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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雲霓]吉時醫到[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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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0:59:38
第五十章 立名(下)

常四老爺家的馬車一早就將楊茉接去家中。

楊茉在屋子里坐了一會兒,還不見有郎中過來,四太太不禁有些著急,連忙吩咐下人,“快去催催。”

不過是隔著屏風正式和郎中論癥,沒想到就這樣難。這個時代女子被禁錮在大門內,寸步難行,所以常家才那麼篤定她定然不能順利自立行醫。

等待的時間格外的漫長,仿佛已經用了一整天的時間。

忽然,下人快步跑進門,“來了,來了。”

常四太太忙起身,“是不是請的郎中來了?”

下人慌忙點頭,“遣人去叫的郎中都進門了。”

常四太太松口氣,那下人接著道:“沒有請的郎中也來了。”

春和、秋桐高興地向外看,楊茉走到屏風后,常家將過來辨癥的郎中請進屋內,郎中陸陸續續地進門。

眼看著人越來越多,秋桐伸著頭小心翼翼地數著。

春和驚喜地看著楊茉,“大小姐,好多的人,比去閆家和白老先生辨癥的人還多。”

常四太太也瞠目結舌,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

一開始靜寂無聲,大家不知道從何說起,還是丁二咳嗽一聲,“常三爺脈浮而數,肺氣不宣,右手又有結脈、代脈,要怎麼下方?”若是楊大小姐真的治好了楊梅瘡,他就要兌現諾言不再行醫。事關他的名聲,就算輸,他也得親眼所見,心服口服。

“針灸肺經、心經,再用中藥劑蒸浴,《禮記》中有云,頭有瘡則沐,身有瘍則浴。常三爺受不住瘧病高熱,卻能用熏蒸治療,一旦中徒有異樣,即可將終止熏蒸。”這樣一來就免了瘧病時常三爺受不住,卻又不能立即退下高熱的情形。

楊大小姐的話有了立足點,倒讓人難以駁斥,“那麼治閆二爺的時候為何不用蒸浴反而用瘧病?”

“熏蒸不好控制熱度,只能緩解病癥不能根除,若是常三爺能好轉,日后勢必還要用瘧病來治。”

周圍頓時一陣嘩然,不過聲音過后,更多的人開始記住楊家的秘方。

丁二失神之間,已經有人問起瘧病治楊梅瘡時的種種情形,一旦開了頭一發不可收拾。

楊茉仔細地將細節講給眾人聽,“雖是楊家經驗,卻並不一定適合每一個病患,也要因人而異。”

眾人皆點頭。

一場辨癥忽然之間變了味,成了楊大小姐傳授楊家治楊梅瘡、瘧癥秘方。

丁二看向屏風后的楊大小姐,是后生可畏,還是他已經老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人他見過不少,才從醫就敢下虎狼藥,楊大小姐用虐治楊梅瘡他便是這樣想,可是到了常三爺,楊大小姐卻能因人而異用更為溫和的方子……也許楊家,真的出了一個了不起的后人。

最終論出常三爺的藥方,要用《溫病條辨》的上焦方配通宣理肺,再用治楊梅瘡的土茯苓熏蒸。

藥浴並不是沒有人用過,頗有名聲的郎中接手下去,不一會兒功夫就將藥配好。

常家下人去抬常亦浙,屋子里傳來常亦浙迷迷糊糊的叫聲,“母親,我下次改了,我再也不亂來。”

一直等到常亦浙用過藥,楊茉才回去常家,馬車剛停下來,就有人上前道:“楊家來人了,正在老夫人房里呢,大小姐過去看看吧!”

楊氏族中來人了,楊茉回到院子里簡單梳洗,帶著兩個丫頭徑直去常老夫人房里,楊家的嬸子正等著楊茉過來。

見到楊茉,楊家嬸子楊名氏立即上前拉起楊茉的手,“好久不見,大小姐一轉眼都這麼大了。”

在楊茉印象里,並沒有見過這個遠房的嬸子,大約是楊家的旁支,不管怎麼樣,常家要找楊家人,眼前的就是。

嬸子顯得和楊茉十分親近,“早就該來接大小姐,只是離京中遠,這也是才趕過來。”

旁邊的常亦宛聽得這話嘴就翹起來,多遠的路要走三年多,就算爬也爬過來了。

常老夫人臉上掛著笑容,目光中卻透著疏離,“這一路走得也辛苦,我已經讓人收拾了一座院子,大家都先過去好好歇著,有什麼話以后還能慢慢說。”

楊名氏卻沒聽懂這話似的,向常老夫人道謝,然后轉頭問楊茉,“聽說大小姐治好了不少病癥,我們楊家豈不是又有了盼頭。剛剛聽說大小姐和不少郎中一起辨癥呢,大小姐能治瘧病,還能治廣瘡,這可是我們楊家的秘方……”

楊名氏喋喋不休,開口閉口不停地說著楊家。

常老夫人已經深深地皺起眉頭。

楊名氏卻當沒有瞧見,接著問道:“楊大小姐是不是準備行醫?”

話音剛落,常亦宛抬起眼睛看向楊茉,常老夫人神情復雜,楊茉的漆黑的眼睛十分明亮,“是,我準備找個地方開家藥鋪。”

楊名氏眼睛笑得起了褶皺,“我就說,我們楊家沒有那麼容易就倒下了,幸虧有大小姐撐著,也怪不得楊老夫人會將祖產留給大小姐,我才嫁進楊家的時候,就聽說了楊二太叔這一支很是厲害,在藥鋪上坐堂起家,還不是有了偌大的家業讓人眼紅……”

聽到“讓人眼紅”幾個字,常亦宛總覺得有一股逆氣在胸口,“醫,可是中九流。”

楊名氏不是能藏情緒的人,臉上一陣陰晴變幻,“聽常小姐這樣說,外面的傳言果然是真的了?常家早就嫌棄楊家這門親事,我們大小姐嫁過來連小姑子都瞧不起。”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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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1:00:19
第五十一章 鬧

常亦宛表情僵在臉上,常老夫人皺起眉頭看了一眼孫女,“這孩子禮貌不周,倒不是有壞心的人,她盼著茉蘭能好。一個女孩子出去拋頭露面,我也是不答應的。將心比心,我妹妹將茉蘭托付給我,是想看著茉蘭一生無憂。”

楊名氏從小在鄉野長大,就沒有那麼客氣,“楊老夫人已經沒了,老夫人您年紀也大了,不能一直護著我們大小姐,現在有您在家外面尚傳的那般難聽,誰知將來會怎麼樣。”

從來沒有被人這樣質問過,常老夫人提口氣不禁咳嗽,常亦宛忙上去拍撫常老夫人的后背。

楊名氏道:“我們不過是來打秋風,都能聽到許多閑話,大小姐真的嫁給五爺,還不被人說成門不當戶不對,憋屈一輩子,娘家連給撐腰的人也沒有。”

常老夫人胸口壓住了火,一時緩不過來。

楊名氏卻不在乎這個,“我不過才說了常小姐一句,老祖宗就連忙為孫女辯駁,我家大小姐現在可沒這個福氣了。”

常亦宛滿臉怨念,仿佛恨不得撲過來撕打楊名氏,楊名氏不在乎這個,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喝茶潤喉,身邊的女兒吃了一塊點心,楊名氏對著女兒呶呶嘴,“吃吧,吃吧,喜歡就多吃幾塊。”

楊名氏干脆爽利,倒讓常家束手無策。

楊茉這時候開口勸楊名氏,“嬸嬸,老夫人也是為了我好,只不過我心里另有打算。”

“有打算好,”楊名氏道,“總不能做了面團,任人捏來捏去。”

看著楊名氏的樣子,楊茉忍不住想要笑出聲。

常家下人又來稟告客房備好了,楊茉站起身送楊名氏母女過去,幾個人才出了門,常亦宛忍著心里的惡心,“簡直就是賴皮,楊家哪來這樣的親戚。”

“是楊家的旁支,如今也算是和楊家關系最近的了,”常老夫人看向陳媽媽,“去將大太太叫來。”

一盞茶功夫常大老爺和大太太進了屋。

常老夫人將下人遣走,這才道:“茉蘭是鐵了心要搬出府,你們兩個怎麼看?”

