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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22:51:56
第二百五十一章 活

怎麼可能沒死,管事媽媽慌張地向周七夫人求救。

屋子里的人仿佛都沒有聽懂楊茉的話。

半晌還是獻王太妃先反應過來,伸出手指周七夫人,“快,還愣著做什麼,楊大小姐是醫生,她說十二丫頭沒死就沒死。”

周七夫人從來沒有跑的這樣快,一下子就到了棺材旁邊,吩咐下人將十二小姐抬進內室。

屋子里的夫人互相看看,從前聽說過有人落材之后又緩過氣,可還沒有親眼見過,這次是親眼看到將人從棺材里抬出來。

姜氏不明白,這楊大小姐到底在搞什麼花樣。

眼看著下人將十二小姐抬上了床,楊茉吩咐下人,“去拿快澡豆來。”

澡豆也能治病?難不成楊大小姐用澡豆讓人起死回生?

看著下人忙著去拿東西,夫人們忍不住思量。

澡豆遞過來,楊茉立即搓出泡沫擦在十二小姐鼻端,她屏住呼吸仔細地看過去,緊張地心臟幾乎不能跳動。

一定要有變化,一定要有變化。

好不容易才有了些希望,她不想就這樣失望,這可能會挽救一條鮮活的性命。

眼看著鼻端的泡沫忽然變大“噗”地一下爆了。

楊茉覺得自己心臟也跟著爆開一般,血液頓時沖進腦海里,滾熱,滾熱的,她忍不住站起身來看向周七夫人,“活著,十二小姐還活著。”

泡沫能證明十二小姐有微弱的呼吸。

假死的狀態心跳和呼吸是用手測不到的,剛才她檢查十二小姐的眼睛,發現壓迫眼睛瞳孔有變化才判斷十二小姐可能還活著。

周圍頓時一片嘩然。

周七夫人睜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

楊茉一時高興的有些失神,看到周七夫人驚喜又忐忑的模樣。

伸手扯過裙帶纏住十二小姐的手指,不一會兒功夫十二小姐的指端變成了青紫的顏色,“人活著。血液就是流通的,如果纏住了一端就會有瘀滯的情形,反之不會有任何變化。”

周七夫人怔怔地看著十二小姐的手指,忽然之間拉住楊茉的衣帶放聲大哭起來。

“我的兒,我的兒還活著。”

十二小姐還活著,這多虧了成哥,如果成哥沒有爬進棺材里,誰也不會知道十二小姐還活著。

小小的成哥,為了給姐姐趕走蟲子,因此救了姐姐的命。

“將腳墊高。”楊茉吩咐身邊的下人。

下人立即拿來了被褥塞進十二小姐腳下。

楊茉伸出手摸向十二小姐的脖頸。小心翼翼地摸著,只要跳動有些明顯她就能感覺到,一定要醒過來啊。成哥說的對,這麼大的孩子不應該那麼早就埋在地上被蟲咬,要慢慢長大,要變得更漂亮,要學會羞澀。要欣喜地嫁人,要緊張地成為母親、祖母,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后,才算有個圓滿的人生。

那時候才能不害怕黑暗,才不會有遺憾。

雖然還沒有感覺到跳動,但是楊茉不能放棄。她伸出手握緊十二小姐冰涼的手指,轉頭看向周七夫人,“七夫人。讓人去保合堂,將我的弟子叫來,我要藥箱和輸液用的鹽水。”

周家人將保合堂的人喊來。

魏卯、秦沖幾個人進了院子。

楊茉需要的物件都擺上了桌子,仿佛整個宅子被一種奇怪的氣氛侵占了,再也不是那種悲涼而是繁鬧。

那些和尚、道士悲戚戚地念經、燒紙送人上西天。留下的只是一縷縷青煙,保合堂的郎中在屋子里進進出出跑來跑去。那種奔忙和急切,讓人仿佛能懷抱希望。

有希望活下來,才會讓這麼多醫生和郎中奔忙。

不這樣跑如何能奪回一條性命。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不敢去打擾。

楊茉好不容易建立了靜脈通道,將鹽水輸進十二小姐的身體,然后用簡易的呼吸面罩幫助十二小姐呼吸。

這種在古代做的呼吸器不太好用,但是能有效地擠壓出空氣。

楊茉輕輕地數著頻率,一點,一點,不能快也不能慢,旁邊幫忙的魏卯汗也流下來。

誰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忽然之間,十二小姐的眼皮微微動了動。

楊茉只覺得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松弛開,好像呼吸了一口最干凈的空氣,說不出的通徹。

“十二小姐,十二小姐。”楊茉輕聲喚著。

十二小姐覺得眼皮上如同被壓了石頭,她努力地掙扎著,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讓她又睜開了幾分,頓時明亮的光芒全都擠進來,雖然有些刺眼卻讓她覺得暖和,她冰冷僵硬的身體仿佛一下子浸入溫水中。

眼淚順著她眼角淌下來,在黑暗里她想哭,卻哭不出來,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人理睬她。

不會有人聽到她吶喊。

救救我,救救我。

她想要放棄,卻沒有放棄,因為她和弟弟說好了,這次回來要一起摟抱母親,就像別人家的母子一樣。

母親還沒抱她。

所以她不能停止哭喊,不能放棄。

真的有希望,真的有人來救她,真的有人開始和她說話,開始教她喘息,教她怎麼睜開眼睛。

那個人就在她眼前。

光刺進她的眼睛,讓她不停地眨眼,流眼淚,但是她要看清楚那個人。

一定要看清楚那個人。

那個人就在這里。

她看到了。

獻王在屋子里來來回回地走動,椅子上的周成陵倒是坐的安穩,“你已經想好了,要娶楊氏?”

周成陵道:“這時候見伯父就是想要商議這門親事,若是禮節上能周全,婚期越快越好。”

獻王不由地嘆口氣,他盼著周成陵能正正經經地成親生子好久了,自從皇上賜婚以來他就一直不安穩,總算有這麼一天偏偏就是……楊氏。

那個在京中鬧出很大名聲的楊氏。

獻王道:“你有沒有想過,楊氏畢竟是個女醫,以后你們要怎麼辦?你不可能一輩子不在朝廷中任職,將來……皇上重用你,你又會恢復王爵。”

周成陵似是並不在意,“就算恢復王爵,大周朝也沒有明文說王妃不能治病救人。”

獻王抬起頭來看周成陵,說的輕松,楊氏在外拋頭露面那必將要成為詬病,周成陵將來站的越高越會被人拿住不放。

周成陵道:“救人性命怎麼會不比那些虛來的名聲,伯父仔細聽聽那些治病救人的事,也會驚訝。”

周成陵話音剛落,就有下人進來稟告,“王爺,七老爺的十二小姐讓楊大小姐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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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燒棺材

獻王驚詫地看向下人,“你說什麼?什麼救活了?”

周成陵臉上露出笑容來,“伯父,我們過去看看吧!”

這是要結束他們之間的談話,獻王想要將周成陵強留下來,可是他知曉周成陵的脾氣,誰也無法左右周成陵的想法,皇上強迫他娶劉氏不行,現在想不讓他娶楊氏更是攔不住,這個臭小子,生的一把強骨頭,軟硬不吃,就是這樣圈著他和他大眼瞪小眼也是沒有,想要罵他一頓吧,日后卻還要指望他。

獻王深深地看一眼周成陵,周成陵從前都是很少說話,讓人猜不透到底在想什麼,現在提起楊氏,周成陵臉上卻帶著些笑容,他就不明白,一個女子真的能讓人改變這麼多。

獻王皺起眉頭,他想要見見楊氏,獻王想著站起身讓下人伺候著換了衣服和周成陵一起去了七老爺府上。

獻王剛進門,就聽到周七老爺的喊叫聲,“將棺材抬出去。”

準備辦喪事時門口還是一片冷清,現在倒熱鬧起來,宗室營很多人都趕過來看情形。

見到獻王爺,周七老爺忙迎上去。

“老七,這是做什麼?”獻王看著府里忙成一團的下人。

周七老爺眼睛放光,“我們家十二丫頭醒過來了,這些東西我讓人扔出去。”

這是真的?獻王眉頭舒展開,“真的醒過來了?”

