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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6 23:02:47
第十章 舌戰(下)

“如今不能治的痘癥、消渴癥、瘴氣、傷寒病將來都能治愈,這不就是郎中聚在一起辯癥的目的。”

這些病癥在古代輕易就會致死,在現代卻都有了治愈、控制的法子,她的醫術不見得高明,她生在二十一世紀,學的是古人的成就。

那郎中一下子被問住了。

楊茉施施然地站起身,“誰都知我楊家百年杏林,有不傳的單方,這些單方都是祖輩們的心血。”說著看向那郎中。

楊氏都不怕泄露藥方,旁人卻連仔細思量的耐心都沒有。

或許這就是百年杏林世家和普通郎中不同的地方,十五歲的女孩子臉上都是寬宏的氣量,魏夫人看了不禁心中一亮,楊家蒙此大禍,留下這樣的后人,也是平日懸壺濟世才有的功德。

常亦宛想要勸說祖母還是聽郎中的,轉頭卻看到一抹凌厲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她不禁一怔,等她迎上那抹視線卻是楊茉溫婉的笑容。

楊茉看著仔細思量的眾人,只要時間拖的越長她的話就顯得格外可信,就算常老夫人不用這藥方,她的目的已經達到,魏夫人出了常家定會向別人提起楊家的小女兒。

從此之后,她這個楊氏后人要時時出現在大家嘴邊。

楊茉微揚下頜,大大的眼睛看著常老夫人,露出焦急的神色,宛然是個勸說良藥苦口利于病的仁醫,“宛姐姐,你看過不少的醫書,有沒有說頭痛病于腎的?”常亦宛不是一直在賣弄學了不少醫書,現在她給常亦宛表現的機會,免得常亦宛總是想要插嘴。

大家看向常亦宛。

真的喜歡醫道又孝順,定會仔細看這類的醫書。

常亦宛一時有些慌,忙穩住心神仔細回想。

楊茉則看向屏風后的郎中。

楊茉沒想要常亦宛想出什麼來,她的目的是要激一激屏風后的郎中,一個小有名氣的杏林中人,總不願意輸給兩個女子,相比較而言,敗給了楊家的辨癥方子,對郎中來說頂多算是難得的機緣,並不丟人。

郎中果然焦急起來,不時地看著常亦宛,總算在常亦宛開口之前想起,“古籍中也有肝腎同治的方子,只是在原有的單方中加幾位利水之藥,既然……”抬眼看楊茉,“楊家大先生這樣辨癥,也可一試。”

辨錯是楊家,對了他也有功勞。人人都是為自己著想,想說服郎中就要給他足夠的好處,這一點楊茉早就想透了。

聽郎中這樣說,常老夫人面容和緩一些,“既然如此就勞煩先生了。”

郎中應一聲,去旁邊的案子上重新寫方。

常老夫人笑著看楊茉,“沒想我老婆子還有這等福氣,也難得你能將這些記得清楚。”

“都是父親教的,平日里不覺得,而今想起來……”楊茉想起這世的父親,不自覺地心中一酸,就是這種難過卻讓她更加打起精神來,就算為了故去的長輩,她也要更好地活著。

常老夫人也嘆息,“難為你了。”

郎中寫好了方子交到常老夫人手里,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坐上的楊大小姐,眼睛里滿是羨慕。楊家的財物固然讓人眼熱,那些沒有傳外的單方更是無價之寶,之前大家還猜測,楊家被抄,許多疑難病癥的單方不知都去了哪里,現在看來說不得都在楊家傳人的身上。

開好了方子,常老夫人拉著兩個孫女和大家一起說說笑笑去宴席。

“在湖上擺了花廳,昨兒特意拉來了香木船,”常老夫人笑著向魏夫人道,“祖上買這處宅子的時候就是看中了這個大池,夫人這次瞧瞧,也是好景色。”

女眷們說笑著到了湖邊,下人也將香木小船備好了,大家先請常老夫人上船,陳媽媽剛要上前服侍常老夫人,就聽到身后傳來清脆的聲音,“祖母、祖母。”

常二太太先轉過身去,臉上不由地浮起慈愛的笑容,“瑾姐兒怎麼來了。”

常老夫人向魏夫人道:“是我們二太太的心肝兒,六小姐。”

乳娘將瑾姐兒放在地上,瑾姐兒立即撲進常老夫人懷里,“祖母,我也要去大池上。”

常老夫人被磨的沒有法子,吩咐陳媽媽,“將瑾姐兒帶上,我們一起上船。”

常老夫人帶著瑾姐兒,常亦宛和楊茉站在一旁等長輩們先上船。一陣涼風吹過,常亦宛打了個冷戰。

楊茉低聲道:“宛姐姐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常亦宛看向走在前面的魏夫人,再想想那香木船是父親為了這次宴席,讓人加急送進府的,母親還親手給她做了衣裙,為的就是讓魏夫人喜歡上她,這樣一想,身上的不舒服也一下子去的干干凈凈,“沒事……”

楊茉似是隱約看出了些許端倪,“我看魏夫人很喜歡宛姐姐……”

常亦宛忙看向楊茉,“不要亂說。”

此地無銀三百兩,楊茉臉上露出些許驚訝的神情。

常亦宛生怕楊茉壞事,這才耐著性子,悄聲道:“日后我再告訴你。”

話音剛落,下人來服侍常亦宛和楊茉上船,常家在池子中央搭了個圓圓的平臺,整體起了亭子,亭中是八幅刻絲山水,兩邊具是大開的碧紗窗,如今都被撐起,暖風輕送,旁邊的爐香裊裊飄散。

常家是大族,肅宗年間被奸黨陷害幾乎滅族,后因肅宗常皇后重獲天恩常家幾經波折才被朝廷重用,只可惜常家之前已經動及根本,肅宗常皇后又不願提攜外戚,常大老爺只做到從五品。

魏夫人坐在海棠色軟墊上,常家究竟是大族,都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就是這個道理。

常亦宛和楊茉在小桌坐下,剛坐下來,常亦宛開始東張西望。

“怎麼了?”楊茉湊過去問。

常亦宛皺起眉頭,“紫云這丫頭不知道去了哪里,怎麼沒跟船過來。”

常亦宛話音剛落就有小丫鬟來稟告,“紫云肚子疼出去了,一會兒就跟著傳菜的丫鬟上來。”

肚子疼,楊茉臉上笑意微深,說不得她抓到了那個和秋桐嫂子串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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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6 23:03:09
第十一章 丟臉

身邊得力的下人這時候不在,常亦宛不由地心中不快,抬起頭看下人在天上放的風箏,

碧紗窗旁的幔帳搖擺,常亦宛不由自主又打了個冷戰。

楊茉端起桌上的茶,輕輕抿了一口,很是愜意,有很大一部分腹瀉患者,先是感覺到寒意,然后會有陣發性腹痛,接著就是抑制不住的暴泄,常三小姐現在全力演繹著整個病程的進展。

常亦宛主仆若是真的吃了秋桐嫂子那壇示好的醬菜,醬菜里大量的人體不能吸收鹽類,進入她的腸道,造成腸激惹綜合癥,就算及時治療也要腹瀉半日,若是再有什麼助力,定會在人前發作。

待到丫鬟送上來剛冰鎮過的酸梅湯,楊茉拉住常亦宛的手,“今天天氣真熱,宛姐姐臉色也不好,小心中了暑氣,喝些酸梅湯也好解解暑。”

在長輩面前不好失儀,尤其是未來的婆婆,半點都怠慢不得,要時時刻刻打起精神。常亦宛正覺得胸口憋悶,有些惡心,就順著楊茉的話,端起了面前的酸梅湯,小口小口地喝下。

喝了些冰涼的酸梅湯,常亦宛不禁覺得有幾分清爽,可是轉眼之間,冰涼的從腳心冒上來一直鉆進她的肚子里。

常老夫人那邊已經笑道:“今兒人本就不多,小輩們也過來熱鬧。”

