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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7:52:06
第一百四十一章 堂審

婆子雖然心里詫異,還是照楊茉的吩咐,輕手將葛太太的被子掀開,楊茉彎下腰將小孩子輕輕地放在葛太太胸口上。

這種叫袋鼠式早產兒護理,這樣能保持孩子的體溫,還是調整孩子的呼吸和心跳,對葛太太來說也是最好的安慰。

葛太太幾乎豁出性命還不就是為了將孩子生下來。

葛太太看著懷里的孩子,不知道怎麼才好,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楊大小姐,聽說您名諱有茉蘭兩個字,這孩子是您救的,就取您一個茉字可好?”

楊茉笑著搖頭,“少爺怎麼能取女子的名字。”

“我就是讓他記得,沒有楊大小姐他不能來到世上,”葛太太說著看向葛家嫂子,“勞煩嫂子去和老爺說,也算是全了我的心願。”

葛家嫂子擦了擦眼角,這才想起來沒有將好消息傳出去,葛家嫂子出去片刻就回來道:“老爺說,就依太太的意思。”

楊茉仍舊推辭,“這是我為醫的本分,太太千萬不要這樣。”

“也是我們的心思,楊大小姐一定不要推辭。”

楊茉沒有法子,“既然這樣,取個近似音可好?”這樣一來范圍大了許多。

葛太太點點頭,“那好,就聽楊大小姐的,”說到這里,葛太太臉上露出羞臊的神情,“我開始還不肯相信楊大小姐……到了緊急關頭又厚著臉皮去請楊大小姐,楊大小姐不計前嫌救了我們母子,這份恩情葛家會永遠記得。”

楊茉能理解葛太太這種感情,母親總是永遠擔心自己的孩子,怕他們有半點的危險,不管她做出的決定到底是錯還是對,她永遠會用自己的判斷給孩子一個最好的選擇。

葛太太看著懷里的孩子。孩子正好打了個哈欠。

葛太太不禁驚喜,“你看他,你看他,還沒睡好呢。”

大家都湊過來看,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今天最輕松的笑容,葛太太指指點點,仿佛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大家正說著話,外面傳來葛家小姐的聲音。

“大妞。”葛太太抬起頭向外張望著喚了一聲,葛家小姐立即推開身邊的媽媽跑進屋,一下撲在葛太太身邊。

葛小姐臉上明顯帶著淚痕。看到母親安然無恙就紅著眼睛笑起來,然后小心翼翼地看著母親懷中的小弟弟,帶著幾分的好奇和喜歡。

葛太太伸出手來撫摸女兒的頭頂。她從來沒有這樣珍惜過生命,仿佛一切都慢下來就為了讓她享受眼前的幸福。

母子三人就這樣擁在一起。

楊茉看著就覺得心中暖暖的,她從來沒想過會回到數百年前的古代,也沒想過在古代還能在醫學這條路上走多遠,當現代和古代的醫術上有了碰撞的時候。她曾有過泄氣,在沒有醫療工具她無法得到想要的治療效果時,她心里也曾問自己,一門心思想要將現代所學的醫術用在古代,是不是太理想化了,這條路上困難重重。會不會有一日真的就有越不過去的難關。

可是現在,這里的一切讓她越來越放不下,她喜歡這里。喜歡利用自己所學來幫助別人,這種感覺是什麼也比不上的。

所以她要堅持下去,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會堅持下去。

“楊大小姐,”葛太太看著她笑,“讓大妞代我磕個頭。”

楊茉剛要阻攔。葛家小姐已經跪下來,一頭磕下去。

楊茉搶先幾步將葛家小姐扶起來。葛家小姐順勢撲到楊茉懷里,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嗚嗚地哭泣。

這孩子整整一天該覺得多麼難熬。

等到葛家小姐讓管事媽媽帶出去,楊茉才說到葛太太的病情,“現在要好好的將養,如果腫塊不再長大就可以開幾副單方吃吃看。”

葛太太心中一陣輕松,也許這樣就好了也不一定。

楊茉接著道:“重要的是太太要放松心情,這樣病才能好得快些,少爺沒有足月生產,難免要多加照顧,太太就放心交給乳娘,免得累壞自己,我每日也會過來看太太和少爺。”

葛太太點點頭。

還好現在才入秋屋子里不冷不熱正好適合早產的孩子。

楊茉想了想還是囑咐,“要在少爺屋里放幾盆水。”要保證屋子里的潮濕免得早產的孩子皮膚過于干燥流失身體里的水分。

管事媽媽和婆子連忙仔細記下。

說完這些,楊茉又凈手檢查了葛太太的肚子,肚子里的腫塊沒有比生產的時候大,這就證明里面沒有出血,沒出血就是好現象,她可以等到葛太太身子好一些再做下一步治療。

忙到天快黑了,楊茉才從葛太太房里出來。

葛家已經讓人備好了馬車,葛家嫂子將楊茉送上車,“剛才大興縣衙上門來說,小姐和常家那樁案子明日就要過堂。”

沒想到大興縣衙會徑直將消息送到了葛家,這樣快過堂是因為有葛大人知會吧,楊茉點頭謝過葛家嫂子。

梅香放下車簾,跟車的婆子吆喝車夫前行,馬車徑直回到楊家。

下了車,楊茉就看到等在門口的陸姨娘,陸姨娘上前來道:“可還順利?”

楊茉點點頭拉著陸姨娘向院子里走去。

進了內宅,陸姨娘忽然握緊了楊茉的手,楊茉抬起頭來,陸姨娘向東邊院子望去,家中的下人似是知曉什麼,跟著管事媽媽依次退了出去。

院子中安靜了一會兒,楊茉正遲疑著要轉身離開,從小院子中慢慢走出一個人,他不言聲緘默地看著楊茉,黑亮的眼睛就像天邊一閃一閃的星辰,當楊茉覺得他不會說話時,他卻開口,“我是來解釋,我為什麼要問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明知道時機不對卻還要開口詢問,因為這就是追求,追求心里真正喜歡的人。無論前面有多少阻隔,都會忍不住要試,幻想著也許伸出手就能握住,”周成陵的呼吸忽然放緩下來,垂著眼睛看楊茉,“我可以永遠得不到結果,但是我不能不說出口。”

“你很堅定,你很鐵石心腸不給我一點的機會,”周成陵喘口氣,呼吸間臉上已經帶了朦朧的笑意。那笑容如同曇花一現,溫柔、漂亮的難描難述,“但是你不能讓我放棄。”

周成陵看著楊茉。“如果一個人就想追逐光明,那他永遠都會有辦法。”

楊茉站著還沒說話,周成陵挪開眼睛從她身邊走過,楊茉轉過頭看著陸姨娘臉上驚訝的神情。

華燈初上,葛世通坐在床邊看著熟睡的妻兒。

葛太太注視中醒過來。“老爺……老爺怎麼來了……”

葛世通端起旁邊的粟米粥,“吃些東西再睡。”

葛太太搖搖頭,“剛吃了雞蛋,肚子里還飽著。”

葛世通拉起妻子的手,“辛苦你了。”只是一句話勝過千言萬語,人總是在情不自禁的時候口不擇言或是無言以對。

“楊大小姐說的對。”葛太太眼睛里一片濕潤,“我要看著兩個孩子長大,孩子們不能沒有母親。”

葛世通頜首。“你要好好養身子。”

葛太太沉默片刻,“剛才我一直在想楊大小姐,楊家的長輩一下子都走了,楊大小姐在常家一定過的艱難,”葛太太仰起頭。“就因為沒有人給她做主,常家才敢這樣肆無忌憚地欺負她。老爺,您從前是小小七品父母官的時候幫那麼多人,現在做了府丞難道還不能幫幫救了妻兒的恩人?”

“明日縣衙就要審案了,常家定會暗中賄賂……”

看著妻子擔憂的神情,葛世通道:“我已經知會縣丞,要朝廷派吏官清點常家送還楊家的財物,一件也不能少,楊秉正的那樁案子也有人暗中安排,將來也一定能翻過來。”

聽到有人暗中安排,葛太太忍不住問,“是誰?”

葛世通卻不肯說,“這些事你知道也無益。”說著輕輕地拍著葛太太的肩膀,“楊大小姐這樣幫忙,倒讓我想通了不少,一個十幾歲的小姐為了救人都有渾然不顧的勇氣,我也要留在京中和馮黨斗到底。”

葛太太靠在丈夫的肩頭,聽著窗外隱約還有蟬鳴的聲音,她心里說不出的寧靜,“我陪著夫君一起。”她要看著孩子長大,和夫君一起相守到老,她要一直活著,一直到頭發蒼白,子孫滿堂。

第二天一早楊茉戴了冪離出門,這樣正式過堂她還是第一次。

“楊大小姐一定要拿回自家的財物。”

“是啊,一定要拿回來。”

楊家周圍的鄰居都出來相送。

馬車徑直到了大興縣衙,楊茉下車來走到柵欄前就有隸卒上前詢問,“可是楊氏?”

楊茉點頭。

隸卒立即將楊茉放了進去,楊茉還沒有在大堂上站穩,隸卒就已經高聲呼喝,“常家人可在?楊氏告常家侵吞嫁妝財物,被告常家人可在?”

聽到呼喝聲,常家管事才灰頭土臉地從人群里出來,昨日已經拿了府中的銀錢打理,說好了這樁案子要悄悄地審,這隸卒怎麼一上來就放聲大呼,周圍的人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常家管事忙解釋道:“不是侵吞,不是侵吞,這里面有誤會。”

隸卒冷笑一聲,“有沒有誤會不是你說了算,要聽老爺怎麼判,”說著豎起眼睛,“還不快進去,要人來叉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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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賠錢

常家管事聽得這話再不敢怠慢,忙低著頭上堂。

楊大小姐神醫的名聲在京中已經傳開,加上這次是向常家討要嫁妝,想常家那樣的大族竟然欺負一個孤女,百姓們就都來擠著看熱鬧,看看這案子到底要怎麼判,父母官是要維護官紳人家,還是會給楊大小姐一個公道。

升堂鼓一敲,周圍也就安靜下來。

大興縣丞“啪”地一聲將驚堂木拍在桌子上,喝問,“下面所跪何人。”

楊茉道:“民女楊氏。”

縣丞點點頭,伸出手來,“楊氏,念你是弱質女子,本縣準你站著回話。”

楊茉謝了縣丞站起身來,旁邊的常家管事見了不禁臉色難看,這樣一站一跪就像是已經定了常家的過錯。

“下面所跪何人?”縣丞又問起來。

常家管事忙低聲道:“常府的管事。”

大興縣丞臉上一抹冷笑,“大些聲,連一個女子也不如不成?”

管事被罵的臉上羞臊,外面看熱鬧的百姓也是一陣笑罵聲。

常家人被告不過叫了一個管事來,那管事還滿臉的心虛,一看就是真的貪了人家的財物,沒臉呆在這里。

常家管事就看向旁邊的訟師,京中達官顯貴若非是出了大案,都是訟師代為官司,下人在堂下聽審。

“楊氏告常家侵吞楊家財物可是實情?”大興縣丞厲聲問。

“沒有,冤枉啊,”訟師忙道,“哪來的侵吞,一直都是楊老夫人交給常老夫人代為保管。”

白老先生站在柵欄外輕笑一聲,帶動著旁邊的人也跟著笑,真可笑啊,讓人一紙狀書告上了官府,竟然還敢說是代為保管。

這若是婦人私下里嚼舌還能沒理咬三分,現在大堂上,竟然也用這樣的借口搪塞。

常家要無恥到什麼地步才能這樣狡辯。

大興縣丞道:“那常家是承認握著楊家的財物不放了?”

訟師道:“這里可能是個誤會,幫忙管了幾年的財物,當然要經過盤點再交上去,哪里有握著不放之說。”

大興縣丞看向下面的管家管事,“本官就問你楊家索要財物,常家是否沒有及時歸還,楊家的狀書遞交本縣已久,常家是否沒有立即將財物單子呈上來。”

常家的管事從先遇到的案子都是上下打點好的,充其量走走過場,問他話也是事先都準備好的,哪里會這樣抓住他的話柄徑直追問,一下子他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好,“是……不是······不是······”

大興縣丞皺起眉頭,抬高了聲音,“到底是也不是?”