周七老爺連連頜首,“楊大小姐還在里面醫治,太妃也在院子里等消息呢。”

獻王聽得這話和周成陵向內院里走去。

兩個人才進內院,就又有人下了馬車直奔大門口。

“這些東西還是不要拿出去,”周夫人李氏和幾個夫人匆匆忙忙走過來道,“恐怕是不吉利,還是聽聽消息再說。”

內院出來的姜氏也道:“十二小姐還沒有完全醒過來呢。”

周七老爺看了一眼李氏。李氏和周成陵這支有親一直惦念著周成陵的爵位,現在周成陵雖然丟了爵位,李氏依然四處奔走,想要延續康王王爵。

周七老爺看向下人,“備馬車先將客人送回去,現在府里給十二小姐治病,不能有太多人在這里。”

李氏和姜氏互相看看,七老爺這是要攆她們出去。

“老七你這是什麼意思?不過就是一個民間女醫,難不成比太醫更厲害,這時候來幫還不是關切你們家。”周成靖皺起眉頭。

李氏見丈夫說了話也裝作委屈低下頭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我們家孩子生病不是一年兩年了。宗室營里誰人不知曉?我們夫妻為了給孩子看病吃過蛇蠍老鼠,嘗過毒草,不瞞你們說。我們連鳥屎也做過藥引,最終換來什麼結果?差點就要將活著的孩子下葬。”

周七老爺說著眼眶發熱,“我們給菩薩塑過金身,為了求平安,我在隆冬時赤條條跪在雪地里兩個時辰。你們不是都覺得可笑,在宴席上議論紛紛嗎?”

周七老爺血紅的眼睛從眾人臉上掠過,“我們每年送給你們的禮物,你們都扔在一邊生怕沾了晦氣,我不說,別以為我不知道。”

人家過年其樂融融。他們過年身邊冷清,到了晚上只有他們夫妻抱在一起傷心。

冷暖自知,冷暖自知啊。

現在只要想想。差點將活著的孩子下葬,他就有一種想死的心,誰會知道他寧願那棺材里埋的是他自己。

這些人還讓他留著棺材,還想要看他的笑話。

還在質疑楊大小姐。

壓在心里的話,今天不吐不快。

自從孩子得病一個個地沒了。他做夢都想要他們活過來,現在十二丫頭活過來了。今天就是他過得最愉快的日子。

就因為楊大小姐。

誰也不能在他面前詆毀楊大小姐。

“現在出來提什麼關切也太晚了,”周七老爺干脆解開身上的氅衣,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誰再說二話,我就將這些年我吃的東西都燉了給他吃,將我們家的棺材放在他家門口燒了,既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們都幫我們家分擔一些,若是我們家孩子好了,我們全家老少都念你們恩情。”

周成靖和李氏頓時沒有了聲音。

周七老爺瞪大了眼睛看周成靖和李氏幾個,“怎麼樣,各位哥哥嫂嫂誰願意?”

聽說周成陵求了獻王太妃要娶楊氏,李氏本想找幾個宗室婦鬧一鬧,誰知道連楊氏還沒見到,就在這里被周七老爺數落一頓。

李氏怔愣在那里。

這個楊氏到底有什麼本事,讓這麼多人為她說話。

“瘋了,我看你是瘋了。”周成靖伸出手來指周七老爺。

周七老爺轉頭看向下人,“愣著做什麼?讓爺自己送客啊?”

周成靖跺跺腳轉身離開,李氏也像喪家之犬一般跟了過去。

楊茉看著十二小姐嘴巴一張一合卻說不出話來。

“別著急,”楊茉低聲道,“剛醒過來要緩一緩才能說話。”

十二小姐輕輕點了點頭。

楊茉看向旁邊的管事媽媽,“可以讓太妃和七夫人進來了。”

楊大小姐的聲音突然變得說不出的好聽,管事媽媽立即出去稟告。

片刻功夫,周七夫人扶著獻王太妃進門。

獻王太妃看到十二小姐顯得十分憔悴的眼睛,只覺得鼻端一酸,“好孩子,你可嚇死老太太了。”

若是這樣就將孩子埋了,他們可以做了大孽。

周七夫人顫抖著手拉起十二小姐,然后看向楊茉,“楊大小姐,你是我們全家的恩人,若是今天將十二丫頭下了葬,我可是做了大孽,我的孩子啊,我疼都來不及,怎麼親手將她害了。”

楊茉忙扶起周七夫人,“這不怪夫人,十二小姐病的重很難辨清。”假死癥狀就算在現代也經常會被誤診。

周七夫人握緊了十二小姐的手,有些害怕地看向楊茉,“十二丫頭的病能不能治好?”

楊茉道:“我會盡全力診治,希望能治好十二小姐和成哥。”

周七夫人心里忽然熱起來,只要楊大小姐答應給孩子治病,他們就有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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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真正的外科手術

十二小姐想要急著和母親說話,這樣一動彈額頭上滿是汗液,好像有一塊大石壓在她胸口,讓她覺得異常的難受。

“看著我,”楊茉低聲道,“跟著我慢慢呼吸。”

無論是誰在這種情形下清醒過來多少都會心中急切,反而更難恢復氣力。

十二小姐越喘不過氣越要快速喘氣,是精神太過緊張的緣故,不能恢復正常的呼吸頻率。

楊茉看向周七夫人,“給我一張厚紙。”

楊大小姐要厚紙是要寫字?下人一時反應不過來。

楊茉道:“厚一些的紙,不是寫字用。”

周七夫人道:“快去,不管什麼拿一張來。”

下人七手八腳地遞過一張紙,楊茉卷成筒狀,看向十二小姐,“等我將紙筒放在你嘴邊時,你要看著我,隨著我一起呼吸,我保證你照我說的做就會覺得喘氣通暢。”

周七夫人看著楊大小姐手中的紙筒,就用一張紙就能幫人治病?

楊茉將紙筒罩住十二小姐的嘴,然后看著十二小姐的眼睛,“慢慢吸氣慢慢呼氣,要隨著我的節奏。”

楊茉看著十二小姐呼吸,一點點地糾正她,讓她不再那麼慌張,忘記害怕,慢慢地隨著她回到正常的呼吸頻率。

十二小姐緊緊地看著楊大小姐,一點也不敢放松,是楊大小姐將她救了過來,楊大小姐說行就一定行。

雖然慢慢地呼吸讓她有一種焦躁的窒悶感,讓她覺得仿佛仍舊在那棺材中,可是她要堅持下去,不能讓楊大小姐失望。

楊大小姐是在救她。

十二小姐所有的氣力仿佛都用在手上,她不停地捏緊手指,耳邊傳來楊大小姐指引的聲音。

十二小姐終于堅持下來。

“好,”楊茉臉上露出笑容。“十二小姐做的很好,就是這樣。”

楊茉將紙筒拿走,十二小姐只覺得豁然輕松,如同鼻端有一層紙被戳破。

那樣的清透。

那塊壓在她胸口上的大石仿佛也被人挪開了。

是楊大小姐。

旁邊的獻王太妃看得欲言又止。楊家丫頭是真有本事。

楊茉向十二小姐點點頭,“現在試著說話,沒問題了,只要張嘴出聲。”

十二小姐張開嘴。試探著叫了一聲。

所有人都聽清楚,十二小姐說的是:“楊大小姐。”

楊茉點點頭,“這樣就好了。”

十二小姐看向獻王太妃和周七夫人,“老祖宗……母親。我……感覺……好……多了。”

楊茉轉過頭,看到門外進來的周七老爺和成哥。

成哥睜著大大的眼睛看十二小姐。

“十二姐。”成哥掙脫父親跑過來。

周七夫人一把拉住成哥,“成哥。你十二姐還沒好。”

十二小姐看著成哥。看著姐弟兩個對視,周七夫人就松開了手,成哥一下子撲過去拉起十二小姐的手,“十二姐,小盒子里是不是不好睡。”

十二小姐努力露出笑容來沖著成哥點頭。

成哥開始向床上爬,楊茉彎下腰避開成哥的腹部,將成哥抱起來放在床邊。誰知道成哥卻反手拉住她的衣角,笑呵呵地對十二小姐道:“十二姐,是楊大小姐將你救過來的,你要謝謝楊大小姐。”

十二小姐點頭,成哥忽然道:“要不然我替你謝。”成哥說完飛快地從懷里拿出一樣東西塞進楊茉手里。

楊茉覺得手里的東西熱乎乎的,低頭一看是只漂亮的蝴蝶荷包。

成哥小心翼翼睜大眼睛看著楊茉,生怕她會不喜歡。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簡單的期盼。

