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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雲霓]吉時醫到[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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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7:29:03
第一百二十章 殿上失禁

馮閣老想要按住喬文景卻沒能來得及。以皇上的性子,讓宣王做皇帝不過是一時覺得好玩,如果你擰著他來,他反而覺得你不識好歹,他們就是陪著皇帝胡鬧才有的今日地位。

“喬侍郎你是要違抗聖命。”御座上的柳成陵淡淡的聲音傳來。

喬文景明知那是假王,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撅著屁股趴在地上不敢再出聲,若是有一日那御座上真的變成了這個人,那麼他該怎麼辦?喬文景的冷汗一滴滴往下掉。

扮成道士的皇帝假模假樣地閉上眼睛,如同靈魂出竅般,什麼也聽不見。

柳成陵轉頭看向皇帝,“請天師占卜,此時可為吉時”

皇帝點點頭,將手里的拂塵一甩,一臉莫測高深,“邪不壓正,乃是吉時,皇上但審無妨。”

兩個人仿佛是在玩笑,可是低下跪著的人卻不敢有一丁點的怠慢,皇帝是玩笑,宣王呢?宣王手中握著權柄,稍稍一轉風向,就不知道禍事會吹到誰頭上。

柳成陵看向旁邊的內侍,內侍忙上前道:“將罪臣帶上來。”

皇帝這才興致勃勃地睜開眼睛向臺下看。

楊茉聽著腳步聲傳來,然后是童院使哆嗦的聲音,“罪……臣……童應甫……”抬起頭看到御座上的宣王,童院使只覺得腦袋豁然一下炸開,渾身酥軟,不知道該怎麼才好。

“本天師不受參拜,”皇帝指向柳成陵,“拜那里。”

童院使更加驚駭,一頭就扎在地上仿佛怎麼也不肯起來,拜宣王為皇帝是死罪,不拜皇帝也是死罪,他這樣想著大腿內里都在顫抖,怎麼會是這樣。宣王為何穿著龍袍坐在御座上,到底是什麼情形?馮閣老好不容易安排他面聖求情,他想要借著楊氏這件事搏出一線生機,卻沒想剛進大殿就……

童院使心里突然冒幾個字:天要亡我。

都察院都御使上前質問道:“童應甫你可認罪?”

童應甫如同秋天枝頭的樹葉,在寒風中瑟瑟抖,“臣冤枉啊,臣進京是因楊氏用巫術治病患,臣……以為……是十萬火急……之要事……恐巫人動搖國體,傷皇上之道法……”

聽到童院使說有傷道法,楊茉感覺到一道陰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緊接著大殿里響起晃動金鈴的聲音,濃濃的檀香味也徐徐吹進來。

“用血治痘瘡已是聳人聽聞,罪臣還聽說……楊氏還要給醇郡王少爺換血……這是亙古未有之事,只有巫醫才會這般治癥。”

“童應甫在大獄知曉的比天師和朕都多。”柳成陵臉上不喜不怒,卻天威浩蕩,讓人覺得冷到骨頭里,頭上如同壓了千斤重的石頭,不由自主地低頭。

童應甫沒想到會有這一問,也牙齒亂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好旁邊有馮閣老在,馮閣老用帕子捂住嘴咳嗽幾聲。

皇帝立即想起要給馮閣老賜座,忙揮袖招呼旁邊的內侍去。內侍搬來椅子請馮閣老坐下,馮閣老向皇帝一揖,“多謝天師賜座。”

馮閣老坐下,順理成章地提起。“皇上,醇郡王爺還在聽結果呢。”童院使的案子現在說起來不占優勢,還是先讓楊大小姐說說她怪異的醫術。

最了解皇帝的還是馮閣老。

皇帝點頭。“朕……本天師也覺得……先讓楊氏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楊茉身上。

童應甫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到喬文景點了點頭,這才仗著膽子,“楊氏說醇郡王的少爺是患了病癥,太醫院之前診斷是奇癥所以皇上才請了上清院。”

“既然是病癥,楊大小姐要說清楚是少爺是哪里得了病。”

童院使是看準了她用中醫的方法解釋不清,她說要換血,為什麼換血?怎麼說血中有毒?

楊茉整理好褙子的衣襟,將身邊的藥箱放下來,微微抬起頭,“少爺的病在血中。”

“何以說病在血中?又是如何得病?”

診斷新生兒溶血癥,黃疸出現之前,現代也是要經過血液檢驗的,現在沒有檢驗儀器,她只是通過既往病史和胎盤以及胎兒的癥狀來判斷,說白了,她判斷的方法是西醫治療此病多年的經驗,在現代能拿出來論癥,在古代,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

這里所有人都會說她是胡言亂語。

換在平時她一定覺得沒處下手,可是為了救人救己,她心中就生出難得的勇氣。

楊茉道:“醇郡王妃和少爺血不相合,所以少爺會得此癥。”

“母親能和孩兒的血不相合?孩兒就是母親的血肉化來的,”童院使冷笑著駁斥,“楊大小姐是沒法解釋了,才胡亂扯出這樣的話來搪塞,明明是跟巫醫學的東西,卻也能拿來聖前說。否則你是哪里學來的醫術?你仔細地說清楚。若是白老先生教的,可將白老先生叫來對質。”

如果她說知識來源于現代,定會立即被上清院道士當做邪魔除了,她一直用楊家祖輩做搪塞,今天再這樣說不能服人。

楊茉道:“這是楊家祖輩多年潛心研究和我自己繼續苦修才有的結果。”

要不是在御前,童應甫一定會哈哈大笑,真可笑,楊大小姐用了最拙劣的話來解釋,她隨便換別的說法都比這個要好的多,“我就問誰教你的?”

比起童應甫的情緒忽好忽壞,楊茉始終溫良自持,可是聽到這些話,也禁不住抬起頭來,臉上有了迫人的神采,“童大人可知什麼是格物致和。”

童應甫一怔,天下儒生皆讀《禮記大學》,就算他是靠醫術考入太醫院,也知道熟讀四書五經,楊氏這個賤人,是在羞辱他不成。

他不想說,可是如果他不屑開口,倒像是他不懂一般。童應甫心中不甘,卻也沒法子,只得回答連垂髫童子都知曉的問題:“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源于禮記大學。”

這就對了。

楊茉道:“童大人,可知這話的意思?”

御座上的周成陵幾乎笑出來,童應甫看似咄咄逼人,三兩句話卻被楊大小姐壓制,如今只能被楊大小姐牽著鼻子走。

童應甫臉漲得通紅,真將他當做小孩糊弄。他握緊拳頭,正覺得心中不甘。

楊大小姐臉上卻出現失望的神色,童應甫正覺得不好,楊大小姐這個模樣,好像他不說不出其中的道理。

楊大小姐已經道:“意思是獲取知識途徑在于探究事物,探究事物之后知識才能被理解,我說的對不對?”現代學者已經現,格物致和是科學一詞在古代的解釋。

用一句話將格物致和解釋的清清楚楚,一定要是專心進學的儒生才能用自己的話說的這樣明白。

楊茉將面前的醫箱打開從里面拿出許多瓷瓶、瓷碗。“童大人一定要問我是誰教的,我那我只能說孔聖人,孔聖人教我如何學習。”

竟然將話說到了孔聖人身上,還能駁斥孔聖人、禮記不成?童應甫氣得手腳抖。嘴唇青紫,賤人,巧舌如簧,他想到這里心窩一陣疼痛。

楊茉將東西放好。“口說無憑,如今我們就來看如何格物致和,就用醇郡王妃和小少爺的血來看看他們是不是不相合。”

這也能看出來?殿內外的官員都低聲議論。

童應甫沒想到楊大小姐會這樣說。說血不相合那不是楊大小姐隨扯出的話?童應甫想到這里心里越來越沒底氣。

楊茉看向御座中的柳成陵,“請皇上讓人取來小少爺和醇郡王妃的血,放在我的兩個瓷瓶中。”

柳成陵看向旁邊內侍,“照楊大小姐說的做,拿著瓷瓶去取血來,”說著詢問皇帝,“天師以為可否?”

皇帝天性愛玩,看到地上的瓶瓶罐罐很是好奇,“就讓人拿血來,我看楊大小姐要怎麼以明真偽。”

楊茉靜靜地等著。

所有人都在議論楊大小姐。

“真是膽大的女子。”

“親生兒怎麼會血脈不相合,若是果然有,也是耍花樣罷了。”

“在御前耍花樣?那不是……找死……”

童應甫仿佛心中已經在呼喊,能活命了,能活命了,感謝老天爺對他的厚待,感謝他的對手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姐。

內侍很快將血送過來,“奴婢親眼看著濟先生取的血,絕沒有錯。”

皇帝點點頭很是高興,指揮著,“楊大小姐動手吧。”

楊茉接過血來看,瓷瓶里面有檸檬酸,血液不會凝固,里面的血量足夠她辨別血型的了。

宮中的嬤嬤將小少爺抱來,楊茉親手用小竹筒從小少爺身上取血。

然后將醇郡王妃和小少爺的血放進離心機里,快速地搖動轉柄,變速齒輪頓時運轉起來。

加了抗凝劑的血經過離心機會將全血分為上面的血漿和下面的血細胞,在沒有檢測血型用的標準血清情況下,可以用離心后的血漿和血細胞檢測病人血型。

“楊大小姐都用了些什麼東西。”

“那是什麼?看也沒看過……”

童應甫有一種要虛脫的感覺,一面覺得自己要得救,一面看著楊大小姐嫻熟的動作又如置冰窟。

一面是火,一面是冰,這樣來回折磨著,讓他牙齒不停地磕動,時不時地出聲音。

喬文景皺起眉頭看向童應甫,這個沒用的東西,生像是要失禁的模樣。

楊茉將離心機打開,看到了瓷瓶里面已經分明的血漿和紅細胞懸液。

“要將醇郡王妃和少爺的血拿出來融合,如果生凝集就說明血液不相合。”

大家屏住了呼吸,看著楊大小姐一舉一動。

醇郡王妃的血漿和少爺的紅細胞懸液進行放在一起看是否凝集是正定型,將少爺的血漿和醇郡王妃的紅細胞懸液放在一起看是否凝集是反定型。

醇郡王妃的血型應該是0型,o型血的血細胞和別的血型血細胞不會凝集,但是0型血的血漿卻能讓別的血型的紅細胞凝集,醫院里輸血用0型血做萬能血,是因為已經去除了血漿。

“變了,變了……”旁邊的官員忍不住道。

“變成了一團一團的。”

楊茉點頭,“這就是凝在一起了。如果血變成這樣,試問人是否還能存活?所以我說醇郡王少爺的病是在血中,我說給醇郡王家的少爺換血,就要用這種法子找出和醇郡王家的少爺不相排斥的血給少爺換上,少爺的病情也就會好轉,因為是第一次用這個法子,所以我也不能保證就一定會治愈。”

大殿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童應甫一動不動。

楊大小姐會治,她會治,不是隨便一說。

對,她不可能會隨便說說。誰會冒著被殺頭的危險……

他剛才盼著出結果,現在出了結果他只是滿心害怕,最后一線期望也破滅了,他沒有指望了,沒有了。

不,不,他不服。

他不能救這樣等死。

“你這是戲法……”童應甫用盡全身的力氣,“騙人的戲法,隨便叫一個把式來都能變出不同的東西。”

楊茉看著掙扎的童應甫。她不會主動和人針鋒相對。

但是也別想讓人隨意欺負她。

尤其是在生死關頭,誰也不用跟誰客氣。

楊茉安靜地看向童應甫,眼睛里有些笑容,“那童大人用戲法來讓兩個人的血相合。”說著推了推眼前的瓷碗。

你不是說戲法嗎?那你來變。你請把式來變。

在極端的安靜中,童應甫睜大了眼睛,他連這是為什麼都不知道,更遑論去變。他做不來。

他多麼期望他能駁斥楊大小姐,只是他沒有這個本事,性命就這樣被人握在手里。他眼睜睜地看著沒有一點還手的余地。

只能用下九流的方法,“你這就是騙人的把戲,我行醫這麼多年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事。”

楊大小姐臉上沒有變化,眼睛里卻笑意更濃,譏笑,可憐的目光盯著他。

“童大人可知曉黃花蒿治瘧病?”

童應甫嘴唇顫抖。

“童大人可知有抗痘瘡血清?”

童應甫說不出話來,仿佛有冰棱直插進他的胃里,翻騰著他張嘴就會吐出來。

楊茉不讓童應甫有喘息的余地,“童大人,我們不必口舌之爭。就用此法,從幾位宮人身上取血,再將我們的血拿來比對。剛才我已經說的清楚,如果相合可以互相換血,如果不合就是死路一條,童大人卻覺得我的話不能相信,那我們就親身試試。”

“將和我血相合的宮人的血打進我的身體,與大人血不相合宮人的血打進大人身體,看我們是否會有異狀。”

童應甫怔愣在那里。

楊茉淺淺一笑道:“大人會怕我一個女子不成?”

從柳成陵那里看過去,楊茉昂著臉,一雙眼睛如同閃爍的瓔珞,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也就如此,顧盼中帶著些許柔弱,其中卻藏著嘲諷,那種聽起來很柔和的語調,卻格外的輕,輕的讓人覺得仿佛容易反駁,可仔細思量卻又束手無策。

怪不得童應甫剛才會被激怒。

“如果有輸了不相合的血,就應該和醇郡王之前的孩兒一樣,全身變成黃色,童大人應該診治過。”

醇郡王之前的孩子死時模樣童應甫記得清清楚楚。

“脈搏細數、嘔吐、不能呼吸、寒戰、煩躁、血還會變成粉紅色。”

童應甫眼睛在變化、渙散,緊緊盯著楊大小姐不放,卻又不能將楊大小姐看得清楚,楊大小姐的嘴一開一合,手里還拿著插著針的小竹筒。

就像是來索命的……向他索命。

“之圭兄,不知我是誰嗎?”

