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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guz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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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媚公卿(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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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1 22:50: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八十章 醋意

  王弘撫著陳容白嫩的小臉,微笑道:「聽孫將軍這口氣,竟是對她知之甚深?」他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說道:「她想如何就如何,我想如何亦如何,孫將軍不覺自己管得太寬了嗎?」

  孫衍大怒,右手成拳,便要向王弘的臉上揮去。

  就在這時,陳容動了動。孫衍一怔間,她已向外一撲,衝過孫衍,把頭伸到馬車外,雙手趴到車轅處,朝著外面張著嘴,不住的乾嘔。

  一聲又一聲的嘔吐中,陳容蒼白如紙的小臉,終於有了一點神采。她抬起頭看向孫衍,也沒有注意到他的鬱怒,只是顫聲哭道:「尚叟呢,他在不在?他可還活著?」

  眾人萬萬沒有想到,她醒過神後,第一個問的,是一個下僕!

  孫衍還沒有開口,王弘已是眼晴微瞇,他收回一直放在她細腰上的手,把她重新抱到懷中後,極溫柔、極溫柔的盯著她的雙眼,然後說道:「尚叟大好。」

  在王弘回答她的時候,一個王家僕人大聲應道:「小姑子,你那老僕早昏過去了,還有他的腿部被流矢所傷,流了點血。放心,死不了。」

  得到這個答案,陳容心神大定,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閉上雙眼。不一會,她睜開眼來。

  仰著頭,便這般望著抱著自己,眼晴一直微瞇著的王弘,望著一臉鬱怒的孫衍,陳容燦爛一笑,喃喃說道:「你們都在,真好。」

  這句話一落,她像用掉了所有力氣,眼晴也閉上了,手腳也軟了,哪裡還有半點精神?

  孫衍見狀,重重一哼,他伸手扣著陳容的胳膊,朝王弘警告性的瞪了一眼後,把軟趴趴的她拖下了馬車。

  跌跌撞撞中,孫衍把陳容塞入了另一輛馬車後,轉身喝道:「可休息夠了?動身吧。」

  眾人連忙應是,策的策馬,拿的拿兵器,那些把傷口包紮好的,能騎馬的繼續騎馬,不能騎馬的給扔上了馬車。眾人再次向南陽城方向衝去。

  在他們急急衝出時,莫陽城方向,還在不斷傳來喊殺聲,嘶叫聲。

  望著火把光越來越多的南城門,孫衍扁了扁嘴,暗暗想道:看來其它各門的胡人開始增援了,那些士族要是還猶豫不決,就會失去先機。

  不過這事與他無關,他自認為,自己已經做得仁至義盡了。

  夜色中,莫陽城方向沖天的火光和喊殺成了主旋律,這種種聲音把他們幾千人的腳步聲掩蓋住了。

  急急的奔馳中,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天亮了,眾人離莫陽城方向已有百來里,已安全了。

  安全了。眾人同時歡呼一聲,開始翻身下馬。就在他們跳下馬背的同時,跨下極為神駿的坐騎,開始搖搖晃晃,有的甚至口吐白沫。必須休息了。

  陳容恢復精神時,天色已經大亮。她坐起身來,伸袖拭了拭黏巴巴的雙眼,卻發現袖上儘是斑斑鮮血。

  就在她望著那袖子發呆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女郎。」聲音有氣無力,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的,正是尚叟的聲音。

  陳容抬起頭來。

  尚叟爬到她面前,他顫聲說道:「女郎,我們逃出來了。」聲音一落,淚水橫流。

  陳容白著臉,綻放了一朵燦爛的笑容,嘶啞的說道:「我們逃出來了。他們,也逃出來了。」說著說著,她雙眼大亮,神情也是大振,便直身坐起,伸手掀開車簾,朝外面望去。

  望著王弘的馬車,馬背上的孫衍,陳容顫聲低語,「尚叟,我與他們有了共生死的情誼,以後,我的處境一定會好些。」

  尚叟沒有想到,她一醒過來,想的便是這個,當下咧嘴應道:「是。」看向她的眼神中,滿滿的都是感慨和心痛。

  孫衍一回頭,便看到了把頭伸出馬車外的陳容。他縱馬過來,來到她面前,他向她湊近些許,輕聲說道:「方才我已警告他們了,他們都應了,不會亂說。阿容,你盡可放心。」

  陳容傻乎乎地望著他,奇道:「你說什麼呀?」

  孫衍一噎,瞪了她一眼,閉緊嘴不想解釋。他伸手向一個士卒揮了揮,喝道:「把竹筒拿來。」

  「是。」那士卒遞來一個割下來的新鮮竹筒。

  孫衍把那竹筒塞到陳容手上,道:「把臉上的血抹一下。」說罷,他轉身回返。

  剛剛策馬奔出兩步,他的身影便是一晃,回過頭看向陳容,有心想說她些什麼,想了想,最終還是住了嘴。

  竹筒裡裝滿了清水,陳容把臉拭了拭,漱了口水,又把手拭乾。

  她把竹筒送出時,一眼便看到一襲黑袍的王弘,正負著雙手,施施然的走在荒原上。寒風揚起他的長髮,拂過他俊美白淨的臉。

  望著他那俊美的側面,陳容不由想道:任何時候看到他,就會覺得自己正行走在青山碧水間,金馬玉堂裡。這人,總是那麼氣度高華,舉止雍容,真是令人自慚形穢。

  她收回目光。就在這時,她突然記起一事,不由微微側頭,小小聲的向尚叟問道:「叟,我方才,不是在王七郎的馬車中嗎?」

  尚叟應道:「嗯,是孫將軍把女郎送回來的。」他的語氣毫無異常。

  可這時的陳容,小臉已是白了又白,白了又白。直過了好一會,她突然低叫,「原來孫衍那話是這個意思。」她掀開車簾,向著孫衍走去。

  孫衍正與一個年輕的將領說著話,見她走近,他揮了揮手,示意那人告退。孫衍迎了上來。

  陳容在離他還有三步處盈盈一福,感激的說道:「方才多謝了。」

  孫衍秀美的臉一虎,他瞪著陳容半晌,突然問道:「你就這麼喜歡王弘?」

  陳容呆怔間,他譏嘲的說道:「明明還是未嫁之身,卻主動投懷送抱!陳氏阿容,你是不是打定主意做他的小妾了?」

  陳容一涼,反射性的應道:「不。」

  這個字一出,孫衍那緊繃的臉才稍稍鬆了鬆,他瞪眼看著她,惡狠狠地說道:「既然不願意,那就小心點。」他似是對陳容惱極,重重一哼,轉身就走。

  陳容追出了一步,還是停了下來。

  不知不覺中,她回頭望向王弘所在的方向。這一回頭,她頓時一僵。卻是王弘雙手抱胸,正似笑非笑的望著她,也望著孫衍……這目光,不知為什麼,讓陳容的心中有點慌亂。

  就在這時,孫衍的高喝聲傳來,「吃完東西馬上上路。」喝到這裡,他一眼瞟到了眉來眼去的陳容和王弘兩人,當下惱恨的一哼。

  他離陳容不遠,這一哼聲陳容聽得分明,頓時她打了個寒顫,迅速的收回目光,低頭走向馬車。

  眾人吃過乾糧後再次起程。

  隨著離莫陽城越來越遠,眾人已是越來越放鬆了。

  中午時,孫衍派出去探路的士卒回報了,說前方東西兩條岔路,都看到了胡人的蹤影,不過人數不多。

  既然人數不多,便不足為懼,隊伍繼續前行。

  傍晚了。孫衍選好紮營地點,便開始徹底的休整人馬。

  陳容懶洋洋地倚馬車車壁上,隨著離莫陽城越來越遠,她的心裡也越來越放鬆,不知為什麼,這一放鬆,她卻感覺到了無邊的疲憊,整個人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手腳都是虛的。

  這個晚上,明月當空。

  被孫衍強行扯出的陳容,坐在一棵大樹下。她懶洋洋地倚著榻,仰著頭,望著天空上的明月。

  就在這時,一陣悠揚的琴聲飄來。

  陳容慢慢轉頭過去。

  她看到的,是側對著她的王弘。他正端坐在荒原上,膝前擺著一張琴。月色中,他纖手的十指,在琴弦上舞動著,那俊逸無雙的側面,在銀色的月輝中,同樣散發著淡淡的瑩光。

  這時刻的他,宛如畫中人,極遠,極遠……這樣的他,明明近在身側,卻彷彿與她隔了一條河,隔了一道山。

  陳容看著看著,懶洋洋地側身面對著他,目不轉晴的欣賞起這副月色美男圖來。

  他的琴聲,在往日的空靈中,添了一份血腥之氣,聽著聽著,陳容的眼前,彷彿看到了一輪升在空中的血月,極艷麗,極空靈,極震撼。

  就在這時,她的腿被踢了一下。陳容詫異的抬起頭來。她對上一臉惱怒的孫衍,望著這個秀美的少年,陳容眨了眨眼,問道:「怎的?」因為疲憊,她的聲音中透著沙啞。

  孫衍一臉厭惡的瞪著她,朝左右望了一眼,低聲說道:「你剛才看著王七郎,都流口水了。」

  「啊?」陳容大驚,她連忙抬袖在嘴邊抹了一下,這個動作才做到一半,她便是一僵,瞪著孫衍惱道:「你騙我。」

  孫衍甩了她一個白眼,施施然的在她身側坐下。這時的他,早已脫下了盔甲,外面是一件藍色的袍服。

  他坐在陳容面前,雙手抱膝,仰望著天空一會後,突然問道:「阿容,你很喜歡王七郎?」他雖然沒有看向陳容,卻問得十分認真。

  陳容想了想,回道:「是。」頓了頓,她眨了眨眼,天真的笑道:「他那樣的男人,天下的女郎都會喜歡吧?」

  孫衍回頭盯向她。他的目光有點奇特,陳容看不懂。他盯了陳容一陣後,突然站起,轉身便走,那腳步越衝越快。

  陳容望著他,張了張嘴,想要叫住他,看到周圍有好幾雙目光盯向自己,便住了嘴。

  孫衍大步流星的衝出二十步時,一陣急促的奔馬聲傳來。

  聽到那奔馬聲,所有的喧囂和笑語聲都是一止。有性急的,更是轉身便向停放坐騎的地方奔去——他們都是久經殺戮的,一聽這馬蹄聲,便知有急事發生。

  孫衍也是腳步一頓,秀美的臉一沉。

  那騎馬急急衝到他面前,翻身下馬,行了一禮,大聲說道:「孫將軍,前方百里外,出現了我們的人。他們說,冉將軍與慕容恪的人遇上了。」

  他抬起頭,朝著孫衍雙手一拱,急急說道:「將軍兵力太少,孫將軍,我們去幫一幫將軍吧。」

  這人聲音一落,孫衍便果斷應道:「好。」

  直到這時,王弘才一曲終了,他慢慢放下雙手,抬頭看向孫衍的方向,月色下,他的雙眸極清極深邃,「慕容恪?他現在哪裡?」

  那士卒大聲應道:「在離此百里處,偏西方向有一個流山坳。」

  王弘轉頭盯向那士卒所說的方向處,輕聲說道:「原來如此。」

  「什麼事原來如此?」詢問他的,是那個與孫衍交好的年輕將領,這個人,自從知道陳容是個女郎後,便老是一臉惋惜。

  王弘淺淺一笑,道:「原來,昨晚上南門兵力被調,卻是慕容恪用來對付冉閔了。看來你家將軍來得十分迅速啊,慕容恪措手不及,都來不及調用自己的嫡系了。」

  那年輕將領一張四方臉,膚色棕黑,身材高大、嗓門也大。

  他聽王弘這麼一解釋,恍然大悟,點著頭,他極驕傲的說道:「聽說這個慕容恪,一心想殺盡漢族中的英雄,特別是那些知曉軍事的。不過他遇到我家將軍,只有甘拜下風的份。」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晃腦,又滔滔不絕的說道:「上一次,我家將軍只領了二千人,便打退了他一萬五千人。我說啊,這世上,就沒有我家將軍的對手!」

  他還意猶未盡時,孫衍已暴聲喝道:「姓李的,你給我閉嘴,將軍還等著我們救援呢。」

  那李姓青年一凜,連忙應道:「是。」他端起臉,轉身向自己的屬下奔去。

  在眾人整理隊伍時,孫衍策馬來到王弘身側,他居高臨下的瞪著王弘,叫道:「姓王的,你是自行回南陽,還是與我們一道去見將軍?」

  這個孫衍,從昨晚起,對上王弘時,便這麼吆吆喝喝,一點也不客氣了。

  王弘笑了笑,他目光掃向陳容,漫步向她走去。

  看到他的舉動,孫衍汗毛倒豎,他尖聲喝道:「站住。」一聲喝出,見到四周的人都在看著自己,他壓低聲音,警惕的瞪著王弘,問道:「王七郎,你想幹什麼?」

  王弘望向張牙舞爪的孫衍,笑容淺淺,他朝著陳容招了招手,漫不經心的向他解釋道:「沒啥啊,我喚卿卿過來,看看她的意見如何。」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喚著『卿卿』兩字時,咬重了音。說完這句話後,王弘似笑非笑的瞟著孫衍,慢騰騰地說道:「孫小將軍如此緊張,莫非,是看上了陳氏阿容,想自己娶她?」

  這話一出,孫衍僵在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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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2 09:25: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八十一章 回南陽