“威······武······”皂隸提起水火棍一陣的擊打。

常家管事轉頭去訟師臉上尋找,企圖能找到答案。

訟師也焦急地要說話,大興縣丞卻並不理會他。

“來啊,常家管事怠慢本官,棒責二十,本官再審。”大興縣丞說著抽出火簽扔在堂下。

常家管事一見慌了神,立即道:“草民沒有,草民沒有啊······”

皂隸見令一下,哪里管常家管事改口,立即用水火棍叉好,掄圓了棍子一連串打下去,常家管事頓時哀嚎出聲。

皂隸打完之后,只聽外面有百姓喊道:“好,青天大老爺斷的好。”

“好……斷的好……”

喧嘩的聲音壓過了常家管事的呻吟聲。

大興縣丞從來沒有被這樣稱贊過,不由地心里高興幾分,常家雖然用了銀錢,但是常老爺豈能比得上順天府府丞葛老爺。誰不願意在能討好上峰的情形下·在縣衙上大放異彩,這是名利雙收的事,百年難遇的好機會。

一頓棍棒過后,大興縣丞道:“我再問你,楊氏離開常家之后是否索要楊家的財物?”

“是。”常家管事有氣無力。

旁邊的訟師忙道:“不是,不是……”

常家管事這才回過神來也急忙要改口。

大興縣丞卻接連問下去,“楊氏離開常家之后,常家是否沒有將財物單子歸還?”說著看向堂下,“帶人證。”

眾人看過去,只見有人跪在堂下道:“草民陳興,家有店鋪在東二街,楊大小姐要租草民店鋪開藥鋪,訂下十年契約,楊家長輩說楊家財物在常家手中保管,草民去常家要租金,誰知常家說,楊家代管財物不過一萬兩,只給了草民一年租金……”

楊茉就是在那天及笄搬出了常家,這件事鬧的京城人盡皆知。

大興縣丞看向常家管事,“你還有何話說?”

訟師忙道:“大老爺,常家只是怕楊氏年幼不能接管財物,這才代管……”

大興縣丞似是猶豫了片刻,“那照你說,常家無罪?那楊氏是誣告之罪?”

訟師一怔,立即道:“這……這……要大老爺來判······”

大興縣丞將驚堂木一拍,“你知道就好,斷案的是本官不是你,要不是看在你功名在身,我立即就治你擾亂公堂之罪。”

若是縣丞不買面子,訟師根本說不上話,他平日里和縣衙里的老爺們都有些交情,接了這麼多案子,今天被這樣斥責還是第一次,想到這里訟師不敢再說話。

這案子大老爺從心里早已經有了決斷,任他口吐蓮花也不會有第二個結果。

大興縣丞將楊家財物單子拿起來看清楚,然后展開一截,“這些財物只有一萬兩銀子?”

堂外更加喧嘩起來。

常家管事抬起頭看向楊大小姐,蔥綠色的繡花鞋,鵝黃色的宮裙,臉上是堅定的神情,站在那里有幾分讓人不敢直視的氣勢。

哪里像他們平日里談論的孤女。

這個他們以為不久就會不聲不響死在府里的孤女,為何一下子成了這般模樣,不但開了店鋪還真的就將常家告來了衙門。

聽到楊大小姐狀告常家,他們還以為這個孤女一定會受到教訓,卻沒想到這個官司竟然讓楊大小姐占了先機,常家管事越想越覺得害怕,明明是要看楊家大小姐的笑話,卻先被打得屁股稀爛,再往下,萬一真的判了常家有罪,要怎麼辦才好……

他還是不敢想象,常家走到今天這一步全是因為楊大小姐。

楊大小姐的肩膀怎麼能扛得過常家。

大興縣丞道:“按照大周律,侵占旁人財物未遂者應處其財物價額兩倍以下價額以上罰金。”說著將楊家的財物單子遞給旁邊師爺,“可核對了楊家的財物,共計多少銀錢?”

師爺道:“莊子和田地一起折合,約有一百多萬兩。”

大興縣丞道:“常家處罰金一百二十萬兩,限常家三日內歸還楊家所有財物,如若不還當以侵占論處。”

侵占未遂是罰金,侵占就要有牢獄之災。

下面頓時一陣嘩然。

常家賠是認罪,不賠這案子就要審繼續下去,再審一次常家的臉面就真的要丟光了。可是這里面最大的問題就是,這罰金委實不少。

常家老夫人已經交代這案子不能拖下來,可是這麼多的罰金,訟師也驚呆在那里,大興縣丞沒有給常家留半點的顏面,他想到這里不由地看向縣丞,一邊是孤女一邊是朝廷官員,明眼人看來都是極為簡單的官司,怎麼卻變了模樣。

大興縣丞看向師爺,“將口供拿給常家人畫押。”

常家管事將口供看了一遍,遲遲不肯按下手印,旁邊的皂隸很體貼地幫忙抓住他的手按了上去。

大興縣丞看了一遍口供,滿意地點點頭,拍一下驚堂木,“退堂。”

楊茉上前給大興縣丞行禮,這案子斷的太快,在審案過程中只提了人證、物證,甚至沒有讓她說話。

楊茉從大堂里走出來,只聽耳邊道:“楊大小姐,恭喜你,你家中的財物要回來了。”

“楊大小姐真不容易啊。”

“好人有好報。”

楊茉笑著看左右,要回了楊家的財物,她就不用過著捉襟見肘的日子,還可以打造更多的醫療工具。

這一天終于讓她爭來了。

楊茉上了馬車,讓她半晌才回過神來,

常家下人跌跌撞撞地將堂審結果傳回常家。

“什麼?讓我們賠多少?”常大老爺豁然起身。

“說是一百二十萬兩。”

常大老爺向前走幾步卻腳下一滑撞在旁邊的椅子上,頓時疼得他眼前冒金星。

這已經是最差的結果,不但判了他們侵占未遂還賠出那麼多銀子,常大老爺眼淚都要流下來,“我不服,大興縣丞竟然敢這般,哪里來的膽子,”說著仲出手吩咐下人,“快去喬府問問情形,為何會這樣。”不但拿出了楊家的銀子,還要賠一百多萬兩。

常大太太道:“不是說好了今日不會判下來?”昨兒送了銀子打點,縣丞已經答應要仔細審證物,擇日再判,怎麼這麼快就審結了案子?

屋子里靜悄悄的,大家都看向高位上的常老夫人。

常老夫人消瘦了不少,顯得有些沒有精神,“楊氏救了順天府尹的妻兒,你說這案子會怎麼斷?”

常大老爺將手里的茶碗摔在地上,“不能就這樣算了,該死的楊氏,這筆債我要她用命來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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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冤啊~

常家管事道:“魏管事一上堂就被打了二十棍,疼的話也說不上來,訟師沒說幾句話就被大興縣丞封了嘴……”這樣一來常家就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常老夫人忽然咳嗽兩聲,頓時感覺到頭疼欲裂,半晌才睜開眼睛,“怎麼算出的一百多萬兩?哪有那麼多的銀錢?將楊家的莊子和物件折現也變不出這麼多,朝廷到底是怎麼算的?”

常家管事道:“訟師也這樣說,專門去查了賬目,說是連三年莊子上的收入也算了進去,還有楊家的田地這三年的收成,全都折合了現銀,這些東西實在不該折現,誰家的莊子、田地年年都能賣上好價錢,尤其是比照了當年的官糧價目,其實哪有那麼多,官府的糧價都是擺著嚇人的……”

常老夫人聽著管事的說話,驚訝地睜大眼睛,“莊子上的收入……為何官府會知道的這樣清楚……”

“官府說是皂隸去查的,還有莊頭拿過去的賬目,上面寫著交給我們府上多少東西。”

常大老爺忍不住怒火,“莊頭說的怎麼能算?”

常家管事眼淚一個勁兒地往嘴里流,“莊頭有進京過城門時的記錄,每年拉了多少車東西,有多少野味都是清清楚楚的啊,這些包括年底要孝敬給城門那些老爺們的,可是我們又要怎麼說,這些東西拿去核實也不會有差錯。”

常大老爺一掌拍到矮桌上,“那些朝廷拿走的銀錢也要算到我們頭上不成?是不是每年的稅銀也要重復算到我們頭上?”

“可不是,這里面減出去的稅銀只是朝廷這幾年明面上收的,其實朝廷多私立名目……”常家管事說到這里不敢接著說下去。

這些事哪有人比常大老爺清楚。

這是馮黨為了斂錢立下的名目,常家也算是半個馮黨,豈能伸出手來打自己的臉,常大老爺有一種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的感覺。

“還有書畫和古董……加上楊老夫人的祭田、族產……除了我們給的那些單子,朝廷林林總總還列了不少。”

常老夫人就覺得眼前天旋地轉。這次請楊家老太爺就是來分走楊家的族產,將來在明面上讓楊家無話可說,誰知道楊蟠在這時候出了差錯,現在有的、沒的一股腦算在她頭上,一筆一筆的銀子加起來……

“還有……咱們通州和山東的四個莊子……”

這話如同在天空中爆開了一記響雷,結結實實地劈在常家人頭頂。

余音繞梁,三日不絕。

常老夫人要張嘴說話,卻憋不住一口吐在地上,那些污穢頓時讓屋子里酸氣沖天,下人忙上前去收拾。常大太太也拿了水喝痰盂伺候老夫人漱口。

望著眼前混亂的景象,常大老爺也傻了眼,顧不得老娘,焦黑著臉道:“那是楊家賣給我們的,賣來的銀錢除了給楊老夫人發喪都在楊家的財物單子上,憑什麼還要算一遍?那不成了我們給楊老夫人辦了喪事給楊氏那賤人添了嫁妝,還要將莊子賠給楊氏……除了這些,我們家還要向朝廷交納罰金?”

“四個莊子里里外外被算了三遍,當我們家是傻子……”常大老爺說到最后帶了顫音。睜大了眼睛,“我看誰敢來跟老子要錢,老子要他的命。”

常家管事也覺得渾身冰涼,“官府讓我們拿文書擇出去。如果沒有和楊家買賣的文書就不能算。”

文書,現在竟然要拿文書來說事,當年是從楊老夫人手中直接買來的,並沒有讓人去魚鱗冊。說白了,楊老夫人將死,留下楊氏一個小丫頭。常家上下誰也沒有將這丫頭放在眼里,不要說這幾個莊子,楊家所有托下的財物,將來還不都是常家的。

常大太太和下人七手八腳地將常老夫人抬在床上。

常大老爺眉毛也豎起來,“放屁,憑什麼不能算。楊老夫人病的快死了,哪有功夫做紙,難不成要將她從墳里挖出來對證不成?”

管事的垂下頭不知道說什麼好,現在想想,楊家當年能賤賣莊子,也是怕楊大小姐在常家受委屈,這才將楊家所有的家當都壓上,楊老夫人也是走投無路,才相信了常家。本來對于常家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現在卻成了災禍。

常老夫人看向常大老爺,“等到天黑下來你去趟喬家,請喬老爺在馮閣老面前美言幾句,讓我們少拿些銀子,再說說那幾個莊子的事,這里面有誤會。一分錢不拿不可能,但是讓我們拿幾百萬兩我們家也拿不出。”

“楊氏這樣狠毒,竟然要讓我們家敗?我們和楊家總還有些親緣,母親是楊氏的親姨祖母啊。”常大老爺說到后面牙齒咬合在一起,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周成陵緩步走進書房,蔣平在門口停下,等到屋子里說完話戶部尚書幾個走了之后,他趁機向屋子里瞄去,桌案上擺著的各種公文恐怕比皇帝養心殿里擺著的還要多。

蔣平看一眼旁邊的阿玖,“晚上我替你伺候如何?”

無事不登三寶殿,阿玖瞥眼看著蔣平,“你有什麼事要求我?”