楊茉覺得心里很暖和。

周七夫人立即破涕為笑,“這是我給成哥的荷包,怎麼用來謝楊大小姐。”一只荷包能值什麼錢。

雖然是荷包卻是成哥最珍視的東西,楊茉握在手里,“謝謝成哥,我收下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珍視的東西。

每個人都不同。

對于成哥來說,母親給的東西就是最好的,他舍得將最好的東西給她,比那些客套話和真金白銀好太多。

對楊茉來說,讓她最珍視的就是性命,她的性命,親人的性命,病患的性命……現在的生后,讓她很充實。

獻王太妃在旁邊坐下,“你要好好的別難過。”

十二小姐點點頭。

楊茉仔細思量,十二小姐和成哥被擠壓腹部就會出現的病癥,如果是因為腹部腫物壓迫而引起,應該能觸診出來,特別是像十二小姐和成哥這樣瘦弱的孩子,沒有多少皮下脂肪,觸診更為準確。

如果不是腹部腫物會是什麼?腸扭轉?胃腸疾病?器官發育異常?這些都不會遺傳,相反的成哥剛才臉色蒼白、出冷汗、眩暈看起來都是神經系統疾病的癥狀。

不管是什麼病,必須要滿足高度遺傳、神經系統癥狀、會讓人……楊茉突然之間想到一件事,將成哥送給她的荷包拿出來,讓成哥看,“成哥,荷包上的蝴蝶翅膀是什麼顏色?”

成哥仔細地看了看,“是紅色。”

“紅色上面有什麼?還能不能看到別的顏色?看沒看到一圈金色在蝴蝶翅膀周圍?”

這只蝴蝶荷包上勾了金線。

成哥瞇著眼睛仔細看,“沒有。”

成哥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讓人覺得他能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沒想到他看到的卻是這樣模糊的世界。

楊茉多想將他們治好。

兩個小孩子,他們只是孩子。

周七夫人覺得驚訝,她之前都沒發現成哥會看不清楚。

楊茉將蝴蝶荷包遞給十二小姐,“十二小姐能不能看清楚。”

十二小姐搖頭,“我……眼睛不好。”

周七夫人驚詫地睜大了眼睛,這些話孩子們從來沒和她說過,她還以為自己對孩子很仔細,為了孩子的病想盡了一切辦法。原來她什麼都不知道。

在楊大小姐來之前,她什麼都不知道。

楊茉看向周七夫人然后點了點頭,這是她在古代遇到的第一個能說出很多病征卻不能確診的病例。

幾個人從內室里出來,到了外面獻王太妃道:“楊大小姐有什麼話就說吧。他們是經過磨難的人,能撐得住。”

獻王太妃已經看出她的為難。

楊茉轉頭看周七夫人,“我想知道夫人娘家和七老爺家有沒有親?”

怎麼說到這個,周七夫人微微一怔。然后道:“我們家太夫人是我姑母。”

姑做婆在古代很常家,在現代是不允許的近親結婚,因為會出現基因缺陷疾病,如果在小兒發病。又以碰觸腹部出現神經癥狀,有視力障礙,就應該懷疑是腹部腫瘤。

楊茉想到了小兒嗜鉻細胞瘤。常發于腹部。

周七夫人顫聲道:“能不能治好?”

基因缺陷病不好治。尤其是出現嚴重的癥狀,如果是小兒嗜鉻細胞瘤就要經過手術摘除腫瘤才行。

現在她欠缺的就是外科手術。

楊茉道:“能治,但是危險很大,我也沒有十分的把握,很有可能治不好。”

周七夫人的汗一下子從身體里冒出來。

不等下人進來稟告,周七老爺和獻王、周成陵進了門。

看到七老爺,七夫人站起身焦急地喊了一聲。“老爺……”

周七老爺強裝鎮定,“楊大小姐說治是怎麼治?”

周七夫人和楊茉站起身向獻王、周七老爺和周成陵行了禮。

楊茉看向周成陵,周成陵神情自然,目光也很安定,仿佛無論她說出什麼,他都不會反對。

楊茉心里一下子輕松,也許她再怎麼驚世駭俗周成陵都能理解,“我說的治療要將腹部切開,仔細檢查里面有沒有異常,將異常的地方切除,病就會好轉。”

周七夫人好像一個字都沒有聽懂。

周七老爺抽了一口冷氣。

獻王聽了明白,“你說要將人切開?”

楊茉點頭,“如果治,只能這樣,只是用草藥恐怕難有效用。”

周七老爺想起從前夭折過的孩子,不是沒有吃過草藥,相反的不管是什麼來路的醫生他們都請過。

獻王搖搖頭,“哪有這樣的事,如果治不好該怎麼樣?”

楊茉道:“所以不能這樣隨便治,就算現在讓我開刀我也不會動手,除非走投無路。”

獻王太妃聽到這里忽然開口,“楊丫頭,你就說的仔細點,這里沒有外人,大家不會說你什麼。”

楊茉道:“十二小姐病的很重,我會先用方劑試著治,但是不一定會有什麼效用,我說的走投無路就是到了藥石無靈的時候,就要想想要不要最后一試。”

死馬當作活馬醫。

周七夫人想到了這句話,眼淚簌簌掉下來。

怎麼辦,楊大小姐的方法聽著可怕,真到了那個時候,要不要試。

獻王去看周成陵。

周成陵的目光卻始終迎著楊茉。

獻王搖了搖頭,從前只是聽別人說楊大小姐,現在這些事出現在宗室營,將來楊大小姐還要嫁進來,外面的人都會拿今天的事來議論。

如果楊大小姐的方法說了出去,不知道要引出多少話,如果不小心治死了人,就算周成陵怎麼安排,都會有人出來反對,不肯讓楊氏進門。

獻王道:“楊大小姐從前可用過這樣的方法?”

真正的外科手術?楊茉搖頭,“沒有。”沒有,就算醫治葛世通的夫人她都沒有用外科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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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安排

周七老爺和七夫人互相看看。

楊茉道:“我先給十二小姐和成哥施針。”

七夫人頜首和楊茉站起身一起進內室。

魏卯幾個忙一起跟過去。

獻王太妃端起茶來喝,周七老爺心不在焉地在一旁伺候,差點就將獻王太妃遞過來的茶碗摔在地上。

獻王太妃見到這樣的情形開口道:“老七先別急,大家坐在一起商議商議。”

周七老爺點頭,這時候他最想要旁人幫他一起出主意。

大家自然而然地去看周成陵。

周成陵要求娶楊大小姐,楊大小姐這才來到宗室營,在此之前大家所聽到的關于楊大小姐的事都是源自于外面的傳言,周成陵應該比在場的所有人都更了解楊大小姐。

楊大小姐說的東西實在太過聳人聽聞。

周成陵看向獻王太妃,“七哥請過民間醫生和太醫院來診治,七小姐沒的時候七哥連茅山道士神水都求來了,十二小姐這次也是想盡了辦法,要不是楊大小姐可能已經治了喪,要我說自然楊大小姐更可信,”說到這里微微一頓,“若是單單問我的想法,我認為楊大小姐是最好的,對十二小姐和成哥來說是唯一的機會。”

周成陵是個冷靜的人,很少說出這樣的話來。

獻王越來越驚訝,這個楊氏在周成陵心里已經到了這樣的位置。

周七老爺看了妻子一眼,從彼此眼睛中看到懼怕和無奈。

獻王太妃嘆口氣,“沒有兩全的法子,十二丫頭病成這樣,如果不治十二丫頭,將來成哥病重的時候怎麼辦?”

這是讓人最害怕的,現在有兩個孩子都是一樣的病癥。周七夫人忍不住低下頭掉眼淚。

“如果能將十二丫頭治好,成哥將來也有了指望,”獻王太妃道,“我知道你們都不忍心說這個,我這個老太婆來做這個壞人,不治就是等死,治還能有一線生機,都聽楊大小姐的吧!”