耳邊傳來若有若無的聲音傳來,童應甫身體的汗毛全都豎立,之圭兄,楊秉正和他一起吃酒這樣喊他。

這是到了黃泉路?黃泉路……還是楊秉正來……來抓他了……

眼前楊大小姐的眉眼,越看越是楊秉正,是楊秉正,就是他,是他在作梗。

“楊秉正,楊秉正……”童應甫胡亂喊起來,“不是我陷害你,楊秉正,不要找我索命,冤有頭債有主……是你不識時務……你不知好歹……”

童應甫目光渙散,不停地向后躲閃,兩條腿在地上蹬著,身下慢慢淌出一灘黃水來。

大殿里所有人怔愣在那里。

蒲團上裝天師的皇帝勃然大怒,“來人,將這沒用的東西給我拉出去。”

殿外的侍衛進門來拉起童應甫將他拖了出去,宮人們忙進養心殿里打掃,皇帝捂著鼻子仿佛一刻也呆不下去。

“皇……天師……醇郡王爺在外面請求召見。”內侍上前稟告。

皇帝皺起眉頭,“讓他進來吧!”

話音剛落,醇郡王爺就急著走進門,抬起頭看到御座上的宣王和旁邊的皇帝也是十分驚訝,卻規規矩矩地跪下來行禮,又參拜皇上又參拜宣王,然后又參拜了天師。

“皇上,臣是在謝恩的。”

皇帝本以為醇郡王像之前那般懇求,卻沒想到他會謝恩,不禁詫異。

“謝皇上請上清院天師做法,才有神醫來治小兒的病癥。”

喬文景這才聽明白,醇郡王這樣說是為了救下楊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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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驚奇的醫術

皇帝看著地上的醇郡王,臉上有不自然的潮紅,顯然是因為情緒激動,之前說將孩兒送進上清院時,醇郡王雖然百般懇求卻也還沒有到這個地步,是聽到兒子的病還有機會治好,所以才會這般。

皇帝看向醇郡王的目光突然變得和藹起來,“宗室是大周朝的血脈,本天師也期望能有良藥治好這病癥,著太醫院和楊氏合力診治,一定要救回醇郡王爺的子嗣。”

皇帝忽然就答應了。

醇郡王爺有些詫異,卻一下子被滿心欣喜遮蓋過去,總算是松了口氣。

扮作天師的皇帝先站起身,在旁邊人的引導下從養心殿走出去,然后是坐在御座上的宣王。

將所有人甩在身后,皇帝走到上清院換衣服,旁邊伺候的內侍高敏上前道:“老奴一直不明白,皇上為什麼要讓宣王登上皇位……這不是……這不是長了他的氣焰……”

“穿上龍袍就是天子?”皇帝頭也不轉,“那朕多少年都是穿著道服,大周朝就沒有天子了?”

高敏覺得皇帝的話有理,忙低下頭,“可……也是便宜了他……天家的衣服……怎麼好……”

皇帝甩了甩袖子,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紗衫向前走,“我就是要讓馮國昌知道,朕若是不在這個皇位上,他們會有什麼下場。”

高敏這才恍然大悟,“要不怎麼說是天家呢,天家的心思我們這些奴婢哪里能猜的出。”馮閣老想要悠然自得享受高位,就要一心一意為皇上辦事。

皇帝撿起旁邊的金鈴在手中搖晃,又看向不遠處的虎皮寶座,“我也是讓馮閣老知道收斂,大周朝姓周不姓馮,別表面上對我畢恭畢敬。背地里生出不臣之心。”

高敏忙道:“諒他不敢,”說著頓了頓,“天家為何要答應醇郡王。”

“真當朕是傻子?惹怒宗室有什麼好處?讓他們一心一意保宣王篡了我的皇位?兔子急了還要咬人,”皇帝坐在虎皮坐上,對面是張道陵騎虎圖,“醇郡王是早有準備,朕也是怕麻煩,免得宗人令沒完沒了地遞折子。”

高敏將旁邊的蓮花茶碗送上去,可惜了法壇和道場。

皇帝斜乜一眼高敏不以為然,他只是想要建法壇罷了。現在法壇高筑,他也不需要非得來場法式,皇帝想著放下手里的杯子。“那個楊氏倒有幾分意思,你讓人盯著,有什麼好事回來講給我聽聽。”

高敏應下了。

皇帝轉眼間就閉上眼睛打起坐來。

楊茉將眼前的藥箱整理好,跟著醇郡王一路出了宮,馬車一路回到醇郡王府。仿佛比來時快了許多。

楊茉在醇郡王府下車,頓時看到那些帶著些許懷疑、驚訝、羨慕和期盼的目光。

楊大小姐會分辨血的消息已經由太醫院傳到了醇郡王府,大家聚在門口就是為了看楊大小姐一眼。

不知道為何剛才從這里出去的楊大小姐,已經和現在回來的不大一樣了。之前在更多人心中,楊大小姐是有一身家傳的醫術讓人羨慕,如今她擁有的是讓平凡人無法想象學識。更讓人欽慕。

楊茉一步步向前走,所到之處忽然鴉雀無聲,她已經習慣了走到哪里都會被議論。這樣的情形還是第一次。

醇郡王太妃已經等在垂花門,看到楊茉就下拜,“楊大小姐,請受老身一拜。”

楊茉忙將醇郡王太妃扶起來,旁邊的也帶回了小少爺。醇郡王太妃顧不得看孩子,輕聲問楊茉。“西院子里都收拾出來了,楊大小姐要的東西都讓人搬了過去。”

楊茉點點頭和醇郡王太妃一起進了西園。

濟子篆已經等得焦急,看到楊大小姐安然無恙地回來,一向板著臉的老先生也露出笑容來。

楊茉看向醇郡王太妃,“我要白老先生、濟先生一起商量看怎麼治小少爺的病。”

醇郡王太妃點點頭吩咐旁邊的媽媽,“楊大小姐要什麼不用稟告直接去準備出來。”

媽媽應了一聲。

楊茉和白老先生、濟先生一起進了側室里。

這下子算是摒除了一切外因,能安安靜靜地治病救人了。

白老先生和濟子篆自從楊茉進宮就在一起商量怎麼用藥。

濟子篆道:“白老先生還有些方法,能用清濕熱的方子,我在這里不知要如何幫忙,”說著頓了頓,“聽外面的人說,楊大小姐能辨出不同人的血是否相合,這……果然……如此?”

楊茉點頭,“是真的。”這時候說出來大家定是不能相信,但事實如此。

濟子篆和白老先生互相看看,真不知道楊大小姐怎麼發現的,一個人窮其一生日夜不斷的鉆研,能有這樣的建樹已經足以讓人震驚,楊大小姐只是一個剛及笄的小姐啊。

“接下來我們要找出和少爺相合的血來。”

找出相合的血,要怎麼找?

聽楊大小姐這樣一說,兩個行醫幾十年的人,覺得自己仿佛一下子變成了門外漢,連身邊的徒弟也不如。

“找幾個身體速來康健的人,取他們的血來一個個的試。”

這下濟子篆能幫上忙了,看向身邊的弟子,“去家中將所有的小竹筒和空心針都拿來。”

弟子應一聲一陣風地跑出去。

“然后要怎麼辦?”白老先生問楊茉。

楊茉抬起頭看看天,但願這幾日不要下雨,天氣晴朗,陽光充足,沒想到治病救人也需要天時地利人和都具備。

“先要將白老先生開的藥給小少爺服下。”

血液配型出來之前,她要做別的準備工作,楊茉看向身邊的婆子,“去保合堂,多叫幾個人來幫忙。”

白老先生選的郎中必定差不了。

楊茉吩咐醇郡王府的管事媽媽,“要將幾間屋子都收拾出來,還要抬幾扇屏風在院子里。”

抬屏風在院子里要做什麼?

管事媽媽不知曉楊大小姐的用意。不禁要問清楚,“什麼樣的屏風,拿來做什麼用?”

“遮風,”楊茉頭也不抬,忙著看手中的脈案,準備將治療過程仔仔細細地寫下來,“要給小少爺曬陽光。”

曬陽光?剛出生的孩子,要抱出來曬光?

“只是一小會兒沒關系,要拿些黑布和藍布來,將黑布縫在下面。上面是厚些的藍布,在上面是白布,旁邊要做兩個帶子。做好了就是我畫的這個樣子,要給小少爺遮擋眼睛用。”

照光時間長,難免會傷到孩子的眼睛,眼罩是保護作用。

管事媽媽已經習慣楊大小姐的驚世駭俗,可是楊大小姐說的東西。她還是要仔仔細細地記好,這些都是沒有人用過的。

管事媽媽忙下去安排,她剛走出西院子,立即就有人圍上來問,“楊大小姐都要寫什麼?”

尤其是旁邊商量要怎麼去幫忙的御醫,都要仔細地問清楚。

“楊大小姐說要給少爺曬光……還要遮眼睛。”

這到底要做什麼啊?剛出生的小孩子哪里能曬光?都要遮擋的嚴嚴實實。免得著風。旁邊的老御醫就忍不住想要冷哼,“無稽之談。”

楊大小姐說的每句話都是無稽之談,可最終卻治好了病人。

終于有御醫忍不住抬腳進去西院子。“我去看看。”

然后就有更多的御醫進了門。

院子里楊茉正在和管事說要選人采血,“一定要從小到大沒生過什麼病的,不能得過痘瘡、瘧病,選完人帶過來我再挑選。”

輸給小少爺的血一定要是健康的,現在還有時間她要盡量挑選。

管事媽媽先帶了內宅的婆子過來。這些人平日在內宅,吃穿都要好些。從表面上看起來臉色紅潤。

楊茉一個個地去診脈。

“怎麼樣?”每當楊茉看一個婆子,旁邊的管事媽媽就低聲詢問。

“不行,”楊茉看向婆子,“可有牙痛?或是喉嚨、口內有破潰之處?”

婆子驚訝地看向楊茉,“就是喉嚨有些疼,也沒當事。”楊大小姐並沒有問她,這也能看出來?

御醫聽了也過來瞧,“怎麼斷定病患喉嚨疼痛?”

楊茉親手指點,“下頜有腫大。”下頜淋巴結腫大,是有炎癥的表現,這樣的血不能采。

緊接著有幾個檢查合格的,忙去濟子篆那邊采血。

另一個婆子也被楊茉拒之門外,“你也不行,你有血虛之癥,要及時吃補血的藥。”

楊茉每看過一個人,太醫院的御醫就要再診脈看看。楊大小姐除了診脈,還要用手翻看病人的眼睛,按脖子,觸摸腹部,這是什麼診病方法,大家想要問卻拉不下臉面。

“大小姐,為什麼要這樣診?”楊茉身邊保合堂的郎中低聲問。

旁邊的御醫們也聽著眼睛一亮,都靠了過去。

楊茉搖搖頭,“現在來不及,日后我再講給你聽。”

大家不由地失望,誰不想知曉這神奇的醫術到底是怎麼回事,誰不想學到手,將來也向楊大小姐這樣。

楊大小姐的醫術,可是連皇帝都說服了。

“有合適的了。”濟子篆拿了瓷碟過來,有個婆子和少爺的血完全相合。

楊茉看過去,瓷碟上正反定型果然都是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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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7:29:58
第一百二十二章 熱鬧

為了保證準確無誤,楊茉看向濟子篆,“勞煩濟先生再做一遍給我看。”

竟然連濟子篆也信不過,楊大小姐這樣狂妄,可是濟子篆卻並不生氣,而是很受教的模樣,認認真真地將東西拿過來一步步地做好。

剛才在殿外不過聽說了過程,很多人都沒親眼看到,御醫們忍不住擠過來看。

兩個人的血融合在一起,完全沒有任何異狀。

楊茉點點頭,“行了,事不宜遲,現在就給小少爺換些血,明日里看情形。”

周圍嘈雜的議論聲傳來,楊茉似隱約聽到有人在喊她,她卻顧不得張望,和白老先生、濟子篆一起進屋。

這就要換血了。

誰也不多說話,跟著楊大小姐向內室里走去,小小的屋子里卻容不下太多人,御醫們只能讓著幾位資格老的御醫。

說出去也讓人笑話,這麼多的人竟然爭著搶著去看一個十幾歲小姐行醫,仔細想起來誰也沒辦法,病是楊大小姐診斷出來的,換血也是楊大小姐提出來的,他們這些人也只有跟著看的份。

楊茉將孩子抱過來,輕輕地將襁褓解開,小孩子血管不好辨認,尤其是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剛才在養心殿她用了小孩子的腘靜脈抽血,現在看來還要用腘靜脈放血。

濟子篆已經站在旁邊準備幫忙。

“小竹筒里面要加我一早做出的柑橘水,否則血很快就會凝住,”楊茉說著接過濟子篆手里的小竹管將少量的檸檬水抽進去,“然后可以給提供血的人采血。”

楊茉熟練地給婆子消了毒,抽出一管血來,為了減少感染,只得分次取血。而不能事先將血都取出來。

楊茉這邊也準備好了,用另一條腘靜脈,給小少爺放血,小竹管扎進去,就將后面的活塞拔出來,廢血緩緩地流進瓷瓶內。

旁邊的奶子見了幾乎要暈厥,這樣放血,少爺怎麼能受的住,一個人身上有多少血,何況是剛出生的小孩子。這怎麼能活,怎麼能活啊。

楊大小姐拿針扎在少爺身上,用手牢牢地按住少爺的腿。那得是多狠的心才能下得去手。

“這樣就行了嗎?”奶子想要穩住心神,可還是怕的要命,腿不停地抖著,哪有人這樣做的,真的沒事?

少爺不會這樣就被楊大小姐折騰沒了吧?

想著醇郡王妃撕心裂肺的哭聲。奶子愈發覺得不忍。

這才換了多少,起碼還要抽五六次才行,但是恐怕小少爺的血管經不起這樣扎。

楊茉扎了兩次,已經很難辨認血管,隱約看到有血從血管壁露出來,孩子的血管太脆弱了。

楊茉只覺得汗不停地流下來。只能停下手里的動作抬起頭讓旁邊的梅香擦汗。

“大小姐,讓我來試試吧!”旁邊的濟子篆低聲道。

楊茉點頭,將小竹管交給濟子篆。

濟子篆小心翼翼地將針扎進少爺的身體。旁邊的奶子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知道治少爺的病不容易,可沒想到會這樣可怕,眼看著少爺的腿被扎的青紫還有血冒出來,再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

“別扎了。別扎了……”奶子在一旁掙扎。

“沒事的,”楊茉看向慌亂的奶子。“不用害怕,少爺不是好好的。”

小少爺哭的很大聲但是卻不見有別的反應,奶子卻眼睛始終在小少爺的腿上,旁邊的管事媽媽上前讓人將奶子架了出去,屋子里才重新安靜下來。

屋外的人看到幾乎驚癱在那里的下人,心中的緊張更甚,周二夫人想要進屋看卻被醇郡王太妃拉住,“你去了倒讓楊大小姐分神,我們就在這里等著。”

可是這樣真的行?真的就能治好?