“主子的馬這幾日跑的精瘦,你也勸著點,讓主子別整日里來回這樣跑,這人受不了馬也受不了,找人的事交給我就是了,我願意去做。”

“呸,”阿玖一口啐在地上,“叫的像蹭褲腿的貓似的,我就知道沒好事,什麼馬受不了,你是讓我勸主子別一個人不見影的來去,保護主子是你的事,別將我攙和進去,虧你家中武將出身,騎馬都跟不上,臉皮都讓你丟盡了。”

蔣平的眼睛像鷹一樣看過去。

阿玖縮縮肩膀,奚落的話不敢再說。

蔣平看著自己被磨破的褲子,想哭的心都有,嗚嗚嗚,下次要跟緊些,別一轉眼就不見人影了,主子最近心情不好,他這差事難熬啊。

兩個人正互相較勁,外面來人道:“嘉怡郡主來了。”

來了救星,大家都覺得松口氣,阿玖屁顛顛地將嘉怡郡主送進屋,然后出來扒著門縫向里面瞧。

嘉怡郡主看著自己的侄兒,俊秀的容貌整個大周朝也難尋這樣體面的一個,人聰明、潔身自好,行動坐臥端正還透著貴氣,不像她那兒子只要出了她眼前就成一灘爛泥,家里娶了一個納了三個妾室,還要鬧著養外室,后院里整日雞飛狗跳,搶來搶去。

她就納悶,怎麼越體面的男人越沒有人要了,從京里走的時候帶著兩個隨從,回來的時候還是那兩頭蒜,不求著他拐個大的送個小的,怎麼也要有幾分眉目。

嘉怡郡主的母親從前是康王府的常客,經常和康王太妃在一起說話,兩家的交情一直很好,若不是嘉怡郡主幫忙安排,他也不能在新婚之夜逃出京城,周成陵親手端茶給嘉怡郡主。

嘉怡郡主端起茶喝了一口,想起今天的本意,“我聽說楊家的財物有一百萬兩?”說著似笑非笑地看著周成陵,“你上上下下安排了多少?才能將數目做的這樣大?”

周成陵並不說話,眉眼似是微彎出一個溫和的弧度,若說利用朝廷弊端謀私利,他這還是頭一次。

嘉怡郡主站起身來,“不如我去趟楊家幫你求親。”

“姑母要怎麼說?為宣王求側妃?”周成陵搖頭,“不要說側妃就說宣王妃她也不會答應。”只要是高門大院她都會抗拒,生怕飛進去就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飛出來,被身份、禮教束縛,不得伸展。

嘉怡郡主皺起眉頭,“這丫頭到底怎麼想的,難不成就這樣擱著,不上不下的叫人著急。”

周成陵摸索手里的水晶塊,聽著嘉怡郡主的話,想到楊茉蘭在葛家治病,葛家上下都說小少爺生下就夭折了,唯一沒有放棄的就是她,聽到屋子里傳來孩子的哭聲,葛世通那樣的人也掉下了眼淚,那時候他就覺得,她想要長出一對翅膀有她的道理,她該擁有更廣闊的天地。

看到桌案上的水晶碎片,嘉怡郡主就覺得眼熟,走上前去將那流蘇撿起來,不由地驚訝,“這該不是你曾祖父傳下來的水晶宮燈吧,上面托著一片水晶花樹,是你曾祖母最喜歡的物件。”

看到周成陵沒有否認的神情,嘉怡郡主驚的目瞪口呆,“東西哪里去了?”

周成陵道:“做成別的物件送人了。”

嘉怡郡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面是老法做的內畫,上面還有你曾祖父的筆跡……都哪里去了?”

周成陵不慌不忙地道:“筆跡做了個水晶碑,內畫磨平了,這樣做出來的東西才能清透。”

“敗家子,”嘉怡郡主一陣心疼,“讓我說你什麼好,讓你曾祖父知曉了,還不從墳里爬出來教訓你這個不肖子孫。”

周成陵一身寶藍色的刻絲袍子,站在那里不聲不響地聽著怨罵,卻還不減身上雍容的氣度,嘉怡郡主想要多埋怨幾句都張不開嘴。

“你啊……”想到周成陵小時候就被先皇拴在身邊以警示康王一家,現在又得了和老王爺一樣的病癥,生死都要被人攥在手里,身邊卻連一個貼心人也沒有,不禁悲從心來,掉了眼淚,“昨晚我還夢到你母親,你母親交代我,千萬不要讓康王一脈斷了后嗣……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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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各懷心事

周成陵看著泣不成聲的嘉怡郡主,“姑母下次再夢到我娘,就和我娘說,我一切安好,好不容易夢中聚在一起,何必要彼此傷心。”

聽得這話嘉怡郡主忍不住破涕而笑,“你這個孩子……既然還知道逗我開心,怎麼不想法子讓自己舒坦些,我現在還后悔,那晚不應該幫你離開京城,否則就不會有今日,頂多你有個病怏怏的老婆,在皇帝的監視下過日子,也好過現在隨時提防恐怕哪日就被人暗算。”

“我從小就在宮中,父親因病致仕不在朝中任職,還不是一樣換來猜忌,為了薄康王一脈,父親和我已經做了該做的,低頭不一定就能茍活于世。”那些日子他如死人般躺在床上,周圍都是黑沉沉的,能聽到外面說話,卻不能動分毫,再睜開眼睛,看到樹葉在風中搖晃都覺得極好。

嘉怡郡主點點頭,用帕子擦了擦鼻子,“你總有你的說法,”說著微微一頓,“偏偏每一次我都認為是對的,我就是覺得,這條路也一樣不好走。”

周成陵的眉心似是舒展開了些,“姑母放心,我有我的法子。”

嘉怡郡主想著家里兒子兒媳吃飯的時候來回遞眼色,看到旁邊的矮桌上只有一雙筷子和簡單的食盒,不知怎麼的就道:“整日里看這些東西,你就不知道悶。”

周成陵抬起頭意外地看到姑母紅彤彤的眼睛,不知道姑母又想到了什麼傷情,“已經習慣了,不覺得。”

“唉,”嘉怡郡主嘆口氣,看著桌案上的文書,“這算什麼事啊上清院那個要殺你,就不知道沒有你這兩年馮黨早就將大周朝拖垮了,他還能這樣悠哉地做他的天師。”

說完轉身囑咐阿玖好好侍奉。

阿玖低頭應承著,心里卻萬分感念嘉怡郡主,郡主每次來都像是院子里來了老太太,王爺才不像沒人要的娃。

嘉怡郡主出了門,屋子里安靜了,周成陵開始處理手里的文書,到了掌燈時分,京里家家戶戶都開始熱鬧起來。周成陵抬起頭看著跳躍的燈,自己拿起剪子撥了撥燈芯。

燈光將他長長的影子映在墻上。

文正公府上,董夫人端了兒子最愛吃的云吞來“幾日不在家吃飯,看著人都瘦了,這里又不是軍營,不能什麼都湊合。”

旁邊的下人端了四樣小菜,“夫人說今年腌菜換換花樣免得世子爺吃膩了。”

董昭點點頭夾了小菜放在嘴邊嘗了嘗,“挺好吃。”

董夫人笑了,“知道你愛吃這個味兒,早就備好了。”

等到董昭吃完了,董夫人道:“聽說楊家的財物有一百萬兩,可是真的?”

聽到衙門里算出這些銀錢。董昭也很驚訝本來只是幾十萬兩銀子,怎麼忽然變成了一百萬兩,董昭沉默了半晌“朝廷也有自己的算法,楊秉正犯案,安慶府的楊家已經被抄檢,按理並沒有罪名下來乾楊老夫人,即便是乾也不過是抄些文書不能動楊老夫人名下的財物,楊家的藥鋪都握在楊老夫人手中即便說有一百萬兩銀子,也在情理之中。”

董夫人道:“這樣說常家真的要賠出這麼多錢來?”

“大興縣丞已經判下案子,常家如果不服就要想法子翻案,否則不但要將楊家的財物還出來,還要交一百二十萬兩的罰金。”

董夫人不禁心里更是驚奇,常家真的闔府來算計楊大小姐一人,這樣想想楊大小姐真是不容易,“虧得這孩子早早地搬了出來。”

董昭聽得心中一亮,“母親不是還說楊大小姐應該留在常家嫁給常亦寧。”

董夫人皺起眉頭,“怎麼每次說到這個,你都要堵我的嘴。”

這些日子兒子愁眉不展心里反復想的就是楊氏,她也不是心狠,可是眼見就是不能成的,她怎麼能答應。

本想著走一步看一步,年輕人都是心血來潮。

沒想到楊家的案子兒子還真的認認真真辦起來。

兒子到底是什麼時候下了這樣的決心?

“兒子是說真的,楊秉正的案子也早晚能翻過來,”董昭思忖著怎麼和母親說,“我們家用郎中和太醫從來不在意,而今想想楊大小姐若是不行醫治。鉑很多人家不知道是什麼情形,不說瘟疫就說醇郡王府和葛家母親還不能想明白嗎?非要門第的虛名,若是我真的娶了喬氏,母親才真的要發愁。”

董夫人板起臉來,“這些事也是你能強辯的,多少年了就這樣的規矩,你能說通我,還能說通京中所有人,將來讓人說說文正公夫人是個郎中,我也不跟你說這些,若是你父親答應,我也無話可說,寧願豁出臉皮,尋個苯上門提親。”

讓老爺點頭根本是不可能的,兒子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

董昭站起身向董夫人躬身行禮,“母親的話兒子記在心里。”

燭光映照下,董夫人眉頭緊鎖,揮揮手,“回去早些歇著吧!”

眼看著董昭離開,董夫人嘆氣,“我管不了,只等老爺回來定奪,好的壞的他們父子拿主意,老爺真的答應,我也不願意做這個壞人。”

兒子提起這件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看來是真的上了心,不碰個頭破血流他是不會甘心。

“就是造化弄人,”董夫人道,“我總覺得兩個孩子沒有這個緣分,你說楊家好端端的時候,我們兩家也沒有到結親的地步,楊家出了事,這才……怎麼看都是差一步。”

董夫人唏噓地感嘆半晌,“我怎麼生了這麼個倔兒子。”

陸姨娘到現在也不敢相信常家要拿出來一百萬兩的財物,她不過是個姨娘沒權利問家中的事,不過一百萬兩銀子要說在早幾年那是肯定有的,楊家祖上的財物加上藥鋪賺下的銀錢,就算沒有許多現銀,那些物件折合以后也差不多,可是這些年藥鋪並不景氣,老爺還說過朝廷借款……怎麼想也不該有這些。

陸姨娘搖搖頭,“是不是算錯了。”

楊茉也覺得算錯了,“具體的事我們也不清楚,要等到朝廷吏員過來才能問明白,”說到這里頓了頓,“不管怎麼說都是好事,明日一早姨娘讓人準備香燭我想給祖母父親母親上柱香。”

陸姨娘點頭,“讓老夫人老爺太太也高興高興。”

楊家還沒有到家破任人宰割的時候,想到這一點楊茉就格外的高興。

和陸姨娘說完話,楊茉去洗了澡然后將秋桐春和梅香叫過來。

坐在側室的大炕上,楊茉抬起頭來,將三個丫頭仔細看了個遍,這才開口,“我想要收幾個女弟子和我一起學醫術。”給葛太太治病男子幫不上忙,楊茉當時就已經打算好,等到這件事過去,一定要收幾個女弟子。

“大小姐要怎麼收?”春和沒有明白過來,先低聲問去,“女郎中,也沒聽說哪里有艾太醫院的女官,不也就是熬藥遞話……”

楊茉看向秋桐和梅香,兩個丫頭臉上是十分復雜的神色,驚訝猜測躊躇又略微帶著些興奮。

楊茉緩緩地道:“我是想從身邊挑起,如果你們願意,可以開始跟著我學。”

梅香先抬起頭來,“奴婢……奴婢願意和大小姐學……只是怕大小姐嫌奴婢笨……”

楊茉搖搖頭,“你很伶俐,只要用心學定能學會,只是有些話我要說在前面,婦人科不免要學穩婆那些……”

聽到穩婆兩個字春和白了臉,幫人接生那不是血淋淋的,“小姐,奴婢學不來這個,奴婢就伺候小姐,別的而不敢想。”

春和膽子小這是楊茉早就料到的,現在就看秋桐和梅香兩個願不願意。

“小姐不嫌奴婢笨,奴婢也想和小姐學,”秋桐臉色很堅定,“奴婢的兄嫂小姐也知曉,將來從家中出去,奴婢免不了要受兄嫂的氣,奴婢早已經下定決心永遠不去依靠他們。”

