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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0:55:15
第四十章 猙獰

楊茉隔著屏風看向閆閣老,“閆閣老讓人去問問京中的傳教士或是天竺的商人,有沒有叫金雞納霜或是奎寧、金雞納樹皮之類的藥物。”

什麼金雞……納……霜,奎……寧,楊大小姐都是從哪里聽來的名字。

白老先生也是一臉的茫然,沈微言怔怔地看著屏風后的人影,聽到楊大小姐說出這麼多別人不知曉的東西,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再想想自己,不禁又自慚形穢。也許是相差太多懸殊,每次抬起頭看楊大小姐,就仿佛是在黑暗中尋找光亮,這樣一來就讓他暫時忘記了俗世禮儀。

白老先生咳嗽一聲,沈微言才回過神來,慌忙低下頭。

楊大小姐說的越多,閆閣老反而越安心,這些有理有據的話是不能隨便說出來的,“勞煩大小姐將藥名寫下來,我這就差人去查問。”

以閆家之力,找出這些藥應該不難。

管事媽媽帶著下人擺好筆墨,楊茉提筆寫清楚,閆家下人拿著藥方開始去京中四處尋找。

閆家下人敲開了西方番僧的居所,說明來意,下人恭敬地將藥方送到番僧手中,番僧當下打開來看。

那番僧看到紙上的字,差點就變了臉色,忙低頭遮掩,待到心緒稍稍平靜,才向閆家下人解釋,“倒是聽說過,我的一個同鄉手中大約有此藥,不過他今日出京去了,等他回來……送去閆府。”

閆家下人頓時歡喜,讓人拿出銀錢給番僧。

番僧晃動著大大的腦袋拒絕,“不急,不急。”

閆家好不容易將銀錢留下,滿心歡喜地回去閆府復命,那叫方三邁的番僧等到門口沒有了人,這才指揮身邊人拿來斗篷穿上,遮遮掩掩地徑直去了喬家。

帖子遞上去,喬家立即有管事的將方三邁引進府。

喬老爺剛下了衙,換了衣服出來待客,“剛想讓人去問,先生的新宅子住的可舒坦,明日便讓人送塊匾額掛上去。”

方三邁湛藍的眼睛里透著焦急,讓喬老爺臉上的笑容也去的干干凈凈。

兩個人進了書房,遣走下人,方三邁就忍不住問出口,“金雞納樹的事老爺可與旁人提起過?”

聽說金雞納樹幾個字,喬老爺的臉頓時沉下來,“沒有……這我怎麼能提起……我們早就商量好的事……豈能讓第三人知曉。”

“那就怪奇了,”方三邁操著不標準的口音,“怎麼有閆家人找來,向我要金雞納樹……如果大周朝人人皆知金雞納樹的用法……喬老爺要拿什麼去領功。”

喬老爺睜大了眼睛,身上頓時起了一層汗,幾乎忘記了呼吸,“你說……什麼……閆家人來要……金雞納樹做什麼?他們又怎麼會知道這藥。”

這正是方三邁問喬老爺的話。

“藥材已經讓商船運來,若是不能賣個好價錢,我如何向我國使者交代,喬老爺咱們可是說好的……”

方三邁喋喋不休地說著,喬老爺震驚中仿佛什麼也聽不進去,這麼長時間就沒有人說起這味藥,眼見進入了夏天,南方已經有奏報進京,今年的瘧病比往年更重,他昨晚睡覺夢見向聖上呈上神藥,不禁笑醒,他從來沒有一次這樣期盼著瘧病快些傳入京,希望京里多死些人,這樣他獻方才顯得舉足輕重,怎麼……轉眼之間卻被閆家知曉。

到底是哪里走漏了風聲,喬老爺看向方三邁,“你怎麼和閆家說的?”

“我還能怎麼說,只好應付閆家人,晚一些向同鄉要來送去閆家,”方三邁滿是汗毛的臉皺在一起看起來很滑稽,“都是大周朝的重臣,我們一個也得罪不起……要說沒有……將來事發……我等定要被驅逐。”損失錢固然可怕,去驅逐回國就更加糟糕。

喬老爺睜大了眼睛,露出幾分的威嚴,“在我打聽清楚之前,不能將藥送去閆家。”

方三邁被唬住。

喬老爺趁機叫來管事,“騰出個院子,讓先生在府中歇著。”

方三邁被請出去,喬老爺忙讓人出去打聽消息,不一會兒功夫下人回到府中稟告,“是楊家給出的方子。”

喬老爺下意識地脫口問,“哪個楊家?”

“就是……就是……瓷兒胡同,被抄家的那個楊家,聽說是楊大小姐說的要用瘧病治楊梅瘡,閆家先下就到處尋治瘧病的良藥。”

喬老爺袖子一揮站起身來,登時將身邊茶碗都掃在地上,楊家怎麼直到金雞納樹能治瘧病。

楊家憑什麼知道。

喬老爺徑直走向內院,喬夫人正坐在炕上笑著和丫鬟說話,看到喬老爺滿面鐵青,忙站起身去服侍,“老爺這是怎麼了?出了一身的汗,”說著看向丫鬟,“快去拿碗銀耳蓮子湯來。”

喬夫人正轉頭說著話,豁然覺得手腕一疼如同被鐵夾夾住,驚慌地轉過頭來,對上喬老爺滿是紅血絲的眼睛,“你不是說楊家沒有治瘧病的良方?”

喬夫人不知曉老爺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慌忙不迭地點頭,“妾身仔細瞧了,是沒有。”

喬老爺臉上怒氣更重,“那楊大小姐怎麼讓閆家去找番僧要金雞納樹。”

喬夫人掙脫著卻怎麼也甩不掉喬老爺的手,“老爺……這是怎麼回事……慢慢說……快松開妾身。”

喬老爺半晌才松開手,銅鈴般的眼睛眨也不眨,“除了我,誰也別想用這味藥,誰也別想用,我寧可將藥都燒光,也不給他們分毫,我喬某人絕不會為他人做嫁衣。就讓他們去治,讓他們的了瘧病,讓他們一個個都去送死。”

喬老爺哈哈笑兩聲,“大周朝從來沒用過的藥,我就不信朝廷會因為一個孤女的話,千里迢迢去番國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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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0:55:44
第四十一章 治瘧良藥

閆家,內室里的閆夫人聽了管事的話一陣欣喜,沒想到真的有金雞納樹這種東西。

董昭端起茶來喝,他自認為並非孤陋寡聞,可是這兩日楊大小姐卻讓他再三詫異,楊大小姐還沒有及笄,整個人看起來比尋常女子還要纖弱,性子卻是那般堅韌,面對屋子里的那麼多人沒有半點的慌亂,平靜地反駁滿屋子的京城名醫。

“世子爺……”

董昭放下思緒迎上閆閣老的目光。

“西邊準備出一座小院,就將白老先生請過去給世子爺診斷。”

董昭想了想,“閣老還是先安排二爺的事,我不著急。”這次來閆府,他本也不是為了看病。

閆閣老這才吩咐下人,“問問楊大小姐那里還需要什麼。”

下人已經躬身回道:“要空心針,已經讓人去做了。”

楊大小姐要的東西真是一件比一件奇怪。

董昭有一種想要親眼去看看的沖動,穩健的性子還是讓他瞬間按捺下來,若無其事地拿起茶來喝。

閆家在東園子收拾出一座干凈的院落,楊茉才走進去,管事媽媽就跟了上來,“都按照小姐說的辦好了。”說著將針拿給楊茉看。

沒想到空心針做的這麼快,雖然不如現代的注射用針那麼精致,但是已經很符合她的要求。

接下來就是怎麼做。

“我們府上下人家中的小么正好在打擺子,府中的郎中已經去查看,若果然是瘧病就讓人抬進府。”

管事媽媽稟告完,白老先生已經急著問,“要怎麼才能感染上瘧病?”

