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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guz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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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媚公卿(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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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6 23:33: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一十九章 被下藥

  這青玉杯做工極為精美,頸細而長,肚圓而滿,肚腹處,還雕畫著一隻仙鶴。仙鶴嘴正是杯沿。

    玉杯中的漿水,清透呈碧玉色,輕輕一晃,水紋漣漪而起,十分美麗。

    陳容哪裡見過這般華貴不凡之物,她伸手接過,輕輕晃了晃,笑道:「倒是要嘗嘗。」

    端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

  漿味,入口有點苦,苦過之後有點清冽,陳容笑道:「倒是好喝。」說罷,又抿了一口。

    那婢女見她品嚐得有滋有味,福了福,緩緩退下。

    不一會,她便走下樓梯,走到織姐身邊,掩嘴笑道:「喝了。」

    織姐點了點頭,道:「無媒無聘的跟在石閔身後,也不知是被轉過幾次手的姬妾。想一想,倒是我家郎君虧了。」

  她輕描淡寫的提著『石閔』兩字,不管是這個姓氏,還是這語氣,都透著一種骨子裡發出的輕鄙。

    年輕的婢女聞言,點了點頭。剛才,她給一個年輕的女郎端上了青樓楚館中才有的極樂之飲,可不管是她,還是那織姐,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似乎,沒有經過冉閔同意,便動他身邊人的事,不值一提……事實上,在建康,這樣的事也確實是不值一提。

  士大夫以放蕩不羈為美,如果有同夥不宣而告的動了自己姬妾,都會置之一笑,有曠達灑脫者,還會送上一副嫁妝,奉上一樽薄酒以示慶賀。

  兩婢在琅琊王氏待了多年,對她們來說,她們的郎君願意動一動別人的姬妾,這實是大給面子的風流雅事。

    當然,也有不識時務的,當年的石崇,便捨不得一個綠珠,在別人索取時不但不成全,還嚴詞拒絕。在那種社會風氣之下,石崇的拒絕,無疑是打了人家重重一個耳光。

  因此,他被對方記恨於心,最終,這個晉室中最富有的人財富被搶,人也被殺,而心愛的姬妾綠珠,也落了個跳樓而亡。

    兩婢交談了一陣後,年輕的婢女退下,向陳容所在的閣樓走去。而那年長的織姐,則手捧托盤,來到王弘所在的院落。

    不一會,她來到院落外。傾聽著裡面傳來的悠然琴音,織姐向一護衛問道:「郎君可好?」

    那護衛應道:「正和桓九郎在一起。」

    織姐上前一步,低頭捧上一個木托盤,恭敬的說道:「這是從建康帶來的五石散,不知貴客嘗否?」

    那護衛點了點頭,向後退去,右手一伸,「進吧。」

    織姐應聲入內。

    竹屋中,一襲白衣的王弘,正低頭撫琴,在他的身邊,是趴在幾上,眼睜睜地望著前方出神的桓九郎。

    織姐走近,她把手中的托盤放下,福了福,退後一步,輕聲說道:「郎君,九郎,大敵當前,生死轉眼之時,何不品品神仙虛無之樂?」

    她這話一落,那桓九郎轉過頭來。

    他朝著那織姐瞟了一眼,又看向擺在幾上的五石散,道:「說得不錯。」說罷,他拿過一份。

  王弘還在彈著琴。

    織姐慢慢退後,她來到了院落中。目光微側,時不時的朝房中瞟上一眼。

    不一會,琴聲止息。

    這時,那織姐喃喃說道:「郎君服了五石散。」聲音低而淡。

  聲音一落,她輕喝道:「上好酒。」

  「是。」

    兩個婢女端著酒樽走了進去。她們進去不久,一陣衣服摩擦的聲音和親嘴的聲音傳來。

    這種種聲音中,夾著一人走向門口的腳步聲。

    卻是王弘走了出來。他一走出,便回頭把房門掩上。這時的他,俊臉微紅。織姐連忙上前一步,幫他把衣帶敞開。

    王弘敞著衣裳,披散頭髮,大步向前走去。

    織姐上前,在他身後躬身說道:「郎君可要沐浴?」

    因為服過五石散後,會身體發熱,這個時候如果洗一個冷水澡,會相當舒服。

    王弘點了點頭,道:「也可。」他的聲音透著嘶啞,目光明亮異於常時。

    在織姐的服侍下,王弘洗了一個冷水澡後,寬衣緩帶。他緩步走到台階上,伸手扶著竹欄桿,仰望著天空出神。

    這時刻,天色已晚,天空中,只有數點繁星,一輪明月。

    織姐走上前來,「郎君,可要走走?」

    王弘點了點頭,緩步走下台階。

    這一次,織姐走在前面。

    在外面轉了一圈後,織姐帶著王弘來到閣樓處,她朝著他盈盈一福,掩嘴笑道:「郎君,明月如水,樓上風光最好。」

  自服過五石散後,王弘便有點懶散,何況這織姐所言甚是有理,從這個閣樓上看風景,整個院落全收眼底,如此明月相照著,那風光自是獨好──

  織姐是他身邊的老人,對自家郎君的喜好,那是清楚得很,因此她的一言一行,甚是貼合王弘心意。

    王弘點了點頭,提步便向閣樓上走去。

    不一會,「吱呀」一聲,他推開竹門。

    隨著竹門一開,夜風捲入,幾乎是突然的,王弘愣住了。

    他瞬也不瞬的望著房中,只見房中簾帷飄飛,紗幔亂舞。一片素雅中,一個美人顯然剛剛沐浴過,她赤足站在浴桶處,一串調皮的水珠,還順著她的鬢角流到玉頸深處。

    聽到竹門打開的聲音,美人呆了呆,她歪著頭,詫異的看向王弘。只是這個時候,她雙眸迷離,因此看向王弘的眸光,也是媚意橫流。

  這個美人,身上只著一襲薄薄地,寬大的,黃底紅紋的衣袍。她那麼俏生生地站在那裡,玉帶鬆鬆,衣襟半敞,清艷絕倫的小臉上,紅暈輕抹,櫻唇微噘。

    王弘朝她望了一眼,目光不受控制的轉向她雪白的頸項,還有那玉頸下雪白的奮起……

  一串串晶瑩的水珠,在牆角的燭光,從門外透入的月光映照下,慢慢地滑入玉白的頸項,滑過那雪白的雙丘,滑入那雙丘間深深的溝壑……

    呆呆地看著看著.王弘嚥了一下口水。

    這美人,正是陳容。

    她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見到王弘,她呆住了。那不知何時起轉為混沌的大腦,竟是一點也沒有注意到,自己春光外洩。

  那年輕的婢女正站在角落裡,她見此情景,笑了笑,悄悄地順著牆角走出。事實上,她就算大搖大擺的向外走,站在房中和門口的兩人,也不會注意她的存在。

    那婢女與王弘擦身而過,出了閣樓。

    她站在樓梯上,回頭望著癡癡傻傻,呆若木雞的王弘,不由抿唇一笑,暗暗忖道:

  平素還不覺得,現在看來,這小姑是個真真確確的尤物。只是沐浴,只是換一襲適合她膚色的衣袍,整個人便是煥然一變,竟變成了一個狐狸精般的妖物。

  那模樣、那騷媚,只怕建康第一美人的容妃站在一側,也大有不如。這樣的女人,怪不得男人都喜歡了。

  就在這時,王弘向裡面踏出一步。

    看到他入內,那婢女悄聲上前,把房門輕輕地掩上。

    陳容看到王弘入內,不知為什麼,她被他的目光盯得有點羞澀,紅著小臉向後退出一步,她媚眼流波的嗔了他一眼,喃喃抱怨道:「七郎,你怎麼進來了?」

    明明聲音是抱怨的,聽起來卻有幾分嬌嗔,明明只是喃喃輕問,一出口,才聽到它於靡軟著透著沙啞,彷彿呢喃私語。

    陳容被自己的聲音給嚇了一跳。

  可是,也只有嚇了一跳,她渾渾噩噩的大腦,根本無法保持清醒,那來自體內的躁熱,也讓她對王弘的步入,感到一絲竊喜和一縷不知名的渴望。

    聽到陳容的聲音,王弘那明澈高遠的眸子,瞬時幽深了。不知不覺中,他的俊臉更紅了,同時,他的呼吸也有點粗重。

    他還在呆呆地望著陳容,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陳容又向後退出一步。

    這一退有點不穩,她向後一歪。嚶嚀一聲後,陳容委屈的瞟向他,嗔道:「別走了。」

    聲音軟綿,慵懶,剛剛說完,她覺得唇有點乾,於是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

    隨著那小舌劃過微噘的豐潤的唇,王弘不知不覺的嚥了一下口水。

    他望著她,低低喚道:「阿容。」

    聲音有點啞,氣有點粗,渾然沒有了往昔的清冷。

    陳容歪著頭,大眼微瞇,波光瀲灩的望著他,紅唇如期待親吻般噘起,她應道:「嗯。」

    這嗯字,直如夜半呻吟,哪裡還是說話,分明是從咽中吐出的渴望。

    王弘的喉結滾動了下,他露出一個似是苦澀的笑容,低低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陳容還在側著頭,她眼神迷離,艷美的臉上紅暈隱隱地望著他,回道:「不是你要我回來的麼?」

    聲音如此靡蕩,直如那勾人魂魄的魔曲。

    不知不覺中,王弘伸手抵在幾上,他垂下了雙眸。

    隨著他這麼一低頭,一縷半乾的髮絲垂下額側,燭光下,他的左眼被掩蓋在黑暗中。

    就在這時,陳容突然喚道:「七郎。」聲音有點大,可是尾音綿綿,情意無限。

    低著頭、撐著幾的王弘,喉結再次滾動了下。他沒有抬頭,只是艱難的說道:「什麼事?」

    陳容喘息了下,嘟囔著,綿軟著說道:「你別過來,你不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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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6 23:35: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章 歡愉

  陳容嘴裡這樣說著,可她的小臉更紅了,右手更是不由自主的扯向衣襟,想讓自己更涼快些。

  可隨著她的動作,那雪白的半丘,幾乎露出了大半,便是那頂上的一顆櫻紅,也在燭光下若隱若現。

  王弘只是瞟了一眼,便再也移不開視線。他緊緊地撐著幾,手背青筋暴露,額頭上,一滴汗珠泛著七彩光芒,緩緩流下……

  陳容歪著頭,瞬也不瞬的望著那汗珠,她突然發現,自己很想湊上前去,很想伸出舌頭,把那汗珠舔掉。

  事實上,當她這樣想著的時候,她的丁香小舌正在紅唇間游移,她的目光,於迷離中,添染了幾分情慾媚意。

  就在這時,雙手緊緊撐著幾面,低著頭一動不動的王弘,突然聲音放溫了,他低低地,以一種誘惑的語氣輕喃,「阿容。」

  「嗯。」陳容的聲音,依然呢喃中透著絲絲沙軟。聽著她這聲音,王弘繃緊的青筋,劇烈的跳動了幾下。

  他吐出一口濁氣,俊臉通紅。好半晌,他閉上雙眼,任由額側髮絲如縷,在眉梢眼角間晃蕩,「阿容,你這次怎的跟在冉閔身後?你們是什麼時候遇上的?」

  渾沌中,他只覺得鼻端眼角,處處都是女兒芳香,要費很大的力氣,他才能完整的問出這句話來。

  陳容渾渾噩噩了,她只覺得口中越來越渴,身體也越來越熱,她迷離的雙眸,癡癡地望著王弘的雙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話,

「是陳元啦,他丟了糧,要我去求冉閔。他們老是害我,都讓我沒有退路了。於是我去了,我要冉閔偏不把糧還給他。我還把線路告訴他了。」

  她說到這裡,聲音有點亂,她頓了頓,呆呆望著王弘的雙眸一滯,喃喃說道:「七郎,你的唇看起來甚是好吮。」

  一語吐出,伏幾一動不動的王弘,猛然顫抖起來。

  這一下,他扒在幾角的雙手,都青得發紫了。他用盡所有的力氣,緊緊地握著那幾角,重重地喘息了一會,才再次問道:「冉閔怎麼說?」

  陳容還在望著他,她的雙眼已經迷離之極,一雙手更是不停的扯著衣裳,整個人鬢髮凌亂,玉帶輕解,晶瑩的肌膚已露出了好幾處。

  王弘不敢看她,他一瞬不瞬的盯著幾面,聲音清冽的再次問道:「你這次為了陳元丟糧的事找到冉閔,他說了什麼?你為什麼會與他在一起?」

  他知道這時的陳容,有點頭腦不清,所以這問話的聲音清冽而冷,不但重複了一遍,還問得十分直白。

  陳容歪著頭,隨著她這個動作,半邊衣裳滑落,左側如凝脂玉雪般的肩鎖露出。

  她迷離的望著王弘,無意識的嚶嚀一聲後,才喃喃回道:「他啊,他說我像他。他還說要娶我呢。」

  「他說要娶你?」

  王弘的聲音突然變高了。

  迷糊中的陳容被這高音驚得一怔,她眨著大眼,恍惚的回道:「是啊,他說要娶我。」

  說到這裡,她喃喃說道:「七郎,我喜歡你,我不喜歡他。可是他說過,會娶我……所以我要跟著他。」

  她如此這般的重複著,重複著,在陳容不斷重複時,王弘也在重複,他在問著,「你要跟了冉閔?」

  他的聲音很高,他直直地盯著陳容,他已聽不進她說的任何一句話,他只是不停的問著她,「你要跟了冉閔?」

  熱鬧中,兩個人都在自說自話中,陳容似乎清醒了一些。

  只見陳容突然一頓,然後,她轉過身,便向門外衝去。

  陳容的這個動作,十分突然,而且果斷。明明暈生雙頰,明明眼波宛如滴得出水來,明明不斷的舔著唇,明明她的雙手還在扯著令她越來越躁熱的衣裳,可她這外衝之勢,依然迅速果斷。