楊茉點點頭,看著秋桐和梅香兩個,“今晚你們可以再想想清楚,若是拿定了主意明日起我就教你們。”

秋桐梅香兩個歡喜地應了。

春和鋪好了床伺候楊茉躺下,秋桐端燈離開,楊茉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藥箱,豁然想起那幾只水晶針管。

她想要去還給周成陵,卻的葛太太的病不會像她想的那麼簡單,既想要留下理智又想痛快地拿開,對她來說又是幫助又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楊茉翻過身去閉上了眼睛,可是楊家財物的數額又趁機沖進了她的腦子,讓她翻來覆去睡不著。

第二天楊茉給長輩上了香,然后帶著秋桐梅香去葛家看癥。

葛太太見到楊茉立即露出笑容,“聽說楊大小姐贏了官司,也算是老天有眼,才這樣安排。”

楊茉何嘗不知道是葛家幫忙,上前要謝葛太太。

葛太太急著起身阻攔楊茉,卻因此疼的臉色也變了。

葛太太是順產,卻還感覺到這樣疼,不是好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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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嘔血

楊茉凈了手要幫葛太太檢查,屋子里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仔細地看著楊茉的動作,楊茉小心地舀下了沙袋,然后伸手觸摸葛太太的肚子。

葛太太屏住了呼吸,渀佛心跳隨著楊大小姐的動作,一下下地跳著。

楊茉的手一點點地向一邊觸摸,摸到了那個腫塊,雖然比未治療前小了不少,但是比她上次觸摸時卻大了。

這代表了腫塊內部還是有了出血。

“怎麼樣?”葛太太提起頭問楊茉。

楊茉只是笑笑接著檢查,旁邊的葛家嫂子道:“是不是可以吃藥了?趙先生讓我問大小姐,什麼時候可以吃活血化瘀的藥。”

如果囊腫內部還在出血,就不能吃活血化瘀的藥。楊茉搖搖頭,“還是再等兩日看看。”

葛太太笑著點頭不聲不響地看了一眼葛家嫂子,葛家嫂子明白過來帶著下人都退了出去。

葛太太深深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孩子,然后抬起頭看楊茉,“楊大小姐,我有個不情之請。”

楊茉頜首,“太太請說。”

葛太太十分平靜地看著楊茉,“我知道我的病沒有好,這兩天老爺問起來,我都說好多了,只是為了讓他們不要太擔心,”說著微微一頓,“老爺想要留在京中,您大約也聽到了,現在政局不穩,兩位閣老也是政見不合,我開始想要老爺跟著我離開京城,過些舒坦、自在的日子,經過一次生死,我也看開了,男人有男人的抱負,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想,我不應該為了自己就強迫老爺。現在我只想一家人歡歡喜喜地在一起,可是如果老爺知道我的情形不好,定會將我送回族里讓族人照應,請大小姐一定要幫忙不要揭破我的謊話。”

在葛太太期盼的目光下楊茉不知道該怎麼拒絕,葛老爺通常不會直接向她問起,她只能保證葛老爺沒有詢問的情形下,她不會主動提起。

楊茉看向葛太太的肚子,她期望能想出一個方法將葛太太的病治好,讓兩個孩子不要失去母親。

現在除了抽出囊液,她還沒有想出另外一種可行的法子。

楊茉從葛太太屋子里出來。葛家小姐迎面跑過來,歡歡喜喜地舀著一只牡丹花,遞給楊茉。“楊姐姐,這個送給你。”

楊茉伸出手來,葛家小姐卻沒有將花送上來,而是看著楊茉的頭頂。

這是要給她戴吧,楊茉蹲下神。葛家小姐輕輕地將花插上去。

葛家小姐露出歡喜的笑容。

楊茉一路回到保合堂,白老先生和濟子篆診治完手上的病人,一起到后院詢問葛太太的情況。

楊茉道:“囊腫比前日長了不少。”

濟子篆道:“能不能再抽出來。”

楊茉搖搖頭,“之前抽出來的是里面多年積留的液體,現在又大起來,我怕里面現在是積血。”這樣的囊腫就像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好的時候可以完全沒有癥狀,萬一發生扭轉或者破裂就會危及生命。

“難道沒有更好的方法?”濟子篆低聲道。

楊茉搖搖頭,“不是沒有。而是我不會治。”

楊大小姐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在濟子篆心里,楊大小姐的醫術已經是他們難以企及。

濟子篆不禁問,“到底是什麼法子?”

在現代巨大的卵巢囊腫是一定要外科手術摘除的,但是古代沒有開腹的條件。楊茉從心里已經自動排除了這個法子,現在濟子篆問起來。楊茉道:“我想,也只能開腹將囊腫取出來,才能完全治愈。”

白老先生睜大了眼睛,“楊大小姐說的是……是……”怎麼才能開腹將囊腫取出,“這樣能治病?病患不會有問題?”這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想象的。

白老先生搖頭,“楊大小姐這個法子不行,”他能肯定不行,年輕的時候他跟著師父去給傷病治病,很多人因為腹部傷口而死,腹部打開,里面的東西都會出來,人哪里能活,楊大小姐年紀小沒見過那樣的場面,不過是想想而已,“行不通,行不通。”

濟子篆卻仔細思量起來,“或許真的能行。”

白老先生一臉的鄭重,“大小姐和濟先生趁早放下這個心思,這樣的法子從古到今聞所未聞,”說著頓了頓,“等葛太太稍好一些,我會給葛太太開治癥瘕的單方。”

楊茉看向白老先生。

之前不管她說怎麼治病,白老先生都會支持,這次白老先生卻義正言辭地阻止她,可見她這個想法有多麼的不切合實際。

她不是外科醫生,怎麼能做外科手術,在醫學院對著的是模型練習,實習的時候也不可能做主刀醫生,運氣好了不過是負責清洗和事后縫合,畢竟她沒有想將來做個外科醫生。

白老先生否決是有道理的。

相反的濟子篆先生本就是外科郎中,對于她說的話,驚訝中帶著期盼,“楊大小姐,如果真的出現需要開腹才能治的病,楊大小姐就不會去診治?”

這個問題楊茉還從來沒有想過,這是個沒有對錯的問題,如果先人們不去解決難以治療的病癥,怎麼會攻克各種絕癥,如果外科手術從來就沒有人嘗試,現代也就不會有外科,更不會有人體器官移植,這些古人想也不敢想的治療方法。

真的遇到會怎麼樣?楊茉不知道……

楊茉才想到這里,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

“楊大小姐在哪里?神醫在哪里?”

“讓開……讓開……”

楊茉看看濟子篆和白老先生,三個人一起走去前堂。

幾個人抬著個木板站在藥鋪中,旁邊一個瘦弱的年輕人正心不在焉地向藥鋪里張望,見到楊茉過來這才如同恍然驚醒,就要張嘴說話……

話還沒說出口,傳來嘔吐的聲音,藥鋪里的人都望過去,木板上的男人張嘴“哇”地一聲吐了一地。

站離那男人最近的伙計怔怔地看著地上的污穢,忽然之間臉色蒼白地叫起來,“血……血……都是血啊。”

嚇死人了,都是血。

那伙計牙齒打顫,眼看著那病患又嘔起來,想要拔腿逃走卻腳一動,整個人像灘泥一樣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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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兩個危重病人

楊茉忙看向濟子篆,“勞煩濟先生先給病患配血。”

濟子篆點點頭,吩咐弟子拿來針筒。

“楊大小姐,請您一定要救救我父親。”站在一旁的少年眼睛里滿是害怕和愧疚,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這是什麼病?怎麼會這樣?”外面傳來議論紛紛的聲音。

楊茉剛走上前,木板上的病人整個人抽頓時又嘔出一口血來。

嘔血,這是典型的消化道出血的癥狀。

楊茉看向沈微言和愣在那里的郎中,“快將病人側過身來。”

側身是為了防止鮮血堵塞呼吸道。

保合堂的郎中開始挪動木板上的病患,外面街上也有了更多人來看熱鬧,從前楊大小姐診治都是去各家府上,這次是病人徑直被送來保合堂。

大家抓住機會議論上前仔細去看,“沒看到嗎到處都是血,身上的衣服都紅了。”“還能不能治好?”

“聽說在家中也是沒有了法子,嚇走了好幾個郎中。”

旁邊的人看不到甚至推搡著身邊的人,“讓開,讓開,讓我看一眼。”

“診脈了嗎?”年紀大一點的郎中,只想知道楊大小姐診治和旁人有什麼不同?“沒有,沒有呢。”

又是一聲冷哼,“這楊氏每次都這樣,病人到了不先診脈而是憑眼睛去看,光憑眼睛能看出什麼來?”

在大家議論中,楊茉看向旁邊的少年,“病患從前有沒有這樣的情形?可以是這樣的嘔吐,但是不像這樣嚴重。”

那少年搖頭,“沒有,沒有。”

“這次是因為什麼?有沒有大量飲酒或者吃了生硬的食物?”

那少年仍舊搖頭,目光中的恐懼越來越重。仿佛像一團陰云將他牢牢地蓋住,讓他只會重復地說:“沒有,沒有……”

楊茉正問著,旁邊又擠過來兩個人,見到病患立即喊起來,“爹,爹你醒醒,你怎麼樣了?”

一個二十幾歲的男子走過來將那十幾歲的少年遠遠地擠開。

男子皺起眉頭,對著眼前的郎中大喊,“快用藥啊。快用藥啊!”說著轉頭去看那少年,“我爹怎麼會這樣?問你呢?怎麼會這樣?”

那少年這才吞吞吐吐,“叔父在教我長槍突然就……”

楊茉將病患的衣袖挽起來。要讓濟子篆取血,那男子看到這種情形立即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麼?怎麼不給我父親診脈?”

旁邊的小郎中低聲道:“這是楊大小姐和濟子篆先生。”

男子這才將目光落在楊茉身上,皺起眉頭來,臉上是難以置信的神情,“女子……你們讓一個女子治我爹?白老先生呢?不是說要來找白老先生?”

白老先生聽到聲音從人群中走過來。

男子認識白老先生忙上前躬身行禮。“老先生您可記得我?我是陸正,陸家老三,這是我父親。”

白老先生點頭,“我記得,老夫從前為你母親診治過。”

陸正點點頭,向前行禮。“老先生,我父親就拜托給先生了。”

白老先生就看向旁邊的楊茉,“就讓楊大小姐先診治。這種急癥我不如楊大小姐。”陸正不禁驚訝,這怎麼可能,白老先生是京中最有名的郎中,連太醫院里的人都要敬重幾分,現在白老先生卻說自己不如一個女子。

濟子篆已經取完了血。楊茉抬起頭清晰地道:“時間緊迫,這里的人願意給病患輸血的。都抽血比對。”

抽血?輸血?陸正聽著這奇怪的話,看向眼前忙碌的女子,她說的是些什麼?他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這是什麼法子?用血是什麼意思?你們要請巫醫過來?這是要做什麼?”

楊茉顧不得回答陸正的話,在她看來如果不及時診治陸老爺,陸老爺就有性命之憂。

楊茉將手放在陸老爺腹部,反復按壓,每當她觸壓陸老爺胃部,陸老爺就會有嘔吐反射。

沒錯,這就是急性消化道出血,現在血都存在胃里,要做胃管給胃腸減壓。

楊茉看向沈微言,“將羊腸管拿來。”

羊腸管是做什麼的?陸正越來越驚訝,眼看著沈微言將一個像羊腸樣的東西送到楊大小姐手上。

楊茉看向病患,她要趁著病患在意識清醒的時候將胃管插進去,“陸老爺,這管子會幫你將胃里的血盡快排出,否則血會在胃里凝結成塊,嘔出的時候就會堵住呼吸,一會兒我說吞咽,陸老爺就要照我說的做。”

陸老爺微弱地搖了搖頭,露出排斥的神情,眼睛更是在四下里尋找,想要說話,卻張嘴說不出來。

楊茉想起那個少年,忙看過去,在角落里看到那個人影,他蒼白著臉仿佛是嚇壞了,肩膀有些發抖。

“陸贄,”陸正皺起眉頭道,“我父親怎麼會弄成這樣?你說我爹教你長槍?是你傷到他了?”