楊茉道:“一會兒我會用針取患者的血,再將血直接送進閆二爺的血管內。”取患者的血容易,要讓閆二爺感染上最好直接將針送進閆二爺的血管。

屏風后一陣寂靜。

這樣空口說,白老先生和沈微言也不會明白,楊茉轉頭看管事媽媽,“將屏風撤了吧!”行醫治病早晚要拿掉屏風。

管事媽媽一陣為難。

楊茉笑著道:“白老先生教我藥理,是我恩師,家中女公子見西席是否也隔著屏風。”

管事媽媽登時沒有了二話。

屋子里卻還有一個沈微言。

楊茉只得將冪離帶上,管事媽媽這才肯將屏風拿走。

白老先生手抖,眼神不好,恐怕不能準確地辨認血管,楊茉看向一旁的沈微言,“一會兒病人來了,我教你如何取血。”

沈微言驚喜地看向楊茉,慌忙不迭地點頭,“我……一定用心學。”然后低下頭,臉上一片緋紅,像是做了什麼壞事一般。

楊茉看過去也覺得新奇,現代的男醫生哪里會這樣靦腆,不管是問診、觸診一個個大大方方,真正難為情的是女患者。

說話間,閆家下人已經將病人抬過進院子。

楊茉還沒有仔細去看病人,一個人影走過來跪在地上,楊茉低下頭,看到穿著灰色衣裙的婦人。

“楊大小姐奴婢給您磕頭了,巧玲雖是個女娃娃,卻是奴婢唯一的孩子,能將她救活,奴婢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您。”

閆家的下人已經賣身給閆家,只能許了下輩子,楊茉彎腰要去拉那婦人,秋桐眼尖先一步伸手將婦人扶起來。

婦人眼睛紅腫滿臉淚痕,渴盼地看著楊茉。

楊茉輕聲道:“我去看看巧玲的情況。”

婦人就像得到了保證,沙啞地應著,拿起袖子去擦眼角。

楊茉走到床邊,巧玲看起來有八九歲,如今正緊閉著眼睛昏睡著,肚子明顯地漲起來,是瘧原蟲在肝內發育的征兆,現在已經被釋放在全身。

現代中國類似嚴重的瘧疾已經很少見,從非洲回來的同事在她面前不停地說那邊孩子可憐的情形,瘦弱的身子腹部卻扭曲地隆起,讓人看著心酸,她本想著離婚之后和醫療隊去非洲兩年,沒想到轉眼之間她就回到了古代,並且在這里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楊茉伸手去摸孩子的額頭,滾燙的溫度提示她是超高熱,“燒了多長時間了?”

婦人忙道:“大約有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對于一個孩子來說已經太長了,只要超過一個時辰就有可能發生腦部不可逆的損害。

“拿些碎冰來。”楊茉看向管事媽媽。

管事媽媽應了一聲,忙吩咐下人去取。

用粗布做的小口袋裝上碎冰,楊茉親手放在巧玲的脖頸兩邊和腋下。

沈微言仔細地瞧著。

“這里有大血管,冰塊放在這里,能快速帶走身體的溫度,但是冰塊溫度過低,要輪流拿下來,並進行局部按摩,以免凍傷,其他部位要用溫水擦拭,”說完楊茉抬起頭看沈微言,“可有降溫的中藥?”

沈微言忙詢問白老先生,“能不能用小柴胡湯。”

白老先生點頭,“可再加紫雪丹。”

楊茉看向旁邊的婦人,“先將體溫降下來,等拿到了藥就可以給巧玲服用。”

溫水擦身又經過冰袋冷敷,床上的巧玲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婦人顫抖地撲過去,“娘在這里,娘在這里。”

楊茉吩咐下人,“趁著巧玲醒了,將藥送下去。”

巧玲吃過了藥,又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下人不停地換著冰袋,要不是救閆二爺,巧玲哪里會得到這樣的治療,恐怕連兩日也熬不下去。若是能將金雞納樹皮廣泛使用,不知道能救回多少人。

楊茉正想著,閆夫人進了門。

閆夫人臉色深沉,似是沒有了半點血色,“番僧打發人來說了,那金雞……藥已經用完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運過來。”

用完了?這怎麼可能,她記得清清楚楚,那些傳教士恰好有大量的金雞納樹,要不然怎麼能賺的缽滿盆溢,喬家等許多官員也因此獲利……怎麼可能找不出金雞納樹。

只有一個解釋,恐怕不是沒有,而是不想給。

眼下瘧病還沒有盛行,沒有到奇貨可居的程度,就算她知道金雞納樹可以治瘧病,若是拿不出來一樣沒有用處,喬家和傳教士依舊可以等待最好的時機用來獲利。

屋子里的人一臉的緊張。

白老先生禁不住咳嗽,沈微言也臉色蒼白,不住地去看床上的巧玲。

楊茉想到喬家的嘴臉,不禁不屑,別以為沒有了金雞納樹,她就不能治瘧,她要盡她所能治病救人,還要讓喬家將吞進去的金雞納樹原原本本地拿出來。

楊茉轉頭看向白老先生,“先生可聽說過青蒿能治瘧病。”

臨床上治療瘧病除了用奎寧還有青蒿素。

從中草藥中提取抗瘧的青蒿素,一直都是中國醫者驕傲的事。

白老先生仔細想,“有典籍中提起過,我記得也有人用過這方子,可是效果……”說著搖搖頭。

說到這里,楊茉忽然想起來,她說錯了,“不是青蒿,是黃花蒿,不能用水煎,因為里面抗瘧的成分經過高溫失效,應該用鹽水腌漬,然后將枝葉擠出來直接服用,一定要用新鮮的才行。”

黃花蒿里面含青蒿素,差就差在提純上,但是有青蒿素就一定會有效果。

沈微言站起身,“我……我知道黃花蒿……我去找。”

看到白老先生點頭,沈微言快走幾步沖了出去。

一路出了閆府大門,微風吹在沈微言臉上,沈微言這才發覺,聽到楊大小姐說黃花蒿,他竟然都沒有去想古方中有沒有記載,而是一門心思將黃花蒿拿來用,在他心里已經十分篤信楊大小姐的醫術,甚至超過了他的恩師。

沈微言覺得臉頰滾燙,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加快了腳步跑出了胡同。

一味藥就能治瘧病,這是誰也沒聽說過,尤其是這種黃花蒿,根本就是藥鋪棄之不用的。

現在楊大小姐不但拿出來用,還並不煎煮,直接拿帕子攥出汁液來。

楊茉親手將黃花蒿汁液喂給巧玲。

巧玲的阿娘緊緊攥著巧玲的手,“孩子,一定要好,不要拋下娘一個人。”

巧玲想要說話卻已經沒有了力氣。

用冰水擠出的汁液很涼,喝下去也有退燒的作用,楊茉喂完藥就坐在錦杌上守著巧玲。

巧玲阿娘掉著眼淚,“楊大小姐真是菩薩心腸,奴婢這麼多年哪里見過您這樣的小姐,肯為下人用心,老天保佑您,定會多福多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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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0:56:32
第四十二章 救活

“燒退了一些。”秋桐試過巧玲的體溫。

只要能退燒,就等于暫時保住了性命,楊茉過去仔細看,外面的沈微言也得到消息,連手中的黃花蒿也沒放下,慌忙進了屋。

巧玲的阿娘欣喜地攥住巧玲的手,床上的巧玲也醒過來,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說話。

“怎麼了?”巧玲的阿娘附耳過去。

“是要喝水。”楊茉看向春和,春和忙去倒水來。

燒了這麼久,任誰都會覺得口渴。

巧玲喝了些水,似是將眼睛也潤的稍亮了些,巧玲阿娘掛著眼淚喊,“小么,小么,楊大小姐將你救活了。”

巧玲的眼睛向周圍看了一圈,然后落在楊茉身上,尚在虛弱中的孩子,目光中透出感激和欣喜。

看著巧玲母女,楊茉整個人也一下子松懈下來。

“大小姐去歇歇吧,這里有我照看就行了。”巧玲阿娘躬身向楊茉行禮。

楊茉點頭,囑咐管事媽媽,“一定不要讓蚊蟲進屋,免得將病氣傳給他人。”

楊大小姐說蚊蟲傳病氣這話,讓人心中難以相信,可是楊大小姐的法子確實又將徐桂家的小么救活了,管事媽媽想及這個不敢怠慢,“大小姐放心吧,奴婢讓人燒著驅蚊蟲的熏香。”

一切安排妥當,楊茉走出屋,夕陽已要落下,天空還是湛藍的,說不出的天高云淡,沈微言蹲在廊下挑黃花蒿,袖子整齊地挽過手腕,每拿起一棵黃花蒿都要湊在鼻端聞聞,要揀選好幾次才能選出一棵放進笸籮里。

“為什麼要挑這些?”楊茉低聲問,在現代畢竟沒有接觸過草藥,她也不懂得怎麼挑選優劣。

沈微言這才發現楊茉站在他身邊,慌忙站起身來,將手里的草藥往旁邊拿了拿,手指蜷起來遮蓋住指尖上的泥土,“青蒿和黃花蒿該是同藥性的東西,若是青蒿沒用……我想黃花蒿特別的地方就是和青蒿味道上不太一樣,我……嘗了嘗……味重的留下……入藥會更好些。”

原來挑選中草藥是要自己嘗,在現代她們都是拿藥廠做好的藥來用,哪里會管這些。楊茉想著蹲下身去拿笸籮里的黃花蒿嘗。

沈微言忙開口阻止,“味道不好,很臭,大小姐還是別吃。”

都是醫者,他能嘗的怎麼就認定她嘗不得,“我知曉是什麼味道。”

嘴上這樣上,真正嘗到和聞到的是兩碼事,舌尖又苦又麻,難得巧玲能將那麼一大碗汁液喝下去,更難得的是,沈微言竟然嘗了這麼多。楊茉抬起頭來,旁邊的沈微言忙垂下頭去,似是在掩蓋臉上的神情。

算起來她只對沈微言兇過一次,也是焦急之下口無遮掩,也不至于換來他這樣的恐懼,“這些你都嘗過?”

