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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7:46:34
第一百三十一章 翻案

童應甫認了罪,這里面也就沒有了楊茉的事,楊茉和濟子篆從大牢里出來。

看到師父和楊大小姐的身影,胡靈忙迎上來,“大小姐、師父,里面的人是什麼病?能治的好嗎?”

楊茉和濟子篆相視一笑,這是她來到古代治的最容易的病,頭皮脂肪瘤,第一次看到童應甫時她就發現了,這次到大牢中她發現童應甫的脂肪瘤還沒摘除,她就覺得可以假戲做真,否則開顱那樣的手術,別說在這里,在現代她只不過有旁邊觀摩的資格。

“多謝濟先生教我。”濟子篆先生是治這些病癥的行家,這次更是利用童應甫給她做了次詳細的講解。

“大小姐千萬莫這樣說,”濟子篆道,“就算沒有我大小姐也能做好。”他不過只是點了點,楊大小姐立即就明白了,若是沒有幾年的功底根本做不到,楊大小姐真是難得的學醫良才。

濟子篆想到這里忽然道:“楊大小姐說的,打開人的頭顱切掉一部分,人真的還能活?”

楊茉道:“只是我覺得會如此,大腦控制人的行為、情緒等等,就和朝廷的六部一樣,各有職司……”

楊茉說到這里,濟子篆很興奮,“也就是說,切掉其中一個部分,整個朝廷也不會癱瘓……”

楊茉謹慎地看向周圍,她這個比喻真不好,引得濟子篆先生失言。

濟子篆也閉上了嘴,胡靈也一臉的驚詫,“師父,這不是你一直想的事嗎?”

濟子篆滿心歡喜,楊茉卻忍不住道:“可是這個條件下是不行的,腦是人身上最重要的地方,稍有不慎不能救人反而讓病患立即有性命危險。”沒有抗生素。沒有麻藥,沒有止血的工具,更沒有放射線檢查腦子里的病灶在何處,怎麼能做開顱手術。

濟子篆也嘆口氣,欣喜的心情也慢慢平復下來,“說不定將來會有辦法。”

童應甫的“病”被楊大小姐治好的消息一下子傳滿了京城,喬文景反應過來時,太醫院的那本真賬目已經被搜走,緊接著賬目被抄成了幾本,一本由都察院仔細比對。一本送去戶部核查,這些年朝廷的支出都是戶部來辦的,只要和戶部的賬目相合。就證明這本賬才是真的。

董昭回到府中,丫鬟立即將董昭請到董夫人屋里。

董夫人讓人給兒子端了茶徑直道:“差事辦得怎麼樣?”

董昭坐下來,不慌不忙地道:“挺順利,如果按照假賬來看,皇上一天就要吃掉十幾斤的燕窩。上清院一年就燒掉大周朝六成的稅銀,這筆賬送到皇上那里,皇上也絕不肯認,尤其是這些年朝廷下發的各種賞賜、賑災銀、軍餉都在縮水,太醫院還敢這樣作為,文臣的奏折也都堆滿了內閣。”

董夫人沒想到會這樣簡單。“馮閣老那邊就沒阻攔?那賬目是你查到的?”

宣王早了一步,然后將賬目妥善交給他,他擔著辦差的名聲。這樣一來就名正言順,董昭道:“是宣王辦的。”

董夫人一臉怪不得的神情,“宣王回京之后還沒來府中吧?你們兩個不是向來喜歡湊在一起說話。”董夫人邊說邊看著兒子的神情。

董昭道:“母親不用管這些,現在皇上忌憚宣王,明著少些往來是好事。”

董夫人覺得也是這個理。撇開這件事不說,“你可知前翰林院掌院學士陳世元?出自先皇后母家旁支。昨日我去陳家做客看到她家的三小姐,長得水蔥般的人才,精絕書畫,還做得一手的好女紅……”

董昭聽著皺起眉頭來,“娘,我的事你先放下。”

董夫人這次不能由著兒子胡來,“怎麼能放下?你都多大年紀了,京中你這般子弟都已經成了親,”說著頓了頓直言不諱,“你的心思我知道,楊大小姐真的不合適,就算族里肯答應這門親事,將來你要讓她如何?接著行醫治病?嫁了人就要聽夫家的安排,豈能在外拋頭露面讓人笑話?”

“我寧願收她為義女,她成親時置辦一筆豐厚的嫁妝送給她……”

“母親,”董昭臉上已見怒氣,“虧母親能說得出口,母親以為這樣算什麼?施舍?楊大小姐不但不會收嫁妝,連您這個‘母親’也不會認。”

董夫人聽著眼睛一沉,“我養你這麼多年,你會擠兌我了,我是為了你著想,你別忘了,董家不光只有你這位世子爺,還有那麼多長輩在旁邊看著。”董夫人說著站起身,激動之下眼前一陣發黑。

董昭忙上前幾步攙扶。

董夫人強忍著不適,“那……行醫治病……豈是一朝一夕的事,你父親就要歸京了,到時候你如何交代?”

皇上召父親進京商議邊疆戰事,算一算就這幾日也該到京中了,董昭道:“母親不用著急,到時候我和父親自然有話說。”

董夫人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只能搖頭看著兒子。

常家一整夜都是燈火通明,常大老爺坐立難安,在常老夫人面前走來走去。

“本來已經是要審結的案子,放出來的下人卻又被抓了進去,童應甫一股腦將所有事都說了,我們家這下子要如何脫身?”

常老夫人抬起眼睛,聲音帶著譏誚,“我早已經讓人上下打點,就算審也牽連不到老爺身上,老爺不用著急。”

這些年只要出了事,就要常老夫人安排打點。

常大老爺不禁羞臊,“這麼大的事,我豈能不著急。”

話剛說到這里,門上的管事小跑著來回話,“去順天府打聽消息的人回來了。”

常家托人去順天府問個情形,沒想到打聽到現在才來。

常大老爺起身出去,不一會兒功夫就臉色鐵青如同撞鬼了般進門,跨門檻時,被絆了一下差點就摔了個趔趄。

常老夫人皺起眉頭,“怎麼了?”

常大老爺看看旁邊端茶上來的大太太,“下人說,是聽了太太的吩咐動手殺的楊家少爺,供詞已經簽字畫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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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7:47:10
第一百三十二章 喊娘

教唆下人殺人?這種罪名安下來,不管會不會定案,她都已經丟了顏面,這樣想著常大太太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常老夫人胸口一悶,皺起眉頭,“消息可作準?”

常大老爺道:“我讓人再去打聽,”說著轉頭看向窗外,“等到天亮以后,恐怕就有準確消息了。”

常大太太幾乎喘不過氣,站在那里神情一片茫然。

“怕什麼,”常老夫人道,“這是想要脫罪才有的誣告,奴婢不能告家主,大周律法寫的清清楚楚,否則哪個奴婢都能這般胡賴一通豈不是亂了章程?最多順天府讓人來問問,就算楊氏告,那也是誣告罷了,誰敢告一個正經的太太。”

話是這樣說,可······傳出去,名聲就完了,常大太太手腳冰涼,“母親,是不是趁早打點一下,不要鬮到官衙的人上門詢問啊。”

從前都是聽說京中哪個紈绔子弟犯事家中上下打點,從來沒有內眷出事,常大太太失魂落魄地坐下,旁邊的媽媽忍不住開口,“這跟太太無關……憑什麼來找太太……”

楊家的事早就鬧的沸沸揚揚,即便說沒有也不會有人相信,常大太太能想到日后被人指指點點的情形。

這一晚上常家人誰也沒有睡著,好不容易到了天亮,更準確的消息傳來。

被官府抓起來的下人果然將整件事細細說了,常亦宛如何和楊蟠說話,如何被楊蟠阻攔失了玉佩,如何將楊蟠推摔在地,日后常家為了怕楊家壞了常亦宛的名聲,就悄悄地將楊蟠弄死了,然后嫁禍給楊大小姐,說楊大小姐醫術不精。

這樣一來整個案子從頭到尾理的清清楚楚。

順天府的官員很快上門問詢這一天正好是秋闈考的日子,常亦寧走到貢院門口,就聽到有人議論。

“聽說沒有,貪了楊大小姐的嫁妝錢。”

“呦常少府還做出這等事。”

“大約沒想到人家一個小小的孤女,有這樣的骨氣從常家搬出來,而且還重開祖傳的藥鋪,救活了那麼多人。”

待考的考生紛紛轉頭去看常亦寧。

“都說常少府恃才傲物,志趣玄遠,原來都是假的,真的不求功名就一輩子別參加科考。”一波聲音被壓下另一波就沸騰起來。

“那都是……裝的……連個孤女都看不起他。”

常亦寧微微皺起眉頭。

“千萬別這樣說”人群中有人來替常亦寧說話,“楊家的藥鋪開的滿京城都是,你們說有多少錢財?若是誰全拿走說不定真的能換來狀元之名,將來我們僥幸榜上有名,也要唯他馬首是瞻,眾位就不怕被穿小鞋。”

這話說完,周圍頓時傳來哈哈笑聲,本來十分緊張的考生也都浮起幾分笑意。

貢院門打開才算安靜下來。

常亦寧望著貢院的大門,本是讓他心中期盼的地方,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張血盆大口只等著將他生吞,無論他是不是能考中,已經不可能換來周圍人的敬服,勢必會被孤立,就算有投靠過來的也必定是奸邪

常亦寧不禁心中哂笑,他什麼時候也將自己比作奸邪小人了。

如果他順利和茉蘭成親哪里會有今日,上到祖母下到奴婢,整個常家這些年真的虧欠了茉蘭,尤其是他信任的祖母,竟然現在還拿著楊家的嫁妝不肯還回去母親更是背上唆使奴婢殺人的名聲。

這個家到底是怎麼了?

常亦寧渾渾噩噩地跟著人流走進貢院,在狹小的號舍坐下來,忽然他覺得再怎麼努力穩住心神,也再也不能讓自己一片清明。

貢院里十分安靜,常家卻已經亂成一團。

官府的人隔著屏風盤問常大太太,“那塊玉佩可是府上小姐之物?”

“楊蟠從假山石上跌落下來時府中的小姐在哪里?照顧楊蟠的下人,可是大太太安排的?”

一句一句話逼著常大太太開口。

“下人家中搜出五百兩銀票,這銀票今年七月才從票行開出,這筆錢可是大太太所給?用來做什麼?”

“大太太有沒有說過,若是楊少爺死了,家中小姐也不會壞了名聲這話?”

旁邊的常大老爺一掌拍在矮桌上,“這都是些什麼?誰讓你們過來問的?我們不是尋常百姓,豈能讓你們在這里信口開河。”

不是尋常百姓······這話說起來確實駭人。

旁邊記錄的書辦忙站起身,“常大人,我們也是秉公辦事,這些問話是昨日就擬下來的,我們總不能胡亂填上,出了事我們被責罰是小,真的牽連到了太太是大。”

“這根盤問犯人有什麼兩樣。”常大老爺瞪起眼睛。

屏風后的常大太太也提起帕子擦眼角。

常大老爺站起身,威勢十足,平日里這些不入流的官吏,只要被他一呼喝就會嚇得躬身賠禮。

兩個小吏果然互相看看,臉上有了懼怕的神情。

剛才開口的書辦道:“按大周律,只要收審的案子,就要經過堂審,錄口供是必然的,否則,也可以省去這一節······就要讓太太上堂回話。”

常大老爺勃然大怒,“什麼?你們敢。”

書辦道:“我們不敢,我們辦不成這差事只好回去交代,下面要就看老爺們的吩咐。”說著行禮,就要和旁邊的官員一起退下去。

常大老爺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情,內室里的常老夫人胸口一痛,抄起拐杖重重地打在旁邊的矮桌上。

常大老爺這才變了臉色,忙吩咐人將那書辦請回來,現在不過就是寫份文書,別鬧得真要上公堂。

虎落平陽被犬欺,一個小小的吏竟然也能在他面前張揚,常大老爺拉不下臉,徑直走進內室,抬起頭看到常老夫人鐵青的臉色·欲言又

母子兩個還沒來得及說話,又有下人匆匆忙忙進來,“不好了,又有刑部的人上門了·說要見老爺。”

常大老爺心中一驚,這邊順天府衙的人還沒出去,怎麼又招來了刑部,想到這里胸口突突跳個不停,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想著轉頭看向陳媽媽,“去將五爺喊來·跟我一起過去。”

“老爺,”陳媽媽小心翼翼地回話,“五爺去了貢院。”

常大老爺這才想起來,今天是秋闈的日子,他竟然忘了這回事,“那個楊氏,果然就是個禍根。”自從楊氏病好醒過來,他們家就每況日下·他的仕途不順,家中竟然也引來了官司。

“還不快去,”常老夫人看著站在那里的常大老爺·“快去問問清楚,到底是怎麼了?”