`旁邊的陸贄搖頭,很快卻又點了點頭,“是我……都是因為我……叔父才摔在地上,然后就……”他害怕,害怕叔父是因此才會吐血,他將剛才的事仔仔細細地想了一遍,就是要想出來,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可能叔父就是摔了一跤所以才會……

陸贄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看向楊茉,“是不是摔到哪里了?我叔父還能治好嗎?”果然是因為他,自從父親將陸贄從族中帶回來家里就一直不得安寧,陸贄這個文弱書生,本來已經通過了院試的生員考,接下來該好好走他的科舉,誰知道竟然改了主意要參加武舉,真是可笑,他們兄弟從小習武都沒能在武舉上入職,父親竟然會相信陸贄能考上,仔細地教起陸贄來。

躺著的陸老爺盡力搖頭想要起身,這樣的動作讓他面色青白嗆咳起來。

陸正嚇了一跳正不知道要怎麼辦,卻聽到旁邊的女子吩咐。“讓病患躺下,快……濟先生帶著人去采血,你們幾個按住這女子見到這種場面沒有半點的慌亂,而是冷靜地吩咐身邊的人,陸正開始有些相信,楊大小姐真的有幾分本事。

“別圍在這里,都躲開些。”

“將針筒準備出來,快,要最大號的。”`

楊茉不抬頭,按下陸老爺。“陸老爺有什麼話一會兒再說。”

“沈微言,將病人的下頜按住。”

病患不太配合,楊茉總是不能將管子插好。

這樣的出血首先要保證病患順利呼吸。然后就是輸血,止血。

“白老先生請您開張止血單方,讓人去買冰回來,我要用冰水和鹽。”

周圍人應聲四起,大家都各自去忙碌。

陸家人不知道是什麼情形都怔愣在那里。將陸老爺送來的下人已經跟著濟子篆抽了血。

陸正看著楊大小姐將那根羊腸管向父親嘴里送去,不由地睜大了眼睛,伸出手就要去抓楊大小姐,沈微言忙擋在楊茉身前,“大小姐這是在救陸老爺……”說著伸出手無論如何也不肯讓陸正上前。

陸正兇神惡煞的皺起眉頭,沈微言心中慌張卻不肯退縮。

楊茉額頭上流出汗來。幾次送管子已經弄得她手上都是鮮血。

“太嚇人了,這是什麼治法。”圍觀的人都忍不住說道。

“真和傳言說的一樣,楊大小姐這是……用羊的腸子……羊的腸子啊……”

“羊腸子也能往人身體里送嗎?”

陸正聽得這些話。伸出手來揪起沈微言的衣襟將他扔到一旁。

“陸少爺,”楊茉轉過頭來,“你想讓陸老爺流血致死不成?既然是這樣何必送來醫館。”

本來是溫婉的女子忽然之間變得言辭嚴肅,不讓分毫。

陸正竟然被說得僵立在那里。

這是什麼女人,滿手鮮血卻似渾然不覺。只是低下頭來忙碌,只要別人敢踏進她領地一步。她立即就變得尖厲起來。

“陸老爺,配合我吞咽,吞咽,這樣你也舒服些。”

陸老爺掙扎了幾下,然后順著楊茉的意思,一點點地吞咽,終于將羊腸管慢慢吞下去。

管子還沒有完全送進陸老爺胃里,管子的另一邊就流出鮮血來。

“天哪……這是要殺人啊。”

周圍頓時一陣騷動。

楊大小姐將管子送進去不但沒有讓病患的血止住,而且還讓血流的更多,這樣下去病患必死無疑了。

那些血仿佛將陸正的眼睛也染紅了,他現在恨不得將眼前的楊茉和那管子一起遠遠地扔開,他剛伸出手,就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氣將他手腕牢牢地攥住,他掙脫不開,抬起頭意外地看到了蔣平。

“楊大小姐。”

楊茉聽到后面傳來的聲音,卻也沒能讓她的手停頓,她已經將針管對準了羊腸。

“楊大小姐,你藥鋪里的郎中不夠,我們藥鋪的郎中能來幫忙。”

楊茉認得這個聲音,是旁邊周成陵藥鋪里的掌櫃。

楊茉抬起頭看周圍,身邊的郎中都被打發去做事,真的沒有了幾個人。

掌櫃的道:“我讓幾個人去幫濟子篆先生。”

濟先生又要配血又要采血,幾個弟子都已經忙的不可開交,楊茉點點頭,掌櫃的立即吩咐下去,這是東家早已經交代好的,只要保合堂需要幫忙,就叫藥鋪里的郎中和弟子來幫忙。

楊茉轉頭看向沈微言,“快去看看冰水和鹽兌好沒有?”

沈微言忙跑了出去。

楊茉開始將胃里的血抽出來,然后問旁邊陸家下人,“送來之前已經吐了多少血?”

陸家下人道:“不少了……還吃了止血藥,也是沒用。”

這樣的出血藥送下去就會被沖走,哪里能起半點作用。

消化道急性出血,要排除很多種情況,陸老爺的肚子是軟的,不是胃潰瘍穿孔,剩下最有可能的就是靜脈曲張破裂出血。

首先她要將所有的血抽出來,然后用止血藥和冰水混合打進胃中。希望能冷卻止血。

血一管管地被抽出來,所有人看的驚呆。

“這樣會要了人命。”

`楊茉不停地向濟子篆看去。

濟子篆已經在瓷碟里配血,十個碟子一起檢測,其中應該會有合適的血,快點,快點,所有環節都要盡量快點才能救了人性命,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出半點差錯。

“藥好了。”沈微言將冰好的藥端了過來。

“白老先生配的止血單方,里面還有濟家的止血散。”

楊茉點點頭,拿出水晶的針筒將藥抽出來順著羊腸管灌進去。

“那是什麼東西?楊大小姐手里拿的是什麼?水晶做的?”

“水晶的筒子。”

大家正議論楊茉手里的東西。已經有人驚呼,“快看快去,都打進去了。順著羊腸打進去了。”

這些東西,這樣的方法,從來都沒有見過,古籍里也從來沒有記錄過類似的醫術。眼看著楊大小姐一件件地拿出來,又這樣熟練地應用。周圍從開始的嘈雜到后面的安靜。

人這樣折騰難道不會死嗎?

遇到這種事應該想方設法地止血,而不是將血弄出來。

這已經不止是驚世駭俗而是匪夷所思。

楊大小姐一舉一動明明不合常理,卻沒有人來阻止,大家只是圍觀驚嘆。

冰水打進去之后,楊茉看向陸老爺,陸老爺雖然虛弱卻沒有完全神志模糊。楊茉吩咐沈微言,“再去拿冰水。”

還要冰水,沈微言怔愣片刻。立即下去安排。

只等了片刻,楊茉就將羊腸管子放開,試著用針管向外抽。

“看吶,都變成血水了。”

楊茉不停地將冰水抽出來,旁邊端著痰盂的郎中手不停地顫抖。眼睛看到的地方都是紅色的。

“血配好了。”濟子篆的聲音傳來。

楊茉覺得胸口的石頭似是被挪開了些,這才轉頭讓梅香擦掉額頭上的汗。“濟先生先放好檸檬酸再抽血。”

濟子篆點頭,吩咐弟子,“接著配血。”在他印象里一個人的血不夠用。

換掉了胃里的冰水,楊茉準備再打第二次時,濟先生已經將抽好的血拿來,楊茉將羊腸管遞給梅香,然后去拿針扎在病患手臂內側的靜脈上。

血順著管子流下來。

楊茉向濟子篆點點頭。

消化道出血,不是穿孔的情況下,大多都是用非手術的方法治療,止血劑和新鮮的全血現在都用上了,陸老爺的情況看起來已經比來的時候穩定多了。

白老先生讓沈微言攙扶著坐過來給陸老爺診脈,楊茉繼續用冰水和止血藥給陸老爺洗胃。

“看見沒,這就是輸血……楊大小姐在醇郡王府用的方法。”

“就用那個瓶子,然后用管子接下來,針扎進人的身體。”

“血脈不同也能輸進去?”

“可不是,那是下人的血。”

不知道是不是胃管的水太涼,陸老爺突然掙扎起來,楊茉低頭看過去,陸老爺睜開了眼睛緩緩地挪動著視線在人群里尋找,楊茉也跟著四處看,這一會兒功夫陸贄已經不知道去了哪里。

楊茉正想著,只聽外面傳來聲音道:“楊氏……楊氏可在嗎?我們是宗室營的,請楊氏過去診治。”

人群被推開個縫隙,說話的人走進屋來,“楊氏……哪個是楊氏。”

那人底氣很足,仿佛不將這里的人放在眼里。

楊茉似是沒有聽到呼喊聲,眼睛始終看著陸老爺,陸老爺嘴動了兩下,嗓子里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然后伸出手來抓向楊茉手里的羊腸管,在眾人的注視下,一下子將管子拔了出來。

楊茉要伸手阻止,卻沒能奪過陸老爺。

`“陸老爺……”楊茉話沒說完,只覺得踩到了什麼,不由地一滑頓時跌坐在地上。秋桐忙去攙扶楊茉,楊茉抬起頭來一臉的驚訝。

秋桐不明所以,就算是剛才陸老爺驚險的模樣,大小姐也沒有變臉色,為何現在卻……她低頭看去,只見大小姐坐著的地方是一灘血。

血哪里來的血。

楊茉看著自己的手掌,那血仿佛還是溫熱的。

“大小姐你哪里傷到了?”秋桐蒼白著臉問。

楊茉搖搖頭,站起身順著血跡向前走,兩邊的人忙讓開,楊茉抬眼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陸贄。

陸老爺徹底將嘴里的羊腸管都拔出來,“陸贄,陸贄……”

楊茉回頭看陸老爺。

陸老爺虛弱地道:“長槍槍頭,長槍的槍頭。”說著忍不住嘔了兩口,臉色蒼白,額頭上滿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跟著蔣平到一旁的陸正聽到陸老爺的聲音忙走過去,“父親,您到底怎麼了?”

陸老爺搖頭,“我……我教陸贄練長槍,長槍槍頭卻不見了……在……在陸贄……身上……我心中一急……這才……快……看看陸贄……看看陸贄啊……”

陸老爺擔心陸贄卻因為消化道出血嘔吐被嗆的說不出話來,大家一直都注意著陸老爺,誰也沒看旁邊的陸贄。

陸贄一直擔心陸老爺,大約也沒有發現自己身上有什麼異樣,聽到陸老爺說話還要掙扎著起身。

鮮血已經將陸贄的長袍下擺染紅了,血如同一條小溪流到楊茉腳下。

楊茉看向濟子篆,濟子篆忙吩咐弟子,“快,快將陸少爺抬去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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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早有謀算

濟子篆和郎中上前抬起陸少爺,楊茉這才喘口氣看向周圍,剛才她只顧得救治,也沒有仔細看藥鋪里的情形,藥鋪里里外外不少人在張望,江掌櫃帶著幾個弟子在向外趕人,可是收效不佳,大家像是在看稀奇的事,對著沈老爺手上的血瓶指指點點。

從來沒有經營過藥鋪,不知道會出現這樣的情形,陸少爺的傷不能被感染,這里這麼多人也阻礙她看診。

第一次在藥鋪處理病患就亂成一團,楊茉看向陸家人,“將陸老爺抬去后院。”

后院,江掌櫃一怔,那不是小姐平日里休息的地方,怎麼能讓病患過去。

楊茉吩咐江掌櫃,“將廂房收拾出來,將陸少爺也抬過去,除了幫忙的郎中外面的人不準進后院去。”藥鋪太小,這樣做是權宜之計。

既然楊大小姐這樣說,江掌櫃不敢有異議,忙帶著人去收拾。

楊茉跟著病患一起去了后院,后院的門關上,將聲音隔絕在外,楊茉松口氣去看濟子篆師徒診治的結果。

濟子篆正準備將陸贄的衣帶解開。

“先等一等。”楊茉走過去,從肩膀上將藥箱拿下來放在一邊。

陸贄還清醒著,現在正是詢問的時機,“陸少爺,你是不是覺得肚子疼,才將褲帶子綁的這樣緊?”

