出一截信香,小心翼翼地點燃了,舉著信香跑到院子裡。信香冉冉升起,飛到空中。

過了半個時辰,只見幾道遁光緊貼著地面由莊子外飛了過來,到了院子上空落了下來。為首的人看起來四十幾歲,身上披著道袍,背後斜插著旗旛。這個人一落下立刻問道..「那個小子來了?」

「不是那個小子,是一個四十幾歲的人,個子很高,人很瘦,顴骨突出,額頭聳起。那個人裝作貨郎在這裡四處走動,而且特意打聽老三家的事。」謝景展一邊比劃,一邊說,然後朝著謝小玉離開的方向一指:「那個人往那邊去了。」

「離開多久了?」為首的修士 一把揪住謝景展的領子問道。

「半個時辰。他一離開,我就點燃您給的信香。」謝景展連忙說道。

修士將謝景展往地上一扔,飛身駕起遁光,朝著他指的方向追去,其餘修士緊隨其後。一出莊子,為首修士就放出一條獵狗。這條狗身高過丈,大得像頭牛,一嘴尖牙鋒利如刀,兩隻眼睛如同燈盞。牠朝四周嗅了嗔,雙腳創地,身體騰空而起,飛沙走石朝著西面而去。

看到自家養的靈犬反應,為首的修士心中大喜,頓時喊道:「那個人沒走多遠!」

謝小玉確實沒有走遠。他心裡掛唸著家人卻無從尋找起,所以有些失魂落魄,腳下沒停,卻不知道往哪裡去,所以在四周山裡蹓躂著。

突然,他猛地回頭看去,看到幾道遁光朝著這邊而來,這些遁光離地才一、兩丈高,明顯只是一群練氣層次的人。

「你的麻煩來了。」洪倫海幸災樂禍地說道,等著看熱鬧。

謝小玉微微一愣,不過很快就明白了,肯定是自己什麼地方露出了破綻。

「前面的人別走,我問你一件事。」為首那人喝住謝小玉。他手裡暗藏著一件法器,打算先將人拿下再說。

「你們找我?」謝小玉早就注意到這傢伙的小動作。

練氣層次的修士想施法和使用法器,全都需要掐訣唸咒,想掩飾都掩飾不了,即便以他和麻子當初的強焊,也做不到瞬間施法。

『眞是群不知死活的小輩。』洪倫海暗中傳音說道。他倒是很樂意看到謝小玉有麻煩,但是眼前這些人實在算不上什麼大麻煩,三兩下就會被打發。謝小玉也覺得可笑,這幫人連他的實力都搞不清楚就敢來硬的,他乾脆不再掩飾,瞬間放開壓抑著的氣勢。那條狗第一個有反應,立刻夾起尾巴嗚嗚叫著,逃得遠遠的。為首的修士也感覺不對,謝小玉的氣勢明顯不是練氣層次的修士所能擁有,他立刻臉色發白。

「前輩恕罪,我等只是受人之託,在這裡等候一個元辰派的棄徒。」他連忙稽首說道。

這個人很狡猾,一開口就將元辰派的名頭抬了出來。

「你們來得正好,我恰巧有事要問你們。」謝小玉一陣冷笑。

為首修士知道不妙,猛地一抖手, 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脫手而出,朝謝小玉打去。

對於珠子一類的法器,謝小玉絕對不敢小看它。那可能是一件普通的法器,只是用來砸人.,也可能是雷珠,一碰就會炸開,或是蜃珠、兩儀珠一類的秘寶。

所以他連忙伸手一指,一道劍光從指尖疾射而出,瞬間打在那顆珠子上。只聽到轟的一聲巨響,珠子淩空炸開,果然是一顆雷珠。

爆炸的地方離謝小玉很遠,少說有五、六十丈,離那群修士卻極近,只有五、六丈,所以站在最前面的幾個修士當場就被震死。

為首修士反應倒是挺快,一看劍光飛起立刻知道不妙,隨手抓過一個人擋在前面,自己轉身就逃。一邊逃,他還一邊朝著旁邊一個修士喝道:「分頭逃跑,將這東西交給方眞人。」

說著,他將一個黑漆漆的東西扔給那個人。

謝小玉下意識地覺得方眞人應該就是方雲天,所以淩空虛攝,想將那個東西吸過來。

「別上當。」洪倫海急了。他是逃命的祖宗,這套東西都是他玩剩下的。謝小玉聽到警告,頓時心頭一震。他是聰明人,瞬間就明白洪倫海的意思,連忙手指輕彈,又是一道劍氣疾射而出。和剛才一樣,劍氣徑直穿透那東西。

又是一聲爆炸,這次的威力更大,而且是在那群修士中炸開,頓時血肉橫飛。

「好個卑鄙之徒。」謝小玉輕罵一聲。他見過心狠手辣之輩,卻少有這種連自己人都隨意算計的傢伙。

心中惱怒,他再次彈出一指,淩厲的劍氣劍光直取那個人的雙腿。

「住手!好個心狠手辣之徒。」半空中突然傳來一陣怒喝。

隨著這聲怒喝,一股逼人的氣勢直壓下來。

來的人絕對是一位眞君。

「這是個陷阱,有人在這裡張網等著你。洪倫海經驗豐富,立刻明白這一切都是事先佈置好的。

到了這個時候,謝小玉的腦子也徹底冷靜下來,已經知道事有蹊蹺。

來不及多想,他拍了 一下腰際的納物袋,頓時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飛了出來,正是劍匣。

謝小玉手持劍匣,將一端對準聲音來的方向,劍氣疾吐。

劍匣上鑲嵌的那顆兩儀珠噴發出兩道玄色氣勁,這兩道玄氣化作一圈圈圓環,整整齊齊排成一列,匣中飛劍穿過那一個個圓環射了出去。一開始,飛劍的速度不太快,每穿過一道圓環速度就加快一分。等到穿過所有的圓環,那速度已經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

所有這一切都在瞬間完成。

在外人看來,謝小玉取出劍匣,然後劍匣噴發出一道刺眼的閃光,緊接著閃光破空而去。 被瞄準的那位元眞君速度也極快,剛才還在雲端,眨眼間已經到頭頂上方。他看著劍光從謝小玉手中射出,還沒反應過來,劍光已經到了面前。

這一劍的速讓他駭然,想逃脫已經來不及。千鈞一髮之際,他強行往旁讓了 一些。

劍光一穿而過,帶著萬丈血光瞬間遠去。

那位眞君痛叫一聲,捧著一條胳膊轉身就逃。他來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間就消失在天際盡頭。

這一劍雖然沒要了他的命,卻將他的肩膀整個打穿。飛劍噴吐的劍氣長達數丈,他護體玄功才沒被攔腰斬成兩段,但是這傷絕對不輕,即便以真君之強,也不敢在這種情況下和謝小玉交手。

更何況這一劍也讓他的信心徹底動搖,他怕謝小玉再來一下,可就不是受傷這麼簡單。

看著那位眞君遠去,謝小玉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

他摸出一隻瓶子,倒出一顆靈丹,送進嘴裡。靈丹迅速化開,化作絲絲縷縷的靈氣遍佈全身。

「你這小子夠狠。」洪倫海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謝小玉出手,也偷聽別人談話,聽過萬劍齊發的場面,但是親眼所見仍舊感到震驚。

「對方既然有這樣的佈置,恐怕還有後招。」謝小玉眉頭緊皺,嘴裡喃喃自語著。

.「那就走吧。」洪倫海說道。

將飛劍招了回來,謝小玉正打算架起劍遁,但是他看了看頭頂上的藍天,又猶豫了起來。他的劍遁確實極快,但是要看和誰比,眞人裡絕對沒人能超過他,眞君就未必了。想到這裡,他收起飛劍,取出一張符。

這是一張遁地符,是他和麻子聯手所制,由麻子施法,他繪符並且封印。

隨手撕開符篆,一道黃光出現在腳下,謝小玉身體一沉,瞬間沒入土裡。

他並不是第一次遁地,當初在北望城的時候,就跟著麻子一起用遁地之術躲過土蠻大軍的圍困。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他已經是眞人,遠不是當初可比。

謝小玉也不是老老實實在土裡遊走,那速度還是太慢。他一邊土遁,一邊側耳傾聽,尋找流水的聲音。田莊四周多山,山裡多有泉眼。以前他不懂,只以為泉水是土裡冒出來,現在他明白了,地底下同樣也有江河湖海。此時他要找的就是這樣一條水道。

謝小玉一邊傾聽水聲,一邊聽著地面的動靜。

片刻之後,隨著兩道尖細的破空聲傳來,有人落到剛才他站著的地方。

「這小子倒是識相,立亥就逃了,要是晚走一步,我必然將他挫骨揚灰,更要勾出他的魂魄煉成邪鬼,讓他承受百年煉魂之苦。」

發話之人正是剛才那位眞君。此人年紀四十歲上下,胸前垂有長髯,看起來文質彬彬,只是肩膀上的一灘血跡有點破壞形象。

此人身邊跟著一個鶴髮童顏的老者,這個老者同樣也是需生打分, 一落到地上,立刻蹲下身子摸了摸地面。

「這孽子土遁走了。」老儒搖了搖頭。他和身邊這人都不擅長土遁之術,勉強下去倒是可以,卻未必追得上。更何況他們被謝小玉剛才那-劍嚇到了,都怕謝小玉在土裡再來一下,或者布下什麼陣法,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不知不覺中,兩個人都已經不把謝小玉當小輩看待,而是視作大敵。

「難道就這麼算了?」中年修士越想越窩囊,他可沒吃過這樣大的虧。

「還能怎麼樣?現在只有告知官府,讓官府畫影圖形緝拿他。」老儒原本就不打算出手,現在樂得輕鬆。

「眞不甘心。」中年修士扼腕頓足。

「想想九空山那兩個人,你應該覺得挺不錯了。」老儒嘿嘿一陣冷笑。

「難道傳聞是真的?他一個小小的眞人居然可以殺掉兩位眞君?」中年修士兀自不信。

老儒不回答,只是一個勁兒地盯著中年修士肩膀,那裡仍舊血跡未幹,衣服上還有一道劃痕。

他雖然不開口說話,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四周是嘩嘩的流水聲,湍急的地下河水推著小玉往前而去。

此刻,謝小玉正包裹在一片青藍色的光芒中。他用的是癸水眞訣,手中還握著幾枝陣旗,那是幻天蝶舞陣,有水遁之法。

現在他並不是為了快,而是不想和四周的岩石撞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河水突然加速,然後將他拋了出來外面刺眼的光線讓他一時之間睜不開眼。等到他看清四周,又再一次被拋進水 裡。

謝小玉浮到水面張望一眼。

河岸兩旁的景色讓他感到陌生,這絕對不是謝家莊附近的河流。

明白了這件事,他心裡終於安定一些。

當初那個紅衣道人可以在茫茫大海上確定他們的行蹤,是因為海上根本沒人,只要放出神念四面八方一掃,躲都沒地方躲。

現在卻不同。平武府有四座城、二十餘座鎭、大小村子五六百個、十幾萬戶人家,神念一掃,到處都是人的氣息,想找到他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謝小玉仍舊用青藍色的光芒裹住身體,繼續朝著下游遁去。

河道漸漸變寬,水流速度變得越來越緩慢。謝小玉猜測他已經順流而下一千餘裡,十有八九不是大禹州,這才從水裡冒出來,找了 一片蘆葦蕩上了岸。

站在岸上,他側耳傾聽。過了片刻,他聽到東南面隱約傳來嘈雜的聲音,那應該是一座小鎭。

謝小玉身形一轉,再一次變化。這次他變成一個儒生,頭上戴著秀才巾,穿著一襲青衫。他收起褡楗,將這東西重新變回一顆珠子。至於褡漣裡的東西早已落到河裡,衝到不知道什麼地方了。

不想聽洪倫海聒噪,他將珠子收進納物袋,心中異常煩亂,乾脆不用遁法,就這樣信步而行,一邊走一邊思。

他最擔憂的是家裡人的安危。

現在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的家人已經死了,方雲天和掌門一脈的人知道和他之間的仇恨已經無可化解,所以設下這個局。還有一種可能是他的家人不知所蹤,那些人沒辦法用他的家人威脅他,只有另想他法,所以設下這個局。

他不知道哪一種才是眞的。

謝小玉腦子裡有各式各樣的猜測,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鎭外。

突然,遠處有人朝著他喊道:「這位秀才,我看你愁眉不展,想必有什麼心事。你是掛念今年的科舉,還是在為姻緣發愁?來來來,我幫你起一卦,保證你煩惱頓消。

說話的這個人就坐在鎭口,身上披著一件道袍,頭上梳著道髻,面前放著一張桌案,上面擺著一面羅盤、一個籤筒,還有文房四寶,桌案旁插著一根竹竿,上面挑著一幅八卦圖,原來是個算命先生。

謝小玉突然心頭一動,慢慢走了過去,在桌案前的長凳上坐了下來。

「我要問家人平安。我和家人一起上京,半路上失散了。」謝小玉說道。

「不知道走失的是何人?是父母還是妻兒?」算命先生撚著鬍鬚問道。

「父母兄弟姐妹。」謝小玉在身上摸了摸,掏出幾文銅錢放在桌案上,擺了個文王問課的圖案。

「原來閣下也是行家。」算命先生不敢隨口胡言。他並不覺得奇怪,易算之道並非道家獨有,儒家也一樣重視。

如果說佛門道門本是一家,那麼道門、儒門就完全是一體。儒門之中有黃老一派,那是很大的流派,其中的思想和道家一脈相承;而道門中也有儒道合流的門派,比如玉書門就是這樣。

取過那幾文錢,算命先生搖了搖頭,撥開羅盤,裡面居然是個夾層,底下還有一個小羅盤。他輕嘆一聲,說道「既然遇到行家,說不得要花點力氣了。」說著,他將那個小羅盤推到謝小玉面前。

剛才第一眼看到算命先生時,謝小玉就知道此人確實有幾分本領,並不是坑蒙拐騙之徒。

他輕輕一撥羅盤,只見羅盤滴溜溜轉動起來。他沒用什麼力,羅盤卻轉得極快,一點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算命先生頓時皺起眉頭,嘴裡念叨著:怪了,怎麼天機不顯.難道閣下是魁星下方,命中註定要中狀元?」

謝小玉並不回答,不過他倒是知道答案。

大劫將至,他十有八九是應劫之人中的一個,有關他的天機自會隱去。他的父母兄弟和他關係密切,自然也在這個範圍內。明白這一點,他放心了。

此刻他最擔心的就是那些眞君、道君掐指一算,算出他一家的去向,然後抓住他的家人威脅他。

好半天,羅盤漸漸停了下來。那畢竟是他的父母,和他血脈相連,因果牽扯,天機再怎麼隱去,也不可能切斷這樣的連結。

算命先生朝著羅盤看了 一眼,臉上頓時露出笑容。

「閣下莫急,你閤家平安,雖然眼下稍有困厄,但是沒什麼大礙。你若要尋他們,就趕快往北走,日落時分必然可以趕上。」說著,算命先生朝著北面的鎭口一指。

謝小玉站起身來,抱拳一禮,然後快步朝著那邊奔去。

出了鎭,走了約兩、三里地,鑽進一片樹林,他瞬間恢複本來面目,招出飛劍,一道劍光穿入雲端。

他並沒有往正北而去,而是稍微偏向西方。

算命先生和王晨剛認識他的時候差不多,有點本領,但是解卦上差了 一些。好在他只需要藉助此人的手段,至於解卦他可以自己來。

這一飛就是兩個多時辰,突然,謝小玉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鼓聲。

他的心頭又是一動。

剛才那一卦晦澀難明,雖然卦象上指著北方,卻暗含著西北的意思。還有最後一句,指的確實是傍晚。

傍晚就是酉時,那是整整一個時辰。以他的劍遁之術, 一個時辰少說可以飛行兩、三千里,所以他一直猶豫不知道什麼時候該落下來,此刻遠處傳來的鼓聲卻讓他想起一件事。

所謂晨鐘暮鼓,清晨敲鐘,傍晚打鼓,都是報時之法。或許卦象上所指並非是傍晚時分,而是聽到鼓聲就可以落下。

一想到這裡,謝小玉立刻循聲望去。

只見幾里外的山崗下有一座小城,這座城長寬不足百丈卻頗為繁榮,城外沿著大道全都是商舖客棧。

不知道為什麼謝小玉有一種感覺,他應該在這裡等。

想到這裡,他落了下去。為了不驚動旁人,他沒有運用劍遁,而是徑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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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小玉隨手抓了幾塊糖塞給小孩,心中亂極了。家人到底怎麼了?是見勢不妙逃了,還是被誰害了?他有些後悔 ...