一炷香的功夫,常大老爺踩著軟軟的步子回來,“是來要楊家托付的物件單子。”

什麼?

刑部要楊家的物件單子做什麼?

常老夫人忽然覺得手里的翡翠松鶴玉牌有些燙手,那就是她那妹妹楊老夫人送給她的,“老爺將話說清楚。”

常大老爺喘口氣,“堂屋里那件青花鬼谷子下山的瓷罐是楊家之物,來的刑部官員仿佛認識楊秉正,徑直就將那罐子拿起來看,問兒子是不是出自楊家。”

當時他就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雖然說那果然是楊家之物·但是那些人將所有東西都看過一遍,評頭論足,仿佛全都屬于楊家。

每次待客他都將客人請去堂屋說話,堂屋里他引以為傲的布置總是會給他臉上加光添彩,這次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在羞辱他。

偏偏屋子里靜寂無聲,幾個人都盯著他看·眼睛里多少露出些輕視來,早知道他就不應該將那件青花拿出來擺在百寶閣上。

他只得硬著頭皮沒有說話,“兒子一問才知道是童應甫招認,朝廷強借了楊家財物,現在官府要拿到楊家手中的欠條,那······楊氏……”

提到楊茉常大老爺就氣得眼冒金星。

那該死的楊氏。

那混賬楊氏。

今日他竟然被那賤人羞辱了。

“那楊氏說,楊家的東西都在母親手中。”

常老夫人心中不好的預感被印證,楊茉蘭果然借著這件事提起楊家的財物,“老爺有沒有說,我們手中沒有?”

“說了,”常大老爺沉著臉,這話他如何能不說,“這是那些人一定要看楊家財物的單子,還說,既然是欠條也是財物,楊家長輩要留給楊大小姐,必然會記下來。”

豈有此理,現在無論他說什麼都沒有人相信,那些人就和外面順天府的小吏一樣,嘴上客氣,看起來公事公辦沒有法子,一點也不肯通融,如果大周朝的官吏都是如此,大周朝也不會到今天的地步。

他一直就想知道,到底是誰在給楊氏撐腰。

下到來驗屍的仵作,上到都察院、刑部,這些人平日里並不起眼,可是辦起案子來就成了耿正之輩,雖然他知曉有文正公世子幫忙,但是文正公父子這些年不少時候都在戰場上,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能耐。

戶部尚書也是叼住這案子不放,誰都知道鐵算盤張爾正不是好惹的。

常大老爺鼻端似是飄過一陣奶香,下意識地就去看娘,“娘啊,可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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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演戲

常家藏著楊家的欠條就成了情理之中,所以說出去誰都會是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讓人去楊氏家中···…”常大老爺陰狠地道,“和楊氏好好敘敘舊,讓她還敢亂說。”

常老夫人冷笑起來,“是該去楊家,去求楊大小姐網開一面,和朝廷說明白,我們家沒有拿楊家任何文書有關的東西。”

常大老爺怔愣在哪里,怎麼還去求楊氏。

常老夫人垂下眼睛,“這就是我為什麼要讓楊茉蘭嫁給亦寧,只要是一家人無論出了什麼事都好說,出了這個家門他可就和常家無關了。”

常大老爺這才恍然大悟,“那……為何······母親不說清楚。”

說清楚有什麼用?楊氏在她的生辰當著那麼多賓客說出不會嫁給亦寧的話,再無轉圜的余地,又沒有任何耽擱什麼也沒有拿徑直就走出了常家。

她從來沒發現楊茉蘭的秉性中有這樣剛烈的東西,就那樣頭也不回一步跨出了這扇大門,沒有半點的留戀,要說她這輩子看錯了人,那就是楊茉蘭。那時候她就知道和楊家的這筆賬早晚有算的時候。

退一萬步,現在當機立斷,寧可丟了臉面也不會卷進這個案子中,否則常家會被童應甫也拖進去。

常老夫人看向陳媽媽,“去將楊家寫在明面上的單子拿出來,明日我親自去還給楊茉蘭。”

陳媽媽想及老夫人的身體,不由地眼睛發紅,為了這個家老夫人是用盡了所有的精力。

聽說母親肯出馬,常大老爺心里稍稍輕松,卻還是心中不甘,“母親,要不然再想想別的法子。”能不能既不丟臉面又能順利度過這關·更何況還有楊家的銀錢。

常老夫人道:“已經沒有了別的法子。”錢是好東西誰不想留著,但是到了關鍵時刻錢能解決的事,都不算大事,至于臉面就看要如何掙回來。

常大老爺坐在椅子上沉默起來·“我去找喬文景,我們當年可都是聽喬文景的,這個時候喬文景不能袖手旁觀,只要馮閣老伸伸手,這件事就迎刃而解,何必去求楊氏那賤人。”

常大老爺說什麼也不想去求楊茉蘭,眼前都是楊茉蘭說要離開楊家時愜意的神情·那般得意那般舒心,只要想到這里,他就如同剜肉般的疼。

常老夫人道:“現在喬家只怕也是要自保,就看皇上會不會追究了。”

皇帝覺得老大不爽,短短幾日內就坐在養心殿里兩次,這次還要聽著太傅忠言逆耳。

太傅劉硯田苦口婆心地勸諫,“皇上不可再給太醫院撥款,不能再縱容馮黨·否則將來······只怕危及江山社稷,一發不可收拾。”

皇帝眼睛一翻,“太醫院的右院判和太傅有親·現在右院判也卷了進去……”

劉硯田一怔,立即躬身,“皇上不必在意微臣,右院判有罪國法難容。”

果然是忠臣。

皇帝嘆氣,“朕委實為難,太傅可知曉,這案子是宣王查出來的,若是我就這樣嚴懲了馮黨,日后誰來牽制宣王,說到底朕也難。”

皇帝說著愁眉苦臉起來·“如果沒有宣王,朕也不用依靠外戚。”

劉硯田沉默起來。

“朕不是一個好皇帝,先皇將江山交與朕,這才幾年大周朝竟然就內憂外患······這樣下去朕不知道這個皇位還能不能坐得穩,朕常常自省,是不是朕不該接這個皇位。”

皇帝說完話轉過身去·癡癡地望著窗外。

劉硯田從座位上站起身,跪在地上,“皇上千萬不要這樣想,皇上是皇子時,老臣就奉先皇之命輔佐,那時候起老臣就堅信先皇定會傳位于皇上,雖然那時先皇總是誇獎宣王,但是老臣知曉,先皇是為了鞭策皇上。”

皇帝想起先皇不由地傷心,“先皇是為了朕,可是誰不知曉康王一脈從宣帝時就開始手握重權,朝野上下遍布康王勢力,先皇臨終還讓我請宣王攝政,說這樣才能保大周無虞。朕承認朕沒有先皇那樣的耐心,側臥之榻豈容他人鼾睡,宣王和他祖輩一樣表面上看似效忠,挑不出任何錯處,但是朕知曉,他們同是周氏子弟卻和御座無緣,定會心中不甘,若是任由宣王勢力做大,將來朕會被趕下皇位。”

劉硯田低聲道:“皇上不要著急,還是要靜候時機,現在大周上下經不起這樣的動蕩。”

皇帝似是難以控制自己的心情,拿起帕子擦擦眼角,匆匆走向后殿。

劉硯田不禁也跟著揪心,皇上表面上的胡鬧都是給別人看的,心里的冷暖有誰知曉,就算皇上真的昏聵,忠君忠國,他也要扶持到底。

皇帝進了后殿,身邊的內侍將殿門關上,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皇帝一腳踹在屁股上,旁邊的宮人連忙加緊關窗,生怕殿內有什麼聲音傳出去。

皇帝忍耐不住,拿起拂塵對眼前的內侍一陣追打,臉上哪有半點的傷心,而是濃濃的厭煩,將眼前的內侍已經當做了劉硯田,“讓朕等待時機,宣王生病時朕就能不聲不響地除掉他,要不然怎麼會讓你那病秧子女兒嫁給宣王,洞房花燭夜,多好的殺人時機,你們在做什麼?現在倒來訓斥朕。”

“若是宣王如朕想的那般病死了,朕賜的宣王妃就能從宗室里選最不堪的子弟繼承宣王、康王王位,那些支持康王的人,怎能扶持一個傻子,朕連傻子都已經準備好了,朕有多英明,”皇帝說完伸展雙臂,如同無所不能的神佛,轉眼間他卻又陰鷙,“宣王卻活了,好,活了好正室四十無子方可納妾,是康王家訓,朕就要看著康王一脈斷子絕孫,朕就喜歡……”

“要不是看在你是太傅跟了朕一輩子朕還要你辦事,朕早就封了你的嘴。”

那內侍被打的蜷縮起來,哀嚎告饒。

皇帝還沒有盡興,扔掉手里的拂塵繼續拳打腳踢,如同瘋魔一般,“你以為朕願意用外戚,你以為朕願意讓馮國昌來騙朕一年用的銀子沒有馮國昌一年貪墨的多,到底馮國昌是皇帝還是朕是皇帝。”

終于打累了,皇帝長長地吸一口氣,接過宮人遞過的帕子擦了擦臉頰,剩下的宮人忙來整理皇帝身上的龍袍,緊接著皇帝神采奕奕地走出內殿。

“太傅,”皇帝親切地看向劉硯田,“如今朕能相信的只有太傅一人而已太傅要盡量安撫御史、言官,將這件事盡快揭過去,別讓宣王一黨因此占了上風。”

明知馮國昌是奸臣卻還要幫著奸臣遮掩,劉硯田道:“老臣知曉,這也是皇上的權宜之計。”

是啊,權宜之計,等將來宣王死了,馮國昌下馬,他就可以毫無忌憚地煉丹,早些位列仙班,皇帝心中悄悄地笑了,現在就讓他們狗咬狗互相牽制。

楊茉正要收拾東西去藥鋪門上下人就來稟告,“大小姐,常家老夫人來了。”

提到常老夫人,陸姨娘臉色一變,常家人怎麼還有臉登門,想到這里擔憂地看向楊茉。

楊茉笑著看陸姨娘“姨娘放心,常家人不敢怎麼樣。”

楊茉將常老夫人請到堂屋里坐下。

常家和楊家鬧成今天的樣子,就連下人見面都覺得尷尬,常老夫人卻還和從前一樣,眼睛中透出慈祥來,溫和地看著楊茉,“早就想過來,只是舊病纏身,這兩日才覺得好了些,”說著視線一變,嘆了口氣,“你可聽說了,你那族兄是被我們家中下人害死的。”

楊茉心里頗為驚奇,為什麼常老夫人能將話說的這般輕松,怪不得吞下楊家那麼多財物還能面不改色。

“聽說了,不過外面的傳言更多些,”楊茉也不客氣,“是大太太唆使才會如此。”

常老夫人身邊的陳媽媽聽著刺耳皺起眉頭了,常老夫人也被說的沉默不語。

楊茉道:“不知道三小姐怎麼會偷偷地去見我族兄,只因聽說我要拿回嫁妝搬出常家?”