  見他啞了,王弘微微一笑。

  這時,見到王弘招手的陳容,快步走來。她一走來,便看到孫衍臉色不好,她轉過頭,關切的望了他一眼,向王弘問道:「怎麼啦?」

  王弘一笑,道:「孫將軍要去救援冉閔,阿容你想不想一道同去?」

  陳容望著王弘,道:「願與七郎一道。」

  王弘點了點頭,他轉頭對上孫衍,雙手一拱,清聲道:「如此,先行別過了,他日再見,願與孫君大醉一場。」

  孫衍哼了一聲,朝他拱了拱手。

  他走到陳容的面前,低聲道:「跟我來。」

  他領著陳容走出百步,側過頭朝著王弘的方向瞟了一眼後,轉向陳容,蹙著秀眉,認真的說道:「阿容,王七郎那個傢伙,風流自賞,很會討女人歡心。你可不能糊塗了。」

  說到這裡,他那墨黑墨黑,總是如狼一樣的目光中,閃過一抹柔情,他伸出手來,輕輕地按在陳容的肩膀上,盯著她,他低低說道:「你與我,是一樣的人……我們玩不起的。」

  陳容感激的望著他,慢慢地,她朝著他盈盈一福,垂眸說道:「郎君說的話,阿容謹記。」

  以這種正式的口吻回應過他後,她仰起臉,眨動著大眼睛,調皮的一笑,道:「孫衍,如果有一天你的婚事能夠自主了,而你又沒有更喜歡的人,便娶了我可好?」

  她笑得天真,可那眼底,卻多多少少有著認真。

  這種認真,是狼一樣的認真,是孤寂了無數歲月,失望了無數歲月後,一個人對於溫暖,對於夥伴,那發自靈魂的渴望和依賴。

  這種認真,孫衍卻是不懂的。他皺著眉頭想了想,卻是搖了搖頭,低低說道:「不知做不做得到的事,我不想承諾。」

  說到這裡,他伸出手,在陳容的雙臂上輕輕按了按,沙啞著嗓子說道:「這一別,又不知能不能再見了。阿容,你一定要堅強些,也要聰明些,一定不要被他人給騙了,毀了。」

  一句話說完,他轉身便走。

  陳容轉頭,望著少年大步而去,望著少年翻身上馬,望著二千人激起的煙塵,直入雲霄,遮住了明月。

  就在她呆呆而立時,一陣悠揚的琴聲響起。這次的琴聲,與剛才不同了,它充滿著愁思,充滿著離愁,它是一個君子,在送友人遠行時,折下一根柳枝,相約明年再見。

  陳容轉過頭來。她對上了月光下,一襲黑衣,俊美的臉上如蒙了一層煙霧,撫著琴的王弘。她緩步向他走近。

  慢慢走到他身後時,一個婢女連忙拿出一副榻幾放在王弘右側略略後移處。

  陳容坐下。就著月光,她怔怔地望著王弘那俊美飄逸的側面。

  慢慢的,他纖長的,舞動著的手指一緩。他慢慢地轉過頭來看向陳容。月光下,他的雙眸如星,這是真正的如星,極明亮,極清澈,極遙遠……

  陳容仰頭望著他。

  王弘嘴唇一揚,淺淺一笑,溫柔的聲線飄來,「阿容在看什麼?」

  陳容目光瞬也不瞬的望著他,眼神迷茫,她輕輕回道:「君還在。」

  她居然給了這麼莫名其妙的三個字。她居然以這麼迷茫,這麼空洞的眼神,給了他這三個字。

  王弘眉頭一挑,他放下琴,轉身盯著陳容。

  就在這時,陳容打了一個激靈,她勉強一笑,站了起來,轉身便想離開。

  就在這時,王弘清潤動聽的聲音傳來,「阿容?」

  陳容腳步一僵。

  他站了起來,走到她身後,在離她只有半臂遠時停下,低著頭,他溫柔的問道:「告訴我,你為什麼會來莫陽城!」語氣極為堅定。

  陳容一怔。她喃喃說道:「這個問題,我回答過你的。」不等王弘再次詢問,她已急急向前走去。

  望著她逃之夭夭的背影,王弘慢慢一笑。

  這時,那個中年文士走了過來,他望著陳容的背影,轉聲說道:「郎君,這個陳氏阿容好生奇怪。她在與我們前來莫陽城的路上,一路上出謀劃策,鎮定從容,自信得很。

便是說到從南門脫圍時,她也是自信得很,連具體時辰和敵人的人數都一清二楚。可她真正面對戰場時,卻驚驚惶惶,與平常女郎毫無二樣。郎君,你說這個陳氏阿容是怎麼回事?」

  王弘搖了搖頭,他望著陳容遠去的背影,悠然一笑,低低說道:「是有趣……」

  不一會功夫,眾人便倦極而眠。

  第二天一大早,隊伍再次起程。

  昨天,他們還有二千來人,現在便只剩下一百多個了,而且這一百多個中,還有三十來個傷號。只有這麼多人,行進時便小心多了,一路上,王弘派出了幾撥探哨,事有異常便改道而行。

  終於,第三天時,南陽城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望著那熟悉的城池,眾人發出一聲歡呼聲。

  就在這時,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王弘。」

  眾人回過頭去。這一回頭,他們登時一怔。

  馬車中,露出頭來叫著王弘的,正是陳容,不過這時候的她已換上了一襲男子袍服,為了不起眼,她甚至還在臉上塗上了灰塵。

  在眾人怔忡間,陳容策著馬趕到王弘面前,她望著王弘,認真的說道:「七郎,馬上就要到南陽城了,我有一事相求。」

  她的聲音一落,王弘便瞇起了雙眼。

  他盯著她,慢慢一笑,極溫柔、極溫柔的說道:「卿卿如此打扮,是想告訴世人,陳氏阿容從來不曾去過莫陽城?更不曾隨我王家僕人,伴我王弘左右?」

  不知為什麼,他的笑容似是有點冷,直冷得陳容打了一個寒顫。

  不知為什麼,明明理直氣壯的事,陳容卻突然覺得心虛了,她低下頭,咬著唇喃喃說道:「我,我,還是未嫁之身。」

  說到這裡,她似是有了力氣,陳容抬起頭來,眼巴巴地望著王弘,低低求道:「阿容與郎君之間,相距何止千里、萬里?郎君,陳容是不會做妾的。」

  她說到這裡,把馬鞭一抽,掉頭便向自已的馬車衝去。

  王弘望著她的背影,許久後,才懶洋洋地說道:「陳氏阿容的話,大伙可記得?」

  「記得。」

  聽到眾人整齊的應諾聲,王弘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道:「就按她說的做吧。」

  「是。」

  大伙剛剛應下,那中年文士抬頭盯了一眼笑容滿面的陳容,不由搖著頭,向王弘說道:「這,她都已經……這是一自欺欺人啊。」

  王弘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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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2 09:25: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八十二章 七郎斷袖了,我們怎麼辦?

  王七郎的車隊,出現在南陽城門外時,守城的士卒們驚呆了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小隊長才走出城門,朝著下面喊話的王家僕人驚叫道:「可否容小人見王七郎一面?」

  他說話時,嗖嗖嗖,上百個腦袋都湊近來,眼睜睜地望著。

  王弘掀開了車簾。

  他微微一笑,清風朗月般喚道:「是我。」

  兩個字一吐出,城牆上,暴發出一陣狂喜的大叫聲,吶喊聲。那小隊長激動的叫道:「真是王七郎,真是王七郎!快快開門,快快開門!」

  在他的大呼小叫中,沉重的鐵門開始。「滋滋──」地打開。

  王弘的馬車率先動了。

  可他的馬車,在駛到陳容的馬車旁時,突然停了停,眾目睽睽之下,城牆上下眾人狂喜期待的目光中,他朝著陳容溫柔的,親切的喚道:「卿卿,我們走吧。」

  他的聲音不小。

  足夠讓城門附近的人都聽到,就算聽不到的,也可以看到他對車中人那溫柔如水的表情。

  嗖嗖嗖,一時之間,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注意力,都轉向了陳容的馬車。

  眾人在看到馬車上的陳府標誌時,不由湊在一起,嗡嗡議論起來。

  沒人知道,這時候,馬車中的陳容,雙手相互絞成一團,她咬著唇,漲紅著臉,對像是大病一場,還有點精神不振的尚叟低叫道:「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疲憊的尚叟沒有回答她的話。

  這時,陳容朝外面王弘所在的方向,充滿殺氣的瞪了一眼,轉眼苦著臉,向著尚叟喃喃說道:「幸好不是叟駕的車,不然,我,我的名節是連渣兒也不剩了。」

  尚叟低啞的,疲憊的回道:「女郎都與七郎共生死了,就算只是做妾,也會被他尊重的。」

  語氣中已有了贊同。

  陳容狠狠瞪了尚叟一眼,雙手重重絞了兩把,因為實在是生氣,她又朝尚叟瞪了兩眼,呼地一聲轉過身去,背對著尚叟。

  這個時候,車隊開始駛入城門。

  王弘的車隊,平安無事的回到南陽的消息,在第一時間震驚了所有人,一時之間,街左街右,所有的行人都向這邊跑來,便是開著店舖的,也把鋪面關上蜂湧而來。

  至於那些住在大宅子中的,也急急打開大門,大聲吼道:「王七郎回來啦,王七郎回來啦。」

  漸漸的,「王七郎回來啦」的話,響徹了大街小巷。

  開始時,陳容見到兩側那上百個圍觀的人時,心中還在想著:得找個機會,瞅個沒人的時候離開王家車隊。

  可是,只是一轉眼功夫,圍觀的人由上百個變成數百個,又變成近千個了。

  兩邊的街道越來越是水洩不通,而且,四周還有腳步聲不斷傳來

  陳容白著臉,她櫻唇顫動了下,朝著尚叟叫道:「叟,我們走不掉,這可怎麼辦?」她聲音已變,已急得要哭出來了。

  尚叟見她急了,也急了,他喃喃說道:「老奴下去看看。」

  他剛準備動身,陳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連連搖頭,「叟,不能去,這王家隊伍中,只有你我是外人,你一去我就現形了,我的名節就真是一點也沒有了。」

  尚叟見狀,急急問道:「那女郎想怎麼辦?」

  就在他詢問時,外面暴發了一陣女郎們的尖叫聲,狂喜的呼聲。陳容尋思了一下,轉眼看到尚叟,忙壓低聲音朝外喚道:「拿一頂紗帽進來。」

  外面喧囂震天,陳容的聲音又不大,沒有人聽清。無奈何,她清咳一聲,只好再叫一遍。

  好一會,一個僕人才靠近來,問道:「女,嗯,郎君有何吩咐?」

  「拿一頂紗帽過來要面紗厚一點的,我老僕要用。」

  不一會,一頂紗帽塞到了陳容手中。

  陳容接過,順手便給尚叟戴上,她一邊戴,一邊認真的叮囑道:「叟,待會不管有多少人,你一定要護著這帽子,不要讓人看清了的長相。」

  尚叟低啞的應道:「女郎放心吧。」

  就在這時,幾個女子的歡呼聲混合著尖叫聲傳來,「不可能,王七郎怎麼會有了卿卿?」

  「我不信,我不信!」

  「給我們看看。」

  「她是誰?對,給我們看看。」

  叫嚷聲中,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四面而來,也向陳容的馬車圍來。

  陳容嚇得差點尖叫出聲,她急急地轉向尚叟,胡亂說道:「怎麼辦?怎麼辦?」

  就在這時,王七郎那頎長俊美的身影,出現在陳容的馬車外。

  雖然隔著車簾,可陳容對這個身影,已牢牢記在了心坎上,她咬著牙,恨恨地蹬著他,大眼中淚汪汪的咒罵道:

  「王七郎這個小人,他要真害得我嫁不了別人。我發誓,我一定要纏著他,我要讓他的後院不得安生,讓他這一生再也娶不了別的女人!」

  她的咒罵聲很小,至少混在處處都是叫囂,嘶喊,歡呼的聲音中,實在太小。

  可是,她的聲音一落,車簾外,便傳來王弘清潤動聽,溫柔如水的聲音,「卿卿這是罵誰啊?這麼大的火氣?」

  他的聲音也很小。

  可是,與眾人不同,王弘的聲音特別有穿透力,便是這麼嘈雜的環境,他那小小的聲音,也準確無誤的送到了陳容的耳中。

  也是奇怪,陳容滿臉憤怒,更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的,可這會他的聲音一入耳,那怒火便消了一半,羞臊和一種隱約的期待,便不由自主的湧出心頭。

  她狠狠壓下那不該有的情緒,正準備重重地回他一句,就在這時,一個女郎大聲叫道:

  「王七郎,我們愛你慕你,光是望著你的身影,便已心神俱醉。可這個時候,他們居然說你有了卿卿,我們不相信,你得讓開,得讓我們看看你的這個『卿卿』!」

  最後兩宇,已有咬牙切齒之勢。

  這女郎顯然是眾女之首,她的聲音一落,幾十個少女齊刷刷叫道:「王七郎,你讓我們見見你的卿卿!」

  一邊說,她們一邊再次衝了上來。

  這女人瘋狂的力量,是很驚人的,轉眼間,十幾個王家僕人都在急聲喝叫,可她們的前衝之勢絲毫不減。

  馬車中的陳容,這時正眼巴巴地望著王弘,雖然明知他不會,可她還是期待著,期待他能說一句什麼話,現在這個時候,只有他開口了,這些女郎們才會散去。

  就在她眼巴巴地期待中,卻聽到王七郎微微一歎,竟是令著馭夫走開。

  這還了得!