大老爺有些驚訝,要說悔婚那也是常家,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孤女,皺起眉頭,“從前看楊氏也是懂得禮數的,如今鬧出許多出格的事,若是她不願我們家也不能強求。”

常大太太靜靜地聽著。

常老夫人問過去,“你呢?你怎麼想?”

常大太太這才道:“都聽娘的。”

常老夫人思量半晌看向大老爺,“這下合了你心意,你不是一直嫌棄楊家獲了罪,配不得亦寧。”

“不是兒子嫌棄,”大老爺沉著臉,“從前也是楊家人看上我們寧哥,現在也是他們反悔,您說說楊氏一個沒及笄的小姐,怎麼有這種膽子,這是沒有婚約文書,若是有楊氏早被打了板子,還任她這般胡鬧。亦寧今年參加秋闈,等得了功名,再讓她后悔,也算給了她一個教訓。”

常老夫人仿佛有些傷心,“這門親事就不做了?”

“楊大小姐已經在外拋頭露面名聲算是毀了,嫁給寧哥也會阻礙寧哥的仕途,”常大老爺抬起頭看向老夫人,“娘,您真的忍心眼看著孫兒被一個婦人拖累?”

常老夫人仿佛入定了般,一直看著羅漢床上的花紋,突然問起來,“你們怎麼和寧哥說?”

“大丈夫何患無妻。”常大老爺聲音一揚,“別說沒有成親,就算是過了門,婦德有失一楊要休她回家。”

聽了這話,常老夫人揮揮手,“你們下去吧,讓我好好想想。”

常大老爺和大太太這才退下去。

常老夫人累了要歇下,陳媽媽忙上前伺候,蓋上了薄被,常老夫人似是昏昏欲睡,“我就沒想讓她出去,卻沒有人明白我的意思。”

“誰能想到楊大小姐鐵了心要走,從前看她對五爺的模樣……別說做正妻,就是做妾室也斷然不肯離開。”

常老夫人幽幽嘆口氣,“人變得太快了,那幾處莊子怎麼樣?”

“您放心,都好好的呢。”

常老夫人道:“仔細安排,別處紕漏。”

陳媽媽應了一聲。

楊茉在屋子里看書,秋桐、春和兩個說說笑笑。

“你沒看三小姐的模樣,惡狠狠地瞪著嬸太太。”

“嬸太太才不怕她……”

楊茉聽著抬起頭來,冷不防地看到天空中飄蕩著一只蝴蝶紙鳶,院子里的丫鬟已經在笑著抬頭看,“是誰放的紙鳶。”

小時候她最喜歡放紙鳶,乳娘每年都要給她做許多,楊茉想著穿鞋出了門。

這只紙鳶是兩色蝴蝶,看起來十分的漂亮,線兒一扯那紙鳶忽然換了方向,不知從哪里來的花朵從紙鳶上紛紛落下。

花朵越來越近,臨到頭頂才看出是竹蜻蜓。

她小時候站在秋千上放竹蜻蜓,那時候她以為她手里的蜻蜓飛的最高。

后來常亦寧在風箏上兜一包竹蜻蜓,待風箏飛上天空扯下線繩,兜兒打開竹蜻蜓隨著風兒飛散,她仰起頭看到漂亮的一幕,忽然之間很想哭。

她不知道這世上有這般聰明的人,她喜歡那雙永遠溫柔含笑的眼睛。

祖母還在世的時候定下這門親事,她知曉的時候心慌跳個不停,她站在桂花樹下,讓細碎的花瓣落了滿身,然后她捂起臉微笑,身上沾滿了桂花的香氣。

那麼的甜。

她覺得這一切都太過的美好。

看著常亦寧身邊的丫鬟進了院子,秋桐迎了上去,片刻功夫秋桐回來稟告,“鴦兒姐姐說,荷花開的好,請小姐過去看……”

青鴦是常亦寧叫來的吧,大約是楊家嬸子鬧的太大,常家對她的事已經有了結論,楊茉搖搖頭,“就說我累了,要歇著。”說完轉身回去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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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1:00:39
第五十二章 喬家赴宴

這一晚楊茉翻來覆去睡不著,不知是從前那個楊茉蘭在哀傷過去,還是現在的楊茉為擺脫常家而高興,就快了,姨娘能將楊家嬸子請來,整件事就成功了一半。

臨到天亮楊茉才睡了一覺,起來穿好衣服就去側院里陪著楊名氏吃飯。

楊名氏正訓斥身邊的瑩姐,“等大小姐過來再吃,好容易進了京,現在也要學學規矩。”

瑩姐撇嘴,“娘說,來到常家不用客氣。”

楊茉站在門口就笑。

楊名氏抬起頭來看到楊茉,楊茉向楊名氏行了禮,楊名氏忙將楊茉扶起來,然后瞪眼看向瑩姐,無聲地道:“學著點。”

楊茉坐下來和楊名氏母女兩個一起吃了早飯,楊名氏將楊茉拉到一旁道:“姓常的若是不肯放大小姐出府,我就出去嚷嚷個遍,說他們要貪了大小姐的嫁妝,讓他們臭不可當。明明不願意娶,還在那里裝模作樣,我最看不起這樣的人。”

楊名氏邊說邊看向窗外,讓外面的丫鬟都聽了正著。

楊茉和楊名氏相視一笑,還沒來得及多說幾句話,常大太太身邊的余媽媽進了屋。

余媽媽笑容可掬,向楊茉和楊名氏行了禮,然后道:“大小姐,太太讓我跟您說一聲,喬家下帖子請太太和小姐們過去赴宴呢。”

這時候告訴她要去喬家,楊茉看向余媽媽,“昨日太太沒有說起要去赴宴。”

余媽媽躬身道:“也是才知曉的,太太說您和三小姐一起過去也是個伴。”

是和喬老爺的病有關吧,喬家這樣讓她過去,想想也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事,楊茉微微一笑,“不瞞媽媽,今天我和族嬸要出去。”喬家沒有專門請她過去,她何必巴著送上門去。

余媽媽臉上一僵,沒想到楊大小姐會拒絕。

楊茉站起身,“我和媽媽去和大太太說一聲。”

這下子余媽媽不好再勸。

楊茉隨著余媽媽去了常大太太屋里,將之前的話說了一遍。

常大太太倒是沒有強求,“沒有早些告訴你……既然如此,也好……你陪著族里長輩說說話。”

楊茉行了禮轉身離開。

常亦宛表情僵硬,偏頭看母親,“她瘋了不成連母親都要拒絕,難道她真的不想嫁給哥哥了?”

常亦宛第一次覺得楊茉蘭是真的想要搬出常家。

常大太太母女兩個上了馬車。

不一會兒功夫,柳成陵聽到隨從稟告,“楊大小姐沒有跟著常家女眷去喬家。”

柳成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楊大小姐是聰明人,知道喬家無好宴才不肯過去,想必因此駁了常家長輩的面子,常少府在京中也頗有名聲,楊大小姐對這門親事竟然這般不屑一顧,柳成陵抬起眼睛看身邊的阿玖,“還去常家門口看著。”

阿玖恭敬地應了一聲。

楊茉正和楊名氏說話,秋桐匆匆忙忙地走進屋。

楊茉抬起頭來,“怎麼了?”

秋桐低聲道:“府外有個丫頭說是沈郎中的妹妹,要見小姐。”

沈微言的妹妹,楊茉頓時想起沈微言的話,他妹妹被陽光一曬就要生病,“問問門上能不能將人帶進來。”

秋桐應了一聲,忙下去找管事媽媽。

一盞茶的功夫,管事媽媽十分為難地進來道:“不是奴婢不肯將人帶進來,實在是……那孩子……生著病,按照咱們府上的規矩不能進門,怕過上病氣。”

楊茉站起身看向那媽媽,“媽媽看是將人帶到垂花門,還是我出府去見?”