陳媽媽想要說話,卻聽到常老夫人咳嗽兩聲,柔聲道:“人為了保命,什麼話都說得出來,我們家大太太平日里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如何能做出這種事,都是謠傳。”說著看向陳媽媽。

陳媽媽忙將手中的匣子送到楊茉眼前。

常老夫人道:“這是你祖母托給我的東西,將來要當做你的嫁妝,我始終不肯給你,只因我還將你當做我的孫媳,我想亦寧能搏個功名,說不得你願意嫁入我們家。”

常老夫人的話讓人聽著舒服,仿佛包容她一切的過錯,現在還帶著些許期望,盼著她能回頭,其實心底里應該將她恨得咬牙切齒,不然也不會才幾句話就將嫁妝單子拿出來。

楊茉伸手將嫁妝單子打開,上面一件件都是她耳熟能詳的物件,看過單子,楊茉重新放在匣子里,“這嫁妝單子我不能收。”

陳媽媽一陣欣喜,難道楊大小姐之前是故意拿喬,實則心中還巴望著嫁給五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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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證物

楊茉抬起眼睛,目光中滿是笑意,讓常老夫人看得心里突突直跳,說不出的難受。

楊茉道:“要請個中人過來,一件件將嫁妝驗收,我才能收這張單子。”

常老夫人就算在平靜,心口也像“砰”地一聲炸開了般,臉色禁不住有些難看,“明日就讓人將嫁妝抬來,何必讓外人經手。”

“那怎麼好,”楊茉道,“總要弄的干干凈凈,免得日后聽人閑話,這樣對我們兩家才算公平。”

竟然這樣直接和老夫人強辯,陳媽媽氣得手腳發顫,“楊大小姐,我們老夫人可是您的長輩,您怎麼能這般說話。”

楊茉看向梅香,梅香將盒子送還給陳媽媽手中。

常老夫人怔愣著,眼見就要到手的嫁妝,楊茉蘭真舍得不收?

陳媽媽又道:“楊大小姐,殺人不過頭點地。”

楊茉不為所動,常家和喬家早有勾結,不知道整件事里常家是個什麼角色,光憑常家對楊茉蘭的所作所為,她怎麼報復都不為過。

不讓常家付出代價,她這一遭豈不是白走了。

眾目睽睽之下點嫁妝,常家的臉面算是掉在地上撿不起來了,常老夫人不禁心中后悔,她認為能粉飾太平,卻沒想到會有這個結果,嫁妝單子拿給楊茉蘭看過了,如何還能不歸還。

常老夫人想著,血氣上涌忍不住咳嗽,好一陣子才緩口氣。

楊茉好心地在這時候提醒常老夫人,“刑部可去了常家要文書?我也是沒法子,楊家的東西我沒有見到一件,問我,我只能說不知曉。”

好個不知曉,就是逼著常家將楊家的東西歸還楊茉蘭早就將這一節想得清清楚楚,常老夫人忍不住道:“你這孩子,這些年常家也待你不薄,我們祖孫兩個連這點信任也沒有?”

楊茉驚訝地看常老夫人“姨祖母,你還說過我祖母沒有給我準備嫁妝,連藥鋪十年的租金也付不起,姨祖母您叫我如何信得過?”

楊茉話音一落,外面院子里傳來笑聲。

常老夫人抬眼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院子里已經有了外人楊名氏站在外面和那些人議論紛紛,“沒有嫁娶如何能貪人家嫁妝,就不怕官府真的查起來,現在想要臉面?全家人對付一個孤女······這時候上門講情分,呸……”

“現在更要一張單子就打發了事,東西也沒見抬回來,現在的書香門第啊……”

常老夫人好久沒有走出常家大宅,大約不知道外面的陽光可比宅子里的刺眼多了楊茉看著常老夫人氣息不順,忙端了杯茶過去。

不用著急,好戲還在后面今天慢慢來磨。

“可是楊氏家中?”

門口傳來問詢聲,院子里的人紛紛避開,緊接著就看到穿著吏服的人進門,楊茉站起身接過冪離帶上迎出去。

“楊氏,老父母命我來取證據,你可準備好了?”

吏員說的老父母,就是順天府大興縣丞。

楊茉不禁一怔,她是想著要將常家的事鬧大,這樣才能順利將嫁妝要回來,卻從來沒想過依靠官府狀告的文書送上去之后,就要等著官府出告示,自己是不能隨便出入詢問的。

常老夫人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吏員將目光看向常老夫人,陳媽媽覺得手中的匣子燙手放下不是,捧起來也不是,該怎麼辦?

吏員說的證據該不會就是匣子里的嫁妝單子吧?那他們這次可是送上門了。

常老夫人想開口說話,卻覺得頭暈,眼前一切也變得模糊起來,耳邊嗡鳴聲響個不停,按不住的氣血如同開了鍋般往出涌,額頭上反倒一片冰涼。

在常家的日子久了,任誰都會被欺壓的鐵石心腸,楊茉看向吏員,“常老夫人今日就是送我的嫁妝單子過來。”

吏員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既然已經立案,就應該照朝廷的規矩辦,嫁妝單子當做證物上交朝廷,待案子審結再行處置。”

陳媽媽已經驚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愣地看著吏員伸手。

“怎麼?要讓差役強取不成?”那吏員皺起眉頭。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被人堵了正著,想不拿出來也不行了。常老夫人看向陳媽媽,“交給吏員吧…···”等衙差進來恐怕更難看,她們仿佛一直被牽著鼻子走,一步步落入別人設下的陷阱,眼下已經是滿盤皆輸,再掙扎又有什麼用處。

陳媽媽只好將匣子遞過去。

吏員接手匣子打開看了看,便吩咐人立即送去衙門給縣丞大人過目,說完又看向楊茉,“楊大小姐,府尹大人請您過去一趟。”說話時彎下腰十分的恭敬。

楊茉不禁心中奇怪,府尹?她的狀書投給的是順天府大興縣衙,怎麼會有府尹請她過去。

吏員接著躬身道:“勞煩小姐帶上藥箱。”

這是要她去看診,怪不得自始至終都那麼客氣。

楊茉道:“我去換件衣服就出來。”

吏員忙又行禮。

短短一瞬間吏員表現出兩種截然相反的態度,常老夫人心中覺得駭然,不過是請楊茉蘭診病,竟然要這樣小心翼翼,生怕楊茉蘭不肯去。

她一直都看不起楊家,妹妹嫁去楊家她還覺得奇怪,弄不明白家中長輩為何這樣安排,無非是多得些聘禮,無論怎麼樣行醫之人也不是上九流,妹妹一生辛苦將兒子培養成人,楊秉正還是被同僚排斥,最終放到安慶那麼遠的地方,相反常家這樣的書香門第,還沒有入仕就已經有了極高的名聲。

她從來沒想過哪一日常家會不如楊家。

從楊茉蘭拒婚到常家接二連三的出事,她恍然有一種感覺,現在是常家不能高攀楊家。

前些日子還讓她們心中嫌棄的孤女,什麼時候竟然被人抬的這樣高。

楊茉要去看診,很自然地向常老夫人送客,常老夫人讓陳媽媽扶著走出去,腳下的步子蹣跚,硬是試了好幾次才躍過楊家的門檻。

陳媽媽看著著急,這些時日老夫人的病確實重了不少,京里的郎中請了遍,開來的單方卻都不如楊家之前用的藥,現在白老先生,丁老先生這樣的好郎中都在保合堂,家中想去請又拉不下這個臉。

常老夫人幾乎是失魂落魄地回到常家,剛走進屋子,常大太太還沒來得及問楊家那邊是個什麼情形,常老夫人眼睛一愣,就直挺挺地躺下去,整個常家頓時一片驚亂。

陳媽媽終于大哭,“這可怎麼辦啊?”

常大老爺聽到嚎啕哭聲,被嚇得不敢進常老夫人屋中,心中覺得仿佛有什麼恐怖的事在等著他。

楊茉坐著馬車到了順天府尹府上,立即就有下人上來迎接,楊茉抬起頭一看是葛府,她記得上次周成陵叫順天府尹杜元海,難不成順天府尹已經換了人?怪不得人說宦海沉浮,變化不定。

“楊大小姐,”下人滿面笑容,“我家太太有病在身不能出來,讓奴婢在這里伺候小姐。”

這楊大小姐是什麼人,自從大病一場之后,身上就像沾了仙氣,很多兇險的病癥都讓她治好了,所以太太病了才會立即想到楊大小姐。

楊茉跟著下人進了家的內宅。

院子里傳來濃濃的草藥味,楊茉看向旁邊燒著的藥爐,“已經有郎中來看過了?”

那媽媽道:“是家中常用的郎中,昨兒晚上就來給看診了,可是藥草吃了也不見效用,太太的病好像重了不少。”

楊茉點點頭,“勞煩媽媽將單方拿給我瞧瞧。”

那媽媽應一聲,楊茉已經進了內室,葛太太躺在軟榻上,腹部高高的隆起,旁邊還依偎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母女兩個說說笑笑,聽到聲音才抬起頭。

“楊大小姐。”葛太太滿面笑容,說著就要起身。

楊茉忙上前道:“太太身上不自在就好生躺著。”

葛太太笑著道:“不過是他們擔憂罷了,我自己倒是覺得還好。”邊說著邊用手去拍身邊的女兒。

葛小姐規規矩矩向楊茉行了禮。

葛太太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

下人搬了小杌子上來,楊茉坐下。

葛太太道:“聽說楊大小姐治好了醇郡王世子,我就想著,我這個情形還是請楊大小姐來看看才放心。”

看葛太太的樣子應該是快生產了,肚子大的嚇人,連喘息都有些困難,楊茉道:“太太懷胎幾月了,可請了穩婆來看?”

葛太太點頭,“算了日子,還有一個月。”

還有一個月,肚子看起來卻比臨產婦大多了,楊茉仔細看過去,“太太哪里覺得不自在?”

葛太太看一眼身邊的下人,下人忙將葛小姐領了下去,臨走前葛小姐還依依不舍地拽了拽母親的衣角。

原本這種事不該問楊大小姐,大小姐畢竟沒有出閣,葛太太想著就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楊茉打開藥箱拿出脈枕,開始診脈,“太太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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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腹部腫瘤

葛太太這才道:“這一胎懷的不易,我是一直好好將養,可是也不知道為何,月前就開始有些落血,郎中開了不少保胎的藥,穩婆也看了幾次,都說我懷的大約是雙胞,免不了要多受辛苦,生產前都要臥床將養,這些日子時常疼的厲害,我心里放心不下,才請大小姐來問問,是不是有保胎的良方。”

雙胞胎的確比單胎辛苦,各種孕后反應也大,在現代她是立志要做一個專科醫生,沒想到來到古代什麼樣的病例都要接手,之前是兒科,現在是婦產科。

楊茉看向葛太太,“能不能讓我看看肚子。”

在現代例行孕檢,要測腹圍,觸摸腹中胎兒的位置,然后內檢,在這里內檢就算了,但是隔著肚子觸摸胎兒是必要的。

楊大小姐真奇怪,她沒有遇到郎中會來摸肚子,請來的穩婆是快生產的時候幫忙,摸肚子是看胎位正不正,萬一有錯也好正過來,不過這次她懷的是雙胞,穩婆也不能肯定,“大小姐是想要看胎位?”

楊茉點點頭。

葛太太對楊大小姐能不能摸清楚胎位十分的懷疑,一個小姑娘沒有真正做過這些事,就算懂得這個道理又能如何?她也是沖著楊家的秘方才請的人。

下人拉好幔帳又抬來屏風,楊茉凈了手又將掌心搓暖,這才將手放在葛太太肚子上。

穩婆總是很快就會摸完,楊大小姐好像用的時間格外的長,兩只手交錯又是按壓又是順著肚子外緣滑行,很是奇怪的手法。

難不成這也是楊家祖傳的。

葛太太抬起頭看向楊大小姐,楊大小姐眉頭緊鎖著,臉上的神情十分專注。

“楊大小姐是京里有名的神醫,我這些日子胡思亂想慣了。就是想要個安心……”時間一長葛太太就有些擔心,試探著和楊茉說話。

楊茉像是沒有聽到,手里的動作不停,將手挪到肚子隆起的部分……

葛太太稍覺得有些疼,皺起眉頭,“哎呦”一聲。

楊茉忙松開手。

“怎麼樣?”旁邊的媽媽耐不住性子連忙詢問。

楊茉搖搖頭,胎兒的位置她沒有診清楚,就算不是婦產科醫生,在基礎醫學院學習的時候也要學會產科觸摸法判定胎位,可是剛剛她卻摸不出來。

葛太太肚子上兩塊明顯高低不平的隆起。不太像她平時看的孕婦的肚子,並且按照月份,胎頭已經很容易確認。怎麼她這樣仔細地觸摸在腦子里還構建不出一個胎兒模樣。

楊茉道:“太太幾月份沒來的月事?之前月事一直規律?”