沈微言道:“嘗過了,”說著指向旁邊一大摞,“都是從里面選出來的。”

那還真是不少,救巧玲一個人就用這麼多黃花蒿,真的等到瘧病大肆盛行,只怕是京中的黃花蒿根本不夠用,從外面運來的卻不新鮮,不但要讓大家注意防范蚊蟲,更要想法子做出更多抗瘧的藥。

“大小姐在愁什麼?”沈微言小心翼翼輕聲問。

“金雞納樹粉。”那些傳教士身上必帶的神粉。

沈微言握著手中的黃花蒿,“黃花蒿不是已經起了效用,為何還要金雞納樹粉。”

“每年夏秋都發瘧病,這些黃花蒿能救多少人?要想法子讓他們將手里的藥拿出來。”

沈微言一時弄不明白,“大小姐是說,那些人手中有藥不肯拿?那是為什麼?”

楊茉想到得意洋洋的喬家人,“因為他們不怕得病。”既然不怕,她就要他們嘗嘗得病的滋味,免得他們仗著富貴榮華傍身,不知旁人疾苦。

巧玲好轉的消息傳去閆閣老那里。

不一會兒功夫閆夫人就來到小院子。

閆夫人看著床上的巧玲,早些時候這孩子已經口唇青紫,請來的郎中說熬不過今晚,下人將巧玲要抬進府,她還開口阻止,想想楊大小姐要讓喬兒過上這樣的病,她就害怕,后來還是老爺下定決心……

她沒想到轉眼間巧玲臉色如常,呼吸平穩,似是好了許多。

“夫人,楊大小姐將巧玲救活了。”巧玲阿娘不停地重復一句話。

閆夫人怔怔地看著巧玲,真的活了,楊大小姐會治瘧病,這樣推算,喬兒的病也定能治好,閆夫人這幾日第一次歡喜地手指發顫,“楊大小姐,巧玲的病能完全治好吧?”

楊茉點頭,“只要病情一直好轉,過幾日就能痊愈。”治病最重要的是對癥,只要知道感染的病是什麼,用對藥,很快病情就會大幅度好轉。

閆夫人眼淚簌簌而下,真的能治愈,喬兒還有機會能被治好,想到這里,閆夫人拉起楊茉的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

楊茉迎上閆夫人的目光,“夫人言重了,夫人將我叫來府上看二爺的病癥,我也只是盡力而為。”

想到之前對楊大小姐的懷疑,閆夫人露出歉意的神情,楊大小姐將家中的秘方都拿了出來,虧她還百般阻攔,她不由地想起常三小姐來,常三小姐在她面前不止一次說過,楊大小姐不會醫理,差一點她就因為常三小姐的話,斷送了喬兒治病的機會。下次常三小姐再說出那種話來,她一定會反駁過去,楊家正經的后人所學,比常三小姐這個外來人還少了不成?

和閆夫人說了會兒話,楊茉隨著白老先生去看文正公世子。

文正公世子因是她治好的,白老先生路上細細問了她情形。

楊茉低聲說了自己所想,“若是身體仍舊不能活動自如,我以為還是中風造成的。”也就是說栓子還在血管中,所以限制了一部分身體活動。

白老先生道:“文正公府送來的藥方我都看了,用的都是綜合方配伍針灸,卻療效不太明顯,要不是世子爺行伍出身,別說走動,恐怕連站起來也難。”

白老先生突然嘆氣,“大周朝難得的將才啊,年紀輕輕就……太可惜了。”

楊茉知曉中風的后果,所以在閆家看到文正公世子,她也覺得驚訝,要知道大多數病人會因后遺癥的痛苦,余生都癱瘓在床,能堅持復健的人沒有幾個,不過,若是能忍過這段時間,加上溶栓治療,日后也有康復的可能。

復健……對了,她怎麼忘了,可以指導文正公世子做恢復治療。

屋子里十分安靜,楊茉看著白老先生診脈。

“還需按中風治療,這種病癥治起來不會立即見效,世子爺不能著急。”

聽著白老先生的話,董昭想起很快被批復下來在家休養的奏本,在家賦閑時間越長,將來越不好再入仕。

白老先生和沈微言去出去寫方子,楊茉沒有立即跟出去。

屋子里靜寂無聲,楊茉隔著屏風望過去,那邊一片沉悶。

許多人六十歲從工作崗位上退下來的時候還會心態失衡,文正公世子的年紀,才剛剛入仕,正是大好的時光。

椅子上的董昭,似是正要起身。

“先將重心放在能行動自如的那一側,然后另一側緩緩吃力,站起來才容易些。”輕軟的聲音從屏風后傳來。

董昭皺起眉頭,他從十幾歲開始大部分時間都用在練習騎射上,從沒想過想站起身還需旁人幫忙,這樣想著,豁然覺得腳下一麻,身體忽然失去了平衡,幸好他握住椅子扶手才站穩。

輕輕的腳步聲響起,董昭抬起頭,看到楊大小姐從屏風后走出來。

一頂冪離戴在頭上,顯得身形更加的嬌小。

“病還沒有完全好,世子爺就算著急也沒有用,若是用力不當,還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傷,反而不利于恢復。”

聽著那輕緩的聲音,董昭的神情慢慢松懈下來。

他性子冷淡,平日里連家中姐妹都不敢與他說話。楊大小姐卻敢上前碰觸他,暫且他認為是因為他昏迷著,她才有這樣的膽色。

現在他好端端地坐在這里,楊大小姐卻依舊毫無懼意,難不成他病著,就和往常不同了。

“世子爺照我說的做,活動起來就容易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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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復健治療

董昭的面色鄭重,楊茉倒是覺得想笑,大約是從來沒有被女人這樣說過,心里總會有些排斥,好強的男人一般自尊心都很重。

沒有合適的理由,她是勸不動眼前的人。楊茉接著道:“記得我說的話,世子爺日后活動也是一樣。”說完恭謹地行禮,就要退下去。

董昭臉色更沉了些,楊大小姐的意思是他怕站不起來出丑?明知道楊大小姐是故意激他,他卻從來不會在旁人面前示弱。

董昭想著,慢慢站起身。

楊茉停下腳步,仔細地看著董昭的動作,“世子爺是左半側身子活動不便,站起身后要逐漸增加左側的負重……”

董昭側頭看過去,楊大小姐很是認真地在教他怎麼走路。

他不是蹣跚學步的小孩子。

“這樣普通的走路達不到鍛煉的效果,世子爺要試探著做跨門檻的動作,只有腿抬高才能讓經脈暢通,若是能每日在斜坡上走個把時辰是最好的。”

按照她說的做,她立即就變得像尋常小姐那般禮貌周全,恭敬謹慎起來。

看著董昭試探著抬腿,楊茉的嘴唇微微翹起來,世子爺看起來威嚴,卻不是不講理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將他救回來,她心中總覺得該一鼓作氣將他治好。

“要有意識地將左側手臂舉高,這樣可以緩解左腿的浮腫,最好左手練習寫字、系扣、打算盤,這樣恢復手指的靈巧性。”

寫字也就罷了,系扣、打算盤……

明顯感覺到對面傳來質疑的目光,楊茉從冪離中將手伸出來,“我有一個手指操可以教給世子爺,如果世子爺能做下來,就不用照我說的做練習。”

這是她上學時候經常和同學一起練習的項目,那時候她的志向還是做外科醫生,在普外必須要擁有靈活的手指才能有好前途,手指操就是鍛煉手指靈活性,現在任意拿出一套,她就能保證董昭不能照做,更何況她有二十幾套的手指操存在腦子里。

纖細的手指合攏剛剛互相繞著做了圓周運動,董昭就已經吃不消。

這些奇怪的動作,他做不來,女子手指靈巧是天生的,男人哪里用得著這樣精細。

“世子爺不用像我這樣快,只要能將手指都轉動起來,就算經脈通了。”

楊大小姐說的很認真,可是讓他當著一個婦人的面做這些……董昭皺起眉頭,“日后多活動活動也就是了。”

有些人說到並不一定會做到,但是有些人不說卻未必不去做。董昭年紀輕輕就做了征寇大將軍,受了重傷還能單槍匹馬遞奏折進京,這樣的性子,不用她婆婆媽媽的強調,楊茉蹲了蹲身,走回到屏風后。

董昭走了幾步,重新坐回椅子上,想起瘧病的事,“這麼說日后拿黃花蒿來治瘧癥就行了?”