  他一走開,自己那是典型的羊入虎口啊。

  就在陳容急得滿頭大汗時,好幾雙小手,已攀上了她的車轅。

  沒時間猶豫了。

  陳容牙一咬,伸手拿過放在旁邊的,屬於王七郎的男子袍服。然後,她把袍服朝頭上身上一蒙,只留下雙眼,瞄準王七郎的方向,縱身一跳。

  於是,喧囂震天中,她跳下了馬車。

  她這個舉動,驚住了所有人,一時之間,王家僕人攔阻的動作也停了,眾女郎前衝的姿勢也停了,連正準備離開的王七郎,也側過頭,愕愕地看著跳下了馬車的她。

  就在他們怔忡愕然間,陳容一個箭步衝上,就這麼當著眾人,她縱身一躍,準確的跳上了王弘的馬車。

  當著眾人她向前一撲,滾到了王弘懷中後,陳容蒙著衣衫的手果斷伸出,嘩地一下子把車簾完全拉下。

  ……

  所有的聲音都消夫了。

  便連那些急急前來的士大夫,連那些圍觀的少年們,也停止了議論喧囂,呆呆地望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女郎的抽泣聲打破了平靜,「王七郎,天下這麼多的女郎,你怎能學著那些人,也斷袖了?」

  這聲音一出,王弘呆住了。

  緊接著,又有幾個女郎哭了,她們啞著嗓子,絕望的說道:「你喚一個男人為卿卿,你還把自已慣常穿的衣物給他穿。王七郎,你怎能如此?」

  「便是天下的男人都斷袖,可那斷袖之人,也不應該是你王七郎啊。七郎都斷袖了,我們怎麼辦?」這個聲音,來自那個女郎中的領袖。

  也許是她的聲音太悲了太絕望,完全說到眾女的心坎上了。她這句話一出,哭聲一片。

  外面,嗚嗚的哭泣聲中,眾女開始絕望的向後退去,退去。

  馬車中,蒙著頭和臉,窩在王弘懷中的陳容,這時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

  聽到她的笑聲,王弘低下頭來。

  陳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她不用看,也知道這個風流名於天下,崇拜者滿天飛的謫仙七郎,定然鬱悶得緊。

  因此,她一邊咬著唇,一邊咯咯笑道:「王弘、王七郎,你現在是不是有一丁點後悔了?煩惱了?失落了?我早警告過你的,可你不聽,現在得到了教訓吧?」

  聲音得意洋洋。

  果如她所料,王七郎一直僵直著身子,好久都沒有反駁她的話。

  就在陳容得意之極時,王弘溫柔中帶著迷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阿容,我也只是叫了你一聲卿卿。可你現在,人躺在我懷中,雙手抱著我的腰。在戰場廝殺時,你這樣做,還可以說是身不由已,可你現在再這樣,這,這可如何是好?」

  這話一出,成功的令陳容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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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陽篇 第八十三章 名士迎接進行時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容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反正已經抱過一次了……」

  這話一出,陳容便聽到王弘的哧笑聲傳來。

  這哧笑聲,令得陳容那潛在心底的惱恨全部浮出。

  她右手一伸,準確的掐住他手臂內側的嫩肉,狠狠一擰,咬牙切齒的低罵道:「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剛才叫了那麼一句『卿卿』,我何至如此?」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中已有了哭音。

  低低的哭泣兩句,見到王弘沒有什麼反應,陳容呼地一聲拉開了蒙著頭臉的衣袍。

  這一抬頭,她便對上了痛得俊臉扭曲,正無奈的瞅著她的王七郎。

  陳容第一次看到謫仙般的王七,露出這種表情來,不由心中一樂。

  這一樂令得她惱怒大消,羞意漸起。

  她慢慢地坐直身子,低著頭,小小聲的求道:「七郎,我是真不做妾的。」聲音中已帶有哭音。

  抽泣了兩下,她以袖拭去臉上的淚水,喃喃說道:「你王七郎何等身份,真說起來,我阿容給你做妾,都還差一點點。我——」

  說到這時,她重重咬了咬唇,痛下決心。

  當下,她果斷的抬起頭來,對上王七郎奇異凝視的目光,恨恨地一瞪,掐著他嫩肉的手指再次一擰,狠狠低喝道:「快想法子把我不知不覺的放下去!」

  這一下,王七郎痛得倒吸了一口氣,可他俊美的臉上,依然帶笑,只是這笑容多少有點委屈,「好吧。」

  兩字一出,陳容立馬鬆手。就在她鬆手那一瞬間,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她的小臉騰地一紅,直至頸項。

  王七郎歪著頭,淺笑望向這樣的陳容,右手朝車後面一指,慢騰騰地說道:「這裡面有婢女的裳服,你換好後,戴上面紗,找個機會下車吧。」

  陳容應了一聲是,她爬到馬車後面,一邊打開車壁,她一邊恨聲說道:「馬車中隨身帶有婢女的裳服,如此風流之人,為什麼要扯上我?」聲音中已有恨意。

  王弘卻是似笑非笑的望著她,聞言,他低歎一聲,「怪不得世人都說,好人最難做。這裳服,是我為卿卿你準備的。」

  陳容一怔。

  她愣愣地回過頭來。

  對上王弘的目光時,她雙眼一瞪,低喝道:「縮回頭去,不許看我。」

  王弘聞言一笑,果真回過頭去。

  這時的女性衣袍,比男子的繁瑣太多,就算是婢女的,也講究一種優雅之美。

  陳容一邊窸窸窣窣的換著衣裳,一邊自我安慰著:王弘這樣的人,美人見得多了,他才不會回頭來看我換衣呢。

  想是這樣想,她還是急得手都有點亂。

  過了好一會,陳容終於把中衣換上,只套外袍了,穿著穿著,她突然想道:這些衣袍還真的十分合身,他剛才都說了,它是為我備著的……為什麼要為我備衣裳?

  她想到這裡,又氣又惱,又恨又羞。

  好半晌,她才制止自己胡思亂想,忖道:定是那傢伙在城門叫我卿卿時,便料到了會有這麼一下,便把衣裳都放在馬車上,只等我自投羅網了。

  這麼一想,不知為什麼,她更氣了。

  不一會,把裳服穿戴整齊,頭上戴著紗帽的陳容,終於轉過身來,她朝著慢條斯理的品著酒水的王弘瞪了一眼,悄悄把車簾掀開一線。

  見到外面的人似乎少了一些,她低著頭,便這般把車簾掀開,跳下了馬車。

  這時馬車正大行進,她這般跳下,整個人便是向前一衝,幸好她身手不錯,連忙穩住。

  王七郎的馬車,一直是眾人關心的重點,此刻看到有人從中跳出,嗖嗖嗖,一時之間,好一些目光都轉向了陳容。

  不過這些目光,在對上婢女打扮,戴著紗帽的陳容時,收了回去——貴族隨身帶著婢女,就算與他人淫樂時也留婢女在場,實是太尋常,尋常得像吃飯喝水一樣。

  因此,連那些女郎們都只是瞟瞟陳容一眼,便不再理會。

  陳容心下一鬆,她向後退出幾步,幾個箭步便衝上了一輛載著婢女們的馬車。

  婢女們看到有人上車,同時一驚。待見到戴著紗帽的陳容,頓時瞪大了眼,朝著她上下打量著。

  陳容挑一處角落坐下,低聲說道:「是我,不要出聲。」眾婢恍然大悟。

  這些經常服侍王七郎,跟著他走南闖北的婢女,只論外表和氣質,那一個都不輸給普通的士族女郎。而且她們人人識字懂禮,對於與自家郎君共過生死的陳容,她們從內心深處是敬重的。

  因此,她一開口,眾婢馬上安靜下來,一個個全恍若無事人一般,開始繼續先前的活動。

  陳容暗暗納罕,望著她們,她不由想著:光是他的這些婢女,便已勝過我了……這想法一出,她剛剛升起的那點期待,又全部煙消雲散。

  前一世,為了那個不屬於她的郎君,她受盡白眼,耗盡芳華,這一世,她真不想再如此辛苦了。

  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鼓噪聲。

  這一次的鼓噪聲中,再次夾有女郎們的尖叫,陳容有點好奇,便掀開一角車簾,悄悄看去。

  這時的街道兩側,已是典型的人山人海。而且,隨著各大家族家長的到來,王弘的車隊不得不停下,與他們一一寒暄。

  此刻,令得眾女鼓噪的,是桓九郎,庾志等名士,他們正駕著馬車,施施然的擋在路中央。

  把王家眾人的去路擋住後,陳容見過的中年名士率先跳下馬車。

  他一反手,便從一婢女手中接過一支笛子。把笛子朝唇邊一放,便吹奏起來。

  笛音剛響,抱著箏的桓九郎跳了下來,桓九郎的箏聲飄蕩間,庾志也下了馬車,他右手一揮,二十個美貌的歌伎走下馬車,扭著腰肢,便這般在大街當中,眾目睽睽之下,跳起艷舞來。

  ……這是真正的艷舞,那些歌伎,人人衣裳單薄,隨著她們的舞動,陳容都可以看到顫動的乳波,有一個婢女位於肚臍處的痣,也一目瞭然。

  隨著這些歌伎一舞動,彈著箏的桓九郎把手一按,停下了動作。他側過頭,瞪著庾志,高聲喝道:「庾子成,你這是什麼意思?怎的突然弄一些騷物出來,平白的敗了我的雅興!」

  他不高興的喝罵一出,庾志便伸手撫著自己短短的鬍鬚,漫歎一聲,說道:「本來,我是想獻上一曲古音,以慰死裡逃生的七郎的。可沒有想到,王七郎他居然斷袖了!

有感於此,我傷心之下,只好召來家伎為他一舞。哎,只希望她們的舞蹈,可以喚回王七郎那顆大男人的雄心。」

  這話太也惡毒。這分明是取笑王弘斷袖後,是睡在男人下面的那個。

  一時之間,驚愕的,忍笑的,議論的再起。

  呼地一聲,王弘把車簾拉了開來。

  隨著他這個動作做出,眾人嗖嗖嗖,同時轉過頭來,睜大了雙眼,瞬也不瞬的看著他的馬車中。

  他的馬車中,當然什麼也沒有。

  而且,眾人更可以看出來,王弘衣履鮮明,烏髮齊整,那裡有縱過欲,亂過情的模樣?

  迎上眾人的目光,王弘淺淺一笑,他瞇著雙眼,盯著大步走來的庾志,喝道:「庾子成,你真真該死!」

  這話一出,庾志哈哈大笑。

  他三步並兩步,便衝到了王弘的馬車前。

  伸手把車簾完全掀開,他伸頭朝裡面瞅了瞅,還大力的吸了兩下,叫道:「噫,怎的沒有情慾的味道,反而有一股女人的體香?我說七郎了,你那個卿卿不會是女人假扮的吧?」

  聽到庾志的大叫大嚷,陳容一驚,愕然想道:這人好靈的鼻子。

  話說庾志在大力的吸了幾下後,用力的點了點頭,轉向眾人說道:「馬車中沒有見到什麼卿卿,看來傳言有虛啊。」

  大聲的感歎了兩句後,他右手一揮,制止正扭著腰、踢著腿,舞姿勾住了眾男人眼珠的舞伎,「回去吧!回去吧。」

  眾女一停下動作,人群中,一個壯漢便大叫道:「庾子成,經過你的神鼻一嗅,當真判斷那車中並無郎君?」

  這壯漢身量高大,聲如洪鐘,滿臉的絡腮鬍子,眼珠子泛黃,那長相,正是時人所厭惡的那種粗鄙。

  可庾志對上這種人的詢問,並沒有白眼相待,他反而一樂,得意笑道:「神鼻?這詞用得好,用得很不錯。」他才說到這裡,桓九郎在一側冷冷哧笑,「我家的狗阿弄,也有一副神鼻。」

  哄笑聲四面而來。

  庾志卻是不惱,他臉色如常,逕自嘻嘻笑道:「沒有郎君,沒有郎君。嘿嘿,看在王七郎歷劫歸來的份上,我的神鼻可以證明,馬車中沒有郎君,只有女郎。」

  這話說得比沒說還糟,王弘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桓九郎則是噗哧一笑,那中年名士則長歎一聲,轉身便走,「走罷走罷,好好的一場樂事,全被庾子成給攪沒了。」

  這話一出,人群於唏噓遺憾聲中,笑聲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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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陽篇 第八十四章 回陳府了

  這時,整個車隊和人群,都處於喧囂混亂當中。陳容朝左右瞅了瞅,見沒有人注意到自己這一塊,便跳下馬車,兩三下擠入人群中。

  她身手靈活,鑽來鑽去,輕輕鬆鬆出人群,向陳府所在的方向跑去。

  這時刻,所有的人流都在向王弘所在的方向湧去,陳容反其道而行之,走起來很容易,不一會,她便來到了南街。

  走到這裡,整個世界安靜下來了。

  望著這熟悉的街道,死裡逃生的陳容,左顧右盼著,只覺得一切都那麼的熟悉,那麼美好。

  她走過幾家屬於自己,店門緊閉的店舖後,遠遠地便看到有一家店門大開的。這店面是賣胭脂水粉的,到處都蒙有粉色紗幔,紅木打成的櫃檯,漆的光亮的油漆纖塵不染的。

  陳容快步走入。

  守在店中的是一個高高瘦瘦,二十七、八的青年僕人。他見到陳容上門,連忙迎上來,客氣的笑道:「這位郎君……」

  就在這時,陳容把紗帽一摘,露出了面容。

  青年僕人一呆,轉眼驚喜的叫道:「女郎,女郎!」

  陳容望著他一笑,道:「是我,不用那麼激動。」

  青年僕人用袖子拭了拭濕潤的眼角,顫聲說道:「我們日夜都擔心著,莫陽城傳來的消息,也一天比一天慘烈,奴實在是怕極了。」

  陳容卻不耐煩了,她胡亂點著頭,問道:「平嫗呢?她現在可以露面了。」

  「是,是。」青年僕人連忙說道:「奴去叫她來。」

  陳容揮了揮手。

  這個店舖面積不小,一進一出的兩個房間。陳容走到裡面,在裡面唯一的一個榻上坐下來。

  坐下後,她一邊喝著酒水,一邊四下打量著。這店面打掃的相當精緻乾淨,可是有點冷清,看來生意一般。

  就在她尋思之際,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間,平嫗衝了進來。她一看到陳容,眼眶便是一紅,淚水汪汪地下來了。

  平嫗以袖掩臉,見陳容站起來要抱自己,卻退後一步離開了她。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陳容面前,嗚嗚哭泣起來。