是想要魏夫人近距離地看看常亦宛才會這般的安排,楊茉站起身陪著常亦宛一起去了主桌。

今天吹的是東風,楊茉刻意避開了風口的位置,讓常亦宛坐過去。

涼風習習,讓人覺得心中通暢,可若是這人之前就吃錯了東西,又喝了一大碗冰鎮的酸梅湯,坐在那里可就沒有那麼舒服了。

片刻的功夫,常亦宛微微彎腰,鬢角上有一瞬間豎毛肌隆起,臉上有一絲難以遮掩的痛苦神情。

楊茉心中豁然愉快,捉到了,這樣的簡單,這樣的順利。

“宛姐姐,魏夫人在看你呢。”

常亦宛彎腰時,楊茉特意小聲提醒,常亦宛有些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為難的神情,但是立即便坐直了身體。

常人不在意地閑話家常,常亦宛卻像是有些度日如年。

楊茉和眾位夫人一樣,微笑著品茶吃點心,常亦宛眉頭越鎖越緊。

身體的不適讓常亦宛萌生要退意,她眼看著一碗酸梅湯,伸手一撥就要向旁邊灑去,不管是落在她和楊茉誰的衣裙上,她都有理由出去換衣服。

“宛姐姐小心。”楊茉先將酸梅湯挪開,從前都是常亦宛在眾人面前照顧她,現在輪到她時時刻刻關照常亦宛。

丫鬟端上一碟點心,常大太太笑著道:“宛姐兒做的栗子糕,夫人嘗嘗。”

小巧的栗子糕是在印模上壓出來的,常亦宛早上只顧得梳洗,哪有時間做點心,只怕是出自哪位廚娘之手。

“和我們平日里吃的不太一樣,宛姐姐怎麼做的?”旁邊的楊茉輕聲道。

清脆的聲音,將眾人的目光引在常亦宛身上,常亦宛額頭上有了汗珠,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想要假裝笑笑,擠出的笑容卻十分難看。

常大太太發現異樣,看了一眼身邊的余媽媽。

余媽媽快步走到常亦宛身邊,常大太太趁著這個機會笑著和魏夫人說端上來的白茶,“都說夫人喜歡飲清淡的,特意讓人少放了些茶葉。”

魏夫人自然而然地將目光挪向常大太太。

比起常大太太的沉靜,常亦宛顯得格外慌亂。

余媽媽才想要開口詢問,常亦宛的手如蒲草一樣緊緊地纏住了余媽媽的手臂。

見到這種情形,余媽媽低聲向亭子里的夫人們回稟,“小姐身上不適,大約是著了涼。”

常大太太臉色一變忙起身,“快尋個郎中瞧一瞧到底是怎麼回事。”

幾個丫頭上前攙扶常亦宛,常亦宛咬住嘴唇,顧不得別的只是催促,“快,快回去岸上。”

“三小姐便溺了。”將常亦宛送去船上,余媽媽在常大太太耳邊稟告。

從來都是好好的,怎麼會趕在客人來的時候,常大太太微微頜首,表面上仍舊帶著笑容,“昨晚幫我繡花底兒累著了。”

常大太太搬句話來遮丑,剛才誰都看到了常三小姐彎著腰,如坐針氈的模樣。就算旁邊的下人跟著極力遮掩,在別人眼里已經成了笑料。

一個口口聲聲擅于做藥膳的人,卻在賓客臨門的時候便溺傾注。

和常亦宛的狼狽相比,常大太太不露聲色的圓場就更顯得手段高明。

小船帶著常亦宛向岸邊劃去,楊茉抬起頭,不經意地看到池邊站著一個穿淡色袍子頎長的身影,他隱約向亭子望過來,就在岸邊施施然地向女眷行了禮,轉過身慢慢走開,寬大的廣袖在風中舒展,神態悠然自若。

常老夫人笑道:“大太太的小五,該是才從外面回來,還不知道夫人在這里。”

是常亦寧,楊茉將目光收回來,在她的記憶里,楊家沒落之后,就很少見到常亦寧,直到委身做了妾室……

魏夫人想起常亦寧的婚事,有意看了一眼旁邊的楊大小姐,楊大小姐仍舊端坐著,臉上的神情沒有半點的波動,似是跟傳言有些不大相同。

少了常亦宛,魏夫人笑著和楊茉說話,“我記得你和我們家的梅姐兒一般年紀,我們梅姐兒剛剛及笄。”

轉眼之前她也到了及笄的年紀,楊茉頜首,“夫人好記性。”

魏夫人微微一笑,“我這條命還是楊家的方子才能維持,從前可是不敢出來見人的,”說著抬起頭看向常大太太,“過兩日董公府上要做道場,請我們去幫襯,大太太不若帶上兩位小姐一起過去,”說著看向楊茉微微一頓,“和我們梅姐兒也是個伴當。”

常大太太微微驚訝,“董府上做道場……莫非是董家三爺……”

魏夫人嘆口氣,“自從戰場上回來,傷就不見好轉,這些日子更是重了,董家已經備了兩次板子,這次辦道場還請了京中不少的郎中去辨癥,依我看只怕也是無力回天,可憐公爵爺只有這一個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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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6 23:03:27
第十二章 吃虧

常大太太也露出惋惜的神情。

魏夫人道:“那就說好了,到時候我來府上接你們。”

常大太太半推半就地答應下來,魏夫人這才笑著換了話題,外面的太陽越來越熱,宴席很快結束,常大太太親自將魏夫人送出了門。

楊茉回到房里簡單梳洗換了干凈的衣裙,春和要上前服侍楊茉休息,楊茉搖搖頭,“一會兒去看看三小姐。”

現在才是好戲開演的時候。

常亦宛的迎春園,丫鬟在套間里燒了木蘭香,卻仍舊掩不住奇怪的味道。

常亦宛蒼白著臉讓人攙扶出來,還沒坐下一會兒,卻又忍不住起身,常大太太皺起眉頭,“郎中的藥喝了怎麼還不見起色?”

“宛姐姐可是吃壞了什麼東西?”楊茉撩開簾子進屋,見到常大太太上前行了禮。

這個時辰,吃下去的只有早飯。

“宛姐姐之前說,紫云肚子也不舒服,”楊茉說著很認真地看向常大太太,“查出原因也好放心。”

常大太太頜首,吩咐余媽媽,“去將紫云叫來,問問她小姐是不是吃了不潔的東西。”

平日里大廚房做好了飯菜再由各個院子的下人來取,按理說大家吃的都一樣,不可能單單常亦宛會如此。

楊茉看著渾身無力的常亦宛,“宛姐姐早飯吃了什麼?”

常亦宛捂住肚子,懨懨地靠在迎枕上,“一碗梗米粥和一碟醬菜。”

醬菜,楊茉搖頭,“我也吃的梗米粥,卻是四盤小圍碟,沒有醬菜。”

說話的功夫,大廚房的廚娘進屋稟告,“三小姐這邊是梗米粥和圍碟,只給太太送了醬菜。”

常亦宛吃的醬菜從何而來?

縮在榻上的常亦宛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遮掩,“不是醬菜的事,是我喝了冰的酸梅湯,這才肚子痛。”

楊茉聲音柔軟,“喝酸梅湯之前姐姐就已經不舒服了,再說還有紫云……紫云是不是也吃了醬菜。”

不管怎麼樣,醬菜的來路最重要。

不知是誰從內室里找到了醬菜壇子,剛一搬出來,旁邊的秋桐就驚叫了一聲。

楊茉皺起眉頭,就要去喝斥秋桐,卻沒想到秋桐蒼白著臉瞧著那醬壇子發呆。

楊茉道:“這樣沒規矩,到底怎麼了?”

秋桐忙上前來跪下,“太太,小姐,這壇醬菜奴婢看著眼熟,像是奴婢兄嫂家中用的,您瞧瞧,壇子地下還有個丁字,奴婢兄嫂要開丁記鋪子,用了銀子請村里的先生寫的。”

秋桐兄嫂家的醬壇子怎麼會在常三小姐屋里。

楊茉不去問秋桐,轉過頭來看榻上的常亦宛,“宛姐姐,這是怎麼回事?姐姐識得秋桐的兄嫂?秋桐嫂子今早進府來拿秋桐的月例,這醬菜可是今日一早送進來的?”