這邊說著話,下人又來道:“不好了,郡王妃暈過去了。”

醇郡王太妃皺起眉頭,“怎麼回事?剛才不是還好好的?”

“不知道是誰嚼舌頭,”管事媽媽低聲道,“讓郡王妃知曉楊大小姐要給小少爺換血。”

“郡王妃身體還虛著,這不是要了她的命?”醇郡王太妃臉色沉下來,“都誰進了院子?仔細給我查,查到之后逐出府去。”

管事媽媽低聲道:“誰能說得清,家中出了事,不少夫人來看,下人能盤問,總不好一個個地去問主子。”

這是有人唯恐府上不亂。

醇郡王太妃看向周二夫人,“小的就交給楊大小姐,我們去顧大的。”

周二夫人忙上前攙扶起太妃向郡王妃院子里走去,兩個人才走到翠竹夾道,就看到宗室營的女眷急忙迎出來,“太妃快去看看吧,誰也勸不住郡王妃。”

話音剛落,醇郡王妃已經跌跌撞撞地走出來,發鬢凌亂,面如白紙,仿佛一陣風就會吹倒般。

醇郡王太妃忙吩咐下人,“愣著做什麼?快去將郡王妃扶進屋。”

“娘,”醇郡王妃含淚道,“您就讓我去看看,孩子沒了,我也不想活了,娘,求求您,就讓我見見吧!”

醇郡王妃說完話眼睛一翻頓時倒在地上。

醇郡王太妃伸出手來,“快……快去請太醫。”

院子里的女眷頓時炸開鍋,“這可怎麼辦才好?若是治不好豈不是要鬧出兩條命。”

“這楊大小姐到底能不能治好。”

楊茉並不在意外面的聲音,她此時此刻將全部精力都放在小少爺身上。

“還要再注一次血。”否則明日血管青紫,就更加看不清楚。

濟子篆點點頭,低下頭去仔細看,很快汗就濕透了他的衣服。

打完了血,楊茉將小少爺抱起來,搖著哄了一會兒,小少爺慢慢止住哭聲,睜開了眼睛。楊茉心里一陣激動,沒有什麼比救人更能讓她高興的。

“這樣算好了?”濟子篆走過來問。

楊茉搖頭,“這只是開始,要看小少爺的病會不會發展。”現在這種情況,根本條件嚴格按照必須的換血量來換血,只能雙管齊下用白老先生的經驗方降低小少爺體內的膽紅素。

白老先生的方子是現代批量生產的中藥合劑不能比的。

將小少爺交給旁邊的管事媽媽,楊茉這才走出門。

“楊大小姐出來了。”

大家頓時蜂擁而至。

“小少爺治好沒有?換了多少血?”

剛才還聽到孩子的哭聲,現在卻沒有了,大家都想知道是什麼情況。

“小少爺現在情況很好。”楊茉聲音清澈。

“那……病就算治好了?”

“既然換血能治病,為何還要用草藥?”

“要曬太陽又是怎麼回事?”

每個人問一句。楊茉就不知道回答誰的才好。

吵吵嚷嚷的聲音,將整個小院子都填滿了。

“列位大人,”濟子篆開口道。“楊大小姐還要給小少爺治病,等小少爺安穩下來之后,列位想知曉再去保合堂問清楚可好?”

這樣一說,誰也不好意思再問,只得暫時按下心中的好奇。

楊茉跟著醇郡王府管事媽媽一起去見醇郡王太妃。說清少爺的情況,“這樣並不算治好,明日少爺身上會變黃,到時才能看出這病的輕重。”

醇郡王太妃點點頭。

楊茉道:“今晚我就住在府里,勞煩太妃安排。”她要每幾個小時去檢查一次少爺的身體,如果出現異狀必須立即做出治療。

醇郡王太妃感激地看向楊茉。“老身不知怎麼說才好,多謝楊大小姐。”

楊茉道:“還要再尋幾位生過孩子的媽媽來驗血,以防日后要用。”

將所有事安排一遍。醇郡王太妃才想起來,楊大小姐到現在連口飯也沒吃,忙吩咐下人準備飯菜。

楊茉則去和濟子篆一起接著測血型。

“萬一明日少爺病情嚴重大小姐準備怎麼辦?”

白老先生是見識過這病的,他給楊家少爺治病時,楊少爺明明看似好轉了。卻一下子嚴重起來。

但願不會這樣,可是楊茉心里明白。新生兒溶血沒有這樣容易就治好。

天黑下來,白老先生和濟子篆先出府去,楊茉在側室門口點起了藥爐,準備再做些檸檬酸來。

小院里靜悄悄的,楊茉吩咐梅香帶著小丫鬟去鋪床,她要需要些安靜的時間仔細思量。

院子外,阿玖小跑幾步走到前面一個小亭子里。

有個頎長的身影立在亭中。

“王爺,小的叫了楊大小姐幾聲,楊大小姐沒有應我……不如找個下人去說一聲……反正有醇郡王爺安排,別人也不會知曉。”

周成陵轉過頭來,向亭子下走去,阿玖連忙跟在后面,王爺平日里威嚴懾人,可是到了楊大小姐的事上性子就好起來,這樣的變化連蔣平那個死心眼的都能看出來,他哪里敢怠慢,但凡涉及楊大小姐的差事,他都想好好辦好,誰知道……楊大小姐那邊……也不讓他順風順水,他不明白一個好好的小姐對醫術怎麼就這樣癡迷。

周成陵走到小院外,看到側室門口亮起的一盞燈。

她大大的眼睛看著藥爐上的東西,偶爾抬起眼睛向院子里掃過去,目光剛好從他這邊劃過,卻仿佛什麼也沒看到似的。

她是真的一心一意都在治病救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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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牽手

周成陵向前走,阿玖輕手輕腳地跟在后面,生怕出半點音,回京這幾天王爺都很少說話,顯然是心情不太好,又沒有現楊大小姐遣人來打聽王爺的事,他還不知道這層紙什麼時候能捅破。

周成陵走到離楊茉不遠處,遠遠地看過來,就想知道她在做什麼,蹲在院子里,眼睛被燈照的明明滅滅,神情是那樣的認真,忽然之間她略微動了一下,他心里有個想法,會不會是因為看到了他。

楊茉忽然回過神來,微微抬起頭去看藥爐,溫度過高了,她的柑橘汁就要熬干了,這樣一來可弄不出檸檬酸,好不容易熬了幾個小時千萬不能前功盡棄,楊茉心里著急,忘記了剛才已經將手里的軟布放下,直接捏起了瓷碗。

燙艾燒了兩個小時就跟火炭一樣燙。

下意識地她想將手里的檸檬酸扔下,可只是一瞬間的思量,卻沒有舍得,正要換手去捏,旁邊伸出一只手接過她手里的瓷碗。

她身體下意識的反應是松開手指,然后眼看著那只手將瓷碗妥善地放在地上。

她的手火辣辣的疼,卻來不及急著浸涼水,抬起頭就看到了柳成陵,不,現在她應該叫他宣王爺。

楊茉這樣微愣神的功夫,感覺到手被人一把捉賺然后帶向側室送進一盆涼水中。

“燙了手怎麼還松開不放?”

她眼看著那盆水被兩只手攪起了粼粼水光。

“柑橘汁不夠再做一次,明日又怕會來不及。”

她抬起頭,夜晚看起來五官格外的分明,長長的眉毛揚看起來有些倔強,那雙眼睛里似是汪了些水,看起來那麼的亮。

楊茉想要抽回手,剛拿出一點點,柳成陵卻手一緊又將她牢牢地握賺她鼻端傳來淡淡的酒氣周成陵喝了酒,整個人仿佛比平日里都更熱一些,灼的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外面月亮如圓盤,輕風吹過枝葉屋子里格外安靜。

除了酒氣,還有一股淡淡的氣息沖進她的鼻端,她抬起頭看著那張英俊的臉,她覺得現在自己有些迷迷糊糊,就這樣任他握著,日后再想嫁人,何其難也。

“說說吧!為什麼我們兩個心跳都那麼快是什麼病癥”頭頂清澈的聲音傳來。

楊茉賬折睛,“因為慌張失神。”

“那就看看要慌到什麼時候。”他的聲音比平日里慢些,聽起來每個字都意味深長。

他願意聽借口的時候就會故意裝傻放她一馬,不願意聽的時候,就一刻也不會放松,楊茉不禁嘆口氣。

周成陵望著楊茉落下的睫毛,明明里他這麼近,卻還要閃躲這次看逃去哪里。

因為荷爾蒙,因為腎上腺素,因為互相喜歡要不然他給的幫助她怎麼會從來沒有義正言辭地拒絕,可是她不喜歡他的身份地位,更不喜歡他坐在養心殿的龍椅上,因為那會離她很遠,離她設想的未來很遠。

終于他將她的手從水中撈起來,用旁邊的軟巾擦干凈,“抹點藥吧!”

話音剛落,阿玖就微推開門,順著門縫溜了進來。

冰涼的藥膏子抹上去很快就沒有了疼痛的感覺,楊茉想要將藥瓶拿到手中看看到底是什麼藥這麼有效,卻被柳成陵遞還給了阿玖。

“你的還沒擦。”周成陵的手也被燙了。

修長的手仲過來,沒有自己動手的意思。

楊茉看了看周成陵微紅的手指,想要不管卻又硬不下心腸,只得用手過去涂抹。

“什麼燙傷藥這麼好用?”楊茉故意將話題轉到藥上。

周成陵卻不接口,這人今晚是故意要跟她磨了讓她連轉移話題的機會都沒有。

“這是醇郡王府,讓人看到……總是不合禮數。”楊茉想要坐著開些。

“蔣平。”周成陵低聲喊。

外面傳來蔣平的聲音,“沒有旁人,王爺放心,都已經安排好了。”

他翹著眼角似是在問她還有什麼不妥,那得意洋洋的涅,就讓人恨得牙根癢癢。

外面似是傳來梅香的聲音,楊茉站起身就想要離開,讓丫鬟看到了,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和一個醉鬼在一起,不止是壞了規矩,日后她也要抬不起頭來。

楊茉才走到門口,身后傳來一聲輕喚,“茉蘭,跟我在一起吧!”

她的手又被很大的力氣將她帶回來,撲進他懷里。

滾熱的氣息就在她耳邊,似是要將她吹化了,他長袍上精致的繡圖就印在她的臉上,讓她有些癢又有些窒息般的疼痛。

楊茉好不容易從他懷里掙脫出來,轉身推開門跑了出去。

外面的梅香還不知到底怎麼回事,看到小姐安然無恙,這才迎上去,楊茉恐怕她去看側室忙吩咐沒想,“將我熬好的瓷碗拿回來……”

梅香目光向側室里掃了掃,然后連忙上前收拾東西跟著小姐回到內室。

楊茉坐在錦杌上,抬眼看鏡子里的自己,總覺得臉上多了印記,忙用手來搓,卻現臉頰滾燙。

梅香將東西放在桌子上,楊茉忙過去放了鏹水,將檸檬酸提出來,然后梳洗上床睡覺。

梅香將燈拿下去到外面值夜剛坐下來,旁邊的小丫鬟道:“梅香姐,你剛才有沒有聽到男人的聲音?”

梅香皺著眉頭看過去,“胡說,醇郡王府有婆子在門上守著,怎麼會放男人進來。”

小丫鬟想是自己聽錯了,忙低下頭,“住在這里有些不習慣,就難免疑神疑鬼……”

梅香埋怨地看小丫鬟一眼,“你還比大小姐金貴不成?”

小丫鬟吐了吐舌頭,忙躺下,“梅香姐,你說咱們小姐真的是神仙變的嗎?”

梅香氣急失笑,“今天話怎麼這麼多。”

楊茉累及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這一晚卻有很多人睡不著,從來不知曉原來人血還分相合不相合,更不知曉連母子的血也能不相融。

楊大小姐給那麼小的孩子換了血孩子還能活著,這已經讓人不可思議。

養心殿上說的格物致和更讓許多儒生聚在一起議論。

楊大小姐到底是什麼人。

這樣一來,第二日茶館和酒鋪的人就格外多,掌櫃的都已經知曉“這是楊大小姐又治病救人了吧?”

上次楊大小姐治痘瘡進京還不就是這樣的情形。

“你才知道,”客人放下酒杯長談闊論起來,“大家都在等消息,看看這換血到底能不能救活人。”

楊茉一早就起床去看醇郡王的小少爺。

屋子里的氣氛不是很好,經過楊大小姐的治療,小少爺還是渾身變黃起來,楊茉撩開簾子醇郡王太妃迎過去,“楊大小姐來看看吧,剛才連吃下去的奶都吐了出來,精神也不是很好。”

新生兒溶血癥大量破壞血細胞,這樣的損傷會讓全身上下的器官同時受累。

“這藥也不好喂進去,”醇郡王太妃道,“大多數都吐了出來。”

“不能用勺子,”楊茉看著奶子小心翼翼地拿著勺的手“這樣是喂不進去的。”

楊茉將小少爺抱過來,用腋下反夾住身子,然后托起脖子拿著藥碗壓住孩子的唇舌將藥水慢慢潤進去,她和兒科同事一起吃飯時,同事就說過這樣灌藥的法子,雖然看似殘忍但是效果很好,在現代不用奶瓶喂藥喂奶是怕孩子用過奶瓶就不肯吃母親的奶,現在這樣做,是囡為這里沒有奶瓶。

周二夫人睜大眼睛,怪不得奶子說楊大小姐心狠。

喂好了藥,楊茉將小少爺放在肩膀,從下至上慢慢地拍拍了一會兒小少爺連著打了兩個嗝,楊茉這才將小少爺放下來。

一夜之間小少爺皮膚就已經變黃,並沒有像她昨日期盼的那樣有明顯的好轉。

濟子篆和白老先生一起進來,看到孩子的情形白老先生搖搖頭,“這樣只吃草藥,定然不行大小姐還是想想別的法子。”

怎麼辦?血都已經換了,還能有什麼法子?

楊茉看著小少爺已經青紅的靜脈。

床上的小少爺身體忽然一抽,剛才吃下的藥又一下子吐出來。

“這可怎麼是好啊”周二夫人急切之下忍不住喊出聲。

“是不是換血不管用?”濟子篆忍不住問。

楊茉搖頭,“是換血量不夠,少爺能看清楚利用的血管太少,這樣一陣陣地扎進去不頂用”

“那要怎麼辦?”