旁邊的媽媽道:“是去年的十二月。”

看著楊大小姐沉默不語,葛太太有些著急,“可能是十一月,也可能是十二月初。”

楊茉不禁覺得詫異,怎麼能連什麼時候來的月事也不確定。

楊茉吩咐旁邊的媽媽。“媽媽讓人去趟保合堂將丁二先生請來。”丁二擅長傷寒、婦人兩科,她也想聽聽丁二的見解。

葛太太剛提起的心驟然放下,楊大小姐看起來是真的不會看婦人科,否則就不會請別的郎中來幫忙。

下人去請丁二,葛太太道:“我們家常用的郎中也在這里,小姐有什麼要問的也可以問他。”

這樣也好。一般家用的郎中知道的更清楚。

只等了片刻功夫,一位四十多歲的郎中就讓人帶進了屋。

那郎中看了看旁邊的楊大小姐,楊大小姐這些日子在京中攪起了不小的波瀾。要說看別的病癥,他可能會甘拜下風,可是婦人科麼?楊大小姐不過就是個小丫頭罷了,她懂得什麼婦人病。

既然葛家將楊大小姐請了過來,他也正好借這個機會和楊大小姐仔細辨癥。

郎中想著施施然地開口。“楊大小姐覺得太太是什麼病癥?”

突然這樣問她,她還說不準。“太太孕前也是先生診脈?”

郎中抬起下頜,“自然,太太自從生下小姐之后,就葵水不調,我診是任脈虛,太沖脈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而無子,我用了樸消蕩胞湯……”

楊茉仔細地聽著,“太太的葵水可準了?”如果葵水準了,怎麼會對自己什麼時候受孕說的不清不楚。

那郎中一怔,立即道:“自然是準了,若是沒有見效何以有孕。”

懷孕是治好了不孕癥最有力的證據,郎中想著愈發地自信起來。

楊茉點頭,在現代很多人的不孕癥也是中藥才治好的,這一點西醫單用激素是比不上的,只是古代中醫郎中基本上都是男性,單靠診脈來辨癥,沒有了直接的觸摸,很多病癥都會被忽略掉。

“楊大小姐怎麼說?莫非是覺得太太沒有懷孕?”

聽到郎中問這話,屋子里所有人的人都怔愣地看向楊大小姐。

怎麼可能沒有懷孕,就算是最差的郎中也不會診出這樣的結果。

那郎中不過是譏笑楊大小姐的話,卻發現楊大小姐真的猶豫起來。

怎麼可能,明明懷胎九月,竟然還有人會在這個上面懷疑。

楊茉沉吟的時候,葛家的嫂子掀開幔帳走進來,“我們家太太到底是什麼病?不是眼見就要臨產了嗎?”

見紅就是要臨產的征兆,葛家請來了兩個穩婆,都這樣說,這還有什麼好辨癥的。

葛太太讓人扶著坐起身,“我腹中孩兒最近每日都要動一動。”葛太太也忍不住要說個仔細,不論什麼病癥,也不可能是沒有懷孕。

她是生過孩子的人,知曉什麼感覺,尤其是這幾個月胃口不好,每日都會覺得很疲倦,肚子也是慢慢變大,這都是騙不了人的。

趁著葛家人還沒有胡亂想,楊茉看向葛太太身邊。“我沒說太太沒有懷孕,現在想給太太記一下胎動次數。”到了孕晚期孩子胎動次數會增多,每十二小時應該是一百三十次到一百四十次左右,算到一個小時也有十次以上,如果孩子正常肯定會在這個范圍內。

葛太太看向旁邊的嫂子,應不應該讓楊大小姐接著看診……本來是歡歡喜喜將人請來,現在卻是這種情況。

旁邊的郎中臉色陰沉,楊大小姐擺明了不肯相信他的醫術。

楊茉上前去將計數方法告訴葛太太,“孩子動了太太就告訴我,我記下來。只要記半個時辰就好。”

葛太太點點頭,既然楊大小姐都這樣說了,她們就聽聽楊大小姐會有什麼結果。

半個時辰楊茉仔細幫葛太太記錄著。胎動只有五次,既然有胎動就該是懷孕,可是只有五次,根本不符合葛太太的腹圍和月份,這是為什麼。

楊茉思量間。葛家下人接來了丁二,丁二仔細診過脈,很確定地說:“是喜脈沒錯。”

旁邊的郎中聽得這話一聲冷笑,楊大小姐處處壓制別人已經習慣了,一個尋常的有孕,也要和別的診出不同來。

楊茉和丁二出去說話。

“丁先生可能看出些異狀?”楊茉低聲問。

丁二搖搖頭。“只是孕中肝火血虛風熱,用幾副草藥也就好了,”說著去看楊大小姐的臉色。“楊大小姐覺得有什麼不妥?”

楊茉道:“葛太太的腹圍大于常人,郎中診為雙胞,可是我看……並不是,就算是懷孕,也和現在的月份不符。”

丁二順著楊茉的話思量。“楊大小姐是說,這孩子應該早就生下來了?”否則怎麼能腹大于常人。

“應該沒有這麼大的月份。”她手摸胎兒的大小。應該比這月份要小,要麼是沒有正常發育,要麼就是月份不對。

丁二越來越弄不明白,“如果胎兒小,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肚子。”

“因為肚子里還有別的東西,應該是腹部包塊。”

腹部包塊?

丁二聽到楊大小姐說出這樣的話,不禁驚訝起來,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病,“能作準嗎?”

楊茉搖頭,現在她多麼希望能有個人幫她一起下結論,“我還要再仔細看看。”

兩個人還沒說完話,屋子里傳來幾聲呼喊,立即就有下人匆忙跑出來道:“我們太太可能是要生產了,讓我們請女醫和穩婆來呢。”

楊茉轉身回到內室里,蔣太太疼的臉色蒼白,額頭已經有冷汗下來。

旁邊的葛家嫂子見了楊茉,忙道:“我讓人送楊大小姐回去。”眼見就要生了,楊大小姐在這里也幫不上忙。

楊茉繞開葛家嫂子,將手放在葛太太肚子上,如果是宮縮肚子會一陣陣地發硬,葛太太的肚子卻依舊還是軟的,“太太,我還有幾句話要問您。”

葛太太勉強點頭。

楊茉盡量將話說的簡單,“您在懷孕之前是否月事仍不規律,懷孕幾個月才診出來,懷孕之后肚子大的特別快,所以才會懷疑是雙胞。”

葛太太點點頭。

楊茉將葛太太的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腫塊上,“太太,這里是不是從來沒有動過?”

葛太太雙鬢已經被汗濡濕了,仔細想了想才道:“似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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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診斷

楊茉聽得這話抬起頭來,“我想見見一直伺候大太太的穩婆。”

穩婆很快被請過來,楊茉去廂房里和穩婆說話。

葛太太緊緊攥著葛家嫂子的手,“嫂子,你看,這可怎麼辦?”

葛家族人在京外,葛世通本要調任奉天,誰知還沒去上任,新任知府杜元海就因宣王的事被免職,葛世通也就重新留任順天,本來要回葛氏族中休養的葛太太也就跟著留下。

這樣一來,葛家現在就沒有別的長輩幫忙出主意。

葛太太完全慌了神,葛家嫂子道:“我看楊大小姐說的不一定作準,還是聽府中郎中和御醫的,穩婆既然也說沒事,那就是沒事了。”眼見就要生產可不能出事啊。

葛太太點點頭,可是腹痛又傳過來,“我覺得……和生……大妞時……不一樣啊。”

旁邊葛小姐偷偷跑過來看母親,可是看到母親痛苦的模樣,忍不住攥緊了幔帳哭起來,“母親,母親,你怎麼了。”

大家這才發現躲藏在幔帳后的小姐。

葛太太勉強露出笑容,“淑姐放心,母親沒事,你和乳娘回去房里等著,母親一會兒就好了。”

楊茉聽著內室里葛小姐的哭聲,小孩子這時候一定很害怕,最擔心的還是葛太太,怕肚子里的孩子有事怕自己撐不過去,身邊還有年幼的女兒要照應。

思量間楊茉看向穩婆,“葛太太有了身孕一直都是大娘在照應?”

那穩婆正奇怪一個好好的小姐為何要做郎中,半晌才反應過來,“哦”了一聲,躬身道:“是……一直都是我……”

楊茉看著穩婆,“大娘說葛太太懷的是雙胞?”

那穩婆想也沒想,“自然是了。說不得將來一個少爺,一個小姐。”說著話一臉的喜氣。

楊茉打斷穩婆的話,“太太說,將肚子頂的隆起的那個始終沒有動過。”

穩婆臉色就一變,謹慎地看向外面,“這話可不好說,雙胞本就兇險了,只能報喜不能報憂是咱們的規矩,胎位不正咱們能幫忙……其他的……太太只有懷的好的,可沒有壞的……”

楊茉皺起眉頭。“萬一有事怎麼辦?”

那穩婆道:“隔著肚皮就算見識再多的穩婆也不敢亂說,就算說準了又怎麼樣?又不能治好,說不準這輩子也別想再接喜活。”

楊茉聽出這話的意思。穩婆也一早就覺得不對,“大娘剛才的話,可願意和葛家人說說?”

那穩婆忙哇哇亂叫起來,“大小姐,您可饒了老身吧。老身可不敢隨便亂說,這種事我也遇到過,都是吃力不討好的活,我也勸大小姐……您也就算了吧……太太都要生了,還有什麼辦法?”

現在讓葛太太生產,腫瘤會擋住產道。孩子生也生不下來,再說,拋開腫瘤不說。孩子的大小也不夠足月。

她是覺得葛家人從開始就將腫瘤當做了有孕,而其實懷孕並沒有那麼早。本來腫瘤沒有長那麼大,又因孕后激素的變化慢慢膨大。

葛家那邊喊了穩婆過去,穩婆檢查了半天出來道:“看樣子沒到生產的時候呢。”

楊茉卻看到丫鬟端了水出來,水里有一塊染血的布巾。

葛家嫂子道:“明明已經見紅了好幾日。怎麼會還沒到生產的時候?”

穩婆賠笑,“婦人產子各種情形也都是有的。我見到一個,早兩個月就見紅了,卻一直不見消息,昨兒才生了少爺下來。這種事急不得,瓜熟蒂落……”

旁邊的郎中抬起頭,“許是還沒到日子,照我們算還有一個月,不用著急。”

這話說得對,楊茉接著那郎中的話茬,“既然沒有到日子,太太的腹痛就不是要產子。”

不是要產子又怎麼解釋?

楊茉道:“太太是懷了孕沒錯,只是我檢查看來胎兒的大小和月份不相符,而肚子上隆起的那部分不是胎兒,是腫塊。”

屋子里所有人都驚住了,葛家嫂子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不是雙胞嗎?怎麼能是腫塊。”

郎中先是呆愣而后又猶疑起來,幾番表情變幻,“不可能,如果是腫塊,太太之前就能感覺到,豈會等到有孕才顯現出來。”

楊茉道:“先生說太太之前葵水不調,豈非病癥?怎麼能說是有孕才顯現。”

這……郎中一時不能辯解,可是卻覺得楊大小姐說的不對,之前沒有顯現的怎麼會突然長這麼大,“大小姐的說法不通,”說著看向丁二,“丁二,你也是婦人科的聖手,你來說說,你家大小姐說的可對?你也將好好的胎兒診為腫塊?”