趁著這個機會,何不將金雞納樹的事透露給董昭,總比她去想法子要好的多。

“黃花蒿不好保存,可用的又很少,藥效不一定穩定,要說方便攜帶,又能起效快,還是要金雞納樹粉。我父親說過,番僧將金雞納樹粉當做神粉,無論去哪里都會攜帶。”

董昭聽得眉頭一揚,楊大小姐這是在提醒他,那些番僧故意不給藥。

這樣的事要查起來也不難,等到楊家秘方治愈瘧病的消息一傳開,不怕番僧那邊沒有動靜。

董昭道:“我讓人去查查看。”

沒想到董昭這麼痛快就答應了,若是仔細查起來,順著番僧應該會找到喬家,想到這里,楊茉豁然抬起頭,她怎麼忘了,喬家不是要和文正公府結親?前世喬氏沒有嫁去文正公府,那是因為董昭傷病死了,之后喬家才看上了常亦寧。

可是如今董昭病情逐漸轉好,按道理……喬氏就要嫁給董昭,這樣一來喬家和常家就不可能談及婚事。

若是文正公府知曉了喬家的為人,董昭還會不會娶喬氏……

楊茉思量間,白老先生寫好了方子回轉,“老夫先給世子爺施針,”說著看向沈微言,“你且上前來看,往后每日你都要去文正公府。”

楊茉驚訝,白老先生這是在教沈微言,白老先生的醫術不是隨便傳人的,她想去學,可是病患是董昭……古代的世俗禮儀擺在那里,她不能太過逾越。

這樣一來只能眼巴巴地看著……

沈微言也很驚訝,當即跪下來規規矩矩地給白老先生磕頭,白老先生這是收了他這個弟子。

收個男弟子的確比較方便,尤其是白老先生這樣的年紀,身邊有弟子照應著最好。

從董昭那里出來,楊茉去看了巧玲母女。

巧玲正睡得安穩,身上的冰袋也拿下來了一些。

“是不是可以將瘧病傳給閆二爺了?”沈微言在一旁問。

楊茉點頭,這樣看來就算沒有番僧的神藥也能將閆二爺治愈,因為經血液傳染的瘧病更容易康復。

楊茉叫來管事媽媽,“和夫人說一聲,可以給二爺治病了。”

聽說要給閆二爺治病,閆家上上下下都忙碌起來,不一會兒功夫閆二爺和姨娘被請進小院子。

“姨娘的病由我來治,閆二爺就交給你。”楊茉邊說邊將巧玲的衣袖挽起來。

胳膊和手都用絹子遮好,只露出前臂將要采血的地方,準備好了,楊茉才轉頭看向沈微言,“看我怎麼做,一會兒你也照此將針刺進閆二爺的手臂。”

沈微言常常給病人施針,卻從來沒見過將針刺進病人前臂這個位置。

針用烈酒沖洗過,又用穿心蓮消毒,楊茉拿起一起煮沸的棉布,捏著針的尾部,緩緩地扎進巧玲的血管,“要斜著進針,否則血會一下子冒出來,針進去之后立即將二爺的手臂舉起來,針里殘留的巧玲的血多多少少就會流進去。”

沈微言看得仔細,可是當楊大小姐將針扎進去,血液一下子從針的另一頭冒出來時,沈微言還是怔愣了片刻。

巧玲阿娘不忍去看,管事媽媽也臉色難看,這根針一會兒要扎進二爺身上,難不成二爺一會兒也要和巧玲一樣……

取好血,楊茉將針拔出,立即按下干凈的棉布,順手將巧玲的小臂彎起來,“這樣按一會兒血就會止住。”

這樣利落的動作,只有行醫多年才能達到,可楊大小姐還沒有及笄。沈微言顧不得想太多,從楊茉手中接過針,立即去了側室。

看著簡單,可是做起來卻很難,尤其是知曉針下去之后血一下子就會涌出來,生怕動作不夠利落不能在第一時間將閆二爺的手臂舉起來。

“能不能行。”看著沈微言,閆夫人有些擔憂。

“夫人放心吧。”沈微言若是沒有悟性,白老先生就不會輕易收他為徒,這樣簡單的事他肯定能做好,“我去西廂房給姨娘治病。”

給鄭姨娘扎針很順利,楊茉從西廂房里出來,那邊沈微言那邊也完成了。

閆夫人看過閆二爺,出來忙問,“接下來要怎麼辦?”

楊茉道:“防蚊蟲,一定不要讓蚊蟲叮咬二爺和鄭姨娘。”只要瘧原蟲進入了人體,就意味著快速的繁殖,接下來就能傳染旁人。

“二爺和姨娘這些日子要好好休養,免得真正燒起來,拖垮了身體。”

楊茉剛凈了手,管事媽媽就匆忙走進屋,“常大太太和常五爺來了,說是來接楊大小姐回去。”

要不是下人說起,楊茉都忘記了常家。

閆夫人忙吩咐下人,“快請二太太先待客,我換了衣服就過去,”說完看向楊茉,“看我,都忘了時辰,早該讓人送你回去才是。”

今天一天忙的腳不沾地,許多事都被拋諸腦后,尤其是和白老先生論病癥,楊茉就有回到進修時的感覺,是那麼的熟悉、親切。

閆府在花廳里備好了茶水,閆二太太親切地拉著常大太太說話,閆夫人進了屋便拉起常大太太的手,“多虧楊家還有秘方,否則我們家二爺就是死路一條了。”

常大太太看向閆夫人身后,“夫人別這樣說,我們家也是盼著能幫上忙,若不是要稟告長輩,我也就一早就過來陪著,”說著詢問楊茉蘭,“茉蘭呢?可忙完了?”

閆夫人道:“正讓人服侍著梳洗,這就過來。”

兩個人坐下來說話,旁邊的常亦宛邊笑著應付閆家人邊東張西望地瞧著。

楊茉讓秋桐服侍著重新梳了頭,就帶著下人去花廳,走過長廊,前面是芭蕉園,兩邊種的都是奇花異草,楊茉正瞧著,耳邊傳來秋桐的聲音,“五爺,五爺過來了。”

春和、秋桐蹲身行禮,楊茉也轉過頭來,看到穿著靚青色銀絲暗紋袍子緩步走過來的常亦寧。

芭蕉葉子擋住了外面人的視線,常亦寧的目光徑直落在她身上,不似平日里看起來那麼溫文儒雅,而是帶著幾分清冷,秋桐下意識地要護住楊茉,卻被常亦寧搶先一步拉住了楊茉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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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你是誰

常亦寧深黑色的眼睛仔細地看著她。

秋桐在旁邊焦急地道:“五爺……五爺,有人過來了,讓人瞧見了可怎麼得了。”

楊茉平靜地和常亦寧對視,也想看透他的神情。

常亦寧的手抬起來,旁若無人地落在楊茉頸后,楊茉不禁皺起眉頭。

常亦寧的目光似是微微凝固,隨即臉上豁然化開了微笑,恰如春風卻萬分刺骨,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你是誰?”他的手拂上去,橫了兩指碰觸她的發髻,楊茉想起小時候掙脫乳娘在長廊里摔跤留下的傷痕,常亦寧是看出她和從前的不同,想要確認她是否是楊茉蘭。

似是摸到了那傷痕,常亦寧的手一縮。

楊茉揚起了嘴唇,譏誚的笑容出現在臉上,常亦寧仗著聰明,做事向來都十分篤定,這次卻注定要輸個徹底。

不見的不是楊茉蘭這個人,而是她的心。

趁著這個機會,楊茉立即后退一步,站開了距離,“五爺自重。”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第一次放下羞澀和慌亂仔細地看常亦寧,發髻高高束起,顯得比往常更加俊秀,戴著黑漆絲線梅花小冠,除了表面文章,也不過如此。

楊茉微微抬頭,不願和常亦寧再有糾纏,走了旁邊的小路,徑直去花廳,留下了站在原地思量的常亦寧。

常亦宛一眼看到楊茉,忙起身親親熱熱地將楊茉拉過來。

楊茉上前給常大太太等人行了禮,這才去旁邊坐下。

常家借此和她斷了不是更好,這樣興師動眾的來接她,莫不是聽說了她的藥方對瘧病有效。

楊茉看向常亦宛,“姐姐怎麼來了?”

“還不是擔心你,”常亦宛低聲道,“祖母和母親都不放心,”說著頓了頓,“妹妹,瘧病真的讓你給治好了?”

楊茉驚訝地看向常亦宛,“姐姐怎麼敢這樣說,不過才剛剛好轉,我也是剛看過病人……”

聽到楊茉說剛看過病人,常亦宛臉色瞬間蒼白,豁然松開了手。

常亦宛是怕被染上瘧病,虧她還口口聲聲要效仿康王妃,連這點膽量也沒有。

常亦宛不停地用絹子搓手指,楊茉落得片刻的清閑,施施然地端起旁邊的茶來喝。

常大太太剛要說告辭的話,外面下人來道:“常五爺過來請安。”

楊茉站起身讓人扶著去屏風后。

很快腳步聲傳來,接著是常亦寧問安的聲音。

“快起來,”閆夫人笑著道,“好久不見五爺了,我們老爺時常念叨,還不忘五爺小時候和程狀元對題之事。”

常大太太臉上露出笑容,“不過是小孩子胡鬧,狀元郎不和他一般見識罷了。”

閆夫人忽然想起來,“今年是不是要下場應試?”