難不成只能放棄,眼睜睜地看著小少爺就這樣。

楊茉轉過頭看醇郡王太妃,“太妃,勞煩您去問問,有沒有人願意讓我切開手腕救小少爺。”

饒是醇郡王太妃沉著卻也經不住臉色微變,旁邊的周二夫人更是張大了嘴,“切開手腕?那…那不是要死了嗎?”

楊茉道:“雖然不會出人命,難免會受苦”這是事實,她必須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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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最后一搏

醇郡王太妃讓周二夫人扶著出去詢問家中人。

“為什麼要切開手腕?”濟子篆忍不住問。

楊茉道:“是要有切開手腕的膽子,昨日抽血的那個婆子今天就病倒了。”光是用小竹筒抽血就已經讓人慌張至此,她不知道要大量抽血會怎麼樣,醇郡王府將下人都召集起來測血,其實很多人心中害怕不願意,但是礙于主家有沒有辦法。

古代人認為血是精氣所生,被抽了血就會覺得身體有礙,“這次要被抽血的人配合才行。”

濟子篆這才明白過來。

“要將血放進瓷瓶,然后輸進小少爺體內,要用到銀管,我畫了一個大概的圖,先生幫我看看有什麼地方不妥當。”

濟子篆和楊茉一起看圖,楊茉伸手指,“要用到空心的銀管,如同空心簪一般,不能做的太大否則不能插進血管中,另一邊要稍微大一點,用來插入瓶口……”

“要有個彎度,否則怎麼進針。”濟子篆低聲道。

楊茉點頭,這也是她剛剛才想到的。

既然已經畫好了圖,就立即請京里最好的首飾匠去打銀管。

醇郡王太妃也將同意采血的婆子領過來。

那婆子眼睛紅紅地看向楊茉,“楊大小姐,不管您怎麼用血都好,只要能救回小少爺,奴婢一家若是沒有太妃也不會有今日。”

這是昨日已經配型成功的婆子,楊茉松口氣,“今天采血,不是像昨日那般簡單,你要配合我才行。”

婆子點頭,“沒關系,楊大小姐吩咐就是,奴婢膽子大不怕血。家中很多牲畜都是奴婢宰殺的,留下的血都是我來烹煮。”

婆子這樣急切地說,生怕她不肯答應似的,楊茉點頭,“一會兒我要讓你配合我攥拳,今天要多采些血出來,不過你不用擔心身體會受損,只要休息一陣子,失去的血就會再生出來。”

昨天采血的婆子今天病倒是因為心中太害怕的緣故。

那婆子點頭,“奴婢知曉了。”

楊茉看向身邊的郎中。“準備好東西,我們要采血了。”

郎中忙將干凈的布巾和楊茉需要的各種東西放好,楊茉讓婆子坐下來,開始在婆子手臂上綁布條,消毒,吩咐婆子,“攥拳。”

“好松開。”

“要學我的樣子,攥住然后松開。”

婆子一一照做了。

楊茉很容易就將針扎進婆子血管,將小竹管另一端放進消毒好的瓷瓶中。瓷瓶里是已經抗凝固的檸檬水。

“小姐,您說切開手腕,可是將我們嚇了一跳,那樣也能救人?”不知怎麼的婆子感覺到身體里的東西不停地涌出去。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靠在身上的瓷瓶也好像暖暖的,有些嚇人。

轉念想想楊大小姐說了,流出去的血還會再生出來。又是為了小少爺,她就漸漸鎮定下來,開始和楊茉說話。

楊茉點頭。“能救人。”她是真的想過有用這種法子救小少爺,只是對鮮血人的傷害也很大,她不能為了救一個人就搭上另一個人的性命。

婆子驚訝,“真的能?我還以為楊大小姐真的是在嚇我們。”

血采好了,楊茉小心地將針拔出來,按壓這婆子的血管,“要臥床休息,”說著從梅香手中接過一杯水,“先喝些水吧!”

婆子感激地接過茶杯。

一個人的獻血量不夠,楊茉準備出一套新的采血工具才讓另一個家人過來。

三瓶血羅列放好,接下來就等待首飾匠什麼時候能將東西拿來用。

陽光漸漸照進屋子,床上的小少爺一動不動似是睡的很安穩,其實這樣的昏睡已經十分危險。

楊茉走過去吩咐下人將準備好的眼罩系在小少爺眼睛上,又將軟布蓋住他的下身,然后才過去將他挪到陽光下。

“曬陽光是為什麼?”白老先生道。

“和先生開的藥一樣,為了祛除身體里的毒素。”

從來沒聽說過陽光能治病,直到楊大小姐在疫區用了紅房子治痘瘡,現在又用陽光治小少爺。

“這種病叫什麼?”白老先生很想知曉,這種他潛心鉆研了多年卻沒有進展的病在楊大小姐那里怎麼解釋。

“病因是血不相合生凝血引起的,凝血破壞的是大量的好血,繼而出現了血虛之癥,好端端的人沒有失血如何突然血虛?是身體里的毒素將血溶了身體里流動的看似還是血,卻已經失去了血的效用,這種病出現在剛出生的嬰孩身上,應該叫新生兒溶血癥。”

白老先生仔細思量,忽然臉頰一紅滿是激動的神色,這是別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真是好,這病叫的妙。

就是新生兒溶血癥,日后就叫這個病名。

白老先生轉頭去看楊大小姐,楊大小姐的目光都在小少爺身上。

楊大小姐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治好了別人治不好的病癥,還將一個任何郎中都弄不明白的病起出了病名,還說清楚病因到底是什麼,就算沒有救活小少爺,她的成就已經是任何一個郎中都比不上的了。

沒想到他有生之年,還能親眼見到這樣的事生。

不知過了多久,小少爺已經曬過了陽光,東西還沒有做好,楊茉深深地吸一口氣,看向桌子上的沙漏。

快一些,快一些才好。

“來了,來了,首飾匠將東西做好了。”濟子篆的聲音傳來,楊茉急忙迎了出去。

濟子篆手里拿著一條粗糙又簡易的管子,如果這放在現代,一定會被人驚奇,哪里能用作輸血。

楊茉覺得現在自己就是做著讓古代和現代都驚訝的事,周圍的環境和現實條件,能逼著你去做平日里想也不敢想的事。

給銀管消了毒,楊茉就試著扎進血瓶中,血瓶外面用幾層布包裹好,插進管子之后又用油布包裹一層。然后滴上蠟封住,楊茉小心翼翼地將血瓶立起來,大家目光都落在另一端。

針尖一紅,然后血一連串地落下來。

成了,雖然整體看起來都不太理想,但好歹是做成了,只要能將這些血輸進去,楊茉向濟子篆點了點頭。

濟子篆上前幫忙,兩個人一起去看小少爺腿上的血管。

楊茉消了毒捏著針小心翼翼地送進去。

銀針不能看回血狀況,而且針尖還不停有血冒出來。楊茉仔細看著情形,很快小少爺的皮膚鼓起來,這是沒有穿刺到位置。

看不清楚,剛出生的孩子,根本就看不清血管走形,血管扎一點就會偏,楊茉搖搖頭。

濟子篆接過針,“我來試試。”

一針下去濟子篆也搖頭,明明血管在那里。卻偏偏扎不上。

楊茉讓郎中將血瓶放下來,“我再好好找找。”

醇郡王府的人在外面等得焦急。

“怎麼樣,血送進去沒?”周二夫人問道。

小丫鬟搖頭,“沒。沒呢,奴婢聽到里面說,扎不進去。”

今天連孩子哭喊的聲音都沒聽到,醇郡王太妃轉頭看了一眼醇郡王。“楊大小姐也盡力了,你好好勸勸瑞娘。”兒媳婦晚上的哭聲,聽著讓人心疼。

醇郡王默不作聲。瑞娘沒能給他生個子嗣,還背著那樣的名聲,表面上很風光,背地里卻滿心酸楚。自從上一個孩子夭折之后,瑞娘給他納了兩個妾室,每日都推他去妾室那里睡,就算留他在主屋也和他分床,生怕會再懷孕生下這樣的孩子,有時候他站在窗下看著她那靜謐的影子,忽然覺得他虧欠了她許多,為了家里的子嗣就讓她忍受這種痛苦。

沒有道理的,沒有誰就要一輩子吃苦,一輩子抬不起頭,她並沒有做錯什麼。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再試一試,卻又被人說成是禍根,這十個月她是如何熬過來的,他再清楚不過,她是抱了必死的心思,只要孩子死了,她也會跟著死。

這個孩子,是整個醇郡王府的希望。

楊大小姐在養心殿的所說,讓他相信,上天聽到了他們一家的請求,才讓楊大小姐這樣的人來救孩子。

一定能救活,他比誰都篤定,一定能活,她們一定會好好活在他身邊。

楊茉看著小少爺,現在萬事俱備,可是她卻不能將針扎進小少爺的血管。只是一個小小的穿刺……

“楊大小姐。”外面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楊茉轉頭看過去。

琉璃簾子外,醇郡王向她一揖拜下去。

治病救人是不會看病人的身份、地位,無論是誰她都會一視同仁,楊茉轉回頭吩咐身邊的郎中,“煮過的布巾和外科工具。”

郎中忙轉頭去準備,楊茉將小少爺的腿拉平,先擦上準備好的麻藥藥酒,然后按部就班的消毒,鋪上布巾,楊茉自己也裹上頭和臉。

“這是要做什麼?”濟子篆裹好布巾才走上前來。

“將小少爺的血管分離出來,然后再輸血。”

分離血管?

楊茉說著話,手里動作不停,切開一個橫面小口,然后一點點地剝離上面的皮下組織,看到了小小的靜脈,用鑷子小心挑出來。

這就是血管,血管出來了。

旁邊已經有下人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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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好轉

楊茉慢慢地將血管地拽出來,床上的孩子忽然張開嘴啼哭了兩聲,可立即就又沒有了聲息。

“針。”楊茉側頭來要,濟子篆忙將銀針放在她手里。

將血管擠壓捏住,然后再將針緩緩地扎進去,立即地整條血管充盈起來。

好了,這樣就好了,在裸露的血管上輸血,說起來就像是瘋子才會做的事,她怎麼也想不到是出自自己的手。楊茉輕輕地將血管放下去,血管連著針慢慢沒入肉皮中。

楊茉口述治療記錄給身邊的郎中,“兩邊已經穿好線,用的時候就將血管提出來。”

記錄的郎中握著筆的手在顫抖。

用的時候再將血管提出來……

身體里的東西能隨便提出來再放回去嗎?郎中心中顫抖,眼睛卻離不開那小小的切口。

大小姐怎麼敢想,怎麼敢就去做。

將血管提出來,這不是抽筋拔骨嗎?他是親眼看著……親眼看著……他覺得牙齒都酸起來,怎麼也喘不過氣,轉身跑出屋子,一口就吐在院子里的痰盂里。

“現在另一邊放血。”楊茉轉頭發現跟在旁邊的郎中沒有了。

“我來吧!”濟子篆去拿旁邊的布巾,幫忙消毒做準備。

濟子篆雖然第一次看到血管就這樣被抽出來,他畢竟是外科的郎中,深吸一口氣就緩緩鎮定下來,白老先生卻止不住心中的詫異和驚慌,讓人扶著去旁邊坐下。

楊茉一絲不茍地忙碌著,生怕有一點點的錯處。

“楊大小姐從來沒有這樣治療過?”濟子篆忍不住問。

楊茉搖頭,但是類似的手術她總見識過,也在動物身上動過刀子,做過解剖課教授的助手,知曉人身體的結構。淺顯能看到的靜脈還是容易拿出來的。

現在輸血和放血同時進行,楊茉一點也不敢大意,一直在旁邊守著,眼睛離不開兩個盛血的瓷瓶,偶爾拿過梅香手里的茶來喝兩口算是緩口氣。

血輸的很慢,楊茉還要不時地要拿鹽水清洗創口,突然之間小少爺的腿似是動了動,楊茉不禁欣喜,卻也因此出了一頭的汗,擔心針會從血管里脫出來。

濟子篆也緊張地看著小少爺。

楊茉伸出手去動小少爺的手指。小小的指頭微合,只要換血,身體里的血紅素就會減少。器官中毒的現象立即好轉。

仿佛感覺到了難受,床上的小少爺突然哭起來。

能哭是好事啊,沒有什麼比聽到孩子哭聲更讓她高興的了。

濟子篆道:“楊大小姐,這樣就是起了效用吧?”

楊茉點頭,“是有用了。”孩子有一丁點的好轉。對她來說都是莫大的鼓勵。

給小少爺輸完了血,楊茉處理好切開的傷口進行了包扎之后才讓醇郡王太妃來看孩子。

孩子吃了藥,曬過陽光又平安地換了血,身上的黃疸仿佛是退了些。

“先生看好些了嗎?”楊茉看向診脈的白老先生。

白老先生點頭,“脈象是比換血前好了。”

奶子抱著小少爺輕聲的哄,好像要給孩子減輕些痛苦。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太妃您瞧,小少爺還用手推我呢。”

早晨已經奄奄一息的孩子。現在還能揮動手臂,不管楊大小姐是不是能將這病治好,至少今天已經起了效用。

“好了,好了,”醇郡王太妃笑著看孫兒。“你快快好起來,也不枉楊大小姐這樣救你。你好好長大,我將沒有給你父親的好東西都給你。”

醇郡王太妃的話讓楊茉聽了也眼睛濕潤。

醇郡王太妃旁邊的媽媽似是看出有什麼不對,“小少爺的眼睛周圍怎麼和臉上的臉色不一樣?”會不會是不好的征兆。

這樣一說,大家也湊過去看,真的不一樣,眼睛周圍格外的黃。

醇郡王太妃緊張地看向楊茉。

“沒關系,”楊茉道,“小少爺曬太陽的時候遮擋了眼睛,眼睛周圍沒有被光照到,所以會比別的地方發黃。”

還有這樣一說?白老先生上前去看。

這就也證明了一點,曬陽光的確有效。

楊茉的話讓所有人都松口氣,周二夫人也搶著來看孩子,屋子里打破了之前的靜謐變得熱鬧起來。

“之后要怎麼治?”醇郡王太妃將楊茉讓到堂屋里坐下,輕聲詢問。

“吃藥、照陽光,直到孩子皮膚的黃色徹底退下去,這病才算完全治好了,”這不是一日兩日之功,“如果病情繼續發展,還要再換血。”她們醫院有一個患兒換了四次血才完全康復。

也就是今天這樣的情形說不得還會出現。

醇郡王太妃不禁手腳冰涼。

楊茉道:“關鍵要看少爺的精神是不是一日比一日好,如果好了只要吃白老先生的藥劑,每日曬太陽就能痊愈。”

簾子外的醇郡王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只是他最想聽到的話——痊愈,能痊愈,他孩兒的病能痊愈。

他求的事終于實現了。

天黑下來,白老先生和濟子篆準備離開醇郡王府,濟子篆看著眼睛中滿是紅血絲的楊大小姐,“大小姐不準備回去休息?”