第二章 佛門

嘈雜的打鐵聲讓路人紛紛皺眉,打鐵爐傳出的熱浪更是讓人難耐,所以鐵匠鋪周圍一向很少有人。

和鐵匠鋪相隔不遠有一幢茅屋,屋前灌木叢生,屋後有幾棵小樹彙聚成一片,也算是一片小樹林。茅屋年久失修,不過房頂剛剛翻蓋過,上面覆蓋的茅草全都是新的。

中午時分,茅屋的門開了,一個中年人走出來,反手關上門,也不上鎖,往城裡走去。

城裡有個算卦攤子,中年人在攤子前坐了下來。

「還是老樣子?」算命先生長得頗為猥瑣,下巴上有兩撇小鬍子,瘦得皮包骨,一件過於寬鬆的長袍皺巴巴,不知道多久沒洗了。

「老樣子,你幫我算算今天我能不能找到失散的家人。」中年人神情黯然地說道。

算命先生也不多話,隨手從籤筒裡抽出一根簽,看了 一眼,搖了搖頭。

中年人不說話,扔下兩文銅錢,轉身就走。

這個中年人便是謝小玉。

那天他落下之後,在城裡信步逛了一圈,看到這個算命攤子,也像此刻一樣算了一卦。

這個算命先生的本事稀鬆平常,好在還算修練過,多少算得出一點東西。

那一卦讓他安心不少。卦象上顯示這裡正是他的家人必經之處,但是他得等,因此,他決定暫時在這座小城住下來。

謝小玉並不缺錢,不過他想避人耳目,自然不能住在熱鬧的地方。一圈轉下來,他找到鐵匠鋪旁邊那幢房子。

因為臨近鐵匠鋪實在太吵了,又靠近路邊,過往的行人車馬同樣也會發出嘈雜的聲音,所以這幢房子一直空著,價錢非常便宜。

不過對他來說這幢房子還有另外一個好處,是個修練的寶地。

他想修練並不一定要有靈脈,有三種辦法讓他可以在任何地方修練。

第一種是用陽燧鏡佈設成丙火聚靈陣,不過這太張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第二種是抽取蜃珠中的蜃氣,可蜃珠畢竟是死物,裡面的蜃氣雖多,卻用一點少一點.,最後一種辦法就是藉助那顆兩儀珠。

兩儀珠是用一座磁山煉製而成,相當於一塊特大號的磁鐵,所以只要有金鐵之物,將兩儀珠往上一放,那些金鐵立刻會生出磁力,他便可以從中提取玄磁精氣修練,比陽燧鏡聚集太陽眞火更加方便。

那家鐵匠鋪後面堆積如山的廢鐵,正好派上用場。

這一住就是十幾天,每天他都會過來算上一卦,但是每一次都是失望而歸。

離開算卦攤子,謝小玉往回走。到了城門口,他看到一群人圍攏在那裡。

城門口有一塊地方專門用來貼告示。謝小玉信步走了過去,推開眾人擠到前面看了 一眼,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那上面貼的緝捕公文,第一個就是他,罪名是殺人越貨,告發的懸賞是一百兩銀子,不過底下也注明他是修士,而且是眞人,一旦知道他的行蹤絕對不要輕舉妄動,只能稟報各州道府,由道府出手抓人。

繼續往下看,法磬和蘇明成的名字居然也在上面。法磬被通緝的原因也是殺人,蘇明成更不得了,居然是聚眾謀反,挑動苗民暴亂。

走出人群,謝小玉滿腦子疑問。

在謝家莊遇襲後,他一直以為是元辰派掌門一脈搞的鬼。此刻掌門一脈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另外幾脈十有八九會趁機發難,就算沒辦法逼迫掌門退位,另外幾脈也會獅子大開口,狠狠咬上一 口。所以掌門一脈很可能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是九空山搗鬼。

在九曜派中,那個陰鷲少年壞了法磬的機緣,同樣也打斷他和洛文清、蘇明成的感悟,那件事背後肯定是九空山搗鬼,他們和九空山已經結下不死不休的大仇,所以九空山很可能會先下手為強,趁他們還沒有成長,搶先一步將他們扼殺。

但是此刻他感覺不對勁。

如果是元辰派出手,根本沒必要搭上法磬和蘇明成。

如果是九空山在搗鬼,璿璣派不可能不幫他壓下此事。而且現在知道他重要的不只是璿璣派,還有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和九曜派。撇開摩雲嶺不算,另外三個門派全都勢力龐大,奧援眾多,以九空山的影響力,一個九曜派就能讓它動彈不得。

一邊走,一邊想,直到進了房門他都沒想通。

謝小玉轉身上了門閂,又布下一層禁制,然後從納物袋裡取出一枚信符,這是洛文清給他的。

他捏住信符的一角猛地一抖,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信符並沒有化作一道火星破空而去,而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謝小玉暗自心驚。

這有幾種可能,一種是洛文清出事了,不過這種可能性不高。洛文清一回到璿璣派,根本別想出來,就算妖族勢力再大,也沒辦法進入璿璣派內山門刺殺他.,另外一種可能就是洛文清掐斷和這邊的聯繫。

謝小玉心中的不安變得越發強烈。

洛文清不敢和他聯繫,要不就是怕見他,這似乎不太可能,要不就是怕和他聯絡會洩露他的行蹤,這就糟糕了,幕後黑手的勢力之大,完全超乎他想像。

將信符重新收好,謝小玉發起愁來。

他原本以為回到中土後有璿璣派庇護,他和他的家人朋友就可以安然無事,接下來要應付的就只是天地大劫,現在看來他想得太美了。

恐怕在他們還沒回來之前,幕後的黑手已經張好羅網,等待他們的到來。

不只是他,他們幾個從天寶州過來的人肯定全都是目標。麻子之所以沒有出現在緝捕告示裡,恐怕是因為他一到中土就立刻離開,幕後黑手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蹤,而且麻子的身分也非常隱密。

謝小玉當初猜到麻子出身的門派,也猜到麻子出身于戰堂,卻始終猜不出麻子是誰,就連洛文清也沒査出一個結果。那個門派的戰堂中沒有麻臉的弟子,也就是說麻子那張麻臉是刻意弄出來的,為的是掩蓋身分,回到中土後,他十有八九搖身一變,變成另外一副形象。

一想到麻子,謝小玉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他同樣可以學麻子的辦法,幫自己來一番改頭換面。

不過他想掩飾身分可沒有麻子那麼容易,此刻他已經是風頭浪尖上的人物。不動手還好,他從洪倫海那裡學到的斂氣法門,即便那些道君高人也未必能看透他的底細.,可一旦動手,他肯定會暴露。

突然他想起這段日子一直都將丹爐藏在納物袋裡,忘了拿出來。

小心地取出丹爐放在地上,謝小玉問道:「你能不能變得更加不起眼些?現在誰都知道我有這麼一件古怪飾物。」

「小輩,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搪塞過去?你這幾天一直把我塞在口袋裡,我要和你好好算這筆帳?你用得到我的時候就低聲下氣,用不到我的時候就把我塞進口袋裡,現在指望我幫你,呸!」洪倫海怒髮衝冠,一出來就大聲吵嚷著。

謝小玉知道這傢伙有氣,在旁邊耐心聽著。

好半天,洪倫海罵累了,問道..「你這小輩,讓我出來絕對沒什麼好事,肯定又打算從我這裡得到些什麼。說吧。」

「我現在不能和人交手, 一出手就會露餡,你有什麼好辦法?」謝小玉問道。

洪倫海彷佛被踩了尾巴-樣,頓時提高嗓門:「你別指望我傳你毒術!這是當初說好的,和煉丹術有關的任何東西我都不會傳授給你。」

謝小玉看中的確實是他的毒術,卻硬著頭皮說道..「我自己的東西還練不過來,誰稀罕你那些旁門左道?」

這話換成別人說絕對沒有說服力,但是他說這話,洪倫海只能認了。誰的手裡捏著那麼多無上傳承,都會覺得修練不過來。

「你只是不想暴露身分,這簡單。」洪倫海發洩一頓後,心情好了許多。

謝小玉一臉疑惑。

看到這個小輩也有需要自己指點的時候,洪倫海心中異常舒暢。

「你手裡不是有三顆舍利嗎?隨便選一顆煉化,裝成佛門弟子不就行了?我記得你修練的那門《六如法》好像就是佛門劍修之法。」

這句話如同醍醐灌頂,讓謝小玉恍然大悟。他確實將這三件好東西忘了。

三顆舍利是那三個九空山的道人所留。

舍利和金丹大致相同,卻又有小小的差異。金丹是用來寄託魂魄之物,道門中現在最流行的元嬰化生之法就是用金丹化為元嬰,所以金丹如同胚芽。

舍利不同。佛門不講究肉身成聖,將身體視作臭皮囊,同樣也將舍利視為外物,將來前往西方極樂淨土的時候舍利並不會被帶走,而是留給後人,所以舍利就像果實。

果實肉厚,更加管飽,舍利也一樣。那裡面不但蘊含充沛的佛力,還帶有一絲傳承。

猛然間醒悟過來,謝小玉急不可耐地移開牆角邊的桌子。

桌子底下有個大洞,深達十幾丈,是他住進來後挖的,底下有一個密室,他平時就是在那裡修練。

眨眼間,他已經身處於密室中。這裡一片漆黑,到處彌漫著金鐵的氣味。

一片朦朧的白光從謝小玉身上透了出來,只見四周全都銀白色一片。才十幾天的工夫,原本銹蝕朽爛的廢鐵就變成這般模樣,其中的道理和當初那口庚金靈眼差不多,只不過此刻密室裡彌漫著的不是庚金精氣,而是玄磁精氣。

密室正中央有一個蒲團,謝小玉坐下之後朝著四周打了個訣印,四周頓時白光閃亮,將這座密室封閉得嚴嚴實實。

從現在開始,裡面不管發生什麼,外面都沒辦法察覺。

這可不同於上面那層禁制。那層禁制需要靠法力維持,頂多十二個時辰那層禁制就會消失;這裡就不同了,封鎖四周的是充塞于此的玄磁精氣,他相當於搬了 一塊石頭堵住大門,只要他不將石頭搬開,大門就一直會被堵死。

做完這手準備,他這才小心翼翼將三顆舍利取了出來。

放出神念,一點一點探入這三顆舍利中,過了片刻,謝小玉的臉上露出既歡喜又猶豫的神情。

這三顆舍利都沒問題,他都可以煉化,而且每一顆舍利裡都包含一門傳承。能如此容易將神念探入其中,和他修練《六如法》有關。《六如法》是佛門的東西,同出一源,契合度自然極高。

除此之外,他還有另外一個發現。

以前他一直以道門的方式修練,佛道本是一家,倒沒什麼妨礙,但是這次他將神念探入那三顆舍利中,《六如法》頓時生出別樣的變化,演化出無窮的妙用。

這就是佛門和道門的不同,前者是由內而外,後者是由外而內。

道家講究取法自然,在天地間尋求大道,功法相當於總綱,需要自己參悟,所以最後修練到什麼地步全憑個人悟性和機緣.,佛家卻只問本心,認為心中自有大道,所以佛法傳承也是如此,一旦頓悟,自然會出現相應的妙法。

這三顆舍利裡各蘊含一脈傳承,分別是「渡厄紅蓮」、「夜叉明王斬」和「琉璃寶焰佛光」。

渡厄紅蓮是紅衣道人那顆舍利裡帶著的傳承,讓謝小玉感到意外的是,它居然是三種傳承中最上乘的一種。

渡厄紅蓮是一門非常特殊的傳承,雖然神奇奧妙,卻不是用來爭鬥,也是道重於法那類,和《力士經》很像,在神道大劫之前這類功法最被看重,是飛升仙佛兩界的不二法門。

《力士經》沒有完整流傳下來,現存的全都是殘本,就算有全本,修練《力士經》需要用靈藥淬煉身體,那些靈藥在萬年以前還算容易找到,現在卻已經不可能了。

渡厄紅蓮則不同,不但是完整的,而且佛門功法大多用不著藉助外物,一旦練成此法,就可以不沾因果、不染業力、無災無劫。

佛門想要飛升,必須了結一切因果,償還以往的欠債,而渡厄紅蓮其實就是一種賴債的法門,只要功行圓滿,就能立刻飛升佛界,連飛升之劫都可以免除。

謝小玉既興奮又猶豫,就是因為這部傳承。

修練的目的還不是為了飛升?為了永恆不滅?這門功法就是沖著最終目標而去。

不過渡厄紅蓮修起來艱難,而且既不擅攻也不擅守,用在爭鬥上絕對是雞肋,只能憑境界壓制對手。

他現在隱約明白那個紅衣道人為什麼找他們的麻煩了。

那個人好高騖遠,當初選了這門功法,好不容易練到眞君境界,肯定感覺空有境界,但其他方面一無是處的苦惱,所以興風作浪,一心想奪取法磬手裡的九曜另傳,同時圖謀他的《六如法》。

想清楚那個紅衣道人當初的打算,又想到大劫將臨,謝小玉最終還是捨棄這門傳承。

另外兩門傳承中,夜叉明王斬和渡厄紅蓮恰好相反,就是為了爭鬥而存在,以攻為主,威力強焊,修練起來也精進神速。但是到了後期後勁會越來越不足,可以說是法重於道的最好例子。

琉璃寶焰佛光則是典型的和稀泥,道法並重,攻守兼備,好像十全十美,但是樣樣有就意味著樣樣稀鬆,攻不如夜叉明王斬一類的功法,防不如金剛印一類的功法。

不過這次謝小玉沒有猶豫太久,直接選了琉璃寶焰佛光。

他不缺攻擊的法門,再說,只要是佛光全都有鎭壓心魔的作用,只要是佛火,全都有淨化業力的作用。而且佛光、佛火專克邪鬼幽魂,他不太肯定鬼族是否也已經進入這個世界,萬一對上鬼族,琉璃寶焰佛光就有大用。

將另外兩顆舍利收了起來,謝小玉手中托著最後一顆舍利,這顆舍利非常漂亮,表面晶瑩剔透,裡面光華流轉、七彩氤氳。

謝小玉將舍利虛懸于頭頂上方,嘴裡默默吟誦著佛家眞言,神念再次透入舍利中,不過這一次他體內的劍元也緊隨其後透入進去。

剎那間,那顆舍利大放光明,將整個密室照得通明透亮,稍微排斥了一下,那顆舍和就接受他透入的劍元。

他注入的劍元越來越多,開始煉化那顆舍利。

此刻,謝小玉有些慶倖自己將眞元全都化作劍元。

雖然佛道同源,但是兩個門派差別還是很大。如果他的體內仍舊有眞元,那麼佛力和眞元就會互斥,沒有人能夠既有一身眞元又能練出佛力。

劍元就不同了,既不同於眞元,也不同於佛力,本質上和眞元更接近,但是不藉助外力,全靠自身的力量。這一點和佛力又有幾分相似,所以兩邊都可以相融。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舍利一點一點變小,那精純的佛力漸漸被謝小玉吸入體
內。

此刻就顯出劍元的霸道之處。那源源不斷化入進來的佛力全都被強行轉化成劍元,不過佛力還是有它的影響力,那越來越強盛的劍元漸漸顯露佛門的特質,劍氣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鋒利無匹,而是變得溫潤柔和。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顆舍利變成黃豆大小,散發的佛力已經微乎其微。

謝小玉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瞳孔變成詭異的琉璃色,裡面也是光華流轉,身體四周同樣籠罩著一層琉璃色的火光,火光捲動間,隱約可見裡面無數金花閃現,更有一片片金色雲霧忽生忽滅。

「阿彌陀佛。」他雙手合十,口誦佛號。剎那間,很多以前沒想通的佛理變得清晰明白。與此同時,他感覺冥冥中彷佛有什麼東西召喚著他,從那個方向還傳來陣陣梵音和禪唱。

在這座悠閒的小城裡,時間過得很慢,日子一天天過去,謝小玉仍舊深居簡出,每天也就出去蹓躂一圈,順便蔔上一卦,之後就回到家裡,鑽進地洞中繼續修練。不過外人絕不會知道他不在房間裡,如果有誰趴在他家牆頭上往裡面看,只會看到他坐在窗前,手裡拿著一本書苦讀。

當初他裝書生就是為了這樁好處,書生可以閉門不出,絕對沒有人會懷疑。

這天清晨他剛剛出門,就看到一隊車馬浩浩蕩蕩沿著大道而行。這是一支規模很大的車隊,有三十幾輛大車,每輛大車上全都裝滿東西,不過車轍並不深,上面裝的只是布匹之類的東西。

謝小玉一開始沒怎麼在意。

這裡臨近邊關,再往北就是塞外草原,那裡是羌狄聚居的所在,所以這裡每天都有商隊經過。商隊將布匹、絲綢、茶葉、瓷器之類的東西運往北方,然後從羌狄的手裡收購皮毛、羊絨、藥材等物,一趟跑下來,獲利少說三到五倍,只不過一路上不但辛苦,而且兇險。

他連忙退到路邊,打算等隊伍過去之後再說。

這時,突然他聽到一陣鶯鶯燕燕的聲音:「小姐,妳看那是什麼?看起來好漂亮。」

那聲音異常耳熟。

謝小玉猛地一抬頭,只見一輛大車上,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鬟正大聲嚷嚷著。

不只聲音熟悉,連臉形也顯得那樣熟悉,像極他的小妹。

謝小玉有一大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卻只有一對。妹妹是家裡的老麼,比他小三歲。他最後一次看到小妹的時候,小妹只有十歲,因為他常年不在家,所以和他並不親近,甚至還躲著他。

謝小玉異常驚喜,正打算過去相認,但是跨出幾步之後頓時想到不妥。此刻連他自己的情況都不太妙,如果貿然相認,反而會害了家人,還不如搞清楚家裡人的狀況再說。

有了這個念頭,他隨手拉住一個行人問道:「這是哪家商行?」

他住在這裡已經快一個月,和這裡的人也算熟悉,所以被拉住的那人並不在意,隨口答道:「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那是晉元數一數二的大商號裕泰行。」路人朝著正中央的馬車一指:「車上的胖子就是裕泰行的老闆,齊四海齊大老爺。
謝小玉當然不可能知道裕泰行。身為修士的他怎麼可能在意一家世俗中的商行?別說商行老闆,即便朝堂之上的重臣甚至當今皇上,在他們眼裡也只不過是螻蟻。

他只知道家裡的狀況不太好,否則爹不會讓最小的女兒給別人做丫鬟。

小妹懂事的時候,他已經進了元辰派,家裡的狀況也已經變好,所以兄弟姐妹裡,只有他的兩個弟弟妹妹沒有吃過苦。在他記憶中,每年春節他回家,父母、兄長都把他當客人看待,反而小弟和小妹更像他們的孩子,異常鍾愛。

不過他家的情況並不至於太壞,頂多就是打回原狀,守著幾畝薄田糊口,否則小妹不會像現在這樣。

在他記憶中,小妹的心地不錯,如果家裡過得艱難,她肯定會想辦法周濟。家裡有一大堆人,一個丫鬟能有多少收入?整天為錢發愁的話,小妹怎麼可能仍舊像現在這樣活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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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佛門

嘈雜的打鐵聲讓路人紛紛皺眉,打鐵爐傳出的熱浪更是讓人難耐,所以鐵匠鋪周圍一向很少有人 ...