周七老爺點點頭,七夫人哭的聲音更大了些。

獻王太妃看向周七夫人,“小點聲。別讓孩子們聽到。”

周七夫人捂住嘴紅著眼睛點頭。

“去吧,”獻王太妃道,“去讓下人給你重新上上妝。然后過去陪十二丫頭。”

周七夫人站起身來告退,周成陵也起身和七老爺一起去前面將家中的道士都送走。

兩個人走出去,獻王才道:“族里已經有人寫了折子交到宗人府,說成陵求娶楊氏有違祖訓,才與劉氏和離不久……”

“都是想要在皇上面前請好。尤其是李氏那些人,唯恐天下不亂,有違什麼祖訓?他們一個個妻妾成群,庶子年長于嫡子,要說這個老婆子有的是話說。”

獻王面色不虞,“劉氏一直很有名聲。管宣王府這麼多年沒有出過半點差多,劉家出了幾個帝師,朝中許多言官都為劉家說話。”所以開始他就不贊成周成陵和離。不管怎麼樣,劉家也是一塊遮羞布,說不定利用劉家的關系還能和皇上修好,現在好了徹底撕破了臉皮。

提起劉家,獻王太妃就一肚子火氣。沉著臉看了一眼獻王,“劉家不見準是什麼好東西。我老婆子就敢這樣說,成陵的親事我管到底了,你也別和外面那些人一樣從中作梗,我答應過宣王太妃,要護著宣王子孫,那些話我不是白說的。”

母親出面管這檔子事,他能怎麼辦,這件事上周成陵占了先機,找到了母親做主,他雖未宗人令,最怕的可就是這個老母。

獻王治好安撫母親,“母親也別急,婚事不是一日兩日能說定的。”

“我知道,”獻王太妃冷著臉,“你們都等著看我們的笑話,覺得我老糊涂了才會這樣安排,我告訴你,娶妻娶德,我給你們說親的時候就是這樣才能保你們家宅平安,你想看笑話,等著看好了,看我們能不能冷了場。”

獻王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這個看似不可能的親事,難道就因為周成陵的堅決,母親的力排眾議簡簡單單地做成了?

楊茉給十二小姐扎針,成哥非要在一旁看。

周七夫人要拉走成哥,楊茉轉頭看過去,“成哥在這里看可以,不過一會兒也要和十二小姐一樣扎針。”

聽說要扎針成哥縮了縮頭,不過還是抬頭問楊茉,“這樣就能治病嗎?”

楊茉點點頭,“不過你也要像十二小姐一樣躺著不能動。”

成哥看了看床上的十二小姐,“那我就不動。”

楊茉點點頭開始給十二小姐施針。

看到楊茉落針,成哥在一旁咧嘴,“不疼嗎?”

十二小姐道:“不疼。”

成哥這才松開皺緊的眉頭,“十二姐,你剛才睡覺的時候都夢到了什麼?”

姐弟倆就這樣聊起天來。

楊茉笑著聽成哥說話,就好像回到小時候,大家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總是無憂無慮,不知道大人在愁什麼。

難得見到兒女們這樣歡笑,周七夫人看得入了神,她多想永遠地看著眼前這兩張笑臉。

施完針楊茉轉身去外面開藥方,周七夫人忙跟了過去,秋桐還沒準備好紙筆,周七夫人一把拉住楊茉然后跪下來。

楊茉嚇了一跳忙去拉地上的周七夫人。

周七夫人卻怎麼也不肯起來,滿臉都是悲傷,那種情緒就如同一塊冰般從楊茉胸口扎進去,讓她也覺得周身冰涼,不由自主地想起十二小姐和成哥。

“楊大小姐,您救救我們家孩子吧,”周七夫人聲音哽咽,“我們家沒了的七丫頭和瑞哥,我都不記得他們長什麼模樣了,不是我故意不記得,只是每當我想起來的時候,卻發現那麼的模糊,好像他們從來沒在我身邊過,我念著他們,可是連他們長相都不記得了,大小姐,我不想再不記得剩下的兩個孩子。”

楊茉耳邊又響起成哥的笑聲。

周七夫人緊緊地攥著楊茉的手,楊大小姐救活了那麼多人,“大小姐,您救活過醇郡王爺家的少爺,我……我為他們高興……可是想起來……我也嫉妒,我知道我不該嫉妒,但是因為他們都活著,我的孩子卻死了。”

“大小姐,您救了我的孩子,也是救了我,我不想變得惡毒,我不想看到別人的孩子就覺得不公平,聽到別的孩子歡笑我就憤恨,我不是那樣的人,可是現在,我就要變成那樣,我……不想……啊……”

周七夫人將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啼哭,“我不想嫉妒,我不想恨他們,我不想,我只想有,我只想有我自己的孩子,我只想抱著他們。”

楊茉心中酸澀將周七夫人扶起來,“沒有人想恨別人,沒有人想嫉妒別人。我們一起想辦法,七夫人放心,只要是我會的,我都會盡量想的周全,我弄不明白的會求問別的醫生。”

周七夫人連連點頭。

“若是治不好要怎麼辦?”周七夫人哭道,“我什麼也做不了。”

“那就盡可能讓他們舒適,”楊茉拉著周七夫人的手,“這只有夫人能做到。”

周七夫人看著楊茉,她覺得那些齷蹉的心思永遠不會說出口,她卻這樣向楊大小姐傾訴。

她從沒想過有人能理解她的心情。

可是楊大小姐卻能明白。

楊大小姐不止是醫治孩子們,也是救了她。

就這樣拉起她的手,救了她。

楊茉開了方子,周七老爺扶著獻王太妃進門,“我們想好了,就照楊大小姐說的給十二丫頭治病。”

楊茉點點頭,“今天就照我說的給十二小姐用藥,我要回去保合堂安排后面的事,明日一早我就過來。”

周七夫人放心不下,“十二丫頭今晚會不會有事?”

楊茉道:“夫人仔細照應著,應該無大礙,若是癥狀重了就要去楊家找我。”

“怎麼也要吃了飯再走。”獻王太妃出聲挽留。

楊茉搖搖頭,“時辰不早了,我要回去找濟先生一起商量商量。”既然接了這個病例,就不能再耽擱,要回去仔細想想怎麼應對。

獻王太妃聽了就不再挽留,周七夫人將楊茉送上馬車,等到馬車離開,周成陵才騎馬也去了藥鋪。

一直到了保合堂后院,周成陵才有機會和楊茉坐在一起說話。

“怎麼樣?”周成陵問過去。

楊茉搖搖頭,“不太好,現在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不知道沒有用過的法子能不能拿出來用。”

楊茉說著抬起頭詢問周成陵。

周成陵搖搖頭,“現在只有你自己能做決定,不能別人希望什麼你就去做什麼。”

周成陵為了娶她一定是費了不少的心思去安排,這次去宗室營獻王太妃處處照應她,還有幾個宗室婦一直在她身邊幫襯,就是想要促成這門親事,獻王太妃才去張家提了親,現在所有宗室眼睛都落在她身上,周成陵肯定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任何差錯,可偏偏讓她看到成哥和十二小姐。

“我覺得不能等下去,再等些時日十二小姐病得更厲害,那時候再開刀更加撐不過去。”現在不同往昔,她不是那個急匆匆給人治病的內宅小姐,她已經有了保合堂,有了學生和一些基本的器械,她不應該就看著十二小姐真的病死而珍惜自己的名聲不去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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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勇氣

楊茉才發現周成陵今天穿著寶藍色的長袍,腰間和尋常男子一樣掛了有明穗的荷包,頭上的小冠也是家常用的,連同他身上的氅衣也選了白色狐貍毛,讓他看起來很溫和,容易親近,在獻王面前也比較像小輩。

周成陵道:“你舅舅那邊答應了,獻王也拗不過太妃,太妃正準備我的生辰貼,請保山遞過去。”

楊茉聽著點頭,周成陵沒有出聲,楊茉抬起頭再看他,他眼睛里映著她有些羞怯的神態,“你怎麼說?肯不肯遞帖子?”雖然到了這個份上,還是忍不住要問她的心思。

楊茉板起臉故意低下頭,掩飾她的慌張,“不肯。”在現代沒有被人追著問這些話,到了古代沒想到卻遇見這種情形,她只有故意去想門口種了兩棵樹,哪棵是梨樹哪棵是桃樹。

聽了她的“不肯”周成陵顯得有些安靜。

他不會就這樣聽話不聽音吧?不是很聰明的人嗎,怎麼連這樣簡單的女兒心都不明白,楊茉有些詫異,忍不住加了一句,“聽說宗室里的長輩彈劾你。”

聽得這話,周成陵眼睛一晃露出明朗的笑容來,顯得十分欣喜,“這是好事,宗室里本來就是非多,多少年都沒說到我,如今提起這茬來,說明我是真要成親了。”

周成陵倒是能想得開。

楊茉順著這話想到周成陵娶劉氏的事來,那時候宗室營沒有覺得周成陵是真的要成親,而是知道他是要送死,于是沒有人彈劾,反而都冷眼旁觀。

楊茉的心不由地被扯了一下,有些酸有些疼。

耳邊傳來周成陵的聲音,“再說。皇上向來是喜歡逆著來,這麼多人反對,皇上那邊就容易多了。”

楊茉仰起頭,“如果皇上不答應,你準備怎麼辦?”這也不是不可能的。

周成陵看著楊茉,神情很是平靜,“革了宗室發配奉天,到時你可願意去奉天開個保合堂?”