楊茉搖搖頭,“再留下一晚上,明日少爺好轉了再說,”說著向濟子篆行禮,“這兩日勞煩先生了。”

一個女孩子對待病患比他們這些人還要用心,讓他從心底里敬佩。

“我和楊大小姐學到了多少年都無法參透的醫術,該我謝楊大小姐才是。”濟子篆說著躬身行禮。

楊茉剛要推辭,濟子篆已經利落地直起身,“楊大小姐的保合堂不是要外科郎中,我每隔一日過去坐診可好?”

濟子篆這樣的外科郎中去她的藥鋪坐診,楊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再說濟家有自己的藥鋪,“這怎麼好。”

濟子篆道:“若是楊大小姐不嫌棄。就這樣定下,我會帶著弟子一起過去。”

楊茉道:“濟先生能來藥鋪,當然是讓我求之不得。”她心底是覺得委屈了濟子篆。

濟子篆很是高興,又向楊茉一揖,楊茉忙欠身還禮。

白老先生和濟子篆從醇郡王府出來,立即就被同僚們圍起來詢問,“少爺怎麼樣了?讓楊大小姐治好了沒有?”

京城里大藥鋪的人都來打聽,楊大小姐如果能治好這個病癥,那麼保合堂的名聲會迅速在京中傳開,本來楊家的老藥鋪關門前已經走了下坡路。現在由楊家大小姐重開,最好的情況也只是維持生計罷了,楊大小姐治療瘧病的方法人盡皆知。那個藥鋪都能看瘧病。治痘瘡的法子還沒有經過廣泛應用,不知道效果到底如何,慕名而去看癥的都是因為白老先生和丁二……可沒想到,轉眼之間楊大小姐的事就鬧去了宮中。

濟子篆眼睛不抬,這些年讓太醫院帶的京中的藥鋪風氣也不好。現在也該讓他們感覺到挫敗了。

“少爺的病已經好轉了,楊大小姐會治好的。”

大家驚訝地互相看看,“這麼說,真的是病?”

可笑,一個郎中嘴里說出這樣的話,“列位。有時間聚在這里,不如回去好好讀醫書,將來也好能治好別人治不好的病癥。”

“濟子篆。你也不會治啊。”

“就是,就是,楊大小姐說出之前,你也不會治。”

他雖然不會治卻沒有說出那不是病,是災禍的話。濟子篆眼睛不抬,“所以我要去保合堂學習。列位也要同去嗎?”

濟子篆要去保合堂?大家都怔愣在那里。

這下子保合堂又有大方脈郎中,又有了外科郎中。

濟子篆緩緩地將周圍人看了一遍,那些人再也說不出旁的,濟子篆將車簾放下,馬車繼續向前駛去。

楊茉將白老先生開的藥方仔細抄好,在現代治新生兒黃疸的藥,她只知道茵梔黃口服液,在中醫上她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小姐,小姐……”楊茉忽然聽到有人喊她,頓時睜開了眼睛,一下子站起身,“是不是下人來找了?小少爺怎麼樣?”

梅香看到楊茉一臉緊張的模樣,眼睛一紅忙搖手,“沒有,沒有,小姐累了快上床歇著吧!您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楊茉這才回過神,原來是這樣,她還以為……是她太緊張了。

簡單梳洗一番楊茉就躺在床上,梅香還沒將燈吹滅,卻看到大小姐已經睡著了,一個人要累成什麼樣子才會這樣,這幾日最緊張的人就是大小姐,梅香偷偷地雙手合十,上天保佑一定讓醇郡王少爺的病好起來,小姐就可以安心回家休息了。

楊茉一大早就去了醇郡王太妃院子里看小少爺。

小少爺正撅著嘴看周圍的人,醇郡王太妃笑得合不攏嘴,“就是還像昨日那般黃。”

楊茉點頭,這是肯定的,黃疸要一點點的退掉,楊茉將小少爺接過來開始檢查,看樣子比昨日精神很多,人的命雖說脆弱可有時候他又很堅強,“看樣子,今天不用換血了。”

大家說著話,外面人來稟告,“太醫院來問了。”

醇郡王太妃道:“我過去回話,”說著看向身邊的媽媽,“帶上小少爺,讓他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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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7:40:09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4-8-27 17:57 編輯

第一百二十六章 工具

太醫院的御醫檢查完小少爺,醇郡王太妃客氣地奉上診金將他們送走,看起來和平日里沒什麼兩樣,可是事實擺在那里,他們斷不出的病讓楊氏治好了。

老百姓沒有腦子,只要聽說誰治好了太醫院治不好的病,就會覺得那個人是神醫,這一路上他們聽到的議論太多了。

“現在怎麼辦?”從官轎中下來,幾個御醫湊在一起,右院判想聽到楊氏治死人的“壞消息”,可現在他們帶回來的卻是小少爺日漸痊愈的“好消息”。太醫院現在亂成一鍋粥,那些平日里就不大滿意院判的老東西,私底下開始議論楊氏的醫術,院判大人幾次發怒卻還屢禁不止。

幾雙眼睛撞在一起,都是泄氣的神情,怎麼辦?硬著頭皮去稟告,這次失了臉面,只得日后再找補。

御醫將結果仔細地稟告給右院判,右院判一言不發,慢慢地喝了一杯茶才從衙門里出來,楊氏今天得了好處,日后他還有足夠的時間和她磨,人怕出名豬怕壯,他就不信,楊氏能一輩子順風順水。

楊茉從醇郡王府出來時天已經暗了,車夫迫不及待地將馬趕起來,想要天黑前將大小姐送去楊家。

馬車才走出小胡同,兩邊看熱鬧的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聲。

“楊大小姐神醫啊!”

“楊大小姐神醫啊!”

楊茉微微一怔,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旁邊的梅香臉色卻很自然,笑著道:“大小姐,這是您該得的,您不知道,醇郡王府連小少爺的后世都安排好了。您若是不治小少爺的病,小少爺一準沒了。”

那是因為她有現代的知識,不能說就是比別人強,更擔不起神醫的名聲。

回到家中,陸姨娘連忙讓人將熬好的湯水端給楊茉,楊茉在陸姨娘注視下,喝了一大碗,這才算是過關。

“保合堂怎麼樣?”楊茉換了衣服問陸姨娘。

“你將郎中都帶走了,就丁先生看些病患,掌櫃的說你吩咐那些草藥不能隨便上櫃。還沒開始賣藥呢。”

楊茉點頭,“讓下人去保合堂將掌櫃的喊來,我有些事想和他細說。”

陸姨娘整理楊茉衣襟的手停下來。“歇一天吧,明日再說。”

今天晚上交代好了,明日一早也好干活,楊茉道:“姨娘就去請,不過就是個把時辰的事。天還早著。”

陸姨娘沒有法子只得讓人去請。

楊茉吃了些飯,正好江掌櫃也來了,兩個人就去堂屋里說話,楊茉道:“藥材掌櫃的選好了嗎?”

江掌櫃點頭,“都按照大小姐說的仔細挑選,無摻雜、無變霉受潮、無蟲蛀鼠咬。能放上藥櫃的都是好東西。”

保合堂賣出去的藥都要保證質量,這樣開出去的方子才更有用,楊茉點頭。“藥材都挑選好了,就可以上櫃。”說著從桌子上拿出一套外科工具來,“掌櫃的明日一早就去首飾鋪問問,這些東西能不能打來,只要能。價錢合理,我們先要十套。明日開始濟子篆先生就去我們藥鋪坐堂。”

江掌櫃驚訝,楊大小姐請到了濟子篆先生,要知道早十幾年前濟子篆還沒那麼有名氣,老太爺就親自上濟家請過,只是每月兩日坐堂濟先生都不肯答應,現在……卻被大小姐將人請來了。

這是多大的臉面。

江掌櫃想到這兩日大小姐治病的曲折,有豁然理解了,這樣的大小姐,誰人不敬佩?心里想著,上前將東西接下,“為何要去首飾鋪,那里工錢很貴。”

首飾鋪做的精細,她總不能一直用濟先生給的這些,濟家打造這些東西也是要花銀子的,這次去了醇郡王府她才發現她平日里準備太少,如果早就有輸液的工具,第一天就能派上用場。

她本想將藥鋪開起來之后再研究多些工具,卻沒想計劃趕不上變化快,現在有了時間要立即做這些事。

送走了江掌櫃,楊茉將現代的鑷子、止血鉗、持針器都畫下來,她畫的不太好,不知道拿去打造工匠能不能看明白。

明日她還是自己去一趟首飾鋪,醇郡王府做針管的那家應該很不錯,楊茉想著將手里的紙放下上床睡下。

第二天楊茉起了個大早,正準備出門,下人來稟告,“醇郡王府送診金盒子來了。”

說著話醇郡王府的管事媽媽笑吟吟地捧著匣子過來。

楊茉將媽媽迎進堂屋說話。

管事媽媽見楊大小姐準備要出門的模樣也不敢多坐,“小少爺今日里看著又好些了,讓我稟小姐一聲,好讓小姐也安心,。”說著將匣子放下。

楊茉道:“今日晚些時候我還要過府去看小少爺。”

管事媽媽特別的恭敬,“那就勞煩大小姐。”

將醇郡王府的管事媽媽送走,楊茉打開匣子來看,里面是一摞一百兩的銀票,足足二十張。

兩千兩銀子,醇郡王府竟然給了這麼多診金。

診金是不能退的,給多少都是謝意,楊茉也只好收下,這些診金將來都會花在藥鋪上,購買手術器械、藥材,多為貧苦的百姓做些事。

楊茉將匣子交給陸姨娘保管,這筆錢雖然來的快,可現在藥鋪才開,正是花銷的時候,定會左手進右手出。

陸姨娘將楊茉送到門口,楊茉才要登車,就看到旁邊有頂轎子落下,緊接著走出一個梳著圓髻的太太,那太太身上的褙子雖然半新不舊,但是打扮起來也有幾分的體面。

那太太看了看周圍將目光落在楊茉臉上,本來笑著的眼睛,笑意更濃了,“這就是楊大小姐吧!”

楊茉轉過身來向那位太太行了禮,“太太可是問診的?”

那位太太忙搖頭,“原本也沒什麼事,就是過來坐一坐,”說著眼睛落在陸姨娘和楊名氏身上,“大小姐忙著我不便打擾,就和家中長輩說說話吧!”

陸姨娘一怔立即卻又想了明白,旁邊的楊名氏也看出了火候,拉住了想要向后退的陸氏。這太太說來跟楊家長輩說說話,分明奔的是婚事,有句話說得好一家養女百家求,現在趁著好事臨門陸氏不出頭,將來大小姐嫁了人,母女兩個也別想再相見。

陸氏和楊名氏將那位太太迎進門,楊茉也上了馬車,她不禁覺得奇怪,那太太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馬車徑直到了首飾鋪。

店鋪的掌櫃叫來伙計看了半晌然后來道:“您要的刀剪,我們做不好,我介紹一個店鋪給您,城西小井胡同有個張家鐵匠鋪看著不起眼,但是祖傳的手藝好,只是工費貴些又不講究花樣漂亮,所以賣的不太景氣。不過您要的這種磨工精細,不需要樣式,去他家肯定合適。”

“其他的東西,銀管和空心針我們都能做,”掌櫃說著微微一頓,“您也安心,您的東西放在我這里,誰也看不去。”外科郎中的工具,看起來大同小異,每家用的還是不一樣,誰也不想泄露給旁人。

楊茉從首飾店出來,吩咐家人去小井胡同看看是否有個張家鐵匠鋪,家人稟告果然有,楊茉這才徑直過去查看。

老實憨厚的漢子正在店里磨刀剪,來迎楊茉的是張氏。

楊茉不禁覺得奇怪,家人並沒有說她會來,怎麼就有女眷來和她說話。

張氏搬來錦杌讓楊茉坐下,楊茉不說話四處打量,張氏就笑道,“大小姐您放心,咱們家里的東西都是極好的,您用起來一定順手。”

今天不管是首飾店的掌櫃,還是張氏,對她一個小姐來問這個都不驚訝,而且張氏還徑直道出她會用起來順手。

楊茉故意站起身,仿佛不想要買的模樣,張氏頓時有些著急目光就像旁邊的廂房掃去。

楊茉看了一眼家人,家人趁著張氏沒有反應過來,徑直走去廂房撩開簾子,楊茉側過頭正好看到站在門口的蔣平,蔣平臉色有些尷尬轉過頭去看身后的人。

她就知道,不可能所有事都這樣順風順水,確定了心中所想,楊茉才像沒有發生任何事一般,將剪刀的花樣遞給張氏,張氏傳給漢子看。

“大小姐要的這種我們能做,只是,這個式樣……大小姐是要這個大小?這般寬窄?”既然要做精細,自然要問的清清楚楚。

楊茉上前去講解,張家漢子有些緊張,不停地撓頭。

“拿過來我看看。”廂房里傳來周成陵的聲音。

若不能將圖畫的清楚,不能將彎嘴、直齒、無齒止血鉗做好,這些剪子本來看起來就大同小異。

楊茉將圖遞給張氏,張氏送了進去,很快就傳來阿玖的聲音,“大小姐,您過來看看,是不是這樣。”

楊茉走進屋子,桌子旁的周成陵低著頭正在認認真真地看她的畫。楊茉蘭從小學過詩畫,但是臨摹山水和畫如同工科一般的東西是不一樣的。

再看周成陵畫的,如同他的字,一筆一劃十分的規整、嚴謹,一絲不茍,被他這樣一畫,看起來就很像樣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願意

楊茉將不足之處指指點點,很快一幅圖就畫好,鐵匠看著也覺得十分明白了。

周成陵抬頭看向楊茉,“看上去小時候學過筆墨。”