陸贄點了點頭。

是褲帶壓迫了傷口,這才能撐到現在,楊茉看向濟子篆,“濟先生,我們要防著解開褲帶鮮血一下子涌出來,先給陸少爺將血配好。”

濟子篆點點頭吩咐弟子胡靈,“采血。去看看哪些血和陸少爺的相合。”

多虧之前經過沉澱的血沒有扔掉,現在配起來也容易些。

胡靈拿好了陸贄的血剛要去配,就聽到外面吵嚷起來,“我們找楊氏你們沒聽到嗎?”

推開門,一個人影就闖進來,胡靈要上前阻攔,卻看到那人瞪起了眼睛,一手推過去,“楊氏呢?”

胡靈好不容易才站穩,忙將手里的血遞給外面的沈微言。這才道:“楊大小姐在看診,現在脫不開身。”

來的那人冷笑一聲,“給誰看診?我們是宗室營的人。再忙也要給宗室營看。”

見過來求診的卻沒見過這樣強硬的。

“楊氏,”來的人放聲道,“我們夫人請你過去接產。”

聲音讓藥鋪里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去給人接產?那是低賤的接生婆做的事,宗室營是在諷刺楊大小姐給葛太太母子治病。

女子不能拋頭露面,不能與男子交談。更不得與男子同席而坐,所有內宅避諱的事楊大小姐全都做了,現在還被加上接生婆的名聲,楊大小姐就算藥鋪開的再好,名聲也完了,多虧楊家沒有了長輩。否則還不一個個都被氣死。

驚嘆楊大小姐醫術的同時,這些話通通在所有人心中轉了遍。

“接生的事楊大小姐做不了,請您另請接生婆過去。”胡靈忍不住回話。

那人卻道:“葛太太的孩子還不就是楊大小姐接生的。”

胡靈聽得這話心中頓時生出一股怒氣。想要將葛家的事說清楚,“楊大小姐不是接生,而是……”

“胡靈,”楊茉抬起頭來,“病患需要輸血。不能耽擱時間。”

胡靈忙低下頭來應承,然后扔下了那趾高氣揚的宗室營下人。

楊茉看一眼那下人。“我這里脫不開身,府上另請郎中吧!”

那下人不屑地轉過身去,徑直出了藥鋪回到府中,忙向夫人李氏去稟告,“夫人,保合堂里有病人,楊大小姐說她脫不開身,讓我們家另請郎中來。”

聽了下人的話,李氏將手里的茶碗放在桌子上,“不過就是個郎中罷了,能讓她進我們家的門是看得起她……”

旁邊的周成繼不以為然,“可說了是要請楊氏來接生?”

下人恭敬地道:“小的說了,藥鋪里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周成繼點點頭將下人遣退然后看向李氏,“一會兒族中來人,你就將請了楊氏來接生的事說了,讓大家都知曉楊氏和三姑六婆一樣低賤,宣王想要納楊氏為側妃就要過宗室營這一關。”

李氏始終不太明白周成繼的意思,“我就覺得奇怪,若是宣王果然喜歡那個楊大小姐,老爺不是正應該向楊大小姐示好,好讓她在宣王面前說好話,將我們兒子過繼去承爵位,怎麼反倒讓我處處與楊大小姐為難?”

周成繼拿起茶來喝一口,“誰都知道宣王是不肯應允這門親事這才離開京城,可為何宣王妃穩穩地坐上這個位置,還一理宣王府?那都是因為王妃的娘家是皇上的太傅,皇上如今的心腹重臣,宣王算是什麼?皇上猜忌的人罷了,說到底誰能承繼爵位由不得宣王做主,真正要聽皇上的意思,只要我們順著宣王妃,就是順著皇上,這爵位早晚是我們的囊中之物。”

周成繼從來沒有將話說的這樣明白,李氏聽了心中不禁歡喜,“老爺說的這些可作準?”

周成繼笑道:“那是自然,宗室營誰不知曉,只不過誰都不會戳破這層窗戶紙,皇上想要滅了康王一家的勢力,卻不像動搖朝綱,便選了這個不聲不響的法子,我們家雖然和康王一脈血源最近,但是我們兩家從祖上開始就素來不和,這時候不但不會被連累,還能借此翻身,這就是我一直要等的機會。”

李氏聽得心中越來越敞亮,“老爺這樣說,妾身就心安了。”她嫁過來時就知道,夫家和康王一家表面看著和順,其實心中水火不容,一直想著要報復康王,現在果然有了機會。

李氏話音剛落,就聽得管事媽媽道:“宗室營的夫人們都遣人來問了,說奶奶可有了消息?”

李氏剛要說話,周成繼便道:“就說奶奶生的不順,夫人急的團團轉,請宗室營的夫人們來幫忙。”

下人忙下去傳話,李氏似笑非笑地看著周成繼,“老爺這樣一來,不是要將楊氏低賤的作為鬧得人盡皆知?”

周成繼道:“醇郡王府有機會就誇贊楊氏,說什麼神醫聖手……難不成就眼看著宣王將楊氏捧起來?這次我偏要在眾人面前揭開楊氏那層皮,神醫?不過就是穩婆罷了,見了女子生產又在外拋頭露面,對男子也是不躲不避,哪有半點禮數,嫁去普通人家做小也就罷了,豈能進宗室營?”

李氏聽著丈夫辱罵楊氏,心里萬分得意,“那是自然,有頭有臉的人家都不會讓楊氏進門,何況宗室營。”

李氏說完又吩咐身邊的媽媽,“去看看奶奶怎麼樣了?”

不一會兒媽媽進來稟告,“穩婆說了,奶奶頭一胎沒有這樣快。”

李氏點點頭道:“讓穩婆小心伺候,可不能有半點差池。”

媽媽應了,李氏站起身,“我去院子里等,一會兒宗室營的人也要到了。”她要配合老爺演這出好戲。

胡靈很快讓人將血瓶拿了過來。

濟子篆看向楊大小姐,“要和陸老爺一樣,從手臂內側扎進去輸血?”

將陸贄的手臂翻過來一看,手臂內側的血管已經塌陷,身體失血過多才會有這樣的情形,楊茉搖搖頭,看著半昏迷的陸贄,“不行,陸少爺失血過多,需要大量快速的輸血。”

這樣一來濟子篆就不明白了,“那要怎麼辦才行?”

“要在離心近的地方扎進去,這樣能讓血液迅速進入心臟。”也就是現代說的建立靜脈通道,這樣一來血才能迅速地發揮作用。

只有十分熟悉解剖和循環學的現代才知道建立靜脈通道的重要性,最好就是利用病人的上肢淺靜脈,現在她能看清楚的是頸外靜脈。

楊茉接過針管,用布巾在陸贄脖頸處消了毒,然后低聲道:“陸少爺,現在我要給你輸血,你無論如何也不能動,免得針會偏移。”

也不知道陸贄是不是聽到了,楊茉吩咐沈微言將陸贄按住,慢慢都將針推入頸外靜脈,周圍的皮膚沒有鼓脹,鮮血也沒有外漏,代表輸血成功。

輸上了血,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保合堂的郎中拿著奇怪的血瓶,大家都靜靜地看著陸贄的情形。

胡靈又送來第二瓶血,楊茉立即動手找起血管來。

濟子篆驚訝地道:“不是要輸完一瓶再……”

楊茉搖頭,“這樣的傷,要同時給兩瓶血才行。”

濟子篆看著楊茉一舉一動,楊大小姐無時無刻不讓人驚奇,她的那些方法仿佛早就長在了她的頭腦里,隨時隨地都可以拿出來用,而且不論面對任何的情形,都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好不容易將第二瓶血也輸上,楊茉這才向濟子篆點點頭,“接下來就可以看傷口了。”

濟子篆思忖了片刻,“楊大小姐可有好的止血方法?”

古代中醫在醫治外傷上已經有所長,特別是這種在戰場上常見的槍傷,這樣相比之下,她腦子里更多的是理論,“我懂得不多,該是填塞、壓迫止血,若是有斷裂的血管要進行結扎。”這時候她讓人做的止血鉗就派上了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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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古今醫術結合

濟子篆看向楊茉,“準備好了。

楊茉點點頭,眼看著濟子篆將陸贄的褲帶剪開,沈微言眼看著鮮血一下子涌出來,頓時怔愣住,外科上的東西他半點不懂,現在看著這種情形就心跳加速,腦子里一片空白。

濟子篆伸出手來去摸槍頭,楊茉將止血絮遞過去,塞入陸贄的傷口,很快絲綿完全被血浸透了。

正當沈微言發愣的時候,濟子篆伸手要鑷子,楊茉忙遞了過去。

沈微言不禁臉上一紅,在這方面他連楊大小姐都不如。

濟子篆拿著鑷子很熟練地將槍頭夾了出來。

這是楊茉第一次看到濟子篆先生用外科工具醫治病患,現代已經知曉不少的古代外科醫術已經失傳,眼下她看到的填壓、取異物的方法和現代的技術沒有太大的區別,西方總說中醫並不是科學的產物,而是中國古代特色的療法,現在看來不過是現代人並不了解中醫的歷史。

濟子篆先生吩咐胡靈拿來藥水沖洗傷口。

楊茉拿起針管送到傷口中將剩下的消毒水和血水吸走。

濟子篆反復地檢查著,然后搖頭,“血止不住還有腸破損,只怕不好醫治。”

楊茉抬起頭看著將嘴唇咬出血的陸贄。

不知什麼時候陸老爺讓陸家人將他抬到門外,陸老爺隔著簾子向里面張望,聽得這話陸老爺掙扎著開口,“救救我侄兒……求楊大小姐、濟先生救救……陸贄。”

陸正見到這樣的情形也上前道:“可有我們能幫上忙的,還要不要血,我再去多找些人。”

如果不能將腸子修補好,就算是輸血也不能救陸贄。

陸正看著盆子里放著被血浸透的布巾,心中惶然,陸贄耽擱了那麼長時間才開始治。這若是在戰場上,一定是沒救了,他是上過戰場的人,對這些再清楚不過,多少人就是因為這樣的槍傷而死。

“都是因為我,”陸老爺眼睛一紅,“陸贄是顧著我的病,這才沒有說,我是想武舉就要到了,多教他一些……誰知道……”

陸正小聲勸著陸老爺。“有保合堂的郎中在,一定不會有事的。”

話雖這樣說,誰心中都凄然。楊大小姐到現在也沒有說肯定能治好,濟子篆先生已經是最好的外科郎中,濟先生和楊大小姐都束手無策,別人也沒了法子。

上次給楊蟠治病雖然是在胸腔開了引流,好在肺傷的不重。她不過用的是急救的法子,這次陸贄是被槍頭割傷,討巧的治療已經不管用了。

楊茉看向濟子篆,“濟先生能不能將斷裂的腸縫合起來?《諸病源候論》里提到過,腸兩頭見者,可速續之。先以針縷如法連續斷腸,便以雞血涂其際。”

濟子篆聽得這話搖頭,“都是古籍記載。我也曾用過,效果不好。”

那也不能眼看著病患就這樣死了不去醫治。

楊茉道:“現在給病患輸血,爭取了時間,濟先生何不再試試,趁著腸沒有壞死將破損的地方縫合起來。”

楊大小姐說的話通常都十分有道理。濟子篆看向楊茉,“楊大小姐可有更好的法子?”