管事媽媽一時啞然。

楊茉吩咐秋桐,“去拿兩頂冪離來,我們出府去。”

秋桐剛要下去,管事媽媽忙躬身道:“奴婢去安排就是。”

好半天,常家管事媽媽才將人帶進屋。

看到眼前的小姑娘,屋子里的人不禁都吸了口涼氣,小姑娘臉頰上是密密麻麻的斑疹,嘴唇紅腫上面也布滿紅瘡,整個人異常的瘦弱,仿佛一陣風就會吹倒。

沈夢蕓走到楊茉跟前一下子跪下來,語氣急促,“大小姐,您救救我哥哥吧,喬家說我哥哥用錯了藥,要將我哥哥送去官府。”

秋桐上前將沈夢蕓扶起來。

沈夢蕓不肯答應,用盡了所有力氣掙脫開秋桐,伏在地上磕起頭來,“喬家已經請了別的郎中辨驗,若是認定哥哥有錯,順天府就要抓人了。”

“你先起來。”楊茉站起身親手去扶沈夢蕓,沈夢蕓卻小心地將手縮回袖子,生怕臟了楊茉似的。

楊茉看著眼前瘦弱的孩子,心中一酸,沈家兄妹都太小心了些,“喬老爺生的什麼病你可知曉?”去給沈微言妹妹傳話的人,應該會說到這些。

沈夢蕓點頭,“是瘧病。”

怪不得喬家會請沈微言,原來喬老爺得了瘧病,楊茉看向沈夢蕓輕聲道:“我答應你去喬家看看。”

沈夢蕓臉上露出驚喜的神情。

沈微言為喬老爺看病,都是因她治瘧癥而起。常大太太要將她帶去喬家也是得知了這個消息,想要讓她當眾受挫,整件事和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她不能為求自保躲在一旁。

楊茉吩咐春和,“拿冪離來,”說完看向眼前的小姑娘,“你戴上冪離回去聽消息,我這就去喬家。”

沈夢蕓感激地眼睛一紅,怪不得哥哥總說楊大小姐是好人。

送走了沈夢蕓,楊茉徑直去向常老夫人說明情形,常老夫人沒有多加阻攔吩咐下人準備車馬將楊茉送去喬家。

馬車到了喬家,喬家的下人已經在垂花門等候,下人恭謹地將楊茉引進內院。

喬家的園子套著幾座復式院子,院落重疊,走過月亮門又上了長廊,前面才是待客的花廳,聽到花廳里說話的聲音,楊茉抬起眼睛就看到了熟人,喬月嬋。

喬月嬋上前親切地道:“這就是楊大小姐吧!”

“這就是楊姨娘吧!”

耳邊的話和從前的記憶撞在一起,所有一切到底已經被她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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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1:01:10
第五十三章 辨驗

楊茉欠身還了個禮。

喬月嬋五官端正、清麗,皮膚白皙,長眉入鬢,看起來落落大方,目光清透,穿著淡紫色衣裙,有著濃濃的書卷氣息。

常亦宛歡喜地跟在喬月嬋身后,兩個人十分的親昵。

喬月嬋道:“我們剛才還說到妹妹。”

“說我什麼?”楊茉抬起頭,順理成章地接話,說著看向常亦宛。

常亦宛一怔,倒是旁邊的喬月嬋道:“說可惜了,妹妹今日不能過來。”

常亦宛聽得這話忍不住笑,楊茉蘭開始還拿喬不肯來,現在卻要巴巴地自己趕過來。

說話間進了花廳,喬夫人正和常大太太說話,看到楊茉目光輕閃,笑著親身,“楊大小姐過來了。”

楊茉上前給長輩行了禮。

喬家是新貴,喬老爺是先帝年間的狀元,當年的主考官就是馮國丈,喬家自動劃為馮黨,喬夫人又出自馮氏,這兩種關系作用下,喬老爺從此仕途平坦,步步青云直上。

花廳里坐滿了女眷,喬老爺生病,京中不少顯貴過來探視。

喬夫人身邊的周夫人看了楊茉幾眼,仿佛是才想起來,“這就是治好了瘧病的楊大小姐吧?”

女眷的目光都望過來,帶著審視、驚訝復雜的神色。

常大太太似是有意幫楊茉遮掩,“茉蘭也只是拿了藥方,還是白老先生和一位沈郎中診治的。”

楊茉抬起頭對上常大太太關切的目光,常大太太輕輕搖頭。

常大太太的話表面上看是替她開脫,若她默認,一來不能替沈微言說話,二來之前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她不過只是拿出了楊家的秘方,並不會任何醫術。

這是在維護她,還是將她往陷阱里推。

楊茉不想再接著打啞謎,“聽說喬老爺得的是瘧癥?”

這樣直白地問,喬夫人皺起了眉頭,卻不能當場發作,只好道:“並不是瘧病,幸好太醫院來人診治,之前來的那個沈郎中差點就給耽擱了。”

喬夫人說完話,用帕子擦了擦鼻尖,很是傷心。

旁邊的夫人立即相勸,“還是要太醫院來人才好,外面那些人都是徒有名聲,真的有本事怎麼還在民間。”

眾人目光閃爍都在看楊茉。

楊茉也不避開周圍的目光,徑直看向喬夫人,“怎麼知曉是沈郎中診斷有誤?”

屋子里頓時安靜下來。

楊大小姐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像是在質疑喬家。

常大太太臉色尷尬。

喬夫人皺起眉頭來,拂了拂袖子,“自然是沈郎中的藥沒效用。老爺服藥之后,沈郎中說不會再燒起來,卻沒想到了半夜老爺燒的愈發厲害,我們才將御醫請過來診治,御醫說,老爺得的是溫熱病,並不是瘧癥。”

常亦宛閃亮的眼睛看著楊茉,有太醫院的御醫辨癥,誰會懷疑喬老爺得的不是溫病,更何況喬老爺吃了御醫的藥已經好了。楊茉蘭握著幾張秘方有什麼了不起,沒有常家庇護不過就是個讓人看不起的罪臣之女。

就是要讓楊茉蘭沒了名聲,再將她趕出常家去。

楊茉站起身來,神情溫和有禮,聲音卻清澈堅韌,“夫人是不是請了郎中辨驗,我正好要寫瘧疾辨疹,聽一聽說不得大有助益。”

楊茉微揚起下頜,眼睛微閉直直地看著喬夫人。

喬夫人心中頓時燃氣一把火,喉嚨說不出的油膩難受,她還會怕一個小丫頭,老爺的病已經好了,如何還能斷出之前所患病癥。

喬夫人看向常大太太,“這可怎麼好?”她要讓人知曉,沒有禮數的是楊大小姐。

常大太太抿著嘴唇埋怨地看著楊茉,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喬夫人叫來下人將楊茉引去西側院,眼看著戴著冪離的楊大小姐離開,喬夫人苦笑著讓下人端來茶,招呼花廳里的夫人,“這是才得的新茶,夫人們嘗嘗。”

大家邊喝茶邊交頭接耳地說著話,忽然喬夫人問起常大太太,“今年五爺要下場的吧?”

屋子里又安靜下來。

常五爺考上功名,怎麼能要楊大小姐這樣的正妻。

常大太太嘆口氣,“誰說不是。”

誰說不是。這楊大小姐可鬧了天大的笑話,常家一定后悔結這門親事。

常亦宛看向喬夫人身邊的周夫人,低聲向喬月嬋道:“那位周夫人家真的要承爵了?”

母親剛和周夫人說到承爵,常亦宛就側頭仔細地聽著,喬月嬋放下手里的茶杯,“康王膝下無子,兄弟家的子嗣又早早游歷在外不肯進京,朝廷下了三遍告示,若是那位還不回京,康王的爵位就要尋相近一脈的子嗣來承繼。”

那豈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等著等著就來了爵位。

“還有不要爵位的人?”