  轉眼,她便衝出幾步,跌跌撞撞的撲到了竹門處。

  就在這時,一雙手臂摟住了她的細腰。

  幾乎是那股清雅的男人體息湧來時,向外急衝的陳容便不可自抑的顫抖起來。她顫抖著,雙股顫顫著,整個人一邊向下滑,一邊無意識的說道:「不,不,不能,我不能……」

  她不停的重複著,說到最後,她已只是重複,神智中,已忘記了自己為什麼不能,已忘記了自己說的是什麼。

  那雙手臂緊緊地鎖著她。

  他的胸,貼著她的背,他火熱的呼吸,噴在她起了雞皮疙瘩的頸鎖間。

  摟著她,王弘低啞的聲音輕輕傳來,「你想跟了冉閔?」

  聲音特別特別沉啞。

  陳容在他的摟抱中,軟成了一團,她迷糊的支吾起來。

  就在這時,她的眼前,看到兩片薄薄的唇瓣。

  望著它,陳容停止了不知所云的喃喃自語,她慢慢地伸出手,慢慢地撫向它。

  她白嫩豐腴的手指,定在那唇瓣上,一邊撫摸著它的輪廓,她傻笑起來。

  就在這時,那唇瓣一張,含住了她的手指,還在指尖輕輕舔了舔。

  陳容的傻笑一僵,她哆嗦起來,那紅潤鮮艷的唇,也半張著,露出那抵在上唇內的丁香小舌。

  突然的,那唇瓣一移,它重重地覆在她豐潤的小嘴上,重重地堵住了她半張的小嘴。

  瞬時,一股男性的氣息,鋪天蓋地,如潮水一般的湧來。

  它佔據了陳容的呼吸,堵住了她的心跳,充滿著她的心田,橫溢在她腦海中,靈魂處……幾乎是突然間,陳容淚流滿面了,她嗚咽著,嘟囔道:「好喜歡……」

  迷糊的吐出這幾個字後,那雙手臂把她緊緊一錮,同時,一物擠開她的貝齒,探入她的口腔深處,追逐著她的丁香小舌。

  陳容呻吟出聲。

  她伸出雙臂,緊緊地抱著眼前這個男人的脖頸,她仰起小臉,迫不及待的送上自己的小嘴,她的手,摸向他敞開的衣襟。

  不知不覺中,她已吊在他的身上,她迎著他的吻,唔唔出聲,「七郎,七郎,七郎……」

  一聲又一聲,一遍又一遍。

  王弘緊緊地抱住了她。

  他摟著她,把她重重按入懷中,他的左手,順著她玉白的頸,摸向那雪白的半丘,一邊揉搓,他一邊喘息著問道:「阿容。」

  「七郎。」唔唔聲中,她的聲音含著淚,夾著美。

  王弘雙手合起,夾起她左邊的那顆櫻紅,然後,他頭一低,含上那顆櫻紅,就在陳容仰著頭,滿足的呻吟出聲時,他迷糊的聲音傳來,「阿容,告訴我,我是誰,我是誰。」

  他一邊問,一邊舌頭輕攪,在令得那嫩紅的乳櫻顫巍巍地抖動時,陳容哭泣著,一聲一聲的喚道:「七郎,你是七郎,你是七郎啊。」吐出那個啊字時,一滴清淚沁出了她的眼角。

  王弘伸出另外一隻手,包著她的右乳,他一邊揉按,一邊說道:「記住,我是七郎,我不是冉閔。」

  這時的陳容,已在他的撫弄下喜悅之極,她胡亂的抱緊他,吻著他的鬢角,哪裡還記得回話。

  就在這時,乳尖處傳來一陣刺痛。

  陳容吃痛出聲時,一個低而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呢喃,「說,我是誰。」

  陳容睜大雙眼,她朝他拋去一個媚眼,波光蕩漾,「七郎,你好傻呵。」迷糊的說出這幾個字後,陳容突然緊緊地握住了他的雙手。

  王弘一怔,他慢慢地抬起頭,看向陳容。

  她用上吃奶的力氣,左手緊緊地握著他的雙手,歪著頭,靜靜地望著王弘。

  這時的陳容,眼神竟是少有的清澈。

  王弘一怔。

  就在這時,陳容咯咯一笑,一邊笑,她一邊用丁香小舌舔著唇瓣,在王弘又變得幽深的注視中,她墊起腳,右手摸上他的臉,摸上他的眼。

  「七郎,你的臉紅了,眼也有了媚色,真是好看呢。」

  說到這裡,陳容咯咯笑得歡快,她右手摸向他的玉帶,重重一扯,在扯得寬袍落地,他那白淨的胸膛,光裸精瘦的身軀,完全袒露在空氣中時,陳容低下頭,她好奇的掙著他的左側紅果,

歪了歪頭,嘟囔道:「跟夢中一樣。」

  王弘正準備動作,聽到她這話,挑了挑眉。

  這時,陳容突然低頭,她重重地含上了那粒紅果。

  聽到頭頂處,王弘忍不住發出的呻吟聲,她微微抬眸,眼波橫流的瞟了他一眼,嘟囔道:「郎君真是可口。」

  聽到這話,王弘再也忍不住低笑出聲。

  可是他剛剛笑了一聲,便再也笑不下去了。

  因為陳容突然蹲了下去,仰著頭,好奇的望著他那挺立的玉柱。要知道,這時本沒有內褲一說,何況服過五石散後,全身發熱,王弘除了那件外袍,裡面是空無一物。

  陳容仰著頭,呆呆地望了那物一眼。

  然後她斜睨於他,那眼光、那艷色,真是騷媚入骨,令人恨不得狠狠揉入體內,狠狠蹂躪一番,「這便是男人之物?七郎,你人生得俊,這物卻是甚醜。」

  點評到這裡,陳容還大力的點了點頭。

  王弘從咽中發出一聲低吼,他右手扣住她的胳膊肘兒,把她重重一提,在令得陳容站起後,雙手一伸,把她橫抱而起,轉身向床榻走去。

  他剛剛跨出兩步,突然的,從他的懷中,傳來一陣歡樂的笑聲。

  懷中的女子,笑得如此歡快,如此不可自抑,直令得他的胸膛一陣震動,手下更是大滑。

  不知不覺中,咯咯笑著的陳容,從他的雙臂間滑落在地。望著坐在地上,玉肩半露,雙丘抖動的陳容,王弘蹙起了眉,他伸出手,再次把她一扯。

  就在這時,陳容突然雙手捂臉,而她的歡笑聲,也變成了哭泣。

  王弘一怔。

  他那染了紅色的,媚意的白玉面容,粗重的呼吸緩了緩,通紅的俊臉上,表情凝重了些。

  哭泣中的陳容,軟倒在地,縮成一團,嗚嗚說道:

  「我怎能做這種夢?七郎,你為什麼要害我做這種夢……明知配不上,便應該棄了忘了,為什麼我還會夢見你,嗚,若是冉閔得知,他豈能容我?」

  就在冉閔兩字脫口而出時,陳容的手臂間傳來一陣疼痛。

  接著,她的身子一輕,卻是被人重重地拋了出去。

  「砰」地一聲。

  陳容重重地滾入床榻間。

  這一摔可真是重,陳容吃痛出聲,她伸手捂著玉臀,因為痛得太厲害,那滿身滿臉的情慾少去,連臉上的紅暈也有淡去。

  就在這時,一個極溫柔、極溫柔的吻,印在了她的眼淚上。

  那個熟悉的,清潤中透著沙啞的音線,極溫柔、極溫柔的在她耳邊說道:「阿容。」

  陳容胡亂應了一聲後,只聽得那聲音輕輕地拂過她的耳膜,「那個名字,自今而後,不可再提了。」

  聲音溫柔中透著沉冷。

  陳容不知不覺中,傻傻地應道:「是。」

  「乖!」

  他朝她的耳洞中吹了一口氣,聲音於沙啞溫柔中,透著清意。

  他傾身向前,光裸的身體緩緩覆上了她。

  他伸手扯去她的玉帶,看向她的眼神透著明潤。

  是的,明潤,這時的王弘,眼神依然明亮異常,依然火熱至極,可比起剛才,分明已是清澈了,明潤了……便連撲向她臉上的氣息,也變得沉穩優雅。

  五石散的藥力,過去了。

  他低下頭,任由墨髮如絲般披垂在她的臉上。

  他修長的手指宛如春風,輕輕地撫弄著她的唇,指甲輕佻間,他的聲音沙沙中透著誘惑,「阿容。」

  陳容睜大迷離的雙眼,醉醉地望著他。依然是渾渾噩噩的她,本能的感覺到了不對,可是,也只是隱約的感覺而已。

  聽到陳容回答,王弘一笑,他輕輕地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四唇相接間,他溫柔無盡的問道:「冉閔他,可動過你?」

  他的右手緩緩下移,手指行經之處,在激起一串雞皮疙瘩,以及陳容無法自抑的顫抖時,他五指一收,突然扣住她的玉乳。

  指甲輕佻著那粉紅的櫻果,他沙啞的,誘惑的,溫柔的問道:「他可有這樣碰過你?」

  陳容睜大眼,胡亂搖著頭,呻吟著答道:「沒有,沒有。」

  聞言,那隻作怪的大手下移,在她的心口處劃著圈圈,他朝她的耳洞中輕輕一吹,在陳容的小臉越發緋紅時,他再次問道:「那這裡呢?」

  那修長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他可有碰過這裡?」

  陳容還在胡亂搖頭,不知為什麼,他的碰觸明明是輕緩的,溫柔的,可她就是覺得一陣陣酥麻難當,她就是想落淚,「沒有,沒有。」

  他低下頭,輕含著她白嫩的下巴,輕輕舔吮著,含糊問道:「那他碰了你哪裡?」

  問了一句,沒有得到答案,他單手撐著身子,抬起頭,瞇著雙眼盯著她。

  陳容艷美的小臉,緋紅粉嫩,白嫩如玉的肌膚,也散發著誘人的粉紅色。她大眼迷離的望著他,被他吻得有點紅腫的唇微噘著。

  看她這樣子,似是在尋思?

  王弘笑得越發溫柔了,他輕輕地呢喃道:「卿卿,他碰過你吧?」

  在他溫柔的笑容中,陳容委屈的點了點頭。

  瞬時,那雙清澈高遠的眸子,瞇成了一線,一股陰寒沉凝之氣,在竹屋中流蕩,「哦?你讓他碰你了?碰了哪裡?乖,說來聽聽。」聲音當真是溫柔至極。

  陳容眨巴眨巴眼,好半晌,她喃喃回道:「他摟我腰了。」

  王弘挑了挑眉。

  他慢慢說道:「只是摟腰?」

  陳容歪著頭、望著他,在他的注視下,委屈的點了點頭。

  慢慢地,王弘一笑。

  他本來容色俊美,肌膚如玉,整個人光彩照人。此刻臉色緋紅,那素來清澈高遠的雙眸,也有點散,有點迷離,有點媚色,再這般一笑……這樣的王弘,動人之極。

  陳容望著望著,嚥了一下口水。

  王弘見她眼神癡迷,吃吃一笑,他握著她的手,讓它撫向自己的下身,在她躁熱的指尖碰觸的那一瞬間,他呻吟出聲。

  這時,陳容還在癡癡地望著他。

  呻吟中的王弘,忍不住低笑出聲,「悅我乎?愛我乎?」

  陳容傻傻地望著他,聽到他的問話,她點了點頭,愣愣地回道:「郎君真美。」

  說到這裡,她咯咯一笑,小手從他下腹抽出,她摟著他光裸的頸,唇壓上他的唇,笑道:「這夢甚是真實。」她笑得歡快。

  王弘緩緩壓下,他把自己完全覆在她的身上,他右手輕扯,隨著「滋滋——」的衣帛破裂聲,轉眼間,陳容也是光裸著,身無寸縷。

  王弘單手撐著軀體,低頭打量著她。

  他的目光如火,從她的頸,到她的胸,到她的腰,到她的下腹……到她的雙腿。

  片刻,他莞爾一笑,喃喃自語道:「果然尤物。」

  說罷,他的手,插入她的雙腿間。

  陳容正在抱緊著他,正在把自己向他的身上重重擠著,正在用力的摩擦著他,想減輕那一股股湧出的躁熱。突然感覺到下身處,多了一個異物。

  她呆了呆,低下頭來。

  卻是一隻大手,在撥弄著她那從來不曾被人輕薄過的處女地。

  饒是迷糊中,陳容也是羞從中來,她突然伸手扣住了那隻大手,仰頭看著他,喃喃說道:「不可,七郎,不可。」她的眼角沁出了一滴淚水,說話的聲音,也帶著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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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7 00:26: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一章 醒後的陳容

  王弘撫在她私處的大手停了下來。

  單手支起身軀,王弘抬頭看向陳容。他望著她,聲音沙啞粗重,「阿容。」

  陳容迷糊的應了一聲,迷離艷媚的眸子中,淚光隱隱。

  王弘喘息著,他低下頭,將唇覆在她的唇上,低低說道:「阿容。」他把要說的話吞入腹中,吐出的,只是她的名字。

  那撫在她私處的大手,再次動了動。

  隨著他一動,陳容呻吟起來,她眨著長長的睫毛,睫毛尖上珠淚搖晃,「不可以的,七郎,不可以的……」呻吟中吐出的拒絕話,卻是呢喃靡蕩,勾魂蕩魄。

  望著這樣的陳容,王弘俊美的臉,變得更紅了,他低下頭,把自己的唇印在她的唇上,舌尖輕畫著她的唇線,逗引著她的小舌,他低低地,啞聲呢喃,「……我卻不想放手。」

  說完這句話後,他頭一低,薄唇吸上了左側玉女峰上的櫻果。

  隨著他的舌尖在其上描畫,陳容的呻吟聲變得響亮起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不一會,一個婢女期期艾艾的說道:「南陽王派人來了,說有急事相商。」

  王弘頭也不抬,他含著她的玉乳,手指輕撥著那顫慄的私處,含糊其辭的回道:「誰也不見。」

  那婢女應了一聲,「是。」

  看到她走下,織姐連忙走上前,問道:「郎君怎麼說?」

  婢女盯著她,輕聲說道:「他說,誰也不見。」

  一句話說出,織姐和這婢女同時臉色微變。好一會,那婢女才呆呆地說道:「郎君他從小便定力非凡,於女色上面更是看得輕淡,可這一次……阿織,我有點害怕。」

  織姐的臉色與她一樣的白,她抬頭望著那燭光飄搖下的竹樓,好一會,她笑了笑,語聲變得輕快,

「有什麼好害怕的?我家郎君這樣的人物,那小姑子跟了他,只會得意歡喜。她得意歡喜了,郎君自也是歡喜的。」

  那婢女聞言,笑了起來,大大地點了點頭。

  竹樓中,呻吟聲還在繼續。

  陳容抬起頭,櫻唇胡亂的舔啃著王弘。呻吟聲,她更是一聲又一聲的叫道:「七郎,七郎,七郎……」

  就在這時,撫弄著她下身的大手拿出,接著,她的大腿被他用力的分開。

  緊接著,一個火熱的物事沉沉地抵在她的私處。

  隨著那物事一抵,陳容打了一個激靈。

  幾乎是突然間,陳容淚如雨下,那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流到她的鬢側,沁入身後玉枕中。