常亦宛沒想到楊茉會在母親面前直言問她,當即一怔,目光閃爍不敢看楊茉,嘴上也是支支吾吾,“我不知什麼丁家,是紫云拿的。”

秋桐咬起嘴唇,“我嫂子今早送我一壇醬菜讓我與小姐吃,我不肯留還和嫂子爭了幾句。”

楊茉聽著秋桐的話,驚訝地看常亦宛,“宛姐姐,紫云怎麼會將東西收下。”

常亦宛不知如何說。

楊茉眼巴巴地看向常大太太,又是害怕又是擔心,就似無依無靠孤零零的小草。

常大太太看向余媽媽,“去仔細問清楚醬菜的來歷,院子里這麼多下人,就沒有一個說一聲,”目光柔和地看向楊茉,“你別急,不管怎麼樣,都是她自己的錯,府外得來的東西也敢隨便拿來吃。”

秋桐那邊也委屈地哭起來,“再往后奴婢不敢讓嫂子進府了。”

不用等紫云過來,就已經將整件事定下來,就算紫云再爭辯,想要說個清楚也要將秋桐嫂子叫進府中。

常家若是這樣大動干戈,傳出去只會讓人笑話。這事交給常大太太處理,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果然紫云從外面進來就跪在地上,“奴婢恰好也去外門上,遇到了秋桐的嫂子,秋桐嫂子說自家做的讓我嘗嘗,奴婢原以為是一壇醬菜不相干的,沒想會害得小姐這般,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紫云叩頭的聲音響起來,楊茉嚇得捂住了臉,微微浮起的笑容藏在手心里,銀硝是查不出來的,現在又有下人搶著擔下過錯,常亦宛這次不但白白出丑,還要仔細想想交出“不懂事”的心腹丫鬟,還是向常大太太主動承認錯誤。

從常亦宛屋里出來楊茉心里覺得一陣的輕松,秋桐緊緊地跟著楊茉,松開手才發覺帕子已經被汗浸透了,“小姐,萬一三小姐記恨上您。”

“那就讓她記恨。”楊茉輕笑一聲。

秋桐詫異地抬起頭,“奴婢……只怕常家往后……”

是怕不兌現兩家的婚約,楊茉停下腳步,轉過頭看秋桐,“就算百依百順,我們主仆在常家就會有好日子?不爭不搶什麼都得不到。我們不去爭辯,說不得這盆臟水要潑到我們主仆身上,現在一切清清楚楚,管她誰去做替死鬼。”

秋桐好半天才跟上楊茉的腳步。

“害怕了?”楊茉低聲問。

秋桐搖頭,“不是,奴婢就是覺得……跟著小姐以后定會有好日子。”

秋桐嫂子送來的醬菜害得常亦宛人前失儀,楊茉也不好沒有任何動作,回到屋中就吩咐秋桐,“將這些年你嫂子送進來的東西,讓人來拿走,讓她日后不要再進府見你。便是有事讓人捎來口訊。”

這般處置常家也不會再有二話。

秋桐應下來叫了幾個婆子一起將東西整理成簡單的包裹只等著來人取走。

誰知秋桐的嫂子得知消息,大呼冤枉,定要讓人來求情。楊茉煩不過,只好向常大太太稟告,這才將人放了進來。

那人是曾在楊家做過莊頭牛家的婦人,進了常家帶了不少的野味供奉,給常大太太請了安才來到楊茉屋里。

牛氏坐下來,秋桐、春和兩個去了院子里。

楊茉的目光徑直落在牛氏身邊的媽媽身上。

那位媽媽也看過來。

牛氏直率的脾氣早就經不住,一把拉過身邊的人按在椅子上,“有什麼話快點說,好不容易得來的由頭,這里里外外都是常家的眼睛。”

那媽媽才抬起頭來。

楊茉深吸一口氣,“姨娘……你怎麼瘦成這個模樣。”眼前這個黑瘦的婦人,就是楊茉蘭的生母陸姨娘。

楊茉話音剛落,外面頓時傳來一聲窗欞碰撞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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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6 23:03:46
第十三章 壞事

屋子里所有人臉色一變,外面傳來秋桐的聲音,“笨手笨腳的連茶也端不好。”

緊接著是小丫鬟告饒的聲音。

外面重新恢復了平靜。

陸姨娘這才抬起頭來看楊茉,上次見大小姐還是四年前,她跟著老爺去了安慶之后,無時無刻不想起這張稚嫩的臉,可是轉眼間,那些柔軟在她臉上消失殆盡,留下的是清澈的目光透著幾分的彊毅果敢,“大小姐這些年……有沒有吃苦。”

顫抖的聲音響起來,楊茉從沉思中回過神,從穿越以來她一直在想為什麼回到這個世界,難道真的就是楊茉蘭對常亦寧的眷戀。

而今從這張消瘦充滿著慈愛的臉上,她找到了想要的答案,母親這個詞離她很遠,即便是在現代她也很小就失去了媽媽,一直羨慕別人能有媽媽在身邊。楊茉蘭比她幸運,因為有一個時刻惦記著她的母親。

“母親在外面好不好?”

聽到楊茉的聲音,陸姨娘的臉色立即變得難看,露出恐懼的神情,“大小姐千萬莫要這樣說,這是要折煞奴婢,小姐的母親是大太太。”

“事到如今,母親也要和我分清楚不成?”楊茉看準了陸姨娘的軟弱,勸著陸姨娘和她拉進距離,只會將陸姨娘推的更遠。

陸姨娘慌張起來,忙擺手,“大小姐這是哪里的話。”

“母親看我如今可像個小姐?不過是寄人籬下罷了,現在常家抬舉我,若是有一天……我也許連母親也不如。”

陸姨娘嚇得張大嘴,不知說什麼才好,站起身來又坐下,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小姐不會的,小姐的八字好,將來必定富貴榮華。”

“家破人亡真的算是八字好麼?”

陸姨娘頓時掉下淚來,她已經萬念俱灰,想著見大小姐一面就去尋老爺、太太,卻沒想到大小姐現在是這種情形,心中的牽掛油然生出了許多,“那可怎麼辦?常家真的待小姐不好嗎?”

楊茉只是微笑著看陸姨娘,會牽掛她食不知味睡不安寢的也就是有生母了,她利用秋桐嫂子的醬菜好不容易見生母一面,是為了將來母女團聚過上好日子,並不是要生母滿足心願回去自絕的。

可是想到自己給楊家帶來的災禍,陸姨娘臉上露出些辛酸,就是因為她常家才會嫌棄小姐也不一定。

楊茉眼看著那瘦弱的肩膀垮下去,這些年的流言蜚語,已經將陸氏整個壓垮了,在別人聽來很正常的話,在陸氏那里也會刺耳,還好她沒有準備就這樣勸回一個心如死灰的人。

“母親在安慶,可知道父親的案子?”