單說縫合她不如濟子篆先生。但是她可以是一個助手,“我可以幫先生一起完成。”

濟子篆聽得這話,心中一亮,點了點頭。

楊茉忙吩咐沈微言去準備東西。

梅香將事先準備好的厚厚一摞軟布拿來,鹽水、自制的麻藥擺了一排。

要說剛才是濟家的外科術,現在就是楊氏的方法。

陸正看的眼睛花繚亂。

先用麻藥局部沖洗,減少病患的疼痛,楊茉吩咐梅香,“鋪布巾。”

白色帶著孔眼的布蓋上去,楊茉用工具將傷口撐開,好讓濟子篆將創傷看得更清楚些。

“縫合前要用鹽水反復沖洗。”腸破裂有東西涌出,被網膜包裹住,將來這些異物會造成發炎。

濟子篆雖然嘗試著復原醫書上的治療,卻從來沒有像楊大小姐這樣準備的精細,仿佛這樣的手術楊大小姐已經看過很多次,那般的從容,一點不見驚慌。

濟子篆怔愣了片刻,聽到楊茉低聲喊他,“濟先生。”濟子篆這才回過神來。

破損的腸就在眼前,濟子篆伸出夾子去夾,沒想到剛到跟前卻脫手了。

梅香只覺得身上的汗一下子涌出來,眼前也是一片模糊,有一種要嘔的沖動,終于忍不住快步走了出去。

楊茉看了眼梅香的背影,這樣的場面對于一個沒有醫學基礎的人來說,確實太過強人所難,還好剩下的人都在堅持著。

“桑白皮的線。”楊茉看向胡靈。

胡靈立即從濟子篆的藥箱里拿出來。

楊茉用持針器將線穿好遞給濟子篆。

濟子篆看到楊茉用的東西不禁驚奇,這種工具他只是在楊大小姐那里看過,並不知道原來楊大小姐已經用的這樣熟練。

用持針器可以減少碰觸病患的傷口,在外科課上她們練習打結和縫合用的最多,在古代用到現代的東西,讓她有一種久違的熟悉感。

濟子篆在仔細地縫合著,楊茉不停地注意著陸贄的情形,滿頭大汗,強忍著疼痛。古代的麻藥畢竟比不上現代,不能讓病患完全消除疼痛。

眼看著濟子篆完成了縫合,楊茉看向沈微言,“將羊腸管拿來。”

濟子篆不禁抬起頭,詢問地看向楊茉。

楊茉道:“要放置引流管才行。”

腸吻合術是最基本的外科手術,最主要的部分就是術中的沖洗和術后放置引流管。

“煮好一只瓷瓶拿來,瓶口要綁好油紙。”

濟子篆覺得雖然是他在動手縫合,真正掌握大局的卻是楊大小姐,楊大小姐正好將他不知曉的地方填補上,也許這一次真的能成功。

楊茉將羊腸管拿來放入陸贄的傷口中,然后幫助濟子篆一起進行縫合,她還是第一次用桑白皮做的線縫傷口。

“為了避免引流管脫出,要簡單進行固定。”楊茉一步步仔細做好,然后用注射器將瓶子里的空氣抽走,然后將引流管放置在瓶子中。

最后一步做完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外面的陸正睜大了眼睛,仿佛都已經不會呼吸,保合堂這是什麼法子,竟然將一個管子插入人的身體里,這是要做什麼?

楊茉將手洗干凈然后走出門來。

看著楊大小姐奇怪的打扮,陸正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聽得楊大小姐道:“陸少爺和老爺都要留在保合堂,要我們藥鋪里的郎中一直照應。”

陸正覺得那聲音離他十分遙遠,他看著被幾條管子連著的陸贄。

這樣真的能活?

陸贄也能像父親一樣活過來?這楊大小姐真的像外面的人說的那樣,有起死回生之術?

他不過離開京城幾個月,竟然會有這樣大的變化,這個楊大小姐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天哪,今天發生的一幕幕他做夢都會被嚇醒。

楊大小姐的聲音好遙遠,陸正覺得自己好像是聽不到半句。

“陸贄就要這樣?”陸正半晌才道。

楊茉點點頭,“這幾日要仔細護理,才能有機會痊愈。”

陸正道:“那我能不能留下?”

“要留下,還可以將陸家的家人也留下幾個,幫著郎中一起照應。”楊茉上前去檢查陸老爺,這種急性消化道出血雖然暫時止住,還有可能會再次出血。

這是屬于內科的疾病,她比較擅長,“老爺也要禁食,平日里不能飲酒,不能吃堅硬的食物。”

陸老爺慌忙不迭地點頭,楊大小姐救了他性命,他自然什麼都會聽楊大小姐的,“陸贄怎麼辦?還能不能好?”

楊茉不敢說任何保證的話,有可能會出現腹膜炎和各種感染,古代沒有消炎藥,現在又不能吃草藥,只能盼著那些局部用的藥粉和術后護理能幫助病患渡過難關。楊茉道:“還要看情形。”

楊茉話音剛落,外面就一陣熙熙攘攘的聲音,后院的門忽然被打開,有幾個人就闖了進來,“楊氏跟我們去宗室營診治。”

楊茉搖頭,“我藥鋪里有病情危重的病患,現在不能出診。”

那人兇狠地皺起眉頭,“讓你去就去,哪來這麼多的話。”說著就要去抓楊茉身邊的藥箱。

陸正立即伸出手去阻攔那人,“既然楊大小姐沒有時間,你何不去別的藥鋪請其他郎中。”他最看不慣這些人,明明是來請人看診,竟然用這樣的口氣說話,連一個請字也沒有。

那人伸手去推搡陸正,陸正卻紋絲不動,那人沒有了法子,兩個人頓時僵持在那里。

宗室營里周成繼府上,周夫人李氏唉聲嘆氣地和身邊的夫人們說話,“已經是第二次讓人去叫了。”

旁邊的夫人聽了用扇子遮住嘴唇,“夫人何必這樣客氣,不過是個郎中罷了。”

李氏道:“還不是聽說楊大小姐長于婦人接產,是其他郎中比不上的。”

話剛到這里,隱約聽到有嬰兒啼哭聲,李氏臉上一喜,她早知道用不著楊氏,讓下人去請楊氏不過就是做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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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賠罪

“夫人。”

李氏才站起身來,管事媽媽已經笑著來報喜,“奶奶生了位小少爺。”

宗室營的夫人們紛紛站起身向李氏道喜,“我們也借借喜氣,說不得家里也能添丁進口。”

李氏如釋重負,滿臉笑容,“我這心里一直亂著,要不是各位夫人幫襯,我還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旁邊的夫人笑道:“嫂子是有福之人,奶奶生產不順也熬過來了,將來的大富大貴還在后面。”

大家都知曉這句話的意思,李氏的孩子將來會承繼康王的爵位,最近宗室營將這消息傳的沸沸揚揚,更何況如今李氏又有了孫兒,誰都願意從子孫昌盛的族親里面過繼嗣子。

屋子里十分的熱鬧,大家喜氣洋洋地說話,李氏準備去看看媳婦單氏,就看到單氏什麼的媽媽蒼白著臉過來,李氏皺起眉頭去問,“怎麼了?”

那媽媽蹲身行禮,壓低聲音,“奶奶的胞衣始終掉不下來,郎中用了針也不知能不能順利……”

李氏放松的心情一下子緊張起來,“穩婆呢?穩婆怎麼說?”

那媽媽道:“穩婆說,胞衣不下,可是難產血崩的跡象,兩個穩婆都在給太太揉肚子呢。”

媽媽的面色很緊張,李氏的臉上也沒有了半點笑意,旁邊的賓客都止住了聲音,屋子里頓時安靜了。

那媽媽話還沒說完,周家大爺呼喝的聲音清清楚楚傳過來,“治,會給我想辦法治,無論如何給我想辦法,否則出了半點差錯,我饒不了你們。”

夫人們互相望望。沒想到孩子生了下來,大奶奶卻兇險了,剛生的孩兒怎麼能沒有母親,再說孩子出生就克死母親,那是不吉利的。

李氏吩咐那媽媽,“讓穩婆快快治,郎中可開了方子?也快去熬藥來。”

那媽媽慌忙不迭地點頭,“都已經在辦了。”可是穩婆說的清楚,這種情況可是不保大人的。

可憐的奶奶,肚子疼的厲害。胞衣卻半點沒有要落下來的意思。

“廢物,快讓人請太醫來。”單氏的院子里又傳來周大爺的怒吼聲。

“怎麼辦?”李氏等不下去,忙去單氏院子里看情形。

幫單氏生產的兩個穩婆。在屋子里勸說單氏,“奶奶快用用力,您可不能泄氣啊。”

單氏臉色蒼白,汗濕了發鬢,不停地搖頭。“沒有力氣……我……用不上力。”

李氏撥開面前的幔帳,看到兩個慌張的穩婆,“快給奶奶蓋上被子,請太醫來施針。”

穩婆急忙應了。

屋子里一片忙亂,李氏半晌才從屋子里出來,旁邊的夫人急忙迎上來道:“還是去祠堂上柱香。請祖宗保佑才好。”

李氏點點頭。

周大爺那邊正問郎中,“單方不見效用,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那郎中低頭半晌才道:“奶奶生產。就算是針灸也是女官代勞,府上何不請女郎中來診治,就說保合堂的楊大小姐……說不定有法子。”

郎中提起了楊氏,讓李氏怔愣在那里,仿佛是之前看戲的人一下子被拉到了戲臺上。被迫演喜怒哀樂給臺下的人看。

“不是請過,不肯來嗎?”旁邊的夫人低聲道。

之前李氏準備推波助瀾要貶低楊氏的話。現在聽起來卻變了味道。同一件事,同一個人來做,換了心情竟然是天壤之別。

李氏道:“都是京里最有經驗的穩婆,揉一揉說不得就下來了。”

其他夫人聽了也點頭,“菩薩保佑,但願如此。”

“血崩,誰說會血崩?”周家大爺那邊伸出手來拽起郎中的衣襟,“你說的?”

旁邊的下人幫勸說周家大爺,“大爺,大爺,郎中只是說有可能,您快松手啊!”

這個時候,周家很多人都已經亂了分寸。

“大爺,”太醫院的御醫從內室里出來,“您誤會郎中的意思了,郎中說楊大小姐會輸血,防著血崩應該將楊大小姐請來。”

輸血兩個字提醒了所有人。

整個大周朝會輸血的只有楊氏,不請她來,還有第二條路可走?

所有人都看向李氏。

李氏只覺得口唇發麻,她吩咐家人去保合堂折損楊氏,如今家中真的去請,又哪里能請的來。

“大爺,以防萬一還是去請吧,多一個郎中來也多個主意。”

周家大爺轉頭看向李氏,“我去請,我去將楊大小姐請來。”這時候他也管不得那麼多了,只要妻兒平安比什麼都好。

李氏的臉色頓時變了,眼見著兒子踏出院子,她忙跟了上去。

趁著周圍沒有旁人,李氏一把拉住兒子的袖子,“你瘋了不成?現在郎中還沒有用藥,你急著這樣去做什麼?就算請也是家中下人去……”

周家大爺轉過頭看李氏,“我知道母親和父親謀劃著想要讓二弟承繼康王爵位,讓人去請楊氏不過是折辱人家,誰也不是傻子怎麼可能過來?若是三娘沒事也就罷了,我就睜只眼閉只眼,現在人命關天,母親要將得到的東西去換不確定的東西,那不是很傻?”