喬月嬋嫻靜大方,用絹子輕掩嘴唇,“有些事我也不知曉。”

常亦宛收回期盼的目光,抬起頭卻不經意對上周夫人的視線。

周夫人眼前一亮,常家小姐尖尖的下頜,眼睛大而嬌媚,看向常大太太,“您有福氣,家中的小姐這般漂亮。”

常亦宛忽然感覺一到陽光落在她身上,她立即挺直了脊背。

喬家下人將楊茉主仆引進西側院,楊茉踏進屋子聽到沈微言的聲音,“楊大小姐以黃花蒿治瘧病的方子十分有效,病患已經因此痊愈。就算是我診錯脈,也不是楊家方子有誤。”

聽到腳步聲,沈微言轉過頭來,驚訝地看到了楊大小姐。

屋子周圍坐滿了人,有穿著官服的御醫,有臉色沉穩的老郎中,沈微言就站在屋子中間,身上淡青色的長袍被他整理的十分平整,雙拳緊攥,溫和的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現在大家都認定是沈微言診錯了脈,沈微言竟然不就此辯駁,反而在強調她的方子沒錯,這個人真是個傻呆。

楊茉看向官帽椅上的御醫,“治瘧的黃花蒿方子是我楊家的,可否讓我參加辨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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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1:01:31
第五十四章 嚇唬你

屋子里的人互相看看,誰也不說到底可否,楊茉自己走到屏風后坐下來,周圍安靜了片刻,辨驗繼續。

太醫院的御醫咳嗽一聲,“你如何辨的瘧癥?”

沈微言向屏風后看看,那熟悉的影子讓他心中安定了不少,“喬老爺神昏譫語時而發作,兩手脈數而有力,諸藥無效,來告急,暴寒暴熱,我診為瘧病,用黃花蒿和小柴胡方劑服用。”

御醫冷笑一聲站起身,“尺膚熱甚,脈盛躁者,病溫也。明明是夏季傷寒引起的溫熱病,燥熱傷肺應用疏肌解表的方子,你卻只用黃花蒿,延誤了喬老爺的病情,”說著看向屋子里的人,“大家可以輪流進去為喬老爺把脈,到底看看是瘧癥還是溫熱病。”

御醫坐回椅子上,喬家有下人上前拿藥箱,將郎中一個個引進內室。

沈微言站在那里,神情坦蕩沒有懼怕。

楊茉看向信心滿滿的御醫,喬老爺高熱已退,沒有了瘧病的癥狀,現在怎麼能診斷瘧病,更何況誰也不願意得罪太醫院和喬家,那些郎中定不會站在沈微言這邊。

郎中們陸陸續續地出來,御醫看向屏風后,“楊大小姐可要診脈?”

話音一落,屋子里幾乎能聽到輕笑聲。

御醫本就沒有讓楊茉說話的意思,轉過頭來看向屋子里眾人,“各位說說喬老爺到底是何病癥。”

“不能說是瘧病。”

“脈象舒緩,似是溫熱病愈。”

“不似瘧病。”

“不是……不是……肯定不是……”

聲音紛紛響起來。

沈微言早已經料到是這種情形,緊閉著嘴唇不說話。

“我有辦法辨別是不是瘧病。”楊茉不慌不忙地開口,讓所有人張望過來,“我的法子大家一定都會信服。”

安靜過后是一陣哄鬧聲。

“有幾張方子就當自己是聖手。”

“不過是祖上福蔭罷了。”

“且看看她怎麼說。”

讓人信服,這話說的容易,做起來難。滿屋子的人,大家各懷心思,誰能真正說出一個服字。

沈微言也擔心地看向屏風后。

喬老爺命人去聽側室里的聲音。

等了半晌,下人匆忙來稟告,“楊大小姐說有法子看出老爺得的是不是瘧癥。”

有法子?

喬老爺冷哼一聲,只要他咬定癥狀和瘧癥不同,就算是大羅金仙來了,也是無可奈何,楊大小姐太高看自己了。

看她能說出什麼來。

楊茉等到周圍安靜下來,“我要取喬老爺指尖血才能驗。”

取指間血驅寒癥是治瘧病的老法子,效果並不好,大家早就棄用了,楊大小姐舊事重提,換湯不換藥。

御醫連看也沒看楊茉一眼,冷冷地吩咐身邊的隨從,“向喬老爺稟告,看看喬老爺能否答應。”

內室里,喬文景聽到外面說話的聲音,他還怕取十指血?楊大小姐自信能說服郎中,弄到最后不過是小孩子的伎倆。

“取血就取血,”喬文景看向下人,“就說我答應了。”

喬老爺的話傳去了側室,楊茉看向沈微言,“請沈郎中和幾位郎中一起去取血。”

大家一起見證就不用懷疑真假。

沈微言不知指尖血是不是要像往常那樣取來,可是楊大小姐沒有別的吩咐,他也只好懷揣忐忑跟著幾個郎中將喬老爺的血取來。

血和平常沒什麼兩樣,怎麼能辨別是不是瘧病。

大家都伸著頭去看瓷碗里的血。

“取根針來。”楊茉吩咐身邊的下人。

大家這才重新將目光落在楊大小姐身上。

楊茉帶上冪離從屏風后走出來,讓下人將針遞給沈微言,這才道:“喬老爺的病已見好轉,看不出曾患溫熱病還是瘧癥。”

眾人本來提起的心思一下子松開,就說楊大小姐沒有了別的法子。

楊茉接著道:“既然從前的病癥誰也說不清,也不能妄論對錯,為了準確起見,只能讓喬老爺的病癥重現,大家再一起辨疹。”

怎麼能讓病癥重現,郎中們還沒想出個究竟,沈微言卻一下子看向楊大小姐,他怎麼沒想過用這個法子。

楊茉站在屋子正中,“瘧病會傳人,喬老爺得的若是瘧病,用喬老爺的血刺向誰,誰就會患瘧病。為了避免有偶合的情形,屋子里辨驗的正好有十人,大家就都來試一試,看看會不會被傳上,這樣得來的結果豈不是更加能說服人。最不濟就是大家染上瘧病,醫者用自身驗方的事已經屢不見鮮,眼下正是瘧病高發的季節,這樣一來不但能確認瘧病因何傳染,也可用自身驗良方,一舉兩得,”說著將所有人看過一遍,“我的法子如何?”

“沒聽說過扎一下就能得瘧病。”

沈微言抬起頭,“沒有患上瘧病,就證明我之前診脈有誤。”

忽然有人接著道:“無稽之談。”

楊茉道:“既然大家都覺得不會被傳上瘧病,又有什麼好怕?”

屋子里的人裝作若無其事,卻都在偷偷地看那一碗鮮血。

終于有人道:“瘧病沒有把握全部治愈,真的染上要如何辦法?”

楊茉微微一笑,“也就是說,大家覺得喬老爺有可能生的是瘧病,既然如此難以分辨,沈郎中有何過錯?”

屋子里的喬文景皺起眉頭來,他得病的時候讓下人去向番僧要金雞納樹粉,誰知道藥才拿到還沒問如何服用,番僧就被閆閣老的人帶走了,這幾日他吃了些藥粉卻病情不見好轉,無奈之下才將沈郎中叫來治病,那沈郎中說漏了嘴,金雞納樹粉確能治愈瘧病,他這才知道是之前用量不夠,既然神藥能治病,他就用不上沈郎中。

他打發下人提點沈郎中,出去只說他是得了溫熱病,誰知道那沈郎中不開竅,認定是瘧病無疑,他怕沈郎中出去亂說,閆閣老一黨就能以此為據,稟告皇上是他向洋人要藥粉,有理有據他百口莫辯,于是他才讓太醫院的御醫來,判沈郎中診脈有誤。

可如今的情形,萬一楊大小姐將整件事鬧大,他反而弄巧成拙,喬老爺咳嗽一聲,外面的御醫心領神會,“沒必要用這種法子。”

“事關一個郎中的名聲,大人真的將沈郎中送去官府,日后沈郎中還如何行醫,”楊茉說著頓了頓,“這件事本和我無關,可是沈郎中用的是楊家的方子,萬一說楊家方子有假,我要怎麼辦?”