他穿著寶藍色的袍子略低著頭,少了些往日那樣逼人的氣勢,雖然算不上是平易近人,到底還是有幾分的柔和。

楊茉點頭,“學過。”

“有點像。”周成陵仔細看了一會兒道。

她昨晚畫了好久,不至于像沒有半點功底的人。

周成陵琢磨著,“有一點像張工的功底。”修長的手指指過去。

楊茉欠頭看。

周成陵道:“張工喜歡在末筆留墨。”

說留墨那麼好聽,其實就是一灘墨跡,原來他說像,指的是這攤墨跡,這人可真會說話。

楊茉伸手從桌上拿回她的畫,免得再被人奚落,再抬起頭卻對上周成陵清亮的眼睛,楊茉忽然想到那一晚周成陵問她的話。

若說當時她沒準備好回答他的詢問,這一次她好像已經經過深思熟慮準備說清楚,他從小到大做事都十分篤定,這一次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上次宣王爺問的話……”楊茉后退一步,搖搖頭,算是拒絕,那晚他的話說的不明不白,在一起是要娶她還是做妾室、做外室,古代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要門當戶對,她知道自己罪臣之女的身份,不可能嫁給宣王。若是論周成陵這個人,她誠然心里喜歡,卻沒有到什麼都不顧的地步,萬一他將來行事和她預期的有偏差,身邊更嬌妻美妾,她並不能泰然處之。

她微微搖頭是擺明了自己的立場。后退一步更是拉開距離,不論是誰此時此刻都會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願意,她不願意和他在一起。

男女之事他並不是很看重,從小學謀略、禮教、政策,一舉一動不能有半點差錯,先皇在世時利用他們一家治政,先皇崩后,皇帝更是對他百般戒備,山崩地裂前要不動聲色,除了要在爭斗中勝人一籌。還要讓跟隨他的人信服,習慣了這樣生活,根本不去想別的。更不會為一個女人絞盡心思,遇到楊大小姐……從開始的好奇到被她的特別的性子吸引,她的膽大、倔強和這個世道背道而馳卻還要裝作信服禮教,養心殿上更是誇誇而談,她明明行事謹慎。有時候卻又無所畏懼,這樣的女子在他心里漸漸和別人不同起來。

所以他才會問出要不要在一起的話。

若是喜歡,就留她在身邊,將來也會給她應有的一切。

她卻不願意。

楊茉抬起頭來看周成陵,臉上神情不怒不喜,很難想象醉酒那晚月色下他的臉上帶著幾分動容。他畢竟還是他的宣王,高高在上讓人難以捉摸。

楊茉轉身走了出去。

坐上馬車,楊茉才閉上眼睛長出一口氣。吩咐梅香,“走吧,去醇郡王府上。”

馬車向前行,楊茉總是覺得仿佛比來時要慢了許多,她不說話。旁邊的梅香都小心翼翼的,楊茉舒了口氣抬起頭露出些笑容。梅香才放下心來。

好久馬車才到了醇郡王府,楊茉徑直去看了小少爺。

“怎麼樣?”眼看著楊大小姐檢查,醇郡王太妃心里有些著急。

腿上切口的地方稍微有些紅腫,楊茉打開藥箱從里面拿出藥粉,“還要上些藥。”

藥粉撒在傷口上,不一會兒功夫小少爺就張嘴大哭起來。

忙過來抱著輕聲哄。

楊茉看向醇郡王太妃,“比昨天更精神了。”

醇郡王太妃滿臉笑容,“可不是,都是楊大小姐治得好。”

讓將小少爺抱下去,醇郡王太妃和楊茉去內室里說話。

下人端了茶上來就陸續退下去,屋子里就剩下醇郡王太妃和楊茉兩個人,醇郡王太妃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手里握著雙魚墨玉把件慢慢地揉搓,“大小姐可知你父親在安慶犯下的貪墨案?”

楊茉心里已經隱約猜到一些,“並不太知曉,祖母在世時,只聽說貪墨了朝廷賑災米糧。”

醇郡王太妃嘆口氣,“這案子,是我們郡王爺去辦的,他人才到安慶府就聽說,你父親逃脫官府管束,被府衙的官兵圍逼上山,已經跳崖身亡了。”

這些事楊茉並沒有聽到過,只說父親畏罪自戕,哪里知道這樣的內情。

“官府在山下找了好幾日才找到屍身,穿著打扮似你父親,容貌卻已經無法辨認,是你母親去認的屍,之后你母親回到家中也殉夫了。”

楊茉壓制著心底悲傷的情緒,仔細想醇郡王太妃的話,換做平日,這是她怎麼也問不出的內情,她要抓住這個機會找到主要的問題,順著醇郡王太妃的話問下去。

“太妃是說,醇郡王爺沒有看到我父親跳崖。”這意思就是並不能肯定地說明父親的生死。

楊大小姐好聰明,一下子就說到正點上,也就是這樣的人才能學到那麼一身醫術,醇郡王太妃並不否定,“聽說生你的姨娘也和你搬去了一處?”

醇郡王太妃是提點她應該多問問姨娘,雖然她和姨娘一起說過這個案子,但是從來沒有論過父親的生死,如果那具屍體不是父親的而是官府安排,那麼父親在哪里?是否被動用私刑?又是否逃脫之后沒有歸案?還是這些都是她的期望,父親已經被官府害死,說是跳崖不過做了遮掩罷了。

“醇郡王太妃,”楊茉站起身行禮,“我父親的案子從上到下就是一筆糊涂賬,都說父親貪墨了賑災米糧,既然貪墨為何不立即賣給商賈運出安慶府,就算是沒有機會運走,朝廷賑災不過是幾個月內的事,如果米糧會全部糟爛?若有貪墨,我父親又豈會連連上奏折彈劾旁人,這分明是有人陷害我父親。民女不懂官場紛爭,還請太妃提點一二,若有機會也好還我父親一個公道。”

“快起來,”醇郡王太妃起身去拉楊茉,“大小姐是我們家的恩人,為了救我孫兒,大小姐冒著性命危險御前辨癥,我們家不過是說出實話和大小姐相比微不足道,我就將知曉的全都說給小姐聽,”說著微微一頓。“只是要翻案恐怕不易,大小姐還要小心行事啊。”

楊茉應了一聲重新坐下來聽醇郡王太妃細說。

“楊家在京中乃是第一藥商,繁盛的時候京城到處是楊家藥鋪。為何近些年難以支撐?上清院的道士大興丹爐,燒進去的草藥不計其數,大內供應不足,便向商賈預征、勸借,許多商賈很快就關門遠走。你家中長輩大約是想守住家業,一直苦苦維持,卻幾年下來也是外強中干,你祖母主持向朝廷要回些許欠款,哪知數額龐大,便是與內帳也是對不上的。”

也就是說。這里面有人假借朝廷的名聲,向商賈討要銀錢貪墨,和這次柳成陵的事同出一轍。楊茉漸漸聽了明白。

醇郡王太妃道:“老身猜想你父親想要以此參奏主持借款的官員。”

醇郡王太妃說的這個官員。是馮閣老一黨。

“你父親手中拿著證據,楊家藥鋪的事外面人多少有人知曉,真正彈劾下來就算是皇帝信任的人也沒有那麼容易遮掩過去,便有人想到先下手為強,除掉你父親。我們郡王爺也是有這樣的擔憂,才連夜快馬加鞭趕去安慶府。卻也沒能趕上……”

楊茉道:“這麼說來,郡王爺也料想我父親是被冤枉的?”

安慶府的情形和楊秉正的為人,的確不像是能做出貪墨賑災糧的事來,就如楊大小姐說的那般,貪墨糧食等它發霉,楊秉正圖的是什麼?

醇郡王太妃不好深說,“楊大小姐這次去平瘟,是不是認識了宣王?”

突然提起周成陵,楊茉一怔,立即她回過神來點頭。

醇郡王太妃臉上沒有特別的神情,只是溫和的出主意,“這就是了,宣王有意揭出朝廷欠款的事,楊大小姐何不請宣王幫忙,將你父親的案子也一並提起。”

讓她去求周成陵幫忙,楊茉不禁覺得這世上的事真是有太多巧合,她剛和周成陵說了清楚,如今父親的案子卻又要去找他。

楊茉站起身感謝醇郡王太妃,無論怎麼說醇郡王府是幫了大忙。

從醇郡王府出來楊茉徑直回到家中。

陸姨娘和楊名氏學著如何腌醬菜,看到楊茉,兩個人臉上都有一抹頗有深意的笑容。

楊茉換了衣服才出來和陸姨娘說話,“今天來的太太有什麼事?”

說到這個,陸姨娘露出些與有榮焉的神情,卻又有些不好開口,眼看著楊茉將手中的茶杯放到矮桌上,這才道:“是來說親的。”

說親?楊茉驚訝,怎麼會來說親。

“興化府人,是名門望族的旁系子孫,有幾分學識,來京中等候秋闈,年紀不大才剛及冠……”

楊茉仔細地聽著,這是第一個來家中提親的人,雖然是旁系子孫,卻已經是生員,如果秋闈能考中說不得也能有個前程,算起來家世不算差,怪不得陸姨娘會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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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7:40:31
第一百二十八章 治精神病

楊茉看向陸姨娘,“姨娘怎麼說?”

陸姨娘道:“我沒敢說什麼……畢竟這事要聽大小姐的。”她不是正經的長輩,再說大小姐現在獨自撐起楊家,凡事親力親為,這種態度,不會任人左右。

楊茉松了口氣。

楊名氏在旁邊看得著急,“姨娘的意思,徐公子的條件還算不錯,能找個有功名的不容易,讓大小姐也思量思量,徐家說了,大小姐第二個子嗣可以過繼給楊家,將來楊家也有個承繼。”

這已經是很開通的了,正室身下有三個子嗣才算不用擔憂承繼,可徐家願意將第二個孩子冠上楊家姓氏。

陸姨娘和楊名氏都說好,想必徐家對這門親事很誠懇,以她現在的處境來說,這樣的親事的確不錯,楊茉笑著看陸姨娘,“我才剛及笄姨娘就著急讓我嫁人不成?”比起出嫁,她更喜歡現在的情形,只要在這個小院子里自由自在,沒有人提醒她不該將姨娘做母親,她也不用估量自己的身份。

陸姨娘欲言又止,楊名氏見狀找了個借口轉身走出了屋子,留下楊茉母女兩個說話。

陸姨娘開口好幾次才道,“我知道宣王幫了大小姐不少。”

為什麼今日人人都提起周成陵。

陸姨娘顯然還有后話,楊茉靜靜地聽著。

“可是我讓人打聽,宣王已經有王妃了,幾年前宣王生病,沖喜進的王府,雖然后來宣王不在京中,一直都是王妃主事,王妃的娘家也是大有來頭……”陸姨娘小心翼翼地看楊茉一眼。

楊茉愕然,原來周成陵已經有了正室。達官顯貴的子弟二十幾歲一般都已經成親,尤其是身上有爵之人,就算沒行禮想必也早已定下婚約。楊茉不否認心中瞬間有幾分的窒悶,卻轉眼就想通了,既然是不可能的事,她何必再在這上面費神,不如徹底放開也讓自己輕松。

“姨娘怕我去做妾不成?”楊茉抬起眼睛看陸氏,“姨娘放心,將來嫁人我也是要明媒正禮,不能有半點的含糊。再不濟還有入贅之說,哪里就會糊里糊涂地在旁人身下伏小。”

陸氏聽得這話,心里一塊大石落地。“我就想,大小姐心高氣傲,一定不會這樣糊涂,就算過去做側妃,那……畢竟也是妾。”

楊茉看左右沒人笑著靠在陸氏肩膀上。“姨娘放心,光明正大、抬起頭來生活,是我所期盼的將來。”

陸氏覺得眼角濕潤,攬住楊茉點頭。

楊茉想到父親的事,“有件事我想問姨娘,官府將父親屍身送回來姨娘可見過?”

說起這個陸氏就忍不住掉眼淚。“伺候老爺穿衣的是太太,我命中不祥沒敢上前,太太也不想假手旁人。連下人也沒用,我那時沒看出來,太太竟然……有了要殉葬的心思。”

母親是溫和的人,不會不讓身邊人去看父親最后一面……

楊茉越想越覺得這里面有蹊蹺。

難道說母親不讓人看,是因為那個人根本不是父親?要知道面貌已毀。身上卻還有能辨認的特征。父親入殮,緊接著母親殉葬。這里面的事就不再有人追究。

既然家中主母都已經殉葬,誰還能懷疑死的不是楊秉正?

楊茉心中油然生出幾分期望,說不定他們父女還有見面的一日。

接下來的幾天楊茉和江掌櫃將藥鋪收拾妥當,選了吉日正式開張,當日楊茉迎來一撥又一撥的慶賀,保合堂一時熱鬧非凡。

楊茉和濟子篆先生將外科的牌子掛了出去。

從此之后保合堂也收治外傷病患。

“大小姐,”楊家的下人匆匆忙忙趕過來,“姨娘請您回去。”

陸姨娘很少讓人來找她,楊茉點點頭坐車回到楊家。

進了門,楊茉看到等在院子里的小廝阿松,這是文正公世子來了?

陸姨娘迎出來,“是文正公世子,說有要事和大小姐說。”

董昭在屋子里喝茶,看到屏風后有了綽綽人影,是楊大小姐回來了。

不等楊茉說話,董昭已放下茶杯,“我奉旨回京徹查太醫院院使童應甫貪墨一案。”

董昭直接就將話說了,不用她猜來猜去,楊茉覺得心中一陣輕松。

董昭說完話抬起頭來,屏風后的楊大小姐似是只挽了單螺髻,不見有什麼釵釧,想想剛才路過保合堂時看到人群鼎沸的景象,想來這些日子太過忙。

董昭猶豫了片刻,還是接著將話說完,“太醫院在疫區的用藥本冊我已經帶了回來,童應甫貪墨不難定案,我想利用童應甫牽扯出朝廷向商賈借款之事。”

童應甫知道他父親的案子,所以在養心殿才會大喊大叫。

“童應甫本已經說出了這些年太醫院如何向藥商勸借、各種巧立名目收攬錢財,”董昭說著頓了頓,“今日我去提審卻發現童應甫已經瘋癲了,聽說楊大小姐想要去診治童應甫?”