“父親、母親只是維護宣王妃,可知道真正的權利握在宣王手上。”

周家大爺話沒說完就感覺到一股凜冽的風從他鼻子擦過,然后結結實實地扇在他臉上。

周家大爺抬起頭來看到盛怒的周成繼。

“你個逆子,我說過不請郎中過來診治?整個家上上下下都為你和單氏忙著,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真是良心讓狗吃了。”

周家大爺垂下頭,“兒子只是想去請楊大小姐。”

周成繼道:“一個郎中用得著你親自去。”

周家大爺抬起頭迎上父親的目光,“醇郡王家的少爺出事,醇郡王親口求楊大小姐救命,現在是請人來治病救人,難不成還要自持身份,兒子只盼著楊大小姐肯來。”

周成繼冷笑,“我就不信離開楊氏還不能輸血了,”說著轉頭吩咐管事,“去,滿京城里找,只要會輸血的郎中都給我請來,醇郡王府捧著她,我可不吃這一套。”

周家大爺眼前就浮起妻子懷孕時的模樣,明明臉色不好,可是看到他還是立即笑臉相迎,“爹,這次兒子不能聽您的。”

看著兒子的背影,周成繼氣得臉色發青,“還沒有出事就巴巴地送上門去,這豎子是要氣死我。”

李氏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莫說京城,就是整個大周朝也沒有誰會輸血啊,萬一真的出了事,可就來不及了。”

李氏話音剛落,就有下人來道:“老爺、太太,宣王爺來了,說有事要找老爺商議。”

在宗室營中,兩家應該是很親近,但是從來不曾來往,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李氏眼睛一亮,“該不會是宗室營的長輩將過繼的事說了。”

周成繼搖搖頭,沒那麼簡單,宣王的心思旁人向來摸不透,周成繼想到這里,將衣服整理好去前院迎周成陵。

兄弟兩個在堂屋里坐下,周成繼正琢磨要怎麼從周成陵嘴里套出些實話來。

周成陵像平日里清澈的眼睛里多了些許溫和,穿著天青色的長袍,上面細細雕琢著龍紋,在陽光下發著璀璨的光,手指上是暖玉的扳指,上面刻著米粒般的篆字,那些一勾一捺的比劃沿著手指綿延上去,在他臉上也映出幾分神韻超逸。

周成繼一時怔愣,仿佛自己如同翠玉旁的瓦礫十分的不起眼。

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身衣服若是穿在他身上,他也會顯得高高在上。周成繼拿起茶碗喝了一口。

只聽周成陵道:“宗室營的長輩和我說起承爵的事。”

周成繼睜大了眼睛,幾乎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一天終于讓他等到了。

周家大爺一路來到保合堂,跟著伙計進了內院迎面看到一個臉上蒙著巾子個頭嬌小的女子,旁邊白發蒼蒼的老先生低聲和她說著話,臉上都是商量、請教的神情。

旁邊的伙計道:“這就是我們楊大小姐。”

楊茉抬起頭來,看到眼前的周家大爺。

“楊大小姐拙荊生產遲遲不見胞衣,郎中說恐是血崩之癥,大周朝的藥鋪能輸血的只有保合堂,能看這樣病癥的只有楊大小姐,請楊大小姐一定要救救拙荊。”周家大爺說著躬身行禮。

陸贄現在除了輸血也沒有別的方法治療,楊茉轉頭看了一眼陸贄和陸老爺的方向,“病患在哪里?”

周家大爺臉上一片羞臊,“在宗室營。”

宗室?楊茉有些奇怪,剛才宗室營的人是來搗亂的,這次卻是真真正正地求醫,這男子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滿臉焦急,這樣的情態是裝不出來的。

楊茉轉身看了看輸血的瓶子,如果真是血崩,現配血是來不及的。

“大小姐,剛才家奴來多有得罪,”周家大爺又彎腰下去,“我向您賠罪了。”

就算是宗室營剛才所作所為不懷好意,現在誠心來求診,她也不能不去。楊茉看向周家大爺,“我準備好藥箱跟您去一趟看看。”

周家大爺欣喜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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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導尿

楊茉上了車,濟子篆和幾個郎中一起跟著到了宗室營。

楊茉挑開簾子向外張望,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高門大宅,這是皇族血脈集中的地方,越高的門庭越顯得疏離、冷寂。

很快馬車停下來,周家下人來請楊茉下車。

管事媽媽將楊茉迎進內宅,“怎麼樣?”楊茉低聲問道。

管事媽媽一臉焦急,“本來都是好好的,卻怎麼也不見胎衣下來。穩婆沒有了法子,太醫院的女官施了針卻也不見什麼效用。”

“孩子生出來多久了?”楊茉問過去。

管事媽媽道:“已經快半個時辰了。”

半個時辰,那是胎盤滯留,是要引起子宮大出血的。

楊茉心里想著隨管事媽媽上了長廊。

周大奶奶的院子里站了不少人,有伺候的下人還有聚在一起的夫人們,經過了醇郡王府的事,很多宗室營的夫人都好奇地盯著楊茉看。

“這就是楊大小姐。”

“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小姐,沒想到會有那麼一身醫術。”

宗室營的夫人們悄悄說話,楊茉早已經適應這樣的情形,無論她到哪里,總會有人側目,議論她的所作所為,在這里她著實是一個異類。

“好好的小姐,就去看婦人生產……”嘆息聲又傳來。

“就是啊,做點什麼不好,聽說楊家的財物也要回來了,就做東家開藥鋪不是很好嗎?為何還要拋頭露面。”

在這個時代女子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守在家中相夫教子才算真正的賢德,如今她的所作所為算是離經叛道,品行不端了,幸虧古人不像她想的那般不能容忍,也幸好還有姻語秋這個有名的女郎中在前。

楊茉掀開簾子快步走進去。

眼看著下人端了血水出來。

“已經開始出血了。”穩婆拿著染紅了的布巾,焦急地看著楊茉,“這可怎麼辦才好?止血的藥吃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管用。”

“梅香。”楊茉側頭喊一聲,梅香立即從藥箱里拿出軟布給楊茉蒙上口鼻。

楊茉將手放在單氏的肚子上,感覺著單氏的宮縮,宮縮還是有,但是不似正常那般規律,胞衣沒有下來,有幾種情況。楊茉要一一排除。

楊茉看向穩婆,“臍帶可能活動?”

穩婆點頭,“臍帶明明已經下來了。卻卡在那里不動了,這麼長時間就一直這般,血越來越多,用不了片刻就要血崩啊。”

“有沒有輸血?”詢問的聲音突然從外面傳來,打斷了楊茉向穩婆問話。

李氏掀開簾子進了屋。見到楊茉還在按壓單氏的肚子,單氏蒼白著臉抿著嘴唇仿佛說不出話來,“怎麼還不輸血。”

李氏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詢問,流了那麼多血,怎麼能不輸血,讓楊氏來不就是來輸血的嗎?

李氏不停地催促。“快輸血啊!”

聽著李氏的聲音,楊茉轉過頭,“已經抽了血讓郎中去配了。血液配型要些時間,我先檢查大奶奶。”

李氏瞪圓了眼睛,“上次在醇郡王府哪有那麼長時間。”她親眼看到婆子進去一會兒就采了血。

楊茉不想這時候和李氏多說話,已經沒有時間了,再去個李氏解釋清楚。已經要引起子宮大出血。

李氏卻不準備閉上嘴,“這還有什麼好查的。郎中和穩婆都說可能會血崩,不輸血這樣是做什麼?”

李氏是打從心底里不信任她,請她來診斷都是借口,其實真正想要的是她能給單氏輸血。

“趁著找相合的血,現在找病因最重要。”楊茉頭也不回。

看著楊茉的神色,李氏心臟忽然突突地跳起來,該不會是因為她之前遣家人去藥鋪里搗亂,楊氏就不好好救治媳婦。

李氏有一種將自己性命交給仇人手中的感覺,不但不踏實,還覺得隨時隨地都會被愚弄。

楊氏說不定早就聽到了閑言碎語,知道他們家有意壞她名聲,所以才會這樣痛快地答應來診治,其實本就沒有要治的意思。

眼看著單氏仿佛連眼睛也抬不起來,想想單氏剛剛生下的孩子,李氏心里如同被澆了熱油,“楊大小姐,這個時候了,你可不能胡亂診治,要快些輸血啊。”

楊茉回憶著胎盤滯留的種種可能,耳邊卻不時地傳來李氏嘈雜的聲音,不禁皺起眉頭,“周夫人,我要靜心診治大奶奶的病,您還是出去等消息。”

這是她府上,竟然讓她出去等消息。

楊茉邊說邊打開了藥箱,拿起了一截鴨腸。

李氏眼睛都快跳出來。

這是要做什麼?用這個東西做什麼?李氏伸出手來,“等等,你要做什麼?我怎麼從來沒有見別的郎中用過,你要和我說清楚。”

楊茉轉頭看向李氏,“夫人,您讓我治病,我自然要用我的法子,奶奶尿液飽脹難以排出,應該先將尿液導出來,這樣才有利于產出胞衣。”

這是什麼話,什麼叫將尿液導出來。

李氏心中懷疑越來越甚,“別動,我讓你先別動,太醫說能這般診治,我才能答應。”

楊茉第一次在古代遇到病患家屬這樣阻攔。

李氏快步出了門,走到周家大爺身邊,“不能讓楊氏診治,恐這楊氏心中對我們有芥蒂,故意遲遲不給輸血。”

周家大爺看向保合堂忙碌的郎中,“母親沒有看到保合堂已經給婆子采血了嗎?怎麼是故意?”

因為之前害過楊氏,現在母親反而自己疑神疑鬼起來,這不是害人害己是什麼?周家大爺道:“楊大小姐可給三娘診治了?”

李氏搖頭,“她拿出的東西我聞所未聞,還是請太醫一起診治才算穩妥。”

周家大爺雖然仍舊低聲軟語,卻有幾分的堅定,“若是太醫能治,我們還請楊大小姐做什麼?就因為楊大小姐診治的方法不同。才能救下三娘,母親難道這一點都想不通?”

這樣下去,恐怕不是楊大小姐不治,而是他們耽擱了三娘的性命,周家大爺幾步上前伸手撩開了簾子走進屋中。

李氏頓時怔愣在哪里,院子里的其他夫人也驚訝起來,“這,大爺進了產室。”

“快攔著……”李氏反應過來卻已經為時已晚。

男人進產室要惹一身的晦氣很不吉利,李氏連忙跟過去。

剛進了屋子卻被周家大爺攔住,“母親和我都在這里等著。讓楊大小姐給三娘治病。”

李氏看著楊氏,“難道你就要聽之任之?”

“是我請楊大小姐來的,”周家大爺道。“我們于藥石又不懂得,何不就在旁邊的等結果,母親耐心些,我們都是在救三娘。”

李氏母子說話間,楊茉吩咐梅香鋪好了單子。又讓穩婆將屏風立起來,屏風中只有楊茉、梅香和躺在床上的單氏。

床上的單氏隱約叫了一聲,外面的李氏如同蹦起的弓弦,一下子將旁邊的婆子推開進到屏風中去看。

只見楊大小姐之前那個奇怪的管子一端正汩汩地涌出水來。

“這是什麼?”李氏驚訝地問。

“是尿。”很多人自然生產之后不能排尿,這樣積尿過多的膀胱壓迫了子宮無法正常收縮,所以難以娩出胎盤。

尿。竟然從管子里涌出來,李氏想到這里只覺得眼前一片花白,“你把她弄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將來都要用這個出恭不成?”

聽得李氏這樣說話,楊茉很是想笑,若是讓李氏看到尿道造瘺的病患,還不嚇得說不出話來。“我將管子拔了,就會恢復正常。”

都這樣了還能正常?完全像以前一樣?李氏手不停地發抖。

“下來了。下來了。”穩婆喊聲讓李氏回過神來。

“胎衣下來了,”穩婆驚喜中帶著顫音,“真的下來了。”就這樣簡單,楊大小姐就用了一根腸子樣的東西,就樣胎衣落了下來。

如果這樣簡單,很多這樣的情形都不用鬧到血崩的地步。

楊茉吩咐道:“將催產的單方拿去煎好,要立即吃。”

旁邊的媽媽急忙點頭,楊茉這才走到穩婆身邊,“看看胎衣是不是完整。”

“完好的,完好的。”

“這樣就好了嗎?”門口傳來周家大爺詢問的聲音。

楊茉道:“要接著吃藥,今晚若是沒事,就不用再擔心,”說著楊茉將按壓肚子促使子宮排出惡露的方法教給旁邊的媽媽,“兩個時辰壓一次,如果血量太多,就要立即吃止血藥,然后去保合堂找我。”

管事媽媽猶豫了片刻,偏頭去看李氏,然后低聲應下來。

李氏皺起眉頭,“現在不輸血嗎?還有那條管子要怎麼辦?”

“並不是只要有出血就必須輸血,失血過多的情形下才需要大量輸血,眼下只要好好將養起來,我讓人先將奶奶的血和旁人配好,將來若是用直接輸就是,”楊茉說著看向那條鴨腸管,“管子要明日這時候我來拔,到時候奶奶能自行小解,就不用再插管。”

讓楊氏一說,仿佛都是十分容易。

李氏猶疑地看著楊茉,半晌有意無意地嘆口氣,“楊大小姐也算是有一手的好醫術,將來做了側室,可就不能在外拋頭露面了。”

聽到側室兩個字,楊茉皺起眉頭,十分奇怪地看向李氏,“夫人這話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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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3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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