知道家裡的情況,謝小玉頓時放下心來。

既然找到小妹,那麼其他人也都等於找到了。

這個商隊在城門口停了 一下,補充水和乾糧,再喂飽拉車的馬匹之後,就上路了。

看著商隊遠去,謝小玉轉身回到房間裡。

他停留在這裡就是為了等待家人,現在終於有了線索,就沒必要繼續待下去。

不過離開之前,他必須將住過的痕跡全部抹掉。

只見他猛地一跺腳,地面就像活了似的不停蠕動起來,底下的密室迅速坍塌,被四周的泥土塡沒,直到地上看不出一絲異樣的痕跡,他才停止施法。

離開之前,他還不忘在窗臺底下點燃一炷香。

這只是普通的線香,但是上面施了禁制,燃燒得很慢,子夜時完,然後引發大火,將這幢茅屋徹底化為灰燼。

做完這一切,他閃身從後面的窗戶飄了出去,瞬間變回自己原來的年紀,不過臉稍微改了個模樣。

隨手一抖,又將洪倫海藏身的那口丹爐變成一個花布包袱,扛在肩上就朝著商隊追了過去。

「你找到家人了?」洪倫海沒計較謝小玉的無禮。他已經想通了,變成花布包袱總好過被塞進納物袋裡。

「我找到了小妹,她看起來不錯。」謝小玉心裡高興,說話也顯得輕鬆。

「那還等什麼?找到人之後表明身分帶著人跑路,小心夜長夢多。」洪倫海嚷著。

謝小玉微微皺了皺眉。他自己都一身麻煩,實在不想讓家人跟著他一起擔驚受怕。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看著吧,有你倒楣的時候。」洪倫海怒道。他最討厭的就是被人無視。

謝小玉心中煩亂,乾脆埋頭趕路。

裕泰行的商隊走得並不快,所以很快就趕上了。

商隊中間是一輛輛大車,前後左右全都有騎著馬的人緊緊跟隨。這些人有的是裕泰行的保鏢,不過更多的是鏢行的趟子手。最前面一匹馬上插著一枝旗杆,上面寫著「神威」二字。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馬騎、有車坐,還有人徒步而行。這些人有的是裕泰行的夥計和鏢行的鏢師,也有一些是跟著商隊前進的散客。

越往北,路上越不太平。別說孤身一人,就是三五成群也沒用,沿路不知道有多少搶匪盜賊,所以很多北上的人會等候大商行經過,然後跟著商行一起走。

對於商行來說,只要載的不是太貴重的貨物,一般不會拒絕散客同行。一來是結個人緣,二來也是為了人多勢眾。

謝小玉裝成一個散客混入人群中。

他並不急著靠近中間那輛大車,太急的話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這一走就是一天。傍晚時分,車隊進了 一座小鎭停了下來,車上的人紛紛下來。

謝小玉遠遠地看到小妹也從大車上下來,手裡拎著一個小木桶朝著水車走去。

北方的水苦澀,不是常走這條路的人根本就喝不慣,更別說做菜燒飯,所以大商行都會雇幾輛水車,在專門的地方裝滿水, 一路上就喝這些水,直到下一個取水點,這還可以防備有人在沿途的水裡下毒。

滿滿一桶水對於十四、五歲的女孩子來說顯然重了 一些,謝小玉看到小妹打完水,拎著桶子吃力地往回走,連忙跑上前接了過來。

「謝謝。J女孩羞澀地回道。她年紀已經不小,換成以前,家裡的人肯定早已經替她物色夫家。

「姑娘芳名?」謝小玉如此靠近,越發確信那是他妹妹。

「我叫紫釵。」女孩用異常輕細的聲音回道。

這下子謝小玉幾乎可以肯定。

他叫小玉,那是小名。大禹州的風俗就是小孩生下來只有小名,沒有大名,大名要等到成人之後再取。他妹妹的小名就叫小釵。

「聽妳的口音不像是晉元人。」謝小玉旁敲徹擊。

這個話題對於小釵來說顯然有些敏感,她的身體微微一震,不過她沒放在心上。陌生人見面能夠說的話不多,這也算一個話題。

我家原本住北海州。我爹在晉元做生意,所以把我們帶到這裡來。」小釵說道。

北海州就在大禹州邊,兩地的口音有些相似,倒含糊得過去。

「妳爹呢?他既然做生意,怎麼捨得讓妳當丫鬟?」謝小玉問道,這是他嘴關心的問題。

「做生意有賺有虧。我爹原本有點小錢,一開始生意做得不錯,沒想到後來突然起了變化,鋪子一下子倒了。不只我們家,同行其他人家也沒有倖免。後來我們才知道是晉北幾家商行來搶地盤,所以設了讓個局,原本是要對付裕泰、恒隆、振興三大商行,我們只殃及池魚。事過之後,恒隆倒了,振興根本不在乎我們,還是東家心善接下盤子,讓我家保住一些本錢,還讓我爹和兩個哥哥在商行裡面做事,我爹現在是管事。」小釵絮絮叨叨地說著。

謝小玉靜靜聽著,大致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

顯然他爹還是挺明白事理’得知他出事的消息之後’立刻知道自家的處境也不妙,所以扔下田產和房子,卷起金銀細軟’帶著全家人連夜逃跑,一直跑到晉元。

之所以選擇晉元落腳,恐怕是因為那裡商業發達,做買賣的人多,一群外人突然出現並不會引起懷疑。另一個原因恐怕是金銀細軟可以兌換成現錢,然後可以做點小買賣,這樣就不至於坐吃山空。

兩個人一路說、一路走,眼看著快要到車隊裡,旁邊一個趟子手笑嘻嘻地將謝小玉攔了下來。

這是規矩’散客不能太靠近車隊。這是怕散客手腳不乾淨,同樣也怕散客裡有探子,是沿路土匪來踩盤子的。

小釵拎著水桶回到車上。

那輛大車看起來很擠,裡面其實很寬敞,有兩個人坐在裡面,一個自然是那位小姐,另外一個也是丫鬟,不過她是家養的,地位高些。

那個丫鬟看著小釵笑嘻嘻地說道:「看來妳的紅鸞星動,有人看上妳了。」

「才沒這回事呢,看那人的樣子應該是個讀書人,怎麼可能看上我?」小釵羞澀地回道。

雖然嘴裡這樣說,但是她心裡卻巴望著眞是如此。

「不過妳得小心,那人說不定是騙子,別到時人財兩失。」那個丫鬟提醒道。

「應該不會。」旁邊的小姐搖了搖頭,說道:「那個人儀表堂堂,而且走起路

來龍行虎步,不像一個普通人物。」

「龍行虎步?難不成會是微服私訪的皇子皇孫?紫釵姐,以後我要可能要喊妳娘娘了。」那個丫鬟笑道。

「妳再開我玩笑,我就撕爛妳的嘴,讓妳這個小蹄子嫁不出去。」小釵怒了。

「好了,別鬧。」小姐輕斥道。

「皇子皇孫怎麼可能看得上我?」小釵輕歎一聲,她神情黯然。她想起那個出事的哥哥,如果哥哥仍舊是修士,說不定眞有這樣的可能。

「我倒是很希望眞是這樣。」小姐也歎息一聲。

兩個女孩都知道小姐指的是什麼。

此次她們北上,並不完全是為了生意,偌大一個裕泰行難道會缺少管事?北面的生意雖然利潤豐厚,卻不是裕泰行主營的買賣。

這次老爺親自出馬,連小姐也帶上,為的是躲一件事,或者說躲一個人。

「那王匡在晉元惡名昭彰,還好老爺明白,沒答應這門親事。」那個丫鬟在一旁說道。小姐嫁過去的話,她身為陪房丫頭肯定也會陪嫁過去,到了那個時候就有苦日子了。

「俗話說:『民不與官鬥。』父親大人雖然交遊廣闊,可那王匡是府尹公子,父親大人以往結交的朋友沒有一個幫得上忙,逼得他只能跑去塞北苦難之地,我這個女兒眞是不孝。」那位小姐一臉黯然。

「小姐,妳別自責了。老爺是明白人,別看王府尹現在得勢,以他父子的行徑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妳如果嫁過去,裕泰行或許可以風光一時,但是到頭來肯定會受到牽連。再說,王匡娶妳恐怕也沒安好心,他們在意的肯定是裕泰行的產業。誰不知道那個老的可以做到府尹,全憑不停往上塞銀子,所以做了府尹之後拚命撈錢,現在又想往上爬,卻不肯拿自家的錢,所以打我們裕泰行的主意。」那個丫鬟說道。這些有的是她自己看出來,一些是聽管事們說的。

小姐斜睨丫鬟一眼。這其中的道理她自然明白,否則也不會抵死不從。

隊伍的後面,謝小玉倚著一棵矮樹在那裡側耳傾聽,她們三人說的話全都被他聽了去。

他原本還疑惑如此規模的商行難道還少了管事?有必要老闆親自出馬去塞北這樣的苦寒之地?原來也是為了逃難。

好奇心起,謝小玉偷偷放出神念,朝著那些車馬掃了 一下。

一掃之下,他頓時明白了。

那些大車表面上放著的是布匹、絲綢,底下卻有夾層,裡面放著的是藥材,還不是普通的藥材,而是九紅花、金曼草這類用來煉丹的靈藥。

就算在天寶州,這幾種靈藥也頗為珍稀,用它們煉成的丹藥大多是道君層次的人服用。裕泰行能夠弄到這些靈藥倒不容易,怪不得那個胖子毫不在意就放棄原來的基業,原來是早有準備。


第二天清晨,車隊繼續上路。

越往北,道路就越是難行。中午時分,商隊好不容易翻過一片黃土崗,卻看到前面有一段路塌了,兩側山上滑落的石頭和泥土將數百丈長的一段路面埋在底下。

「眞是晦氣。」

「這麼多石頭要搬到什麼時候?」

「只能退回去走別的路了。」

車隊之中到處都是抱怨聲。

謝小玉倒不在意。他此刻想的是,吃飯的時候有沒有機會再和妹妹見上一面,或許乾脆挑明身分也不錯。

突然他的耳朵抖動兩下,一陣輕細的腳步聲傳入。

有一群人正朝著這邊而來,全都有功夫在身,腳步輕靈而又穩健。

仔細再聽,他又聽到金屬擦碰的聲音,這群人全都帶著兵刃。更讓他感到不妙的是,他從兵刃碰撞聲中感受到一絲殺氣,而且那股殺氣明顯是沖著這邊來。

謝小玉轉頭看去,居然沒有一個鏢師感覺危險已經臨近。

謝小玉不想拋頭露面,卻也不能眼看著這支車隊出事。他運起傳音之術,朝著為首那個老鏢頭輕聲喝道:『如果不想死的話,就讓你手下那幫人做好準備。強盜馬上就要過來了,有百來人,離此只有一、兩里地。』

「誰?」那位老鏢頭大喝一聲。

周圍的鏢師和趟子手們全都訝異看著他們的鏢頭。

「師父,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一個四十多歲的鏢師關切地問道。

「你們沒聽到有人說話?」老鏢頭神情凝重地問道。

「沒有。」

「我沒聽到什麼聲音。 」

「我也沒有。」

眾鏢師紛紛回道。

老鏢頭臉色頓時一變,他隨手從馬鞍上取下一把鐵胎弓,又取下一壺箭,大聲喝道:「全都給我抄傢伙,馬上就有土匪過來了。」

說完這些,老鏢頭拎著弓、夾著箭,雙手微微抱拳朝著四周拱了拱:「不知何方高人駕到,小老兒這廂有禮。閣下報信之德,在下沒齒難忘。」

老頭這副做派,讓鏢行的人一個個大驚失色。

「有人傳音示警?」那個徒弟一下子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那位高人說了,土匪離這裡也就一、兩裡地,我們快點做好準備。」老鏢頭喝道。

底下的人頓時動了起來。

那些鏢行夥計全都是這方面的熟手,立刻將大車全都趕到了 一起,連同牲口一起護住。還有人拿來毛氈罩上大車,然後往毛氈上澆水,這是防備土匪搶不到東西,乾脆放上一把火。

換成內地的土匪絕對幹不出這種事,但是這裡就難說了,出沒此處的土匪並非全都是漢人,也有不少羌狄,這些人可不講什麼江湖道義。

老鏢頭的幾個徒弟還從一輛馬車底下取出強弓硬弩。

在內地,攜帶弓箭就是要造反,在這裡卻沒人會管。這裡的土匪全都騎馬挽弓,鏢行不備弓箭的話根本就是找死。

一陣忙碌之後,一切終於準備好。那些鏢師和裕泰行的保鏢嚴陣以待,但是過了好半天,外面一直沒動靜。

「眞的有土匪嗎?怎麼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一個趟子手嘀咕起來。

「住口!」老鏢頭怒目而視,這話說出來等於是不信任他,同時也不信任那個通風報信的高人。惹惱了高人可不是鬧著玩的。

「師父,我出去査探一下。」一名鏢師在一旁說道。

「不必。」老鏢頭猛一搖頭。徒弟的提議看起來穩妥,其實也是懷疑。

老鏢頭情願虛驚一場,也不想惹那位高人生氣。

話音剛落,突然一陣輕細的破空聲傳來,緊接著慘叫聲從車隊中傳了出來。

「小心暗青子!」老鏢頭大喝一聲。

只見對面山崗上飛掠出十幾個人,全都身穿夜行衣,黑巾蒙面,兩側腰際各掛著一個百寶囊,隨手一掏就是一把暗器。

這些暗器形如棗核,兩頭尖銳,一把打出去如同冰雹一般,十幾個人同時出手簡直是狂風暴雨,讓人避無可避。

車隊這邊的人一下子就倒下五、六個人,其他人頓時慌亂起來,紛紛躲在大車後面。

「不能讓他們靠近!」老鏢頭大吼一聲,拉開弓連珠箭發,四枝箭頭尾相銜地射了出去。

老鏢頭的幾個徒弟反應也很快,紛紛開弓放箭,瞬間射殺幾個土匪。

不過及時做出反應的人畢竟太少,等到那些鏢師和保鏢全都回神過來,幾個土匪已經沖到近前,為首的一個土匪一劍斬了出去。

這一劍聲勢驚人,劍刃上噴吐出寸長的劍芒。

謝小玉原本並不打算出手,但是看到這個匪首,立刻知道自己不能不出手。

他撿起一顆石子,中指一彈,這顆石子如同勁弩所發,朝著匪首射去。

那位匪首在武者中也算一把好手,斬出的長劍瞬間回掃,只聽到「錚」的一聲輕響,石頭撞在劍刃之上。

那個人只覺得長劍猛地一震,一股大力傳來,手腕被震得又痛又麻,立刻知道有高手在側。

「小心,有高手。」

這聲提醒顯然晚了,他身後的土匪紛紛從對面的山崗中沖了出來,已經沒辦法撤退。

車隊這邊總算穩住陣腳,只聽到一連串弓弦聲響,一枝枝箭矢疾射而出。

凡俗之中的爭鬥,擁有弓箭的一方絕對佔據優勢,那些土匪顯然不是本地人,沒在這裡做過案子,所以缺乏經驗,只帶了暗器,沒帶著弓弩,所以面對密如雨點一般的箭矢頓時慌了手腳。一些土匪武功不錯,或是用兵刃格擋,或是閃身避開,但是並非人人都是高手,一陣手忙腳亂後,頓時有十幾個人倒在地上。

不過那些有武功在身的土匪已經沖進車隊,兩邊混戰在一起。

謝小玉躲在散客中,跟著那些散客四散而逃,不過他的注意力卻始終都放在車隊中間的那輛大車上。

讓他稍稍安心的是,那輛大車被團團保護著,旁邊至少站著六個鏢師,全都實力不錯。

不過他還是得出手,這兩邊的實力相差得不只一點,那些土匪只是被弓箭射傻了,等他們適應過來,知道只要逼近之後就不會有事,車隊這邊就有麻煩了。

謝小玉隨手在路邊抓了 一把野草運勁射出去。

那些武功練到高深之處的武者都能夠飛花摘葉,他堂堂一個眞人更加不在話下。只聽到半空中響起一陣緊急的嘶嘶聲,那些草葉從四面八方朝著幾個實力最強的土匪射去。

「飛花摘葉??不知道是哪位高人駕到?」匪首大驚失色。剛才他接下那顆石子時已經知道有高手,只不過那顆石子射出之後就再也沒動靜,所以他以為那個高手只是路過,並不一定是那邊的人,但是此刻他已經沒有一點僥倖之心。

謝小玉怎麼可能回答?又是一把草葉射了出去。這次他換了目標,轉射那些實力稍微差一些的土匪。

一連串慘叫從人群中響起,十幾個匪徒或者捧著手腕、或者抱著腳在那裡哀號著。

嘍囉果然容易對付。謝小玉立刻轉變目標,又是一把草葉射了出去。

那群盜匪總共才百來人,被弓箭射倒一批,又被謝小玉利用草葉打傷不少,頓時落在下風。鏢行和裕泰行的保鏢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知道機會難得,一個個拚命廝殺。

「撤!快撤!點子有高人相助。」匪首高聲喊道。

底下匪徒們早就想跑了,聽到這話,全都且戰且退。

此刻能夠活下來的全都是有點能耐的人,這些人手持兵刃,一邊跑,一邊擋開射來的箭矢,倒也有條不紊,沒顯出什麼敗相。

「別追,這些不是普通的土匪。」老鏢頭一邊開弓放箭,一邊阻止那些殺昏頭的鏢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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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01826 發表於 2014-9-1 21:16  
知道家裡的情況,謝小玉頓時放下心來。

既然找到小妹,那麼其他人也都等於找到了。

第三章  又見豪門

一群蒙著臉的人異常狼狽的在小道上狂奔,突然為首的人猛地停下,其他人也跟著停了下來。

只見前方一塊大石上盤腿坐著一個年輕人。

「你們來得好慢。」說話的這個人當然是謝小玉。

老鏢頭考慮的是穩妥,同樣也是為了不結下死仇,這是鏢行的一貫做法。畢竟同樣都在江湖上混,抬頭不見低頭見,大家都留一點餘地。

謝小玉卻沒這樣的顧忌。他已經感覺出來這群人絕對不是眞正的土匪,其中一些人身手相當高明,這樣的人不管到哪裡都能夠活得有滋有味,根本沒必要當土匪。

「閣下不知道是哪條道上?有必要趕盡殺絕嗎?」匪首抱拳問道。

「我和你們根本不是同一條路,所以你那套規矩我根本不會在乎。」謝小玉冷笑一聲。

匪首聽到這話知道無法和解,將兵刃朝前一指,大聲喝道:「兄弟們,想要活命的話,恐怕只有拚命了。」

土匪們頓時舉起兵刃朝前沖去,那幾個擅長暗器的土匪更是人未到,一把把暗器已經如同豪雨一般傾瀉而至。

這時,四周的空氣一陣劇烈的波動,緊接著,所有暗器全都朝著一點彙聚而去。

與此同時,那些土匪也感覺到一股巨力突然出現,將他們手中的兵刃全都奪了過去。

這些兵刃在半空中吸在一起,變成一顆巨大的鐵球,飛到謝小玉的面前。

此刻仍舊能夠拿住兵刃的只有那個匪首,他的實力超出其他土匪一截,所以及時握緊兵刃。不過他也好不到哪裡去,一臉煞白,渾身顫慄。

「原來閣下不是武林中人,而是一位仙長。」匪首有點見識,立刻明白這不是武林之中的手段,而是仙家法術。

「你既然知道我是修道之人,想必也聽說過搜魂之術。想試試嗎?」謝小玉追過來就是想弄個明白。

「仙長不必費事,您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好了。」匪首是個聰明人,知道搪塞不 去。

「是不是王匡派你們來?」謝小玉問道。

「我並不清楚雇主是誰,也沒必要知道。做我們這一行的拿錢辦事,有人出三千兩銀子讓我們打劫裕泰行的商隊,而且打劫來的東西全都歸我們,不過雇主要我們別傷了裕泰行老闆和他女兒的性命。」匪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做他們這一行的,出手前肯定要打聽清楚目標的情況,否則得罪不該得罪的人就是天大的麻煩,所以他們知道晉元府尹家公子求婚的事,稍微一琢磨就猜到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本來他們也以為裕泰行只是小菜一碟,所以接下這筆買賣,現在知道裕泰行背後居然有仙人撐腰,立刻明白那個府尹完全是找死,所以他趕快轉向。

謝小玉微微一笑。他本來就是為了求證此事才來,現在已經證實他的猜想,這些人也沒必要留著了。

他朝那懸浮在半空中的鐵球輕輕拍了 一掌。

那個由許多暗器和兵刃組成的鐵球猛地崩散開來,刀劍全都被震成碎片,如同雨點般朝匪徒們撒去。這些碎片的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他們的反應。

噗噗的輕響不絕於耳,每一聲輕響都帶起一道血花,眨眼間,所有的土匪全都被打成篩子。

他又在地上跺了跺,四周的泥土自行翻卷起來將一具具屍體拖入地下,再也看不到一點痕跡。

做完這一切,謝小玉轉身就走。

他出來的時間不短,為了不引起裕泰行那些人的注意,他一直等到這些土匪跑出很遠才動手,浪費不少時間。

還沒等他回到車隊中,隔著一座山頭,他已經聽到那邊傳來馬蹄聲和車輪滾動的聲音,車隊已經出發了。

這倒不奇怪,不管是裕泰行的人還是保鏢的那家鏢行,肯定害怕土匪卷土重來,不跑才怪。但是車馬行進的聲音聽起來不疾不徐,不像是逃跑,難道鏢行吃定他會暗中相助?