喬老爺聽到這里,忍不住尿急,招手讓下人引他去套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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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不幸

“喬老爺尿是黑的。”郎中們議論紛紛。

“這是怎麼回事?”喬夫人在內院聽了,眼前一黑差點就暈倒,“老爺的病本來都好了,為什麼會這樣……”

女眷們伸著脖子聽。

花廳里本來歡快的氣氛頓時低沉起來。

喬夫人慌了神要去前院看喬老爺,旁邊的夫人急忙安慰,“夫人別急,有御醫在前面定不會有事的。”

話音剛落,楊茉帶著人進了屋。

喬夫人想要開口問,卻想到之前對楊大小姐的冷遇,一下子閉上嘴,吩咐下人,“快去聽聽御醫怎麼說。”

楊茉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抬起頭這才發現屋子里的女眷都在看她。

還是常大太太明白喬夫人的心思,轉頭問楊茉,“前面到底怎麼了?”

楊茉搖頭,“我只是去辨驗喬老爺是不是得了瘧病,別的並不知曉。”

聽楊大小姐的意思,連脈也沒有診?

楊茉停下來不往下說,屋子里的女眷都覺得心癢癢的,喬老爺到底得了什麼病?偏楊大小姐問一句說一句。

喬夫人目光灼灼,終于忍不住道:“老爺得的是溫熱病還是瘧癥?”

楊茉抬起頭,“辨不出,在場的郎中不能說出到底是什麼病癥。”喬家請來的郎中圖的都是喬家的銀子,沒有幾個會為了辨驗冒險患上瘧癥。

喬夫人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不是已經和御醫說好了,就說老爺的病得的是溫熱,將沈郎中送到衙門里,順帶說楊大小姐拿出的單方有問題。現在不但沒有辨出病癥,老爺的病還重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喬夫人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向女眷們告罪,“我去前面看看老爺。”

周夫人先站起身,“夫人快去,不用掛心這里。”

喬夫人胡亂頜首,連忙帶著人出屋。

喬夫人走了,大家更是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楊茉身上,只有楊大小姐知曉喬老爺到底怎麼了。

喬夫人帶著下人徑直趕到前院,伺候喬老爺的丫鬟立即過來稟告,“御醫和郎中都進去了。”

喬夫人看著內室,二話不說就走了進去,耳邊立即聽到郎中的話,“之前我見過這樣情形的病患,最后可都沒有挺過去。”

喬夫人瞪大了眼睛,“老爺是什麼病。”

尖利的聲音將郎中嚇了一跳,之前說話的兩個郎中立即轉過頭來躬身行禮,其中一個道:“還,還不知曉。”

還不知曉就說這樣的話。

另一個接口:“大約是溫熱病還沒有好,又熱起來。”

溫熱病只是騙外人的,竟然在她面前也這樣搪塞。喬夫人咬住牙,不理會兩個郎中轉身進了內室。

內室里御醫也在問幾個郎中,“辨出是什麼病癥?”

郎中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來喬家之前喬家人已經吩咐好,要說溫熱病,現在這種情形,不知道是該說真話還是假話。

“是溫熱病。”

不知是誰開的頭,其他人也頓時附和起來,“太醫院診出是什麼,就是什麼。”這些人說著話去看旁邊的沈微言,仿佛生怕落得沈微言一般的下場。

說錯了話,很有可能會被送去官府。

御醫皺起眉頭,站起身去側室里開方子,喬夫人忙帶著人跟了過去。

“老爺到底是什麼病。”喬夫人不等御醫開口就迫不及待地問起來。

御醫半晌才道:“本來熱癥已去……應該還是瘧病未愈。”

“剛剛才服了藥,怎麼可能還是瘧病。”從番僧那里拿來的藥一直按時服用,喬夫人聽御醫這樣一說,心中愈發慌了。

喬夫人話音剛落,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丫鬟撩開簾子進來稟告,“老爺……老爺吐起來了。”

喬夫人整顆心仿佛要飛出喉嚨,老爺到底是什麼病啊,轉頭去看御醫,“要用什麼方子才好?”

要用什麼方子?御醫也僵在那里,半晌才唯唯諾諾地道:“還是將院使大人請來。”

喬夫人吩咐身邊的媽媽,“快讓人拿帖子去太醫院。”

內院的女眷等了半晌也不見喬夫人回來,便紛紛向喬二太太告辭,喬二太太讓人去備了馬車親自將各位夫人送回去。

女眷們才走到垂花門,喬夫人帶著人追了過來。

周夫人幾個停下腳步,轉身才要和喬夫人說話,喬夫人卻像沒有看到她們似的,徑直從她們眼前走過,停在楊茉跟前,“楊大小姐,”喬夫人臉一紅,咬咬牙才將懇求的話說出口,“還要請你幫忙辨癥。”

女眷們十分驚訝地看著喬夫人,之前喬夫人還用輕視的目光看楊大小姐,現在怎麼一下子變了章程。

喬夫人只覺得臉上滾熱,好似被人當眾羞辱,尤其是楊大小姐詫異、難以置信的目光,如同一只手狠狠地甩過來。

要不是楊大小姐治好了瘧病,她定不會站在這里。

楊茉看向常大太太,一副要常大太太做主的樣子。常家一直反對她行醫,現在當著眾人的面,常大太太也該擺出她的姿態,讓大家看看,常家是一心為她著想,還是利益為先。

眾人順著楊茉的目光落在常大太太臉上。

常大太太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當頭罩下來,楊茉蘭一副柔順的模樣,就等著她來拿主意。她不答應,喬夫人定會記恨她,她答應,不就是應允了讓楊茉蘭行醫。

喬夫人皺起眉頭,“常大太太,人命關天啊。”

眼下她也只能答應,常大太太只好轉頭看楊茉,“喬夫人來請,不然你就去看看。”

楊茉無聲地笑了,漆黑的眼睛仿佛在譏諷常家,常家這團爛泥,早該顯現原形。

喬夫人忙親自將楊茉帶去前院,御醫和郎中們正在寫方子,看到楊大小姐,大家都停下筆。

喬家將屏風立起來,楊茉去了內室。

喬老爺蜷縮在床上,捂著肚子連連哀嚎。

喬夫人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尿了黑尿,轉眼就又吐起來,肚子也疼的厲害,之前一直沒有這樣的情況。”

聽到郎中說黑尿,楊茉就知道,喬老爺只是典型的惡性瘧疾並發癥,也可以說是服用了金雞納樹粉引起的。

可是喬家不肯承認得了瘧病,她怎麼敢說出這個不幸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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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不甘心

喬夫人看到楊大小姐漸深沉的臉色,只覺得由頭頂麻到腳尖。

“怎……怎麼辦?”喬夫人佯裝鎮定,聲音卻有些發抖。

喬老爺也抬起頭來看向幔帳后的楊大小姐。

楊大小姐搖了搖頭,喬老爺驚駭的汗毛都豎立起來,一下子又頭暈的厲害,脫力躺在床上。

楊茉走出內室,“夫人還是聽御醫說的,先針灸試試。”

楊大小姐該不會也沒有了辦法,喬夫人一時口不擇言,“楊大小姐不是治好過瘧癥?”

聽得這話,側室里坐著的常大太太眉眼一抬,喬夫人這不是承認了喬老爺得的是瘧病。

喬夫人也察覺口誤,可現在再改已經來不及,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楊大小姐何不試試給閆家二爺治病的法子?”

楊茉靜靜地聽,好像不太明白喬夫人的話,必須要讓喬夫人將話說的明明白白,“御醫怎麼說?”

西側室里一陣哄哄嚷嚷,不知道再怎麼論方。喬夫人也說不出結果。

“喬夫人,”楊茉抬起頭,“就算喬老爺得的是瘧癥也和普通的不一樣,喬老爺的病……比尋常的嚴重。”

喬夫人張開了嘴,“沒有法子了?”