  一邊哭,她一邊指責,「明知那莫陽城是死亡之地,女郎怎能說去就去?便是被那南陽王索取了去,好在也能活著,也能平安到老,女郎難道沒有聽說過嗎?好死不如賴活著?」

  她說一句,便咽中一噎,又說一聲,又泣不成聲。陳容向她看去,見到只是這幾天,她那烏黑的頭髮,兩鬢竟染了霜。

  陳容心中感動,連忙扶著平嫗的雙臂,強行把她拉起。剛把平嫗扶起,她一看到陳容的臉,又是一陣啕啕大哭。

  平嫗這一哭,直哭了一刻鐘,才在陳容不耐煩的勸告下住了嘴。

  兩人挨著坐下,陳容趕緊問道:「我離開後,陳府可有異常?」

  平嫗掏出手帕拭去淚水,沙啞的說道:「異常倒是沒有,只是聽說,你伯父大發脾氣,說你一個小姑子,出遠門也不向家族說一聲,還說你回去後要跪祠堂。

便是你的那些姐姐們,也在宴會時,說過你或許是跟男人私奔了。不過你伯父派人查了你的財帛後,都說你沒有拿起一分錢物,定然不是失蹤。」

  陳容聞言,暗暗鬆了一口氣。

  她牽著平嫗的手,說道:「嫗,隨我回陳府吧。」

  平嫗一驚,睜眼看她,「女郎,我是被趕出來的了。」

  陳容蹙了蹙眉,道:「無妨的,我便說這一路上你忠心為我,便又被我收了回來。」

  說到這裡,她冷笑道:「大不了,我再當著所有人宣佈,你的一切支出,由我個人承擔,保證不費家族半粒米糧便是。」

  平嫗低頭尋思起她這話的可行性來。

  陳容哪裡耐煩,她命令道:「嫗,你那裡有沒有我的衣裳?時間不早了,我們要回陳府了。」

  平嫗連連點頭,道:「有的有的,那天被趕出時,我為存個念想,把女郎在北方時常穿的舊衣裳拿了兩套。我這就去拿來。」

  不一會功夫,平嫗便拿了一套陳容的衣裳過來。

  陳容換上時,尚叟也駕著馬車悄悄地趕了過來,當下,三人坐上馬車,向陳府返回。

  陳府的大門處,婢僕們來來往往的一個個踮著腳,向北城門方向張望。嘰嘰喳喳聲中,紛紛叫道:「不知王七郎會不會從此路經過?」

  「定然會的,看到沒有,幾位郎主都去迎接他了。」

  「不是說南陽王迎著王七郎,去了南陽府嗎?」

  「定然沒有去,如果去了,北門怎麼還這麼熱鬧?」

  亂七八糟的叫嚷聲中,陳容向尚叟說道:「走側門吧。」

  尚叟明白她的意思,當下駕著馬車,向著一處偏遠的,王七郎的車隊絕對不會經過的側門駛去。

  果然,那側門冷冷清清的,陳容的到來,只是驚動了幾個門衛和府中護衛。

  當馬車駛過陳微的院落裡,那院落裡冷冷清清,多半陳微也去看熱鬧了。

  陳容的院落裡,僕人們因為主人不在,都無所事事的,突然看到陳容回來,一個個喜形於色,他們一窩蜂的湧上,圍著她詢問起來。

  陳容沒有回答,她揮退眾人,回到府中沐浴更衣,直在桶中泡了大半個時辰,她才懶洋洋地站起來,換上一套淺綠的新衫。

  她走到院落時,隔壁陳微的院落裡,已是笑鬧聲一片。

  平嫗有點心神不定,見到陳容走來,連忙迎上去,不安的問道:「女郎,可要去見過郎主?」

  陳容蹙眉想了想,點頭道:「也罷,遲早是躲不過的,便去見吧。」她想,現在王七郎平安歸來的消息弄得滿城風雨,想來陳元和阮氏也不會太過懲治她。

  陳容剛剛轉身,才走出幾步,只聽得陳微的驚呼聲傳來,「什麼,阿容回來了?」

  她的叫聲一起,只聽得一陣腳步聲蜂擁而來,轉眼,陳容的院門處,便探入了七、八個黑壓壓的腦袋。

  這陳氏的女郎們,剛約在一起見過王弘,剛剛回來,便聽到陳容回來的消息,又是好奇又是吃驚,便齊刷刷地衝了進來。

  望著張望而來的眾女,陳容福了福,叫道;「阿容見過各位姐姐。」不等陳茜問出口,她已垂著頭,不安的說道:「我正準備向伯父請罪呢。」

  她的話音一落,陳茜便叫道:「一道去一道去。」

  陳微在後面叫道:「我父親不在,他給王七郎接風洗塵了。」

  陳容依然低著頭,恭敬的說道:「便是見過伯母也是一樣。」

  陳茜不耐煩了,她衝了進來,叫道:「待會再去吧。」一直衝到陳容面前,她才停下腳步。

  歪著頭,朝著陳容打量半晌,陳茜突然問道:「阿容,你怎麼會這個時候回來?」

  陳容明白她的意思是問,你怎麼會與王七郎同一時間回來。

  當下,陳容雙眼明亮明亮的,她抬起頭看向眾女,急急地說道:「聽說王七郎也在今天回來了?他是平安無事回來的?街上好熱鬧呢,你們也去歡迎他了吧?太好了。」

  她這語氣,這表情真是開心又期待,隱隱中還有著不曾迎接王七郎的遺憾。眾女見狀,不由相互看了一眼。

  剛才,她們聽到陳容在這個時候回來的消息時,第一想法便是,她為什麼與王七郎同時回來?

  現在看她的表情,莫非是巧合?

  就在這時,陳容望著街道方向,聲音低低,喃喃說道:「他在莫陽城那種地方,真是吃苦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

  這話提醒了眾女,是啊,莫陽城那可是死亡之地,陳容的腦子沒有燒壞,她就算要私會情郎,也得趁著安全的時候去。看來此事當真是巧合。

  認同了這一點,眾女又嘻嘻哈哈起來。

  陳微衝上來,她圍著陳容轉了一圈,笑道:「阿容,你瘦了呢,也黑了。看來,七郎如果有召,你得敷粉才行。」

  她說到這裡,眼一轉看到平嫗,不由驚叫道:「你這老奴怎麼還在?」

  話音一落,陳容不高興的聲音從後面響起,

「這一次在路上遇到流民,平嫗擋在我的前面。幸好馬車及時衝過去了,如果沒有衝過去,我當真不知道她會發生什麼事。阿微,她是一個對我有救命之恩的忠僕,因此我把她帶來回來。」

  頓了頓,她抿緊唇,倔強的說道:「便是伯父要打要殺,我也要留下平嫗。」

  陳微怔了怔,訥訥的說道:「她救你是忠義,你把她帶回是知恩圖報,父親他不會不同意的。」

  聲音有點不快,眼前這個阿容,明知道出了這樣的事,父親肯定會由著她,居然還說什麼「任打任殺」把父親說的無情無義的。

  這般陳微扁著嘴時,陳茜轉過頭盯著陳容,突然詭異的一笑。

  她這一笑特別奇怪,眾女先是一怔,轉而明白過來,當下,他們望著陳容,都露出了那種奇怪的笑容。

  陳微也反應過來了,她以袖掩嘴,瞇著眼睛,同情的說道:「阿容,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撐住。」

  她的聲音一落,陳茜在一側不屑的說道:

  「她?憑她的身份,人家七郎也只是玩玩,談不上多喜歡的,阿微你叫她撐住,用辭不當。再說了,女人嘛,當有容人之量,便是七郎真與人私定終身了,聽到這種事,應該歡喜才是。」

  在陳容愣愣的,迷惑中夾著不安的眼神中,眾女嘰嘰喳喳笑了一陣後,又陳茜率先開了口,

「阿容,這一次你的七郎,帶了一個『卿卿』回來。嘖嘖嘖,你不知道,你的七郎叫他的卿卿,那個溫柔多情啊,真是。」

  她連嘖幾聲,看向陳容的眼神中,已經是同情。而且,語氣中,多多少少有著一份對那不曾謀面的『卿卿』的嫉妒。

  陳容還在呆著。

  她眨了眨眼,慢慢得低下頭來。便這麼低頭片刻後,她退後一步背對著眾女,低低說道:「謝各位姐姐相告,阿容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的。」

  聲音低低,似乎語不成聲。

  眾女看向她的眼神中,嘲弄之色更濃了。

  陳茜走上一步,來到陳容身後說道:「阿容,你說的對,你是什麼身份?人家王七郎是什麼身份?真要說起來,只怕天下的人都要求你別玷污了人家的清名。」

  「是啊,阿容別傷心了,既然配不上,便不要胡思亂想了。」

  這個聲音比較溫柔,是與陳茜同一父親的一個庶女所說。

  陳微也在一側低聲安慰道:「阿容,別想了,他那人,不是你能想的。」

  說到這裡,她展顏一笑,上前牽著陳容的手,安慰性的握了握。她望著陳容,暗暗想道:每一次惱了她,見她可憐,又忍不住要同情她。

  這時,陳容掙脫了她的手,她搖了搖頭,青絲凌亂之間,苦澀一笑,向著眾女一福,陳容垂頭說道:「多謝姐姐們安慰,阿容真不傷心。」

  嘴裡說著不傷心,可她一直低著頭,耷拉著肩膀,整個人似是一下子被抽去了精氣神,無精打采的。

  眾女的眼神越發同情了。

  這時,陳容低頭說道:「各位姐姐,阿容不告而別,累得長輩操心。既已歸來,當去告罪才是。」

  說罷,她轉過身,腳步不穩的向前走去。平嫗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望著她那踉蹌而去的背影,陳茜突然說道:「我們也去吧。阿微,你去跟你母親說一聲,阿容也是一個可憐人,叫你母親先不要懲罰她。」

  她一句話說完,便對上原地不動,表情有點僵硬的陳微,不由喝道:「阿微,叫你呢,沒有聽到啊?」

  陳微苦巴巴一笑,應道:「是,是。」也轉過身,跟上了陳容。

  不一會,陳容便出現在阮氏的院落外。

  這時刻,李氏正侍立在阮氏的身後,她眼尖,一下便看到陳容,當下聲音一尖,道:「喲,這位貴客是誰呀?」

  這高亢的聲音,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阮氏和眾婢同時抬起頭來看向陳容。

  李氏的柳葉眉,這時都快豎起來了,她帶著陰笑,扭著腰肢上前一步,叫道:「喲,貴客來了,還不上榻?」

  她的聲音一落,見陳容沒有動,阮氏溫厚中帶著不耐煩的聲音響起,「怎麼,一個小小的姑子,真不把你伯父的如夫人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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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陽篇 第八十五章 算盤

  陳容見阮氏動怒了,連忙上前幾步,朝著她福了福,低著頭應道:「不敢。」

  她慢慢地跪在地上,向著阮氏磕了一個頭,再次說道:「伯母千萬息怒,阿容剛才是走神了啊。」

  見到陳容屈膝,李氏用手帕掩著嘴,得意一笑!

  阮氏喝了一口奶子,瞟了玉紫一眼,慢吞吞地說道:「翅膀很硬嘛。」

  陳容一直低著頭,任青絲擋著小臉上,她抿緊唇,輕聲說道:「平嫗撫我育我十幾年,情如親人,身逢亂世,我實是不敢放任她獨自尋親。」

  她說到這裡,也不等阮氏再開口,身子一伏,向阮氏拜倒,求道:「雖是如此,可阿容性急,也不知會長者就自行離去,累得伯母為阿容擔憂。阿容有罪,願意受罰。」

  她的聲音一落,一個婢女在身後叫道:「既如此,主母給她十杖,讓她長長記性。」這個婢女,正是上次被陳容用刀子駭怕了的那個,她記恨在心,便迫不及待的開了口。

  阮氏皺起了眉頭,她頭也不回,淡淡喝道:「誰讓你開口的?」

  喝聲一出,那婢女先是一怔,轉眼她朝李氏求救的望去,見她不理自己,連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邊用手小小地抽著自己的耳光,一邊說道:

  「是奴糊塗,夫人勿罪,是奴糊塗,夫人勿罪!」

  阮氏沒有理她,任由她這樣抽著自己的耳光。那婢女直抽了十幾下,阮氏才溫和的開了口,「好了,別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起來吧。」

  「是,是,謝夫人,謝夫人。」那婢女一邊感激的應著,一邊爬起身退到後面站好。

  阮氏的目光,再度轉向了陳容。
        
  她盯著跪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陳容,望著她那窈窕之極,可以令得任何一個男人心動,所有女人都為之妒忌的身軀,眉頭一蹙,一抹厭惡之色流露而出。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緊接著,一個婢女在外面恭敬的說道:「夫人,幾位小姑子求見了。」

  「誰?」

  問話的是李氏。

  那婢女恭敬的應道:「有七、八人,是阿琪,阿茜和阿微等人。」

  阮氏抬起頭來,她再次拿起奶子小小抿了一口,徐徐說道:「她們來幹什麼?」

  不等下人回答,陳茜的笑聲已經傳來,「啊,四叔母的院中好生富貴。」頓了頓,她驚喜的叫道:「這是什麼?天呀,這麼大株的珊瑚!還有這個,這個,姐姐快過來看,真是漂亮呢。」

  聽著陳茜那極不禮貌的,大呼小叫的聲音,阮氏的眉頭蹙得更緊了。可她聽著聽著,那保養得白淨得體的臉上,還是流露出一抹矜持中帶著得意的笑容。

  陳茜笑著叫著,已衝了進來。

  在衝到陳容身邊時,她停了下來,朝著阮氏福了福,與眾女郎一齊叫了一聲後,低頭看向陳容,笑嘻嘻地說道:

  「四叔母,你就不要處罰阿容了,她剛剛才得知她的七郎有了卿卿,正傷心著呢。再一處罰,說不定她就不活了。」

  她一進院落,便是大呼小叫的,不管是阮氏,還是李氏,一直都強行忍受著。
     
  此刻聽到她沒大沒小的說完,阮氏那白淨矜持的臉上,已有點怒意了。

  不過她沒有發作。

  在陳茜說完後,她沉吟起來。

  這時,陳茜朝身後的陳微瞪了一眼,示意她上前為陳容說情。可陳微因為她的生母是陳元最疼愛的小妾,一直不得嫡母阮氏的歡心,都有點怕她,哪裡敢上前?