陸氏想起那件事頓時打了個哆嗦,“朝廷說安慶府三年賦稅不過交了十分之一,便有欽差下查,說老爺每年放回朝廷的銀子有虧空,立即便將老爺抓了起來。太太見出事便向京里捎書信,誰知道朝廷辦案這樣急,很快就給老爺定了案,太太知曉之后哭成一團,要和老爺的囚車一起上京打點,還說小姐和老夫人只怕早就六神無主。”

楊大太太張氏是個很聰穎的女子,不但侍奉父親周到,還將楊家打理的僅僅有條。遇到這樣的禍事,只會尋到最正確的法子解決。

可是最終的結果為什麼不是回到京里而是直接殉夫。

陸氏道:“后來聽說老爺出了事,太太悲慟地昏了過去,大家都慌了手腳,太太是剛強的人,掙扎著去牢里看了老爺,給老爺燒了上路的紙錢,回來就是要帶我們回京城,晚上太太還囑咐我們大家,恐怕要日夜兼程,那會兒我也沒看出太太決心要和老爺走了,直到第二天,才發現太太在房里投繯自盡了。”

父親的案子定的匆忙,大太太也死的突然,安慶的事越來越像一個謎團。整個楊家都像是被人收網的魚。

屋子里楊茉和陸氏說話,那邊常亦宛也聽到了消息。

“將丫鬟都打發出了屋子,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楊大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將門守緊緊的。”

常亦宛站起身只覺得腿腳發軟。

這件事本來可以不聲不響地過去,楊茉蘭偏要罰秋桐嫂子不準再進府,這樣一來她就不能息事寧人,母親這才要將紫云放出府。

楊茉蘭自從孝滿出屋之后,就和從前不一樣了,整個人變得十分尖刻,不如從前的乖巧。她本就擔心秋桐嫂子會將紫云打聽秋桐的事供出來。

好奇、懷疑讓常亦宛有些坐不住。

常亦宛站起身,“扶我過去看看。”

主仆兩個一路靜悄悄地過來,路上沒有驚動任何人,一直走到院子里秋桐才發現,秋桐才咳嗽了兩聲,常亦宛已經上前幾步推開了門。

屋子里一片安靜,靜寂的有些不自然。

一個身形瘦弱的婦人一下子從椅子里站起身。

常亦宛笑著看楊茉,“祖母給我了兩支金玉簪,我就想著分給你一支。”邊說邊跨進屋子,眼睛不時地去看地上站在旁邊慌張不安的婦人。

那婦人臂彎中掛著一件斗篷,低著臉仿佛是怕見人的樣子,手中握著一只漂亮的玉蘭花鑲貝盒子,正悄悄地向袖子下藏。

楊茉去看常亦宛送來的金玉簪。

常亦宛笑意盈盈,“出去的時候我們一起戴。”

楊茉屋子里有人常亦宛不好久坐,帶著丫鬟很快就出了門。

走在青石路上,常亦宛冷笑一聲,“在母親面前說的好,不能隨便接外面送進來的東西,現在卻借著由頭在藏私……你沒瞧見那個婦人躲躲藏藏的模樣,定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

說到這里常亦宛眼前忽然一亮,就像道火石電光將黑夜照亮一瞬,她猛然轉過頭看身邊的翠竹,“你有沒有覺得那個拿盒子的婦人看著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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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6 23:04:28
第十四章 捉住

翠竹一怔,“小姐說的是哪個?屋子里的下人?”

翠竹這丫頭沒有紫云伶俐,換做紫云定知道她在說什麼,“難不成我還問那個牛婆子。”

翠竹忙搖頭,“奴婢沒覺得……看樣子就是個普通村婦。”

普通村婦會拿著一個紅木鑲貝的盒子,常亦宛轉頭瞥了一眼楊茉住的小院子,心中奇怪的感覺越來越重,為了一個下人這樣大動干戈。

“去和母親說一聲,”常亦宛吩咐翠竹,“就說楊茉蘭將下人都打發出去,偷偷在屋子里見人。”住在他們家中,卻瞞著他們在屋子里搗鬼。

翠竹應了一聲,忙讓兩個小丫鬟伺候常亦宛,自己一路去了常大太太的院子。

常亦宛不願意徑直會屋子里,而是在離楊茉住處不遠的八角亭里坐下。夾竹桃被風吹的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常亦宛目光正對處正好能看到一截青石板路,從楊茉院子里出來必然要經過這里。

只要她牢牢地盯緊,就能等母親讓人來查看。

一陣腳步聲響,常亦宛站起身來,是幾個小丫鬟捧著鋪蓋出去晾曬,常亦宛豁然想起從前在楊家時的事。

她和楊茉蘭在小院子里敲太平鼓,她玩的興起去搶楊茉蘭手中的彩旗,楊茉蘭笑著躲閃,不小心撞到個抱著被褥的丫鬟,墻角就傳來一聲擔憂的驚叫,她抬起頭看到墻角里一個穿著紫紅色褙子,梳著圓髻的婦人。

那婦人看到她們簡單行了禮就轉身匆匆忙忙地走了。

后來她聽丫鬟說,是陸姨娘。

她那時候才知道楊茉蘭是陸姨娘所生。

腦海里所有的景象一下子串起來,對了,就是陸姨娘,她覺得眼熟,是因為那個婦人長得像陸姨娘,雖然和印象中的不太相同,可是那種小心翼翼又滿臉關切的神情和從前一般無二。

常亦宛豁然站起身,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控制不住的興奮,紫云都是因楊茉蘭才會被遣出府,現在她就要楊茉蘭還欠她的這筆債。

秋桐站在廊廡下向外張望,生怕誰會再帶著人闖進來。

屋子里是陸氏焦急的聲音,“怎麼辦?趁著沒有被人發現,我們還是走吧!”

不讓陸氏親眼看到她的處境,陸氏是不會相信的,“母親現在知道了,我在院子里做了什麼,常家都會知曉,前幾日秋桐差點被人挪出府去,若是秋桐、春和走了,我身邊就沒有一個可信任的人。”

陸氏想到大小姐從前無憂無慮的日子,忍不住掉眼淚,“還是快走吧,常家發現是要怪小姐的。”

牛氏是個粗人,當即就皺起眉頭,“我說姨奶奶,您怎麼連大小姐也不如,我們好不容易進來,連話也說不完就出去,不安排好了,你還指望有第二次不成?真的就想以后再不見面了?”

孩子是母親的心頭肉,自然不能不顧孩子,陸氏聽得這話冷靜下來。

楊茉看向牛氏,牛氏是祖母在初一上香的時候從廟里救回來的,一直對楊家忠心耿耿,如今楊家破了,卻還是不忘舊情。

牛氏接著道:“姨奶奶就死了心吧,你看有幾個夫人、太太沒有娘家依靠在夫家能順心,”想想楊家還興盛的時候,牛氏也跟著感嘆,“楊家的藥鋪封了,從前幾個坐堂的先生,這幾年也凋零了一半,這兩年上門求醫的人不知怎麼的打聽到了我,從前我還能去藥鋪上求坐堂的先生幫忙,現在我哪有這個本事。姨奶奶手里既然有楊老爺留下的方子,不如一起幫著小姐想想,什麼時候能將楊家的大門重新撐起來,不光是重新興旺楊家,還能治病救人,是多好的事。”

陸氏驚詫地看著牛氏,“這話你也敢說……”

牛氏冷笑,人情世故沒有誰比她們這些下人更清楚。

陸氏小心翼翼地將手里的匣子交給楊茉,“多虧那幾年夫人掌家格外謄抄了些單方,否則……真不知要去哪里找,小姐妥善拿好了,日后也有個用途。”

楊茉打開盒子看里面的單方,看到清秀的字體,想到大太太對她的關愛一時淚水也在眼眶里打轉。

“何必要等到日后才用。”楊茉擦掉眼角的淚水,抬起頭來看陸氏。

陸氏一時不明白楊茉的意思。

楊茉看向旁邊的沙漏,“時辰差不多了,”說著看向牛氏,“勞煩媽媽照顧我母親。”

牛氏道:“小姐放心,只要有我們夫妻在,姨娘就會好端端的,”說著補充一句,“在外面我們和姨娘明面上並不來往,常家只要沒有親手捉住,就不會認定我帶了姨娘進府。”

對上陸氏擔憂的目光,楊茉有八成的把握陸氏出去之后不會做傻事,“母親,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你們而已。”說著起身拉住陸氏的手。

陸氏慌張地手指冰涼,卻在楊茉的注視下緩緩點起頭來。

送走了牛氏和陸氏,楊茉吩咐春和,“讓人生個火盆帶著,我們出去一趟。”

小丫鬟一路小跑到亭子前向常亦宛稟告,“三小姐,楊大小姐院子里出來人了……”