楊茉搖頭,“喬老爺不是已經吃過沈郎中開的黃花蒿沒有效用,我治瘧病的法子,就是以黃花蒿為主藥。”

喬老爺到底有沒有吃沈微言的藥,喬家人心里最清楚,沈微言一門心思想要治好喬老爺,最終落得要被陷害入獄的下場,她就算再大公無私,面對喬家這種道德沒有底線的病人,也要動些心思,免得賠上自己的性命。

“要……要不然再試試……”

楊茉訝異地看向喬夫人,“那要御醫一起拿主意才好。”想要推廣黃花蒿治瘧病,就要動用朝廷的力量,上輩子喬老爺為了加官進爵犧牲了那麼多無辜人的性命,這輩子也該還還債。

楊大小姐的話不無道理,喬夫人只好答應。

喬夫人去側室里去看御醫開的方子。

喬月嬋很是擔心父親,常大太太在一旁小聲安慰,喬月嬋臉色才略微好一些,側過頭看楊茉,“聽說妹妹的方子是用鹽水漬黃花蒿,沈郎中就是和妹妹學的吧?”

喬月嬋漆黑的眼睛里閃爍著從容不迫的鎮定。

聽到這話,常亦宛也安靜下來,只等著楊茉解答。

這是想跟她套楊家的方子。

楊茉不太熱絡,“大約是這樣。”

這話說的不清不楚。喬月嬋沉得住氣,臉上沒有特別的神情,只是點了點頭。

喬老爺是重臣,這事交給太醫院,太醫院就用能靠得住的舊方,生怕出錯,一劑藥用下去喬老爺沒有任何好轉。

喬老爺燒的昏昏沉沉,御醫上前準備針灸,喬老爺忽然伸出手拉住那御醫的手,一下子坐起來,瞪著燒紅的眼珠不停地喊,“快拿神藥來,快……叫……方三邁……”

方三邁是有名的番僧,外面頓時一陣議論的聲音。

喬夫人臉色煞白,這麼多人聽到了老爺的話,日后要如何遮掩?旁邊的管事媽媽見了忙道:“奴婢這就去安排,讓那些人不要出去亂說。”

現在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人嘴是掩不住的,喬夫人鎮定下來,“還是給老爺治病要緊。”

可是該來的郎中全都來了,還有什麼法子。

喬夫人撩開簾子進了內室,看向滿屋子的郎中,“要不用楊家的方子試試,總不能看著老爺這樣熱下去。”

屋子里一片安靜,這麼多國手在場,竟然要去問楊家的孤女。可這時候誰敢攔著,攔著出了問題誰負責。

大家都看向太醫院院使童御醫。

如果現在答應要楊家來治,就等于將楊家治瘧的方子正式擺上廳堂。太醫院一直在找治瘧良方,每年上奏給朝廷都是——略有進展。

現在若是楊家獻出能治愈的良藥,太醫院的臉面要擺在哪里?皇上會不會斥責他們無能,竟然連民間的郎中也比不上。

童御醫心中浮起一絲不甘,“太醫院拿出了今年的新方,不如先用上看情形。”

周圍立即傳來附和的聲音。

喬夫人心里覺得奇怪,她為什麼放著御醫不信,要死死攥住楊大小姐不放。

喬夫人從喬老爺房里出來,沒有挽留楊茉蘭的意思,常大太太是聰明人,立即明白定是太醫院有了對策。

常亦宛心中一陣歡騰,今天要帶楊茉蘭過來,就是看楊茉蘭受挫出丑的。總不能楊茉蘭的笑話沒看上,反而幫楊茉蘭在御醫面前出風頭。

常大太太起身告辭,喬夫人親自將常大太太送去垂花門。

楊茉和常大太太母女分別上了馬車。

回到常家,楊茉去給常老夫人請安,常老夫人聽常亦宛說到沈郎中差點被送去官府,常老夫人看向楊茉,語重心長,“做郎中就是這樣,一不小心就要攤上官司,要不然你父親怎麼寒窗苦讀去科舉。”

楊茉微微一笑,不可置否,喬家這種中山狼豈是只會咬郎中。

常老夫人深深地嘆口氣。

從常老夫人屋里出來,楊茉回去看了會兒書,早早就歇下了。

第二天早晨天剛蒙蒙亮,常家的大門就被敲開,喬家的帖子立即被遞進來,“我們夫人要見大太太。”

等到常家下人來請,喬夫人二話不說匆匆忙忙地直奔常大太太的院子。

常大太太迎出來,兩個人見了禮,喬夫人就迫不及待地開口,“大太太,快……快讓楊大小姐用楊家的單方,救救我家老爺吧!”

常大太太微微一怔,安慰喬夫人,“您別急,我就陪著您去找茉蘭。”

楊茉才吃過飯,正要去院子里乘涼,意外地看到常大太太和喬夫人。

喬夫人臉色蠟黃,頂著黑黑的眼圈,顯然是一晚沒睡。

“楊大小姐。”

不等楊茉上前行禮,喬夫人先一步拉住楊茉的手,“楊大小姐,除了用冰水退熱,還有沒有別的法子?能用的法子我們都用的,可還是不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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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灌腸(上)

要不是到了十分嚴重的時候喬夫人不會這麼早登門。

想必是御醫也沒有了法子。

喬夫人道:“大小姐去看看吧,若是不能治好,我們也不怨小姐。”

常大太太站在一旁如同入定了般,不肯說話。

太醫院都束手無策,誰有膽量去治喬老爺的病。

楊茉看著喬夫人,“退熱的法子也不是沒有……”

喬夫人的心一下子活起來,仿佛眼睛都在亮光。

常大太太輕聲道:“能不能好用?”

不等楊茉說話,喬夫人忙道:“沒關系……太醫院已經束手無策,好歹楊大小姐還有法子。”

太醫院真的束手無策了。常大太太目光閃爍,那麼楊大小姐若是治好喬老爺,連太醫院都要認同楊家的秘方。

楊茉換了衣服讓秋桐拿了準備好的藥箱,箱子里放著昨晚做出來的黃花蒿汁還有在閆家、常家治瘧癥記錄的醫案跟著喬夫人去了喬家。

喬老爺院子里聚滿了人,沈微言正聽幾個老郎中論方,忽然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沈微言轉過頭去,看到了頭戴幕離的楊大小姐,他心里豁然開朗,笑容也不知不覺爬上臉頰。

“楊大小姐來了。”

“真是膽大的女子,這時候也敢來。”

楊茉走進屋子,喬家下人端出去一盆盆冰水。

喬夫人將沈微言叫進屋子,“沈郎中給老爺用冰水擦了身,可是冰塊拿掉身上就又熱起來。”

沈微言看向楊茉,“和閆二爺的情形不大一樣。”

閆二爺是經血液傳染,不但癥狀輕也容易治愈。

楊茉讓秋桐將藥箱打開,拿出里面的黃花蒿遞給沈微言,“昨天我選出了些黃花蒿,一並拿來了。”御醫肯讓她用黃花蒿治病,她就要抓緊一切時間。

沈微言一陣欣喜,楊大小姐沒來之前他幾次要求用黃花蒿,太醫院卻不肯答應,現在楊大小姐來了,楊家的單方就可以用了。

“喬老爺現在是什麼情形?”楊茉低聲問沈微言。

“發熱,冰水不解,時有嘔吐,昨日脈洪大,到了晚上卻又細、緊,排黑尿,太醫院用了解表、補中益氣的方子,可是不見有效。”

楊茉聽著沈微言的話,進內室里看喬老爺,丫鬟不停地換著冰水,喬老爺卻依舊神志不清,楊茉看向沈微言,“看看喬老爺眼睛可發黃?”

沈微言忙上前查看,扯開眼皮,里面有些奇怪的發黃。剛才許多郎中都來診脈,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發黃,和尋常不一樣。”

楊茉看向喬夫人,“喬老爺之前可服過什麼藥?”