楊茉通過別人打探到這個消息,所以她才會請人幫忙想要去獄中看一看。不能小看人的承受能力,一個平日完全沒有精神異常的人,很少能突然之間完全瘋癲,就算童應甫在養心殿童應甫胡言亂語了一陣,也不能代表他就得了精神病。

她覺得童應甫的病八成是假的,在現代有不少罪犯也利用精神疾病逃脫法律制裁,所以才有精神病評估。

楊茉道:“有沒有人去獄中診治?”

董昭道:“太醫院的御醫去用了針,不見好轉。”

董昭話音剛落,就聽到屏風那邊傳來清晰的聲音,“能不能讓我去看看。”

董昭知曉楊大小姐的意思,太醫院明顯偏袒,絕不會說童應甫沒病,一個女子去大牢雖說多有不便,他提前做安排也不會出什麼問題,通過童應甫將楊家的案子牽扯出來。這是最好的機會值得嘗試,董昭想著站起身,“大小姐有些準備……下午我讓人來接。”

楊茉起身來送董昭,沒想到走到院子里,董昭又折返回來,這次沒有準備屏風,兩個人撞了個正著,一時神情有些不自然。

楊茉正要低下頭,董昭已經轉過身去,楊茉這才抬起眼睛。其實之前在疫區已經常常見面,董昭卻還是無時無刻盡量地遵守著禮數。

楊茉的目光落在董昭身上,官靴上滿是塵土。看起來有些風塵仆仆,能看出來是剛剛進京就開始辦案。

“大小姐說牛生痘瘡的事,我讓人找了一頭病牛,就在京郊養著,大小姐如果用就讓人知會一聲。”

有牛痘。楊茉覺得眼前豁然一亮,有牛痘了,她就能給很多人種痘,最起碼能從身邊信任她的人開始。

楊茉不知道該怎麼感激董昭才好,蹲身行禮他又看不到,說謝謝未免太簡單了。于是轉過身走到董昭面前,蹲下身來,感謝的話還沒說出口。

董昭的視線就落在楊茉纖細的脖頸上。她這樣在疫區救人,太醫院卻像再查反賊一樣對楊大小姐做過的事逐一詢問,口口聲聲說,為了病患著想,其實就想要挑出錯處。好給楊大小姐扣上罪責。

姚御醫一進京就被太醫院右院判叫去訓話,就是要強問他楊大小姐到底有什麼錯處。

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稱呼楊大小姐都是——罪臣之女。

罪臣之女。只要將楊秉正的案子翻過來,看誰還敢這樣說。

“楊大小姐不用謝我,”董昭凝望著楊茉,表情說不出的認真,“永遠也不必謝。”

楊茉抬起頭,董昭已經沉穩矯健地從她身邊大步走開。

“楊大小姐要去診治,”右院判將脈案放回架子上,幾步就走出來,伸手去拿矮桌上的茶,“誰讓的?”

“是文正公世子爺,皇上命他監管此次平瘟,這次連童院使大人的案子也落在他手上。”

右院判喝了口茶,嘴里咬著茶梗,臉上是輕蔑的笑容,“勛貴,說清楚就是武夫,還不是要被馮閣老這樣的文官驅使,他們想要動什麼心思,用不了多久就會失敗。童應甫已經抱著必死的心,明知道多說話就會牽連家小,誰能有本事讓他開口?我早已經求了皇命不準嚴刑逼供,楊大小姐去了能有什麼用?說服童應甫?笑話,童應甫現在最恨的就是楊大小姐,”說著揮揮手,“讓她去治,有病她能治好,沒有病我看她治什麼。”

右院判說完轉身進了旁邊的小屋,姚御醫被脫了官服坐在椅子上。

“你為什麼要替楊氏撒謊?文正公世子是不是也在替楊氏遮掩?我知道丁院判是主謀,你也是被逼迫,記住,你之前是被逼迫,現在回京之后若是在我面前還不說實話,那就是同謀。”

姚御醫抬起頭看右院判,“院判大人,您錯了,這里沒有任何陰謀,楊大小姐是治病救人,我聽說楊大小姐連童院使認定為奇癥都治好了,不如院判大人賜教屬下什麼是換血?什麼是新生兒溶血癥。”

右院判臉色如常,目光中卻透出幾分陰狠,“我看你能嘴硬到幾時。”

楊茉這邊正在收拾藥箱。

梅香記著楊茉需要的東西,“錘子、剪子、鑿子、鏟子……”大小姐這是要治什麼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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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開顱

小小的醫藥箱突然之間重起來,里面的東西更是驚人,梅香坐在馬車里不停地看向大小姐,不知曉大小姐心里在想什麼。

都是些別人怎麼也想不到的東西吧!

每次楊大小姐出去治病,就會有人圍著議論,這次大家又聚在一起,“這是要去哪里?”

“聽說是大牢。”

“太醫院的院使童大人病了,前幾日還請幾個郎中診斷。”

“什麼童大人……別亂說……如今已經是階下囚了……”

大家眼看著楊大小姐的馬車越走越遠,人群中一個穿著青色半臂的婆子,這才低下頭匆匆忙忙地走開。

她一路走進宣王府換好了衣服,然后去宣王妃房里回話。

宣王妃虛弱地靠在軟榻上和身邊的丫鬟一起分線,旁邊放著一只箱籠,那是王妃吩咐人送去給宣王爺的衣物,看來宣王爺那邊不肯收,這嫁過來幾年了,卻被不聞不問地放在這里,到底是為哪樁,這世上還有比王妃更苦的人嗎?

宣王妃放下手中的線。

婆子忙道:“楊大小姐去大牢中為童應甫診病。”

宣王妃聽了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奇異的紅色,不禁低下頭大聲咳嗽起來,旁邊的葛媽媽忙上前拍撫宣王妃的后背,“王爺是因商賈欠款的事忙碌,也不一定就是為了楊大小姐。”

宣王妃搖搖頭。

葛媽媽看一眼屋子里下人,下人忙退了出去。

“王妃放心,您現在是正妻,就算王爺喜歡楊大小姐,那不過是個罪臣之女,宗室營不會讓她進門的。”

宣王妃搖搖頭,“我這個王妃。不過是在王爺病重不醒時皇上賜婚嫁進來的,自從王爺醒過來之后,遠走養病,就再也沒有踏進王府半步,整個宗室營誰不知道我的笑話,”說著話去看手上的湖綠的翠鐲,“這次王爺回京我們半點不知曉……父親常常說我,男人不將兒女情長掛在心上是好事,可王爺卻能和楊大小姐去疫區,回到京中又處處維護楊大小姐。還讓人買了藥鋪就在楊家保合堂旁邊……”雖然別人沒有議論王爺和楊大小姐,她就有這樣的直覺,所以才讓人去盯著楊家的動靜。“王爺不是無情之人,他是沒有將這份情放在我身上。”

葛媽媽忙勸道:“您也要理解王爺,任誰大病醒來發現自己已經娶妻就會驚訝,王爺又是有傲氣的人,牛不喝水強按頭。您要讓王爺緩緩,就算王爺真的喜歡楊氏,娶進門也不過就是側妃,還在您之下呢。”

宣王妃搖搖頭,“枉然,不過是個名分。他真正喜歡的人,早晚會將最好的都給她找來,我……這輩子……不過就是別人飯后余談的笑料罷了。”

葛媽媽忙道:“王妃心善。本要賜婚三小姐,是您擋在前面,說什麼身子不好,就算養在家中也無人問津,奴婢知道。您是護著三小姐,您心善將來必定有福報。”

宣王妃虛弱地咳嗽。“王爺若是休了我,倒也干凈,便不用這樣不死不活地磨下去,只是父親那邊我不知該如何交代。”

葛媽媽大驚失色,“王妃身份貴重,切莫這樣想啊。”

宣王妃疲憊地躺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麼,屋子里如同死一樣的沉靜。

阿玖蹲在門外一直不敢進去,蔣平來來回回安排里面的事宜,一次比一次臉黑。

“準備筆硯是你的事吧?”蔣平就差拿劍鞘戳阿玖的屁股。

阿玖的五官皺在一起,“肚子疼……吃了藥也沒用……哎呦,還要去……”

蔣平捂住鼻子,“快滾,快滾。”

傻大個就是好騙,除了忠心耿耿之外,別的心思動也不會動,王爺昨天從早到晚一句話也沒說,進去伺候那不是要夭命。

阿玖才跑了兩步,就有門上的人來稟告,“都察院的人來了,要見王爺。”

騙蔣平行可不能糊弄王爺,既然有事他只能去安排,阿玖心里想著就直起了脊背,“我去稟告王爺。”

阿玖從蔣平眼前溜過去,蔣平額頭上的青筋暴起不停地跳,眼睛里也冒出火光,等到都察院的官員進了屋,阿玖退出來,蔣平一把拎起阿玖的后領。

阿玖急忙告饒,“別,別,你不知道這要出人命了,”說著指指屋子,“他們在說楊大小姐呢。”

蔣平這才松開阿玖,走到窗下去聽。

都察院的官員向周成陵行禮,然后規矩地坐在一旁說起整個案子,“太醫院右院判那邊又有了核查,童院使貪墨證據確鑿,請王爺安心,這案子定會重辦,王爺手里的欠條想必也和童院使貪墨的銀子相合。”

周成陵淡淡地看著那官員並不說話。

那官員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尷尬地咳嗽一聲,“右院判說了,在疫區都是丁院判部長眼睛竟沒認出王爺……”

周成陵忽然道:“聽說姚御醫進京之后一直在太醫院里問話……”

官員擦了把頭上的汗,“下官也聽說了,其實這事,童應甫入京都是因楊大小姐亂了規矩,”說著一雙眼睛謹慎地看著宣王,透出幾分精明,“姚御醫跟著胡來,沒有第一時間上報朝廷,才讓王爺也困在疫區。”

堂堂宣王被官兵封鎖在疫區,身嬌體貴的人怎麼能受得了這個,所以回到京中才讓順天府的人丟盡了臉面。

“聽說丁院判和姚御醫都是平瘟的功臣。”周成陵的聲音讓人聽起來涼涼的。

官員道:“雖說是有功,可太醫院查清楚了,也確實有罪責,俗話說無論在哪里都要立規矩,走到哪里不能丟了朝廷的顏面,這次讓他們僥幸過關,還有下次呢,為了防范于未然,要查個清清楚楚。該懲辦的一個也不能少。”多抓幾個太醫院的替死鬼,好給宣王爭爭臉面,含著金匙出生的人,從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讓宣王撒撒氣,銀錢也退回來,這官司也就完事了。

皇上信任馮閣老,宣王才回京,怎麼也不能喝馮閣老對著干。

這話仿佛說中了周成陵的心思。他站起身來,“你說的在理。”

官員登時笑起來,“也是巧。太醫院右院判還跟王妃娘家連著親呢,這次平瘟若是他去了就不會鬧出這樣的事來。”

“案子審結了?”周成陵看向那官員。

“沒呢,”那官員道,“還要等到文正公世子爺簽了文書,只是童應甫瘋了。世子爺的意思先請郎中給童應甫治病,再審這其中是否有內情。”

“哦?”周成陵有些疑惑,“還沒有結狀。”

“沒呢。”官員又開始擦汗。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周成陵站起身走向內室,外面的阿玖忙推門進去伺候換官服。

那官員怔愣在那里。

右院判的心情可謂是惡劣到了極點,無論走到哪里都有楊大小姐就來插一腳,這個文正公世子也是油鹽不進。非要楊大小姐盡力一試。

大牢里又悶又熱,潮濕、腐敗的氣息撲面而來,右院判用帕子堵住嘴鼻。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今天就看楊大小姐怎麼空鍋煮飯。想到這個,右院判耐著性子坐下來。

楊茉跟著董昭一起進了牢房。

開始有亂哄哄的聲音從周圍的監牢里發出來,然后就有牢吏四周巡視,很快喊叫的聲音被壓制,就剩下鎖鏈鋃鐺撞擊聲響。

童應甫的牢房在最里面一間。牢吏將牢房門打開,董昭吩咐人將童應甫從草堆里拉出來。光著屁股的童應甫立即大叫,“別動,別動,我的蛋,我的蛋……我在下蛋,我要下蛋……”

“咯咯噠、咯咯噠……”童應甫喊叫起來,手臂和肩膀不停地上下搖動,屁股使勁地搖擺著。

楊茉轉過頭,等到牢吏將童應甫的褲子穿上,童應甫卻憋足了力氣,紅了臉,突然“噗”地一聲放出一個好大的屁。

角落里來聽接過的右院判頓時笑起來,楊大小姐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一會兒就會受不了從大牢也跑出去。

連兩個牢吏都皺起眉頭,旁邊的童應甫卻好像十分興奮的模樣,“我的蛋下出來了……放開我……我要去孵蛋,我要去孵蛋。”

楊茉轉過頭看童應甫,頭發亂蓬蓬地一團,臉被灰塵遮蓋,衣衫不整地在原地扭動,仿佛換了個人般,要仔細辨認才能看得出是童應甫。

趾高氣揚的太醫院院使,怎麼短短幾日就變成了這個模樣。

楊茉不是學精神科的,對精神病也所知甚少,不過童應甫這個樣子,她也並非束手無策。

楊茉走過去,童應甫眼睛大而無神,不知道在看什麼。

“我要孵蛋,我要孵蛋。”

“給我,給我,給我。”

只要牢吏放松一些,童應甫就抽出手來去扒褲子找蛋,伸手在腿襠里掏啊掏啊,這個模樣讓旁邊人哭笑不得。

好好的院使變成這樣還不是瘋了?誰能將自己的東西拼命向外拽,那不疼嗎?

牢吏見過裝瘋賣傻的,都是胡言亂語,吃屎吃尿,可從來沒有見過裝成這樣。

童應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看樣子真的是瘋癲了。

“我來給你看診了,”楊茉不去看童應甫可笑的行為,而是轉頭請外面的牢吏幫忙,“勞煩搬張桌子過來。”

右院判聽著聲音,楊大小姐真的要給童應甫治病?

之前來的幾個郎中看到這種情形全都搖頭,楊大小姐怎麼還敢接著治下去。

右院判低聲吩咐身邊的御醫,“將這幾天的單方看一遍,如果楊大小姐開上面的藥,就和她說,不用費力了,這些藥都吃過沒有效用。”這一次他們是有備而來,豈會再被一個婦人占上風。

大牢里的官吏都圍過來看。

“這是前幾日出的神醫,治好醇郡王家公子那個。”

“神醫,會用血救人,這次不知道怎麼治童應甫。”

“血有用,喂他吃血唄,之前不是也有郎中說過。楊大小姐的血能治百病,醇郡王公子能好,是因為喝了楊大小姐的血。”

梅香聽著身邊的議論,目瞪口呆,原來外面都這樣說大小姐。

童應甫猶自在那里跳來跳去,嘴里喋喋不休,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氣似的。

楊茉將藥箱放在桌上,從里面拿出事先讓梅香準備好的工具。

“那是什麼……錘子……”

驚呼聲傳來,“錘子也能治病?”