  淚水橫流中,陳容分開雙腿搭在他的腰間,她喃喃地,一聲又一聲的喚道:「七郎啊,七郎,七郎……」縱使是迷糊中,她的聲音也是哽咽的,酸楚的。

  這哽咽,這淚水,令得王弘的動作再次一僵。

  王弘抬起頭來。

  這時的他,白淨如玉,俊美動人的臉上,紅暈隱隱,雙眸不再明澈,瞳仁中只有艷媚,便是那唇,也有點微腫,紅得艷麗。

  他定定地看著陳容。

  陳容透過淚水,望著燭光中的他,傻傻地望著望著,她伸手勾著他的頸項,將自己的臉印上他的唇,淚如雨下中,她哽咽的、歡喜的叫道:「七郎,我真是歡喜。」

  她居然流著淚說,她真是歡喜。

  王弘怔了怔。

  慢慢地,他低下頭,將唇壓在她的眼睛上,伸舌把那滿溢的淚水勾入口中。

  這時的他,沾了汗水的長髮濕濕地黏在身上……他的長髮與她的長髮黏在一起,交織在一起,一縷又一縷,一絲又一絲。

  就在這時,他離開了她。

  身上突然一涼,令得陳容睜大迷離的雙眸,望向他。

  燭光下,她玉手輕撫著自己的左乳,紅腫的小嘴邊流著一條銀絲,她喘息著望著他,眼波如火,「七郎。」她喚著他,扭動著赤裸的軀體,求道:「別離開我。」

  赤裸著身軀的王弘站在床榻邊,他瞬也不瞬的盯著陳容,右手一揚,拿過一塊白緞。

  他微微傾身,墨髮披在陳容的臉上、身上,見到陳容還在渴望的望著自己,他優雅一笑,輕軟沙啞的說道:「乖,抬起臀。」

  陳容真的抬了抬玉臀。

  他把那白緞放在她的身下,然後抬頭,他朝她溫柔一笑,然後,他再次覆在了她的身上。

  感覺到他的體溫,陳容滿足的呻吟出聲。

  他完全的覆住了她。

  他再次分開了她的雙腿。

  他那火熱的硬挺,頂抵上了她的私處。

  他抬起了頭。

  抬著頭,王弘一瞬不瞬的,認真的看著陳容。在對上迷糊的她時,他微微一笑,輕輕說道:「阿容,你不能悔了……」聲音沉靜。

  陳容不解的眨著眼,還在癡癡地望著他。

  只是望著望著,也不知為什麼,那明媚的,充滿艷色和慾望的大眼中,再次淚水滿眶。

  王弘低頭,將唇壓在她的眼睛上,他閉上雙眼,溫柔無比的說道:「乖,別流淚了……別讓我心軟。」

  聲音一落,他的身體猛然一沉。

  瞬時,一個堅硬火熱的物事,重重地捅入陳容的體內。

  陳容驚叫一聲,眨著眼,用淚眼詢問的睨向他時。那停在她體內的物事,再次朝著裡面重重一撞!

  瞬時,一陣撕裂般的劇痛急衝而來。

  陳容吃痛出聲,她尖叫道:「啊——好痛!」

  她雙手緊緊抵著他的肩膀,把他向外推去,叫道:「好痛。七郎,有東西在捅我,你幫我拿開它。」

  她推著他,喚著他,淚眼矇矓,目光中又是信賴,又有著苦求,還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懼怕。

  王弘只是望了一眼,便果斷的移開眼,不再看向她。

  他右手放在兩人私密處,輕輕撫摸著。

  隨著他的動作,慢慢地,陳容發出一聲輕吟。

  輕吟聲剛出口,王弘突然動了。他低頭用唇叨著她的乳,左手揉搓著另一側的玉乳,右手扶著她的胯部,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著她。

  因為疼痛,因為那不知名的古怪滿漲,還在絲絲縷縷滲出的酥軟,陳容搖著頭,任由青絲纏繞,清艷的臉上似苦似樂。

  她的呻吟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這一場歡愉,似是無窮無盡,也似是只有一瞬。

  也不知過了多久,竹樓中安靜下來。

  一直側耳傾聽著的織姐,悄悄向前走了一步,低低喚道:「郎君?」

  就在她以為裡面不會有聲音傳來時,王弘低啞的、疲憊的命令道:「打一盆熱水來。」

  「是。」

  不一會,織姐端著熱水,輕輕推了推竹門。

  竹門剛動,裡面傳來聲音,「放下吧,不必進來。」

  織姐一怔。好一會,她輕輕說道:「可是……」才說出兩個字,裡面的聲音再次傳來,「出去。」

  「是。」

  織姐放下水盆和毛巾,乾淨衣服等,緩緩退下。

  她聽到了有人走下床榻,然後,看到手臂伸出,把那些東西拿了進去。

  傾聽著裡面傳來的嘩嘩水聲,以及女子時不時的呢喃和男子溫柔的安撫聲,織姐的眉頭越蹙越緊。

  那年輕的婢女向她走來。她朝著竹樓裡面望了一眼,低聲問道:「阿織,怎麼啦?」

  織姐瞪著竹樓裡面,道:「郎君在給那女子抹身。」

  一言吐出,兩個婢女都不吭聲了。

  好一會,年輕的婢女顫聲說道:「阿織,我們是不是,做錯事了?」

  阿織無法回答,透過淡淡的燭光,她清秀的臉孔蒼白如紙。

  她們知道,她們的郎君,貴比帝王,一個婦人侍了寢,按照常理,是她們進去給郎君洗沐更衣,然後,換上乾淨床被,焚上去穢的香讓郎君安睡。

  至於侍完寢的婦人,抬出就是,等她醒來,馬上送一碗防子湯。

  可現在,裡面發生的事,已大大地超出了她們的認知。

  好一會,阿織喃喃說道:「求不得的苦……求不得的苦……這麼一個俗艷卑微的女郎,不是得到後,就應該棄如敝屣嗎?」

  這一覺,陳容睡得很不安穩。

  她不停的翻來覆去,緊閉的眼角,時不時的會流下一滴淚水。

  淚水如珠,在燭光下映著七彩華光。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亮了。

  陳容慢慢地,慢慢地睜開了眼。

  她迷糊的看向紗窗外。

  慢慢地,她的眼中有了些神采。

  陳容轉過眸子。

  目光堪堪一轉便定住了,在她的床榻前,坐著一個正伏案疾書的白色身影。陽光下,那白色的身影頎長俊逸,容光照人,明明就坐在那裡,卻如身處雲霧中。

  聽到響動,那人抬起頭來,衝她溫柔一笑。

  下意識的,陳容回他一笑。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見他一直沒有消失,不由狐疑的問道:「你。」

  「何事?」他微笑著看著她,聲音溫柔如水。

  陳容又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見他還是沒有消失,驚道:「七郎,你怎麼在這裡?」

  一句話吐出,她突然覺得有點不對了。

  陳容低下頭來。

  隨著她的動作,絲被滑落,玉白的嬌軀上青紫處處……她沒有穿衣服!

  陳容急急伸手,把被子一扯,牢牢地罩住自己,然後看向王弘。

  看著看著,她的臉色越來越白。

  她再次低頭,悄悄掀開一角被子,又瞅了一眼。

  這一眼看去,陳容徹底的呆住了。

  許久許久,她艱澀的說道:「昨晚,不是夢?」

  這時的王弘,已放下毛筆,他側過頭盯著陳容,墨髮調皮的擋在眼前。

  「是,昨晚不是夢。」他的聲音一如以往的清潤溫柔。

  陳容慢慢抬頭,她呆呆地望著他,又問道:「我們……睡了?」

  王弘的聲音依然清潤溫柔,他含笑望著她,回道:「是。」

  陳容閉上了雙眼。

  她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好一會,她嘶啞的問道:「我們,無媒無聘,不曾婚嫁的……睡了?」

  王弘還在側著頭,那縷調皮的髮絲,在他的眼前飄蕩,「是。」他的回答,還是溫柔之極。

  陳容慢慢地,慢慢地坐了起來。

  隨著她這一坐,絲被滑落,她那完美的,白嫩優美的上半身,便呈現在日光下,呈現在他眼前。

  這般突然裸裎,陳容卻是沒有感覺到不妥。她讓自己坐起,低著頭,髮絲披垂而下擋住臉孔。

  她的聲音低低地傳來,「你可會娶我?」

  ……

  久久久久,都沒有回答。

  陳容吃吃而笑,她低低地,沙啞的說道:「是啊,你怎麼會娶我呢?可是不管如何,我還是得問一問,你說是不是?」

  房中安靜之極,依然沒有半點聲音傳來。

  低著頭,縱使不曾梳理,也烏髮如緞的長髮擋著她的臉,她的聲音,從長髮後傳來,「七郎,你準備如何安置於我?」

  好一會,王弘溫柔至極的說道:「你給我時,仍是處子,我已留有憑證。阿容,你仍可做我的貴妾。」

  「貴妾麼?」

  「是。」

  陳容低低一笑。

  她慢慢抬起頭來。

  五指成梳,把頭髮撥在一側,陳容側過頭看著王弘,她的嘴角上揚,清艷的臉上帶著笑,「無媒無聘便跟了你,還是可以做貴妾?」

  她的聲音有點奇特,王弘沒有回答,他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陳容又是一笑,她望著他,低低說道:「七郎。」聲音溫柔。

  王弘輕應道:「嗯。」

  「我就算是貴妾身份入的門,在琅琊王氏裡,也是抬不起頭做人的吧?」在王儀提親時,她拒絕在前,現在卻無媒無聘的跟他睡了……還真是賤得可以。這樣的貴妾,連良妾都不如。

  王弘低低地說道:「休怕。」

  「是麼?」陳容吃吃一笑,她眼波橫飛,慢慢前傾,隨著她的動作,那白嫩的雙乳在陽光下蕩漾著。

  陳容似笑非笑的瞅著他,輕輕說道:「七郎,你相信麼?我殺過人的。」

  王弘不明白她為什麼說起這個,不由怔了怔。

  陳容嘴角微揚,那完美白嫩如脂的軀體,那艷麗動人的臉孔,在陽光下,散發著奪目的艷光,她輕笑道:「我殺了七個……都是女人。」

  王弘蹙起了眉,他的目光從她美麗的身軀上移開,盯著她的眼,他輕輕說道:「阿容,你累了。」她是什麼樣的來歷,他一清二楚,這話分明已是胡言亂語。

  可是,陳容的眸光,不但嫵媚,而且清澈,哪裡有半點說胡話的模樣。她歪著頭,眸光流波,依然似笑非笑,「便是我那族姐,若不是她一直住在別處,也早就被我弄死了……」

  一邊說,陳容一邊掀開被子,走下床榻。

  一個剛剛失去身子的小姑,居然當著男人的面,這般毫不羞澀的裸著身子,光光地走下床榻。

  可不知為什麼,王弘卻是覺得,陽光下,這具身軀直是蒼天嘔心瀝血的傑作,直是艷美得驚心動魄。

  不止是這身軀,便是這張清艷的面孔,也一掃以往的怯懦,警惕,畏縮,笑得妖艷至極,冷得妖艷至極!

  陳容赤足走出一步,清聲喚道:「來人。」

  聲音一落,織姐便清聲應道:「是。」竹門打開,她與另一個婢女,端著水盆和衣裳走了進來。

  兩女一進來,便對上了光裸在陽光下,靜靜而笑的陳容,不由怔了怔。

  轉眼,兩女垂下視線,向她走近。

  陳容朝那托盤上的衣裳望了一眼,嫣然一笑,「這衣裳怎是黃色?去,把那套白色衣裳拿來。」

  兩女一怔,如果她們沒有記錯的話,前不久這個女郎還說過,不穿白色衣裳的。

  呆了一會,織姐走出。

  不一會,她捧著那白色裳服走了進來。這裳服是她從陳容的包袱裡拿來的。

  織姐把衣裳放在已經洗漱完畢的陳容面前,忍不住輕聲問道:「女郎不是不喜歡白衣裳麼?」是了,她是為了討好郎君。

  想到這裡,織姐輕薄的瞟了陳容一眼。

  陳容卻是輕輕一笑,她拈起那衣裳,望著它,莞爾一笑,「是啊,我是不喜歡的……我這麼庸俗,這麼心狠,這麼可笑的女人,怎麼配得上這般至純至淨的白色衣裳?」

  這話一出,房中的三個人都怔住了。

  一直歪著頭,含笑打量著陳容的王弘,笑容慢慢一收。

  陳容垂眸,她含著笑,慢慢穿上那白色衣裳,繼續說道:「不過,我現在可以穿它了……若能再生,必是配得上它的。」

  最後一句有點含糊,只有兩婢隱約聽清了。

  把衣裳換上後,兩婢開始給她梳髮。

  不一會,陳容命令道:「解開。」

  兩婢一怔。

  那織姐皺起眉頭,輕聲解釋道:「女郎,你現在是婦人……」還沒有說完,陳容已冷冷說道:「梳成小姑髮髻!」

  兩婢一怔,相互看了一眼後,轉向王弘看去。

  王弘還在看著陳容,他一直都在靜靜地看著她。

  見他不說話,兩婢只好順從陳容的意思,把她的頭髮梳成少女的式樣。

  不一會功夫,陳容已是梳理妥當。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成為婦人,她的容色,在以往的清艷之外,另添了一份冷。這種冷艷,使得她艷色照人,直有咄咄逼人之姿。

  陳容的目光從銅鏡中移開,她站了起來。轉過身,她含笑問道:「昨晚,那神仙飲,是誰的意思?」

  兩婢一怔。

  不由自主的,她們再次看向王弘。

  再一次,她們看到的,是靜靜地望著陳容,目光瞬也不瞬的郎君。

  兩婢相互看了一眼,最後,那年輕的婢女輕聲道:「是我。」她的聲音一落,織姐便在一旁笑道:「女郎可是惱了?可若不是那神仙飲,你也不會得償所願啊。」

  她嘻嘻而笑,又說道:「我們知道小姑子是個女郎,就算喜歡郎君,也不敢說的,因此才助你一臂。」她向陳容深深一揖,求道:「女郎,你恕了我們吧。」

  陳容沒有回頭,她走到窗台旁,玉白肉嫩的小手,輕輕撫上窗沿,撫上掛在旁邊的佩劍,「這麼說,給我喝神仙飲,是你們兩個的意思?」聲音含笑。

  織姐見她似乎沒有動怒,也笑了起來,「是……女郎,你恕了我們吧。」她和那年輕的婢女再次深深一揖。

  這兩個婢女,模仿著士大夫向陳容行著禮,口裡說著道歉的話,可不管是她們的動作,還是說辭,都透著種輕浮,都透著種從骨子裡發出的輕鄙。

  「恕了你們?」陳容低低一笑,她輕聲說道:「那有誰,能夠寬恕我?」她輕言細語的說到這裡,小手抓著劍柄。

  「嗖」地一聲,長劍出鞘,陽光照在寒森森地百煉精鐵上,光彩流離。見到她突然拿起劍,兩婢同時叫道:「小姑子,這個不是你能碰得的!」聲音帶著習慣性的頤指氣使。

  陳容似是沒有聽到她們的指責,她把劍舉起,手指成勾,在上面輕輕一叩,在發出一陣清銳的低吟聲後,她笑道:「琅琊王氏的,果是好劍!」

  笑聲出時,她右手閃電般的向後一刺!

  「噗——」地長劍入肉的聲音傳來!