好好的胎兒診為腫塊。

這樣的話讓剛才聽不明白的葛家眾人也臉色難看起來,都紛紛去看楊大小姐。

丁二是個學癡,平日里喜歡看各種醫書,在大方脈上從來不服旁人,只認定自己診脈的結果,自從上次遇到楊大小姐,他才覺得確實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趙兄,”丁二叫那郎中,“你問我也是枉然,誰不知曉我的醫術不如我們東家,我丁二這輩子除了君主、長輩,只有給楊大小姐跪過……你若是問我,我覺得楊大小姐不會隨隨便便地說這話。”

趙郎中沒想到丁二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提起給楊大小姐下跪的事,不過這樣一來葛家人就多了幾分相信。

葛家嫂子已經忍不住,“楊大小姐說,要怎麼治才好?肚子里的胎兒……要怎麼辦?”

楊茉道:“我先要確定腫塊的大小、是從哪里長出來的,才能下結論。”

丁二沒去摸過,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就看著楊茉,“腫塊軟硬,到底有多大。”

楊茉經過仔細查看,“很軟,似是中間含液體,比胎兒還要大。”

丁二點頭,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曾給年過六旬的老婦診過類似的,腹部高高隆起如同懷了嬰孩。”

女性生殖系統的疾病有很多有子宮肌瘤,卵巢腫瘤,現在光憑用手摸,她是斷不出來是哪里的病癥,

楊茉看向葛家嫂子,“要請穩婆幫我,我才能診的更清楚。”

楊大小姐要用穩婆幫忙?

穩婆不過就是低賤的接生婆子,三姑六婆,誰都看不起。

葛家嫂子不禁猶疑起來。

楊大小姐斷定葛太太懷的不是雙胎的消息很快就經葛家傳了出去。

楊大小姐的言論總是那麼的驚世駭俗,如今更要穩婆幫忙才能診出病癥,一直注意著楊大小姐一舉一動的宣王妃聽得仔細。

“楊大小姐膽子真大,每次都敢逆著其他郎中……”宣王妃說著咳嗽起來。

“可不是。”旁邊周夫人李氏道,“如果不這樣怎麼能在京里有名氣,將來怎麼能讓王爺納了做側妃。”

宣王妃垂著眼睛並不說話。

李氏道:“您要多替自己想想,雖說皇上賜婚王爺不敢亂來,但是,真納了這樣的側妃,還不將府里攪的翻天覆地,您沒看到,楊氏對醇郡王世子狠著呢,這放在旁人身上,不是不會治,是舍不得下那個手。”李氏邊說邊去看宣王妃的臉色。

宣王妃打娘胎里就先天不足,所以太傅夫妻格外的疼愛,性格溫和還透著些戚愁、哀婉,如果能得宣王喜歡,夫妻鶼鰈情深卻又因宣王妃的病生不出孩兒……那一切就都圓滿了,她的孩子能順理成章地過繼給宣王,不管是康王爵位還是宣王爵位,撈一個就好。

誰知道宣王卻不喜歡這個病秧子,甚至也做戲也不肯,寧願讓皇帝心生芥蒂。

李氏想到這里,故意眼睛一紅,很是憐惜地看著宣王妃,“王爺是想要楊氏生下的孩子承繼康王爵位,這樣就將王妃您繞過去了。”哪家的正室也不想妾生的孩子將來承爵吧!

宣王妃的臉色果然有了些變化。

李氏道:“王妃要用用手段,讓楊氏嫁不進來才好。”

宣王妃搖搖頭,“我能有什麼法子……”

李氏見狀也不深勸,“要不然我去看看情形,我去過葛家做客,和葛太太也有幾分交情,總不能讓和穩婆一樣的楊大小姐,就這樣胡亂診治啊,保不齊楊大小姐是為了名聲,要殺了葛太太肚子里的孩子。”

宣王妃不說話。

李氏順眼角瞟了兩眼,然后站起身告辭。

宣王妃將李氏送出去,屋子里沒有了旁人,宣王妃看向身邊的媽媽,“去和父親說,王爺說不得真的會和別人在外面有孩子。”那樣的話,父親的安排也就沒用了。

那媽媽點點頭剛要走。

宣王妃又將她叫回來,“還是算了,看看再說。”

那媽媽不明白王妃的心思,這時候卻也試著勸,“您若是撐不住,就請老爺幫幫忙,人說獨木難支就是這個道理。”

宣王妃搖搖頭,“還是看看再說,若是沒有這樣的事,豈不壞了別人的名聲。”

那媽媽轉過身扶宣王妃躺下,“您就是心善。”

京城里藥鋪一條街又炸開了鍋,楊大小姐不信婦人科的郎中診脈,而是要穩婆幫忙看診,也不知這是什麼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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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生命垂危

沈微言在京外被太醫院的學生檢查過才換了衣服進京,回到家中看到一臉驚喜的妹妹,沈微言提著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徑直走到廚房里看到放著半袋米糧和一些蔬菜,這下沈微言是徹底安心了。

沈夢蕓又哭又笑半晌道:“都是楊大小姐讓人送來的,哥哥不在楊大小姐一直讓人照顧我。”

沈微言不禁詢問妹妹,“楊大小姐的藥鋪開的怎麼樣?”

“可熱鬧了,”沈夢蕓道,“哥哥吃些飯過去瞧瞧,連濟子篆先生都去保合堂坐堂了。”

是該去看看,除了擔心妹妹他一路上想的就是這些,沈微言喝了幾口水,換了衣服徑直去了楊家的保合堂。

保合堂比他想象的還要熱鬧,除了去看癥的病人,還有別家藥鋪的郎中都在門口打聽消息。

看到沈微言,大家打趣道:“呦,沈微言回來了,楊大小姐去了順天府尹家看癥,沈微言要不要跟過去。”

聽到別人的調笑沈微言不禁臉紅,走進去拜見了白老先生,將幾天來的事說一遍給白老先生聽,這才道:“楊大小姐那邊去看什麼病癥。”

“婦人科。”白老先生道。

婦人科也並入了大方脈,沈微言雖然學的不多,可是心里還是癢癢的,有些站不住坐不下。

白老先生看了眼徒弟,“去吧,去看看,也聽聽消息。”

沈微言心中頓時欣喜,像白老先生一拜,然后拿了楊大小姐可能會用到的藥箱和工具徑直去往葛家。

楊茉正在內室里吩咐穩婆幫忙內診,這次她要用雙合診確認葛太太的腫塊長在哪里。

她是閨中小姐不能用雙合診,但是她可以教穩婆配合她做。

穩婆凈了手,按照楊大小姐所說做了內診。

“我點頭大娘就輕推胞宮。”

穩婆點了點頭。心中突突直跳,不知道楊大小姐到底要做什麼用,看到楊大小姐點頭,立即將手指向上推,楊茉用手去辨別子宮的位置,這樣做了兩次,楊茉徹底弄清楚,那腫物在不在子宮中,但是隨著子宮移動,應該是長在了卵巢上。

穩婆凈手出去。楊茉將葛太太扶起來,“太太,我診為癥瘕。”中醫稱卵巢的疾病為癥瘕。

葛太太很少聽說這樣的病癥。並不能明白。

楊茉道:“就是長在胞宮上腫物。”

葛太太臉色頓時蒼白,緊張地用手扶住肚子,“那怎麼辦?可有辦法醫治?”

話音剛落,只聽幔帳外的趙郎中道:“真是笑話,如果穩婆能診治。還要我們這些婦人科的郎中做什麼?”

沈微言一進門,就聽到旁邊有個婆子道:“楊大小姐教我雙合診,郎中先生可會嗎?”

趙郎中從來沒聽說過什麼雙合診,一下子被婆子問的臉頰通紅,“什麼雙合診……一定是什麼旁門左道的方法。”

婆子親眼所見,看到楊大小姐怎麼分出女子胞宮的位置。心中十分的信服,“我們接生用的也是郎中們不懂的法子。”

趙郎中頓時血氣上涌,睜大眼睛看著婆子說不出話來。轉頭看向葛家嫂子,“太太的脈一直都是我診的,怎麼能聽別人一句話就相信,這已經要臨產了,亂治一通出了事要怎麼辦?”

葛家嫂子又何嘗不是這樣擔憂。

楊茉從內室里出來。剛要吩咐梅香回去保合堂拿她的常用的工具,抬起頭就看到旁邊的沈微言。沈微言抱著大大的藥箱,正仔細地聽趙郎中說話,兀然對上楊茉的眼睛,不由地心突突地跳兩下怔愣在那里。

“沈郎中拿的可是我的藥箱?”

聽到楊大小姐詢問沈微言才回過神,忙將藥箱擺在桌上,“是,是鋪子里才做出的工具,已經經水煮過,白老先生讓我拿過來,怕楊大小姐會用到。”

正是時候,有了工具下面就要告訴葛家她準備怎麼醫治,楊茉看向葛家嫂子,“太太的癥瘕太大,我需要用針筒刺入太太肚子,看看是不是有腹水。”

沒有腹水就表示腹部其他臟器無礙,也好弄清楚葛太太的腫物有沒有出血。

用針筒刺入肚子……葛家嫂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無論哪個女人有了身子都是好好的護著生怕會有半點的差錯,怎麼還能用針扎,“那……那……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就要……出事了?”

楊茉搖頭,“孩子不會有事。”

不可能。趙郎中冷笑,“沒聽說過婦人有孕時還能被扎肚子,楊大小姐年紀小,怎麼能懂得許多婦人病。”說著嘴邊的胡須一動一動,顯然驚奇中帶著怒氣。

旁邊的下人也互相看看,太太懷孕都不能下床,現在怎麼能讓楊大小姐胡亂折騰。

經過事的媽媽道:“家中這幾月連釘子都不能碰呢,更別說還要用針扎……哪有這種事。”

媽媽這樣一說,旁邊的下人也紛紛說起話來。

周圍頓時一陣嘈雜。

每一次疹癥周圍的人都會給她不小的壓力,她用西醫的方法總是那麼驚世駭俗,如果她說那些避釘子的說法只是迷信,不知道古人要怎麼審判她。

她能承諾的只是她診斷不會出任何差錯,“太太已經出現腹痛,如果現在不治將來恐怕也難順利產下孩子,”楊茉徑直看向趙郎中,“郎中能擔保太太母子平安?如果能保,我現在就離開。”

大家心里依仗的就是趙郎中的話。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趙郎中身上,趙郎中一時說不出話來,婦人生產的事誰能作保。

“我們郎中診癥靠的是望聞問切,切診除了要診脈,還要按壓病人腹部看是否有痞塊,診治婦人病有男女之防,趙郎中無法像我和穩婆一樣仔細辨認,焉能知曉太太沒有病癥。”

楊大小姐一句句話將趙郎中問的啞口無言。

“楊大小姐說的也對。”

“只是這樣診可是兇險無比啊。”

楊茉道:“如果因為害怕就不聞不問,那是諱疾忌醫,病癥還擺在那里,無時無刻都是隱患。”

本來表情堅決的葛家嫂子也猶疑起來,是不是應該讓人去找葛老爺問問老爺的意思。

沈微言看向楊大小姐,楊大小姐可比從前氣勢更勝了,她說的話讓人句句都難以應答。

趙郎中心里默念隱患兩個字,皺起眉頭來。

楊茉目光落在葛家嫂子的臉上,面對葛太太這樣的情況,如果葛家不答應她診治,葛太太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會命懸一線。

妊娠合並腫物,大多數是良性的,良性卵巢腫物又囊腫居多,這樣大的囊腫,如果不管它,只會有兩種結果,一種是破裂,一種是腫物發生扭轉,任何一種結果在古代都是致命的,到時候她就真的是束手無策。

所以現在無論怎麼樣她都要說服葛家,即便是她不能保證一定能治得好,起碼對葛太太母子還算有個機會。

她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楊大小姐就一定能治得好?就會大太太母子平安?”趙郎中反問。

屋子里也傳來葛太太的聲音,“楊大小姐能讓我孩兒無恙?只要能生下孩兒,我就算死也甘願。”

楊茉搖頭,“我不能保證。”對她來說,她首先要顧及的是葛太太的性命,而不是未出生的胎兒,只有古代人才會在有保孩子不保大人可笑的選擇,所以這樣的情形,她寧願放手一搏試著去救葛太太,也不會聽天由命,祈禱葛太太性命垂危之下還能生下孩子。

所有人都緊張起來,楊大小姐說了那麼多,原來也不能保證。

“針扎也不能保證。”趙郎中又冷笑起來。

“不光是針扎,”楊茉抬起頭,“針扎只是最容易做的事,往后可能還要切口,再嚴重還要開腹,要輸血,可能會出現各種結果。”

眾人聽著驚呆在那里。

不止是要針扎,還有那麼多他們聞所未聞的治療法子等在后面。

“你哪來的這個膽子,拿別人的性命開玩笑,這樣沽名釣譽,就不怕被官府追究。”趙先生神情激動。

楊茉臉上神色莊重,“就因為我將性命看得重,才會不擇手段想要治好病患的病,得病已經是很痛苦的事,如果不管不顧任由疾病發展,那豈不是不給病患一點的希望,不能幫助病患脫離痛苦,一味謹小慎微又有什麼用?”