不能讓她們這樣順利出府。

常亦宛拿定了注意,提起裙角出了亭子,一路趕到路口,一眼就望見了前面那個穿著斗篷的人影。

那蟹青色的斗篷就是剛才婦人手中掛著的那件,有誰會在大熱天里穿斗篷出門,分明就是怕被人發現,才做了遮掩。

常亦宛顧不得其他,帶著丫鬟幾步上前。

那人微微側頭,似是發現了常亦宛,卻沒有停頓反而加快了腳步,常亦宛冷笑一聲快走幾步伸出手來拉住前面人的手臂,用足了力氣將那人扯了過來。

那人轉過身,手中的東西“咣當”一聲落在地上,頓時濺起了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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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利用

常亦宛一路走過來就在思量,從前和楊家定親是因楊老夫人的緣故,而今楊家成了如今的模樣,卻還要讓五哥娶楊茉蘭……憑什麼,有了這樣的嫂嫂,她日后哪里還能抬起頭來,母親性子綿軟,她卻咽不下去這口氣,楊茉蘭早該看清楚自己的身份,怎麼還能沒皮沒臉地想要做常家的五奶奶。

楊茉蘭從前也不過是個暴發戶,現在更是罪臣之女,到底有什麼資格。

只要讓她抓住把柄,就會將楊茉蘭打回原形。

眼見證據就要握在手里,常亦宛伸手死死地抓住不放,可當那人轉過身來,常亦宛那迅速跳動的心仿佛就要從喉口飛出來,眼前的人不是陸姨娘,而是楊茉蘭。

驚訝過后,常亦宛才感覺到腳面上一陣灼燙,身邊的丫鬟已經叫起來,“火……快……”

一盆熱炭落在地上,上面的小塊炭帶著火星正好落在楊茉蘭的衣裙和腳上,經風一吹,仿佛就要燒起來。下人急的跳腳,就要用手去拍,楊茉看準時機一腳踩了上去,結結實實地踏在常亦宛的腳背上。

火星滅了不少,再狠命碾一碾只剩下屢屢青煙。

常亦宛的心也如這火苗一般,被碾成碎末、化為烏有。欣喜、興奮、詫異、憤怒各種情緒,一下子向她襲來,讓她喘不過氣,她伸手要去推楊茉,卻發現軟軟的沒有力氣,只能任憑楊茉自己將腳挪開。

常亦宛那只粉紅色的緞子鞋已經被踩的一片模糊。

楊茉關切地抬起眼睛,“宛姐姐,你怎麼樣?有沒有被燒到。”

那張臉上是單純的焦急好像一點也不知曉被火灼的那一瞬,比不上腳踹過去的疼痛,常亦宛只想一掌扇過去,打爛楊茉蘭這張友善的臉。

楊茉驚魂未定,忙去吩咐下人,“將宛姐姐扶去我屋里,再去和太太說一聲,快讓人來瞧瞧。”

幾個下人一起將常亦宛送進楊茉蘭的內室里。秋桐忙去吩咐丫鬟打清水來。

常亦宛靠在迎枕上,一眼就看到軟榻里面那只紅木鑲貝盒子,她不由地坐直了幾分,她猜的沒錯,那些人就是借著秋桐嫂子的事來給楊茉蘭送東西。

雖然沒能抓住陸姨娘,卻看清楚那盒子里裝的到底是寫什麼,也能在祖母、母親面前稟告。

外面傳來余媽媽的聲音,楊茉帶著人迎出去,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常亦宛看向翠竹,翠竹忙走上前來,有了翠竹的遮擋,常亦宛飛快地打開了紅木盒子,里面放著一張張紙箋,常亦宛目光瞄過去,是單方,楊家的單方。

楊家單方多少人都沒找到,沒想到就在楊茉蘭手里,門口的琉璃簾子響動,常亦宛忙將盒子送進了原處。

“怎麼會燒到了腳。”

看到大太太,常亦宛的眼淚一下子涌上來,二話不說撲進了大太太懷里。

大太太小聲安慰著,“好了,好了,只是略有些紅腫,不礙事的。”

楊茉站在旁邊目光落在依偎的母女身上,常亦宛急沖沖地來捉陸姨娘,有沒有想到旁人也有舔犢之情。

常亦宛嗚嗚咽咽,“我哪里知道妹妹大熱天里端個炭盆做什麼。”

“小姐想給老爺燒些東西,怕污了府里,特意去路口放炭盆……”秋桐話沒說完,看到楊茉的目光,立即低下了頭。

“要燒些什麼?”常大太太溫和地問,“是不是占卜不吉,還是夢到了什麼?”

楊茉搖頭,抬起眼睛看常大太太,溫順、乖巧的臉上露出憤憤的神情,“太太有沒有聽外面怎麼說楊家?”

常大太太沒想到楊茉會這樣問,下意識地用手拍著常亦宛,半晌才道:“你們也長大了,該知道什麼叫墻倒眾人推,外面的傳言輕信不得。”

“外面說我楊家罪有應得,全是因平日里為富不仁才有這樣的下場,楊家治病救人,每年施舍藥材無數,怎麼換來如今的名聲,上次來給我量做衣服的婆子,更說楊家鬧鬼,楊家上下都是因陸姨娘生下死嬰才有如今劫難,陸姨娘生下的孩子患病,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方子,何來禍胎之說。我父親犯錯,是因為官失職,和楊家祖上無關,祖母在世的時候就說,楊家秘傳單方是因有不詳盡之處,這些年辨癥修方就是有一日要公之于眾,以便大家互相參詳,如今外面說我家沒有將單方拿出而話及我祖母,”楊茉臉上悲憤,“重傷我長輩,我不能再坐視不理,我雖是孤女,卻仍舊是楊家女兒,楊家傳下單方百余張,我記得的並不多,這幾日寫下了些,剛才已讓牛婆子帶出去,送到曾在我家辨方論癥的藥鋪上,供杏林中人參詳、評判,那些單方是楊家世代行醫經驗,是非對錯由人評說。”

楊茉這些話說出來,常亦宛也忘記了哭泣,一下子從軟榻上坐起來。

屋子里靜的能聽到彼此呼吸的聲音。

楊茉呼吸平穩,旁人卻顯得十分急促。

楊家百年傳下來的單方,就這樣放了出去。任憑楊大小姐說的簡單,那些方子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你亂說,那些方子明明還在……”常亦宛指向軟榻里面的盒子,這時候就要當面戳穿楊茉蘭的謊言,“方才我不小心打翻看到里面的東西,都是藥方,你為什麼要騙我們。”

楊茉沉下眼睛仿佛很是委屈,“宛姐姐是不是也聽到了外面的傳言,才不與我好了,自從我醒過來姐姐和我生分了許多,剛才進屋明明看到我和牛婆子說話,卻不聞不問,像是我有什麼秘密在遮掩,”楊茉說著挺直了脊背,“要不是有辱楊家長輩,我也不會下這樣的決心,話說到祖母那里,恐怕不久就要映射到姨祖母,繼而是常家,我怎麼能讓常家跟著受累,這才下定決心……”

楊茉上前幾步向常大太太行了禮,這才從榻內拿出盒子打開來,“剛剛我寫了兩份單方,一份公之于眾,一份要燒與祖母,告訴祖母我了卻了她老人家的心願,我們楊家不是無信之人。宛姐姐不信,就看著我將它燒了。”

常亦宛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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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6 23:05:08
第十六章 遇見

常大太太皺起眉頭看向常亦宛,“你們一直姐妹相處,你何時這樣多心起來,你妹妹如今處境艱難,你不好生照顧,倒給她多添煩惱。”

常亦宛想說卻又說不上來,就如同冒著氣的瓶子,一下子拴住,臉憋的通紅,眼睛要冒出火來。

常大太太思量了片刻,似是在聽廊下占風鐸的聲音,占風鐸劇烈搖晃了一下,常大太太才開口,“楊家的事你處置沒錯,只是日后要和長輩商量商量,免得出去吃虧,”常大太太將楊茉拉到身邊,“這次是你姐姐不對,只是……你就這樣讓人將方子帶出去,會不會出差錯?”