行醫治病在哪里都是一樣,她所擔心的就是父親,不過周成陵若是連宗室都能放棄。她又豈能說出不願意的話。

楊茉輕輕點了點頭。

屋子里忽然安靜下來,他看著她笑。

這樣的相對,讓楊茉的臉紅了又紅。她不是一個守規矩的古代女子,但是也經不住這樣的情狀,尤其是那禍根就在她前面不遠處,讓她心神不寧。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楊茉才發現秋桐抱著書退到個小角落里。大家肯定都聽說了周七老爺家的事,在等著和她商議病例呢。

楊茉看向周成陵,“我要在保合堂找些書來看,你那邊有事先回去吧!”

周成陵從來都是自己提出要離開,這次難得讓她先開口。

周成陵將椅子上的氅衣拿起來穿上,悠然地看向她背后的書架。“我先出去,一會兒進來幫你找書。”

她哪里能用得起他,卻看他緩步踱到了門口。看來他今天是怎麼也不準備走了。

雖然覺得臉上發紅卻覺得這樣也好,楊茉轉頭吩咐秋桐,“讓魏卯幾個進來一起說話,再將白老先生和濟先生也請來。”

片刻功夫大家一起聚在屋子里,周成陵也隨著濟子篆一起走進來。在門口還不忘記拍掉肩膀上的積雪。

楊茉突然發現周成陵也挺會裝裝樣子。

“大小姐準備怎麼治?”白老先生的聲音將楊茉從思量中拉回來。

楊茉道:“這樣緊急的情況我們應該行開腹探查術。”

開腹探查術,誰聽過。

大家面面相覷。這可怎麼辦?楊大小姐每次說的治療方法他們都是一頭霧水,有一種怎麼學也及不上她一星半點的感覺。

濟子篆不知道該怎麼說好,“楊大小姐說的開腹探查術是怎麼做?”

楊茉道:“要用手術刀將病患腹部打開,找到里面的病變部分切除。”

將腹部打開還要將病變部分切除。

濟子篆從前想過這樣的事,但是想一想都覺得瘋狂,不會有人與他有相同的想法,這種事也不可能會做成。

現在他才知道他又多麼的懦弱,從來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怕別人會嘲笑會以為他是瘋子,可是楊大小姐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卻能在眾人面前說出來。

有些人每天只是在渾渾噩噩的過日子,這個女子卻在救人竭盡全力,濟子篆覺得胸口的心臟狂跳不停,抬起頭渴求地看著楊茉,“開腹探查,我們要怎麼做。”

楊茉道:“先要準備出一間干凈的房子,進行常規消毒,然后一層層地切開皮膚,用布巾壓迫止血,然后鹽水沖洗,再逐個檢查臟器。”

“速度一定要快,我們沒有第二個機會,”楊茉說完看向眾人,“誰能跟我一起上手術?”

聽到楊大小姐這樣問,眾人面面相覷,大家嘴唇哆嗦著想要開口卻誰也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事誰能跟著楊大小姐一起做。

要從活生生的人身體里拿出臟器,活生生的人啊,光是聽了這話大家都傻了眼,只覺得頭腦發懵,有東西在里面嗡嗡作響。

眼前這個人是誰?

是誰在問這些話?是楊大小姐。

魏卯覺得不能呼吸,血液仿佛從全身各處一起壓向心臟,為了師父他什麼都能做,他相信師父。

因為這世上只有師父能說出這樣的話。

“師父……我能跟師父上手術。”魏卯小聲說了一句,這話仿佛只有他自己能聽到。

眾人齊齊看向魏卯。

魏卯想要重復一遍,可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般,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他不是在做夢,所有人都在真真切切地等他說話。

“師父,我能跟師父上手術。”魏卯顫抖著將手抬起來。

手開始有千斤重,可是漸漸地隨著向上舉所有的血液都流動起來。

有一種沖破的感覺。

一抬手站起身引起周圍一片嘩然。

“我跟師父上手術。”

魏卯做到了,他站起身覺得眼前都亮起來,原來站起來的感覺是這樣好。

“我也跟師父去。”

蕭全也站起來。

“還有我,我也去。”

“我也去。”

梅香的聲音很輕卻很清脆,“我也去。”

濟子篆覺得從來沒有出過這樣多的汗,張嘴說話更是聲音嘶啞,“楊大小姐,我和胡靈也幫忙。”

傳出去一定會覺得他們瘋了,這麼多人要將活人打開從里面切除東西。

楊茉點點頭,既然大家都願意和她一起嘗試,她就要安排如何開始,“現在我們要最有效的止痛藥。”

最有效的止痛藥是什麼,濟子篆道:“我們用的那些藥酒不行嗎?”這藥酒治好了陸贄和高正春,其他外傷的病患也用過效果很好。

楊茉搖頭,“我們不能在孩子清醒的時候打開腹部,而且這樣的手術光靠藥酒是不行的。”

大家互相看看。

濟子篆道:“那要怎麼辦?”

楊茉道:“我知道有一種藥能讓人暫時睡過去,等到藥效一過就會安然無恙地醒過來。”

白老先生捋胡子的手停下來,驚詫地看著楊茉,“還有這種藥?”

楊茉點頭,“有,我從前想要試過,但是沒有做成,我想著等朱善那邊差不多了,將這件事交給他,不過現在已經來不及,我們要將藥做出來。”

可是做藥誰會啊,沒有楊大小姐什麼藥也做不出來。

楊茉看向濟子篆,“事不宜遲,我去張羅制藥,濟先生要教會所有人如何簡單的處理傷口,萬一有出血又要怎麼辦,魏卯和胡靈去給周七老爺家的十二小姐取血,梅香和秋桐要將所有的器械和布巾消毒,蕭全和江掌櫃去準備手術的房間,現在要將房間用藥劑熏蒸然后用干凈的布巾上整個房間圍起來,所以保合堂的內院從今天開始不能隨便進人,要上工匠做出兩扇門來隔離將要用來治療的房間。”

“濟先生明天我們要用牲畜來練習。”

濟子篆熟悉這種方法,“我在濟家準備好,明天一早接楊大小姐去濟家。”

楊茉頜首,“都已經安排好,大家各司其職。”

大家從屋子里退出來,楊茉叫住沈微言。

沈微言已經好久沒有和楊大小姐一起治病患,聽到楊茉的叫聲,沈微言忙停下腳步。

“沈微言,這里面除了魏卯你做的蒸餾水最好,能不能連夜幫我做出幾瓶。”

楊大小姐自從有了徒弟就很少讓他幫忙,沈微言忍不住露出笑容,“我這就去做。”說完看向角落里的東家。

東家的神情從來沒有這樣溫和、親切過,沈微言對這樣的氣氛雖然陌生,但是也能明白其中的含義,立即轉過頭幾步走出屋子,一直走到廊下,沈微言才長長地吐了口氣,黯然地低下頭,搓了搓手指,他應該為楊大小姐高興,沈微言最終嘴角哆嗦兩下卻沒能露出笑容。

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楊茉吩咐梅香,“讓江掌櫃去多買些鏹水,再將藥鋪里做出的烈酒準備好。”

聽到鏹水,周成陵眉頭微皺抬起頭,“要用多少鏹水?”

楊茉道:“要用很多,一次做不好,要做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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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喜歡你

周成陵道:“簡單告訴我一下你的藥要怎麼做。”

楊茉點點頭,“將我們做的烈酒和鏹水融合用熱油煮,等到有東西蒸騰出,慢慢向里面滴入烈酒,蒸騰出的東西就是我要的藥,聽起來簡單但是做起來難,因為我不知道油燒多熱能將藥蒸出來,所以要分幾批不同熱度來做藥,最后來試藥效。”

周成陵仔細想了想,“不容易做成,”說著笑看向楊茉,“你可知道士煉丹?”