常大太太點頭,“也不知能不能取中孝廉。”

閆夫人笑道:“那還用說,我們老爺說,若是常五爺肯下場,解元便非他莫屬了。”

常大太太臉上一紅,卻十分自然地笑了。

楊茉也忍不住笑起來,常亦寧是懂得造聲勢的人,不像那些讀死書的考生,只一門心思奔向貢院,常亦寧是要等到大家都來請,才會在眾人期盼下入場,只要等到一舉取了功名,入仕的路也就平坦許多。

楊茉向堂上看去,正好對上常亦寧投來的目光。

從前她看到他都是地低下頭,而今她是別開了眼睛。自從她孝滿出屋就和從前不大一樣,從前那個嬌羞的女子豁然之間褪去了稚嫩變得獨立、堅強起來,不再無時無刻地追尋著他的視線,不知怎麼的常亦寧忽然浮起異樣的情緒。

從閆家出來,閆夫人安排了一輛馬車送楊茉,楊茉便樂得自己坐在寬敞的車內。

常亦宛上了車,連聲喊人擰了濕帕子擦手。

常大太太皺起眉頭看女兒,“怎麼了?”

常亦宛道:“也不知她有沒有染上瘧病,就這樣接回去,萬一將病傳到我們家可怎麼辦?好端端的事不做,偏要去尋那些晦氣,將來嫁給了哥哥,豈不是讓哥哥臉上無光,母親怎麼不和祖母說說,既然她不想嫁過來,就放她出府……難不成我們還要求著她……”

“胡說,”常大太太沉下眼睛,“這門親事是你祖母和楊老夫人定下的,我們豈能隨便反悔,楊大小姐還沒有及笄,我們家不管……就要放她無依無靠?”

常亦宛還想說話,卻在常大太太注視下低了頭,“我說的都是實話,難道母親就沒有想過……以哥哥的條件,隨便找一個就比上楊氏……這個家早晚都要母親來管……祖母年紀大了……”

常亦宛不敢再接著說下去,常大太太不說話沉下了眼睛,“茉蘭小小年紀就能治病救人,你也只會在我耳邊嚼舌……”

“那還不是靠著楊家的秘方……如果我有,我也能救人……有什麼難的,無非是仗著沒被抄走的家業。說穿了,就那兩下子,總有用盡的時候,誰稀罕。母親再這樣抬著她,她更要上天了,”常亦宛說著不屑起來,“不嫁給哥哥,誰還會娶她,誰不知道楊家大小姐早就喜歡我哥哥,否則楊家也不會死纏著和我家結親。”

常大太太不說話。

常亦宛說著委屈起來,“母親怎麼能拿她來和我比,她根本就及不上我半分。母親要相看媳婦,喬家小姐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

“好了,”常大太太道,“你一個閨閣中的小姐,怎麼好意思說這些。”

常亦宛也不怕被訓斥,靠在常大太太肩膀上,“我也就敢和母親說。”

馬車很快到了常家,楊茉下車換了衣服去給常老夫人請安。

常老夫人滿眼憂慮,“怎麼樣?能不能行?閆家也太為難你了。”

楊茉道:“我也只是盡力而為。”

“和你父親一樣,”常老夫人想起楊秉正,“哦,你們楊家都是這個脾氣,”說著將手中的泥金帖子翻開,“我讓人合了你和亦寧的八字,明年開春合婚是最好的。”

楊茉眼睛忽然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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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不嫁

楊茉想要說話,常老夫人接著道:“你之前說出府自立,不是我不肯答應,要陳氏的長輩點頭才是,好孩子,你一直養在深閨不知外面的險惡,若是你真能撐起一個家,你祖母又怎麼能將你托付給我。”

楊茉抬起頭,“姨祖母,那是從前茉蘭懦弱,祖母是怕茉蘭不堪外面風雨,如今家中經此大變,茉蘭已經明白不能永遠被長輩護著,我是楊氏族人,也該為楊氏著想,之前我跟姨祖母說的話句句是真,祖母在這里也會讓茉蘭搬出府,重新支起楊家,延續楊家香火。”她說的已經再清楚不過。

常老夫人沒有想到楊茉會有這樣的決心,怔愣了片刻,嘆口氣,“那也不是你能決定的,等到你及笄,我讓人將楊氏族中最近的長輩請來,看看長輩怎麼說。”

她及笄也不過是冬天的事罷了。

常老夫人要歇著,楊茉從常老夫人屋里出來,剛走出月亮門,就看到等在那里的常亦寧,認識一個人多年,他自認能把握她心中所想,可是轉眼間他記憶中的楊茉蘭,一下子面目全非。

“茉蘭不願意嫁給我了嗎?”常亦寧臉上露出她從前最喜歡的那一抹笑容,並不是因為他的神情溫文爾雅,而是他眼睛中自始至終透著迫人的明亮。

楊茉不肯停下腳步,“五爺,你要知道,時光荏苒不留,已是今非昔比,五爺只要常想想這句話,以后就免了來問我。”

從前只要他和她說話,她心中都十分愉悅,而今卻心如止水,她是真的不喜歡常亦寧了。

楊茉蘭笑容平淡,臉頰上不再有他熟悉的緋色,好像旁若無人,眼睛中也不再有他的影子,不知怎麼的常亦寧心中一酸,笑容卻仍舊持續下去,一直眼望著楊茉蘭離開。

他從來不曾看過別人的背影,身邊一片靜寂,原來是這樣的冷清。

清晨醒來,董昭下意識地去喊丫鬟進屋伺候,卻想到楊大小姐的話,于是也不扯鈴,而是慢慢站起身去拿架子上的長袍,穿上很容易,抬起頭來系扣子,卻發現手指早已經失去了從前的靈活。

也許按照楊大小姐說的方法練習真的有效。

董昭拉起鈴鐺,外面等候的丫鬟、婆子魚貫進屋。

梳洗完,董昭去董夫人房里吃過早飯,母子兩個邊說話邊去園子里走動,董昭有意向書房走去,書房建在小山坡上,當時他圖個安靜,沒想到現在倒派上用場。

看著兒子鬢角的汗珠,董夫人不禁心疼,“還是去湖邊走走,那邊平整些。”

董昭搖頭,“楊大小姐說走斜坡才能有助于身體恢復。”

楊大小姐總是會說那些不尋常的話,卻每次都是很有效,郎中都覺得治不好的瘧癥,竟然讓楊大小姐治好了,閆家也肯答應按照楊大小姐的法子治閆二爺的病。董夫人道:“楊大小姐說,你的病能不能完全痊愈?”

董昭不說話,站在原地看斜插過來的花枝,有一朵開的格外艷麗,他心中一動,不知道在思量什麼。

“喬家還來問呢,看你什麼時候能休養好。”

喬家是怕他癱在床上,董昭冷冷一笑,“母親不要告訴他們,且看他們要如何。”

董夫人一怔,“那怎麼好,畢竟是要結親的。”

董昭不以為然,“他們的消息靈通,哪里用得著母親去說。”

董夫人驚訝,從前昭兒還是對這門親事很滿意的,“喬家打聽也是難免,都是人之常情,人家好好的女兒也不想嫁過來受委屈。”

只怕是不該知道的也全都知曉,知道也不肯說出來,一家子都在裝神弄鬼。董昭剛覺得走累了,便有下人來道:“那位客人來了,正在前院書房里等世子爺。”

董昭忙轉身往回走。

“別著急,你這孩子,”董夫人忙道,“人已經來了,就讓人送茶上去,也不算怠慢。”

董昭卻似沒聽見一般,回到房中換了衣服,徑直走去了前院的書房。

進了書房,董昭忙道:“你猜和那些番僧走動近的人是誰?”

清朗的聲音毫不含糊地響起來,“是喬家。”

董昭怔愣在那里,為何他明明不在朝中卻什麼都知曉,“你早就知道?”

“看你怒氣沖沖的模樣,不用猜也是你日后的親家。”那人放下手中的書,抬起眼睛,目光閃爍處,屋子仿佛也亮起來,眉眼舒朗卻透著張揚的神情。

董昭坐下來,“要想辦法,讓他們將手里的藥拿出來。否則等到瘧病盛行,他們就要借此名利雙收。”

那人嘴角輕翹,臉上有了笑意,“楊大小姐不是已經教了法子,你如何還用冥思苦想,要讓喬家拿出藥,就要眼看著他去用。”

既然楊大小姐用一根針能讓閆二爺染上瘧病,喬老爺患病也是易如反掌。董昭眼前一亮,“成陵,這次回京是否就不準備走了?”

柳成陵站起身來,漫聲道:“過了年底再看情形,好久不曾在京里過年了,”說著看向桌上的算盤,“管事的說,你要這個?”

董昭臉色微沉,“打算盤是為了讓病恢復的快些。”

柳成陵伸出修長的手,在算盤上撥弄著,算盤珠發出清脆的聲響,“這樣的法子,是楊大小姐說的吧?”最終算盤上打起幾個算盤珠。一個是三,另一個是一。

幾乎是同時,在南書房,戶部尚書帶著人也打出幾個數字,估計今年大周朝的稅收是三千一百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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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遇見

皇帝要擴建上清院,還要修葺行宮,向戶部催要一百萬兩銀子,雖然戶部算出稅收三千一百萬兩,可是兩千多萬兩直接就在地方分配了,根本不會收到京里來,加上年年超支,財政壓力越來越大,戶部忙碌了一個晚上才拿出了一百萬兩。

多虧了去年是豐收年,今年江寧織造府又能多上繳幾千匹絲綢,喬文景正算計著這些白花花的銀子,彎腰坐進官轎中,下人剛將轎子抬起,喬文景就感覺到屁股底下一陣刺痛。

喬文景皺起眉頭撩開轎簾,剛要喊人停下,卻看到同僚們邊說話邊從衙門中出來,總不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丟臉,他只得翹起屁股用手去摸索。

不知道是哪個下人沒有走穩,轎子劇烈一顫,喬文景身子失衡一下子又重新落座在轎子中,似是有幾根刺一下子全都鉆進去,喬文景再也忍不住,喝叫起來。

下人大驚失色忙停下轎子查看。

眾目睽睽之下,喬文景只得強忍著疼痛,揮手吩咐下人,“快,快回府。”

官轎急匆匆地消失在眾人視野里。

喬夫人聽說老爺回來了,連忙動身立即趕過去。

“怎麼回事?”