常大太太將錯誤一分為二,既不格外袒護常亦宛又不規避楊家的話題,這樣綿軟的處事,讓誰也挑不出毛病。

常大太太說完吩咐余媽媽,“去老夫人那里回一聲,別讓老夫人擔心。”

常亦宛的腳上好了藥,這才不甘心地跟著常大太太走了。

楊茉吩咐春和,“將炭盆端來。”

就在院子的西邊,楊茉長長祭拜長輩的地方,楊茉將剛剛抄好的單方一張張地扔進火里,院子里的下人張望著那越燒越亮的火光,楊大小姐是不懂得,還是真有如此魄力,竟然真的將楊家的單方這樣交了出去。

只有看著火盆的楊茉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這些單方是大太太謄抄的,楊家的原本藏方不知道又便宜了誰,那些人握著單方,無非是想要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賣個好價錢,她若是也將單方藏起來,盼著日后能利用它們起家,豈不是也幫了他們。

君子無罪懷璧其罪,與其她小心翼翼地怕被人惦記,還不如就散布天下,一來治病救人本就是醫者功德,再者……也好讓那些人知曉,真正該關注的不是那些藥方,而是楊家……和她這個楊家唯一的后人。

楊家散方的事就像在油鍋里滴了水,一下子就炸開來。

辨方、抄方、論方將京中所有的郎中都聚集在一起。

眼看著胡子花白的老先生和一個后生爭論楊家藥方中天麻的藥性,差點暈厥過去,站在旁邊看熱鬧的兩個青年才轉身離開。

“京里郎中半數為了這些方子閉門在家研讀,拒不出診,這樣的情景什麼時候有過……楊家百年來不過散出十幾張單方而已,百年大族,多少位杏林聖手,竟然沒能比得上一個還沒及笄的孤女。”英俊挺拔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著,緊追前面的人。

前面的人卻走得十分閑適,細長的眼睛里始終漾著淡淡的笑意,如同粼粼湖水,被風一吹,忽然之間就皺了。

“少府兄,”后面的人邊招手邊喊,“你可聽到我說的話,我說,若是這果真出自那楊氏本意,她也算是一位奇女子。”

兩個人上了馬,徑直到了常府門前,小廝忙上前伺候。

被喊做“少府兄”的人先進了門,轉頭問下人,“筆墨紙硯可都備好了?”

后面的人苦著臉,“我就不明白,那雕碑、刻字你怎麼還沒玩夠。”

楊茉去給常老夫人請了安,常老夫人仔細囑咐,“明日要出去宴席,準備身漂亮的衣服穿上,也好讓人知曉我們家的娥眉不輸旁人。”

楊茉笑著應下來,常老夫人身上的浮腫下去不少,整個人看起來也精神奕奕,“你祖母總說你不好學,我哪知她是框我,那藥方也是尋常人能背下來的。”

常亦宛也側臉看著楊茉,整日里跟在她身后的楊茉蘭,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讓她不認識了。

“今年也要及笄了吧!”常老夫人忽然笑著道,“年紀不小了,到了換發式的時候。”目光中含著深意。

常老夫人是在暗示她和常亦寧的婚事,按照前世的發展,常亦寧不會娶她,她只要等到常家悔約,她再提出搬出常家,一切便都會順理成章。

楊茉故意低下頭。

常老夫人靠在迎枕上,笑容十分慈愛。

從常老夫人屋里出來,陳媽媽特意引楊茉去花房,“奴婢要去掐些花枝,小姐眼睛亮,幫奴婢選選。”

幫陳媽媽挑了花,楊茉沿著另一條小路回去院子,剛走到八角亭子,就聽到有人說話。

“你十四歲的時候便有恩師舉你去國子監,你偏不肯,如今似你這般年紀的不少已經去了翰林院,你卻依舊不動心,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些什麼?真的拿著你的刻刀這樣一輩子?也不怕人罵你短志。”

“我是看不慣,才三番兩次的來勸你,你知道現在朝廷都握在奸黨手中,皇上不肯上朝三年了,里里外外都是閆閣老撐著,現在閆閣老在人前問起過你,你倒是跟我說說,你準備什麼時候入仕,是今年參加科舉,還是請人引薦。”

那人聲音洪亮、清脆,束著玉冠穿著寬襟兒顏色透亮,花紋精致的直綴,一派的主人作風,楊茉想看清楚他是誰,目光卻被他旁邊的人吸引,那人穿著隨意,不過是淺色的長袍,頭發隨便梳起,正拿著刻刀在陽光下仔細地看,半晌才道:“不著急。”

那人聽了嗤笑一聲,“大丈夫自當治國,你跟石頭較什麼勁,常少府我看錯了你不成?”

這話不禁讓楊茉一怔,她竟猜錯了,莫不是穿著精致的人才是客,那拿著刻刀的是常家人?在她印象里常家的男人打扮講究,尤其是常亦寧從頭到腳讓人挑不出半點的粗陋,楊茉蘭為了給常亦寧做件袍子,繡個領襟兒就拆了三次。

低頭雕刻的人,並未因那人的話生氣,聲音十分的放松,“人各有所好。”

這聲音清澈,讓楊茉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常少府,常少府,在常家行幾?名字明明就在嘴邊,卻偏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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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6 23:53:31
第十七章 世態炎涼

兩個人背對著楊茉,讓楊茉看不到面容。

那人氣的站起身,低下頭藐視地看那個常少府,“人家都說你沒志向沒出息,可惜了一肚子的好學問,閆閣老請你不來,莫不是你要去做馮黨。”

馮黨說的是國丈馮國昌,如今官拜大學士主掌南書房,皇上不理朝政,所有的奏折都是經南書房呈進聖前,短短兩年,馮國昌就將朝局握在手中,朝廷下放官員都是由馮國昌提攜,每逢年節,京內官員便要拜恩師,去馮府的車隊將京城堵的水泄不通,這些在楊茉蘭的記憶中還是有的。

常家就是攀上了馮國昌,成為了馮黨之后,常大老爺才被朝廷起復,常亦寧中了進士,只在翰林院做了一年編修官就去了戶部任職。

“就說董家,那是忠良之后,康王一手提拔起來的,好歹還有爵位,卻落得如今的境況,公爵爺遠在西北駐防,世子爺在南方戰場上打了敗仗受重傷,世子爺是難得的用兵奇才,要說會打敗仗,還不是因為董家不想和馮黨同流合污,戰場上供給不足。等吧……等到董家也垮了,武將也要一邊倒,扳倒馮黨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大家每日里愁的睡不著覺,你倒是有這個閑心,等到閆閣老獨木難支,想做什麼都晚了。”

楊茉正想著,坐著刻字的人也站起來,轉了個身,迎著光去看剛刻完的印章。

楊茉經不住好奇看過去,這下子將兩個人看了清清楚楚,簡單的衣袍穿在身上,顯得他格外的溫雅淡然,從前看到這個面容會霎時心動,而今卻下意識地挪開了眼睛。

心中仍舊不免驚訝,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常亦寧。

怪不得她覺得少府兩個字耳熟,卻又一時間想不起來,少府兩個字不過是別稱。常亦寧從來不在楊茉蘭面前提起外面的事,她自然並不知曉常亦寧的朋友喊他少府,真正勾起她記憶的是常亦寧的聲音。

記憶中的常亦寧是高冠束發,那張臉龐神態細致,撼人心魄,現在卻那般隨意,仿佛真的有不問世事的清淡、高遠。

知曉這人是常亦寧,剛才的好奇心頓時去了個乾乾凈凈。楊茉轉過身就要離開,裙角卻被旁邊的枝葉勾住。

春和見狀忙彎腰去解楊茉裙子上的枝葉,卻不小心踩斷了地上的乾枝,清脆的斷裂聲響,惹得亭子里的人看過來。

剛才說話的人皺起眉頭便要探頭查看,卻被常亦寧伸手抓住,“言析兄,不礙事。”楊茉順著木葉間隙看到了常亦寧的目光,那平靜的視線里帶著許寬容。

也許早就發現了她在這里,不過沒有說破罷了。

春和收拾好裙擺,楊茉沉下眼睛轉身沿著路向前走。她本就是無意走到這里,也就沒必要去刻意躲避。

常亦寧身邊的人恐怕都不知曉,常亦寧並不是不入仕,而是正在尋找恰當的時機,是真的要投靠馮黨。

一個連朋友也欺騙,只會一心攀附權貴的男人,還指望他信守諾言和她相依相守不成?上輩子她真是看錯了人。

楊茉之所以停下來偷聽常亦寧和那人的談話,是因為說到了當今的朝局。

大周朝高宗皇帝為道士設了上清院,之后的肅宗更是篤信讖書,到了宣帝勵精圖治廢棄了上清院,成帝晚年國力衰退又聽信讒言重新開設上清院之后,皇宮中的煉丹爐就一天也沒停過,本朝皇帝年少繼位對丹藥之事更有濃厚的興致,整日里詢問丹藥的成果,連朝政也不理,大周朝的國運便一年不如一年。