  只是一靜,轉眼,兩婢同時尖厲的慘叫起來,而一直優雅的笑著望著的王弘,這時也推幾站起,驚愕的望著陳容。

  陳容回過頭來。

  她手中的利劍,正穩穩地刺在織姐的胸口上!鮮血成河中,陳容臉上的笑容,嫣然之極,嫵媚之極。

  「嘩」地一聲,陳容抽出了長劍,然後,右手輕揚,血淋淋地劍尖再次向前一挺,刺入了兀自尖叫著的年輕婢女胸口!

  隨著她這一刺,噗地一聲,鮮血四濺。有數滴鮮血濺在她清艷明麗的臉上,給她那嫣然嫵媚的笑容,增添了一份令人心悸的艷麗。

  直到這劍穩穩地刺入,旁邊才傳來軀體重重撲倒在地的聲音。卻是那織姐的屍體栽落在地!

  「嘩——」地一聲,陳容再次抽出了那血淋淋地長劍。她抬起頭看向了王弘。

  便這般提著血淋淋地長劍,陳容向王弘走去。

  王弘正在瞬也不瞬的望著她。

  在他的注視中,陳容從他身邊越過,慢慢走向門口。

  王弘回過頭,望著陽光下,她挺得筆直的,孤絕的,美麗的身影,忍不住叫道:「阿容。」

  他的聲音有點不穩,語調也一掃平素的優雅清淡,帶了點低暗,帶了點他自己也沒有發現的複雜,「我的貴妾,你便這麼不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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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7 00:26: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兩軍陣前

  陳容慢慢地側過頭來。

  便這麼側著頭,似笑非笑的瞅著這個令得她傾心,令得她失身的男人,陳容清艷的臉上,有著驚心動魄的明麗。

  她瞅了他一眼,也沒有開口,便這般轉過頭,推門離開。

  她一步一步的走下了台階。

  王弘低著頭,望著她那挺得筆直筆直的脊樑,望著那染了斑斑血點的白裳。

  剛才兩婢的慘叫,早就驚動了府中的護衛。這時刻,幾十個身著盔甲,手持兵器的護衛,正急匆匆地衝了過來。他們剛要呼叫,一眼看到站在竹樓門口的王弘,心神大定,便住了嘴。

  轉眼間,幾十雙目光,嗖嗖地朝著陳容盯來。

  他們盯著陳容,盯著她手中那滴血的長劍。

  盯了一陣後,他們向王弘看去。

  這時刻,陳容已走下樓梯。她望著站了一院,把去路堵得結結實實的王家護衛。嘴角一揚,淺淺一笑。

  便這般停下腳步,回眸瞟向王弘,陳容眼波如水,似笑非笑,兀自紅腫未消的櫻唇輕揚。

  她望著他,「七郎,你是想留下我嗎?」

  陽光下,她的衣裳白得晃眼,她那血淋淋的地長劍,也紅得刺眼。

  在王弘望向她時,一個護衛上前一步,他朝著王弘雙手一拱,大聲問道:「郎君,這個婦人可是殺了人?」

  王弘沒有說話,他還在眸光複雜的盯著陳容。

  便這般,他盯著她,她含笑回睨著他。

  久久久久,王弘揮了揮手。

  隨著他這手勢一做,眾護衛同時退下,轉眼間,院落中再次一清。

  見到眾人退去了,陳容轉頭,提步向前走去。此時此刻,不管是她轉頭的動作,還是那向前走去的步履,都是那麼堅決,那麼毫不猶豫。

  盯著那白色的倩影,王弘雙手緊緊扶著竹子做成的欄桿,他再次喚道:「阿容?」

  他的聲音不小,可那白色的倩影不曾有絲毫停頓,她只是這般持著長劍,這般一步一步的朝外走去。

  每走一步,地面上,便會留下幾滴鮮血。那鮮艷鮮艷的血跡,觸目驚心。

  王弘低啞溫柔的開口了,他輕喚道:「阿容,回來……你無處可去啊。」

  他的聲音,吹入風中,如那落葉一般,轉眼便被捲起,再也不曾在天地間留下痕跡。

  陳容沒有回頭。不但沒有回頭,她甚至不曾停頓。

  她一步一步的走向遠方,一步一步的消失在他的視野中,直到再不可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馬蹄聲傳來。

  轉眼,一個騎士翻身下馬,朝著竹樓上低著頭,一動不動的王弘拱手說道:「郎君,南陽王有十萬火急之事,令你前去相商。」

  這騎士聲音剛落,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接著,另一個騎士策馬奔來,他朝著王弘叫道:「郎君,胡人已在城外結陣。」

  王弘抬起頭來。

  他溫聲說道:「備車。」

  「是。」

  轉眼,馬車便備好了。

  不過王弘沒有動,他一直低著頭,任由寒風捲起他的墨髮,任由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

  一個護衛猶豫的喚道 :「郎君?」

  他的叫聲驚醒了王弘,令得他抬起頭來。

  他迎上那護衛,可不知為什麼,那平素清澈高遠而溫柔的眸子,此刻似是有點空洞。

  他看著那護衛的後方,輕輕開了口,「來人。」

  幾個護衛應聲而出,拱手道:「在。」

  王弘扶著欄桿,俊臉微垂,一縷碎髮在他眼前飄蕩,他靜靜地說道:「去,盯著那陳氏阿容……保護她!」

  幾個護衛朗聲應諾,轉身離去。

  直到他們走得遠了,王弘才慢慢地鬆開欄桿,他輕輕說道:「裡面的人,埋了吧。」

  「是。」

  兩個護衛相互看了一眼,大步走上。

  他們推開房門,入了閣樓。

  片刻後,一人拱手問道:「郎君,這兩婢以何禮葬之?」

  王弘低著頭,慢慢朝下面走去,他頭也不回的輕聲說道:「欺主之人,實可殺也!扔出去便是。」

  這話一了,眾護衛再次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們也是常年跟著王弘身後的,自是知道,這兩個婢子,是服侍王弘多年的老人。這樣的人,便是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

  按常理,便是做了天大的錯事,她們人都死了,主家怎麼著也應該寬恕她們的……如今郎君這句話,說來輕飄,可對這種家生奴僕來說,她們的父母兄弟,在王家怎麼待得下去?

  雖然同情,眾護衛也無人質疑。他們低下頭,應道:「是。」

  應承中,已有人把王弘的話記錄下來,準備傳遞去琅琊。同時,另外一個準備上前詢問的僕人也退了下來。他是準備詢問事由的,可王弘此話一說,便給這事蓋棺定論。

  於是,她們是怎麼死的,是被誰所殺,也沒有了追究的必要。

  不一會,載著王弘的馬車,急急地駛出了莊子。

  馬車剛剛走上南陽街,外面便是鼓聲急促,這「咚咚──咚咚」沉悶緊湊的鼓聲,令得街道中的眾人,開始急急奔走著,慌亂擠擁著。

  王弘的馬車更加快了,那車伕揚起長鞭,啪啪啪地斥喝聲聲。

  轉眼間,王弘便來到了北城門處。

  看到他過來,五千王家護衛,齊刷刷舉戟行禮。

  王弘眼也不抬,面無表情的提步向城牆上走去。

  不一會,他便來到了城牆上。

  城牆上,這時已站著幾十個士大夫,這些人個個寬袍廣袖。看到王弘走來,瘐志上前一步迎上了他,呵呵笑道 :「七郎,你來得太遲了。」

  剛剛笑完,他呆了呆,奇道:「出了什麼事,怎麼板起了臉?」

  王弘朝他瞟了一眼,沒有回頭。他大步走到城牆處,扶著牆磚看著下面。

  城門下,二萬胡卒整整齊齊的佈成隊列,旌旗飄揚。

  望著他們,王弘輕聲問道:「可有音信?」

  他問的,是見他一來,便站到了他身後左側的一個幕僚。

  那幕僚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慕容恪在東西南北四處城門,都佈有兵卒。不過以郎君所管的北門最多。

冉將軍的意思是,郎君從北城攻打胡人,牽制胡人主力,然後,於西門,南門,東門,同時做出突圍之勢。郎君只需要做好這些,對慕容恪的事,交給他好了。」

  說到這裡,那幕僚續道:「冉將軍還說,郎君如果捨不得自家兒郎,盡可用南陽王的人替代。他說慕容恪圍攻南陽城這麼大的事,怎麼著,也得流流血吧?」

  說到這裡,那幕僚苦笑起來。冉閔這話說得很明白,他便是能輕易的趕走慕容恪,也不會這樣做。他只需要最後關頭出現,救了南陽城便夠了。

  王弘嘴角微揚,輕聲回道:「便這麼著吧。」

  他說到這裡,又命令道:「你可以傳令了,便說,南陽的一切,我已令得冉閔出頭,我們佈下的人就不必動了。」

  那幕僚皺起眉頭,有點急的說道:「郎君,我真不明白,你明明有對付那慕容恪的本事,為什麼卻隱而不用?郎君,你這樣可是會令家主失望的。」

  他的聲音一落,王弘便瞟了他一眼。

  明明他這眼神淡淡地,可那幕僚還是不安的低下了頭。

  王弘望著遠方,慢慢說道:「這種話,這一次我可以當做沒有聽到。」

  幾串冷汗從那幕僚的額頭上滲下,他低頭應道:「是。」

  時辰一點一滴的流逝。

  轉眼,午時過了。未時剛至,一陣急促的鼓聲便猝然傳來。

  城牆上,一下又一下的鼓聲中,一隊隊全副盔甲的士卒,整整齊齊的站在北城門處。這些士卒雖然都是穿著盔甲,可看那盔甲的式樣和顏色,分明屬於不同的家族。

  王弘站在城牆上,俯視著這些人良久,然後轉過頭,他朝著城外不動如山的鮮卑胡卒盯了一眼,右手一揮,輕喝道:「進攻!」

  幾乎是他的聲音剛剛落下,一陣渾厚響亮的鼓聲便「咚咚--咚」地在城牆上響起。

  這種鼓聲,是進攻的鼓聲,是殺戮的鼓聲!

  鼓聲一起,城門大開!

  轟隆隆地馬蹄聲中,眾騎如煙,一衝而出!

  幾乎是突然的,站在城牆上的士大夫們一驚,有人大叫道:「噫,那人是誰?」

  大叫聲中,喧囂聲混在鼓聲中,喊殺聲中。

  正在對著幕僚吩咐一些事的王弘,在喧囂聲中抬起頭來。

  他轉過頭隨意一瞟。

  只是一眼,他俊逸的臉孔便是一白。王弘急急衝上幾步,手扶著城牆,暴喝道:「回來!」

  他的聲音嘶啞沉響,已是在用著全身的力氣暴喝。

  「陳氏阿容,你給我回來--」

  他的喝叫聲,淹沒在鼓聲中,吶喊聲中,廝殺聲中。

  除了站在他身邊的那幾人,再也沒有任何人聽到他的聲音。

  所有的士大夫,所有的士卒,都在望著那個人影。

  這是一個白衣勝雪的身影,她手持長鞭,騎著一匹高頭駿馬,如一抹煙塵一樣急馳在眾士卒中。

  她騎得太快,轉眼間,便衝到了眾士卒前方。

  陽光下,她那寬大的白色衣袍在風中呼呼作響,她那墨髮飄揚著……任何人一眼都可以看出,她的衣袍中,沒有內甲!

  大戰之時,兩軍當中,一個女郎這般不著盔甲的衝出……

  漸漸地,喧囂聲止息了。

  眾人愕愕地望著煙塵滾滾中的那個白色身影,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士大夫的歎息傳出,「家園不保,連婦人也敢殺虜!誰能說我晉人沒有鐵骨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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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勝

  兩軍將士,突然看到這麼一個白衣美貌女郎出現在陣前,都是一呆。

  不過這個時候,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更何況,能看到陳容的,也只是她身邊的士卒,那些緊隨而來的士卒,已被輔天蓋地的煙塵給擋住了視野,只知道死命前衝,哪裡會管得這般多?

  只是略略一呆,晉軍外衝的陣營中,便同時傳來幾個厲喝道:「殺啊--殺出去便得安生!」

  喝聲伴著奔湧的馬蹄聲,兵器在空氣中揮舞的聲音同時響來,再一次,天和地只有無盡的煙塵,只有無盡的嘶喊,只有把渺小生命踩成泥濘的馬蹄!

  城牆上。

  王弘的嘶吼聲轉眼消失在空氣中,他緊緊地盯著那道白色人影,知道嘶喊也罷,下令也罷,都已無濟於事……

  他只能緊緊盯著那道人影。

  這時,瘐志叫道:「這女郎好生眼熟。」他急走幾步,來到王弘身後,叫道:「七郎,那不是陳氏阿容嗎?」

  回答他的,是王弘緊緊閉上的雙眼,是那一串從他白淨額頭滲下的汗珠。

  陳公攘也在一旁,他驚叫道:「阿容?她是阿容?她不是在石閔那裡嗎?」

  才叫到這裡,他便哈哈一笑,嘶啞的,豪氣萬千的向四周朗叫道:「諸位,諸位,那是我陳氏的小姑!諸位,諸位,我們自負傲骨錚錚,可如今,我們都輸給了一個小姑了!」

  確實是輸給了一個小姑了。

  這時刻,所有城牆上的士卒,不管是曾經害怕的,還是想要退縮的,還是咬著牙準備拚命的。

  這時刻,所有前衝的晉軍,不管是膽怯的,還是拚死一搏的。他們在對上煙塵高舉中,對上萬軍當中,那道獵獵如狂風的白色身影時,不自覺的,同時發出了嘶吼聲。

  這嘶吼聲,開始只是一聲,漸漸地,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漸漸地,天地間,只有這一萬士卒發出的嘶吼聲在迴響,迴響。

  這時刻,準備吶喊發令的將領,準備鼓舞士氣的鼓氣,全部都用不著了。

  所有的熱血,所有拚死一搏的決心,這一刻都被點燃。

  不知不覺中,無數個士卒在亂七八糟的吶喊著:「殺啊--胡人不會給我們退路的。殺啊。」

  「殺啊!只有殺出去才能得生!」

  「殺--殺死他們!」

  一聲又一聲的狂叫,一雙又一雙因為絕望而泛著紅光的眼睛。

  幾乎是轉眼間,剛才還顯得怯懦的,沒有幾分士氣的晉軍,竟是變得瘋狂了……這時刻,所有的士卒只有一個念頭:一旦城破,他們便會如莫陽城人一樣。既然沒有退路,那就拚死一搏!

  有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一直以來,晉卒都以怯懦怕死著稱。可是這一刻,他們變了!