“醫者就是因為心中有敬畏、敬信生命的信仰,手握著病患的希望和寄托,只顧自己名聲不能全力救人,不如早些放下藥箱。”

沈微言忽然覺得鼻子一酸,眼前頓時模糊起來。他從來沒聽過任何一個人說過這樣的話。

心中要有敬畏,敬信生命的信仰。

楊大小姐就是因為心中這樣想,才會去疫區,才會接手那些別的郎中束手無策的病患。

旁邊的丁二抑制不住心跳,胸口劇烈起伏,不禁顫抖著開口,“就讓楊大小姐診治吧,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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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難產

“不,”葛太太已經下定決心,“我好不容易盼來的孩兒,我寧願不治病,也要將孩子生下來。”

“不治病,也不一定會將孩子生下來,太太已經有了腹痛和出血癥狀,不一定能再熬幾日,相安無事只是暫時的,”楊茉道,“至少先讓我穿刺看看腹中出血是不是嚴重,才能知道是否需要輸血。”

就算沒有后面的治療,她也想盡量幫幫忙,就算不能治好所有的病,她也想再能力范圍內降低病患的危險。

“不行,”葛太太十分的堅決,伸出手來捧著自己的肚子,“我願意就這樣等著,能熬一日是一日,如果佛祖保佑,就讓我生下孩兒。”

楊茉眼前就浮起葛家小姐通紅的眼睛,眼巴巴地看著母親,生怕母親出事一般。

可是畢竟她已經將話說的很清楚,接下來就是患者自己的選擇,也許在這里終究有她治不好的病癥。

古人看肚子里的孩子比懷孕的母親重要,這也是沒法子扭轉的觀念,連一個穿刺她都做不到,后面的檢查更沒法子進行。

楊茉向葛家嫂子行了禮,從葛家走了出來。

楊茉上了馬車,沈微言跟在車后,一路上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

馬車停在藥鋪外,周圍才傳來議論的聲音,“楊大小姐能不能治好葛太太的病?”

“是啊,楊大小姐,到底是什麼病癥?”

楊茉從馬車里出來,一言不發地走進了保合堂,江掌櫃見狀忙將后院打開,楊茉帶著梅香去了后面。

“怎麼樣?”濟子篆看向丁二,“大小姐怎麼診的癥?”

丁二搖搖頭,“大小姐說是癥瘕。想要用小竹管扎進肚子,看看能不能抽出東西,辨別葛太太是不是有出血。”

“將小竹管扎進肚子,葛太太不是懷著身孕嗎?”濟子篆皺起眉頭問。

丁二道:“就是因為這個,葛家人不讓檢查。大小姐說,癥瘕的大小已經大過胎兒,葛太太又有腹痛和出血的癥狀,怕是會有危險。”

濟子篆轉頭看著后院,楊大小姐之前都是在病患有危癥的時候幫忙,現在遇到這樣的情形。她也只能束手無策,濟子篆想著問丁二,“丁先生覺得呢?如果不治會怎麼樣?”

丁二搖搖頭。“我曾診過癥瘕,但凡長得過大都是不治之癥,更別說還懷著孩子……葛家的意思要盡量拖延,能將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是最好。”

白老先生道:“現在葛太太在吃什麼藥?”

“保胎藥,”丁二道。“自從有孕葛太太就一直臥床保胎。”吃了胞胎藥還流血卻沒有生產的跡象,即便不是癥瘕,也是難產啊,大人、孩子能不能保住都是問題。

丁二嘆口氣,“我們做郎中的,也只能將話說到這里。”

門外傳來詢問的聲音。“楊大小姐治不好病?”

“楊大小姐也不是什麼都能治好的。”

“就是,就是……說神醫,也不過如此罷了。”

白老先生搖搖頭。楊大小姐這樣一來定是受了不小的打擊,想他年輕的時候有一次跟著師父去診癥,覺得師父開的方子欠妥,他卻因為害怕不敢和師父說,結果幾劑藥下去病患沒有好轉。再改藥方卻又已經來不及了,這件事一直都壓在他心頭。每次想起來總覺得自己害了那個病患。

行醫治病就是如此,有時候能救活人的性命,有時候得到的不如失去的多,所以常聽人說笑話,郎中身后跟著的冤魂最多,其實他們是想要救人而不是害人,所以現在大家才小心翼翼,寧可用舊方不治病,也不敢冒用新方,只要平平安安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幾個人說完話,一個婆子從內院走過來道:“楊大小姐請各位先生過去說話呢。”

沈微言上前扶起白老先生,跟濟子篆、丁二一起進了內院。

楊茉放下筆想要吹干紙上的墨跡,幾個人走過去看到桌子上畫的東西。

楊茉抬起頭看向眾位先生,“我將葛太太的癥瘕和胎兒大小畫了出來,各位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法子治療。”葛家不肯接受她的診治,她可以將她摸到的腫物畫出來,看看中醫有沒有保守的治療方法。

楊大小姐沒有說通病患,眉毛雖然緊皺卻沒有看出有什麼委屈和失落,這是從醫多年的郎中才能有的鎮定,真是讓人欽佩。

“有這樣大?”白老先生見了也要驚訝。

楊茉點頭,這樣巨大的腫瘤,沒有引起如淋巴結等地方的病變,且能活動,叩診是實音,邊界還算光滑,良性腫物的幾率偏大,如果能穿刺知曉有沒有腹水和出血,她就更能確定。

“最重要是癥瘕長的位置很靠下。”如果在宮底或者兩側還能期盼能夠正常分娩,現在堵在胎頭必須經過的出口,根本就不能生產,這就是她為什麼著急,想要勸說葛家讓她用西醫的方法檢查。

幾個人看著楊茉畫的這張圖,都覺得好像沒什麼辦法,癥瘕是臟腑失調,氣血阻滯,瘀血內結,血瘀之癥,現在葛太太懷著身孕,不能用活血化瘀的藥,兩種相悖的病癥出現在一個病人身上,無論怎麼用方都不妥。

周夫人李氏坐在家中聽婆子稟告,“葛家那邊只要有些動靜,就都散了出去,現在葛太太的病鬧得滿城風雨,所有人都知曉了。”

周夫人聽得這話十分的滿意,“就是讓外面人都知道,葛家求子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上次我去葛家做客,葛太太還說就是拼命也要留下子嗣。”

旁邊的媳婦單氏用手撐著腰身,“娘怎麼知曉葛家一定會請楊大小姐去診治。”

李氏聽著一笑,“我給你尋穩婆的時候,找到了曾給葛太太看過的胎的穩婆,那穩婆就說葛太太這胎兇險,她見過一個都是大小皆亡,她不敢再給葛太太看胎。就找了借口離開,你說巧不巧偏就叫我知道了。”

葛家上下都還在高興,她就等著葛太太足月聽噩耗,看別人的笑話總是很有趣的,更何況葛老爺和太太性子高傲向來不將他們這些宗室放在眼里,昨日家中下人聽葛家買菜的婆子說要請楊氏去看病,她就知道機會來了,忙讓人里外傳消息,只要楊氏有半點的錯處,立即就鬧的滿城沸沸揚揚。

貶低了楊氏。楊氏就別想進宗室的門。

李氏十分得意,這些年在京城顯貴府中游走,她早已經學會了怎麼利用傳言。更知曉要怎麼說話才能動人心,要不然宣王妃怎麼會將楊氏的事對她說起。

李氏想著站起身,“我去葛家看看,免得有什麼事我們不知曉。”

單氏忙起身伺候李氏去更衣。

李氏坐馬車來到葛家,見到葛太太就將準備好的小肚兜拿出來。“這是我孫兒的衣服,聽說拿來保平安是極好的,你且收著。”

葛太太看到繡著麒麟的小兒肚兜,平安得子的念想從心里油然升起。

李氏道:“上次你說夢到不知是老虎什麼的撲過來,我去清華寺上香和幾位夫人說起來,大家都說是麒麟送子的吉兆。”

葛太太本來緊繃著的心。一下子松開了些,“我也想著,盼了這麼多年。也該得償所願。”

看著葛太太眼睛發紅,李氏忙拿出帕子來給葛太太擦眼角,“別急,別急,一定會好的。”現在要穩住葛太太。等到葛太太生產時出事,葛家再請楊大小姐過來。到時候楊大小姐不但回天乏術,神醫的名聲也會被人從頭到腳扒下來。

葛家嫂子在旁邊聽著,“不如,還是請楊大小姐來看看,既然楊大小姐說針刺沒事,想必也不會有大礙。”

葛太太搖頭,李氏也皺起眉頭,“我就想著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哪有什麼本事,恐怕自己連月事也沒到,怎麼能懂得女人家的事?總不能出生就是穩婆的料。”

葛家嫂子剛才已經被楊大小姐說的心動,現在聽李氏的話說不出的逆耳,“周夫人也不能這樣說,楊大小姐也不圖什麼。”

李氏搖頭,“誰知道,現在的郎中啊……楊家忽然就那麼有名氣起來,楊家和常家爭銀錢鬧的沸沸揚揚,常家老夫人可是楊大小姐的姨祖母,又養了楊大小姐三年,一般的女子,哪里能這樣,不看僧面看佛面……”說著頓了頓“醫者仁心,常老夫人病了她卻不聞不問呢。”

“那不是常家霸著楊大小姐的嫁妝不放?”

“我聽說的可不是,常老夫人是怕楊大小姐聽信生母姨娘的話,為了護著楊大小姐,才將嫁妝暫時留在常家,哪家的正經小姐和姨娘住在一起,莫不是將來也要做姨娘麼。”

李氏斷斷續續說了這些,“我也是聽外面說的,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太太聽一聽也就是了。”

李氏該說的話說到了,坐一會兒就離開。

葛世通下了衙,徑直來到葛太太房里詢問情形。

葛太太低頭看著女兒,女兒剛剛睡著,臉上還有沒干涸的淚痕。

葛世通將手放在葛太太的肚子上,“別的郎中怎麼說?”

“趙郎中還是說這幾日就要準備著,隨時都可能臨產,”葛太太頓了頓,“保胎的藥我也停了。”

葛世通點點頭,看著妻子、女兒並排躺在軟榻上,葛世通心里忽然酸起來,“楊大小姐要診,就讓她來診吧!”孩子還小,如果當母親的真的出了事,可怎麼辦才好?妻子跟著他這麼多年,難道就真的連肚子里的一塊肉也比不上?

葛太太驚訝地看葛世通,“老爺……如果傷了孩兒要怎麼辦?妾身好不容易熬到現在,就為了給老爺生個孩兒,果然是個男丁,也可以為葛家傳宗接代,妾身也就心滿意足了。”周夫人說的對,楊大小姐還是一個小姑娘,不會懂得婦人生產,她不能冒這個險,她寧願每日焚香求佛,求孩兒平安來到世上。

葛世通眉毛緊成一個疙瘩。“如果你出事要怎麼辦?”