要說父親的案子另有別情,那一定和馮黨脫不開干系,父親也是不肯向馮黨屈服,這才寧願在安慶府不肯回京任職。

這些事錯綜復雜,不是她一時能弄清楚的,楊茉梳洗乾凈躺在床上,拋開腦海里那些龐雜的思緒一會兒就睡著了。

第二天卯時初婆子就來屋里看楊茉準備的怎麼樣。

因是去文正公董家府上看道場,魏家的馬車卯時末就到了,大家上了馬車,楊茉注意到魏夫人投過來的目光,已經和之前有些不同。

常大太太和魏夫人笑著說家常,很快馬車就到了文正公府。

楊茉在常亦宛后面下了車,立即就有丫鬟上前伺候,也有女眷這時候登門,大家見面先是寒暄,然后不留痕跡地互相探看。

“是皇上賞賜下來的道場。”

一位夫人低聲道。

魏夫人一臉怪不得的神情,“所以請我們都過來。”

皇上的旨意誰敢不捧場。

“太醫院院使也來了,等道場結束就輪流為世子爺診脈、辨癥。”

楊茉看著下人捧著香爐、供果忙碌地穿梭,為病人診脈,竟然要等到道士作法之后。

到了文正公董夫人的院子,道士已經在香案后站好,文正公夫人被人攙扶著給道士行禮,在場的女眷都不敢說話,靜靜地瞧著,一番法式過后,道士要去前院祈福,女眷們就陪著文正公夫人進內室里說話。

董夫人鬢角花白,面容憔悴,“昨晚我還夢到老三醒過來了,半夜里我就過去瞧,還是沒有半點的起色,從前湯水還能喂下些,而今卻也不能了……這樣下去如何還能活。”

魏夫人上前輕聲道:“有沒有請京外的郎中?”

董夫人嘆氣,“請了,都是說一樣的話,不中用了,讓我備著后事,”說到這里董夫人眼睛紅起來,“四月回京一路上都還好好的,去宮中遞了折子回到府中就倒地不起,我這才聽副將說,早就受了傷,只是一直不肯休息,我的兒啊,怎麼那麼傻。”

董夫人正哭著,管事媽媽匆匆進屋,顧不得別的,忙道:“夫人快去瞧瞧吧,世子爺不行了。”

董夫人呼吸一滯幾乎就暈厥過去,旁邊的兩個夫人忙上前攙扶。

董夫人伸出手來,“快……快扶我去……”

董夫人讓人扶著出了屋,女眷們也都跟著一起去探看,常亦宛沒興致,對著光看自己指甲上鳳仙花有沒有染勻,楊茉走到門口,只聽廊下傳來婦人的聲音,“快去哭哭你哥哥,夫人一高興就過繼了你當嗣子。”

話音剛落,一個胖墩墩十三四歲大的男孩子才飛奔去追董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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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6 23:53:50
第十八章 出頭

坐了一會兒常亦宛就覺得厭煩,站起身來看董家的園子,屋子里留下的都是大家閨秀,只有楊茉這個罪臣之女和眾人格格不入。

“就是楊家的孤女。”

“那麼小的年紀。”

“將家中的單方都散了出去,聽說連長輩也沒有回稟一聲。”

楊茉不禁一笑,既然她掩不住別人的議論,干脆就不去理會。

不多一會兒竊竊私語的聲音停下來,大家將目光從楊茉身上挪開,去看文正公府。

董夫人的院子外是望不到邊的小花園,常亦宛道:“文正公府很大。”

“那自然,”旁邊的小姐接口,“原來是康王的府邸,康王搬進如今的王府,這園子就給了公爵爺一家。”

常亦宛眼睛里頓時露出羨慕的神色,文正公在本朝雖然不受重用,卻有偌大的家業,就說這處宅子,是用銀錢也換不來的,董家分家早,這府邸就跟文正公的爵位一樣,全都由世子爺一個人承繼。

世子爺沒有出事之前,不少人家想要攀親,就說這屋子里的小姐,哪個不是想要做將來的文正公夫人,可是現在眼見董家要辦喪事,這些小姐也就沒有從前對董夫人熱絡了。常亦宛不禁有些幸災樂禍,從前她是沒看上這門親事,果不其然世子爺就是個短命鬼。

大家寬座著,一個媽媽匆忙地進屋帶著不少端盤的丫鬟來伺候各位小姐。

閨秀們正準備接著喝茶,卻發現那媽媽走到楊家小姐身邊,很恭敬地彎下腰,“可是楊大小姐?”

楊茉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那媽媽。

那媽媽不敢怠慢,“我們夫人勞請小姐過去一下。”

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常亦宛的指甲一下子碰在茶杯上,既然叫楊茉蘭過去,就一定會叫她,魏夫人和董夫人娘家有通家之誼,自然不能將她們和普通人家的小姐放在一起。

常亦宛微笑著站起身來,得意地看看左右,低聲吩咐翠竹將桌上的把件香包拿上,剛走了兩步,那位媽媽卻已經躬身將楊茉讓了出去。

常亦宛正準備和那媽媽說話,誰知那媽媽竟頭也不回地走了。

常亦宛站在屋子中央,眼看著門口的卷簾重新被放下,門口的丫鬟見到常亦宛臉上露出訝異的表情。

常亦宛的表情僵在臉上,不知道誰先忍不住“嗤”地笑出了聲,緊接著整個屋子皆是哄笑。

常亦宛的臉頓時漲的通紅。

楊茉走在路上詢問那位媽媽,“不知道夫人找我過去為了什麼?”

那媽媽十分恭謹,“來了郎中給世子爺辨癥,用到了小姐之前放出去的方子,夫人也是心中沒有了主意,便想聽聽小姐的意思。”其實十幾歲的小姐能做什麼,夫人也是亂了方寸,才聽了魏夫人的話。

這一步她事先安排好,否則董夫人哪里能想得起她。她要時時刻刻創造在人前露面的機會。

楊茉跟著管事媽媽進了世子爺董昭的院子。

東側室里正爭的面紅耳赤。

“心主神明,自當用吃力迦丸,用溫通法,楊家藥方也有寫,此藥點于舌便有奇效。”

正室里董夫人聽了,忙喊人,“快去拿吃力伽丸,讓那位先生試一試。”

楊茉看到東側室里簾子卷起來,一位先生得意地甩甩袖子,帶著藥童去內室。

屋子里頓時又是喊叫的聲音,“脈微細欲分明是脫證,臟腑敗傷導致氣血津液嚴重耗損,應該用生脈散。”

接著又有人駁斥,“前幾日世子爺身熱不退,乃是熱動肝風,應該用平肝風通竅的羚羊鉤藤湯。”

楊茉進了屋子,常大太太正扶著董夫人仔細聽內室里的聲音,魏夫人將楊茉叫來身邊坐下。

一盞茶的功夫,進去用藥的郎中沉著臉出來,向董夫人行了大禮,“小人無能,世子爺服藥未能好轉。”

聲音過后,便有人道:“我便說此方不濟。”

董夫人眼淚一下子又涌出來,慌亂地四處看,“這可如何是好啊。”

楊茉向內室張望過去,只能看到低垂的青色幔帳。

“不論是閉癥還是脫癥,還有沒有別的方子?”