喬夫人這時候不敢再隱瞞,磕磕巴巴地道:“聽說番僧那里有治百病的藥粉,就……就……要來吃了些。”

沈微言眼睛一抬,想起喬家百般從他嘴里套出金雞納樹粉怎麼服用的事來。

屋里奇跡般的安靜。

喬夫人頓時覺得臉上無光。

楊茉半晌才道:“那些藥不能吃了。”

喬夫人忙道:“不敢再吃了,昨天開始就沒有再用。”

再吃下去,喬老爺就要死于金雞納樹粉,喬家不肯拿出藥來救人,自己卻被這藥折磨,說透了真諷刺。

金雞納反應停藥應該會慢慢有所緩解,當下最主要的是治惡性瘧疾,“需要大量的黃花蒿。”

喬夫人立即道:“我就讓人去找來。”

喬家下人將黃花蒿給喬老爺喂下,楊茉轉身看向沈微言,“有沒有用過別的退熱的法子?”

沈微言搖頭,“都是用藥劑。”

其實臨床上還有一個方法,楊茉低聲道:“《千金要方》里有記載,煮鹽湯以竹簡灌大孔中。”

聽到這話,沈微言一怔,半晌才道:“是……是有這種法子……可……沒有用過這樣的方法退熱……”

其實很多藥經過消化液破壞,藥效都會減弱,口服吸收效果也不好,所以臨床上有人嘗試用灌腸的方法治惡性高熱。

現在古代沒有解熱鎮痛的西藥,只有用現代研究出來的先進醫療措施來達到想要的結果。

她也是找了一晚上才在《千金要方》里找到類似的記載,千金要方里說的灌大孔,指的就是灌腸。

至于沒有現代的醫療器械,用竹簡……大約也能做到,只不過喬老爺難免要受些活罪。

“那,”沈微言結結巴巴,“給什麼藥呢?”

現代都是給冷過的退熱中藥,或是鹽冰水,“應用解表的方子。”

楊茉說完看向沈微言,“我不方便出去說,你敢不敢去前面和御醫說清楚?”

沈微言表情有些掙扎,對于沒用過的方子,他不能理直氣壯地拿出來用,可是想到楊大小姐來喬家為他爭辯,臉色漸漸平淡下來,“我……我去說。”別說有古籍可以拿出來論辯,就算沒有,他也會全力去爭。

沈微言抬起頭,“楊大小姐放心。”

沈微言去側室里,楊茉站在門外聽里面說話。

“什麼?”屋子里反應激烈。

“這是哪里來的方法?別拿千金方來說,那是治腹脹的方子,怎麼能用來解表?這簡直就是頭痛醫腳。”

屋子里傳來沈微言的聲音,“喬老爺高熱不退……可還有良方?難道就眼看著喬老爺這樣……不再想法子醫治?”

楊茉不禁一笑,沈微言終于也會反駁了。

“說的天花亂墜,還是沒有把握治好。”

沈微言半晌從屋子里出來,一臉歉意,他不能說服屋子里的郎中。

“還是請喬夫人決定,”楊茉看向沈微言,“若是喬夫人答應,就要你去醫治。”至少御醫和郎中沒有堅決反對。

沈微言點頭。

楊茉想了想,“一會兒喬夫人不免要問你具體如何去做,你可要想好了,向喬夫人要竹竿和水囊,將煎好的藥用冰水鎮涼,加入水囊中,另一邊連在竹竿上。”

沈微言頻頻點頭,“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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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11:03:41
第五十八章 灌腸(下)

楊茉半晌才決定了治療方案,先用草木灰泡成堿水讓喬老爺喝下去,然后用冰鹽水給喬老爺灌腸降溫。

灌腸需要保留一刻鐘排出,反復進行,才能有效。

沈微言完全聽明白之后向楊茉復述了一遍,這才出去和喬夫人要治療用的東西。

喬夫人這時候已經是萬分驚訝。

側室里的御醫走來走去,郎中們交頭接耳地議論,最終有人忍不住要去看沈微言到底要怎麼治喬老爺。

灌腸的方法比起楊大小姐用瘧病治閆二爺的楊梅瘡好似更容易讓人接受,可是竹竿找好了,接上裝了冰鹽水的水囊,這東西讓人看著觸目驚心。喬夫人想到這些要用在喬老爺身上,渾身汗毛不由地豎立起來。

旁邊的媽媽也道:“這樣能不能行,老爺身子金貴怎麼受的住。”

喬夫人哆嗦著嘴唇,“那你說怎麼辦?”

管事媽媽張開嘴又閉上,現在只要能治好老爺,都要試一試。

沈微言凈了手和幾個郎中一起進了內室,拿起竹竿來,沈微言不禁有幾分的恍惚,要是放在從前,他一定不敢相信,有一日他會做這樣的事。

喬家下人將喬老爺按住,沈微言試探著將竹竿塞進喬老爺的谷道,做起來才知道比想象的要難許多。

竹竿遇到阻力,沈微言有些不敢下手,好在喬老爺燒的迷迷糊糊沒有任何表現,沈微言又用了力氣,床上的喬老爺忽然嚎叫一聲,頓時漲紅了臉睜大了銅鈴般的眼睛。

好在沈微言沒有將手松開,這才沒有前功盡棄。

聽到屋子里的聲音,童御醫皺起眉頭,他不是不認識楊家人,楊秉正在京城的時候他們也在一起喝過酒論過醫道,他從來沒有覺得楊秉正在醫術上有多少才能,楊家雖然是杏林世家,在他眼里卻已經沒落了,不過是打著醫術的幌子做藥材生意罷了。

可是楊大小姐開始從內宅里走出來,一切都變了似的,楊家的秘方變得這樣奇怪。童御醫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走進內室,撩開帳幔看到沈微言正用手捏水囊。

童御醫腦子轟地一聲炸開了,花白的山羊胡子在下頜一翹一翹,哪有灌入這麼多鹽水的。

沈微言終于將水囊里的鹽水都擠出來,轉頭吩咐下人,“將沙漏拿出來,要一刻鐘才能排出去。”

沙漏擺在矮桌上,沈微言道:“再接著去準備冰過的鹽水。”

童御醫瞪大了眼睛,還要來?

草木灰泡好的水喝進去,一袋冰鹽水從谷道送進去,喬老爺開始上翻白眼不停地打哆嗦。不過身上的熱度仿佛真的退了一些。

沈微言將喬老爺的情形告訴楊茉,“現在好了些。”

好了些,卻不能大意,楊茉道:“還要接著做治療才行,免得再熱上來。”

側室里郎中們也在議論紛紛。

“用了楊家的方子真的見效了。”

“真的是治瘧良方啊,”有人忍不住道,“日后只要有黃花蒿就能治瘧癥了,楊家真是不一般,百年杏林之家是我等比不上的啊。”

童御醫皺起眉頭,咳嗽了一聲,屋子里登時安靜下來。

不知是誰在外面說了一聲,“閆閣老和宮里的內侍來了。”

童御醫登時站起身,大步迎了出去。

閆閣老和內侍進了院子,身邊還跟著一個番僧,童御醫認出來這個番僧就是喬老爺喊過的方三邁。

幾個人徑直進了側室,待到屋子里其他郎中退了出去,閆閣老才坐下來,看向童御醫,“喬大人的病如何了?”

童御醫嗓子略有些緊,“用了楊大小姐的方子,似是有些好轉。”

閆閣老點點頭,“皇上讓公公來問喬大人幾句話。”番僧招認,喬老爺早就知曉那些神藥,所以喬老爺得了瘧癥便讓喬家下人去找番僧拿藥。

童御醫道:“恐怕還並不是很清楚。”

那內侍看準時機忙道:“不然咱家還是等喬大人病好之后再過來,若是問不清楚咱家也不好向皇上稟告。”

閆閣老看向恭敬回話的張公公,現在這種情形,內侍巴不得問不出話來。

張公公不等閆閣老說話,忙提起另一件事,“楊大小姐可在?閣老還是先問楊大小姐那治瘧的秘方從何而來,咱家也好回宮復命。”

閆閣老看向童御醫,“楊大小姐可在?”