想到這裡,謝小玉又不急著走,他豎起耳朵朝著那邊傾聽。

一聽之下,他的臉頓時變得難看。

「林公子,剛才多虧有你,要不然我們就危險了。」

「林公子,救命之恩不敢言謝……」

「林公子年紀輕輕居然有如此高明的身手,佩服、佩服。」

「……」

遠處傳來一陣恭維之聲,卻都是恭維什麼林公子。

謝小玉眉頭微皺。

他並不打算暴露身分’所以原本就沒想過接受別人的道謝,但是有人冒領他的功勞,肯定讓他感到憤怒。

更讓他惱火的是,這其中還有他妹妹的聲音,而且他還感覺到小妹對那個林公子似乎有些愛慕。

他可不想看到小妹被人騙了。

心中憂急,他頓時加快腳步,不過他並沒徑直回到隊伍中,而是繞了 一個大圈他可不想引起別人的懷疑。

眼看著隊伍就在前面,突然謝小玉感覺一道神念掃過,下意識地擋了 一下。

對面那個人頓時也發現他。

兩個人同時一震,都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個鬼地方遇上修士。

謝小玉原本以為那個林公子只是一個騙子,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能有修士充當保鏢,還是一個眞人級的修士,這位林公子絕對不簡單。

『朋友,不知道你為什麼對這家商行如此在意,剛才打退那群土匪的想必就是你了。儘管放心,我家公子沒什麼惡意,他只不過是玩性上來了。』那個修士傳音說道。

此人說話這樣客氣,自然有他的道理,剛才他的神念一掃,雖然發現謝小玉,卻沒看出謝小玉的實力,他頓時知道不妙。

「你倒是輕鬆,一句話就將這件事揭過去,我豈不是太沒面子?」謝小玉冷哼一聲:「先告訴我你們的身分。」

謝小玉的態度不算好,那人卻沒生氣。剛才他們以為這件事是一個武林高手所為,也就不怎麼在意,公子突然來了興趣想體驗一下江湖人的生活,所以冒名頂替。沒想到躲在暗處的居然是一個修士,還至少是一個眞人,這就頭痛了。


「在下林宇,不知道閣下有沒有聽說過蔡州林家?」那個人自報家門,同時也有警告的意味。

蔡州林家是和安陽劉家同級的豪門,祖上出過皇帝,所以林家也是天皇貴胄,勢力不小。

話音落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從旁邊的一棵樹後轉了出來,站在謝小玉面前。

「木遁。」謝小玉頗有些意外,這絕對是很生僻的遁法。

「閣下跟著裕泰行的車隊,不會是看上那幾株靈藥吧?」那個人抱拳問道。

「原來你們動的是這腦筋。」謝小玉恍然大悟。剛才他還感到有些奇怪,像蔡州林家這樣的世家豪門,就算本家公子有心胡鬧,眼前這個人明顯是旁系的長輩,不同于劉和身邊那個老奴,必要的時候絕對可以約束小輩的行動。此人不但不阻止還跟著胡鬧,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我要是就為那些靈藥來的呢?」謝小玉問道。

「那就不得不來上一場了。」林宇看到謝小玉如此年輕,頓時有些懷疑起來。

「也好,我也想見識一下蔡州林家的高招。」謝小玉當然不肯示弱,他也正想驗證一下自己新得的手段。

這邊顯然不合適打鬥,謝小玉腳下一錯,身體拉出一道殘影,瞬間出了樹林。林宇身體往後一靠,直接撞入身後的樹中。

五行遁法中,木遁的限制最多,卻也有特殊之處,木遁可以說是最隱密的一種遁法,比土遁更勝一籌。

十裡之外,謝小玉雙手負在身後,身上三色光焰氤氳蒸騰,雖然光明大放卻並不刺眼,反倒讓人感覺很是柔和溫潤。

「原來閣下是佛門弟子。」一株大樹之中傳來林宇的聲音。

謝小玉不為所動。雖然聲音來自這邊,人卻未必在這裡。

突然,謝小玉飛身躍起,無數生滿利刺的蔓藤從腳下冒了出來。

這些蔓藤沒能卷住目標,居然並不放棄,而是一起顫動起來。只聽到一陣颼颼的輕響,無數葉片盤旋飛舞,無數利刺四處攢射,那些葉片犀利如刀,那些利刺鋒鋭似針,所到之處樹木花草或是被攔腰斬斷,或是被釘得如同馬蜂窩,石頭上也都留下深深的痕跡。更厲害的是,那些倒在地上的樹木花草眨眼間也變得猙獰恐怖,表面佈滿利刺,葉片也變得犀利無比,然後又是利刺亂飛,葉片亂舞……

半空中,謝小玉被一團佛光托著。那團佛光有畝許方圓,將那亂舞的葉片和利刺全都擋在外面。

他還是第一次和修練木行功法的人交手。

五行之中,木行最是詭異也最是多變,這話果然沒錯,最讓他頭痛的就是不知道對手的行蹤。木遁限制極多,好處也極多,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一邊隱遁,一邊施法。

此刻,林宇肯定躲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中,或許是一棵小草底下,或許是一截斷木中……只要有草木之類的東西他就可以藏身,而且底下這些蔓藤全都在呑吐靈氣,轉化為法力,源源不斷提供給那個人。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難倒我嗎?.」謝小玉大笑起來,他雙手連續打出幾個法訣,嘴裡吟誦著眞言。

突然,一片三色流轉、璀燦晶瑩的火光徐徐落下。

五行中,克木的是金,實際上火同樣也克木,而且克得更厲害。琉璃寶焰更不是凡火可比,那些漫天飛舞的利刺和葉片只要被琉璃寶焰沾到一點,就會立刻化為灰燼。

林宇頓時大駭,沒想到居然碰上剋星。不過修練木行功法的人都會防備這種事,因為五行中就以木行的剋星最多,而且克制得最厲害。

他瞬間從藏身的一株小樹裡出來,猛地一拍納物袋。

一條白色的絲帶淩空飛起,眨眼間化作一片數百丈長、數丈寬的水幕。這片水幕如同匹練一般朝著空中卷去,將徐徐落下的佛火抵住。

兩邊又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謝小玉不停念誦眞言,全力催動琉璃寶焰,卻始終無法突破那道水幕。不過他也不受限制,雖然水克火,但是那姓林的修的並非水行功法,並不能夠發揮水幕所有的威力,而且琉璃寶焰也不普通。

琉璃寶焰在諸多佛火中也算得進上品之列,能攻、能防、還能淨化,雖然各方面都不出眾,卻也沒特別的弱點。

這還是他修練不久,所以他的琉璃寶焰品質不高。這種佛火每練提升一層,火中都會多一種顏色。他的琉璃寶焰只有三色,當初那個九空山的眞君所用的琉璃寶焰卻是七彩光華。

七彩並不是極限,極限是十二種顏色,不過即便如此也只是小成。想要大成,那就必須返璞歸眞,頓悟淨空,十二種顏色盡數消失,變得無色透明。

知道了自己的深淺,謝小玉不想再打。

林宇也不想繼續打下去。水克火,他的這件法器乃是上品,居然只戰成平手,其他的法術又被克制,繼續打下去的話,頂多就一個不輸不贏的結果,一個不小心還可能陰溝裡翻船。

車隊中一輛大車裡,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左邊的人正是和謝小玉打過一場的林宇,對面則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宇叔,你說那個人年紀很小和我差不多,會不會那個人服過返老還童的靈丹?」林公子問道。

「應該不會。此人言行舉止都不像很老的樣子,而且佛門中人對外表並不看重,很少有人會故意讓自己顯得年輕。」林宇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閱人無數,絕對不會看錯。

「這就奇怪了,我剛才旁敲側擊問了一下,這家商行除了和太昊宗有點關係,所以才會知道這些靈藥,這一次也是想前往慶州托庇于太昊宗,沒聽說他們和別的修士有聯繫啊?更何況還是佛門中人。」林公子眉頭緊皺。

「那個人應該不是為了靈藥而來。」林宇非常肯定這一點。

「佛門修練不藉助外物,這些靈藥對他們用處確實不大,難不成還有其他値得這幫和尙在意的東西?」林公子默默思索著。他從頭到尾想了 一遍,沒發現有什麼人給他特別的感覺。

林宇也苦思冥想,想得比自家公子多。佛門很是奇怪,一方面不藉助外物,一方面在意的東西很多,比如裕泰行的財富可能就是他們覬覦的目標。

好半天他也搖了搖頭,和林公子不同的是,他覺得頭緒太多。

「管他的,反正我已經和齊老闆說好幫他解決那個麻煩,保他無事。」林公子乾脆將煩惱拋到一邊,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他沒說拿哪幾種靈藥酬謝? 中年修士問道。

「當然說了,不過我會在乎這點錢嗎?」林公子出身林家,自然有他的傲氣。對於裕泰行來說,這幾種靈藥値很多錢,裕泰行就算失了原來的根基,靠這幾株靈藥也足以東山再起;但是對蔡州林家這樣的豪門來說那根本不算什麼。

「那個府尹背後也有些人脈,我們有必要為了 一家商行和那群人交惡嗎?」中年修士總覺得沒那麼必要。他情願直接下手,拿了那些靈藥就走。

突然,一個念頭從他的心底冒了出來。

「那些土匪來路有問題,十有八九是府尹派來,他們十有八九已經被這個佛門弟子殺了。如果我們向府尹通風報信——」林宇說道:「不如我們試他一試,那個府尹身後還是有點人脈,如果我們向他通風報信,告訴他裕泰行背後有修士撐腰,馬上要回來找他算帳,以那個府尹的性格肯定不會束手待斃,十有八九會先發制人。到時候,我們就可以看看這個佛門弟子有什麼手段?」

「宇叔不是和他交過手嗎?怎麼會不知道他有什麼手段?.」林公子奇道。

林宇很尷尬,但又不能不回答,這可能會導致自家公子對那人實力的誤判。

「此人用的是一種三色佛火,我被他克得厲害,而且他從頭到尾只用法術,沒使出過佛器,應該沒盡全力。」

他根本就沒想過謝小玉可能沒有佛器,這簡直就是笑話,就如同眞人手裡沒有一件法器一樣可笑。

林公子當然知道這位旁支族叔的本事,能夠不用佛器和林宇打成平手,絕對不會是簡單人物。正因為如此,他隱隱間感覺林宇的提議不太妥當。

「公子,你不反對的話,我照著做了。」林宇搶先開口。

他這麼一說,林公子也沒辦法阻止,否則就太不給他面子了。

「宇叔,就照你的意思辦。」林公子無奈地點了點頭。

這輛大車上商議著事情,隔著五、六丈另外一輛大車上也一樣。此刻狹小的車廂裡擠進一個大胖子,地方頓時變得有些不夠,兩個丫鬟只能到外面去。

「玥兒,妳看那林公子如何?」齊老闆輕聲問道。他刻意壓低聲音,怕的是被人聽到。

「爹,蔡州林家哪裡是我們可以高攀得上?」齊玥兒幽怨地說道。她確實有愛慕之心,但是她也有自知之明,別看裕泰行是晉元數一數二的大商行,和這些豪門世家一比根本什麼都算不上。

不說權勢,只說財富,蔡州林家表面上控制的商行和裕泰行差不多規模的就有七、八個,暗地裡更不用說。更何況很多東西根本不能用錢衡量,比如那些對修士有用的靈藥,一株就頂得上裕泰行一大半的產業。

「我知道咱家配不上,只是……只是……」齊老闆欲言又止,知道自己的打算實在太委屈女兒。

「爹,您但說無妨。這一次為了我的事,您老人家殫心竭慮,甚至不得不遠走他鄉,女兒心中愧疚。」齊玥兒連忙說道。

齊老闆頓時感覺一陣輕鬆,終於說道:「如果要明媒正娶、要做大夫人,那是不可能。但是林公子對妳看來有那麼點好感,如果不求名分的話,我想林公子……」齊老闆看著女兒的臉色。

他自然有自己的如意算盤。雖然沒有名分,但是只要攀上關係,將來如果再出這樣的事,林公子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只要他稍稍幫忙,什麼風浪都可以度過。

「這也算不得委屈,林公子身分高貴,儀錶堂堂,而且文武雙全……」齊玥兒倒是看得開。

不只是一見鍾情,她其實早就考慮過自己的親事。

想她這樣的身分,只能在同一個圈子裡找丈夫,也就是另外某個商行的少東家,要不然就是嫁給一個書生。如果那個書生有出息,能考取功名將來出人頭地,她倒也能夠得到一份誥命。

要不是王匡實在不堪,而且父子倆聲名狼籍,像王匡這樣的官宦子弟對她來說應該算高攀。

所以這樣算來,能嫁給林公子已經是她幾世修來的福分,哪裡還敢計較什麼名分?

「女兒既然答應了,那我就豁出這張老臉先去試探一下,看看林公子有沒有這樣的意思。」齊老闆笑道。

齊玥兒面帶羞澀,並沒阻止。

齊老闆剛想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我看林公子身邊沒人服侍,不如讓妳那兩個丫鬟當中的一個過去。」

「讓畫雀過去吧,她從小就跟著我,將來我嫁了人,她又是陪房丫頭。」齊玥兒說道。

「為什麼不是紫釵?」齊老闆皺眉..「我聽幾個鏢師說好像有個散客看上紫釵,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那人如果有點用也就罷了,但是土匪來的時候這傢伙立刻跑得沒影。」

齊玥兒一時說不出話。她有些疑惑:難道自己看走眼了?

齊老闆笑咪咪地從一輛馬車上下來。那原本是他的馬車,現在騰出來讓林公子用。

剛才他只將紫釵送了過去,並沒提女兒的事,他打算等兩邊熟了之後再提這件車裡,小釵有些不知所措看著眼前這位林公子,她知道為什麼要自己過來。此刻,她心裡亂極了。

換成其他女孩,肯定會以為自己時來運轉,巴不得能攀上林公子這棵大樹,從此登上枝頭變鳳凰。但是她經歷過一番盛衰起伏,對很多東西都看得很淡,成為一個豪門公子的陪房丫頭,在她看來並不是什麼榮耀的事。

再說,一入侯門深似海,豪門中恩怨多,即便小姐如願以償和這位林公子在一起,也未必是什麼好事。

不過要說她不願意卻也未必。說實話,她對這位林公子確實有一絲愛慕之心,林公子儀錶堂堂,而且文武雙全,沒有哪個女孩會不心動。

突然小釵一陣臉紅,因為她感到林公子正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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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又見豪門

一群蒙著臉的人異常狼狽的在小道上狂奔,突然為首的人猛地停下,其他人也跟著停了下來 ...

林公子確實正看著她,而且上上下下打量著,很有些肆無忌憚。他並不是登徒子,卻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對送上門來的女人一向來者不拒,就算在路上不能眞做些什麼,摟摟抱抱總是可以,漫漫旅途中總算可以消悶解乏。

他正這樣想著,突然小釵頭一歪靠在旁邊的軟凳上,車裡多了 一個人正朝著他怒目而視。

如果只是瞪著他,他根本就不會在乎。讓他心悸的是,對面那個人身上散發出濃烈到極點的殺氣,還有一股嗆人的血腥味。

這絕對是一個殺人無數、視人命如草芥的人物。

這時車簾一動,林宇也闖了進來。他是感覺到殺氣才連忙進來。

「這位上人,有話好說。」中年修士臉色微變。他沒想到,散發出如此強烈殺氣的人居然是和他交過手的那個佛門弟子。

一個佛門弟子居然擁有如此恐怖的殺氣,要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凶人,要不是佛門中化身修羅、走殺戮之道的人物。

「你是為她而來?」林公子倒是醒悟過來。他剛才還猜測這位佛門弟子為什麼會對一個世俗商行感興趣,任憑他想破腦袋都不會猜到居然是因為一個丫鬟。

「難不成她是哪位高僧轉世?」林公子只能這樣想。

佛門有轉世重修的法門,不過轉世之後不會有前世的記憶,所以需要人接引。

「你太囉嗦了。」謝小玉冷冷說道。

此刻他的心情非常糟糕。他原本並不想暴露身分,更不想讓人知道他在意的是小釵,但是齊老闆的決定打亂他的計畫。因此,他身上散發出的殺氣自然越發濃郁。

林公子和林宇全都感覺胸口發悶,透不過氣。林宇猶豫再三,卻沒敢出手。他現在已經明白,這個佛門弟子和他交手的時候根本就沒盡全力,可能連眞正的手段都沒施展出來。

「別替林家惹禍,這件事關係重大,區區一個林家可摻和不起。」謝小玉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話,轉身退了出去。

直到他消失,那股殺氣才漸漸散去。

林公子長出一 口氣,腦子重新轉動起來,這時他才想起紫釵和別的女孩不一樣的地方。

「我眞是頭豬。」他用力捶了 一下額頭:「那位齊小姐和她身邊另外一個丫頭,看到我的時候眼睛裡都在發光,這位紫釵姑娘卻沒有,好像她對林家也不怎麼在意,看著我的時候目光中更多的是欣賞。我早該知道她不簡單。」

林宇稍微一想,也有點印象。

林公子摘下腰帶上掛著的一枚玉佩,這是一件法器。

蔡州林家的嫡子怎麼可能不是修士?不過他和其他人不同,對家傳絕學並不感興趣,修練的是易算之術。

這也是他聰明之處。

對林家來說,多一個修士、少一個修士根本沒什麼差別,但是一個精通易算的人作用卻極大。一個大家族如果不能趨吉避凶,絕對難以長久,而這類事關係重大,不可能依賴外人。

他選擇修練易算之術,等於是絕了自己成為家主的可能,卻也保證將來林家總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彎腰俯身從小釵肩膀上取下一根頭髮,林公子將這根頭髮小心翼翼地纏在玉佩上。

他現在用的是陰爻問源之術,只要有某個人用過的東西就可以追根溯源,知道那個人過去的一切。

林宇連忙在四周布下一層禁制。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林公子額頭上漸漸滲出汗珠。

以往他運用陰爻問源之術總能看出一些東西,就算兩位道君老祖宗的事他也能隱約算出個大概,但是這一次他卻什麼都算不出來。

心一橫,他全力催動法訣,那枚玉佩總算有了點反應。

這時,他感覺一股眞氣突然走岔,在體內亂竄,眼前各種景象亂晃,一會他看到自己坐上家主之位,一會兒看到自己被掃地出門。

林公子暗叫不妙,這是走火入魔的徵兆,他連忙甩手將玉佩扔了出去。

「公子,怎麼了?」中年修士連忙問道。

「差點走火入魔。」林公子心有餘悸地說道。

像他這樣精通易算的人,當然明白那意味著什麼。

林宇同樣也猜到其中緣故,他臉色蒼白地指了指天,眼神中盡是詢問之色。

林公子點了點頭。

天機不可洩露,想要強行窺視天機,就必須付出代價。

『宇叔,我們好像逮到大人物了,或者說,我們好像捲進大麻煩裡了。』林公子傳音說道。

林宇這次就不明白公子指的是什麼了。

林公子知道自己的話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連忙解釋道:「這女孩的身分有古怪,絕對不是高僧轉世。而且我不只算不出她的來歷,連她一家都算不出來,甚至不知道她原來姓什麼、叫什麼。」