楊茉聽到問聲回過神來,屋子里的夫人都在看著她。

楊茉道:“我想出來的方子,外面的先生大約都知曉了。”大太太謄寫的藥方就是那些,有那麼多郎中一起參詳還是無果,再有藥方也不是靈丹妙藥。世子爺的病不像秋桐和常老夫人,她是親眼所見可以診斷,古代有男女之防,她連看也不能看一眼就別提用現代的醫術對癥治療。

董夫人的期望從臉上去了干凈,“我也知道……太醫院院使都說不中用了……老三臨走之前就讓人備下的棺材,將朝廷新發下來的官袍整齊地放在其中,他就是沒準備要回來……要不是為了送奏折……說不得我連見也不能見他一面。”

世子爺是想要戰死沙場,這樣的氣節,讓人欽佩。也就是這樣董家才能不委身于奸臣。只可惜世子爺一死,董夫人年紀大了不可能再生育,文正公又遠在邊疆,恐怕董家真的要過繼嗣子,這份氣節,恐怕就再難延續。

楊茉這樣想著,不禁想起楊家何嘗不是這樣的結局。

下人捧來嶄新的賜服放在一旁,董夫人看了撲上去哭起來,賜袍上那抹稍艷麗的海棠色被董夫人無力的抓捏著,精繡的蟒紋也顯得異常蒼涼。

在現代即使病人呼吸停止還要經過搶救,她見過不少病人從死亡邊緣被拉回來,日后又滿帶笑容地出院繼續生活。在古代遇到這種情況,難道只能等死。

楊茉看向董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轉過頭吩咐秋桐,“你跟管事媽媽說,我要看一看世子爺,才能想想有沒有別的法子。”

大庭廣眾之下提出這樣的要求董家是不可能答應的,就算董家答應,常大太太也會阻止,現在看來只有請董家想法子暗中安排。

若是董家肯信她,她也就能盡微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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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急救

管事媽媽出門,秋桐立即跟了上去,不一會兒功夫秋桐進屋點了點頭。

接下來就是靜心地等了。

幾撥郎中去了內室出來,都是搖頭,東側室里爭論的聲音越來越少,沉寂才讓人更心慌。屋子里的人都還算鎮定,只有董家本宗的小男孩不時地用大大的眼睛左右觀看著。

董夫人看了一眼沙漏,用帕子擦了眼角沙啞地開口,“時辰不早了,花廳的宴席可都備好了?”

管事媽媽應了一聲。

董夫人頜首,“請各位夫人先過去,我換了衣服就跟過來。”

道場之后要宴席,那是規矩,也是為了給世子爺沖喜,否則誰有心情在這里吃飯。

董夫人拍拍懷里的小男孩,“快去吧,有你愛吃的點心。”

屋子里的女眷相繼出門,屋子里剩下了魏夫人、常大太太和另外一位夫人,剛才屋子里人多,楊茉也沒注意到,現在看那位夫人只覺得眼熟。

董夫人啞聲道:“喬夫人、魏夫人、常大太太勞煩您幾位幫我待客。”

旁邊的喬夫人先笑道:“夫人不要見外,我們也沒能幫襯上。”說話間露出兩頰的酒窩。

喬夫人的神態立即勾起了楊茉的記憶,她沒見過喬夫人,但是見過另外一個喬氏,從前她可是每日都要向喬氏敬茶的。

這位喬夫人就是常亦寧正經的岳母,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喬家人,或許常、喬兩家的婚事現在就開始謀劃了。

喬夫人熱絡地和常大太太一起走,眼看著兩位夫人越來越親近,楊茉的心情如同初晴的天氣,但願快些提及常亦寧和喬氏的婚事,這樣她很快就有足夠的理由離開常家。

下人恭敬地送女眷出門,楊茉看了一眼董夫人,董家並沒有要借口留她的意思,這次她沒有用家中長輩的名頭,難以贏得別人的信任。

楊茉跟在常大太太身后,眼見就要到花廳,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楊茉沒有回頭就聽到管事媽媽的聲音,“常大太太。”

魏夫人、常大太太、喬夫人都停下腳步。

管事媽媽一臉的笑容,“常大太太,我們夫人有件事想要麻煩楊大小姐過去一趟。”

楊茉心中一跳,那管事媽媽沒有看她一眼,而是懇切地看著常大太太,這就是董家想出來的法子,直接請求常家的長輩,常大太太不好拒絕,她就有了正當的理由和董家人單獨相處。

常大太太溫和地看向楊茉,“那你就去一趟,看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楊茉行禮應下來,管事媽媽再三道謝,然后去給楊茉引路。

眼看著楊茉走遠,喬夫人似是想起了什麼,“這就是您未來的媳婦吧?看著倒是十分乖巧,只可惜……”很是感嘆的樣子。

提起楊家,常大太太不願多談,笑著問起喬夫人,“沒見到您家的小姐。”

喬夫人十分為難,嘆口氣才道:“您也知道,董夫人請人去我家說項……想要我家慧姐,沒想到世子爺出了事,我想著慧姐也該避避嫌,免得董夫人看到傷心。”

魏夫人就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盼著世子爺能轉危為安。”

喬夫人也道:“誰說不是。”

重新回到世子爺的院子,剛才站在門口的下人,轉眼之間就去了七八,董家是精心安排,才將她喚回來。

董夫人憑什麼相信她這個孤女,也是一片慈母之心,想要做最后的努力。

楊茉進門向董夫人行了禮,董夫人忙起身將楊茉扶起來,仔細打量著楊茉,“難為你有這個善心,願意去看看……本是有男女之防……”

楊茉忙道:“妾身祖上教誨,行醫之人百無禁忌,若是能救人一命便是最大的功德。”

董夫人感激地頜首,臉上卻沒有太多的期望,正要說話,只聽有人從內室里出來道:“世子爺……世子爺……氣絕了……”

董夫人一下子堆在了椅子里。

到了這個時候,操辦喪事才是最要緊,董夫人哆嗦著手,看向身邊的媽媽,“快……快去安排……要將官服穿上……別讓他……讓他……”一時說不上話來。

管事媽媽含著眼淚答應,看向楊茉,“楊大小姐,奴婢讓人將您送出去。”

董夫人也才想起楊茉,含著眼淚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既然都已經來了,哪有不看病人就走的道理,楊茉抿抿嘴唇,思量片刻開口,“夫人……還是讓我看一眼……若是有救……也沒白費夫人的苦心。”

氣息斷了,還能上前去看,竟沒有半點的懼怕,一個沒有及笄的小姐,竟然有這樣膽量和決心。

董夫人看著楊茉,也慢慢平靜下來,重新站起身吩咐管事媽媽,“先不要將消息傳出去,等楊大小姐看過之后再說。”

管事媽媽急忙應下來。

董夫人挽著楊茉的手緊了內室,丫鬟挽起了幔帳,楊茉看上床上的世子爺。

清俊的臉上一片平靜,就像睡著了一樣。

重癥昏迷的患者,很容易出現呼吸障礙,繼而死亡。看到病人,古代的種種禮數一下子被楊茉拋諸腦后,幾步上前去查看世子爺的脈搏和呼吸。

看上去果然已經沒有了生機,難道終究是晚了?

楊茉很快回過神來,心臟停跳前十幾分鐘最重要,否則就算救回來,人也會腦缺氧死亡,楊茉回憶著急救的程序,她在搶救室實習過,搶救都是按照標準的程序,首先第一步就是心肺復蘇,楊茉轉過頭看向董夫人,“夫人能不能找個人來幫我。”

屋子里沒有旁人,董夫人看一眼身邊的管事媽媽。

管事媽媽立即上前。

楊茉將世子爺的下頜揚起,以便于氣道暢通,伸出手來捏住世子爺下頜,吩咐管事媽媽,“這是我們楊家的急救法子,八九成能將人救活,但是媽媽一定要照我的話去做。”她故意將存活幾率說高,就是想要董家人的配合,否則她那離經叛道的方法定然受到阻力。

管事媽媽慌忙不迭地點頭。

楊茉道:“我說吹氣,媽媽就含一口氣吹進世子爺的嘴里。”

管事媽媽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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