  剛才在院落外,她也是退縮著,任陳茜怎麼扯也不肯開口的。

  幾個女郎好奇的,期待的眼神中,阮氏朝她們瞟來。她在眾女的臉上,沒有看到不捨和幾分同情,倒是看熱鬧的居多。

  看熱鬧?

  阮氏心中一動。

  於是,她沉吟著,抿了一口奶子,轉過頭看向李氏,吩咐道:「把阿容送到一個空屋子裡,讓她好好悔過自己的行為。至於其它的,等夫君回來再說吧。」

  只是關禁閉,這樣的處罰便是不重。陳茜嘻嘻一笑,向阮氏道了謝,轉向陳容擠了擠眼,湊近她低聲說道:「倔阿容,你可欠了我一個人情了。」

  陳容顯然心神不定,只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沒有回話。

  陳容被帶了下去。

  也許真是陳茜的話起了作用,關押她的房子,位於陳元所在的院落一側。

  望著這四面空空,除了一榻,便只有頭頂上那個天窗的房間,陳容在榻上坐了下來。

  時間過得飛快。

  轉眼,頭頂的天窗上,出現了明月才有的漫天銀光。遠處的喧囂聲,也漸漸沸騰,笙樂聲開始飄蕩。

  今天王弘的歸來,讓太多的人感到意外了,那宴會一直舉行到午夜。

  直過了子時,陳元的馬車,才駛回府中。

  他剛進府,李氏便迎了上來,她一邊溫柔的幫他拭去並不存在的灰塵,一邊輕聲細語的,「夫主,阿容回來了。」

  陳元沒有在意,他伸了一個懶腰,道:「什麼阿容?」

  李氏白了他一眼,嬌聲說道:「便是那個平城來的阿容啊!與王七郎有牽扯的那個。」

  陳元伸懶腰的動作一頓。

  他回過頭來,端正容長的臉上,露出一抹詫異,「她居然還敢回來?」

  剛說到這裡,他心神一動,連忙轉身,盯著李氏問道:「她是今天回來的?你有沒有問過,她為什麼會與王七郎同時回南陽?」

  李氏輕聲說道:「問了,她也不知道七郎會在今天回來,驚喜著呢。」

  說到這裡,李氏掩嘴嬌笑,朝陳元拋了一個嬌嗔的白眼,「莫陽城那是什麼地方?那可是死亡之地,阿容一個小姑子,她有去那裡的勇氣嗎?夫主這話不該問。」

  她的白眼,陳元極為受用,他哈哈一笑,伸手摸上李氏艷麗的臉蛋,點頭道:「你說得不錯,不錯。」

  這時的他,也不顧婢女在場,左手一伸,便伸進了李氏的衣襟中,他一邊輕柔撫搓著那團乳肉,一邊笑道:

  「聽說王七郎這次帶個卿卿回來了,有看到的人說,那卿卿是個豐姿絕世的美少年,不過我們都沒有見到,也不知此言是真是假。」

  說到這裡,他一把扯下李氏的衣襟,在她的呻吟中低頭咬上一側紅櫻,含糊說道:

  「既然王七郎有了卿卿,那他對阿容,應該沒有什麼興趣了。這幾天我來運作一番,把這個不聽話的小姑子送了得了。」

  在李氏越來越亢奮,眾婢越來越臉紅耳赤中,陳元的聲音中也充滿了興奮,

「經過王七郎和南陽王這一弄,阿容的身價那是高得很,不管送給哪個貴人做妾,都是拿得出手的。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利用利用。」

  李氏抱著他的腦袋,呻吟道:「夫主所言極是。」

  陳容被關了一個晚上,餓了一個晚上後,第二天一大早,便聽到一個僕人叫道:「阿容,郎主來見你了。」
  
  陳元來了?

  陳容一凜,她連忙站起。

  被鎖得緊緊的房門卡嚓一聲打了開來。

  五官端方,留著幾絡長鬚,一看就是個正人君子的陳元出現在房門口。

  陳容一迎上他,連忙福了福,低聲叫道:「伯父。」

  陳元點了點頭,目光由她的臉,轉向她的身軀。

  他望著站在暗室中的陳容,暗暗想道:這個阿容,長相身材都是絕佳,世間女人,若是長得如她這般艷麗,未免有幾分浮華之姿。

  她卻沒有,看她這神色這眼光,竟另有幾分神秘深遠,讓看到的人,總有幾分看不透的感覺。

  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才引得南陽王還念念不忘,引得王七郎那樣的風流丈夫,也願意維護她。

  想到這裡,他伸手撫向下頜的鬍鬚,一臉滿意。

  陳元的目光,又像評頭品足,又像是思量著怎麼把她賣一個好價錢。這讓陳容十分噁心,她低垂著眉眼,再次福了福,叫道:「伯父。」聲音略略提高,帶了幾分凜然。

  陳元收回心神,他走上一步,朝著木屋中望了一眼,轉向陳容,慈祥的說道:「阿容啊,你這次不告而別,可讓伯父擔足了心啊。」

  他長歎一聲,無力的搖著頭,感慨連連,

「阿容明明知道,這兵荒馬亂的,到處都是賤民,你卻為了一個賤奴,不惜以身涉險。就算阿容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要在乎擔憂你的親人啊。伯父想到這事,便憂心得睡不著覺啊。」

  聲音溫柔敦厚中,充滿著關懷。

  陳容被他感動了,她低著頭,以袖掩臉,哽咽的說道:「父兄不在,阿容都以為無人牽掛,現在聽到伯父這席話,才知道自己錯了。」

  她再次朝著陳元一福,恭敬的說道:「這種傻事,阿容以後不會再做了,伯父也可不為阿容擔憂了。」

  語氣誠摯,那表情那眼神,比陳元還動情。

  陳元似是呆了呆。他朝著陳容盯了一眼,溫和的說道:「好了,過去的事就過去啊。阿容啊,你伯母把你關了一個晚上,你可會怨她?」

  陳容連忙搖頭,急急說道:「阿容是因為不聽話,才被伯母懲罰的,伯父千萬不要怪罪於她。」

  陳元聽到這話,撫著長鬚的動作一僵,好一會他才呵呵一笑,道:「阿容很明事理啊,好吧,伯父便不怪罪她。」

  這木屋太小太壓抑,陳元站了這麼一會,便有點胸悶氣短的。他退到外面,對一個婢女叫道:「還不把阿容扶出來?」

  那婢女連聲應是,快步走到木屋中,把陳容扶了出來。

  陳容一出來,便向陳元再次行了一禮,她低著頭,聲音弱弱地說道:「伯父,阿容有一事相求。」

  陳元慈祥的說道:「說罷。」

  陳容輕聲說道:「這一次,阿容在送走那老僕平嫗時,路中曾遇流民。」她說到這裡,陳元一驚,連忙關切的問道:「可有出事?」

  陳容感激得以袖拭眼,連忙說道:「伯父不要擔憂,沒出事呢。當時平嫗擋在阿容的前面,差一點被流民們從馬車中扯下去了。幸好上天眷顧,我們主僕才得以平安得脫。」

  她盈盈蹲福著,眼巴巴地望向陳元,求道:「伯父,平嫗對阿容情深意重,阿容實在不忍棄她而去。伯父,你讓平嫗跟在阿容身邊吧,求求你了。」

  陳元連忙上前一步,把她扶起。在走近時,一股幽香撲鼻而來。陳元一愣,轉眼便明白了,這是屬於陳容的處子幽香!

  他聞著這幽香,雙眼大亮,很早以前,他便聽說過,有的少女還是處子時,幽香醉人,他一直有聽說,可玩過的女人中,愣是沒有碰到過。真沒有想到,眼前這阿容,還有這麼一個優點。

  好,好,果然是一個極品女人!

  他扶著陳容的手不放,陳容暗暗蹙了蹙眉,不動聲色的抽回雙手。這時,陳元也反應過來了,他哈哈一笑,道:「好,好,阿容不錯,很不錯。」

  他大袖一揮,豪氣干雲的說道:「那個平嫗什麼的,你既然不忍,那就繼續放在身邊吧。那幾個走了的僕人,你還有不捨的,也一併招回。阿容啊,你還有什麼要求,儘管跟伯父說說!」

  陳容站在他面前,聽著他口沫橫飛的說話,已是一種煎熬。哪裡還願意與他繼續廢話?當下連忙感激的回道:「沒,沒有了。」

  「那好,阿容你若有所求,隨時可以跟伯父說。」

  「是。」

  「去吧。」

  「是。」

  陳容一走,陳元也甩袖離去。

  走著走著,陳元停下腳步,他回頭看向衣裙翩翩,身段優美之極的陳容,望著她那漸漸遠去的背影,陳元突然想到她剛才表現出的溫馴恭敬,不由向左右問道:

  「你們說,這個阿容是個什麼人?」

  跟隨他左右的僕人們一怔,相互看了一眼,訥訥著不知如何回答。

  這時,陳元已收回目光,他喃喃說道:「管她有什麼詭異,不過是個小姑子而已。」說到這裡,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哈哈一笑。

  這笑聲,令得他左右的僕人們一愣,他們相互看了一眼,都是一臉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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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2 09:29: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八十六章 陳元受辱

  陳容回到院落中。

  平嫗一看到她走近,急急迎上,喚道:「女郎。」目光中憂心忡忡。

  陳容朝她點了點頭,道:「無事了,郎主允你留在我的身邊了。」

  這話一出,平嫗歡喜之極,她連連說道:「郎主果然是個心善的,郎主果然是個心善的。」

  心善?陳容暗中冷笑一聲,朝裡面走去,她一邊走,一邊疲憊的說道:「給我燒水,我要沐浴了。」昨天被關在那屋子裡,她睡沒睡好,整個人一直處於緊繃中,急需要熱水來舒解舒解。

  平嫗連聲應是,轉身吩咐起另一個婢女來。

  等待的這一會功夫,陳容回到自己的房中,靜靜地坐在榻幾上。

  前世時,她的性格是急躁的,也是好動的,這般靜靜坐的時候很少,死過一回後,不知怎麼的,她喜歡起這種感覺了。

  有時她甚至覺得,如果前世的自己,也能這般安守著寂寞,也許不會是那樣一個結局。

  轉眼幾天過去了。

  這幾天,南陽城人最大的話題,還是王七郎的平安回來。

  聽著四周的人不斷的談論著王弘,陳容想起了陳元看她時,那古怪的笑容和態度,心下不安,便坐上馬車,向街中駛去。

  至於上得街後,要不要找到王弘,請他幫自己說說話,陳容一時還沒有辦法決定。她主要是擔心找王弘幫忙的結果是,自己被一輛馬車無聲無息的送入他的後院……

  街道中,依然是人聲鼎沸,歡呼聲,笑談聲不絕於耳。

  陳容的馬車,穿梭在這些笑語歡聲中,聽著這些人聲,曬著暖洋洋的冬日,陳容直到現在,還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就在這時,一個驚叫聲傳來,「那是什麼?」

  陳容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的四周,已是驚呼聲四起,有人顫抖叫道:「那是莫陽城,那是莫陽城!」

  莫陽城?

  陳容一凜,迅速轉頭看去。

  這一看,她也呆了。

  只見西北方向,十數柱黑煙滾滾衝入雲霄。今天太陽晴好,藍天白雲中,這滾滾濃煙此起彼伏,煞是觸目驚心。

  一陣驚叫後,幾乎是突然的,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

  這年頭,縱使少數沒有見過戰火的,多少也聽過。他們都明白,會出現這種現象,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胡人在縱火焚燒莫陽城!

  無比的安靜中,一個顫抖的聲音傳來,「才,才跑出了十幾戶士族,千數百姓啊!」

  另一個中年人的聲音也沉啞的傳來,「莫陽城主也沒有得脫吧?」

  他們說到這裡,再次啞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壓低的歌聲響起,「濃煙滾滾,白骨堆霜,河水滔滔,滿塞殘冠。孫劉何在?阿瞞何在?當年漢家英雄拚殺盡,今日胡兒焚祠堂!」

  歌聲中,滿滿都是陳痛,都是絕望。

  那歌聲一起,人群便是一靜,轉眼,嗚咽聲四起,轉而,越來越多的人和了起來,「孫劉何在?阿瞞何在?當年漢家英雄拚殺盡,今日胡兒焚祠堂。」

  越來越響亮的歌聲中,充滿了眾人對昔日英雄的渴望,期待,充滿了對今日現狀的無力,絕望……

  這歌聲,聽得陳容也紅了眼眶,她咬著唇,低啞的對馭夫喚道:「走吧。」

  「是。」

  馭夫的聲音中,亦滿是哭腔。

  當馬車駛動時,歌聲又起,「前日洛陽,今日莫陽,明日南陽……」

  陳容才聽了一句,便大聲命令道:「駛快些。」聲音沙啞之極。

  馭夫把馬鞭一甩,吆喝聲中,馬車向前急衝而去。

  轉眼間,馬車便把那絕望無助的歌聲給拋到了身後。

  南陽城中,這時刻都變得安靜之極,便有聲音,不是鳴咽,便是悲歌。每個人都在望著莫陽城沖天的濃煙處,有的甚至跪了下來,乞求蒼天的相助。

  在這種情況下,陳容哪裡還有心情閒逛,她令馬車向陳府駛回。

  剛剛下得馬車,一個婢女便急急走來,她一看到陳容,便歡喜的叫道:「阿容回來了?郎主找你呢。」

  陳元找我?