葛太太垂下眼睛,“那就是我的命,我向佛祖求了子嗣,就不能再要別的,人不能太貪心。”說著肚子疼得她攥起了手。

一連幾天楊茉都在想葛太太的病,蔣平趁著無人的時候爬了幾次墻頭,想要引起楊茉的注意,楊茉都別過臉去裝作沒有看到,等到人一來,蔣平就立即消失在墻那頭。對于蔣平探頭探腦的動作,楊茉覺得可笑,有時握著一把草揮動。有時搖擺手里的劍鞘,一天到晚仿佛只有一件事可做。

楊茉知道一定是周成陵有話想和她說,但是想到宣王妃,她就搖搖頭,在古代男子都成親早。三妻四妾是理所當然的事,也許這就是她一個現代人和這里格格不入的地方,她想要融入這個環境,卻心里還是有一道底線,絕不會逾越。

楊茉正想要回去屋里,婆子進來道:“大小姐。葛家人來求診了,說葛太太昨晚已經破水,今日還沒能將孩子生下來。請大小姐過去看看有沒有法子。”

這麼快,楊茉看向婆子,“葛太太不是一直都在吃保胎的藥嗎?最少也要再等一個月。”

婆子搖頭,“我們太太已經將藥停了,沒想到這幾日就……”

大約是肚子里的腫塊擠壓到了孩子。這幾日她一直讓人捎消息去葛家,想要再過去看看。可是葛家沒有這個意思,她也不能貿然上門,這樣一等下來,葛太太已經要臨盆了。

楊茉去藥鋪里,吩咐小郎中拿好她的一應工具,然后上了葛家的馬車。

葛家如今一片忙亂,幾乎所有下人都湊在葛太太的院子里。

葛家嫂子見到楊茉忙將她迎進去,“我這幾日一直勸著太太,讓她將大小姐請來,太太就是不肯聽,果然就像大小姐所說,昨晚破水,今天快一整天了,還沒有動靜。”

楊茉洗了手,這才進去產室,穩婆還一個勁地喊,“太太用把力啊。”

楊茉上前掀開葛太太肚子上的布單,大大的肚子如同一個扭曲的球,腫物和胎兒都擠在那里,不論葛太太怎麼用力,都沒有半點移動的跡象。

楊茉看向已經快筋疲力盡的葛太太,“別用力了,太太先歇一歇。”

旁邊的穩婆欲言又止,產室里不能說不吉利的話,可是楊大小姐到底懂不懂,破水之后就要趕緊將孩子生出來,否則孩子就有危險,這時候哪里能歇氣,“大太太已經歇一會兒……”話還未說完,就看到楊大小姐凌厲的目光。

穩婆不由自主地住嘴。

楊茉開始伸手快速檢查葛太太,這種情形該怎麼辦?卵巢腫物堵塞產道,在現代要進行緊急剖宮產,可是現在哪里有這個條件,女人生產男人不能進來,濟子篆先生靠不上,只能她自己想法子。

治醇郡王家的少爺的新生兒溶血癥,她還經過幾天的準備,這次她完全沒有想過會這麼快面對這樣的情形。

葛太太的情形已經是她認為最壞的結果之一,再這樣下去,孩子保不住,葛太太也會因為卵巢腫物破裂或者子宮收縮乏力而喪命。

葛家嫂子經過了一天一夜的擔驚受怕都已經控制不住顫抖,更別提一直備受煎熬的葛太太。

又一陣劇烈的子宮收縮,葛太太挨過去之后忽然暈了過去,旁邊的穩婆忽然喊起來,“太太這是難產啊……”

“沒有辦法了,穢露早下是難產啊,誰也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了。”

葛家嫂子紅了眼睛,“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啊?”

血從源源不斷地流出來,楊茉吩咐梅香,“將針拿來。”這時候不能用醒神開竅的藥丸,只能靠針灸,針刺水溝、中沖、涌泉、足三里,還要加上促進腎上腺分泌的耳穴。

葛太太緩緩地醒轉過來。

楊茉趁著葛太太神志尚清,“太太,我會盡量救你和孩子的性命,現在你要照我說的做,先忍著些不要用力。”

葛太太勉強點點頭。

葛家嫂子看向楊大小姐,“現在要怎麼辦?”到了這時候,郎中們除了開止血的藥和催生藥別無二法。

這時候腫物阻塞產道該怎麼辦?應該將腫物移開,可是隔著肚皮不可能拿開腫物,除非能讓腫物變小。

讓腫物變小……

若說之前還有時間讓她仔細思量,現在真的是面對急癥,她要立即想到應對方法才行。

楊茉看向旁邊的藥箱,她能用的東西也有限。

卵巢囊腫硬化治療。

現在能用的就是卵巢囊腫硬化治療的方法,用針管將卵巢囊腫中囊液抽出來。

楊茉看向梅香,“將小竹筒拿出來。”

楊茉將小竹筒拿在手上,小竹筒太小了,如果囊液中有雜質會很快就將針頭堵塞,楊茉搖搖頭,“快去首飾店,看我們讓做的第二批工具出來沒有?我現在就要用。”

梅香應了一聲,放下手里的東西跑出去將楊茉的話告訴沈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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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危險

葛家嫂子在一旁葛太太,葛太太的反應卻越來越微弱。

快點,快點,楊茉心里不由自主地著急,沈微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將工具拿來。

外面一陣嘈雜的聲音,婆子撩開簾子進門,拿來一個包裹放在桌子上,“外面的沈郎中說,這是大小姐要的東西。”

這麼快就拿了過來,說不定真的能趕上。

楊茉上前去將包裹打開,看到里面的東西她不禁一怔,包裹里的東西仿佛讓她回到了現代,三個大小不等的透明針筒,拿在手中才知道是水晶的材質,旁邊另一只盒子里放著三排針頭,和她之前用的銀質針頭不同,這應該是精鋼打造的。

這不是她讓首飾店老板做的東西。

尤其最大號的針筒,那要用多大的水晶才能做得,要花多少銀錢,她也不過是用銀的罷了。

古代的精鋼也很貴,尤其是要打成針頭大小。

“太太,太太······”急切的聲音從楊茉身后傳來,楊茉顧不得多想,吩咐梅香,“去問問有沒有消毒?”

梅香應了一聲,很快回來道:“已經水煮過又用烈酒泡過。”

知道將工具做出來還消毒的人不多,她在疫區用血清時因為小竹筒不能看到里面到底抽進去多少覺得十分麻煩就和姚御醫一起說過,如果是透明的就好了······想來想去能有時間做這個的就是周成陵了。

顧不得那麼多,現在就算是玉皇大帝送來的東西,她也要借來用。

楊茉吩咐梅香,“再去藥鋪里將濟子篆先生請來,說不得要配血型以備輸血。”

聽到輸血兩個字,葛家人更加害怕起來。

醇郡王世子是得了難救的重病才輸血,難道大太太真的似穩婆所說,現在也是命懸一線?

屋子外的下人騷動起來。

好久沒有聽到大太太叫喊了,這可不是好事。

哪個女人生孩子會這樣悄無聲息。

“穩婆說了·身體澀,下不來了。”

“楊大小姐只會輸血,接生哪里會啊。”

屋子里的楊茉找不到別人幫忙,看向旁邊的穩婆·“大娘幫我按住大太太的肚腹,一會兒我針刺的時候,不要讓大太太動。”

穩婆哪里干過這樣的事,有些不敢,“老身可不敢,老身忙了一晚上,如今已經眼花了·怕是會壞了小姐的事。”

這時候誰敢上前幫忙,死了人算是誰的?別說她一個穩婆,外面的郎中也沒有人敢再開藥。

穩婆找借口推辭不肯,旁邊的葛家嫂子心中焦急,“我來幫楊大小姐。”

楊茉點點頭,教葛家嫂子應該怎麼辦。

簡單做了消毒,楊茉先在腹腔內進針試著抽吸,精鋼做的枕頭太好用了·像現代的一樣趁手,一下子就扎了進去,楊茉再抽吸·水晶針管里沒有見到什麼液體。

太好了,沒有腹水。

楊茉果斷地拔出針,換掉一個針頭,摸清楚腫塊的位置,緩緩進針扎入腫塊。

囊性的,一定要是囊性的,楊茉心里默念,雖然她經過觸診已經有了八分的確定,可是任何治療中都可能會出現意料不到的結果。

明顯感覺到了沖破感,楊茉開始將手挪到活塞上抽吸。

楊茉緊緊地盯著水晶的針管·有一種粘液性的東西被抽了進來,楊茉心中頓時一喜,現在應該斷定是卵巢囊腫沒錯。

葛家嫂子看著楊大小姐手里怪異的東西臉色慘白。

真的有東西被抽起來,這是人身體里的東西,天哪······她想到這里手腳發軟,不由地松開了按著葛太太的手·好在葛太太已經疼了一天,已經對針扎沒有了任何感覺。

“太太。”楊茉轉頭看向葛家嫂子。

葛家嫂子這才緩過神來,“對不起……我······我······”聲音發顫,忙伸出冰冷的手又按了上去。

針頭和針筒脫節的好處在于不能拔出針頭,這樣給她贏得不少的時間。

可是當楊茉開始抽吸第三管時,葛太太肚子里的孩子又發動了一輪攻擊,整個肚子一下子緊繃起來,枕頭險些就移開了位置。

“啊······”葛太太也迷迷糊糊地醒過來。

抽出這點液體,對于一個巨大的卵巢囊腫幾乎沒有任何改變,而且液體粘稠根本不好被抽出來。

趁著宮縮擠壓,楊茉接著用針管抽吸。

似是在搶時間。

“有沒有好一些?”葛家嫂子顫聲道。

楊茉已經無暇理會。

“擠壓,擠壓腹部。

”這一輪宮縮過去,楊茉看向葛家嫂子。

“快……快點……”

葛家嫂子這才緊張地伸出了手,她開始后悔不該一時沖動說要幫忙,萬一她沒有做好,傷了葛太太的性命該如何是好。

可是現在已經沒有了退路,她只好硬著頭皮按照楊茉說的做。

擠壓,使勁的擠壓,楊大小姐說了這個東西不是孩子。

小丫鬟端熱水進來,看到這種情形手一松“咣當”將盆扔在地上。

屋子里發出那麼大的動靜,外面的葛世通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回走動。

小丫鬟恍恍惚惚從屋子里出來,幾乎已經不會言語。

“怎麼樣?”

葛世通問過去。

小丫鬟看著老爺,半晌才張開嘴唇,卻嚎啕大哭起來。

葛世通心中更沒了底。楊大小姐和這小丫鬟年紀差不多,楊大小姐在里面治病,小丫鬟卻嚇成了這樣。

到底是什麼樣的醫術,什麼樣的人,能有這種的結果。

葛世通正盯著內室的門,從里面出來一個婆子道:“楊大小姐找穩婆,穩婆快來幫忙。”

那穩婆早就溜去一旁喝水,聽得這話剛要推辭,葛世通上前幾步瞪圓了眼睛,“看什麼?快過去了,再敢推辭,今日就別想出我家的大門。”

穩婆被嚇得放下手里的杯子,一溜煙地走進內室。

楊茉在和葛太太說話,“太太醒一醒,睜開眼睛看看······這時候就該用力了,小少爺還在肚子里……不能再遲。”

葛太太耳邊聽得這話,卻疲倦地睜不開眼睛。

穩婆快速地向葛太太的肚子上看了一眼,肚子小了,肚子竟然小了,楊大小姐用的什麼法子讓葛太太的肚子小了下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看到桌子上放著的怪異東西,穩婆就覺得心底發寒,這些哪里來的東西,都是做什麼用的。

楊茉皺起眉頭,“大娘愣著做什麼?快看看大太太的情形。

”要說接產,誰也比不上這些有經驗的穩婆,更何況現在她分身乏術。

穩婆忙應了一聲,撩開葛太太腿上的單子一瞧,“哎呀,怎麼流了這麼多血,快,快拿熱水來。”

楊茉抬起頭看梅香,“去看看濟先生有沒有配好血?”