這個因為有皇上迷戀上清院,大家應該都知曉,楊茉道:“知道一些,不過並不多。”

周成陵站起身很熟練地從書櫃里舀出本書,“古今不少有名的醫生都開藥爐。”說著他走到她面前,將手里的書遞過去。

他不過是在她書房里轉了幾圈就要比她更清楚自家的藏書。

楊茉低頭看向手中的書本,上面寫著《金丹秘要》,翻開里面還畫著懸胎鼎和水鼎,這些煉丹的爐鼎看起來和化學儀器沒太大差別,只不過稍嫌粗糙。

楊茉盯著書上的字看,一只手卻伸到她眼前擋住了她的視線,“現在再學已經來不及了。”

楊茉抬起頭,周成陵唇邊含笑,面容溫和,“你知道濟先生是外科世家于是請他來教導弟子外科止血縫合,你知道胡靈、魏卯已經精通采血,你知道沈微言行事縝密可以幫你做鹽水,為了救十二小姐你也算是人盡其責物盡其用。”

楊茉不禁覺得奇怪,周成陵這口氣似是在誇她卻又有點悵然。

“楊茉蘭,”周成陵忽然叫她的名字,“你我相識這麼久,你卻並不太了解我。”

周成陵修長的手指一收將楊茉手里的書握住,“我也有一樣家傳絕學,旁人不過窺其三分。”

這樣個貴公子站在她面前說了那麼大段話。原來只是為了這一句,他剛剛微擰的眉峰里是些酸澀,只因為她不太了解他。

楊茉覺得因為他涌起的那股酸,心頭甜起來,那喜悅如同熱流一下子到身體各處,“你說的家傳絕學是什麼?”

周成陵目光清明,“是煉丹。不要說大周朝國力鼎盛時我家在煉丹,就算就是如今這樣的年月上清院的丹爐可曾停過?你若是想要藥無需別的,只要向我伸手,只要你伸手就一定會有。”

只要你伸手就一定會有。

她從來沒期望過有人在她面前說這樣的話。誠然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換來,每向上走一步她都拼盡全力,她以此為傲。但是她心里也期望有時候什麼都不做就能擁有一切,哪怕是短暫的一刻。

歡樂、幸福、成就,她什麼都不做就能全都接住。她不會因此喪失心性不再繼續努力,她只是需要歇一歇,就算是苦行僧也願意靠在大樹下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那就是她的幸福。

“楊茉蘭。只有你不想跟我要的,沒有我不想給你的,”周成陵仔細地看著她,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只是泛起的笑容中有些缺失,少的是極致的歡喜。“我多希望你只是一個內宅婦人,不需我太多言語只能站在我身后給我生兒育女,簡簡單單就圈你一輩子。因為你沒有別的選擇。”

“我期望過你在醫術上止步或是受挫,那樣一來我就可以維護你,可以給你個好歸宿,親眼見過你幾次治病救人之后,我又改變了想法。你是不可能放棄醫術,而我也不能給你。你今日得來的一切。”

“我知道讓所有人能站起來支持你有多難。”

楊茉不錯眼睛地看著周成陵,周成陵緊繃的臉總算有所松動,“我小時候因為不想和京中的大儒學習,嫌他沒事就要做兩首酸詩因此被父親責打,就算將骨頭打散了我也不肯認錯,宗室都知曉我的倔脾氣,所以我要娶你不是一時興起,沒有什麼能難得住我,所以你不必小心翼翼怕我辜負,如果你為我動心我必不會讓你傷情,多了解我一些你也不會難過。”

楊茉不禁震驚,她沒想過周成陵說出這樣的話。

從來都是他說話,她不出聲的逃避,其實她很喜歡和他相處,可心中總是有疑慮。

今天他說的話,讓她驚詫,讓她覺得眼前一切都亮起來。

讓她也想要說些什麼,至少讓他也知道自己的心思。

喜歡一個人就是要奮不顧身,沒有理智,不能用理智去判斷,如果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她覺得那就是已經心生愛意。

如果有一天眼前所有一切都更加明亮,好像已經遠離了痛苦和煩悶,那一定就是遇見了想要依戀、向往的人。

索性他們互相喜歡,索性他們之間沒有第三個人在阻礙。

楊茉看著周成陵,“周成陵,我覺得我已經很喜歡你了,能治病救人做喜歡做的事我會喜悅,每天能見到你我也會喜悅,我覺得現在你和醫術一樣,讓我向往。”

讓我向往。

周成陵顯得格外的冷靜,仔細看看更加像是怔愣。

他從來都是頭腦清醒,卻沒想過身體里還能有一樣東西如同洶涌的潮水一下子將他整個人淹沒。

他的心臟渀佛在胸腔里滾了滾,又被扯了扯,然后緩過氣來狂跳不止,他那如同一汪深潭的眼睛里只能看到那個女子,她仰起臉看著他,“所以,你一定要想盡辦法娶我,不要被人約束住,也不要讓別人將我娶走,不要讓我們心生遺憾。”

他從來沒有聽過這樣膽大的話,所以從來不知道,這話里每一個字都能讓他慌亂。

讓他終于明白,他從前冷靜、自持,那是因為他沒有遇到讓他慌亂的那個人。

等了這麼久才讓他感覺到心頭亂跳。

如果遇到一個人能讓他的心突突狂跳,他不會放她走,所以從始到終一切就是這樣的簡單。

楊茉第二天見到周成陵,發現周成陵的藥鋪里已經擺了幾個類似水鼎的東西。

周成陵道:“看看是不是這樣。”

鼎換做了耐高熱的瓷器,這樣就不會被鏹水腐蝕,周成陵怎麼在一夜之間找齊這些東西。

楊茉正看著,蔣平將一個人從外面請進來。

那人穿著一身灰色的長袍,臉上的神情淡泊,頭發沒有挽起來看起來有幾分仙風道骨,見到周成陵,那人上前行禮,然后將目光落在楊茉身上。

蕭軻仔細地看楊茉,這就是宣王爺說的楊大小姐。

為了楊大小姐宣王爺將他從百里之外叫進京,他還以為是國事,原來只是為了一個女子,大家說宣王爺被一個女子迷住他原來還不肯相信,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一個女子懂得什麼煉藥。

蕭軻掉過頭去和周成陵說話,“我會照王爺說的去做,到底能不能得到楊大小姐說的藥,就不得而知。”

他煉藥這麼長時間從來沒聽說用鏹水和烈酒能做出什麼讓人吸進去就會昏迷的藥。

楊茉吩咐秋桐將朱善叫進來。

朱善看著眼前的這些東西發呆。

對這樣的呆愣蕭軻不禁想要嗤之以鼻,要不是宣王爺在他一定會揮袖而去,為一個女子和粗人施展煉丹術,簡直就是對他的侮辱。

蕭軻看著面沉如水的周成陵,強壓下心頭不快,吩咐旁邊的徒弟,“開爐。”

朱善從懷里舀出幾張紙,跳著腳跟了過去。

蕭軻看一眼朱善手里的東西,上面怪模怪樣地畫著幾個爐鼎。

“這是要做什麼?”蕭軻沉聲問。

朱善挺直脊背,“我們大小姐說了,凡事試著做藥都要記錄清楚,用多少柴禾用多少鏹水用多少烈酒之后做出什麼,否則一切就等于白做,每張紙就是次嘗試,否則就算偶然做出了藥,沒有詳細記清楚,下次要用藥怎麼辦?難道要重新來過?”

看起來邋邋遢遢的人竟然懂得這個。

很多方士偶然煉制出丹藥之后卻無法再次復原,一生引為遺憾。

蕭軻本來對朱善手里的東西不屑一顧,聽到朱善的話詫異地將朱善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你從前是做什麼的?”

朱善更加得意,“我?養蠅蟲,我們大小姐用蟲給很多人治過病咧。”

蕭軻的頭頂渀佛炸了響雷。

朱善卻不在意,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中,要不是楊大小姐他早就被蠅蟲吃了,現在無論誰問起來他都覺得臉上光彩,自己好像也變得很高大,看吧,我養的蠅蟲治好了很多人的病。

我的蟲子真的能治病救人。

這都是因為楊大小姐。

蕭軻臉色難

看,這臟兮兮的男人養蠅蟲已經夠讓他驚異,楊大小姐竟然用蠅蟲來給人治病。

宣王爺要娶的究竟是什麼人?