  慕容恪騰地坐直,他直直地盯著那煙塵滾滾而來的戰場,瞟過那道白色人影,右手一伸,暴然喝道:「迎敵!馬上迎敵!」

  他知道,他的士卒們對晉人輕視慣了,如此刻,明明對方開始進攻了,可他們還在懶散的說笑著。

  在慕容恪暴喝著時,城牆上的王弘白著臉,冷然命令道:「下令,大開城門,所有士卒全部從此處脫圍!」

  他嗖地轉過頭去,大聲叫道:「我王氏兒郎,便由此門衝出,與他胡人正面較量!」

  這時刻,所有的士卒,被城下熱血,被城下那一往無前,那誓死相拼的絕望激得沸騰不已。聽到他下令,當下旗幟飛揚,一道又一道命令不停的發下。

  那本來準備關上的城門,這一刻重新打開。所有處在北城門的士卒,開始翻身上馬,準備第二輪、第三輪的衝擊。

  而一個個將領,已策著馬向東西南三門奔去,向南陽王府奔去。

  所有的士大夫,這時也急急轉身,準備號令家族子弟,隨時從北門突圍--南陽城中的兵力,本來便勝過慕容恪的三倍有餘。

  以前晉卒怯懦,沒有一戰之力,而這刻,眾卒有誓死之心,如此大好良機,實不可錯過。

  轉眼間,那白色身影便衝到了胡人當中。

  她右手高揚,手中長鞭一甩,便是一串鮮血飛濺。她一馬當先,不管四周胡人林立,只是冷著臉狂衝而入。

  在她的身邊,是四個護衛,這四個護衛身手極高,可也被她瘋狂的衝勢,被孤軍深入的她給攪得手忙腳亂。

  這時的他們,只顧著應對四面而來的胡兵,哪有時間顧得上她?一個一個的嘶喊不斷傳來,可轉眼便被風吹在喧囂聲中,那白色的人影連頭也不曾回一下,真不知有沒有聽到。

  面具下的慕容恪沉著臉,晉人這次衝鋒,大出他的意料,也完全打亂了他的佈置。他不停的發出一個又一個命令,可這個時候,晉人已攻到了面前,他的一些命令根本不能及時傳遞。

  他盯著那道處於血海腥風中,白色的衣裳被鮮血染得紅透的身影,怒聲咆哮道:「王弘,你好生無恥!你竟用婦人來激勵士氣!」

  他的咆哮聲,無人可以聽清。

  轉眼間,數千晉兵已跟在陳容身後,與胡卒直直地撞上。而在他們身後,那源源不斷的晉卒還在湧來,湧來……

  一個將領湊上慕容恪,大聲道:「四郎,你說如何是好?」

  他看著慕容恪的眼神中有著擔心。因為他知道,現在佈置在北門的二萬士卒,有大半是散兵游卒,慕容恪把他們放在這裡,便是充人數的。

  慕容恪料到晉人怕死,就算衝城也只會是偽攻,他還說,只他一人站在這裡,便可當一萬雄兵……他壓根就沒有算到,不過是第一次進攻,晉人便來拚命了!

  而且還是針對人數最多的北門來拚命!

  那將領的詢問聲一落,慕容恪便暴然喝道:「還能怎樣?傳令下去,死也要給我擋住,擋住!」現在這個情形,他怎麼能退?一退便是兵敗如山倒!

  得了他的命令,那將領凜然應是,轉身奔出。

  而這時,五千殺入胡卒中的晉卒,已經驚奇的發現,眼前的胡卒遠不如傳說中那般神勇。他們一戟刺出,竟能輕而易舉的碰到對方!

  這種驚喜,轉眼便傳遍了全場。瞬時,血與血的碰撞,肉與肉的拼博中,一具又一具屍體倒下,然後另一個鮮活的生命補上。

  不過轉眼,晉人便向前推出了十步!

  這十步雖然並不長,可這不管是站在城牆上的士大夫,還是衝殺中的晉卒,都狂喜起來。

  有個聲音狂喜的吶喊道:「胡奴不足懼--」

  他的狂喜叫聲,並不能夠傳遠。可是數十人,幾百個這樣的狂喜聲,還是令得緊隨而來的晉卒們感覺到了。

  瞬時,狂喜聲越來越大,越傳越遠。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了!

  這時,從城門衝出的,是五千王家精兵,這些精兵,每一個都有與慕容恪的私兵一拼之力!

  胡人還在節節後退。

  他們每退一步,狂喜的吶喊聲,湧出的晉卒便多出數千!

  轉眼間,晉卒們竟如摧枯拉朽般衝出了一半路程。

  「將軍,我們退吧。」

  一個將領策馬上前,他對著沉著臉的慕容恪說道:「將軍,如果被懦弱的晉人正面全殲,於將軍的聲譽實是影響太大!」

  天下間,已有個鮮卑軍神幕容恪打不過的冉閔,現在,萬萬不能再來個正面進攻,便把二萬慕容恪的士卒屠盡一空的王弘!

  另一個將領也上前來,他對著慕容恪大叫道:「將軍,明知必敗,當急流勇退。到了明日、後日,還有把顏面挽回的機會!」

  聽到這裡,面具下的慕容恪,朝著那道兀自在人群中衝殺的白色身影瞟了一眼,斷然喝道:「撤--」

  一聲令下,胡卒中旗幟飄揚。

  看到那旗幟,數百個狂喜的聲音傳來。

  「胡奴要退了,胡奴被我們打退了。」

  他們帶著哭腔的吶喊聲,還沒有傳遍,胡人已在策馬後退。

  這樣的戰爭上,一旦後撤,士氣便會洩盡。瞬時,胡人越退越快,晉卒越殺越勇!

  轉眼間,晉卒們的嘶喊聲傳遍場中,「他們退了!」

  「殺了他們,殺盡他們!」殺紅了雙眼的晉卒們,哪裡容得他們平安退下,一個個持著長戟追殺而去。

  剛剛追出二里不到,一陣鼓聲在南陽城樓上擊響。那是鳴金收兵的鼓聲。

  士卒們慢慢地停下了追擊的步伐。

  一個將領回頭瞪了一眼,惱恨的吼道:「收什麼兵?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盡殲胡奴,退什麼退?」

  與他一樣罵罵咧咧的,還有不少。不過最多的,卻是歡喜的吶喊聲。

  「勝了!我們勝了!」

  狂呼聲中,吶喊聲中,士卒們如潮水一樣,向南陽城湧回。

  他們剛剛趕到城門口,便發現城門兩側,都是南陽城的父老,這些父老們看到他們跑來,一個個狂呼著,吶喊著。

  在狂喜的聲音中,一輛馬車一衝而出。

  就算是狂喜中,就算是人山人海,可這輛馬車所行之處,眾人還是齊齊退散,讓開一條道來。

  轉眼間,那輛馬車便衝入了回撤的晉卒中。

  馬車停下了。車窗掀開,一個溫柔清潤的音線傳出,「她呢?」這音線有點暗。

  四個血淋淋的護衛相互看了一眼,齊齊低頭。一人上前,拱手一禮,啞聲就道:「剛才還在的,一轉眼就丟了。」

  另一個護衛朝著車中人望了一眼,安慰道:「郎君放心,定然無事的。她著的是白裳,如果有事,大伙早就注意到了。」

  良久良久,馬車中才傳來一個聲音,「回吧。」

  「是。」

  四人剛退,那聲音便向左右命令道:「找到她。」

  「是。」

  護衛們散去。

  滿地歡呼聲中,只有那輛孤零零的馬車。

  這時,一輛馬車靠近過來,一個幕僚從馬車中伸出頭,輕聲說道:

  「郎君有此大勝,此生足矣。我們現在完全可以對南陽人有個交待了,便是對天下人,也足可交待了……郎君,凡事當適可而止,我們實沒有必要在這裡等著慕容恪反擊。」

  頓了頓,他說道:「郎君,我們可以回建康了。」

  另一個幕僚的聲音也從馬車中傳來,「郎君,此事重大,望三思而後行!」

  好一會,王弘輕輕地說道:「知道了。」

  回應了這三個字後,馬車再次向著南陽城返回。

  王弘一回到城中,便召集各大士族家長,以及南陽王府的將領,安排一番後,時已到了傍晚,漫天殘陽相照。

  王弘一走出,一個護衛便上前一步,低聲說道:「郎君,找到了。」

  王弘慢慢地轉過頭去,輕輕地,溫柔的說道:「找到了?帶我前去。」

  「是。」

  一輛馬車,奔行在官道中。

  這時的官道上,到處絡繹不絕的離開南陽城,向建康方向趕去的百姓。好不容易大勝,好不容易等到南陽王無力限制他們離城,這些人迫不及待的衝了出來。

  所有的百姓,在看到那輛馬車時,齊刷刷退到兩側,躬身行禮,目露恭敬之色。

  不一會,那馬車的前方出現了一個酒家。而那酒家飄揚的旗幟下,正坐著一個白衣染血的身影。

  此時此刻,那身影右側是殘陽,左側是無盡荒原。她便這般靜靜地坐在酒家飄揚的旗幟下,低著頭,墨髮如緞。

  馬車停下了。

  王弘跳下了馬車,他緩步朝她走去。

  慢慢來到她身邊,打量著衣裳被血染盡,長鞭也是血淋淋地婦人,打量著她披垂在臉上的墨髮。王弘輕輕地,無比無比溫柔,無比無比小心的說道:「阿容,回去吧,跟我回去。」

  隨著他聲音落下,婦人慢慢地抬起頭來。

  她一抬頭,墨髮便自動的散在兩側,露了一張明艷動人的,含笑的臉。

  她似笑非笑的睨著男人,嘴角輕揚,渾然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染滿了血。

  睨著他,她慢慢站起,轉過身去。

  看到她又要走,王弘聲音微提,有點亂,「阿容,跟我回去!」

  她停下腳步。

  微微側頭,她看著他,看著他身邊的滿天殘陽,嫣然一笑,「回去?不,我回不去了……」她回不去了,她這個婦人,如果得不到自己想得的,如果不能佔有自己所愛的,終究會癲狂。

  她這樣的婦人,一旦愛上,便會偏執的婦人,妒忌心這麼重,這麼渴望著獨佔的婦人,本來便不應該存在這個世間的……這天下雖大,從來便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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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傷心的冉閔

  王弘望著她那洗乾淨了,艷中透著冷,媚中帶著妖的面容,望著她那一身血染的白衣,胸口一滯。

  他垂下雙眸,輕輕說道:「跟我回去。」

  聲音中帶著幾分強硬。

  陳容嘴角一揚,收回看向他的目光,似乎沒有聽到一樣,提步向前走去。

  「阿容。」

  回答他的,依然是那孤絕的背影。

  王弘聲音一提,語氣中無盡溫柔,他走到她身後,伸臂摟向她的腰,輕輕地說道:「阿容,你可是受傷了?來,跟我回去。」

  聲音如水,有著綿綿情意。

  在他的手臂鎖上她的腰時,陳容輕輕拍開,頭也不回的繼續向前走去。

  她把王弘孤零零地扔在身後。

  那車伕看著這情景,向王弘低聲說道:「郎君?」

  王弘垂下雙眸,碎髮在他額前晃蕩,好半響,他低低說道:「派四個人跟著她。」頓了頓,他輕輕續道:「記著,如果她遇到危險,不到最後關頭不要出面。」

  「是。」

  這時,低著頭的王弘,耳邊傳來那車伕的聲音:「噫?那是誰的隊伍?」

  王弘抬起頭來。

  只見前方官道中,捲起漫天煙塵,煙塵的盡頭,一隊人馬奔馳而來。

  望著,望著,王弘的目光轉向走在官道中,煢煢孑立的那個血紅的身影。

  轉眼間,前方的隊伍出現在視野中,隊伍中,那高舉飄揚的旗幟,也清楚可見。

  旗幟上,寫著一個『閔』字。

  來的正是冉閔的隊伍。

  煙塵沖天,馬蹄隆隆,轉眼間,那沖天的煙塵已逼近了越去越遠的陳容。

  就在這時,一聲清喝傳出,眾馬止蹄。

  隊伍中,一襲便裝的冉閔策馬疾奔而出。

  他衝到了陳容面前。

  勒停奔馬,他低頭盯著一身血衣的陳容,濃眉一皺,低喝道:「發生了什麼事?」

  見到陳容低頭不語,他嗖地前探伸手,握著陳容的下巴,令她抬頭看向他。

  四目相對,他的濃眉鎖成了結:「阿容,發生了什麼事?」

  他清楚的看到,眼前的阿容,還是那麼一張艷麗的臉,還是那麼一雙明媚的眼,可是,似乎又有一些不同……明明依舊的面孔,這麼一兩天不見,便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輕輕地撫著她的唇,低沉地命令道:「說。」

  陳容垂下雙眸。

  好半響,她低啞的說道:「冉將軍,我不能嫁你了。」

  冉閔握著她下巴的手一緊,皺眉疑惑的說道:「你剛才在說什麼?」

  陳容眨了眨長長的睫毛,她慢慢一笑。

  這一笑,有點妖嬈。

  她抬頭看向他,看著他的眉眼,看著他的薄唇,也看向他身後的隊伍。

  在他身後,有一輛馬車正在駛來,馬車的車簾掀開,一張熟悉的,蒼白嬌麗的面容,出現在她眼前。

  那面容,在對上陳容時,愕然的張著嘴,原來刻在她眼中的怨毒,這時刻被驚訝所取代。

  那麗人,正是陳微,她已換成了婦人頭飾。

  陳容莞爾一笑,望向冉閔輕輕說道:「將軍,阿容與陳元一家,勢不兩立,你納了阿微,阿容便不想嫁你了。」

  說罷,她甩開他的手,繼續向前走去。

  她沒有說出失身的事,沒有提到王弘。

  陳容剛剛走出幾步,她的身後,便傳來冉閔的長笑聲,他譏諷的說道:「陳氏阿容,你管得太寬了。」

  回答他的,是陳容越去越遠的身影。

  冉閔濃眉一鎖,腳尖一點,火龍馬如一陣風一樣衝向陳容。

  轉眼,他再次出現在陳容身前。

  嗖地伸手,他扣著她的下巴,低喝道:「陳氏阿容,你身上的血從何而來?」他朝著她上下打量,心中咯噔一下,沉聲問道:「那個衝到兩軍陣前拚殺的美貌婦人,是你?是你?」

  聲音急促而緊。

  陳容點了點頭。

  「為什麼?」

  陳容慢條斯理的扯下他的手,淡淡地,優雅的說道:「因為,我覺得活著沒有意思。」

  他錮制著她下巴的手,太緊太緊,緊得令她生疼,令她怎麼也扯不下。

  他朝著她上下打量,突然左手伸出,扯起她的手臂,翻看了一下後,他狐疑的問道:「怎麼沒有受傷?」

  聽到他的問題,陳容吃吃一笑,她含著笑,輕蔑的,淡淡地說道:

  「那些胡卒,想是從來沒有在戰場上遇到過婦人,對上我的,都會呆怔,便有不呆的,那向我刺來的戟尖,也故意避開要害,還有一些,更是把兵器收起,想要生擒我。」

  她解釋到這裡,終於感覺下巴處傳來的劇痛……她伸出手,把那大手用力的向外扯了扯,可是她的力氣,哪裡扯得動?