林宇輕嘶一聲,他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天機深藏到這種地步,絕對有大事要發生,而這個女孩則是關鍵之人。

他腦中瞬間閃過不久之前聽到的傳聞。

轉頭看去,他看到自家公子的眼神中同樣充滿恐懼,顯然公子和他想得一樣。

「難道眞的會有佛道之爭?.」林宇喃喃問道。

「恐怕不是傳聞那麼簡單。現在天機紊亂,很多東西都算不出來,說是大劫征兆也不為過。」林公子心情異常沉重。

「現在怎麼辦?我已經給那個府尹警示,那傢伙肯定有所準備。」林宇頓時額頭見汗。

「你沒親自出面吧?」林公子這才想起宇叔說過要給那個佛門弟子製造點麻煩。

「當然不可能。我是讓晉元府的一個林家子弟偷偷走了一趟,也沒暴露身分,只告訴府尹這件事。」中年修士越說越感覺不妙。

「這就沒事了。不管在武林中還是在修士界,以買賣消息謀生的人數不勝數,應該不會算到我們頭上。」林公子嘴上這麼說,手裡卻沒停,已經開始逆轉天機,盡可能抹掉他們插手的痕跡。

「到時候你看情況,如果那個佛門弟子情況不妙,你就幫一把。」林公子一邊暗中施法,一邊說道。

聽到這話,中年修士如同吃了 一隻蒼蠅,感到說不出的噁心。

這一行人快馬加鞭,七天后,晉元城高聳的城牆已經近在眼前。

三輛馬車進了城往左拐,走沒多遠就停了下來。

旁邊是一扇門,門面不大,只有兩扇門板,新刷的黑漆,低矮的門檻,門廊也小。裕泰行在晉元雖然是數一數二的大商行,但齊老闆只是商人,不是官身,所以只能用灰牆、黑漆門,房子雖大卻不怎麼氣派。

還沒等幾個人下馬車,大門匡當一聲就打開了,一群人哭哭啼啼從裡面跑了出來。

為首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一看到齊老闆立刻大聲嚎道:「老爺,您可算回來了!商行讓官府封了,十幾項罪名啊!」

「好了、好了,別吵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齊老闆大聲喝道。他也不管那些人,轉身到最後那輛馬車跟前。

林公子剛從車上下來,這邊出事早在他預料中。

「不知道裕泰行有沒有什麼損失?」他隨口問道。

「所有的貨全都被抄了,田產也是。」那個女人哭道。

「沒事,到時候他吃進去多少,就讓他全部吐出來,晉元府可不是姓王的。」林公子笑道。他有這個自信,別說這個府尹,即便府尹背後那些人也用不著在乎。旁邊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插嘴說道..「大掌櫃和幾位管事也都被抓了。」

r我爹呢?」小釵聽到這話立刻驚問道。

「也被抓了。」那個管家口快立刻回道。

這話一出,小釵的臉頓時變得煞白。

同時變得煞白的還有林宇,他知道搞出紕漏來了。

他原本只是想藉這個機會看一下那個佛門弟子的手段,沒想到那個府尹直接對裕泰行下手,還做得這麼絕。

「沒死人吧?」林公子也沒辦法鎭定,他同樣沒料到會出這樣的事,不禁暗自後悔對某些人的膽大妄為缺乏認知。

「已經死了 一個管事,是管絲綢坊的老秦。好慘啊,老秦只是頂撞一下,就被活活打死。」那個管家回道。

「你先去衙門一趟把人保住。」林公子冷著臉朝林宇說道。他也不稱呼林宇宇叔了。

此刻他有些後悔之前不該聽林宇的挑唆。

他現在懂了,說什麼看看那個佛門弟子的手段,根本就是林宇有意給那個佛門弟子找麻煩,其中或許還有借刀殺人的意思。

林宇不敢回話,跳下馬車就走。以他對公子的瞭解,當然知道自己在公子心中的印象大壞。

齊家門口吵吵嚷嚷,數裡之外有一雙耳朵始終豎著,全都聽了進去。

聽到父親被抓,謝小玉心急如焚,一邊回憶著父親的聲音,一邊四處傾聽,耳朵微微震動,不漏過一點聲響。

突然,一陣輕細的痛呼聲傳入他的耳中。

那絕對是他父親的聲音,聽上去中氣還足,暫時不會有什麼事。

謝小玉顧不得會不會暴露身分,一道遁光從腳底升起,卷起他就朝城裡飛去。晉元城是府城,府尹就是這裡最大的官,府衙自然在城中央最顯眼的位置。他還在半空中,就看到底下另一道遁光已經落在府衙中,正是那個和他交過手的林宇。

謝小玉並不知道此人算計過他。林宇和自家公子在車裡商量的時候四周有禁制隔著,謝小玉又沒特別注意,自然不知道他們說過些什麼。

林宇飛入府衙中就感覺身體一緊,府衙四周居然暗中布了一道禁制。他心中暗自叫苦,這就叫自作自受。

是他派人向府尹通風報信,府尹才會有這樣的安排。

「在下蔡州林宇,道府之中哪位在此?」中年修士大聲喝道。和之前碰到謝小玉一樣,他仍舊先扯出林家這面大旗。

「林家?」府衙中傳來一陣詫異聲,緊接著一群人跑了出來,為首的是兩個人。其中一個玉帶纏腰,頭戴紗帽,滿臉橫肉.,另外一個卻仙風道骨,白髮白須,身披道袍,手持拂塵。

「裕泰行和我林家素有淵源,還奉了我家老祖之命替他老人家留意幾種藥材。

一直以來裕泰行都奉公守法,不知道這一次犯了什麼事?.」林宇倒也會扯大旗,不說林家公子,而是把老祖宗抬了出來。

「裕泰行和林家有關?」仙風道骨的老道頓時臉色大變。

晉元府尹請他過來,只說裕泰行和幾個邪魔外道有染,私底下做了不少惡事,這一次官府抄了裕泰行,還抓了不少人,那幾個邪魔外道受裕泰行老闆齊德昌之請要找府尹麻煩,卻一個字沒提蔡州林家。

「閣下難道不信?這很容易,只要閣下向蔡州道府說一聲,讓他們代為詢問就是。」林宇不怕那個道士會這麼做。

現在擺明晉元府尹和裕泰行已經是死仇,裕泰行背後有林家,他這一出面,就代表林家公開為裕泰行撐腰,晉元道府是無意間被捲進來,如果不想卷得太深,就該抽身走人。這位道官如果眞的按照他所說請蔡州道府幫忙求證,就意味著和晉元府尹站在同一邊,不惜得罪林家。

果然老道愣了半晌,轉身朝著府尹說道:「你請我來,說是裕泰行勾結邪魔外道,怎麼......」

「道長,不要被他騙了。他說他是林家的人,您難道就信了?就算他是林家的人,林家對裕泰行也不是完全清楚。」王府尹仍舊硬撐著:「裕泰行的幾個管事已經招了,這裕泰行不但偷逃稅賦,囤貨居奇,還殺人越貨,諸多不法之處數不勝數。更可惡的是裕泰行還勾結羌人,私賣兵刃、鎧甲。」

說話間,他轉身朝著身後的衙役吼道:「還不給我狠狠地打!一定要撬開他們

嘴巴,將裕泰行的罪狀一樁樁、一件件弄明白!」

那些衙役先是-愣,緊接著一個個醒悟過來,拎著棒子皮鞭轉身就走。

林宇怒不可遏,不過比他更憤怒的是謝小玉。

「好一個狗官,眞會顚倒黑白。在下替天行道,取你的狗命!」他大喝一聲,一道佛火瞬間壓下。

「什麼人?」老道拂塵一甩,頓時放出萬千毫光,瞬間將佛火抵住。他原本還想大喝何方邪魔外道,看清謝小玉的手段,瞬間語塞。

老道也只是眞人,論實力未必勝過林宇,但是他是道府中人。

道府同樣隸屬於道門,只不過是在朝廷之下,名義上受朝廷掌控,實際上是被朝廷供奉起來,有什麼旁門左道之輩為惡,請他們幫忙處理,還有就是協調道門和朝廷之間的事務。

在道府做道官絕對是美差,不但供養豐厚,還很悠閒。不過想在道府中立足,眼光和閱歷必須要有,林宇沒認出謝小玉所用的佛火,他卻認出來了。

這是琉璃寶焰佛光,能修練這種佛光的人在佛門中的身分不會太低。

說實話,老道眞不想打。他很清楚府尹是什麼樣的人物,也清楚裕泰行是怎麼一回事,如果裕泰行只是普通的商行,那眞的完蛋了。現在裕泰行背後不但冒出蔡州林家,還有佛門勢力撐腰,情況完全不同,最後完蛋的絕對是這個自以為是的府尹。

但是他絕對不能讓府尹在他面前被殺,否則就是他失職。

老道一手揮舞拂塵,一手朝著身後連指。

他身後跟著十六個小道士,這些小道士看到老道的手勢,立刻分散開來,各自站在一個陣位,同時拔出-枝旗杆,用力揮舞起來。

瞬間,半空中閃現一個巨大的八卦圖案,幹、坤、艮、兌、震、巽、坎、離,八個卦符分別亮起,將三色佛火阻擋在外面。

謝小玉被逼得連連後退。他一向都用陣法對付別人,現在自己也嘗到陣法的厲害。

八卦陣、五行陣、四象陣這類全都是最常見的陣法,別說修士,就算江湖術士都會運用。正因為常見,所以變化也最多,能攻、能守、能困、能藏,還有空間挪一時之間,謝小玉也不知道怎麼才能攻破這座法陣,這也和他不能顯露自己的本事有關。

如果他能用飛劍的話,劍匣在手,只要找出陣眼,一劍下去,這座八卦陣立刻就能被破。

最容易、最快的破陣之法永遠都是強行破開,就像當初那四個蠻王的做法一樣。

沒辦法強行破陣,就只有三種辦法。一種是以陣破陣,兩邊比拚誰的陣法更加高明?,第二種是尋找破綻,這是眞正的破陣,靠的是對陣法超人一等的理解?,第三種就是磨,陣這東西有一個弱點,那就是大部分陣布下之後便不能動,只要將大陣整個兜住,隔絕天地之力,讓大陣得不到補充,最後也能將陣磨開。

謝小玉現在只能磨。

突然,他想起有樣東西或許可以派上用場。

隨著心念一轉,那道佛光頓時起了變化,變得越發迷離瑰麗,佛光中那三種顏

色互相摻雜混合,變幻出越來越多的色彩。而且這些彩光相互滲透,組成不停流動

著的美麗圖案,遠遠看去如同北方極地晝夜的極光。

這是元磁玄光。

元磁玄光本身是白色,但是它有一種奇怪的特性,可以和任何一種光相融。此刻和琉璃寶焰佛光一合,佛光之中立刻多了 一絲玄磁特性。

底下那些道士頓時感覺陣法變得越來越滯澀,不但轉動起來不怎麼靈活,陣法本身也被一股怪異的力量慢慢滲透進來。

老道並沒有懷疑這其中有古怪,像琉璃寶焰佛光這樣用途眾多的神光,隨著修練者側重點不同,會生出各式各樣的特性。有的人注重防禦,佛光就會變得厚重,有的人注重淨化,佛光就會變得通透,像現在這樣多了玄磁特性也不是沒有過。

他並不怎麼在意。八卦陣不是邪法,沒有蓄養鬼物,也沒有金鐵之器,所以不會被玄磁勉制。

陣法的轉動變得不靈活,他乾脆推動這座八卦陣朝著外面的佛火撞去,這樣一來,兩邊就變成法力的比拚。

老道很有信心。他修練年久,就算和對方境界相同,論法力肯定是他高,再說他還有十幾個手下幫忙。

兩邊頓時變成膠著狀態。

謝小玉和老道都全力催動法力,佛光和大陣再也沒有絲毫變化,互相頂住的部位越積越厚,光亮越來越盛。

府尹見自己很安全,頓時得意忘形起來,並且一股惡念湧上心頭,轉過頭朝著衙役連聲喝道。「你們還站著幹什麼?為什麼不去拷問犯人?給我用最厲害的刑,務必要拷問出有用的口供!」

這一聲大喝同時惹惱兩個人。謝小玉就不用說,林宇也頓時大怒。他沒有加入爭鬥,原本還存著坐山觀虎鬥的心思,再加上他覺得那些人很安全,沒想到這個府尹如此不知死活。更令他後悔的是,他現在想插手也已經晚了,他同樣被阻擋在大陣外。

「住手!裡面有兩個是我林家的人,你敢動我林家的人,就是要和我林家不死不休!」他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希望對方能有所忌憚。

大陣裡,王府尹臉頰一陣抽搐。他確實不想招惹蔡州林家。

不過轉念間,他又想到那兩個林家的人或許掌握什麼秘密,或許林家也有什麼不法之事,如果他能得到口供,或許可以連同林家一起扳倒。

「林家難道還能大過朝廷?這幫惡商貪贓枉法,勾結外族,罪該萬死!」王府尹大聲叫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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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01826 發表於 2014-9-1 21:17  
林公子確實正看著她,而且上上下下打量著,很有些肆無忌憚。他並不是登徒子,卻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對送 ...

第四章  佛怒

府尹瘋狂的叫囂讓在場的人全都神情大變。

老道眉頭緊皺,此刻他越發後悔攙和進這件事。他現在騎虎難下,外面有佛火籠罩,他不敢撤去法陣,可這樣一來,也意味著把林家那個修士擋在外面。

不過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有多嚴重。畢竟在他眼裡,那只是幾個掌櫃和管事,就算裡面有林家的人,也只是一些小人物。在他看來,事後托人向林家傳個話,他再服個軟,肯定不會有事。

此刻他盤算的是,事後道府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平息林家的怒氣?

這時,外面起了變化。

那道佛光紊亂起來,謝小玉的身影顯露出來,身上的氣息異樣波動著,很不穩定。

下一刻,無盡的殺氣和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從謝小玉身上散發出來,朝著四面八方蔓延。與此同時,他的瞳孔中噴吐著琉璃色的火焰。

那凝如實質的殺氣讓陣中的老道和林宇全都嚇了 一跳,此刻老道已經明白自己惹上大麻煩,眼前這個佛門弟子不是一般的人物,而是一個凶神,是佛門中專事殺戮的人。

府尹不知死活的舉動徹底激怒了謝小玉,就算暴露身分他也在所不惜。

隨著一聲輕吟,劍匣從納物袋裡飛了出來,被他握在手中。不過他還沒激發劍匣,這是最後的絕招。他先要試試能不能憑自己的力量破開這座大陣。

瞬間,原本溫潤平和的佛光放射出刺眼的光芒,他將佛光全都化作劍氣。

不過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出來,只以為這是又一種變化,像琉璃寶焰佛光這類佛門大法原本就以多變著稱。

老道暗自叫苦,這變異的佛光突然間變得犀利鋒銳,滲透的力量也變得更大,彷佛有無數鋼針不停紮刺。

他當然不可能知道世上有一部名為《六如法》的劍訣,更不可能知道裡面有「如露」和「如影」兩篇,走的正是虛實變化、無孔不入的路子。

老道只能死撐到底,咬緊牙關拚命催動八卦陣,身後那十幾個道士也只得跟著玩命。

一時之間,八卦陣又變得牢不可破。

謝小玉心中大急,他已經看到那些衙役朝著後面跑去,那是關押犯人的地方。

他將劍匣調轉方向,直指著一處陣眼。

眼看著劍匣就要被激發,在那千鈞一髮的關頭,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此刻他手裡有幾發雷,並不需要赤霄紫光雷,只需要普通的雷夾雜在佛光中爆開,應該可以將大陣震得鬆動。

這個念頭剛起,佛光立刻起了變化,彷佛水開了 一般,咕嘟、咕嘟冒出許多氣泡。這些氣泡一開始只有米粒大小,隨著互相合併,變得越來越大,最後變成葡萄那麼大,然後啪的一聲爆裂開來。

爆裂的聲音並不響,就和爆竹差不多,威力看起來也不大,但是數量眾多。

這些氣泡可不是一、兩顆,而是數以百萬計,每時每刻都有成千上萬顆氣泡炸裂開來。

謝小玉一開始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在他馬上明白過來。

這是「泡」,《六如法》第三種變化。

當初土蠻之變的時候他就領悟了 「電」、「露」、「影」三種變化,卻在「泡」上卡了很久,沒想到這次陰差陽錯,居然莫名其妙使出來了。

知道其中的奧妙,謝小玉手掐劍訣,全力施展起這路新學會的劍法。

有心和無意就是不同。

琉璃寶焰佛光頓時化作無數晶瑩剔透、光華流轉的氣泡,那場面彷佛水燒開一般翻騰個不停。

如爆竹般的聲響漸漸變成雷鳴,每一顆氣泡炸裂都會發出一聲震耳的雷鳴,這些氣泡緊挨著,一顆一炸裂,立刻會帶動其他氣泡一起炸裂,所以雷鳴之聲陣陣響起。

這種程度的爆炸遠不能和赤霄紫光雷的爆炸相比,但是勝在數量眾多。

蟻多咬死象,八卦陣立刻支撐不住,先是一閃一滅,緊接著坎位被震破,負責這個陣位的兩個道士口中鮮血狂噴,當場倒在地上。

老道反應不慢,知道不妙,抓起身邊兩個弟子閃身退進府衙中,然後撞破府衙的後牆逃了出去。

謝小玉身上散發的殺氣和血腥味,讓他明白他面對的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

他根本不指望道官的身分能讓對方有所忌憚,甚至懷疑在場的人一個都別想活著。

此刻他後悔極了,他根本就不該來,更不該參與此事,可惜現在後悔已經遲了。他前腳剛跑,漫天的琉璃氣泡就落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雷鳴。

老道一閉眼,他知道府衙門前那些人全都完了,不管是那位自作聰明的府尹大人,還是底下的衙役、或是他帶來的那些手下,全都屍骨無存。

他轉過頭,恰好看到無盡佛光籠罩整個府衙。

看到這一幕,老道的眼皮突突直跳,整個臉頰都微微抽搐起來。

普通的佛光照過魂魄不但不會傷害魂魄,還會有淨化和滋養的作用,但是這種佛光不同,裡面摻雜元磁玄光,那是魂魄的剋星,被這佛光照過,絕對魂飛魄散,什麼都別想留下,連轉世投胎都沒辦法。