蕭軻的徒弟開始添柴,朱善將柴禾一根根地畫在紙上。

楊茉顧不得在煉藥上耽擱太多時間,只好將這些托付給周成陵,“只要做出東西就要試試。”

周成陵接過楊茉的話茬,“要用牲畜試,不能用讓人隨便碰觸。”

楊茉點點頭,“濟先生那邊等著我開刀呢。”今天要用牲畜走一遍腹部探查術的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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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藥

周成陵將楊茉送出院子,沒想到他會娶一個比他還要忙的女子,楊茉才跨出門,等在外面的胡靈就上來道:“大小姐,血已經配好了。

魏卯道:“冰塊也找到了,現在是隆冬季節冰塊倒是不缺。”

楊茉還沒說話,旁邊的蕭全又跟了上來,“手術在濟家藥房,人都到齊了只等師父過去。”

你一言我一語,楊茉聽完了這些話,才發現已經走出很遠,走之前她都沒有顧得上和周成陵對視一眼。

楊茉才想到這里,耳邊又響起別家藥鋪醫生的聲音,“楊大小姐真的要給病患開膛破肚啊。”

這話剛出口,旁邊就有醫生看過去,“這是什麼話,楊大小姐要給人治病。”

不過想一想,開膛破肚說得難聽卻也是實話,楊大小姐這次能不能將人救回來,誰也不知道。

楊茉帶著徒弟來到濟家藥鋪,進了后院看到被捆綁結結實實的牲畜,楊茉利落地吩咐弟子,“換衣服。”

大家換好衣服站在牲畜兩側,楊茉看向濟子篆,兩個人一起拿起了手術刀。

楊茉不知道一臺手術要做這麼久,從中午一直到了下午,視野開始不好,不過牲畜總還算活著。

“讓人拿燈來。”楊茉看向魏卯。

魏卯忙換下衣服去安排。

濟家的伙計將藥鋪里所有的燈都找了過來。

這麼多燈在頭頂仍舊讓人覺得不夠亮,等到真的開始做手術要怎麼辦?十二小姐這樣沒有長成的孩子,切口又格外的小。

“到時候用琉璃燈吧!”濟子篆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楊茉看過去。

濟子篆道:“現在就讓人去幫忙借琉璃燈,越多越好。”

聽到楊大小姐要找琉璃燈,外面頓時人聲鼎沸。

“走,去找琉璃燈,”不知道人群里誰先說了一句。大家從看熱鬧的心態一下子扭轉過來,“幫楊大小姐去找琉璃燈。”

這本來就是藥鋪一條街的事,開始有人因為去找燈而離開,接著走開的人越來越多,濟家藥鋪外恢復了寧靜。

等到楊茉和濟子篆縫合好了從院子里出來。

外面已經有許多人提著琉璃燈,“楊大小姐燈借來了。”

楊茉抬起頭,滿眼都是人們的笑臉,雖然現在是寒冬季節,卻讓人心里覺得十分的溫暖,所有人都誠懇地望著她。楊茉走下臺階,不小心一個趔趄。

人群跟著嚇了一跳。

大家開始紛紛問,“大小姐沒事吧?”

楊茉笑著搖頭。“沒事。”

“那……那種治病方法能行得通嗎?”

楊茉雖然疲憊聲音卻仍舊清亮,“能,不過要慢慢嘗試,每個病患不一樣,我們要格外仔細。”他們現在就要去保合堂商量對策。

楊茉向前走。人群立即分開讓出一條路,走在楊茉身邊的魏卯向左右看去,他從來有被人這樣注視過。

楊茉和濟子篆進屋商量手術方案,門外江掌櫃開始收燈。

等楊茉再回過神來,天已經亮了,沒想到一忙天就亮了。楊茉在藥鋪里休息了一會兒就去周七老爺府上看十二小姐。

這樣一來一去就又是半日,剛回到藥鋪里。

“大小姐。”門口傳來阿玖的聲音。

楊茉看過去,阿玖上前稟告。“藥有眉目了,我們十爺請您過去。”

周成陵那邊有了消息,最重的一塊石頭轟然落地,楊茉穿上氅衣匆匆忙忙地趕去周成陵的藥鋪,邊走邊問阿玖。“已經試過了?”

阿玖點頭,“試過了。三個水鼎,今天早晨有一個流出的東西熏到了一頭羊,不過藥很少,用過之后基本上就沒剩下什麼,我家少爺和蕭先生用朱善的記錄從頭到尾又做了幾次,這下終于做好了。”

是周成陵幫忙一起做的?

楊茉想著阿玖已經上前推來了門,里面就傳來蕭軻的聲音,“這羊還能不能醒過來?”

然后是周成陵道:“她說能醒,先生何不耐心等一等。”

楊茉走進屋子,腳步聲響如同雪落在地上,雖然輕卻在他耳邊那麼清晰,尤其是看到她臉上的笑容,高興的時候眼睛也悄悄彎起來。

楊茉徑直向周成陵走過去。

看到周成陵旁邊的瓷瓶,楊茉輕手將瓶子拿起來,就算是不太純凈的乙醚也足夠用了。

只顧得看藥,將東西放下的時候才感覺到她離周成陵那麼的近,近的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她的心一下子揪起來。

四目相對,目光流轉,感覺是在人前說悄悄話,頓時讓她面紅耳赤,正欲說些什麼,突然間蕭軻道:“這藥不一定有用。”就算是真的能做出東西,他也不相信一個女子就知道這東西怎麼使用。

為什麼煉丹讓人崇敬,那是要知道天地萬物之造化,為道者兼修醫術方能窺探門徑,要長生久視,能通古今知后世,才能有成就。

一個連煉丹爐都不怎麼會用的人,怎麼可能會用煉出的藥。

蕭軻伸出手去摸地上的羊皺起眉頭看楊茉,“這羊用過那些藥,好似不能動了,楊大小姐如果想用這藥讓病患暈倒后再安然無恙地清醒……”

蕭軻的聲音還沒落下,地上的羊豁然站起來。

眾人一起倒抽了口冷氣,都驚訝地張開嘴。

蕭軻嚇了一跳倒退幾步。

羊踢著蹄子,不停地搖著腦袋,向著蕭軻“咩咩”叫。

“咩咩咩。”

好像在嘲笑他,蕭軻漲紅了臉。

“咩咩咩,咩咩咩。”

蕭軻轉過頭看周成陵,想要說什麼。

羊在他身后拉了長音,“咩”

屋子里的氣氛詭異,不知道誰先憋不住笑,蕭軻先是臉色發青豁然又忍不住笑起來。

他不修道卻自詡強過那些裝模作樣的牛鼻子。

他一心一意跟隨宣王爺,想要將來能夠給大周朝變法求新。

他以為自己很有耐心。可面對一個女子卻想要爭個長短,只因為聽到那些傳言,想到這女子的種種作為如何驚世駭俗。

沒來京中之前他已經亂了方寸,輸給了這女子,世間萬物就是如此,越是在意越是要你一敗涂地,他盯著這羊好幾個時辰,偏偏等到楊大小姐來了,它就站起來。

這女子面對他的質疑並不生氣,不是在宣王爺面前裝溫順。

而是她自信。自信能讓他見識到結果。

他做的事可笑,

“大小姐,”朱善將手里的本交給楊茉。“這里記著用了多少根柴禾燒火,每根柴禾我都稱了重。”

楊茉點了點頭,這就為下次做藥提供了依據。

“現在要怎麼辦?”