  陳容一凜,她停下腳步,盯著那婢女問道:「不知郎主找我是為了何事?」

  她的語氣中,有一種異常的僵硬。

  那婢女詫異的望了她一眼,道:「說是今晚劉府舉行夜宴,郎主要帶你和阿微出席呢。」

  陳微也去?

  陳容暗暗鬆了一口氣,不過她的語氣依然因為警惕,有點無禮,「還有誰?」

  那婢女收起笑容,道:「女郎還是快快洗沐,準備赴宴吧。」說罷,她身子一轉,再不向陳容看上一眼,扭著腰就走。

  走了幾步後,陳容聽到她嘀咕道:「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身份。」

  這個婢女,一看就是阮氏院落裡的,所謂僕因主人貴,她們這樣身份的婢女,看不起她一個小庶女,那是尋常事,陳容實在習慣了。

  因此,她聽了這話,也只是盯了那婢女一眼,便急急向院落裡走去。

  洗沐時,平嫗一邊給陳容梳理著秀髮,一邊說道:

  「女郎休要擔憂,你把老奴帶回來,郎主都沒有計較,那說明他對女郎上了心啊,今晚的宴會,定然是想讓你與阿微她們一樣,認識一些青年才俊。」

  陳容蹙著秀眉,沒有回答。

  平嫗見她還是不開心,目光一轉,瞟到了她外露的肌膚。陳容骨骼細小,肉肉多,肌膚在水光中,於十分的豐潤白嫩中暈紅隱隱,妖媚得很。

  平嫗望著望著,突然低歎一聲,苦著臉說道:「女郎就是生得太妖了,若再瘦一點,蒼白一點,定然更能得到郎君們的喜歡。」

  瘦一點,蒼白一點,這種病弱的美,叫梨花之姿。若是五官精緻,肌膚又蒼白得近乎透明,再加上幾分才情,便在建康,也會受到世人的追捧。比起那種女郎,陳容真是輸在先天上。

  她這種長相身材,與高潔,超塵脫俗還真是掛不上勾。

  陳容沒有理她,她從浴桶中站起,伸過豐腴白嫩的手臂,從平嫗的手中接起那套淡藍色,鑲著紫色邊紋的裳服穿上。

  這套裳服一套,陳容的艷麗中,便添了一份文靜優雅。

  她赤足踏上木屐,一邊拂了拂濕淋淋的長髮,一邊說道:「便是能得到郎君們的喜歡,我父兄不在,自己又是這個身份,一樣沒有人會正眼看我。」

  這話一出,平嫗不由長吁短歎起來。

  陳容走到紗窗處,她望著那漸漸西沉的夕陽,輕聲說道:「嫗,若是孫小將軍他,身份再低微一些,便與我一般樣,可有多好?」

  平嫗頻頻點頭,又長吁短歎起來。

  陳容望著那華艷艷的夕陽光,望著那染透了半邊白雲的彤紅,眼前不由浮現了王弘的影子。

  不過他的影像剛剛浮現,陳容便搖了搖頭。至於冉閔的影子,她是斷然不許它浮現!

  今晚大擺宴席的劉府,那身份著實不一般,他們是漢王室的嫡系,那骨子裡的血脈,可以說是高貴得不能再高貴了。

  陳府的馬車到達時,劉府廣場上已經停滿了馬車。

  陳元率先走下馬車,在婢女的扶持下,向前緩步踱去,在他的身後,跟著亦步亦趨的陳微和陳容。

  這一次陳府來的女郎,便只有她們兩個,郎主只有陳元一人。

  望著川流不息的人群,陳微緊緊地握著陳容的手,她雙眼明亮明亮的,嬌美的臉上,紅暈隱隱。

  陳容朝她看了一眼,忍不住再次問道:「阿微,你說你父親叫我們兩個前來,是何緣故?」

  陳微的指甲,深深掐入她的掌心,她沒有回頭,只是說道:「進去後阿容不就知道了?」

  就在這時,一陣喧囂聲中,陳元率先踏入殿中。

  兩女見到四周的士族如流水般湧入,生怕走散,連忙不再交談,緊跟而上。

  陳府在南陽城是一等一的大府,陳元一上前,便向左側第二排的榻幾走去。

  他剛剛走近,還沒有坐下,一個劉府的僕人上前擋住了他,輕聲說道:「陳家郎主,你們的位置在這裡。」

  他領著陳元,向左側第四排位置走去。

  陳元不走了,他端方的臉一沉,怒道:「這是誰的意思?你家郎主麼?」

  如這樣的場合,雖然人流擠擠擁擁的,可每一個士族,都自覺的表現得雍容得體。此刻陳元這麼沉著臉,雖然聲音不大,卻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從來貴族,臉面都是排在第一位的。他們朝著那排位望了一眼,同時明白過來。

  那劉府僕人約莫三十來歲,生得白淨體面。他朝著沉怒的陳元望了一眼,只是一眼,他這目光中,卻多多少少有著輕視。

  本來,陳元還只是有著憤怒,此刻看到他那輕視的目光,那憤怒立馬升級成大怒。

  在他漲紅著臉,準備咆哮時,那僕人指著左側第一排,慎而重之的施了一禮,笑道:「這位置,是給琅琊王七的。」

  陳元兀自盯著他。

  那僕人又指著第二排,道:「這位置,是給冉閔、冉將軍的。」

  他指著第三排,朗聲道:「這位置,是給孫衍、孫將軍的。」

  說到這裡,他斜睨向陳元,反問道:「郎主以為,這三人,誰應該在你之下?」

  陳元指著孫衍的位置,冷笑道:「便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便也有資格居我陳府之上?」

  「是陳府郎主你陳元之上!」

  頓了頓,那僕人白淨的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來,他說道:「如果是陳公攘前來,他自是有資格坐在第三排。不過陳公攘是忠厚長者,也不至於與我這個下人爭什麼第三、第四!」

  陳元大怒,他喝道:「你,你這賤奴!」

  那劉府僕人抬起頭,廣袖一甩,傲慢的說道:「我是賤奴,然而,我是劉府之奴。郎主要是想生氣,還是回你陳府吧。」

  說罷,他轉身就走。

  陳元沒有想到,劉府一個小小的僕人,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不由大怒,他漲紅著臉,喘著粗氣,好不容易平靜一些,便對上四周看熱鬧的,譏嘲的目光。

  陳元的臉更紅了。

  這時,有幾個聲音飄入了他的耳中,「這個陳子術,雖然生得一副好相貌,卻是個汲汲營營,奔波世務的庸碌之輩。聽說他為了向南陽王求一個官職,都送了一個女兒給南陽王了。」

  「當真?看來是一個庸俗小人。」

  「小人倒不見得,不過偽君子倒是真的。」

  在這貴族滿堂的時候,那些議論聲輕飄飄而來,毫不客氣的傳入了陳元的耳中!

  聽著聽著,陳元的臉已經越漲越紅。

  一旁的陳微,眼睜睜看到父親被辱,她漲紅著臉,含著眼淚向陳容連連說道:

  「這,這是怎麼回事?往日我父親出席宴會,哪一次不是坐在第二排榻幾?偏偏這一次被劉家如此輕待,被劉府一個僕人如此侮辱,還被眾人嘲笑。」

  她牽著陳容的手,急急說道:「阿容,你說這是怎麼啦,這是怎麼啦?」

  她是真急了,眼眶紅通通的,淚水都要滾下來了。如她這樣的女郎,父母的名聲地位,與她的婚嫁前途是直接掛鉤的。眾人侮辱她的父親,也會對她的名聲造成傷害。

  在急得淚水直流的陳微旁邊,陳容也是一臉驚異,她感覺到,那劉府僕人也罷,那幾個議論的人也罷,明顯是針對陳元而來。莫非,這個陳元得罪了什麼大人物?

  那邊的議論聲,已是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目光聚集到了陳元身上,那目光中,有嘲諷,有不屑,也有同情。

  陳元一張端方的臉,在眾人的目光中,那是越漲越紅,越漲越紅。

  終於,他再也不堪受辱,廣袖一揮,轉身便向外面衝去。

  他一走,陳微便愣住了,好一會,她反應過來,急急鬆開陳容,也跑了出去。

  這一下,陳府的主人中,只有陳容一個庶支女郎了。

  陳容也歪著頭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也跟著跑出去。

  她跑到廣場上時,陳元的馬車已經離開了,陳微的馬車則剛剛駛出劉府。

  陳容上了馬車,懶洋洋喚道:「走罷。」

  駕車的尚叟身後一靠,悄悄問道:「女郎,出了什麼事了?郎主他怎麼滿臉紫漲,惱羞成怒似的?」

  陳容低下頭,她玩著自己的手指,冷冷笑道:「也不知他得罪了什麼人,被暗算了。」

  她說到這裡,輕輕一笑,眼中波光流轉,「也不知那人是錐,我若得見,非得暗中感謝他一番不可。」

  尚叟呵呵一笑,也沒有理會,駕著車便向大門外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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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2 09:30: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八十七章 搭線

  陳容三人剛剛離去,幾輛馬車的到來,便中止了所有的議論。

    大殿中,廣場上,喧囂聲都止住了,眾人同時回過頭,恭敬的看向那幾輛馬車。

    這時,走在最前面的馬車停下,車簾掀開,在眾人的注目中,俊逸脫俗的王弘,施施然的走下馬車。

    幾乎是他一出現,人群中,便暴發了一陣小小地歡呼聲,這些歡呼聲中,絕大多數是少男少女所有。

    面對眾人的歡呼,王弘只是微微一笑,他轉過頭,看向後面。

    他後面的一輛馬車中,也走下了一個中年人。

    這中年人生得一張清秀的臉孔,鬍鬚短短,他的雙眼特別明亮。

    看到這中年人下了馬車,大殿中,一個士大夫哈哈大笑著迎了出來,遠遠的,他便朝著那中年人一揖,朗聲道:「琅琊王儀駕到,劉府真是篷壁生輝啊。」

    那王儀聞言,轉頭盯向那士大夫,詫異的問道:「有七郎在,還不夠你家的破牆壁發光嗎?」

    這話一出,那士大夫不由一愣,轉眼他乾笑幾聲。暗暗想道:早就聽說過,這個王七郎的親叔叔王儀,有張毒嘴,說起話來很難應對,現在看來,還真是不差。

    在他尋思際,那王儀也不用他招呼,廣袖一甩,大步向殿中走去。

    不一會,王儀便站到了殿門口。

    他朝裡面望了一眼,突然噫了一聲,詫異的說道:「那個姓陳的小人呢?」

    聽到了他話的幾個人面面相覷。

    王弘嘴角一挑,淡笑道:「陳元啊?好似先行離去了。」

    王儀皺起了眉頭,不高興的說道:「他怎麼會先行離去?昨日時,那傢伙還託人找到我,說要把一個女兒送給我。

我當時便想著,七郎你死裡逃生,也是需要一個女人來敗敗火,聽說他那女兒是個騷媚的,便應了。沒有想到,這小人卻失信了。」

    他說著的時候,王弘笑了,他嘴角微扯,慢慢說道:「此事以後再也休提。」

    王儀也沒有聽出他話中的異常,點了點頭,道:「聽管事說,那小人連女兒也沒有拿出來,便說著要與我們一道回建康,還要給他安排一個六品職位。這種人,是不值得一提。」

    王弘眉頭挑了挑,沒有吭聲。

    這時的陳元,哪裡知道人家琅琊王氏來的掌權人之一的王儀,直接把他稱為小人,還說他不值一提了?

    他坐在馬車中,一張臉紫紅紫紅的,噗哧噗哧的喘著粗氣。可馬車剛駛到陳府外面,他便悔了。

    他伸手掀著車簾,半天沒有動作傳來。

    直到陳微怯怯地叫聲喚來,「父親?」

  陳元轉過頭去,他的雙眼透過陳微,看向她的身後,「阿容可在?」

    陳微怔了怔,也向後面看去。

  不一會,她便看到陳容的馬車駛入府中,當下叫道:「父親,她在那裡。」

    陳元不耐煩的喝道:「我沒瞎,看得到!你先回去吧。」

    陳微見他心情不好,連忙小小聲的應道:「是。」

    陳容看到陳微的馬車駛遠,而陳元的馬車沒動,不由有點納悶。

    當她靠近時,陳元正從馬車中,伸出頭來打量著她。

    此時正是夜間,天上一輪彎月,光線很暗,他這般目光詭異的盯著陳容打量,直讓她打了一個寒顫。

    陳容低下頭來,小心的喚道:「伯父?」

    好一會,陳元才點了點頭,他說道:「阿容。」

    「是。」

    在陳容小心的,詢問的目光中,陳元沉吟了一會,卻是大手一揮,道:「無事,你先回府吧。」

    「是的。」

  陳容的馬車,也迫不及待的向府中駛回。

    昏暗的月光中,陳元望著陳容遠去的馬車,皺起了眉頭。他瞪著陳容的馬車時,表情有點懊惱:還真給大哥陳公攘說中了,現在的南陽城,是一日比一日靠不住。

  要過富貴日子,還是得回到建康。花了兩天時間,好不容易搭上了琅琊王儀那條線,自己一氣之下又沒有把握好。

  只怪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子,要是她當初不曾當眾說出,她彈鳳求凰便是為了嫁王七郎,自己大可把她送給王七郎為妾。

  哎,弄到現在,有個王七郎卡在那裡,自己要處置她總是沒有底氣。

    這一次,王儀為了迎回王弘,領大隊私軍,闖過胡人的包圍入了南陽城。這消息對於南陽城的士族來說,還真是大好。

    陳元這人,臉皮還是很厚的,他雖然一怒之下衝回了陳府,那怒火,這個時候已經消得差不多了。對他來說,在劉府受到了侮辱雖然難以忍受,可與身家性命來比,又算不得什麼。

  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搭上琅琊王氏那條線,隨他們的私軍一道返回建康的好。

  陳元尋思中,他的馬車駛向了院落中。

    剛剛跨下馬車,陳元想到了剛才所受的侮辱,便又轉身回到馬車中,喝道:「去陳公攘的院落。」

    「是。」

    一天時間轉眼過去了。

    剛到中午,陳容便聽到,陳微的院落裡,傳來了一陣歡笑聲,和一陣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聲音隨風入耳,陳容沒有在意,轉身返回。

    就在這時,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陳微在院門外笑著叫道:「阿容,阿容。」

    聽著她那歡快如小鳥的叫聲,陳容暗暗納罕,她開口應道:「在呢。」

    陳微衝入了她的院落中。

    她望著陳容,目光明亮之極,語氣又輕又快,如鳥兒歌唱,「阿容阿容,剛才大伯父的人來了,他說啊,今天晚上,要帶我們兩個參加王氏的夜宴。」

    她的聲音一落,便看到陳容歪著頭望著自己,目光審視。不由噘起了嘴,跺腳惱道:「為什麼這樣看人家?」

    陳容嘻嘻一笑,她打量著暈生雙頰,與昨晚形象相差太遠的陳微,問道:「阿微今日如此開懷,是不是有什麼好事?」

    「不跟你說!」

    陳微丟下一句,扭著腰肢跑了出去。

    不一會,一陣歡快的歌聲從陳微的院落裡傳出。

    陳容聽著這歌聲,心神一動:能讓陳微如此歡快的,只有一人,只有一事。莫非,今天晚上陳公攘帶我們赴王家之宴,會遇到冉閔,也會向他正式提起結親之事?