感到恐懼的還不只是那個老道,林宇也一樣。此刻他暗自慶幸當初交手的時候沒有逼急對方,使出這招,否則他絕對百死無生。

這時,他突然感覺一股神念投了過來。

林宇頓時一陣緊張,下意識地取出那件保命法器。

「用不著擔心,我不想和你鬥,這邊就交給我了,你去救人。」謝小玉懸空而立,朝著下方說道。說完這些話,他轉頭看著那個老道。

老道此刻狼狽極了,身上全都是土和灰塵,還擺出一副小心提防、隨時準備逃跑的架勢。

「你倒是見機得快,看來也是個聰明人,那麼你肯定明白應該怎麼做。」謝小玉殺了府尹,心中的怒氣消散大半,此刻想的是如何善後。

那個府尹再混蛋也是朝廷命官,而且是一府之尊,就這麼說殺就殺,肯定交代不過去。

「裕泰行機緣湊巧得了 一件異寶,卻被魔道中人知道。那些魔道中人勾結王府尹,府尹以莫須有的罪名査抄裕泰行,得到異寶。卻沒想到,他見了異寶心中頓時生出貪念,將異寶貪了下來,謊稱沒有找到任何東西。那些魔道中人被惹怒,所以大開殺戒,王府尹咎由自取,卻害得你搭上這麼多同伴。」謝小玉早就想好說辭。

老道聽了這話,稍微思索片刻,然後點了點頭。

這套說辭確實過得去,府尹反正已經死了,正好將所有罪名全都推到他頭上。

「上人所言極是。眞是可惜,那些魔道中人實力強橫,我等都沒能阻止這件慘事,也沒能保住異寶,那是裕泰行為林家老祖準備的賀禮。這王府尹實在太可恨了,死得活該。」老道不愧為道府的道官,完全不像那些道門中清修的修士,腦子異常活絡,順著謝小玉的話說了下去。

「這邊的事就拜託兩位了,在下還另有要事。」謝小玉不打算久留,遁光一閃,朝著城外飛去。

他的遁光晶瑩剔透,光呈三色,拖出百丈長,遠遠都能看到。

不過誰都不會想到謝小玉只是虛晃一招,遠去的是一道幻影,他的眞身早已經隱匿起來,出城之後就找了 一片隱密的地方落了下來。

他走得如此匆忙,既是因為不想暴露身分,也是因為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六如法》。

這次的意外收穫讓他對這套劍訣又有了更深的認識。

以前他一直以為《六如法》是劍修之法,卻沒好好想一下,既然是劍修之法,為什麼不帶一個劍字?為什麼不叫《六如天劍》或者《六如心劍》?劍修將劍看得比什麼都重。他見過的其他劍修之法,全帶有一個劍字,比如蘇明成手裡的劍符眞解,法磬傳承的彌天星斗劍陣,洛文清修練的中天紫薇劍法……唯獨《六如法》例外。

現在他終於發現不對勁。

恐怕《六如法》是劍修之法,也是法修之法,還是道修之法。

夢、幻、泡、影、露、電中,「夢」隱含有無之道,很可能是一門類似虛空胎藏曼荼羅和三界胎藏大曼荼羅的法術;「幻」隱含眞假之道,幾乎可以肯定是一門幻術;「泡」以前他一直弄不明白,現在看來是動靜之道,乃是一部雷法,「影」是虛實之道.,「露」是遠近之道;「電」是快慢之道,肯定也有相應的法術。

此刻他打算打鐵趁熱,參透這些沒有領悟出來的玄機。

找了 一片山坳落下,這裡四面環山,異常隱蔽,不容易被人發現。不過謝小玉仍舊在四周設下禁制,這才找了 一塊青石盤腿坐下。

飛過來的這一小段路上,他已經明白「影」應該是一門暗殺術,威力不需要很大,追求的是無聲無息,無影無形。

想了半天,他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

不過他並不在意,「泡」就是撞大運撞出來的,「露」或許也能這麼做。他完全可以將自己學過的本領融入,看看哪個最合適。

他所學的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裡,和「露」最相似的就是吳榮華傳授的投網、陷阱、伏擊之類的本領,還有他剛剛得到的輕雲薄霧霞光幛,那上面也有隱遁、潛行、陷阱和暗殺一類的法門。

至於「電」,最大的可能也是一種雷法,不過是類似掌心雷、五雷轟頂一類的法術。

同樣是雷,卻有兩種不同的樣式。一種是赤霄紫光雷一類,追求爆炸威力,一雷炸開,方圓數百丈甚至數裡,盡成齏粉,另外一種以閃電為主,電光一閃就擊中對手,所有的威力都集中於一點。

唯獨對「電」,謝小玉有些猶豫。

他不缺強攻的手段,他只要放出劍匣全力一擊,威力絕對在大部分閃電類的雷法之上。

這類雷法除了速度快,也就只有克制陰魂邪鬼和讓對手麻痹這兩項好處。前者他不在乎,不管是琉璃寶焰佛光還是玄磁元光都有同樣的功效,後者倒是有點用處,不過為了這點好處專門修一門雷法,實在不太値得。

「哢嚓!」

天空中打了個閃電,緊接著滾滾雷鳴之聲由遠而至。那不是修士所用的雷,而是自然界的閃電。

謝小玉抬頭看去,只見頭頂上烏雲滾滾,眼看著暴雨就要來臨。

謝小玉並不覺得奇怪。一場大戰過後往往雷電交加,大雨傾盆,是因為死者的怨氣鬱積於天地之間,必須以一場暴雨才能洗蕩這股怨氣。這次他殺的人雖然不多,卻形神倶滅,鬱積的怨氣絕對不輕。

「喀嚓!」又是一道閃電劃過。

這道閃電如同老樹盤根,扭曲纏繞,更有無數纖細根須朝著四面八方伸展。那些根須有的亮麗刺眼,也有的藏於雲層深處若隱若現。

謝小玉愣愣地看著。雖然閃電已經消逝,但是他眼中仍舊殘留著那道閃電的光芒。

他看閃電,一直只注意那最刺眼、最亮麗的主脈,從來沒有注意過那些分散開來的枝杈。

這些電芒很密,密如羅網,而且有的隱藏有的顯現。

剎那間,「電」和「露」這兩式在他腦子裡融為一體,幾乎沒有任何阻礙,「影」也融入進去。因為「影」和「露」原本就接近,下一瞬間同樣和雷電有關,「泡」和「電」也融合在一起。

他將領悟的四式全都貫穿起來,無數以往沒有領悟到的東西在他的腦子裡湧現。

水氣無所不在,彙聚成雲,雲生電,電生光,光生影,電也生聲,那就是雷,然後有雨、有雪、有冰雹,這些落於地面又化為水,陽光一照再化為水氣,有些結成霜、凝成露,有些又彙聚成雲,然後又是一個迴圈……

大雨傾盆,雨水沖刷著晉元城,沖刷著城中央那片焦土,也沖刷著充塞其間的無盡怨氣。

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才收住勢頭,然後烏雲散去,一抹陽光透了進來,天空中更多了 一道彩虹。

突然一聲清嘯聲震四方。

謝小玉挺身站在那塊青石上,此刻的他顯得異常亢奮,不過他的模樣有些狼狽,四周佈設的禁制不知道什麼時候失靈,大雨將他澆得濕透。

他不能不興奮,不但後四式完全融會貫通,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悟徹《六如法》的玄奧。

這部功法直指大道,而且是成就永恆的快捷方式。

《六如法》後四式隱藏著水的變化,水循環往復,生生不息,暗合造化之道。而前兩式,一個是化虛為實,一個是無中生有。

有朝一日他將《六如法》完全練成,就能演化出一個屬於他自己的世界。那個世界一開始可能只有水,但是水是生命之源,是造化之本,只要有水,就會漸漸衍化出萬千生靈……

不過想達到這一步實在有些遙遠。

壓抑住心中的喜悅,謝小玉重新回到現實之中。

算了 一下時間,他站起身來。他父親應該已經被救回來,現在他可以前往裕泰行接走一家人。

經歷這場風波,他已經意識到洪倫海說得沒錯,他應該直接帶上家人跑路。謝小玉放出一道佛光在身上流轉一圈,原本濕透的衣服一下就幹了,而且塵土之類的東西也被一起帶走。

將自己收拾乾淨,不用什麼遁光,謝小玉徑直朝城裡走去。

城裡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家家戶戶張燈結綵,彷佛過節一般,府尹一家暴斃的消息此刻已經傳遍晉元城。

府尹一家盡做些天怒人怨的事,整座晉元城上到官吏富戶、下到販夫走卒,沒有一個不恨他們。

此刻最熱鬧的莫過於裕泰行。

底層百姓當然不知道府尹一家因何而死,但是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卻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般的情況下,沒人會在這個時候和裕泰行走得太近,畢竟堂堂一府之尊被殺,朝廷肯定要追究,但這一次卻是例外。

大家都已經得到消息,府尹之死涉及佛、道、魔三門,而且府尹還得罪蔡州林家,就算是王府尹背後的那位也不敢多生事端。

有人來賀,齊老闆自然不敢怠慢,早已經讓人擺開宴席,名義上是慶祝裕泰行安然無恙,實際上是將林公子推到前臺,為的是表明裕泰行背後殷實得很,有蔡州林家這個大靠山。

酒席就擺在裕泰行的總行,雖然這有點俗,卻沒有辦法。齊老闆並非官身,又沒功名,雖然有錢,但是按規矩家宅只能是三進兩廂,前後各一個庭院,客廳的大小也有限制,根本沒有擺宴席的地方,總行卻沒有這個限制,地方夠大。

此刻,裕泰行的院子中已經擺開三十幾張圓桌,桌前坐滿了人。最前面一桌自然是為林公子準備,道府的那位道官也在旁邊相陪。

老道也是萬不得已,他現在和林家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不管怎麼說,府尹是當著他的面被殺,他難辭其咎,唯一的辦法就是坐實府尹的罪名,這樣一來,王府尹就成了咎由自取。

這桌相陪的除了老道和齊老闆,還有謝小玉的爹。

誰都搞不懂一個小小的管事有什麼資格坐在這張桌子上,不過沒人敢反對,因為點名的是林公子。

正在觥籌交錯之間,眾人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吆喝聲:「走開、走開,這裡也是你能進來?」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哎呦、哎呦」的呼痛聲。

這番動靜頓時引起酒席上那群人的注意,眾人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信步走了進來。

「怎麼是你?」齊老闆有些訝異,他認出謝小玉。

「你倒是有本事,居然跟到這裡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憑你也配得上紫釵?」旁邊一個夥計大聲說道。當初就是此人向齊老闆告密。

謝小玉這次過來,想法完全改變。

他原來的計畫是悄悄和家人取得聯絡,然後帶著全家人離開。但是經歷這次的事,他已經知道洪倫海是對的,有些事必須當機立斷。

現在他不打算表明身分,乾脆將一家人強行帶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和家人解釋。

既然計畫改變了,他也就沒必要像原來那樣低調。

他看都沒看那個夥計一眼’甚至也沒看其他人,而是將目光鎖定在父親身上。

「張管事,你受驚了。好在你只受了 一些皮肉之傷,沒有大礙。」謝小玉裝作一個陌路人,說話的語氣很客氣,卻不帶絲毫溫情。

謝小玉的父親並不知道眼前這人就是自己的兒子,也以為這位看上了自己的女兒,異常為難地說道:「這位小哥,閣下儀錶堂堂,小女高攀不上。而且這位林公子已經說了他和小女有緣……」

謝小玉怒目而視,身上再次散發出濃重的殺氣。

在場眾人大多是凡夫俗子,自然感覺不到殺氣,只覺得這個人一下子變得異常陰冷。但是主桌上,老道和身邊兩個徒弟、還有林公子和林宇全都感覺出來了。

老道暗自叫苦,沒想到自己又倒楣地捲進一場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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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佛怒

府尹瘋狂的叫囂讓在場的人全都神情大變。

他連忙站了起來,稽首說道:「這位師兄息怒。不知道那位小釵姑娘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居然讓兩位如此看重。不如這樣,就將小釵姑娘請出來,讓她自己決定如何?」

看到老道如此恭敬,又聽到老道口口聲聲稱謝小玉為師兄,底下不少人已經知道謝小玉也是修士。齊老闆更是傻了,以往他想和一個修士搭上關係千難萬難,現在一下子這麼多修士湊上來。

「你懂什麼?你知道這件事關係到什麼嗎?」謝小玉冷哼一聲。

老道臉頰抽搐,還沒人像這樣當眾不給他面子過。但是他一想到謝小玉那濃郁的殺氣和渾身散發的血腥味,又想起此人殺人之時猙獰的模樣,他連還嘴的勇氣都沒了。

謝小玉轉過頭來看著林公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這才說道:「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打算,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摻和進來,你最好清楚一件事,別替林家惹禍。你林家雖然也曾是天皇貴胄,現在是傳承千年的豪門,有兩位道君老祖、十幾個眞君,實力還算不錯,但是捲進這件事裡,絕對會頃刻間被碾為廳粉。道君很了不起嗎?不過是大點的螻蟻罷了。」說著,他的目光異常凶厲地在這幾個人身上掃過。

林公子還好,老道的臉色卻已經變了。將道君視為螻蟻,這如果不是狂言的話,那就讓人心驚膽顚。

謝小玉並沒在意這兩個人的反應,他信步走到父親身後,語氣平淡地說道:「張管事?或者是叫你謝管事。」

此話一出,謝小玉的父親就像被人抽了一鞭似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老道也像是被人抽了一鞭,不過臉上顯露出的卻是恍然和惶然。

緝拿謝小玉原本就由道府負責,天寶州發生的那些事在中土還沒有傳開,但是道府上上下下都已經聽說了。

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眼前這位管事姓謝卻隱名埋姓,而且佛門還派人過來專門找他,幾條線索稍微一湊,老道已經猜到眞相。

「小兒品行不端,咎由自取,我這個做父親的有失察之責,可這件事應該不至於禍及全家吧?」謝小玉的父親滿頭大汗。這段日子忙著應付那位府尹大人,沒注意城門口貼著的告示,自然不知道謝小玉又惹了新的麻煩,只以為這位佛門弟子是為了當年那件事而來。

「令郎天縱奇才,而且福緣深厚,得了數種上古傳承,當年之事恐怕是那元辰派裡的權力紛爭,是掌門弟子方雲天嫉賢妒能,設計陷害。」謝小玉的臉皮已經練得很厚很結實,自己誇自己一點都不感覺羞慚。

謝小玉的父親一臉茫然,有點摸不著頭腦。

那個老道卻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

「說起來,令郎所學乃是我佛門劍修之法,和佛門大有淵源,可惜因為一些事他和佛門有所誤會,佛門欲與他盡釋前嫌,卻找不到他的行蹤。幸好佛祖保佑,貧僧得見謝居士的家人,還請施主隨我走一趟。」謝小玉顯得異常客氣。

話音落下,底下一陣寂靜。

齊老闆傻了,那些赴宴的賓客也傻了。誰都想不到,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管事居然有一個那麼厲害的兒子。

「這位上人,謝小玉還有官司在身。之前在謝家莊他濫殺無辜,上面正在緝拿他。」老道忍不住跳了起來。

「謝家莊那件事是你道門勾心鬥角。謝小玉和我佛門淵源深厚,佛門廣大,能庇護一切有緣之人,誰若是從中作梗,我佛自有霹靂手段應付。」說著’謝小玉身上冒起數丈高的佛火,手中更是結了個法印,一雙眼睛在老道身上看了片刻,又轉到林家那兩個人身上。

「此事和我林家無關。」林公子連忙表態。他雖然不知道詳情,卻也聽出這件事關係到佛道兩門的紛爭,林家確實摻和不起,不管站哪一邊都會被輕易碾碎。

「既然如此,這件事就是道府和我佛門之間的紛爭了。這位道兄,之前我們未曾見個勝負,不如再打一場如何?」謝小玉咄咄逼人。

老道不知所措,進退兩難。當初他有大陣相助,手下還有十幾個幫手,結果差點沒命。如果林家這兩個人肯幫忙,他倒是還敢一戰,但是這兩個人表明置身事外,他哪裡敢一個人和謝小玉交手?

好半天,老道終於下定決心,拱了拱手,說道:「上人法力高強,貧道不是對手,用不著比了。」

他乾脆承認自己不行,丟臉總比丟命好得多。

「既然如此,貧僧就沒什麼好說了。路途遙遠,我們還要趕路,就此別過。」謝小玉雙手合十,裝得有模有樣。

他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一切細節。

裝成佛門中人將自己一家劫走,道府想要人,只有找佛門要。兩邊的關係原本就緊張,所以用不著擔心佛道兩門會坐下來好好商量。

其實就算兩邊肯坐下來,謝小玉也不害怕。

佛門廣大這可不是一句空話,說到規模,佛門比道門大十倍不止。不說整個婆娑大陸都是佛門的天下,即便在中土,佛門的勢力也遠大過道門,只要有一座道觀,就有十座佛寺。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佛門更貼近底層百姓,所以信徒眾多。而且佛門對紅塵更加關注,佛寺大多離市井不遠,不像道觀全都在荒僻深山中,佛門那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教義也吸引無數人投靠。

勢力龐大當然是好事,卻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宗派林立,互不統屬。

道門中,幾個頂級門派如果聯合起來做出某個決定,底下各門各派就算有所抗拒,也不得不照章執行。

佛門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究其原因,是兩者的教義不同。

道門除了講究道法自然外,還講究清靜無為,這其實是一種統禦的手段,是教上位者如何統御手下。這套東西既能夠用於道門本身,也用於世俗中。

佛門講究的是眾生平等,雖然不可能做到絕對的平等,一座寺院裡肯定有方丈、監寺和普通僧人的區別,但是整體來說還是平等的。

平等也就意味著缺少約束,所以某個佛寺單獨行動,其他佛寺未必知道,就算知道,也沒辦法阻止。

謝家算得上人口眾多。謝小玉有兩個哥哥、三個姐姐、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他的哥哥姐姐都已經成家,也都有了各自的孩子,所以當他爹將所有人全都聚攏在一起,居然有三十幾個人。

謝小玉看到所有的人全都到齊,雙手一展,頓時放出一道佛光將眾人全都卷謝家上上下下全都算是有見識的,以前謝小玉過年的時候回家,也經常演示一些法術給大家看,看得多了也就不覺得驚奇,此刻他們心中更多的是害怕。

佛光沖天而起,帶著眾人升上天空。因為帶的人多,謝小玉不得不將佛光完全
展開,那三色流轉的佛光拖出兩、三裡長,遠遠就可以看見。

和之前一樣,出了城之後,謝小玉用金蟬脫殼的法子,利用幻象裝成自己仍舊遠去的模樣,實際上早早落了下來。

他落下的地方是河邊,只見他從納物袋裡掏出一個梭子式的東西扔進河裡,那東西見風就長,眨眼間變成七八丈長的一艘梭形小船。

到了這一步,謝小玉就不需要再繼續裝了,他身形一轉,頓時變回原來的樣子。

「爹,我總算找到你們了。

謝景閑愣愣地看著兒子,好半天說不出話來,雖然多年未見,但是修士老得慢,所以謝小玉看起來仍舊和最後一次離開家的時候差不了多少,只是少了 一些青澀,多了幾分成熟。

「我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離開這裡。」謝小玉提醒道。

「對,快上船。」謝景閑第一個清醒過來。如果沒有這一次遭罪,差一點搭上命,他或許還對兒子有一絲怨憤;但是現在他已經明白,像他這樣的人就是螻蟻,就算是坐在家中也可能有橫禍飛來,躲都躲不過。