童御醫立即道:“在,”說著看向身邊的下人,“愣著做什麼,快去請楊大小姐。”楊大小姐雖然能治瘧癥,可若是在內侍面前說話有錯漏,不但拿不到功勞說不得還要獲罪,到那時候太醫院將治瘧的方子整理好供給皇上,就算沒有太醫院的功勞,也不至于會被責問。

喬家的下人將宮內來人的事稟告給楊茉。

內侍是來問她拿出的治瘧秘方。

沈微言跟著楊茉站起身,“我也跟著大小姐過去,萬一有什麼問的……”

朝廷都會挑最要緊的問,對治療過程不會感興趣,政局上她雖然懂得不多,可大約知道閆閣老和馮黨的角逐。

“是楊家方子的事,不會問到別的,”楊茉說著看向沈微言,“你留下來照應喬老爺,外面還有不少人在看著。”這關系到日后黃花蒿的方子能不能順利推行。

楊大小姐沒有半點慌亂,眼睛里反而露出輕松的笑容,再想及自己剛剛手忙腳亂的模樣,沈微言不禁臉上一片赫然。

楊茉跟著下人去了側室,走到屏風后,楊茉向閆閣老等人行禮。

屋子里的內侍先道:“咱家也是替朝廷問話,楊大小姐拿出的方子頗見成效,不知這方子是從何而來,可是楊家一直就有的。”

內侍的話聽起來只是例行公事問問清楚,實則這話有幾重的意思,楊茉抬起頭道:“之前說這是楊家的秘方,實則,是我說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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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輕松

聽到楊大小姐的話,閆閣老露出幾分擔憂,童御醫皺起的眉毛松了些。

之前扯謊是楊家的秘方,只是為自己的醫術找一個合理的解釋,只要她能順利地拿起藥箱治病,就算被追究起來她也早就想好了應對的法子。

何況這次給喬老爺治病,她心中早就有了準備,朝廷能重視用黃花蒿治瘧病,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楊茉停頓了片刻才低聲道:“這方子是先父在世的時候將古籍中所有治瘧癥的方子,才找到了黃花蒿,又發現煮過的黃花蒿沒有效用,就用了鹽浸的法子……本想等到楊家藥鋪的坐堂郎中一起來試成效,那年楊家卻出了事……妾身也是因此病了三年,恰好閆家有下人患了瘧病,妾身才敢將先父的秘方拿來試一試。”

但凡新方子都要給病患用過效果顯著才能流傳,楊大小姐這話也合情合理。

“楊大小姐這般年紀,卻記得這麼多楊家的秘方,實在不易。”內侍聲音略低沉中帶著尖利,聽著刺耳。

“妾身從小喜歡醫術,先父怕妾身資質愚笨,不敢出去張揚,生怕惹人笑話。”楊茉十分恭謹地回答。

內侍一頓似是在思量什麼,片刻道:“楊家長輩太過自謙了,楊大小姐的聰穎別說大周朝,這世間恐也是少有的。”

聽著是在誇獎她,里面卻有意味深長的話。楊茉假裝聽不懂,笑著行了禮。

內侍道:“咱家還要去看看喬侍郎。”說完深深地看了一眼屏風后的楊茉。

童御醫陪著內侍一起去看喬老爺,閆閣老不知在思量什麼,半晌才看向楊茉,“京郊又發了瘧病,黃花蒿能否將止住瘧癥蔓延?”

理論上,黃花蒿比奎寧效果好,可是她用的黃花蒿卻不是經過提純的,不知道大面積使用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楊茉抬起頭來,“可以試一試。”

閆閣老心中不禁誇贊楊大小姐,不但有善心也有膽色,不論遇到什麼事都不曾驚慌失措。

閆閣老頓了頓,“上次你說想要重開保合堂藥鋪……你父親的案子本不該牽連你祖父母……若是這次你楊家的秘方為朝廷立下功勞,我也能借著這件事向皇上說明。”

也就是說有機會拿回保合堂,楊茉眼睛里閃過一絲笑意。保合堂並不大,卻是楊家開了百年的藥鋪,真的能回到她手上,她也不算白做一回楊家子孫。

童御醫剛上前撩開內室的簾子,喬家管事便迎了出來。

管事媽媽上前行了禮,輕聲道:“大人還是遲些進去,”說著臉上一緊,“老爺忍不住失禁了,里面正在收拾。”

喬家下人這樣說,內侍仿佛聞到一股難聞的味道,不自然地皺了皺眉,“喬大人可好些了?”

管事媽媽回稟,“好多了,老爺已經能說話……”

話音剛落,內室里頓時傳來喬文景的慘叫。

童御醫神情悲憫,側頭和內侍耳語,“公公是沒瞧見,里面用來給喬大人治病的東西,看著都駭人。”

童御醫越這樣說,內侍就越想過去看,等到下人換了污物,內侍迫不及待地進了內室。

沈微言正向喬老爺谷道里灌中藥,喬老爺已經被折騰的脫形,竹竿插進去的時候,白白的屁股夾了夾就無力地放開。

內侍見慣各種古怪稀奇,可也經不住去看,走上前兩步,看到喬文景的屁股又紅又腫,顯然是受了不少的折磨,

“喬老爺您可要保重身體啊。”

聽到皇上身邊內侍的聲音,喬文景艱難地抬起眼皮,想到他如今的窘態,想要遮掩,卻渾身無力。

一定是馮老在皇上面前替他說了話,皇上才讓內侍來探看他。

喬文景心中一暖。

“皇上讓咱家問大人。”內侍低聲道。

喬文景整個人暈暈沉沉,下意識地點頭。

“大人是不是早就知曉番僧那里有治瘧病的神藥?”

沈微言聽到內侍打扮的人問到了神藥,不禁手一抖,將水囊捏的重了些。

喬文景正被內侍的話嚇得魂飛魄散,沒想到皇上會親自過問,正不知要如何回答,下體頓時感覺到徹骨的冰涼,隨著那些液體從屁股流進來,又是一陣針扎般的疼痛,喬文景只覺得肚子絞痛,一張嘴肚子里的藥“噗”地一下噴出來。

內侍驚地連連后退,掏出一塊帕子掩住口鼻,一陣疾走徑直出了門。這次他算是從喬大人身上看到了瘧病的可怕,“這……這……還能活嗎?”內侍哆嗦著手。

童御醫道:“公公不知道,喬老爺都已經便黑尿,不是太醫院的方子沒用,實在是病的太重。”現在雖然不燒了,可眼見成了脫證,能不能好轉誰也不知曉。

若是這樣也能治好,那不是扁鵲再世。內侍連連搖手,“咱家這就回宮,讓宮中提早防范,”說著想起什麼,忙看向童御醫,“太醫院可有防病的法子?”

藥是有,可是卻沒效用。

童御醫還沒說話,內侍抬眼看到喬夫人帶著下人捧了熏香過來。

內侍上前行禮,喬夫人忙回過去。

下人退到一旁沿著屋子窗下熏藥香。

喬夫人和內侍在一旁說話。

“府里這是在做什麼?”

喬夫人立即道:“楊大小姐說,防好蚊蟲,瘧病就不會傳給旁人。”

又是楊大小姐,內侍轉頭看向童御醫,童御醫翹了翹胡子,沒有說出話來。

內侍看著忙碌的喬家下人,半晌道:“果然是這樣,咱們大周朝可有福了。”

內侍話音剛落,穿著青色半臂的管事媽媽出屋向喬夫人稟告,“夫人,老爺的尿不是黑色的了。”

楊茉在屋子里也聽到消息,喬老爺的黑尿熱是服用奎寧引起的,大多數情形下一兩日可以糾正,現在看來留下后遺癥難免,不過性命大約能保住。

“小姐,”旁邊的春和想到剛才閆閣老的話就害怕,“閆閣老的意思,是不是要小姐去京郊治瘧?”

楊茉沒有回答春和的話,反而看向窗外,“保合堂就要拿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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