    陳容越想,越覺得此事大有可能。

    平嫗走出院落,一眼便看到陳容呆杵在那裡,木木的,也不知想些什麼,便喚道:「女郎,女郎?」

    陳容回過頭去。

    平嫗關切的望著她,輕聲說道:「女郎臉色不好,可是累了?」

    陳容搖了搖頭,衝入了房中,她把房門重重一關,半天沒有出來。

    轉眼,傍晚到了。

    這時候,陳公攘也派了人來,通知她今天晚上參加王氏的夜宴,還要她好好打扮一下自己。

    於是,陳容在婢女們的服侍下,洗沐更衣,此刻,她便坐在銅鏡前,任由兩個婢女擺弄著。

    一個婢女一邊給她修著眉,一邊笑道:「女郎肌膚白裡透著紅,太過健康,還是略略蒼白些好。這粉可以敷厚一些。」

    另一個婢女輕應了聲是。

    那個婢女又說道:「女郎的嘴唇豐潤微翹,讓男人看了想入非非,塗口脂時,盡量遮掩一下。」

    她又打量著陳容的身材,笑道:「女郎胸乳肥大,腰又太細,臀又太過圓翹,記得把胸束緊一些,腰也纏兩層布帛。這樣一來,那臀也會被襯得平實些。」

  說到這裡,她瞟了一眼陳容,目光中有著輕蔑,說的話,卻是笑笑的,「女郎休怪,我士族小姑,自以清雅為美,女郎又不是個舞女,生得這般妖嬈,實是不好。」

    陳容看也不向她看上一眼。

    她抿著唇,廣袖下,雙手相互絞動著。

    這兩個婢女,是阮氏派來給她打扮的,她們來時說了,今晚的宴會非常重要,陳公攘也非常重視,她們的任務,便是把她打扮得得體華麗,不輸給建康城中的女郎。

    陳公攘和阮氏這般慎重其事,直讓陳容的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她坐在榻上,任由她們擺佈的這一個時辰中,好幾次都想破門而出,逃得遠遠的,可想一想,她又不能。

    前一世,她做什麼事,都隨著自己的性子來,可什麼也沒有得到。

    在發現自己重新來過時,她發過誓,一定要換一種方式過活,一定要活得很好很好的。

    可這一刻,她的心,在兩個婢女的撫弄中,時時都有崩坍的跡象。

    她一次又一次的絞著雙手,她只能借由這個動作,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來使自己平靜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婢女的聲音傳來,「好了,女郎可以起來了。」

  陳容無意識的應了一聲,向銅鏡中看去。

    這一看,她差點跳了起來。

    鏡中的她,臉上敷了厚厚一層粉,直是白得刺眼。那嘴又被口脂塗得紅紅的,小小的,至於眉毛和額側的頭髮,更是被精心修剪過。在她的太陽穴上,還貼著兩片小小的花黃。

    這哪裡還是她了?只怕王七郎和孫衍見到自己,都不認識了。

  陳容迷糊的忖道:建康城中的女郎,要都是這樣的打扮,那,那還真是不合自己的眼光。

  轉眼,她又忍著把臉洗淨的衝動,看向鏡中的自己,忍不住問道:「這,這是建康城流行的妝容?」語氣中,儘是不敢置信。

    兩婢見她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蹙的蹙眉,搖的搖頭,其中一婢回道:「女郎長相不好,敷了粉還是只見庸俗。」

    另一婢笑道:「還是可人的。行了,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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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2 09:33: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八十八章 王弘賞她一盆清水

  陳容坐上馬車時,天色已晚,陳公攘的馬車已經上路。
      
  尚叟驅著車,跟在陳微的馬車後面,緩緩駛出了陳府。

  這一天晚上,明月剛好,清風如水。

  陳容掀開車簾,望著街道中來來往往的行人,這些行人中,已有不少衣衫襤褸之人,這次孫衍從莫陽城突圍時,舉動太過突然,有許多士人,連行李都顧不上攜帶,便跟在後面匆匆跑出。

  來到南陽城後,在城中有家族的,還能混個三餐溫飽,沒有家族在南陽城的,那日子已過得相當拮據。

  在這樣的世道,如陳容這種,能託庇於家族護佑之下的,少而又少。

  馬車向王宅駛去。

  一來到王宅大門,便見屋簷下,樹枝上,街道側,到處都燃燒著火把,掛滿著燈籠。

  大開的正門中,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一個個盛裝打扮的女郎,一輛輛熏著香的馬車,給寧靜的夜晚,增添了一分繁花似錦之象。

  馬車在廣場上停了下來。

  陳微在婢女的扶持下,碎步向那笙樂傳來處走去,她的腳步有點輕浮,雙眼明亮得異常。

  陳容走到她身邊時,陳微都沒有注意,她只是眼睜睜地望著殿中,嘴唇緊緊抿著,那扶著婢女的小手,緊張得有點僵直。

  陳容望著她,慢慢收回目光。

  這時,陳公攘已在幾個士大夫的簇擁下,大步跨入殿中。

  陳容快走幾步,緊跟在他身後,向裡面走去。

  一入大殿,所有人,包括陳容在內,那目光便不由自主的看向主榻處。望著那個方向,陳容第一次明白蓬蓽生輝的含義。

  明明燈火也就是那燈火,明明處處都是衣履風流的士人,可那個方向,卻特別的明亮,它明亮得灼眼,明亮得讓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去……那方向,有王弘。

  陳容收回目光,跟在陳公攘身後,在左側第三排榻幾上,那最靠角落的地方坐下。

  坐下後,她的目光,再次轉向王弘。

  這個男人,不管在什麼時候看到,永遠是那麼清風朗月著,似乎這塵世間所有的煩惱,所有的喧囂,都與他無關。

  陳容望著望著,目光有點失神。

  就在這時,淡淡笑著的王弘,抿了一口酒水,目光瞟向了陳公攘,也瞟向了她。

  他的目光在轉到陳容身上時,明顯怔了怔,慢慢的,他右手向後一揮。

  一個僕人快步走近,恭敬的問道:「郎君有何吩咐?」

  「端一個裝了清水的臉盆來。」

  「是。」

  不一會,那僕人便端著水盆,來到王弘身後。

  望著那僕人,王五郎好奇的笑道:「七郎這是要做什麼?」

  王弘只是一笑。

  他慢條斯理的朝著陳容所在的方向指了指,淡淡說道:「送給那個女郎。」

  那僕人應道:「是。」

  他端著水盆,向陳容走去。

  要知道,王弘本是士人關注的重點,他雖然聲音不大,動作也尋常,可無數雙目光,還是向他,也向那端著水盆的僕人看來。

  眾目睽睽之下,那僕人端著水盆,大步走到陳容面前。他把水盆朝她一放,溫和有禮的說道:「女郎,這是我家郎君所賞!」

  一言吐出,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陳容身上。

  刷地一下,陳容敷了厚厚白粉的臉上,嗖地一下變得紫紅紫紅。不過她臉上的粉實在太厚,那紅色沒有從臉上透出來,倒從她的頸項一直延伸到被衣襟遮擋的胸鎖處。

  她抿著唇,好一會才低聲回道:「多謝你家郎君。」這話仔細聽,頗像是從牙縫中迸出來的。

  眾人還在盯著她。

  這時候,所有人都明白了王弘的意思。

  陳容當然也明白他的意思。

  她只是猶豫了一下,便把小手伸入水盆中:看這情形,她不按照王弘的意思把事情做了,只怕大伙會一直這樣盯著她不放。

  伸手入盆後,陳容掬了一把清水,拂向自己的臉蛋。

  她在這大殿中,在盛宴時,在眾目睽睽之下,無奈的洗著臉時,陳公攘皺了皺眉,他向旁邊問道:「這是誰給她化的妝?」聲音依然溫厚,不滿之意卻溢於言表。

  那僕人低聲回道:「是陳元的妻子。」

  陳公攘輕哼一聲。

  陳容在這裡洗臉時,一側的陳微,還有坐在角落裡的十幾個女郎,都有點坐立不安了。

  她們不時伸手撫向自己的臉,猶豫良久後,一個一個的悄悄離去。

  眾女的這個變化,王五郎看在眼中,他四下顧盼了片刻,喃喃說道:「這一盆水,整個建康都要被影響了!」他的語氣中,或多或少,含著酸意。

  這時的王五郎,在看向陳容時,目光依然複雜,不過沒有以前那麼火熱。

  不一會,陳容把臉洗得一乾二淨。

  那僕人把水盆端起了。

  眾人的目光,還是鎖在她的臉上身上,殿中響起的私語聲中,都是一些關於她的事跡。

  在這種種火熱的目光中,陳容一直低著頭,這時,另一個王家的僕人送來了一把熏了香的乾淨毛巾,陳容接過,把臉上的水滴拭去。

  再接著,一個婢女把一面銅鏡擺在她的幾上,她自己來到陳容身後,便在這大殿中,把她梳好的頭髮打散,梳理,直到她那秀髮齊齊整整,清湯寡水的垂在肩膀上,眾婢僕才退去。

  這期間,總共花了兩刻鐘——如此華宴之上,便為了她這妝容,足足耽擱了兩刻鐘!

  婢僕們一退,笙樂再起,一個個婢女端著酒肉,開始迤邐而入。

  而眾人的目光,也終於從陳容身上移開了。

  直到這時,陳容才吁了一口長氣,她睜大眼,恨恨地瞅向主榻上那個言笑晏晏的男人,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惱怒,又是羞臊。

  酒肉上幾時,眾女郎也回來了,她們此時與陳容一樣,臉上的妝容都洗得一乾二淨,頭髮也打散了,披在肩膀上。

  陳微也是。

  她伸出手,在臉上捂了捂,瞅著白裡透紅,洗過臉後更見潤澤的陳容,有點妒忌的問道:「阿容,我的臉會不會太黃了?」

  陳容看向她,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搖了搖頭,輕聲回道:「沒有,甚是清美。」陳微大喜,連忙昂起頭,信心滿滿地打量著四周的女郎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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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3 21:08: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八十九章 再提婚事

  這時刻,王府的婢女們,開始忙著給女郎們擋上屏風。

  四面屏風一擋,陳容便是鬆了一口氣,剛才眾人目光灼灼,害得她很不自在。

  她低下頭,拿起幾上的酒杯,小小抿了一口,一邊這般抿著,她一邊瞪著屏風後,身影模糊的王弘。

  就在這時,殿門處喧囂一片,眾士人紛紛站起,便連王弘也站了起來,笑著迎出。

  陳容一怔間,旁邊的陳微,低低地,歡喜的叫道:「啊,他來了。」因為緊張,她的聲音直顫抖著。

  冉閔來了?