  於是她抬起雙眸,嫵媚的望著他,嘴角輕揚,慢條斯理的說道:「將軍,請放手吧。」

    冉閔冷哼一聲,他猛然鬆手,改而錮制著她的手臂,狼眼如刀,「你陳氏阿容是什麼人,我可清楚得很。說!發生了什麼事?」

  阿容眨了眨長長的睫毛。

  她眼波如水,斜睨了他良久,櫻唇微啟,笑得燦爛,「將軍非要知道?」

  「說!」

  在他的喝聲中,陳容吃吃而笑,她向他湊近少許,她墊起腳尖,悄悄地靠近他,她將自己的紅唇,溫柔的湊到他的咽頸處。

  幾乎是突然的,她舌尖一吐,如蛇一樣,那丁香小舌從他的喉結一舔而過!

  冉閔顫了一下,一動不能動了。

  她貼著他,鼻息細細,吐氣如蘭,「因為……」從她咽中發出的吃吃笑聲,實在妖得媚人,她的唇靠著他的喉結,靡軟的,溫柔得暖昧的說道:「我失身了!」

  隔著兩百步,坐回馬車的王弘,望著這一幕,仰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陳容將自己的唇印在冉閔的喉結上,吐出這幾個字,她再次吃吃一笑,朝他拋了一個極盡妖艷的媚眼後,然後,她慢慢扯下他的手,轉身欲走。

  她的手臂被冉閔鎖住,「是誰!那人是誰?」

  他的聲音沉怒之極,不用回頭,陳容也知道,他的俊臉一定鐵青著,扭曲著。因為她視野所及之處,所有的士卒都低下了頭,策馬退後。

  他把陳容重重一拖,硬生生地把她扯到自己懷中後,他殺氣沉沉地嘶喝道:「他是誰?」

  陳容一出口,他便相信了她這個說辭。因為,這世上不會有一個女郎,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

  也只有這個理由,才可以解釋她的突變。

  冉閔是暴怒的,痛恨的,因此,他抓著陳容手指,用上了大力,直抓得她的骨頭硌硌作響,直抓得她那嫣然笑著的臉上,冷汗微滲。

  陳容沒有叫痛,不但沒有叫痛,她臉上的笑容,依然燦爛而嫵媚。她歪著頭,靜靜地瞅著冉閔,輕輕說道:「我不知道他是誰。」

  在冉閔如刀一樣的盯視中,她十分隨意的說道:「我是閒著無聊,便出門看看夜景,沒有想到被人打暈了,醒來後,便失身了。」

  她說得太隨意,她臉上的笑容也太燦爛。

  幾乎是突然的,冉閔感到一種噁心!

  「砰」地一聲,他把她重重甩出,在令得陳容在地上滾了幾滾後,他跳下馬,大步走到她面前。

  居高臨下的盯著她,他的俊臉上除了憤怒,還有厭惡……還有悲傷,「陳氏阿容,我都許你為妻了。」他哧地一笑,沙啞的,艱難的說道:「我都許你為妻了啊!」

  說到這裡,他突然轉身,翻身上馬,急急一扯,狂衝而出。

    眾卒和陳微先是一征,轉眼,他們反應過來了,連忙跟了上去。走了老遠,陳微還在回頭盯向陳容。只是這一刻,她臉上的黯然,失落,自苦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輕鬆愉悅的笑容。

  直追了大半個時辰,一個將領才率先追上了冉閔。這時的冉閔,已停止了奔跑,他坐在馬背上,面對著夕陽,四周是漠漠荒原。

  他一動不動的駐馬而立,若不是風吹動了衣袍,捲起了長髮,直讓人覺得這是一個雕像。

  那將領來到冉閔身後,想了想,他低聲說道:「將軍,不過是一個婦人,何必動怒?」

  冉閔沒有回頭,他盯著那夕陽西下處,好久好久,在那將領以為他不會開口了時,他沙啞的聲音突然傳來,「不對,她在撒謊!」

  那將領一征,正想詢問時,冉閔已哈哈大笑起來。

  他仰著頭一陣狂笑後,慢慢地解下長戟!

  在那長戟拄在地上,他低著頭,嘶啞的冷笑道:「都失身了,都在尋死了,她還想替那個男人瞞著……陳氏阿容,你對我的心,未免太假了!」

  那將領聽到有關未來夫人的這種私密事,哪裡敢開口說話?連忙低著頭。

  冉閔的右手,緊緊地,緊緊地握著那戟柄,這一次,他用上了十分的力道,直把得那戟朝泥土中深深插入,直令得戟柄開始彎曲。

  他垂著頭,兀自嘶啞的大笑不休。笑著,笑著,他的聲音越來越沙啞,越來越低沉。

  幾乎是突然的,他朝著那長戟重重一踢。在踢得它拔地而起,彈出老遠後,他嘶啞的,憤怒之極的低吼道:「你算什麼?你算得什麼?」

  低吼聲中,他突然翻身上馬,再次狂衝而出,在衝過那長戟旁時,他伸手揮起,掉頭狂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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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五章 脫繭

  冉閔狂衝而回。

  剛剛衝上官道,他下意識的掉轉頭,瞟向那血色人影。

  可是他看到的,卻是一支浩浩蕩蕩的車隊。

  這車隊,走在最前面的幾輛馬車上,標有陳府印記,它們正朝著陳容的方向駛去。

  事實上,這時刻,整個官道上的人,都被那車隊給吸引了注意力,他們紛紛回頭望去。

  陳容正低著頭,這一夜一日,雖然只是短短十數個時辰,可對她來說,已是幾經生死。

  此刻,她正轉過身,尋向自己的坐騎,這坐騎,還是她從王弘的莊園中牽出來,而她用來殺敵的長鞭,也不是慣用的,而是普通的馬鞭。

    她低著頭,靜靜地走向坐騎,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到了一些異常。

  陳容恍惚的大腦,慢慢地回過了神,她轉頭望去。

  這一望,她對上了一隊由十數輛馬車組成的馬車隊。

  走在最前面的一輛馬車,標有陳府的標誌。陳府?

    陳容微微側頭。

  一人看到了她,當下,一個唿哨聲傳來,轉眼間,眾馬車停了下來。

  率先迫不及待跳下的,是陳元,見到陳元,陳容嘴角一揚,微微一笑,而她握鞭的手則緊了緊。

  就在這時,走在陳元前面的馬車也跳下一人,卻是陳公攘。

  接著跳下的,是瘐志和桓九郎。

  看到這裡,陳容才明白過來,怪不得這麼多人盯著,卻原來,這十幾輛馬車中坐的,都是一些士大夫。

  陳元一眼便看到陳容,他那端方的臉上露出一抹喜色,剛剛提步上前,只見陳公攘在他的身後輕喝了一聲。

  陳元應聲停下,低下頭退到一側。

  陳公攘越過他,向陳容走來。

  他來到陳容身前,望著被血染透的她。陳公攘上前二步,一直來到陳容身前才停下。他低頭望著她,溫和的說道:「孩子,你受驚了!」

  聲音無比慈祥!

  陳容呆呆地抬起頭來,望著陳公攘。

  陳公攘對上這樣的陳容,不知不覺中,竟是眼眶一紅,他慈愛的說道:「阿容,來,跟大伯父回去。」

  陳容卻是不解了,她歪著頭看著陳公攘。

  望著迷惑的她,陳公攘廣袖一伸,他輕輕地在她沾滿血的肩膀上拂了拂,啞聲說道:「孩子,你忘記了,你姓陳啊。來,跟伯父回家。」

  「回家?」陳容眨了眨眼,喃喃說道:「我有家?」

  這話一出,陳公攘低歎一聲。

  他轉過身,輕輕說道:「傻孩子,走罷。」

  陳容沒有動。

  陳公攘無奈,只好再次回頭。

  這時,瘐志已經跳下馬車,他大步向陳容走來,一邊走,一邊大聲說道:「滿城丈夫,卻無一個真男兒!阿容你這小姑子,真是讓我等自歎不如!」

  走在他的身側的是瘦弱清秀的桓九郎,他望著陳容,聲音清利,「小姑子,隨你伯父回去吧。前一次,明知莫陽城被胡人圍住,你還能不畏不懼的前去。

這一次,滿城丈夫光采更被你一個小姑子給掩了去。小姑子,隨你伯父回去。等到了建康,我們當向朝庭請封於你。」

  桓九郎越眾而出。

    他緩步走到陳容面前。

  看到他走近,瘐志和陳公攘略略退出幾步,側過頭低聲談笑起來。

  桓九郎湊近陳容,望著她,低低地說道:「阿容,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戰場上,也不知道你為什麼大勝後這般不管不顧的遊蕩在外。我們來,是接你回去。」

    他看向陳容的眼神中,有著憐惜,更有著敬服,他輕輕地說道:

  「過兩日,我們便會前去建康。你壯我南陽軍威,雖是一個小姑子,卻比滿朝丈夫更加有血氣,這行為,不管是陳府,還是朝庭都會重視。走罷,這是你的一個機會。」

    他年輕的,清亮的眸中,帶著一種洞察。這個瘦瘦弱弱的桓九郎,總是敏銳尖利的。

  陳容望著他。

  她乾裂的唇,輕輕動了動,聲音低而啞,「這是我的機會。」

  「是。」恆九郎看著她,放低聲音告誡道:「到了建康,你可以面見陛下,也可以有所要求……只是,無論是何人問起,你只可說熱血壯軍威!」

  慢慢地,她又重複道:「這是我的機會。」

  如此重複了幾遍後,她的雙眸恢復了明亮。靜靜地看著桓九郎,她盈盈一福,然後提步向陳公攘走去。

  陳公攘看到她走來,連忙迎上,他慈祥的說道:「孩子,你受委屈了。」

  陳容垂眸,朝他福了福,低聲說道:「累大伯擔憂了。」

  陳公攘連連搖頭,連連說道:「不,不不,是大伯的錯。孩子。你不用怕了,從此後,你歸於我名下,陳元一家與你再無干係。便是到了建康,你若不想跟著父兄,也可隨大伯我。」

陳容低著頭,她再次福了福,向陳公攘喚道:「多謝大伯。」

  「好,好好,孩子,上馬車吧。」

  「是。」

  陳容轉頭,慢慢向那馬車走去。

  可剛剛走出一步,她雙腿便是一軟,整個人朝著地上一撲。就要栽倒在地時,她連忙把馬鞭撐著地面。

  明明撐住了身子,可陳容整個人似乎是癱軟了,努力了幾次,卻怎麼也站不起來。

  陳公攘連忙喚道:「快,扶住女郎。」

  「是。」

  兩婢從馬車中跳下,急急跑向陳容,把她一左一右扶住。

  她們扶著陳容向馬車中走去。

  陳容一上車,眾士大夫也紛紛上了馬車,吆喝聲中,車隊轉向南陽城。

  冉閔只是朝著那車隊瞟了一眼,便朝著南陽城衝回。

  不一會,他如一陣狂風般從北城門一衝而入。一入城門,他把長戟一指,沉沉喝道:「王弘何在?」

  這一指,這一聲喝,當真殺氣十足!

  北城門的守兵,哪裡見過這樣的冉閔?當下一個個臉色蒼白。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走出,朝著冉閔叉手說道:「我家郎君已從西門離城,返回建康了。」

  「西門?」

  冉閔冷笑一聲,策馬掉頭,再次狂衝而出,轉眼間,天地間只有一抹煙塵還在。

  望著他向西方駛去的身影,一個王家護衛不安的說道:「這冉將軍,莫非是想對郎君不利?」

  那回答冉閔的護衛低聲說道:「看他那樣子,殺氣騰騰的,肯定是想對郎君不利。你快快前去,令大伙逼著郎君盡快上路。記著,不可走西門。」

  「是。」

  那護衛應了一聲,大步離去。

  載著陳容的馬車,穩穩地駛回了陳府。

  馬車並沒有駛進她原來的院落,而是朝著東側一個裝飾華麗的院落走去。

  陳容幾乎是剛剛落地,眾僕便是一圍而來。尚叟更是撲到陳容面前,伏地一陣大哭。

  陳容望著啕啕大哭的尚叟,疲憊的,有氣無力的問道:「平嫗呢?」

  尚叟還在哭,倒是另一個僕人連忙應道:「女郎忘記了?嫗上次隨你離開的啊。」

  平嫗沒有回來,不過,她如果還在冉閔那裡,生命安全是沒有問題的……就算遇了險,左右不過一死而已。

  說真的,也許死了比活著更輕鬆,她又有什麼好擔憂的?

  陳容提步向院落裡走去。

  她也沒有心思打量這裝飾華麗精緻的新院落,在僕人的引導下,回到自己的房間。房間中,早就備好了熱湯。

  陳容在侍婢的服侍下,慢慢地,艱難的脫下血衣。這衣裳,沾血的地方與她的皮膚黏在一起,脫下很不容易。

  血衣一褪,陳容便把臉深深地埋在熱水中。

  半響後,她朝著一側瞟了一眼,低低說道:「把衣裳換成白色的。」

  兩婢一愣。

  陳容頭也不抬,再次命令道:「全部換成白色的……從此後,我只著白裳。」

  兩婢反應過來,連忙應道:「是。」

  洗沐之後,陳容倒在床榻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哭聲傳入她迷糊的大腦。

  陳容睜開眼來。

  卻原來,是平嫗回來了,她正伏在陳容的床沿上,嗚咽不休。

  陳容側過頭,望著平嫗,卻是一笑,「嫗,別哭了。」

  平嫗聽到她開口,連忙抬頭。見到陳容面容明亮,一臉笑容,看上去哪裡有半分她想像中的黯然神傷?分明比以往還要美麗幾分,張揚幾分。

  平嫗怔了怔,收起淚水,哽咽的問道:「女郎,你,你可好?」

  「我啊?」陳容悠然一笑,她赤足踏上木履,轉眸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我很好,非常好。」

  她展開雙臂。

  平嫗連忙上前,她連忙拿起衣裳,給陳容穿上。平嫗又拿起梳子,一邊給陳容梳著長髮,一邊打量著銅鏡中的,一襲白裳的她,看著看著,平嫗說道:「女郎,你變了。」

  平嫗望著銅鏡中那張明亮的,冷艷的臉,望著那美麗臉上的笑容,不由說道:「女郎,你變得好美了。」

  確實,幾夕不見女郎,便與以前判若兩人。此刻的她,便如被掃去了所有灰塵的玫瑰花,竟在那騷媚之外,另添了一股冷艷。

  這時的她,不再似一個天生卑微的小庶女,竟有了一股看破世事滄桑後的淡然超脫。

  這時的陳容,竟是變得容光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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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同車

  平嫗說到這裡,朝著銅鏡中容光照人的陳容望了一眼,又補充說:「女郎與那些名士,似有相同處。」

  自是有相同處。都是癡到無望的人。

  打扮一新的陳容站起來,她朝著鏡中的自己瞟了一眼,轉向平嫗,「嫗何時來的?」

  平嫗說道:「一大早,冉將軍的一個幕僚突然找到我,說是你回城了。他把我送到城門才走的。」

  說到這裡,平嫗小心的瞅向陳容,期期艾艾的問道:「女郎,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聲音吞吞吐吐,有著擔憂。

  陳容笑了笑,輕輕回道:「我們馬上就要回建康了。」她望著平嫗,雙眸閃亮,「若能面見陛下,我會請他允我終身不嫁!」

  一語吐出,平嫗急得滿頭大汗,她連連叫道:「女郎,女郎,這,這?」

  她在這裡叫著,陳容卻是轉過頭去,理也不理的走向門外,「嫗,到得那時,我會多置田產,侍奉你和尚叟百年終老。」

  聽到她說出『侍奉』兩字,平嫗連連搖頭,道:「使不得,使不得。」說到這裡,平嫗又苦著臉緊跟著陳容,連連說道:「女郎,哪有女孩兒一生不嫁的?這,這,這,這不是個理兒。」

  平嫗說著說著,見到外面的僕人都朝自己與陳容看來,連忙閉了嘴。

  這時,天色已晚,南陽城中燈火通明。無數喧囂聲,馬嘶聲不絕於耳。

  看來,各家各戶都在忙著搬離南陽了。

  陳容傾聽著那些聲音,頭也不回的向尚叟說道:「叟,去把行李收拾好,隨時準備離開。」

  「是。」尚叟應了一聲,他走到陳容身後,遲疑的說道:「女郎,那些田產還在,老奴不想走。」

  陳容垂眸。

  好一會,她輕說說道:「若是王七郎離開了南陽城,想來南陽城會是安全的。」頓了頓,她轉眸看向尚叟,道:「田產之事,叟安排一下吧。不過建康那裡,阿容還是想有尚叟在。」

  「是。」

  尚叟領命而去。

  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阿容站在樹下,望著滿城的燈火,久久久久,都是一動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院落裡悄無聲息,直到外面的燈火漸漸黯淡,直到天與地之間,不再有笙樂回來,陳容才轉過頭去。

  她堪堪轉頭,便是一呆。

  也不知何時起,她的院落中,擺上了二榻一幾,而那個坐在榻上,正淺斟慢飲,白衣勝雪的俊逸照人的男人,可不正是王弘?