“不知轎子里怎麼會有仙人球,咱們府中這幾日建園子,說不得是誰打掃轎子的時候帶了進去,誰知道就扎了老爺。”黃媽媽低聲道。

“有沒有請郎中過來?”

黃媽媽搖頭,“老爺不肯,正讓丫鬟拿針將刺挑出去。”

都什麼時候了,還要面子,喬夫人吩咐黃媽媽,“將家中常來的郎中叫來,他不會出去亂說。”

黃媽媽應了一聲忙下去安排。

不一會兒功夫,郎中拿著藥箱進了內室,喬文景伏在炕上露出雪白的屁股,旁邊的小丫鬟正小心翼翼地挑。

“出來了沒有?”喬文景大聲喝問。

小丫鬟急忙道:“還有些太細小,弄不出來。”針扎進去撥刺,稍微用力些就看到老爺繃緊的屁股,好不容易盼到郎中過來,忙避去一旁讓郎中來看。

郎中仔細查看,傷口只是有些微微紅腫,“不礙事,小的開張方子外敷也就是了,只是這兩日老爺難免不舒服。”

喬文景氣急,一把將旁邊的紫砂梅花小把壺扔在地上,豁然他聞到郎中身上傳來一陣陣臭氣,皺起眉頭,“什麼東西?”

那郎中結結巴巴地道:“是黃花蒿,小的剛才在挑黃花蒿,聽到老爺這邊有急事,也沒來得及換衣服。”

黃花蒿,楊大小姐用來治瘧的草藥。

“挑那些東西做什麼?”

郎中低頭道:“現在滿京城的郎中都在找患了瘧癥的病人,”說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喬文景,“都在試楊大小姐的法子。”從前聽說瘧癥郎中都要搖頭避開,這種病無論怎麼治效果都不好,病人多半都會在高燒時抽搐死去。

可是自從楊大小姐救活了一個瘧病患者,京城中的郎中就開始紛紛效仿,京城附近的黃花蒿從前是無人問津的,現在都去爭著搶著采來,用水煮,上屜蒸大家用了各種方法,配伍到從前的治瘧藥方中應用,只想著能因此蓋過楊家的藥方,可是……只有楊大小姐用鹽浸漬榨取汁液的法子有效。

“治好了沒有?”

“有治好的,有沒治好的。”沒治好的基本上都是病重、年紀大的患者。

聽到這話,喬文景臉上露出笑容來,總還有治不好的,小小的黃花蒿,真的能比得上神藥?

他就等著楊大小姐治死人名聲臭了,他再想法子將神藥呈上去,這樣就重新拿了功勞,喬文景想到這里,傷口上被郎中灑了藥粉,頓時針扎般地疼起來。

白老先生將身邊的醫書托人送來,楊茉只顧得看書,並不知道黃花蒿在外面引起多大的響動。

郎中們經過了翻藥方典籍,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關于青蒿擠水治瘧病的單方,那方子並沒有被納入正方。

這下子郎中們喜出望外,黃花蒿是偏方。

經方派的老先生們用這個理由合力制止用偏方試治瘧病,楊大小姐治好瘧癥說不得只是一時的運氣,並不是所有的瘧癥都不能治好。

隨著整件事沸沸揚揚的傳開,京城附近的郎中都聚過來,等著看楊大小姐用瘧癥治楊梅瘡。

黃花蒿治好瘧病是偶然,那麼瘧病治楊梅瘡是什麼?

閆二爺和姨娘先后發起熱來,閆家的馬車將楊茉接去了閆家。

馬車剛進閆府,閆府隔著一條街的酒館就坐滿了人,大家都想第一時間聽到消息。

比起外面人的望眼欲穿,楊茉鎮定地用手試著鄭姨娘的體溫,一定要達到超高溫兩個時辰才能消滅梅毒螺旋體。

白老先生在旁邊矮杌上坐著,沈微言和楊茉分別在側室里忙碌。

楊茉試好體溫向旁邊的秋桐點點頭,秋桐立即拿來了計時的沙漏,只要一個時辰就夠了。

“怎麼辨別達到了治楊梅瘡的熱度?”

這聲音是沈微言叫來幫忙的郎中。

楊茉道:“等到病人不知道冷了,就是進入了發熱期,身熱、眼睛充血、精神萎靡,再看看脈搏跳的很快。”

“脈搏要跳多少?”聲音接著傳來。

“一百二十次到……”楊茉豁然發現古代是沒有分鐘的,她一直避免用現代的話來回答,卻沒想到這個人問的恰到好處,直接點中了她話語中最重要的部分。

楊茉轉過頭來,那人眼睛很亮就像刺眼的陽光,臉頰四周長著重重的胡須,皮膚黝黑,乍看過去十分不起眼,可是她就是覺得哪里不對,可能是眼睛太亮,面容卻被過多遮掩,讓人看不清楚。

眼前的女子只驚訝了一瞬,便淡然道:“一千八百次到二千二百多次,一刻鐘。”

這樣一說很自然,好像剛才急切中說錯了。其實那一百二十次說的十分順口。

“怎麼稱呼你?”楊茉垂著頭,裝作若無其事。

“柳成陵。”

兩個人似是無意看向對方,又好像在互相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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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0:58:22
第四十七章 驚訝

楊大小姐不說脈象而是用脈搏來辨病癥,當真是與人不同。

“《通評虛實論》里說,脈搏大滑,久自已;脈小堅急,死不治。這里說的脈搏和大小姐說的可是一樣?”

柳成陵略微低沉的聲音,就似悅耳的琴音被掩在棉花底下,掩住了音色卻遮不住鋒利。

她不能就這樣被他問住,“脈的浮、沉、遲、數,本來就是要從部位、速率、強度上辨別,我說的正是脈搏的速率。”

楊大小姐的聲音聽起來平常,卻氣勢逼人,這樣言簡意賅地說下來,倒是會讓問的人覺得自己學疏才淺,心中羞臊不敢再開口。怪不得京里許多老郎中都辯不過她。

柳成陵收回目光,站起身,“大小姐不方便去閆二爺那里,我過去傳話。”

聽到腳步聲響起,楊茉眉頭輕皺,被這個柳成陵一問,她有一種要被拆穿的感覺。她用現代醫術治病,仗的就是楊家百年行醫手中有許多秘方,很多人在意的就是這些方子,很少人會仔細揣摩她說的每一個字。

柳成陵卻一下子就能找出她的語誤,從此之后她要更加小心應對。

柳成陵走出屋子,伸手摸了摸臉頰邊的胡須,他這般裝扮從來沒有被人質疑過,卻好像被楊大小姐一眼看穿。他在人前掩蓋身份,楊大小姐又在遮掩什麼?

屋子里安靜下來,楊茉將注意力都放在病人身上,眼看著沙漏中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床上的鄭姨娘有些耐不住。

楊茉吩咐秋桐,“讓人將冰塊和藥準備好。”這種以毒攻毒的法子,不能有半點差錯。

兩個時辰到了,下人扶著鄭姨娘吃了藥,楊茉這才從屋子里出來。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閆二爺那邊也服下了黃花蒿。

沈微言從側室里出來,楊茉看向沈微言身后,不見那個柳成陵。

“閆二爺的情形怎麼樣?”

沈微言仔細地道:“服下藥就看什麼時候能退燒。”

只要高燒能退下,五天左右基本就能痊愈。

楊茉隔著冪離和沈微言對視,“那個柳成陵是什麼人?”

沈微言看了楊茉一眼,便低下頭去摸索卷起的袖子,“是……是我藥鋪的掌櫃,質疑用瘧病治楊梅瘡,才要跟來看看,剛才已經走了,”說著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大小姐說可以帶郎中過來……是不是我……”

沈微言就是性情太溫和了,她每次和他說話,都像是在嚇唬他,讓她總有一種欺負人的感覺,“你從前見他就是這個模樣?”