“啊……還有鑿子,這是干什麼用的?”

聽著外面嘈雜的聲音。看不到牢里到底是什麼情形的右院判有些著急。

“是斧子嗎?是斧子,真的是斧子,這些東西能拿來治病?怎麼治?”

楊茉看向童應甫。“犯人的病是頭癥,應該將頭打開,切除里面患病的地方,人也就自然好了。”

童應甫喊叫的聲音忽然一頓。

“將頭打開,那不就死了嗎?”

右院判聽不下去。大步從角落里走出來,向董昭行了禮,“世子爺,我們也來旁聽楊大小姐診治。”

董昭不動聲色,聲音低沉,“大人來的早。”聲音里帶著些許諷刺。

右院判假裝沒有聽到。看向楊茉,“楊大小姐說的簡單,將腦打開誰還能活?你這是治病還是要殺人?”

殺人對牢吏來說不陌生。可是切開頭顱殺人……還是這樣一個大小姐……聽起來覺得心里冰涼。

不可能將頭打開人還能活,這是誰都知道的事。

楊茉道:“大人可將和我一起去疫區的姚御醫叫來詢問,在疫區時有個病患頭中汁液外流是否被我治好了。”

頭中汁液外流……那不是……腦……

右院判臉色變了,腦出來人還能活?這怎麼可能。

楊茉道:“我需要煮沸的水,一條長凳。繩子,要將犯人綁縛住。我才能動手。”

綁著人將頭打開。

右院判的臉越來越黑,“皇上有命,不準動私刑。”

“這不是動私刑,這是給童應甫治病。”董昭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

治病不是用刑,話說的好聽,這比刑司里所有的刑具都讓人恐懼,與其這樣熬下去,不如就死了,右院判想著抬眼看向童應甫。

“犯人已經瘋癲,不會知曉我們要做什麼,”楊茉看向右院判,“大人我說的可在理?”楊茉說著將旁邊的外科工具打開,“就算犯人有什麼差錯,我自認也能將人治好。”童應甫和太醫院的人害了楊家,就算父親生死未卜,光是母親自盡殉葬這筆血債,她也要讓這些人還清。

童應甫若是害怕,無非是咬舌自盡,她話先說在前,她有辦法將童應甫救活,只要童應甫的病沒好,她就會治到底。

右院判道:“若是治不好該如何?”

“接著治。”楊茉十分自然地回過去,眼睛看著童應甫,童應甫已經好一會兒沒有要——下蛋了。

精神病患者也能聽明白她要做什麼嗎?那不如試一試。

右院判道:“不說明白,本官不會讓你動手。”

楊茉道:“腦能支配人的行為、情緒、感覺、精神和生命,犯人將自己想成一只雞,向來是精神出了問題,只要找到腦中能支配精神的地方,將它切掉,人就會恢復原狀,就算和從前不一樣,也不會這樣瘋癲。”

“要切開腦,就得用這樣的工具。”

楊茉說著話,外面傳來腳步聲,楊茉轉過頭看到濟子篆,人都到齊了可以開始動手。

“胡說……”右院判大聲喊叫,才發現聲音已經嘶啞,說著從懷里掏出文書,“你們這是變著法的動刑,皇上看在童應甫多年在宮內診脈也算盡職盡責才作此安排,你們誰幫楊氏這般作為,就是有違聖命。”

牢吏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董昭道:“不勞大人費心,出了差錯自然算在我身上,我自會去皇上面前復命。”

右院判冷笑,“世子說的簡單……”話還沒說完。

外面傳來笑聲。

“那我呢?我和都察院的官員能否作保。”

身后周成陵的聲音,楊茉想轉過頭去,還是忍住。

周成陵帶著身后的都察院官員,慢慢走過來。

“宣王爺……”眾人上前行禮。

“宣王爺。”右院判心中登時五味雜陳,看向都察院的官員,那官員也是一臉呆愣,眼睛被楊大小姐拿來的東西吸引。

右院判裝作並不在意,低聲道:“宣王爺,本官也是按章辦事,生怕一步走錯,大家都被責罰,楊氏的法子實在是聞所未聞……”

“那她動手,”周成陵淡淡地道,“我也想知道打開頭顱能否治好瘋癲病,”說著看向右院判,“太醫院有別的法子疹癥?”

右院判覺得宣王那雙眼睛里仿佛有熊熊烈火,正在找一個宣泄口,一不小心那把火就要燒到他身上,可現在他也顧不得那麼多。

“宣王爺,這案子是三法司會審,王爺在這里……皇上那邊恐怕會……”皇上的旨意都不遵守,這是要引聖上猜忌嗎?

周成陵笑起來,飛起的眉宇黑亮潤澤,眼睛閃爍出迫人的光亮,“右院判,有旨意要核對太醫院的賬冊,你可知曉?”

那把火,右院判眼看著那把火,燒到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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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張 招認

周成陵說完徑直坐在已經擺好的椅子上,右院判一時六神無主,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宣王不會隨便說起太醫院的賬冊,一定是哪里出了紕漏。

會是什麼地方?難不成真正的賬冊被宣王找到了?他昨日就將那賬本藏在了脈案當中。

右院判想到這里,他恨不得立即回去太醫院。

右院判夾著尾巴就要開溜,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他的去路。

董昭道:“院判不著急,既然已經來了,就看完再走。”

周成陵發現楊大小姐側過臉向董昭點了點頭,兩個人似是早有約定似的,不由地心里似有一塊石頭在磨,蟄得他很不舒服,他抿著嘴唇不動聲色。

右院判在看董昭。

文正公世子向來死腦筋,不是那麼好惹的,跟他疏通定是沒有結果,不如就不聲不響地從后面繞路走過去,好漢不吃眼前虧。右院判點點頭,順從了董昭的說話,“也好。”

右院判說著慢慢向后走去,路過宣王身邊,他抬起頭看向宣王。

宣王緊抿著嘴唇不動聲色,可右院判卻聞到了濃濃的火藥味道,仿佛隨時隨地都會爆開般,右院判心中一緊,恨不得立即離開這里,他不想這火藥就爆在他身上。

周成陵看一眼蔣平,蔣平悄無聲息地跟了過去。

右院判剛要開溜,就覺得雙腳一下子離開地面,整個人像是被吊起來了般,右院判手腳亂舞,“我是朝廷命官,我是……”

話未說完,緊接著嘴里被塞進一個咸濕的東西,雙臂被扭在后面用一根繩子綁起來。幾乎是被拖回了原地。

右院判瞪大了眼睛,嘴里嗚嗚咽咽。

楊茉不由地回頭看,右院判驚慌的神情慢慢地變成了恐懼。

周成陵坐在椅子上,一襲圓領對襟五爪金龍官服淹沒在黑暗中。

大約是看到了右院判也被綁縛起來,再也沒有人給他撐腰,童應甫倒像些人樣了,嘴里“咯咯噠,咯咯噠……”的聲音也漸漸模糊。

想要攻破一個人的心理防線,就要將他的心理支柱擊垮。右院判就是童應甫的支柱,如今右院判自身難保。更遑論要挺身幫童院使。

牢吏看到這種情形也開始動手將童院使抓在椅子上。

楊茉看向濟子篆,“請濟先生先用針,免得在治療中病患暈厥。”

童應甫聽得這話掙扎的更厲害。他一個人怎麼能掙脫幾個牢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濟子篆將針扎在他身上。

一塊布巾展開鋪在童應甫臉上。

眾人低頭看過去,楊大小姐伸出手在童應甫右額上按來按去。

楊茉看向濟子篆,“濟先生看看,從這里割開可合適?”

濟子篆彎腰接手過去。

大家看得白色的布巾瑟瑟發抖。楊大小姐低下頭來安撫童應甫,“不用害怕,藏在布巾下,沒有人能看得見。”

童應甫卻沒有任何反應,偶爾傳來牙齒打顫的聲音。

“先要剃掉周圍的頭發。”

冰冷的剃刀貼在童應甫頭上慢慢地移動,不時地發出刺刺拉拉的聲音。

童應甫雙腿合攏。只怕他稍稍一放松,尿液就會噴出來。假的,假的。定然是嚇他,沒有誰割掉腦子還能活著,都是騙人的,只要他害怕了楊氏就贏了,他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楊氏。楊氏就是他的催命鬼,每一次只要見到楊氏。他就會倒霉。

如今他的腦子也要楊氏來擺弄。

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這樣折磨他,童應甫的心臟仿佛就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楊茉將泡好的藥酒拿出來敷在童應甫額頭上,然后利落地取出外科小刀。

童應甫聽到楊氏挑選刀的聲音,來了,來了,來了,他試著翻眼睛要暈過去,可是卻沒有半點要暈厥的意思。

“從這里下刀?”楊茉和濟子篆一起商量從哪里割開比較好。

濟子篆點點頭。

楊茉二話不說一刀劃下去。

“割開了,割開了……”

“快看啊,要將人頭割開了。”

血很快涌出來,楊茉拿起旁邊的布巾擦血。

布巾下童應甫睜大眼睛,只覺得額頭上有暖暖的東西噴出來,流過他臉頰,濕了蒙著他的巾子。

“媽呀,血……這麼多血……”

童應甫想和旁邊的人一樣也喊出來,血,血,都是他的血,楊大小姐會用那些東西打開他的頭,斧子、鑿子,弄出一個孔洞,將他的腦子割下來,他會一直清醒,就算他咬舌自盡,楊大小姐也會救活他,然后接著給他治病。

“楊大小姐真厲害。”

“看……看……取出什麼東西了……是腦嗎……”

血淋淋的東西……

童應甫聽到周圍傳來嘔吐的聲音,這些見過血淋淋皮肉的牢吏也忍不住要吐。

楊茉看向濟子篆,“剪子。”

濟子篆將工具里面的剪子遞過去。

楊茉慢慢地剪開童應甫的皮肉。

童應甫頓時感覺到說不出的疼痛,大喊大叫起來,“啊……啊……啊……”

楊茉似是被嚇了一跳,手一抖,夾子上剛才剝出來的東西頓時滾落在巾子上。

那一團的東西就是他的腦?是不是?童應甫不知道怎麼想才好。

楊茉感覺著童應甫的呼吸,若是讓他這樣驚嚇過度真的暈厥過去,反而得不償失,“還沒開始鑿開骨頭取腦呢,動了斧頭難免會疼,你要忍著些。”

還沒開始……童應甫鼻端傳來濃濃的血腥味。

“放了我……我好了……我好了,”他再也忍受不住,“快放了我,放了我……我什麼都說,我什麼都說……”

只要從右院判查下去,他的罪名也會接著加重,再這樣守口如瓶又有什麼意思。不如少受苦痛,童應甫哭喊著,“放了我吧,放了我……”

楊茉驚奇道:“已經好了?”

“好了,好了,”童應甫不停地點頭,“真的已經好了。”

“那要怎麼辦?”楊茉似是沒有了主意看向濟子篆。

濟子篆道:“不如先消毒,然后將傷口縫合。”

楊茉點頭,用新做好的吃針剪將童應甫的頭皮縫合好,最后沖洗傷口。將童應甫頭上的布巾拿下來。

童應甫臉色已經青紫,仿佛喘不過氣。

“童應甫,”董昭走進牢房里看向童應甫。“既然你已經痊愈,就將沒有說清楚的內情道出來。”

童應甫看向旁邊被綁成粽子嗚嗚呀呀的右院判。

“太醫院有兩筆賬,一筆是真的,一筆是假的,真賬在右院判那里。平日里就收在我那里,現在我進了大牢……就給了右院判……收在太醫院中。”

真賬冊在太醫院,誰能想得到。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他們是想著整件事平復之后,再將賬目核對清楚,一把火燒毀。

右院判兩額的血管忽然之間暴起。猙獰的可怕,眼睛如同兩柄刀已經將童應甫砍成肉泥。

之前說出賬目的事右院判急著溜走,如今童應甫更是招認太醫院做出兩筆賬來。就算沒有賬冊,太醫院每年用的藥材和上清院拿去煉丹的數目也是核對不上。

關鍵時刻董昭看著童應甫,絲毫不放松,“太醫院向商賈強借草藥和銀錢的賬目可在其中?”

童應甫點頭,那些都是他私下里記錄下來的。

“說說都有誰的?”

童應甫眼睛一轉落在楊茉身上。“有……有……京城中……就是楊家……”

朝廷借了楊家的財物,為何沒有欠款條子。那些條子在哪里?雖然找不到欠條,但是楊茉已經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接下來她要做的,就是徑直找上常家,借著這件事要回她的嫁妝。

“有一件事,關系到我族兄的性命,”楊茉看向董昭,向董昭行禮,“勞煩世子爺詢問,我族兄到底是何時亡故的。”

董昭如松般站在那里,眼睛沉下看著童應甫。

童應甫慌忙道:“這件事和我沒有關系,我到那里楊蟠就已經死了,是……是常家人干的……”

這下好了,立即就能和常家秋后算賬。

“世子爺,”楊茉低聲道,“我楊家的東西都托給了常老夫人,欠條也必定在常家,怎奈常家人不肯歸還,若是果然證據確鑿,還請朝廷做主要回欠條。”

周成陵抬起眼睛看著站在大牢里的楊茉,她的神情安然、放松,和他說話時不一樣,總是帶著幾分的憂慮、遲疑,或許他真的給了她太多的壓力和不確定,董昭進可以是忠臣,退也可以安然做個勛貴,他卻不同,要麼任皇帝擺弄做砧板上的魚肉,要麼起身反抗成王敗寇。

在他病發等死時,皇帝安排他的婚事,以便于將來決定康王一脈由誰承繼,從那一刻開始他已經做了選擇,他注定是個亂臣賊子,所以他能給楊大小姐的,不過就是——在一起,他不許諾,他給的只能是真實而不是約定。

父親在世時常說他,不如先祖做事思量周祥游刃有余,進可攻退可守,從來不讓自己身陷險境,而他秉性太過篤定、剛烈,桀驁不馴,將來必定因此吃虧,他的缺點,也是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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