  在王弘的身後,那黑暗的角落,隱約有幾個人影。而她的院落裡面,安靜之極,也不知那些僕人是睡了,還是不在。

  他居然在夜這麼深時,這麼突然的出現在她的院落中。

  陳容望著他,慢慢地,她嫣然一笑。

  碎步向他走近,陳容在她對面的榻上坐下。

  星光下,她含著笑,溫柔隨意的望著這個男人,這時的她,不管是眸光,還是表情,不見驚異,也不見疏離。彷彿他一直是她的好友,彷彿這時刻的相遇,是兩人早就有商議好的。

  含笑望著他,陳容伸手持起酒斟,給他和自己的酒杯都滿上酒水,端起杯淺抿慢飲——他不說話,陳容也沒有說話。

  許久許久,王弘開口了,他的聲音依然清潤動聽,他溫柔地喚道:「阿容。」

  他抬起頭來,望著這張月光下,冷艷明媚的臉,望著她一襲雪白裳服,喉結動了動,略滯了滯後,他低低地叫道:「阿容。」

  低歎一聲,他直接說道:「你的行李都已裝車,諸事也安排好,可以動身了。」

  陳容含著笑,輕輕地,隨意的說道:「我會與陳公穰一道。」

  王弘品了一口酒,他站了起來。

  就在他廣袖一揮,陳容以為他會就此離去時,只聽得王弘輕聲說:「打暈她。」

  什麼?

  陳容一驚,嗖地抬頭。

  可她剛剛抬起頭,後頸便是一陣疼痛,接著眼前一黑,倒入了一個散發著清香的懷抱中。

  陳容是在一陣顛覆中醒來的。

  她翻了個身,右手無意識的一摸。

  這一摸,便摸到了一個溫熱的所在。迷糊的陳容伸手按著按著,一隻手突然伸出,把她的手包在了掌中。

  陳容慢慢睜開眼來。

  她看到的,是正翻看著帛書的王弘,此刻,他正舒服的後仰著,而自己的右手,被他的左手穩穩拿住。

  感覺到陳容坐起,他左手一鬆,隨意的放開了她。自始至終,他的那雙眼還鎖在帛書上。

  陳容瞟了他一眼,便挪到一側,她伸手掀開車簾,好奇的朝著外面張望著。

  外面,是滾滾煙塵,視野所及之處,都是漫長的車隊,前面是,後面也是。

  再一看,這分明是一支雜軍,各大家族的都有。

  陳容再伸頭向後面瞅去。

  瞅了一會兒,她認出了緊跟在後面的幾輛馬車是屬於她的,她都可以看到駕車的尚叟了。

  陳容縮回了頭。

  目光一轉,她看到馬車中擺著一張琴,當下陳容挪了過去,把那張琴擺好,右手一撥,琴聲悠然響起。

  聽著悠然的,依然華麗的,卻在華麗之外,添了一份自在的琴聲,王弘抬起頭來。

  他靜靜地望著她。

  車簾晃蕩間,有那麼一縷半縷的光芒透射而入,映在她的臉上、雙眸上。

  美麗的臉上含著笑,雙眸清亮如星。

  被突然出現的自己打暈,一醒來發現自己坐在顛簸的馬車中,這個女子無驚無躁。

  王弘慢慢地放下手中帛書,再向後仰了仰,他修長白淨的手指撫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陽光下,這張美麗的臉明艷動人,可是那下巴處,有著青紫的掐印,瞬時,昨日她與冉閔相遇的那一幕,浮現在他的眼前……

  琴聲悠然而來,它宛如清泉,穿過高高地山林,走過繁茂的灌木,經過田野,最後,匯入河中。

  它穿過春,走過秋,經過冬,最後湧入大河中,再無它自己……

  一輛馬車駛近,庾志響亮的聲音傳來,「七郎,你的琴聲什麼時候這般華麗又滄桑了?」

  他叫到這裡,一眼瞅到正在彈琴的陳容,不由張大了嘴。

  陳容這琴,雖然只練習了十幾年,雖然她也算是個有天賦的。可她的琴音,只見技巧,不見意境。

  指法雖然繁複精道,轉折圓滿,可一個沒有意境的琴音,技巧再高明,也登不上大雅之堂,算不上一流之作。

  可現在,她的琴音,終於在技巧之外,有了自己的靈魂了。

  怔怔地看著陳容,朝著她上下打量許久,庾志轉向王弘笑道:「七郎,你這婦人的琴技大長啊,竟是成了氣候了。」

  慢慢地,琴聲一靜。

  陳容抬起頭來,她雙眸明亮的望著庾志,微笑道:「公錯矣,妾姓陳,名容,你喚我時,當稱陳氏阿容。」

  她這話是指責庾志那句『你這婦人』用詞不妥。

  庾志被她盯得打了一個哈哈,目光瞟向王弘,朝他做了一個鬼臉,頗為鄙夷的說道:「王七郎,你也太差勁了些。」

  他嘖嘖兩聲,哼哼道:「想當年,我家那個,我不過用了一個月。」

  面對他的鄙夷,王弘淡淡一笑,他轉過頭,靜靜地看向陳容。見到她低著頭,如緞的墨髮隨風輕揚,他目光不由一滯。

  好一會,他輕輕說道:「人與人,是不同的。」

  這話一出,庾志再次打了個哈哈。同樣坐在馬車中的庾志,一邊大笑,一邊雙手叉腰,仰天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以示對王弘的不屑。

  王弘見狀,莞爾一笑,目光有意無意間,再次瞟向陳容。

  陳容還在彈琴,在兩人交談際,那華麗中透出滄桑的琴聲,再次悠然而起。

  隨著那琴聲傳出,漸漸地,喧囂聲,議論聲,都有止息。這裡都是行家裡手,陳容這琴聲一起,他們與庾志一樣,便發現了它的不凡之處。

  就在眾人側耳傾聽時,那琴聲卻是一止。

  原來,陳容彈著彈著,突然覺得意興索然,便把琴推開,重新坐到馬車旁,朝外張望起來。

  她四下張望之際,她的身後,王弘和庾志的交談聲,有一句、沒一句的傳來。庾志瞟了一眼陳容,湊近王弘,壓低聲音問道:「你做了什麼事?怎麼這婦人連活都不想活了?」

  這話一出,王弘嘴角一拉,慢慢苦笑了下。

  然後,他瞟向庾志。

  對上他的目光,庾志連忙又打了一個哈哈,低聲說道:「當我沒問,當我沒問。」

  可他終是好奇,瞅著一襲白裳的陳容,又瞅了瞅王七郎,他嘟囔道:「連衣服都穿一樣的了……到了建康,恐怕那些小兒女都會倣效你們,著一樣顏色的衣裳。」

  這一次,他的聲音一落,陳容已伸過頭,向著後面的馬車喚道:「嫗!」

  縱使喧囂處處,平嫗也聽清了她家女郎的叫喚,當下她伸出頭來,笑逐顏開的喚道:「女郎。」她的臉上充滿歡愉,昨天被陳容的宣言嚇得一夜不睡的她,總算放下心來。

  陳容見她應了,伸手碰了碰車門。她身子剛一移,手臂卻是一緊。

  接著,她的身後,傳來王弘溫柔的聲音,以及他貼在她耳邊所吐出的溫暖氣息,「卿卿,馬行甚速,這般跳下去,可是會傷了你。」

  陳容慢慢回頭,嫣然一笑斜睨於他,吐氣芳蘭,「郎君,你過慮了。」現在的她,可不會再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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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8 17:18: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對峙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了一陣哈哈大笑,笑聲中,瘐志哇哇叫道:「七郎啊七郎,何緊張至斯?」
     
  在他的狂笑中,王弘回頭瞟了他一眼。這一眼瞟去,瘐志的笑聲立馬戛然而止,只是那喉間不時傳出一種古怪的「咕咕」聲,像是忍笑忍得無比辛苦。
     
  這時,外面傳來平嫗的叫喚聲,「女郎?」
     
  陳容聽在耳中,轉眸向王弘福了福,道:「僕人叫喚,阿容得下車了。」
     
  她含著笑,盈盈蹲福著,可等了好一會,也沒有等到王弘的回答,不由抬頭向他看去。
     
  這一看,她對上了舉著酒杯,眉目微斂,嘴角含笑,好不自在的王七郎,看他這模樣,似是沒有聽到她的請離?
     
  陳容詫異之際,一眼瞟到忍笑忍得臉上肌肉直跳啊跳的瘐志,當下她眨了眨眼,嫣然一笑,安靜的坐回榻幾上,不再提離開之事。
     
  便這樣,王弘靜靜地喝著他的酒,陳容側頭透過車簾看著外面的行人和風景,瘐志則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喉中的「咕咕」聲不斷傳來。
     
  外面,平嫗叫了二遍,見陳容沒有回答,便縮回了頭。
     
  而行人,還在繼續向前駛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瘐志已然離開,一騎煙塵靠近。
     
  這是一個探路的王家護衛,他來到馬車旁,低聲稟道:「郎君,冉將軍朝這個方向趕來了。」
     
  冉閔?
     
  陳容抬起了頭。
     
  王弘慢慢放下酒杯,他嘴角微揚,輕輕嘀咕道:「奪人之妻,縱使是私相授受的,也有失厚道。」自語到這裡,他向外面喚道:「撤去馬車標誌,擇一路隨我改道。」
     
  「是。」
     
  外面的騎士領命離去。
     
  這時,王弘轉眸看向陳容。
     
  明明是他理虧,可他這個時候,雙眸明亮,神態悠然,當真說不出的閒適,哪裡能見到半點愧意?
     
  陳容瞟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
     
  王弘的命令下了,不過這一路並沒有看到岔道,一直到夕陽西下時,他們也沒有找到機會離開。
     
  晚餐時候了。
     
  眾護衛跳下馬車,開始紮營準備晚餐,王弘也已離去。
     
  陳容跳下馬車,轉頭去尋平嫗等人。
     
  平嫗也在尋向她,見到陳容四下張望,尚叟連忙驅著馬車靠近,叫道:「女郎,女郎。」
     
  陳容轉頭,見是他們,燦爛一笑。
     
  她大步走到馬車旁,掀開車簾便鑽了進去。
     
  平嫗正在馬車中,她見陳容一副疲憊的模樣,連忙說道:「女郎,熱湯燒好了,可要沐浴?」
     
  陳容低著頭,朝著自己身上的白衣裳望了一眼,點了點頭。
     
  不一會,熱湯便備好了。
     
  陳容把臉埋在水中,直浸到喘不過氣來,她才抬起頭。

  這時,平嫗正在搓洗著她的長髮,她滿意的看著水花中陳容白嫩滑膩的肌膚,端詳著她那含著笑,卻無形中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情,開懷的說道:

  「老奴這一日看女郎,真是越看越好看。」
     
  她笑得眉眼都彎成一線,「我家女郎,總算不再那麼騷媚了。」因為整個士族都以清雅為美,陳容這種在世人眼中極具性誘惑的身材和面容,在『媚』之一字外,得再加一個『騷』字。

  也許在以前的時代,她這樣的女郎只能說是天生媚骨,可在這個時代,世人會自動的在那媚字外,再加一個騷字。似乎不這樣形容,不足以表達那來自下意識中的排斥和鄙夷。
     
  對著平嫗的歡喜,陳容只是淡淡一笑。
     
  她眸光掃過幾上的裳服,突然說道:「以後,還是不用準備白衣裳了。」
     
  平嫗一怔,不由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陳容想起瘐志說的話,慢慢一笑,低低說道:「所有的執著,都是癡迷不悟。」
     
  這句話平嫗沒有聽懂。
     
  她咧嘴呵呵笑道:「女郎不喜歡白衣裳了也好,也好。這走得匆匆忙忙的,老奴還沒有時辰為女郎製作白衣裳呢。」
     
  這時,陳容打斷了她的話,「你們是什麼時候上的馬車?」
     
  「昨晚子時啊,大伙也不知怎麼的,說著說著話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這剛一醒,七郎的人便過來了,他們說,女郎已動身了,要我們加緊一些。

呵呵,幸好我們早就準備好了,說走就可以走,不然會惹得王家人不快。」
     
  嘮叨了一會,平嫗道:「女郎,可以了。」
     
  陳容應了一聲,在她的服侍下,穿好衣裳,踏上木履,走下了馬車。
     
  她一下馬車,好幾十雙目光都向她看來,漸漸地,看她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便是坐在樹下榻上,雙手撫琴的王弘這時也是琴音一頓,側頭看向她。
     