「你是三哥?」小釵瞪大眼睛,隨即羞澀地低下了頭。之前她還以為自己紅鸞星動,要出嫁了呢。

幾個人快步上了船。

謝小玉站在船頭施法,低下湍急的河水頓時生出極大的力量,推著船飛快往下遊而去。

船雖快,他仍舊感覺不保險,又催動法訣在船上設了個障眼法,岸上的人就算朝著這邊看,也只會看到一片浪花朝著下游翻滾而去,絕對看不到船。

做完這一切,他回轉身來,說道:「爹、娘、哥哥、嫂嫂、姊姊、姊夫,你們因為我的事著實吃了不少苦頭。」

謝景閑擺了擺手:「自家人何必說這種見外的話?當初你沒有被選中之前,咱家也就幾畝薄田,一年到頭難得吃一頓白米飯.,你進了山之後,我們總算過了幾年好日子。就算到頭來房子田產全都沒了,也仍舊比以前好。」

父親如此一說,原本還有一些怨言的幾個哥哥頓時說不出話來。

說實話,他們也不敢眞的惹怒謝小玉。從謝小玉被帶去元辰派的那天起,他們就知道自己和這個弟弟完全屬於兩個世界,他們是凡人,弟弟卻是仙,即便後來弟弟出了事,也仍舊沒有絲毫改變。論仙也仍舊是仙,比凡人強得多。

「我的事很複雜。當初我是遭人陷害,其中的緣由直到現在仍舊沒弄明白,不過那只是一個小麻煩,還有更大的危機。我現在要告訴你們一些事,你們必須發誓絕對不對外人提起。」謝小玉已經決定將天地大劫的事告訴家人。

「小玉,什麼事這麼嚴重?如果不合適說的話,不說也罷,別因為我們讓你耽誤了。」謝景閑連忙回道。他不是好奇心強的人。

「爹,這件事關係重大,我告訴你們是想讓你們早做準備。接下來我會把你們安頓在一個可靠的地方,然後傳授你們修練的法門。」謝小玉說出自己的打算。

這話一出,底下眾人頓時喜形於色。他們以前就對謝小玉充滿羨慕,現在他們也有機會成為仙人。

謝小玉看到爹娘和哥哥姊姊們那樣興奮,也不好潑冷水。就像何礦頭、二子和戲子一樣,他的爹娘年事已高,肯定修不出什麼結果.,他的幾個哥哥姊姊也差不多,畢竟都已經成家,孩子都有了,元陽已泄,元陰已漏,基本上沒戲唱,修練到最後頂多身輕體健,壽命比一般人長一些。

「大家別吵——」謝小玉高聲喊道:「現在聽我說。這方天地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場大劫,上一次大劫是在一萬年前……」

謝小玉坐在船頭,不疾不徐地向家人說著有關天地大劫的事。

他說得很詳細,從天地開闢、世界誕生開始說起,說到最早出現的第一批生靈,又說到第一場大劫,然後一場場大劫解釋過去。

這對於修士來說全都是常識,此刻他是幫家人補課。再說,他已經捲進大劫之中,他的家人同樣也都在漩渦邊緣,對大劫多一點認識總是好的。


謝家人全都聽得目瞪口呆。仙人的世界對於他們來說已經夠遙遠了,至於天地開闢、眾生大劫這樣的事更是遙不可及,他們沒被震傻已經算是精神強韌。

足足說了 一個多時辰,謝小玉才將歷次大劫解釋明白,最後還提到這場大劫,不過這一次他沒多說,像天劍舟、妖族重現、神道再臨之類的關鍵全都沒有提到。

他閉上嘴巴,他的家人卻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全都傻愣愣地坐在那裡。

之前他們因為謝小玉的事不得不背井離鄉,所以認為自己很不幸,心中隱隱有那麼一絲怨憤,現在他們什麼想法都沒了。

這就如同自家的院子淹水,東西全都泡在水裡,所以感覺自己很不幸,但是等到推開門看到外面汪洋一片,他們家因為在山坡上所以只淹到膝蓋,而山下的村子整個被淹沒,就只會感覺慶倖。

「小玉,這場大劫下來要死多少人?」謝小玉的父親關切地問道。

「爹,你應該問有多少人能活下來?」謝小玉回道,這個回答讓所有人全都心底一寒。

「別想了,反正閑著沒事,我傳一篇功法給你們,你們將功法背熟,不明白就問,到了之後,就可以按照功法修練。」謝小玉打算傳授的是《力士經》。

同一層級的功法不少,《力士經》在裡面並不是最好的。他之所以選這部功法,是因為他熟悉,而且他手裡還有一堆輔助修練的靈藥。

《力士經》不長,通篇不過幾千字,但想要全部背熟也不容易。謝家人全都有事做,一個個全神貫注背誦著經文。

謝小玉則全力催動小船順流而下,半路上,他好幾次看到天空中有遁光劃過,顯然那個老道已經上報導府,道府正派人四處捜査,不過捜査的人恐怕都認為他們早已經走遠,所以只是略盡人事。

和之前在謝家莊從那兩個眞君手中逃脫一樣,謝小玉根本不擔心自己會被發現。晉元府的人口比平武府還多,想在人群中找人絕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只有在遁光靠得很近的時候,他會讓小船沉入水中避開捜索。

水遁的速度當然遠遠比不上劍遁,卻勝在悠閒,而且可以日夜兼程,不需要停下來休息,所以也不算慢。兩天之後,他就再也看不到什麼遁光了。

放下心來的他,開始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走。


天下之大,他卻看不出哪裡才是安全之地。就算建造一艘天劍舟出海,他也不覺得安全,反倒可能潛藏著更大的危機。

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你家的人那麼多,全都是肉身凡胎,怎麼逃?」洪倫海一直在旁邊看熱鬧。

謝小玉偷偷看了看身後,確實有些煩惱。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隨便找個僻靜的角落一躲便是。但是他拖家帶口,爹娘年紀都不小了,幾個哥哥姊姊又拖兒帶女,不可能跟著他鑽進山溝裡。

「你老人家後半輩子都在逃跑和躲藏,肯定有不少心得。你有什麼建議?」謝小玉問道。

這話在別的人聽來肯定會以為是諷刺,洪倫海卻不覺得。他最得意的除了自己的丹術之外,就是他結仇滿天下,卻還能活到現在。

「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不過隱於朝你就別想了,倉促之間根本不可能做到,隱於野也不是好辦法,那還不如出海呢。」洪倫海得意洋洋地指點著。

「你的意思是中隱於市?」謝小玉其實也有這樣的想法,躲在人群裡最安全。

「隱於市井之中也可能出意外。」洪倫海長歎一聲。當初他就是躲在天寶州南部的一座城裡整整躲了三十年,最後因為一個小小的意外暴露他的身分。

謝小玉當然知道其中的難處。他們這群人拖家帶口,目標很大,裡面還有女人和小孩,她們可不容易保守秘密。而且市井之中人多眼雜’少不了會有地痞閑漢或者碎嘴的婆娘,這幫人最喜歡打聽別家的事。

「你最好能夠找一個鬧中取靜的地方,比如府城旁邊的某個小山村,路要難行,人口也不能太多,然後用迷魂法術讓村裡的人以為謝家在那裡住了很久。不過你仍舊得小心,因為別的村子的人可能會過來串門。」洪倫海說道。

謝小玉頓時感覺異常頭痛。

突然,他發現船上有一陣靈氣波動。

他猛一回頭。

波動是從他的弟弟小玦身上傳出來。小玦比小釵大一歲,老實本分,和李福祿有幾分相似。

謝小玉飛身掠到弟弟身旁,伸手搭在弟弟的後心,一絲極為纖細的劍元頓時透了進去。

這是測根骨,當初他在李光宗的外孫身上用過一次。

劍元一圏遊走下來,立刻就有了結果。

「這小子也有仙根。」洪倫海根本不需要測,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中等偏上的根骨。如果是一個中等門派,說不定就會收進山門裡,可惜謝家莊所在的地界是元辰派的轄區,我弟弟的根骨屬於可收可不收的範圍。我家不是什麼豪門世家,沒被選上也就不奇怪了。」謝小玉不知道是應該慶倖還是應該後悔。如果早知道弟弟也有仙根,他肯定會將弟弟引入道途,但是這樣一來,當初那件事
也會讓弟弟受到牽連。

突然,他又想到其他人或許也有仙根。

謝小玉掠到妹妹小釵身旁,同樣伸手搭住小釵的後心,一絲劍元探入。

這一次速度更快,一搭之下他就可以確定小釵也有仙根,比小玦的根骨好得多,甚至比他的根骨還好上一分,可惜也被耽誤,現在才開始修練實在太晚了。

這次倒怪不得元辰派。

元辰派雖然分支眾多,卻沒有一脈適合女修,自然不收女徒弟。就算山門裡的那些長老的女兒、孫女也都是拜在別派女修門下,很少自己教。

謝小玉乾脆替每一個人都測了一遍。

如果其他人也都有仙根,他可以找一個地方建一座莊園,裝成隱修世家,絕對沒人會懷疑。然而,一圈測下來他失望了。

其他人都沒有仙根,或者說仙根隱而不露,只有他爹身上透出一絲仙根的痕

跡。

「爹,你生下三姊之後有過什麼奇遇?比如吃過什麼古怪的東西沒有?」謝小玉問道,他能想到的只有這種可能。

「沒有。以前我就是一個莊稼漢,很少出遠門,哪裡會有什麼奇遇?」謝景閑連連搖頭。

過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什麼:「厄遇倒是有過。那年發大水,縣裡要抬高河岸,所以四處分派徭役,謝家莊要出三十個男丁,我們家被分到了。在工地時,我不小心滑到河裡,轉眼間就被沖得沒了影子,總算運氣好,半路上抓住一棵樹,跟著樹一直漂了 一百多裡,等到我回到謝家莊,家裡放著一 口空棺材,所有的人都以為我
死了,替我辦喪事。」

謝小玉聽父親說完,心中明白了。

這世上有一類仙根稱作隱仙根,平時隱而不顯,只在特定的情況下才會蘇醒。

父親被洪水沖走,死裡求生,隱仙根被觸發,但是父親年紀已大,又沒人幫他測根骨,所以並不知曉,最後便宜他們三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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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忙站了起來,稽首說道:「這位師兄息怒。不知道那位小釵姑娘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居然讓兩位如此看重 ...

第五章 翠羽

一艘大船順江而下。

這是艘普通的客船,而且有些年頭,甲板上的釘子全都已經銹蝕,鐵銹從木板縫隙中滲透出來,所以到處都是黃褐色的痕跡。

船行進在一段繁忙的航道上,江面上全都是船,大大小小都有,這艘客船在那麼多船裡顯得很不起眼。

沒人會想到,此刻道府和各大門派四處尋找的人居然會藏身在船艙中,用這種緩慢而又悠閒的方式避開他們的捜索。

船是偷來的,船主是一對老夫妻,謝小玉留了一錠銀子給他們作為買船的錢。他費這樣的手腳是因為官府加緊盤査,到處都有道官拿著法鏡四處亂照,用水遁反而不安全。

好在他要去的地方已經不遠了。

「小玉,我們這是去哪兒?」謝景閑探頭看了窗外一眼,不解地問道。

在他想來,既然要躲,自然是躲到荒郊野嶺中,怎麼反倒越來越繁華?

「小妹根骨不凡,雖已過修練的最好時間,但有名師指點的話未必不能有所成就,我打算帶她去拜師,順便將你們安置好。」謝小玉回道。

「難道你不能教你妹妹?」謝景閑一臉疑惑。這幾天謝小玉給他們惡補各種必需懂得的知識,所以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兒子有多厲害,不但小小年紀就成了眞人,手上還有好幾部無上大法,更有上古劍宗的傳承。

「佛道兩門中只要是正經的門派,男師父都不會教女徒弟,因為男女不同,功法上會有差異,修練之時感悟也不同,男修碰到的問題女修可能根本不會有,反過來也一樣。女修的煩惱對男修來說,恐怕連想都不會想。」謝小玉連忙解釋。

「原來如此。」謝景閑點了點頭。

換成以前,知道家裡又有一個人可以拜入仙門中,他肯定會笑顏逐開,但是現在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他已經沒那樣的想法。他情願小女兒平平安安過一輩子,找個稱心如意的夫君嫁了,也好過面對天地大劫。

謝小玉怕父親擔心,乾脆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那個門派叫翠羽宮,在道門中也稱得上赫赫有名。還記得我說起過萬年前的神道大劫嗎?那場大劫中最耀眼的就是十尊者,翠羽宮正是十尊者中蘭仙子留下的傳承。不過這位蘭仙子並沒有開宗立派,翠羽宮只是得了她指點的一位女修建立的門派,所以比不得太虛、九曜那般風光。又因為是女修門派,門中全都是女弟子,大多不喜爭鬥,所以這萬年來翠羽宮的地位始終有些尷尬,名為大門派,卻比最強的那幾個中等門派都不如,不過沒人敢惹她們。」他說得很仔細。

「也對。你的身分太敏感,我們如果投靠強勢的門派,無異於羊入虎口,如果投靠弱勢的門派,那種門派自身難保,說不定會把我們獻出去。翠羽宮底蘊深厚,牌子響亮,卻又不算太強,確實合適。」謝景閑以為自己已經明白兒子的意思。

他當然不知道兒子在山門裡的時候和人沒什麼交往,連同門師兄弟裡都沒什麼朋友,更別說是派外,所以謝小玉熟悉的女修門派就只有兩個--霓裳門與翠羽宮。

說到關係,肯定是霓裳門更近。不過霓裳門的門風實在太糟糕了,這個門派培養弟子就是為了將她們嫁出去,把妹妹送去那個門派他絕對不放心.,翠羽宮就不同了,那是正宗的女修門派。

他倒不怕被拒之門外。他和翠羽宮確實沒交情,但是洛文清有。

當初為了補全幻天蝶舞陣,他曾經問洛文清有沒有辦法。

洛文清是年輕一輩中名列前茅的人物,又是璿璣派的掌門弟子,絕對是很多女孩子心目中如意郎君,按照麻子的話說就是標準的小白臉,肯定討女孩子喜歡,應該會認得翠羽宮的人。

事實證明他和麻子都猜得沒錯。

洛文清給了他一枚玉蝶,說是百巧仙子姜涵韻的東西。

謝小玉對姜涵韻不陌生,那是和洛文清齊名的人物,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和以前的他絕對屬於兩個世界。

正午時分,謝小玉將船靠岸。

這裡已經是江洲,離大禹州有幾萬里遠,中間隔著九個州,相對安全得多。不過他不敢在大碼頭靠岸,官府盤査得很嚴,他找了 一片河灘停下了船。等到眾人上岸之後,他放出一道佛火,將船燒成灰燼,灰燼隨著河水朝下游流去。

毀掉最後一點痕跡,謝小玉帶著一家人朝著附近的一座小鎭而去。半個時辰之後,他們換乘六輛大車沿著大道緩緩而行。

江洲同樣也是繁華之地,商業發達,人口眾多。晉元府雖然不錯,但是和這裡一比就差得多了。整個中土越往南越是繁華,風土人文的底蘊也越是濃厚。大禹州十幾裡難得看到一個村莊,但是這裡五裡一村、十裡一鎭,沿路總是能夠看到房子,路上的車馬行人也多。

這也是翠羽宮與眾不同之處。道家門派大多在深山中,翠玉宮卻在江都城外二十裡的一座山上,離紅塵很近。或許是因為女人天生喜歡熱鬧,女修士也不例外。

大車搖搖晃晃走得很慢,正好讓謝小玉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去翠羽宮總共有四個目的。

第一,他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有人要對付他?為什麼璿璣派沒幫他壓下這場風波?

第二個目的是和洛文清取得聯絡。其他人或許不能相信,洛文清卻絕對可信,之前他切斷和那枚信符的聯繫,就是最好的證明。

第三個目的是幫小釵找一個師父。

最後一個目的是安置家人。小釵如果成了翠羽宮的弟子,這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一件事。

不過他要的只是一個名分,一個讓謝家在江洲定居下來的理由,想隱瞞身分還是得靠他們自己。

謝小玉正苦思冥想,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鑼鼓鈸磬的聲音。

隔著大片農田,遠遠可以看到一座小鎭,鎭口有一群和尙在做法事。

謝小玉擁有天視地聽之能,離著雖然很遠,仍舊一眼看出那些和尙全都籠罩著或深或淡的佛光,顯然一個個都有些眞本事。

佛門昌盛並非沒有原因,同樣是做法事,佛門派出來的人確實有道行在身,雖然境界不高,但是超度亡魂卻已經足夠。換成道門,來的十有八九是門下混飯吃的道士,一點道行都沒有,不過練了幾天氣,根本沒有入門,這些人與其說是超度亡魂,還不如說是靠法器的力量將亡魂逼走。

「這裡居然有佛寺。」謝小玉喃喃自語著。

「小玉,你說得好笑,普天之下哪裡沒有佛寺?更何況是江洲,這裡離出海口只有百里,傳說出海不遠就是佛門聖地普陀,很多前往普陀朝聖的僧人都會落腳在江洲。」謝景閑有段日子也到處走動,走過的地方不少,江洲對他來說是重遊之地。

「道門和佛門有過約定,道門大派百里之內不允許修建佛寺。不管怎麼說,那翠羽宮也是道門大派。」謝小玉有些後悔,自己在山門裡的時候兩耳不聞窗外事,對於各門各派的瞭解僅限於書中的記載,所以很多秘聞倒是瞭若指掌,但是對一些眾所周知的常識卻一無所知。

「這樣說來江洲有很多佛寺?」謝小玉問父親。

「那是當然。江洲東南緊靠著出海口的地方有一座萬佛山,有著小普陀之稱,那裡大大小小的佛寺有數百座,和尙少說上萬,周圍數十裡全都是廟產,至少有二、三十萬農戶在替這些大和尙耕地。」說到這裡,謝景閑嘖嘖連聲。

謝小玉眼睛頓時一亮。他沒聽說過萬佛山,證明這裡沒有眞正的佛門宗派,大部分佛寺應該是普通僧院,最多有幾家佛門宗派的下院。畢竟佛道兩家的協議還在,江洲東南這片是翠羽宮的勢力範圍。

當然他也不會掉以輕心,普通僧院中同樣可能有高僧。

「看來我還是得繼續裝和尙。」謝小玉苦笑道:「爹,接下來就要委屈你們一下了,暫時扮作寺院的佃戶。」

「自家人說什麼委屈不委屈。」謝景閑早已經看開了,他現在更想安安靜靜地守著幾畝地,那才是過日子。

大車在一個村子前停了下來,謝小玉沒敢進江都城。官府盤査得很嚴,進出城都很麻煩,他甚至不敢找一座鎭住下,所以找了這麼一個村子。

在村子裡借宿絕對安全多了,等到明天上路之後,他還會用迷魂術讓這個村子的人全都忘記曾經有人在村子裡借宿過。

將一家人安頓下來,謝小玉在村裡轉了 一圈,確定沒有任何威脅,他施展遁法飛到空中。

這一次他沒用劍遁,因為劍遁會發出光亮,他可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

到了空中,他從納物袋裡取出一副翅膀。這東西是以細竹絲為骨,以絲綢為面,長一丈有餘,寬卻只有三尺。將這東西背在身後,別說修士,即便一個武林高手也可以乘風翱翔。

這東西最初製造出來是為了防備土蠻襲擊飛天船的事再次發生,就算船毀了,有這東西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後來是為了返回中土的航程中,讓那些練氣境界的修士能夠在空中自由飛翔,可惜這東西一直沒派上用場。