沈微言沉默片刻,“我也是今天才見到。”

那個柳成陵真是讓人覺得奇怪。

“楊大小姐,沈郎中,”小丫鬟從東側室里跑出來,帶著哭腔,“二爺眼睛不知怎麼了……”

楊茉心中一凜,先沈微言一步進了東側室。

閆二爺睜著眼睛直直地向前看著,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麼。

這是超高熱危象,如果不將體溫立即降下來,病人很可能短時間就休克死亡。楊茉顧不得別伸手去觸碰閆二的四肢。

四肢灼熱。

“快去準備一盆冰水。”楊茉看向愣在一旁的丫鬟。

丫鬟緩過神來立即跑了出去,外面頓時一陣慌亂的響聲。

“要用冰水給二爺擦浴,”楊茉仔細吩咐沈微言,“擦浴要從耳后、頸部開始,連續擦,直到皮膚發紅,然后再擦腋下和身體其他地方。”

沈微言連忙點頭,“我知道了。”

楊茉從側室里退出來聽消息,剛看到一盆盆冰水端進去,身后傳來閆府管事的聲音,“楊大小姐,老爺可能找到您說的那味藥了,只是不知曉到底是不是,請您過去看看。”

藥找到的可真是時候,金雞納樹粉和青蒿素聯用會讓病癥好的更快些。

閆家將楊茉請進廂房,不一會兒功夫從番僧那里拿來的東西都放在院子里,閆閣老和兩個被請進閆府的番僧也從屋子里走出來。

透過簾子縫隙,楊茉看到了兩個穿著長袍的外國人。其中一個學著大周朝男人的裝扮將彎彎曲曲的頭發束起來,另一個散著中短發,兩個人臉上都有憤憤的神情。

閆閣老一臉的深沉,旁邊跟著一個人正向這邊看過來。

是柳成陵。

柳成陵對上簾子后那雙平靜的眸子,楊大小姐這時候並沒有半點的擔憂和慌亂。

轉眼間那簾子放下,將后面的人完全掩住。柳成陵淡淡一笑,別開了眼睛。

“這些都是從番僧那里找到的,”楊茉旁邊的管事媽媽低聲道,“聽說府里人過去的時候番僧正在拿藥粉,看到來了人,番僧便將藥包扔在這些東西里,他們便找不出了……”

大大小小的藥包有許多,誰也不知道都是些什麼。

楊茉看向旁邊的管事媽媽,“媽媽去問問閣老,能不能將所有樹皮、藥粉類似的東西都找出來,粉狀的東西……先讓兩位番國先生說說都是什麼,再讓他們嘗一嘗。”

管事媽媽目光閃爍,不明白楊大小姐的用意,卻也不敢怠慢,忙去向閣老稟告。

閆閣老聽著一怔,楊大小姐這是要從番僧臉色上看出端倪?楊大小姐聽說過能用這藥治瘧病就已經讓人驚訝,如何能從這麼多東西里找出那味藥。

閆閣老正在猶豫,旁邊的柳成陵低聲道:“閣老何不試一試。”

反正現在沒有更好的法子,何不試一試。

一句話讓猶豫的閆閣老下定了決心。

閆閣老看向旁邊的管事,“先將如樹皮、藥粉樣的東西都找出來,”說著轉頭看兩個番僧,“還請兩位說說那些東西都是什麼,不妨再嘗一嘗。”

果然,大周朝的人不懂得分辨神藥,兩個洋人不禁挺直了脊背,“我們說沒有那些藥,閣老不但不信還將我們抓來府上,讓我們留在京中是皇帝陛下的旨意,閣老這樣對我們,我們定要上告朝廷……”

兩個洋人喋喋不休地說著自己在大周朝的權利。

開弓沒有回頭箭,到了這個地步,就算要獲罪他也不會回頭,閆閣老神情低沉威嚴,“沒有藥自然放你們回去,兩位就算要上告朝廷,也要等到從這里出去。”

兩個番僧面上似是百般不願,心中卻十分高興,歡歡喜喜地將所有粉末都嘗了一遍,面粉、骨粉、貝殼粉、珍珠粉、教會的神物,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東西。

楊茉仔細看過去,兩個洋人如同跳梁小丑,臉上表演出各種表情,根本沒有一個是真實的。

楊茉看向旁邊的管事媽媽,“將那些嘗過的東西拿來給我瞧瞧。”

兩個洋人眼看著東西一件件都送進廂房里,他們側著頭向里面張望,卻只看到了一片女人的衣角。

他們不禁覺得好笑,該不會是那個知曉金雞納樹的楊大小姐?別以為知道藥名就能辨出哪些是藥粉。神粉從來不隨便拿出來,楊家知曉也不過是聽到些傳言罷了。

楊茉將藥粉仔細聞過去,她不是嘗不出奎寧的味道,而是不知道洋人這些東西是否都能食用,有沒有毒,只得讓兩個洋人先吃過一遍,這是最方便、快捷的辦法。

現代人大部分都嘗過奎寧,奎寧水加松子酒合成了雞尾酒的配方,雖然現在雞尾酒中奎寧水的含量少了,但是奎寧特有的苦澀味道卻是雞尾酒最重要的部分。

從這些東西里找到哪個最像奎寧水,她開始有些忐忑,可是嘗到那種熟悉的味道后卻無比的篤定。

楊茉將一包粉末遞給管事媽媽,“這就是我們要找的藥粉,拿出一些來我要用,剩下的交給閣老。”

管事媽媽小心翼翼地將藥粉挑出一些,然后才將藥拿了出去。

站在外面的洋人,伸頭看到閆府下人手中的東西,頓時不約而同地睜大了眼睛,冷汗一下子從身體各處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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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寫的讓大家誤解小柳是穿越來的麼?小柳是本土男非穿越。至于誰是男主,還是要猜猜猜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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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0:58:43
第四十八章 關注

閆閣老看著兩個番僧的表情,看來楊大小姐真的是找對了,閆閣老將藥粉交給身邊的管事,帶人去兩位先生囤貨的地方,將這樣的東西找出來。

管事應了一聲拿了藥粉下去安排。

閆閣老冷冷地看著兩個番僧,“兩位能來到大周朝是朝廷給了文書,只要兩位按文書行事,我不為難你們。”

兩個洋人聽得這話不禁吞咽一口,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了,靜靜地等著閆閣老的下文。

“不過,你們帶來的東西都要經過市舶司,尤其是貨物……我這就請市舶司將你們帶來東西的清單開出一份來比對,完全相符自然不必說,若是有出入……那就是私運。”閆閣老說到這里,眼睛掃過去。

兩個洋人頓時一抖,其中一個按捺不住,“閣老……這可跟我們無關啊,這是商船運過來的,我們也只是代為保管。”

閆閣老望著兩個哆哆嗦嗦的洋人,“就算是商人也要拿出貨單,保管……你們要保管到什麼時候?”

兩個人洋人張大了嘴,去年通州瘧病死了幾萬人,今年至少也要等到這個數才能拿出來,瘧病一傳十十傳百,等到皇帝陛下恐慌,喬老爺就會依約帶他們獻藥,到時候他們要什麼,朝廷就會給什麼。

死的人越多藥才越值錢。

閆閣老看向身邊的管事,“那我的帖子去請順天府葛大人過來。”

兩個洋人頓時慌了神。

等到洋人被帶走,楊茉才回到后院,將手中的奎寧按照最小的劑量給閆二爺和姨娘吃下。

沈微言聽說了前院的事,臉上的欣喜還沒消散,小心翼翼地問楊茉,“這樣就沒事了?”

楊茉點頭,“沒事了。”

沈微言高興的臉頰發紅,看著那小小的紙包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才道:“為何番僧的藥比我們的草藥要好用?”

中醫和西醫哪個更好,在現代也是倍受爭議。其實從醫這麼多年,她心里更欽佩的反而是中醫的老先生們,他們一輩子都在研究古方,討論病癥,非典的時候中醫也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現在中藥提取物西用在臨床上的例子越來越多,讓那些將中醫和巫術、偏方聯系起來的外國人慢慢改觀了看法。

楊茉道:“其實金雞納樹也是草藥,不過這種樹木我們沒有罷了。”

沈微言忙點頭,“我們有了黃花蒿,現在知道黃花蒿有用,我們再和藥劑配伍,將來一定會有更好的效果。”

如果癥狀輕就服用黃花蒿,病癥多數就會治愈,奎寧要留在瘧病盛行的時候,快速地控制疾病蔓延。

楊茉抬起頭,“治療是一部分,最重要的還是要預防。”

沈微言忍不住開口道:“君子以思患而預防之,”說著低下頭,“是周易里說的。”

楊茉道:“夏秋兩季家家防蚊蟲,尤其是病患家中……再在合適的土地上種植一些黃花蒿,相信瘧病一定會得到控制。”

沈微言怔怔地看著楊大小姐,她的目光,她的笑容是那麼的明亮,讓人只要看到就挪不開眼睛,不知道這樣看了多久,沈微言才回過神來,忙並了並腿用手將衣袍反復拉平。

楊茉看過去,沈微言有些發抖,大約是熬了一夜太過疲乏。

沈微言想開口說話,卻聲音沙啞,很快他低下頭,“大小姐能治好瘧病,我妹妹的病說不得也有法子了。”

沈微言的妹妹還有病?