  這時的陳容,換了一套淡黃中鑲著紫色花紋,底紋是飛鳥的裳服。
     
  那淡黃的衣裳,映得她清艷的臉容光照人,明媚無比,她這般披著一頭濕淋淋的墨髮,赤著雪白的玉足,踏著木履,『噠噠噠』地緩緩前行,竟是整個人嬌艷欲滴,鮮亮之極。

    那寬大的淡黃衣袍,隨著風飄蕩著,廣袖博帶下,襯得她的腰細得不盈一握。
     
  呆呆地望著她,瘐志伸手在大腿上重重拍了一下,歎道:「好一個尤物,七郎,你有福啊。」
     
  他剛說到這裡,馬上捂著嘴,咕咕著含糊其辭的說道:「忘了忘了,你還沒有擺平她,她還不是你的婦人。哈哈。」最後還是忍不住大笑出聲。
     
  在他的聒噪聲中,王弘舉起酒杯淺淺地抿了一口,目光卻依然盯著陳容。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
     
  那馬蹄聲隆隆而來,沉悶而響,激起煙塵沖天而起,彌久不散。
     
  轉眼,那馬蹄聲出現在陳容的身後官道上。
     
  隨著馬蹄聲一止,一個沉重而肅殺的步履聲在陳容的後面傳來。
     
  正在行走的陳容,本能的感覺到了不妥,她回過頭去。
     
  這一回頭,她便對上了一雙陰烈的眸子,對上了一個大步而來,殺氣沉沉地男人。
     
  這男人,正是冉閔。
     
  怪不得周圍的人都沒有驚動呢,原來冉閔只帶了十個護衛,便是此刻大步而來的他,也只是腰間繫了一把刀,都沒有帶上他的拿手兵器。
     
  冉閔沉著俊臉,大步走來,轉眼,他便走到了陳容面前。
     
  他停下了腳步,低下頭,盯著陳容,他濃眉慢慢皺起,朝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冉閔開口了,聲音有點嘶啞,「走!」他一把扣著陳容的手臂,扯著她向王弘大步走去。
     
  為了不被他拖著走,陳容只得加快腳步。
     
  轉眼,兩人便來到了王弘面前。
     
  就在冉閔靠近時,四周腳步聲悄然響起,卻是眾王家護衛,不動聲色的圍住了這裡。
     
  王弘慢慢地推幾而起。
     
  他看著冉閔,朝著他深深一揖,輕聲說道:「王弘慚愧。」他清澈高遠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冉閔,繼續說道:「然,將軍與阿容無媒無聘……」
     
  他這是在告訴冉閔,他與陳容的約定,只能說是私相授受,兩人沒有媒、沒有聘,沒有通過長輩。所以,縱使他搶了陳容,也不能說他們兩人之間便有奪妻之恨。
     
  冉閔重重一哼。
     
  他走到王弘的面前。
     
  幾乎是突然的,就在他上前一步時,他嘩地一聲拔出那長刀,然後右手一掠,刀鋒架上了王弘的脖頸。
     
  他的動作太過突然,周圍佈著的王家護衛,雖然稠密得已能隔絕四周眾人的目光。雖然這些護衛與王弘,最近的只有五步之遠。

  可是,冉閔動作太過突然,他們竟是沒有反應過來便被他得了手。
     
  寒森森地刀鋒,便這般貼著王弘的頸項,它映著落日的光芒,閃耀著令人心膽俱裂的死光。
     
  眾護衛的聲音都消失了,他們一瞬不瞬的盯著冉閔,盯著那刀,有很多人的額頭背後,已是汗下如雨。
     
  冉閔沉沉地盯著王弘,慢慢地,他刀鋒動了動。
     
  隨著他這一動,壓抑的低呼聲四面而起。
     
  這時,王弘莞爾一笑,他靜靜地看著冉閔,輕輕說道:「將軍,這樣不好看。」
     
  冉閔卻是低低一笑,這一笑,嘶啞,低沉,殺氣沉沉。
     
  他瞪著王弘,冷冷說道:「想不到,我冉某人有一天,會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士人欺辱至此!」
     
  他用上了欺辱兩字。
     
  王弘聞言,啞然一笑,他也不理會架在頸上的刀鋒,逕自低下頭,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他做這個動作時,冉閔的刀鋒自是不會後退。

  因此,那鋒利的刀尖,在他白淨的肌膚上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口,傷口雖淺,可是血流如注。那血流得如此猛,轉眼便染紅了他胸口的白裳。
     
  陳容望著那汩汩流下的鮮血,慢慢垂眸,輕聲喚道:「冉將軍。」
     
  她站在冉閔身後,望著他高大偉岸,曾經無比熟悉,現已漸漸陌生的身軀,問道:「冉將軍,你此番前來,是想帶我回去麼?」

  她妖媚一笑,聲音靡蕩中夾著嘲諷,「難道說將軍不嫌棄阿容失了身,依然想要我為妻?可便是這樣,阿容還是不願的,當然,將軍如果殺了陳微,阿容也許會考慮考慮。」
     
  她的聲音中,不止有靡蕩,嘲諷,還有冷漠,這是一種徹底的,對他已是無視的冷漠。
     
  當下,冉閔回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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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8 17:19: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陳容的絕決

  冉閔俊臉冰寒的盯著陳容。
     
  慢慢地,他雙眼瞇起,一抹暴戾中夾著陰烈的火焰在眸中燃燒,「你說什麼?」他低喝著重複道:「你說什麼?」
     
  聲音沉沉而來,悶悶而響,直讓一些護衛情不自禁的按住了劍鞘。
     
  陳容卻是嫣然一笑。
     
  她靜靜地望著冉閔,嘴角微揚,聲音放輕,語氣卻異常淡漠,「冉將軍,阿容不喜歡你,也不想嫁你了!」
     
  她嘴角微揚,下巴微抬,細腰一扭,轉過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一隻鐵臂錮住了她的手腕。
     
  那鐵手把陳容重重一拖,令得她踉蹌的後退幾步後,他腳尖一踢,「撲通」一聲,陳容雙膝一疼,身不由己的一軟,跪倒在冉閔腳前。
     
  冉閔居高臨下的盯著她。
     
  慢慢地,他那架在王弘頸項上的寒刀收回,它指住了陳容。
     
  刀光森寒,直沁入骨。
     
  跪在地上的陳容,慢慢地抬起頭來。
     
  她瞟也不瞟那刺眼的刀光,逕直望向冉閔,慢慢地,她大眼一瞇,輕輕笑道:「將軍怒了?這可不好。想將軍英雄一世,若為了一個俗媚婦人動怒,天下人都會笑話的。」
     
  她的笑聲,依然嬌媚溫柔,她看向他的眸光,流轉蕩漾,勾人魂魄。
     
  冉閔的刀,慢慢向前一抵。
     
  隨著他的動作,陳容不得不抬頭,抬頭,再抬頭……
     
  縱使這般抬著頭,她臉上的笑容,依然嬌媚動人。
     
  看著這樣的陳容,不知為什麼,王弘低歎一聲。
     
  他上前一步。
     
  冉閔正瞪著陳容時,突然感覺到背心一寒!
     
  卻是一柄劍,直直地抵上他。
     
  接著,一個清潤溫和的音線傳來,「將軍,放手吧。」
     
  原來用劍抵著他的,正是王弘。
     
  王弘這個舉動,顯然大大地出乎冉閔的意料。他慢慢轉過頭去。
     
  瞇著雙眼打量著頸間血流不止,臉上的笑容卻依然淡然優雅的王弘,冉閔挑了挑濃眉,慢慢地,他啞聲說道:「好一對情深意重的狗男女!」
     
  說到這裡,他嗖地一聲,還刀入鞘。
     
  就在冉閔這個動作做出的同時,王弘也施施然的把手中長劍朝旁邊遞去,一個護衛連忙接過。
     
  冉閔的目光,從王弘身上轉過來,再次看向陳容。
     
  望著慢慢站起,墨髮如緞垂在臉上的陳容,他突然說道:「那日你出現在兩軍陣前,可是想尋死?」
     
  陳容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慢慢抬起頭來。
     
  她看著冉閔,長長地睫毛撲閃了一下,沒有回話。
     
  冉閔揮了揮手,向四周的王家護衛們喝道:「退後一點。」
     
  眾護衛一怔,同時看向王弘。
     
  王弘廣袖揮了揮。
     
  當下,他們齊刷刷低頭,向後退去。似是不經意的退出十步後,這些王家護衛便停住了,他們依然呈散亂之勢圍著三人,依然準備的隔絕了所有人看向這裡的目光。
     
  在護衛們退下時,一個侍婢向王弘走來,看她捧著的木盒中,放著白緞和傷藥,想來是準備給王弘包紮了。
     
  當她走近時,王弘漫不經心的看向陳容,見陳容時不時的望向自己流血的頸項處,他收回了目光。
     
  然後,王弘朝著那婢女瞟了一眼。便是這一眼,那婢女馬上盈盈一福,緩緩退後。
     
  冉閔再次開口了,他聲音有點啞,「你之所以尋死,是因為他碰了你?」
     
  陳容沒有回答。
     
  冉閔的濃眉皺起,他沉啞的再次問道:「他碰了你,你便想尋死……你為我如此貞烈,為何又要百般維護於他?」
     
  這一次,冉閔的話音一落,陳容笑了。
     
  她低低笑著,一邊笑,她一邊看向冉閔。
     
  仰著頭,望著這個讓她魂牽夢縈了十幾年的男人,陳容嘴角一揚,輕輕笑道:「將軍,我這一生一世,都不會因為你而貞烈!」

  一句話吐出,在令得冉閔眸中再現暴怒火焰時,陳容伸手拂開擋在眼前的碎髮,懶洋洋地繼續說道:

  「我尋死,是因為他只給了我一個妾室之位……便是將軍,當初若不是許了娶我,阿容也不會向將軍瞟上那麼一眼半眼。」
     
  以一種懶散,傲慢的語氣說到這裡,陳容斜睨著冉閔,似笑非笑的瞅著暴怒的他,輕輕問道:「將軍,你不想殺我嗎?如果不想,阿容得走了。」
     
  這樣的陳容,冉閔什麼時候見過。
     
  他沉著俊臉,右手再次按上了刀鞘。
     
  就在這時,陳容向他走近一步,她伸出玉白粉嫩的手,輕輕地按在他的刀鞘上。以一種似是好奇,也似是無聊的姿態,她撫著刀鞘上的花紋,右手握著刀柄,緩緩向外一抽。
     
  隨著她這一抽,一道寒森森地光芒射入眼簾,這時,陳容卻是低低笑了起來,她抬起雙眼,妖媚,似是愛憐,似是歡喜的瞟著冉閔,慢慢湊近,慢慢地將櫻紅的唇,湊到他的臉孔前。
     
  她朝著他,吐出一口芳香之氣,嬌滴滴地問道:「冉將軍,你愛上我了?」

  問到這裡,她抽身後退,廣袖掩嘴,雙眼笑成了一線,「冉將軍,莫非你不知道,從第一天遇到你起,我便在故意引起你的注意,為的便是取代阿微,成為你的妻室?」
     
  她瞟著他,眸光輕淺,笑容妖艷,那眸光,那笑容,在突然間,讓冉閔感覺到一種奇恥大辱。
     
  幾乎是想也不用想,他便相信了陳容的話。他與她素不相識,這個婦人卻在第一次相見時,便表現出對他強烈的怨和恨,還有那欲語還休,淚光隱隱地楚楚之姿。

  正是因為這些,他才被她吸引住。
     
  不錯,她一定是為了勾引他,而使出這種種手段的。是了,她一個小小地父兄不在的庶女,除了勾引自己,還有什麼出路?
     
  冉閔的俊臉,劇烈的扭曲起來。他瞪著陳容,瞪著她,突然的,他右手一伸,扼住了陳容白嫩的細頸!
     
  扼著她,望著臉色迅速轉青,卻依然微笑著,嘲諷的望著自己的陳容,冉閔咬牙切齒的喝道:「賤婦!你這個賤婦!」
     
  喘著著急喝兩聲,就在身後的王弘似要出手時,冉閔把陳容重重一推,令得她向後踉蹌著倒退幾步。
     
  冉閔瞪著撫著脖子,不停的咳嗽著的陳容,嘶啞一笑,低聲說道:「為了這麼一個賤婦,倒是真不值得!」說到這裡,他大袖一甩,提步離去。
     
  眾護衛急急散開,讓出一條道來,讓冉閔大步離開。
     
  轉眼間,馬蹄聲遠去。
     
  一個輕緩的腳步聲傳來。
     
  一襲雪白的衣裳出現在陳容的視野中。
   
  一隻溫暖的大手撫上了她的頸,那大手溫柔的撫摸著那被扼得青紫的玉頸,輕輕地,憐惜的說道:「痛不痛?」
     
  一直低著頭,任由墨髮擋在眼前的陳容,伸手拍開了那隻大手,轉身便要離開。
     
  這時,她的衣袖一緊,緊接著,她被摟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他抱著她,下巴擱在她的秀髮上,喃喃說道:「阿容,別那麼說你自己……我會心痛的。」聲音如流泉,沁人心田。
     
  再一次,陳容扯開了他的手。
     
  如緞的墨髮遮掩了她的眼,因為咽喉受傷而變得沙啞的聲音低低飄來,「七郎。」
     
  聽到她主動叫他,王弘的聲音變得好溫柔、好溫柔,「嗯。」
     
  陳容笑了笑,她輕輕說道:「七郎,我是不想你死……」

  她抬起頭,靜靜地望著他,眸光清冷漠然,「剛才,冉閔讓我跪也跪了,打也打了。不過,受這麼點苦,救你一命,還是挺值的。」
     
  不管是她,還是王弘,都是瞭解冉閔性格的。他這人暴戾起來,行事會有點不顧後果。剛才,他是真的對王弘動了殺機。
     
  王弘怔了怔,蹙著雙眉望著陳容。
     
  陳容依然笑著,這笑容,冷漠,清冷,淡然,還有著一種遙遠。

  她靜靜地看著王弘,「在南陽王府時,七郎你救我一命。那一命,我前赴莫陽城還了。其間你多次對我伸以援手,我也用清白之身還了。」
     
  她嘴角微扯,笑得好不冰冷,「這一次,我救了你,七郎,我想換你一諾。」
     
  她盯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要你許諾:從此後,你與我,兩不相干!永不相干!」
     
  她的眸光冰冷,她的聲音沉而靜。
     
  她是看著他,一字一句說出的。
     
  這麼一張美麗精緻的臉,這麼一個動人妖媚的婦人,前不久還與他床榻纏綿,流著淚喚著他七郎七郎。那一聲聲叫喚,分明是相思入骨,魂牽夢縈!
     
  聲猶在耳,處子之血還不曾乾涸,她卻站在他面前,用這種遙遠的,冰冷的,毫無情意的姿態和語言來告訴他,她希望與他再無交集!
     
  王弘自出生以來,便是天之驕子,長成少年後,便是那些公主對著他,也是千嬌百媚,百依百順……而對於公主們,不管是他還是他的隨從,都是不屑的。

  琅琊王氏的嫡子,不需要這些公主來添光加彩!
     
  他還是生平第一次,遇到這樣一個婦人,聽到這麼一些冷漠無情的話語。
     
  瞬時,王弘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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