  陳容轉頭看去。

  透過屏風,她只能看到那個大步而來的模糊身影,燈火飄搖中,他高大的身影如一座山一般高大偉岸。

  在王弘的陪伴中,冉閔一邊沉聲說著話,一邊大步向前走去。

  不一會,他便在陳容的前一排榻幾上坐下。

  饒是冉閔已經坐下,眾士族也還圍著他不放,喧囂聲中,恭敬的示好中,陳公攘站了起來,他朝著冉閔深深一揖,朗聲道:

  「南陽安危,繫於將軍。將軍能夠前來,我南陽眾人,實在是歡喜啊。」

  陳公攘德高望重,他一開口,眾人便是一靜。

  在大伙的注視中,冉閔笑了笑,他的聲音有點疲憊和沙啞,「公何必多言?」

  陳公攘哈哈一笑,道:「是,是,何必多言,何必多言?將軍早就心中明瞭。」他廣袖一甩,返回自己的榻幾坐好。

  這時刻,陳微向著陳容一湊,低低地說道:「阿容,我的心跳得好快。」

  陳容盯著那個高大軒昂的男人,笑了笑,慢慢說道:「姐姐,慌亂沒有用的。」

  陳微輕應了一聲,她喃喃說道:「可我就是慌著。他上次見我時,我表現不好,也不知他會不會再也不喜歡我了?」

  這個問題,陳容是無法回答的,她也沒有回答。

  她只是望著冉閔身側,見跟在他身邊的人中,並沒有孫衍那秀美頎長的身影,心中有點失望。

  這時刻,有身份的貴族已來得差不多了。樂聲中,婢女們開始穿花般入內,在眾人的榻幾上,擺好酒肉。

  在給陳容和陳微的榻幾擺酒肉時,圍著她們的屏風,不可避免被移開。

  陳容剛剛抬頭,便與陳微一道,迎上了冉閔掃來的目光。燈火通明中,他的目光如刀如電,只是一眼,陳微便下意識的一縮,小臉羞得通紅。至於陳容,也被他的目光盯得一凜。

  轉眼,屏風再次移上,男人也移開了視線。

  只見位置在主榻上的王弘,突然端著酒,大步走到冉閔旁邊,他毫不客氣的手一揚,說道:「備榻。」

  「是。」

  一聲應諾中,兩個僕人搬著他的榻幾,擺在了冉閔的對面。

  王弘坐下後,舉起酒杯朝他一晃,笑道:「這一次若不是有將軍的二千人馬,王弘已死在莫陽城了。救命之恩,沒齒難忘,請飲此杯。」

  說罷,他仰頭一飲而盡。

  冉閔哈哈一笑,他端起幾上的酒,也一飲而盡。

  把空酒杯朝著幾上一覆,冉閔盯著王弘,突然問道:「卻不知,那慕容恪為何一定要得到七郎的人頭?」

  他的聲音不小,一時之間,無數顆腦袋,嗖嗖嗖地轉過來,原本喧鬧的大殿,也是一靜。

  每個人都在傾聽著他們的對話。

  王弘卻是一笑,他淡淡地說道:「他心胸狹小,輸不起而已。」

  這話一出,議論聲四起。

  冉閔也詫異的問道:「輸不起?你怎麼會與他打過交道?」

  王弘笑而不答。

  見他不願意回答,冉閔再次哈哈一笑,他給自己和王弘各斟了一杯酒,道:「來,再乾一杯。」

  他們在這裡喝著酒,主榻上的王儀,卻是眉頭微皺,他朝冉閔不屑的瞟了一眼,向左右問道:「七郎怎與這個兩姓匹夫如此交好?」

  僕人們一怔,好一會,一直跟隨著王弘的那中年士人,才輕聲應道:「七郎為人,向來我行我素,公何必管得太多?」

  這句話有點不客氣,王儀朝那中年士人瞪了一眼,見他雖然低著頭,卻毫不畏懼,不由哼了哼,道:「只是一個胡兒奴僕,七郎與他交好,沒的有辱身份。」

  話是這樣說,他的聲音還是放低了不少,自始至終,都沒有讓冉閔聽到他所說的話。

  這時刻,滿殿的士族們,開始舉著酒杯遊走在大殿裡。喧囂熱鬧中,陳公攘卻一直坐在自己的榻幾上。

  他前面的冉閔和王弘,這時已攜手走出。

  在眾人的招呼聲中,陳公攘笑容可掬,卻一直都沒有向王儀走去。一個僕人湊到他身後,低低說道:「郎主,為什麼不去跟王公說一說?」

  陳公攘與一個士族家長對飲了一杯後,溫和回道:「說什麼?」

  那僕人一怔,他朝著陳容的方向望了一眼,道:「昨晚時,郎主不是應了陳元的所求嗎?此刻七郎不在,王儀身邊無人,阿容那小姑子也來了,正好提一提啊。」

  陳公攘放下酒杯,他徐徐說道:「王索,你收了陳元多少糧票?」

  那僕人王索一驚,轉眼他慌亂了,支支吾吾一陣後,他輕聲回道:「是一匹絹。」

  陳公攘點了點頭,溫和的說道:「你新娶了一房小妾,少了花銷也是正常。」

  他這話說得十分溫和,可那王索已是汗流如注,他白著臉,顫聲說道:「王索不敢,郎主,王索再也不敢了。」

  在他急急的,苦巴巴求饒的目光中,陳公攘依然溫和著,他和和氣氣的說道:「剛才王七郎不是給阿容那小姑子送了盆清水嗎?說明他把這小姑子視為囊中物了。

在這種情況下,我再提把阿容送給王儀,不說王儀不會收,便是那七郎,也會對我們陳府記恨在心。子術那人,目光短淺了,性格也急躁了,他的話,以後不要聽了。」

  王索聞言,忙不迭的應道:「是,是是,郎主所說甚是。」

  這時,王儀已然站起下榻,他一走動,各家家主都圍了上去。陳公攘也舉起酒杯,走了過去。

  僕人王索望著他的背影,再次伸袖拭了拭額頭上的汗水,表情依然惴惴。

  他們的對話,坐在角落裡,還隔著幾個榻幾的陳容和陳微,都沒有聽到。

  陳微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她再次向陳容靠了靠,望著她,不安的說道:「阿容,你說我待會見到冉將軍,可與他說什麼的好?」

  這時刻,她已把隔著自己和陳容的屏風移開,也把榻幾向陳容移了移。

  陳容對著陳微求助的眼神,笑了笑,這笑容有點假。

  她垂下雙眸,搖頭說道:「我不知。」

  三字一出,陳微有點生氣了,她急急說道:「你不是他知己麼?怎會不知?」

  陳微的聲音一落,陳容便盯向她,嚴肅的告誡道:

  「阿微,知己兩宇,可不是隨便說出的。我與冉將軍,男女有別,地位有差,怎麼著也成不了知己。你這樣說,不但於冉將軍,便是於我,也是清名有損。」

  陳容的語氣中,含著少有的認真和堅持,陳微不由一怔。轉眼,她紅了眼眶,抿著唇,恨恨地說道:「便是你不說,我也知道怎麼與他說話的。」說罷,氣呼呼地扭過頭去。

  就在這時,陳公攘的聲音從一旁傳來,「阿微。」

  陳微一聽,迅速的轉過頭去,應道:「在。」

  「隨我來吧。」
  
  「是。」

  陳微應了一聲,顫抖著站起,她剛把屏風移了移,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右手一伸,突然扯住了陳容的衣袖。

  她扯著陳容,眼巴巴地瞅著她,求道:「阿容,一道去。」

  這一次,陳容很爽快的點了點頭,應聲站起。

  兩女移開屏風,跟在了陳公攘身後。

  喧囂中,人流如潮中,陳公攘踱著方步,慢慢向前走去。

  當走出殿門,來到台階下,人流稀少的地方時,陳公攘搖了搖頭,向陳微歎道:

  「這婚姻大事,本來是長者商議決定。你們小輩,見一見也是無妨。不過這冉閔性同草莽,又來去匆匆的,我做伯父的,也只能與他一道,沒了禮數了。」

  在他說話時,陳微小臉紅得要滴出血來,她雙腿有點軟,連忙扶著陳容,一邊向前挪,她一邊低如蚊蚋的應道:「是,一切由伯父決定。」

  陳公攘沒有回頭,聽到她的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走了十幾步,陳公攘腳步一轉,向著左側那排房屋走去。

  那房屋中,也是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僕人們在對上陳公攘時,齊刷刷躬身行禮。

  陳公攘踱著方步,跨入了一個堂房中。

  堂房中空空如也,陳微本來緊張得連呼吸都屏住了,一見這空房子,不由失望的吁了一口氣。

  這口氣有點大,陳公攘不由回頭向她看來,他望了她一眼,徐徐說道:「一個士族女郎,當舉止雍容,見事不亂才是。」

  這是教訓了。

  陳微連忙福了福,低低應道:「是。」

  燈火中,一臉恭順的她,眉眼間的期待和春意,依然掩也掩不住。

  陳公攘望著這樣的陳微,不由皺了皺眉。

  他的眉頭轉眼便舒展了,陳微便沒有注意到這表情變化。

  陳公攘大步走到左側首位的榻幾,他緩緩坐下後,廣袖一甩,道:「去請冉將軍前來。」

  「是。」

  那僕人大步離去時,陳公攘又歎了一口氣,在陳微不解的,緊張的注視中,他無力的說道:「如此荒唐,哪是娶妻?胡兒家奴出身的人,就是沒個輕重。」

  對陳微來說,只要陳公攘沒有悔意,她便滿足了,當下她輕吁了一口氣。

  這時,她一眼瞟到站在角落裡的陳容,便叫道:「阿容,你且伴我身側。」

  陳容輕應一聲,向她走來。

  陳微的叫喚,引得陳公攘轉過頭來,他盯著陳容,突然說道:「你便是阿容?」

  「是。」

  陳容福了福。

  「上前來。」

  「是。」

  陳容碎步走近,在離陳公攘只有三步遠的地方才停下腳步,她低著頭,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任由陳公攘打量著。

  陳公攘盯她半晌,溫和的說道:「阿容啊。」

  「在。」

  陳公攘的目光和表情都十分慈祥,「你與王七郎,可已私定終身?」

  話音一落,陳容立馬應道:「沒有。」

  感覺到自己回答得太乾脆冷情,陳容的腦袋都垂到胸口了,她輕聲說道:「七郎那樣的男人,怎麼會與阿容私定終身?」

  陳公攘點了點頭,溫聲說道:「你明白這一點就好。阿容,那伯父問你,他對你,可有過暗室之欺?」

  暗室之欺?那就是問王弘有沒有佔過她的便宜了。

  陳容的小臉嗖地一紅,她不由想到了那一吻,還有那兩次摟抱,不過她的口中,依然是恭順而小心的回答著,「七郎乃端方君子,怎會欺人於暗室?」

  陳公攘聽到她的回答,神色不改,只是笑了笑。

  他慢慢地再次問道:「那阿容你,可願意服侍於他?」

  這話一出,陳微在一側不由小小地驚叫出聲。叫聲一出,她便以袖掩嘴,只是雙眼睜得滾圓,瞬也不瞬的盯著陳容,盯著陳公攘。

  陳容臉色不改,她只是低著頭,回答的聲音依然恭順,「七郎雖好,阿容卻是不做他人之妾的。」

  這個回答一出,陳微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

  五個長年跟隨在陳公攘身側的得力助手,這時也轉過頭,認真的盯向了陳容。

  陳公攘沉吟了一會,長歎一聲,「你這孩子,恁地天真!」

  他搖了搖頭,已失去了與陳容交談的興趣。剛剛揮手令她退下,門外傳來一個清朗的說話聲,「郎主,冉將軍到了。」

  陳公攘呵呵一笑,從榻上站起,道:「請他進來。」

  他聲音一落,冉閔已大步跨入。

  就在他進來的那一刻,陳容向後退出一步,把自己隱藏在黑暗中。

  這次的冉閔,明顯比以前要瘦了些。可饒是消瘦著,他那俊美的,立體的五官,那明亮如刀鋒的眼神,也散發著咄咄逼人的寒光。

  他一跨入,整個堂房的空氣便似一空,一種威壓伴隨著森森殺戮之氣逼人而來。

  陳容倒好,她知道這只是他無意識放出來的威壓,前一世時,比這更可怕的氣勢她都經受過,也就沒什麼感覺。

  可站在她前面的陳微,俏臉已是一白,便是陳公攘和那幾個僕人,也是氣勢被奪,虛了幾分。

  以貴族自詡,連司馬皇室也不放在眼中的晉人貴族,最是討厭這種使自己顯得拘束和膽怯的威壓了,這一點,便是陳公攘也不例外。

  他皺了皺眉頭,緩緩站起。

  似乎站起,他才找到那種足以與冉閔抗衡的底氣,他表情恢復了雍容,笑道:「冉將軍?請上榻。」

  不知不覺中,他的語氣還是有著僵硬。

  冉閔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這氣氛有變,事實上,他沙場多年,看到他而面不改色的人,只有那麼幾個,他早習慣了。

  在陳公攘的招呼聲中,他哈哈一笑,大步向前走去。

  長袖一甩,逕自在陳公攘的對面榻幾上坐好,冉閔伸手端起幾上的酒壺,仰頭牛飲一番後,舉袖拭去嘴邊的酒水,盯著陳公攘,笑道:「陳公此次見我,為了何事?」

  他如刀鋒般的目光,瞟也不曾瞟向陳微,便似根本就不知道,這房中還有女郎。

  陳公攘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飲下後,才溫言說道:「聽說將軍今晚又要離開南陽城了?」

  「陳公好靈通的消息,不錯,前方戰事繁忙,冉某實在脫不開身。」

  陳公攘笑了,他呵呵說道:

  「戰事再是繁忙,身為大丈夫,也不能不要香火。冉將軍,身逢亂世,我也顧不得那個虛禮了。因不知道將軍這一去何時能回,我想問問將軍與我陳府聯姻之事。」

  說罷,他右手一揮,道:「阿微,上前見過冉將軍。」

  陳微顫聲應了下,紅著臉慢慢挪到了陳公攘身邊,挪到了冉閔身前。

  冉閔朝她看了一眼。

  他點頭道:「這個小姑子,我見過。」

  陳公攘呵呵一笑,雙手一拊,朗聲說道:「將軍馬革裹屍,是個痛快人。

阿微,你為冉將軍奉上一杯茶,冉將軍,這個便是阿微,她的父親是陳元陳子術,她雖是一個庶女,可一直是放在陳子術的嫡妻身邊嬌養,陳子術沒有嫡女,她的身份等同於嫡女。

你若是願意,便留在南陽幾日,抽空完了婚事知何?」

  陳公攘朗朗說著話時,不斷的皺著眉頭,說話的語氣,也不時的有點僵硬。沒有辦法,他實在覺得這不像是嫁女兒,倒像是送女兒給對方做妾。

  他平生見過的場面無數,還真沒有見過這種兒戲的婚姻之事。

  陳公攘說完後,一個僕人便端了一杯茶,放到了陳微身前的幾上。陳微雙手捧過,紅著臉,腳步虛軟的向冉閔走去。

  還沒有見到他時,她的腿就是軟的,心也慌亂得無以復加,可不知為什麼,現在見到他的人,她直覺得自己像活過來了一樣,雖然緊張著,可湧出心頭的,更多是亢奮,是期待,是愛慕,

是恨不得匍匐在他腳前的傾心相許。

  陳微來到冉閔身前,她姿態美妙的盈盈一福,手中茶杯捧過頭頂。仰起頭,她秀美的臉上因激動,而紅艷艷的,她雙眼明亮的,癡癡地望著他,輕聲說道:「冉將軍,請喝茶。」

  聲音綿綿,眼神脈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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