將這副翅膀背在身後,謝小玉徑直穿入雲層中,斂氣屛息,不漏一絲靈力。

此刻,下面到處都有道府的人拿著法鏡四處亂照,這招就是用來對付那些家夥。

用這種辦法飛行雖然速度慢了些,卻不需要靈力,四周又有厚密的雲層遮擋著,雲本身就帶有非常微弱的靈氣,就算底下有人用法鏡對準這邊,也什麼都照不出來。

謝小玉沒打算飛太遠,他只想看看父親所說的萬佛山。

不過萬佛山絕對不是藏身的好地方。和尙是最悠閒的一群人,說不定有和尙喜歡亂躐,他不太可能露出馬腳,他的家人就難說了。適合他的佛寺最好離翠羽宮近一些,必須是單獨一座,旁邊不能有別的佛寺。

萬佛山臨近出海口,離這裡也就百余裡,謝小玉飛得再慢,一個時辰也足夠飛到那裡。

離得還很遠,他就感覺底下隱隱傳來一陣梵音禪唱,漆黑的夜空中居然有一團虹霞微微浮動著。

換成凡夫俗子絕對聽不到梵音、看不到虹霞,這是此地佛法昌盛的證明。

佛法越昌盛,和佛界聯繫就越緊密,受到佛界的感應就會有梵音傳出、有異象出現。

從雲層中穿了出來,謝小玉往下看去。

萬佛山是一片不算很高的山嶺,前前後後綿延十幾裡,這裡確實佛寺林立,幾乎每隔幾百丈就有一座佛寺,有些地方甚至一座佛寺緊挨著另一座佛寺,出了一家的後門就進另一家的前門。

每一座佛寺都籠罩著或明或暗的佛光,這些佛光並非修練出來的佛光,而是萬千願力所化。

被那佛光一照,謝小玉頓時感覺異常受用。這些願力所化的佛光就像窖藏百年的白酒彌散出來的酒氣,醇香沁人,聞上一聞就渾身舒坦。

不過他隨即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吸。

這些佛光是願力所化,他如果從中得了好處,就必須實現對方的願望,相當於從別人那裡借錢,最後要還還得算上利息。

借願力修行,等到境界提升之後再想辦法償還,這就是佛門獨有的快捷方式。反正佛門有轉世重修的法門,用不著擔心欠債,這一世還不清,下一世繼續再還,總有還清的時候。

謝小玉從來沒想過轉世重修,雖然他修練的《六如法》也是佛家的法門,但是他的路子更接近於道門,所以沒必要惹上這個大麻煩。更何況這些願力佛光讓他熏熏欲醉,絕對不是普通的願力佛光,裡面肯定融合神道之力。

這萬佛山上上下下數百座佛寺,恐怕都是大乘佛門一脈,更加不可以招惹。

謝小玉繞著這座山飛了 一圈,然後返身回轉,他已經大致知道情況。

回去的路上他飛得更慢,一邊飛,一邊四下搜索。

他飛翔在數百丈的高空,一眼望去,方圓數十裡盡在俯視下。現在是夜晚,佛寺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因為普通人家都已經熄燈睡覺,只有佛寺之中點著長明的燈火。

突然他眼睛一亮。

在一片山坳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點燈光,那是一座佛寺,謝小玉調轉方向朝著那邊飛去。

稍微靠近一些他就看得清清楚楚,這座寺廟並不氣派,前後只有三進,只比普通人家稍微大一些,中間那座大殿裡供著佛,燈光就是從那裡透出來。

這座佛寺同樣籠罩著一團佛光,不過這團佛光清澈澄淨,並沒有多少願力的痕跡。

這絕對是一座清靜寺院。

寺院四周種植著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竹林很大也很密,將廟宇完全遮掩住,要不是從空中飛過,還眞難以察覺。

這座佛寺藏於山中,但是離世俗也不遠,山外就有一座小村莊,看起來有三、四十戶人家。

謝小玉心中大喜,這正是他想找的地方。

他落到地上,瞬間變成三十來歲的模樣,身上的衣服也變成一件灰色僧袍,腳上蹬著一雙破爛的麻鞋,好像走了很遠的路一樣,唯一不容易搞定的就是那頭黑髮。

謝小玉長歎一聲,伸出左掌在頭上摸了 一把。他的手彷佛是一把剃刀,摸過的地方大片頭髮紛紛飄落下來,眨眼間就變得光可鑒人。

「不錯、不錯,你還是光著頭好看些。」洪倫海在一旁說著風涼話:「還有戒疤可別忘了。」

謝小玉伸出手指在頭頂上輕輕點了 一下,手指按下去的地方頓時多了 一個白色的印記。

「無趣、無趣,為什麼用障眼法?為了表示誠意,你應該用艾草烙。」洪倫海在一旁嘮叨著。

謝小玉手中不停,一 口氣替自己點了九個戒疤。

這倒是說得過去。他是眞人,在佛門之中和眞人相對應的是上人,能修練到這樣的地步,有九個戒疤絕對很正常。

想扮和尙還得有其他東西,至少要有一串佛珠、一個木魚、一 口缽盂。

他輕拍額頭,那顆蜃珠頓時從紫府中飛了出來。這東西可以幻化萬千,自然也可以變成任何物品。他還有洪倫海藏身的那口丹爐也可以千變萬化,現在只剩下最後一件東西。

「你小子敢把我變成木魚的話,小心我告訴別人你是個假和尙。」洪倫海一下子就猜到謝小玉的目的,立刻警告道。

「那你告訴我到哪裡去弄一口缽盂?」謝小玉問道。

「這還不容易?你手上不是還有天魔刀輪嗎?」洪倫海連忙提醒道。

被洪倫海一提醒,謝小玉這才想起天魔刀輪。

自從他有了自保之力就再也沒碰過天魔刀輪,甚至下意識忘記自己還有這麼件眞魔器。

從食指上摘下那枚指環,謝小玉隨手一晃,那枚指環隨著他心念轉動,變成一口晶瑩剔透、寶光流轉的缽盂。

將蜃珠變成木魚,將丹爐變成佛珠,謝小玉將佛珠掛在脖頸上,懷裡揣著木魚和缽盂,朝那座寺院走去。

那竹林幽深僻靜,被夜風吹拂著發出沙沙的輕響。林中的小道是用鵝卵石鋪成,走起來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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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翠羽

一艘大船順江而下。

小路的盡頭就是那座寺院,讓謝小玉感到意外的是,寺院的門居然敞開著。

他的心中頓時起了 一絲狐疑。

這時,從裡面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你來了?」

那聲音中正平和,卻沒透出絲毫靈力或者佛力,說話的人應該不曾修練過。

謝小玉遲疑片刻,最後還是決定進去看看。

他邁步跨入大門,轉過影壁牆,就看到大殿中盤腿坐著一個老和尙。那和尙有八、九十歲,滿臉皺紋,枯瘦矮小,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袈裟。

「施主果然年輕得很。」那個老和尙笑道,嘴一咧,露出粉紅的牙齦。

「老和尙怎麼知道我會來此?」謝小玉也不裝了。他現在的外表看起來有三十多歲,老和尙卻一口道出他很年輕,又叫他施主,顯然知道他不是和尙。

「老衲剛剛睡下,佛祖就托夢叫老衲在此迎候施主。」老和尙說道。

「佛祖托夢?」謝小玉大驚失色。

佛門宗派林立,佛祖眾多,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佛祖全都在佛界中。

他以前就懷疑不只是妖族回到這方世界,其他各界也都有所行動。

不過轉念之間他又覺得奇怪。既然能托夢過來,為什麼不傳幾部厲害功法過來?豈不是更能增強佛門的實力?

沒這麼做恐怕是因為有什麼限制。

「老和尙,你看到了些什麼?」謝小玉試探道。

老和尙微微一笑,答道..「老衲看到施主就這麼走進寺院,然後我就醒了。」謝小玉心中大定。這算不得托夢,更像是給老和尙某種感應,讓他提前一步知道自己的到來。不過,這肯定是佛界中某位大能施展的手段。

「佛祖可有提示要你做些什麼?」謝小玉問道。

老和尙微微一笑,盯著謝小玉的光頭:「施主和佛門有緣,還自己幫自己剃度,不如就做老衲的師弟。這座寺院倒也清靜,除了老衲就只有三個徒弟。老衲命不久矣,圓寂之後,還望師弟代為主持這座寺院。」

「你知道我來這裡的目的?」謝小玉神情凝重地問道。

「佛祖雖然沒說,但是老衲這麼多年也不是白活。看到施主這副模樣,猜也猜得到施主前來的目的。」老和尙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我佛門庇護一切需要庇護之人,更別說師弟和佛有緣。」

「突然間冒出我這個師叔,你那三個徒弟不會有什麼想法吧?」謝小玉問道。

按照原來的計畫,他只打算在這裡暫時掛單,絕對不會做什麼住持。

「師弟想必不是普通人,我那三個徒弟都是凡夫肉胎,以師弟的神通,怎麼可能擔心他們找你麻煩。再說,我最清楚三個徒弟的為人,秀念為人本分,寬念一心向佛,墨念則和你一樣也都是在我佛門尋求庇護。師弟若肯傳他們一些法術,絕對比讓他們當住持更讓他們在意。」老和尙居然沒忘記替三個徒弟討要好處。

法不輕傳,即便佛門也是如此。

老和尙畢生最大的遺憾就是他只是一個佛門弟子,而不是眞正的佛修。那三個徒弟跟著他也只是吃齋念佛,並沒學到什麼眞正的本領。老和尙將三個徒弟視若子侄,他已經感到自己離死不遠,臨走之前要替三個徒弟多爭取一些好處。

他不知道謝小玉的過去,甚至不知道謝小玉是善是惡,但是能讓佛祖托夢,絕對是有大來歷的人物,所以他才說那番話。

謝小玉沉吟半晌,最後點了點頭。他確實需要一些幫襯。

在天寶州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經驗,很多事可以交給別人做,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將心思全都放在最重要的事上。

普濟寺多了一個和尙,千竹坳多了一戶人家,這一切都沒有引起外人的注意。誰會在乎一個荒僻角落裡的小寺院?
三天后,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帶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上了翠羽山。

翠羽山有前山后山之分,前山並不高,也就百餘丈,山頂修了一座很大、很氣派的道觀。

兩個人登上山頂,女孩東張西望,疑惑不解地問道:「哥,這裡就是翠羽宮?地方好大啊,但是感覺不到仙家氣象。J

「前山是世俗道觀,是達官顯貴們進香祈拜用,修道之人怎麼會住在這種地方?」謝小玉解釋道。

「那麼我們來這裡幹什麼?」小釵問。

「這裡相當於翠羽宮的門戶,這裡的人就是幫翠羽宮看門。」謝小玉當然不會說他和翠羽宮的弟子沒什麼交情,所以沒資格直入後山,需要前山的人幫忙通稟一聲。

「現在應該怎麼做?」小釵又問。

謝小玉也不懂,他是第一次來。不過他裝得很明白,提了提燒香的籃子說道:「我們先去上一炷香。」

翠羽宮前山很大,前前後後居然有七座大殿,第一座大殿供奉的是金德、木德、水德、火德、土德五位星君,第二座大殿供奉東、南、西、北、中四方神明,越往裡面供奉的神明地位越高。

謝小玉瞇著眼睛,看著大殿上彌漫的神力。

這同樣也是神道之法,翠羽宮傳承自十尊者中的蘭仙子,顯然這位蘭仙子在攻破神皇帝都的時候也得到了一部分神道傳承。

那七座大殿並不是誰都能進,謝小玉還沒走到第三座大殿就被攔了下來,攔住他的是一個中年道姑。

不等道姑開口,謝小玉取出那枚玉佩說道:「我想見玉佩的主人’請幫我通稟一聲。」

中年道姑接過玉佩一看,頓時神色一變。

這枚玉佩是一塊紅翡,雕成朱雀的模樣。那只朱雀展翅欲飛,就像要從玉佩脫身而出一般,絕對不是凡品。

她把玉佩翻到背面一看,只見上面刻著一個「韻」字。

中年道姑手微微一抖,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姜涵韻。

「你先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去去就來。」中年道姑拿著玉佩就往後走。

在最裡面的那座大殿旁有一座小院,佈置得頗為雅致,院子裡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撫琴而坐。

中年道姑托著玉佩來到少女面前,將謝小玉求見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這是姜師姐的東西。」少女微微一皺眉。「妳說那人二十五、六歲年紀,身邊還跟著一個女孩?」

「沒錯,那個男的像是修士,不過我看不出他的境界,女孩絕對沒修練過。」中年道姑連忙回道。

「看來又是一個來拜師的。」撫琴少女很不以為然,不停翻動著那枚玉佩。

每年托關係走門路想拜入翠羽宮的女孩子不計其數,她已經看得多了。翠羽宮有自己的一套規矩,再怎麼托關係都沒用,她在意的是師姐的玉佩怎麼會落到那個男人的手裡?

「那邊我怎麼回答?」中年道姑連忙問道。

「晾著他。」少女不屑地說道:「這塊玉佩也不知道是偷還是撿的,連我們後山都進不了的人有什麼可在意?」

中年道姑一陣為難,但是她拗不過少女,無奈地轉身回去。

到了前面,她只能板著一張臉朝謝小玉說道:「姜師妹不在,等她回山之後,我自然會替你回稟。你先下山去吧,應該用不了多久,也就兩、三天的工夫。」

「那枚玉佩呢?」謝小玉的臉頓時冷了下來。

中年道姑一陣尷尬。按理說既然沒有幫人通稟,就應該將玉佩還給人家,但是她根本拿不出東西。

看到中年道姑這模樣,謝小玉已經明白肯定出了意外,玉佩根本沒有拿給姜涵韻。

他現在有些後悔,剛才應該聽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之所以沒這麼做,完全是因為尊重翠羽宮。

「小妹,我們走。」謝小玉含怒說道。

小釵看到兄長發怒,原本對翠羽宮的滿腔熱忱頓時冷了下來,冷笑一聲,說道:「哥,天下女修門派多得是,並不是只有這一家。」

謝小玉也不多話,帶著妹妹往山下就走。

中年道姑越想越感覺不對,這不像有求於人的樣子。

瞬間,她想起小院裡那位內門師妹是因為做了錯事才被罰來這裡,根本就是個惹禍精。

想通之後,她連忙發了一道信符,這道信符化作一點火星,朝著後山飛去。

前山和後山就隔著五、六裡,那點火星眨眼就到。

翠羽宮的後山和前山完全不同,也和霓裳門的風格迥異。這裡沒有氣勢恢弘的大殿,也沒有祥雲繚繞的瓊樓玉宇,後山就像一片密林,到處都是參天古木,還有許多奇花異草。

這裡也有房子,不過房子被樹木遮擋著。

火星穿過一道無形的屛障,徑直投入一座同樣雅致、地方也大了許多的院子裡。後面是一幢充滿歲月滄桑的大木屋,這幢木屋一半嵌在山壁中。

姜涵韻當然沒有外出,不過這裡也不是她住的地方,而是翠羽宮的藏經閣。此刻殿中坐著十幾個人,大部分年紀和姜涵韻差不多,只有幾個人年紀稍微大些,為首的是一個美婦人。

此刻,她們每個人身旁都放著一堆書。

翠羽宮和璿璣派關係頗近,和官府同樣也走得很近,所以天寶州出的那些事她們早就知道了。

自從謝小玉的事傳回中土,各大門派都在做同樣的事,那就是將藏經閣裡的書籍全都翻一遍,特別是那些雜書,更是一本都不放過。

姜涵韻伸手接過信符,一掃之下頓時愣住了。

「涵韻,有什麼事嗎?」美婦轉頭看了過來。

「師叔,外門的一個接引弟子說有人持著我的玉佩來找我,還帶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像是來拜師,但是讓雪師妹擋回去了。」姜涵韻微微皺起眉頭。

此刻她正思索那會是什麼人。

她確實給過幾個人玉佩,但是那幾個人如果要見她,根本用不著這麼麻煩。「如果是來拜師的,那就算了。」美婦並不在意。和撫琴少女一樣,這種事她看得多了。

想不到她的話音剛落,姜涵韻猛地站了起來,臉色都有些白了,嘴裡說道:「不好,說不定是那個人。」

底下的人全都抬起頭來,驚詫地看著她們的大師姐,她們從來沒有看過大師姐如此失態。

「涵韻,妳想起是誰?」美婦再次問道。

姜涵韻欲言又止,看了看底下的眾位師妹。

美婦眉頭微皺,揮了揮手。

剎那間,四周的景色全都變了。她們不再身處於藏經閣內,而是到了外門,就站在那個撫琴少女面前。

「雪師妹,那塊玉佩拿來給我看看。」姜涵韻神情凝重地說道。

「師姐,那只不過是……」撫琴少女想要解釋。

「快,拿來給我看!」姜涵韻提高嗓門,這一次幾乎是吼出來的。

少女嚇了一跳,趕緊從荷包裡掏出那枚玉佩。

姜涵韻接過玉佩只看一眼,頓時愁容滿面:「應該是他。」

「那人是誰?」美婦也感覺事情不妙,再次問道。

「我總共送出六塊玉佩,這塊是送給銀麟洛文清。」姜涵韻說得很含糊。

「洛文清……璿璣派。」美婦立刻明白了。

「那個人不可能是洛師兄。」撫琴少女連忙說道。

「當然不是。這個人以前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在修行,所以從來沒有來過我們這裡。他和洛師兄交情深厚,所以洛師兄才會借他這枚玉佩。」姜涵韻越想越氣,她已經猜到謝小玉為什麼來這裡。除了讓妹妹拜在翠羽宮門下,另外一個意圖恐怕是透過她和洛文清取得聯絡。

「那個人難道是四子七眞中的某個人??」撫琴少女心中忐忑。

「不是。」這次回答的是美婦。

她轉過頭對姜涵韻說道:「現在只有死馬當成活馬醫了。妳先追下山去看看,或許他還沒走遠。」

姜涵韻答應一聲,一道遁光從腳下飛起,瞬間飛上雲端。

「師父,我是不是又做錯事了?」撫琴少女可憐兮兮地在一旁問道。

「妳啊!」美婦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這個徒弟老是惹禍。

「對了,師父,那個人到底是誰?大師姐好像很在意他似的,妳卻說他不是四子七眞中的人。」撫琴少女好奇心起,忍不住問道。

美婦看著自己這個徒弟,實在有些哭笑不得。

「說嘛。」少女撒嬌道。

「眞拿妳沒辦法。」美婦輕歎一聲:「那人應該就是傳聞中的劍宗傳人,一劍擊殺九空山兩位眞君的謝小玉。」

「原來是他。」撫琴少女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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