梅香出去詢問,很快回來道:“還沒有呢。”

真正的出血還沒開始,子宮收縮乏力,引起胎兒、胎盤滯留,很快就會有大出血的癥狀,除非快點讓葛太太將孩子生出來。

“大太太,大太太。”楊茉針灸葛太太的穴位,然后低聲喊。

葛太太這才掙扎著睜開眼睛。

“要用力了,大太太。”

雖然卵巢囊腫還嵌在產道里一部分,但是她已經抽不出液體,現在就成了生產的最好時機。

葛太太目光漸漸聚合起來看向楊茉,楊茉點點頭,“太太,肚子再疼的時候就要用力,我們都會幫忙。”

葛太太有氣無力地頜首。

穩婆拿出布單來將葛太太的肚子綁起來。

很快疼痛又襲來,葛太太用足了力氣。

“大太太快,快,已經下來了,下來了。”

聽說孩子要生下來了,和婆子忙跟過來準備接孩子。

葛太太捏緊了手,感覺到全身都在掙扎,掙扎著要讓肚子里的孩子來到這個世間,她不能放棄。

“生下來了,生下來了。”

穩婆的聲音響起來,葛太太整個身體如同一塊石頭般深深地沉入床鋪之中,可是立即地她就發現,為何孩子沒哭?

葛太太重新抬起頭,眼睛在屋子里胡亂找著,“孩子呢,快將孩子抱來給我看看。”

穩婆抱著葛太太剛生出來的孩子,那孩子渾身是灰白的顏色,不哭也不動。

如果是渾身青紫的孩子只要拎起來打兩下讓他哭出聲也就好了,這樣的孩子······根本就活不成,或者沒生下來之前就已經死了。

穩婆將孩子裹好放進乳母的懷里,葛家人都傻了眼。

看起來根本不像足月產下的嬰孩,這分明就是死胎,旁邊的婆子忙拎起嬰孩猛地拍向屁股,“啪啪”地聲音傳來,孩子卻沒有半點的反應。

這樣兇險生下來的孩子,竟然是死胎。

沒救了,沒救了,本來還是個少爺……葛家嫂子想著葛太太豁出性命才生下孩子,不禁腿一軟差點就摔在地上,死了,就這樣死了,大人也不知道怎麼樣,孩子已經先去了。

“讓我看看。”楊茉走過來,從婆子手中接過孩子,將耳朵貼向孩子的胸口,有心跳,雖然心跳不規律,但是小少爺還有心跳。

楊茉看向婆子,“將錦被鋪去東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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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新生兒急救

“你們要去哪里?別帶走我的孩子。”葛太太掙扎著從床上支撐起來。

楊茉看向旁邊的穩婆,穩婆在一旁傻傻地站著不知道要做什麼。

一邊是沒有呼吸的孩子,一邊是才生下孩子的葛太太,她是分身乏術,這邊不能不管,那邊也不能不顧。

楊茉將孩子交給旁邊的婆子,“快將孩子帶過去。”

婆子帶著孩子去東側室,楊茉快步走回葛太太身邊,拿起旁邊準備好的沙袋放在葛太太肚子上。

“為什麼還要放上這樣的東西。”穩婆在旁邊道。

好不容易生下了孩子,身上還要壓上這個,“這樣會讓血流的更多啊。”

“現在流血是好事,淤血流出去能讓身體別處血流更加通暢。”那麼大的囊腫和孩子一下子出來,會瞬間讓腹部減壓,造成淤血滯留,楊茉沒有時間解釋更多,吩咐婆子將沙袋給葛太太綁好。

“一定不能拿下來。”楊茉急切地道。

葛家下人親眼見到楊大小姐的醫術,不管楊大小姐再提出多麼奇怪的要求,她們都會照辦。

葛太太用最后的氣力眼看著楊茉,“楊大小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楊茉顧不得勸慰葛太太,快速跑去東側室。

“怎麼樣?”楊茉看向丁二和濟子篆。

丁二搖搖頭,“恐怕是不好。”

楊茉將手放在孩子心窩,心跳時有時無,胸口一點不見起伏。

丁二嘆息,“月份太小了,又耽擱了太長時間才生出來。”

旁邊已經有婆子在抹眼淚。

小小的身體還有溫度,還有心跳,楊茉使勁地回憶著該怎麼辦。

楊茉轉身看向旁邊的婆子。“幫我將孩子翻過來。”

兩個婆子七手八腳地將小孩子翻過來,楊茉伸出手去拍孩子的后背。

“有了,有血水,從少爺嘴里出來了……”

楊茉忙看向孩子的口鼻,這是孩子呼吸道里的羊水。

伸手向濟子篆要東西,“快,鴨腸管拿來。”

濟子篆急忙送進楊茉手里。

但願孩子吸進去的羊水不多,這樣就還有救,清理了孩子口腔里的羊水,楊茉拿起鴨腸管插入孩子鼻腔。抓住另一邊吸過去,然后又將管子放在另一側鼻腔吸口氣。

實行人工通氣之前一定要確保孩子的呼吸道通暢,她這樣做就是自己充當了人體的吸引器。

旁邊的媽媽目瞪口呆地看著楊大小姐。

楊大小姐用嘴吸那管子。拔出來之后,從一端中流出了東西。

天哪,如果讓她去吸她都不敢,一個嬌滴滴的小姐竟然能做這樣的事。

“濟先生,”楊茉看向濟子篆。“一會兒照我的樣子給孩子做胸口按壓。”

楊茉說著伸出手來演示雙指按壓法,“我吹氣一次先生按壓五次,不能力道太重,大拇指按壓,其他的手指要托起孩子的背部,就像我這樣。一點都不能有誤。”

濟子篆睜大了眼睛仔細地看,然后點點頭。

楊茉迅速地和濟子篆換了位置。

捏住孩子的鼻子緩緩地將一口氣吹過去,吹起的頻率要兩秒鐘一次。比搶救大人時快很多,楊茉看著孩子的胸部微微隆起。

有希望,只要一個小時內孩子有改善,就有希望能活下來。

葛世通在外面等著消息,孩子生下來就應該有人來傳信。卻不見一個人從屋子里走出來,到底是什麼情形。

終于葛家嫂子撩開簾子出來。葛世通忙走過去,行了個家禮,“三嫂,里面怎麼樣?太太如何了?”

“太太現在沒事,孩子……孩子……”葛家嫂子覺得已經沒有了力氣將后面的話說下去。

“到底是什麼情形?”葛世通五臟六腑如被火燒般。

葛家嫂子搖頭,“楊大小姐還在救,不過穩婆說……孩子生下來就不行了。”她看了一眼孩子,全身清白沒有一點的血色。

葛世通不知道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一面是慶幸妻子活下來一面又為沒見面就夭折的孩兒心痛。

本以為會立即有兩個孩兒,卻沒想到妻子並不是懷了雙胞,而是生了病,聽說妻子難產他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孩子生下來,卻沒能留住,早應該聽楊大小姐的,提前治了病那會有今日。

“楊大小姐說,太太沒事了?”葛世通抱著最后一線希望。

葛家嫂子搖搖頭,“沒……沒說……”

如果妻子再出事,葛世通不敢往下想。

府里的管事媽媽這時候過來稟告,“向外散消息的人抓到了,就是平日里出去買菜的蘇婆子。”

葛世通眼睛揚起,“問她,是誰讓她來回傳消息。”

“問了,”管事媽媽道,“是宗室營的人……”

宗室營,葛家嫂子不知怎麼的忽然想到了李氏,“可是前幾日來的李氏?”

那管事媽媽點頭,“正是。”

葛家嫂子只覺得憤怒的情緒油然沖到頭頂,“虧我們太太平日里還和她經常來往,她竟然這樣歹毒的心腸,上次也是李氏來勸太太不要讓楊大小姐來治病。”

葛世通聽著就皺起眉頭,“我們和宗室營向來沒有牽連……”

葛家嫂子道:“若不是她,說不得太太會母子平安。”

葛世通臉色難看,人和人有這樣大的不同,有人高臺看戲,有人落井下石,有人拼盡全力的幫忙,他識人無數,從來沒見過楊大小姐這樣的人。

沈微言站在旁邊焦急地看著楊大小姐,一刻鐘過去了,楊大小姐的臉色有些不好,換做誰這樣不間斷的吹氣都會難以支持。

楊茉抬起頭看向丁二,“丁先生替換濟先生。”

胸外按壓雖然講究技巧,但是給新生兒口對口通氣更加要小心,現在她不能放心地交給任何沒有經過新生兒急救培訓的人。

楊茉看一眼沙漏。繼續低下頭吹氣。

看著弱小的孩子在床上被按的一顫一顫,旁邊的媽媽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

這麼長時間一點沒有變化,怎麼能行嗎?楊大小姐真的能將小少爺救回來?

葛家嫂子想走進屋子,可是抬了好幾次腳只能停在外面,她不敢,她害怕,心臟在她胸腔里跳的厲害。

族中也不是沒有人生下這樣的孩子,都是救不回來的。

不論怎麼折騰總是沒有用,孩子不會說話,不會配合。什麼也不會,小小的身體就那麼大,要怎麼下手。

楊茉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小的鼻子也被她捏的有些紅腫,她正要再俯身,眼前的小臉忽然一皺哭起來,蒼白的臉色幾乎是一瞬間變成了紅色。

“啊……啊……”小孩子動著手腳小聲的哭泣。

楊茉仔細地看著孩子半天沒有動,“哭吧。哭吧,多多呼吸,多多呼吸……”楊茉仿佛也隨著孩子的呼吸慢慢的喘氣。

只要呼吸,正常的呼吸就能活著,就能在這個世上好好長大。

所以母親會忍受撕心裂肺的疼痛將孩子生下來,就是因為生命的震撼。遠勝于一切。

葛家嫂子只覺得心臟一下子爆開了,想要馬上去看孩子卻被牢牢地粘在地上,動不得一步。

丁二睜大了眼睛。幾乎不能相信,一個兩刻鐘都沒有聲息的嬰孩,竟然能放聲啼哭,“活了,活了……”

丁二激動的有些失態。仿佛眼睛中就只有楊大小姐的影子。

“為什麼?”

“為什麼?楊大小姐這是用的什麼法子。”

“活了,真的活了。”

窒息是新生兒常見的癥狀。條件好的醫院會選擇第一時間用喉鏡下氣管插管,沒有這個條件的醫院就是清理呼吸道之后口對口進行人工呼吸。

只要掌握新生兒急救的知識就能讓很大部分新生兒有自主呼吸,在現代每天都有很多孩子因此活下來。

只要嬰兒的肺臟已經發育成熟,就有希望被挽救。

楊茉伸手去摸孩子的心跳,只要心跳能到每分鐘一百二十次以上就算已經正常。

楊茉心里掐算,大約是一百六十次上下,又低下頭聽了聽孩子的肺部,呼吸均勻沒有雜音,很正常。

楊茉這才發現屋子里靜謐無聲,周圍的乳娘和婆子都怔怔地看著她。

葛家嫂子更是連眼睛都不會眨了,這就是外面傳的神醫有起死回生之術。

就是這樣吧……如果沒有楊大小姐,她不敢想象葛家上下會是什麼情形,也會傳來哭聲,但一定是大人的哭聲。

太太會死,孩子也會保不住,如同晴天霹靂一樣。

仔細想起來,剛才那些發生在她眼前的事,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楊大小姐這個人她也會永遠都記在心上。

丁二給孩子診了脈,楊茉才將孩子包起來抱去葛太太屋里。

葛太太聽到孩子啼哭聲就一直睜大眼睛盯著門口,期望下一瞬間孩子就能出現在她眼前。

終于眼前的簾子撩起來,葛太太眼睛一熱,只要能見肚子里的孩子一面,就算她的病治不好立即會死,她也能閉上眼睛。

楊茉將孩子抱到床邊,看向旁邊的婆子,“將太太的被子掀起來。”

那婆子不明白,詫異地看著楊茉,楊大小姐這是又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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