“我妹妹不能見光,連屋子也不能出,否則就會滿身起斑起疹,好多人都不敢和她說話,生怕被她傳上病癥,只有鄰居的阿嬸不時地過來給她找些活做,這還不是嚴重的,病重的時候身熱、全身疼痛……我給她請過不少的先生去看,效果都不是很好……若是大小姐能給看看,說不得會有好方子。”說到后面,沈微言之前的窘迫已經去了干干凈凈,他努力將全部的心緒都放在瘦弱的妹妹身上。

楊茉答應下來,“好,有機會我一定去看看。”

沈微言心里忽然一暖,忙重重地點頭。

閆二爺的高熱退下來,閆家人十分歡喜,閆夫期盼地看著楊茉,“接下來要怎麼治?”

楊茉戴起了冪離,讓秋桐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坐馬車回常家,“接下來等著就好了,看看二爺和姨娘身上的疹瘡會不會好。”

閆夫人拿起絹子給楊茉擦鬢角,“大熱天的,還讓人戴著冪離四處跑,我總想著要怎麼謝謝你,老爺也說我讓問問你的意思,常五爺……”

聽到閆夫人說常亦寧,楊茉笑著打斷閆夫人的話,“夫人問起來,我還真的有事想要托夫人問閣老,我們家開的保合堂被查封了,我聽說那店鋪現在還空著,不知道還能不能拿回來。”

閆夫人一怔,“你想……重開保合堂?”

楊茉頜首,“其實那是我祖父、祖母的產業,也是受了我父親牽連才關起來的。”父親的案子一直都是不明不白,她也想有機會弄個清楚,既然閆夫人說起來,也是她的機會。

楊大小姐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女人就是要相夫教子,嫁人不比做郎中拋頭露面要好得多,閆夫人雖然想不通,卻十分樂意地答應下來,“你放心,我一定去問。”

閆夫人將楊茉上馬車,馬車出了胡同,楊茉隱約聽到喧嘩聲,秋桐敲了敲車廂,外面跟車的婆子道:“好多人在兩邊圍著看呢。”

聲音越來越清楚。

楊茉坐在車里也能聽到。

“聽說已經退熱了。”

“現在就看楊梅瘡能不能治好。”

“楊家的秘方這樣厲害。”

“有什麼稀奇,不過是讓人得了瘧病又治好。”

“沈郎中來了,快……快去問問……”

然后是一陣腳步聲,人群都往馬車后去了,外面的婆子笑道:“哎呀,將沈郎中給圍起來了……小姐這次您的事可在京中傳開了。”

人群涌動,馬車只得暫時停下來,突然人群里有人揚聲道:“讓開,我們是喬侍郎府上的人,沈郎中拿著藥箱跟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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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0:59:10
第四十九章 立名(上)

喬老爺是二品大員,就算家中有人病了也是里里外外圍著御醫,怎麼會在這時候找沈微言,難不成和這次的瘧病有關?

楊茉正想著,馬車又開始前行,還沒到常家府前忽然停下來,外面立即傳來稟告的聲音,“車里是不是楊大小姐?”

外面跟著的婆子剛要回話,旁邊的馬車車簾一掀,“楊大小姐嗎?是不是楊大小姐在車里?”

這聲音很熟悉,是常亦浙的母親常家嫂子。

常家嫂子嫁給了本家行四的老爺,常家親近的人叫她四太太。

跟車的婆子道:“四太太,大小姐才從閆家出來。”婆子委婉地提醒常四太太馬車正在當街。

常四太太卻顧不得許多,提起裙擺徑直下了車。

下人們一臉驚訝,轉眼間楊茉看到車廂簾子一動,常四太太走了進來。

“楊大小姐,”常四太太一臉焦急,“求求您,也救救我家浙兒吧!”

前幾日才見過的常四太太,臉上沒有了得意的神情,眼睛紅腫,嘴唇干裂,看起來十分的憔悴。

楊茉回想起常亦浙的癥狀已經是梅毒三期,波及肺和心臟,再用以毒攻毒的法子不一定能熬過來。

常四太太以為楊茉是因她之前咄咄逼人的態度不肯施援手,連忙道:“楊大小姐,也不要怪我,我也是替常氏族里說話罷了,楊家敗落至今,就算常、楊兩家有婚約,常家也是不能點頭的,何況常大太太是長袖善舞的人,就算表面上百般願意,也肯定會為了常亦寧攀上更好的親事,常家里里外外都在敷衍常老夫人,大小姐難道沒看出來?”

常四太太的話不高不低讓外面的下人也聽了正著,跟車的婆子頓時臉色難看,慌忙看向身邊的下人,低聲道:“快回去和太太說,族里的四太太將楊大小姐攔住了。”

楊茉聽常四太太將話說完,“四太太,常三爺的病不是一日兩日了,就算我用以毒攻毒的法子,不一定能將病治好,說不得還會熬不過瘧癥。”

常四太太面如死灰,“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沒用,我也是利欲熏心。”

常四太太認定了她不是不能救常亦浙,而是不肯救。

楊茉道:“四太太可以將京中有名的郎中尋來診治,我也會將楊家的法子拿出來給大家一起參詳,或許能從中找到救三爺的方法。”

常四太太聽得驚訝,“大小姐,您肯將治病的法子拿出來?”

她怎麼不肯,給閆二爺治病,她就是想要救人,來到了古代,她就沒想著將現代所學當做珍藏。

常四太太像是泄了口氣,情緒一下子發出來,哽咽聲止不住,“大小姐真是好心腸。”

常四太太連連詢問楊茉,待到找好了郎中,能不能就來馬車將楊茉接去府上,楊茉答應下來,常四太太才下車走了。

這一次馬車終于到了常家大門。

常大太太早垂花門等著,看到楊茉笑著道:“這次可累壞了,我讓人備好了水,你換換衣服就歇著吧!”

楊茉故意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常大太太。

常大太太親切地低頭問,“怎麼了?”

楊茉疏離地搖頭什麼也不肯說,常四太太也算給了她理由,她終于不必在常家面前和她們佯裝親和地演戲。

楊茉回到屋子里歇著,常大太太叫來跟車的婆子,“四太太到底都說了些什麼?”

那婆子焦急地道:“說太太本就不喜歡這門親事,都是在敷衍老夫人,街上的下人都聽到了。”

常大太太皺起眉頭,“讓他們不要出去亂說。”

婆子連連點頭,可是不知道在街上有沒有人聽到只言片語。

不一會兒功夫,常家出去打聽消息的人回來,“咱們本家那邊正到處找郎中呢,還明著說請了楊大小姐去辨癥。”

常亦宛聽了睜大眼睛,“這不是笑話嗎?哪有讓一個未及笄的女子辨癥的,上次在我們家,郎中都不願意聽她說話呢,在董家,不是聽說她留下給世子爺治病,郎中都走了干凈……本家的嬸子是不是急瘋了,這樣一來誰肯去給堂少爺治病。”

給閆二爺治病的時候郎中里里外外都圍著看笑話,楊大小姐從閆家出來,那些郎中都去圍著沈郎中,女子總歸是和男子無法相比,剛才跟車回來的婆子思量著,這次楊大小姐定會碰壁。

哪個郎中若是去常家和楊大小姐辨癥,在京城就要難以立足,在京里少有些資歷的郎中都是有派別的,沈郎中年紀小不也被排擠。

常亦宛想了半天出聲道:“白老先生肯定會去吧?”

跟車的婆子低聲回稟,“白老先生舊疾發了,要臥床休息。”

那就好了,之前楊茉蘭散方子,那是直接將方子撒在了大街上,現在要堂而皇之和郎中們一起辨癥……那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想到這幾日楊茉蘭治好了瘧病又被閆家待如上賓,常亦宛又覺得有些擔憂。

沒事,沒事,她認識楊茉蘭那麼多年了,她再變能變成什麼樣,要說她不喜歡哥哥了,不想嫁給哥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楊茉蘭還是在耍花招。

常家找郎中的事一下子傳開了,不但找郎中還要和楊大小姐辨癥,街頭巷尾的茶館里都議論紛紛,反而各家藥鋪上靜寂無聲。

大家都等著看哪個郎中會去常家。

生源藥鋪里的小郎中不停地往街上張望,看到師父丁二從內堂里出來,連忙迎上去,“我看著若是誰拿了藥箱去常家,就將昨天師父洗腳的水潑過去,讓他們恬不知恥……”

小郎中話還沒說完,外面傳來一個聲音,“丁二,你縮在這里,是怕兌現當日的話,日后都不行醫了嗎?”

丁二抬起怒目看過去,站在藥鋪外說話的人已經走開了。

小郎中追過去看,“是那個,剛開了藥鋪的暴發戶,請沈微言坐堂的那家。”說完,要泄憤似的端起洗腳水就向那家新藥鋪走去,到了門口剛要伸手潑,不知那里出來一個黑臉漢子,一揚手,小郎中的洗腳水灑了自己一身。

“沒有嘗百草的本事,連容人的肚量也沒有,”黑臉漢子皺著眉頭,十分不屑,“這是我家主人讓我對你們師徒說的。”

丁二在藥鋪里聽到外面的聲音,合上藥箱喝喊一聲,“孟全,背上藥箱我們去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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