接下來就讓江掌櫃布置好手術室,胡靈采好預備的全血,至于她要好好睡一覺。明日就能集中全部精力去手術。

楊茉看向周成陵。

周成陵緩緩地點頭,“我去告訴七哥。”

楊茉道:“一定要十二小姐好好歇著,不要讓她太耗費精力。”

明天是個大日子。

楊茉天不亮就起床梳洗,從里到外換了一套素凈的衣裙,然后坐車到周七老爺府上去接十二小姐。

周家也是一片燈火通明。

周七夫人已經等在垂花門,殷切地看向楊茉。“家里都準備好了,照大小姐說的,十二丫頭從昨晚就沒吃飯。”說著頓了頓,眼睛里泛起淚光,“十二丫頭有點害怕。”

小孩子哪里見過這種陣仗,嘴里寬慰她,但是一晚都沒睡著。好不容易瞇了一會兒,醒來之后滿頭大汗。她這個做母親的不知道怎麼安慰好。

說是給她治病可他們連什麼病都不知道,用的更是沒有見過的治法,十二丫頭想要知道更多,她卻不能說,她不願意告訴孩子,是要將她切開。

她選了一個大日子,將女兒切開。

她是什麼母親啊。

只要想到這個,她就有一種發瘋的感覺,最后一刻她卻想要反悔,將孩子緊緊地抱在懷里,誰也別想從她身邊奪走。

“七夫人,”楊茉看著臉色蒼白渾身發抖的周七夫人,“看到你十二小姐會害怕,不管結果如何,我們要讓十二小姐盡量舒適。”

周七夫人怔愣片刻,然后才點頭,眼淚也跟著流下來,“我就忍不住去想……”

“要想好的一面,我們今天這樣努力是為了讓十二小姐能活過來。”她看到周七夫人這個模樣她也忍不住難過。

可是今天不行,今天是救人的日子,她不能軟弱。

楊茉拉緊周七夫人的手,“七夫人,今天我是醫生,您是母親,我們都要做到最好,就算心里再不舒服,也要做到最好,因為我們沒有后悔的機會。”

周七夫人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的手指也攥起來,然后向楊茉點頭。

楊茉讓周七夫人等在外面,自己先進屋子里看十二小姐。

十二小姐在為眼前的衣裙發愁,見到楊茉露出笑容,就要起身行禮。

楊茉上前一步,“大小姐在做什麼?”

十二小姐臉色蒼白,神色卻仿佛比誰都輕松,“我在想是穿粉色的小襖,還是穿這件紅色的,母親說紅色漂亮,我哪件都喜歡。”

旁邊的下人一句話也不敢說,仿佛這是十二小姐最后一次自己選衣裙。

楊茉上前道:“我看紅色的更漂亮,粉色的就留著回來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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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開腹

十二小姐很乖巧地點頭,讓丫鬟伺候著換了衣服,趁著屋子里沒有旁人,十二小姐看向楊茉,“楊大小姐如果知曉我是什麼病,是不是就能救我弟弟。”

在十二小姐期盼的目光下楊茉頜首,“我想辦法救你們姐弟兩個,成哥年紀小沒有你懂事又比你病的輕些,所以先要給您治。”

十二小姐點點頭,這兩天不管是父母還是家中的下人誰都不敢和她對視,生怕她看出什麼來,好像是憐憫,好像是不舍,讓她覺得她好像已經要死了一樣。

那樣難過的氣氛,所有人都在為她哭,只不過不會當著她面哭,所以她看似很平靜,剛剛卻在盤算穿著哪件衣服死,他們都說人會穿著死前的衣服上黃泉,她想打扮漂亮點,因為那是陌生的地方,母親說過去陌生的地方就要得體、漂亮,祖母去世時她還好奇人死了到底會去哪里,她還沒有找到答案,就要這樣匆匆忙忙地走了。

她還以為總有一天她能找到答案,總有一天她會像祖母那樣睿智、淵博,無論面對什麼都坦然、平淡,讓人敬佩,原來那些不過是表面上的,平靜背后誰知道到底會不會有懼怕。小時候害怕了她會縮到奶子懷里,原來那時候並不是害怕,真正懼怕只會讓她閉緊了嘴,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她因為懼怕所以在不停地思量,給自己找借口接受,萬一她害怕怎麼辦,萬一她想哭怎麼辦,萬一她看到的都是陌生人,那些人不會和她說話,她一定會覺得冷,她一定會覺得難受。可是她現在只能笑,她從來沒希望時間過的短暫些,她不停地看沙漏,每看一次心臟都會一揪一揪的疼,額頭上滿是冷汗,她想回到小時候,這樣她就不會覺得時間那麼短暫。

楊茉看著安靜的十二小姐,她了解這樣的恐懼,楊茉拉起十二小姐的手,“你的病不好治。”

所有人都在說寬慰她的話。現在聽楊大小姐這樣一說,十二小姐抬起了眼睛,仔細地聽。

“不過幸好大周朝最好的醫生給你診治。這其實算是一個好消息,因為她一定會盡全力治好你。”楊茉笑著看十二小姐,在現代醫生是不能向病患保證任何事,為了避免醫患之間的官司,大家都謹小慎微。只是要做好自己的事,回到古代,沒有了好的醫療設備,那些冷硬的規章制度也隨之不見,她更願意向病患保證,特別是在這時候哪怕換來她一點點的心安。她願意付出這樣的諾言。

十二小姐含著淚點頭,楊茉上前傾讓十二小姐靠在她肩膀上,然后她聽到哽咽的聲音。

楊茉輕聲道:“我們害怕都會哭。我們哭是因為知道可怕的都會過去,一定都會過去。”

“我想去看看成哥。”十二小姐半晌才道。

楊茉看向旁邊的下人,下人急忙去安排,不一會兒就將肩輿抬過來。

周七夫人陪著十二小姐和楊茉一起成哥屋里。

成哥正睡著。

十二小姐在肩輿上看了好一會兒才向周七夫人點頭。

周七夫人心中不舍卻還是上前,“馬車都準備好了。我們這就去保合堂吧!”

“母親去嗎?”十二小姐忍不住問,她想著要自己走。可是走之前卻舍不得母親,在母親面前她總是軟弱。

周七夫人詢問地看向楊茉。

楊茉道:“夫人跟著一起去吧,一會兒就在外面等。”

周七夫人難得臉上露出歡喜的笑容。

周七夫人去換衣服,楊茉將十二小姐先送上馬車。

十二小姐忽然拉起楊茉的手,“楊大小姐,救人性命難嗎?”

多聰明的孩子,知道要這樣問,聽起來既不會讓她難受又讓她好回答,這樣的善解人意,楊茉真不知道周七夫人少了這樣的孩子會怎麼樣,“難,沒有什麼事是容易的,不過很多人一起努力就會稍稍容易些。”

十二小姐微微一笑,低下頭半晌抬起來,“我不敢跟母親說的話能不能和楊大小姐說?”

楊茉點頭,聲音輕軟,“有什麼話就和我說,我會仔細聽。”

十二小姐道:“方才我看到成哥睡的很安然,我心里……踏實了許多,我就在想,如果我回不來成哥一定會問我怎麼了,到時候就讓母親和他說,我睡著了,睡的很香,他雖然再也見不到我了,心里也會覺得踏實。”

十二小姐牽掛著弟弟,也怕弟弟掛念她。

這樣柔軟的手足之情。

無論要去哪里都要惦念。

“原來是這件事,”楊茉和十二小姐對視,“我會告訴七夫人,不過更希望你能親口告訴成哥。”

十二小姐低頭道:“我……會盡量和他說。”

“這就對了。”楊茉將手爐遞給十二小姐,轉身上了后面的車。

街面上仿佛格外的安靜,保合堂里也是。

十二小姐和周七夫人下了車,保合堂的郎中忙上前來引人進去。

保合堂里所有人都穿上了奇怪的長袍,十二小姐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陌生的面孔,這些人都在向楊大小姐說著什麼。

十二小姐這時開始明白楊大小姐說的,救人性命不容易,不過很多人一起努力就會稍稍容易些。

真的有很多人一起治她的病。

看著這些人仔細地忙碌,十二小姐的心豁然放下不少,也許一切並沒有她想的那麼恐怖。

楊茉看向濟子篆和魏卯幾個,“所有要用到的工具都送進去了?”

魏卯道:“都準備好了,才采好的血也送進去了。”

楊茉點點頭,“大家穿上最后一層長袍跟我一起進去,手術室里不要亂說話,除了這個病患所有一切都要放在手術室外。”

大家點了點頭。

楊茉看向濟子篆,兩個人一起走進手術室內。

十二小姐躺在床上,楊茉轉頭要吩咐魏卯將乙醚拿過來。十二小姐忽然撐著坐起來,“大小姐,我想出去一趟見我母親,我還有話沒說。”

一切都準備好,頭頂的琉璃燈都被點燃了,十二小姐恐懼地不能安然躺在床上。

楊茉欠身看向十二小姐,“不用擔心,一會兒就好,就像睡著了一樣。”

十二小姐緊緊攥住拳頭。

楊茉看向旁邊的朱善,朱善立即將事先做好的面罩拿來蓋上十二小姐鼻口。然后將乙醚滴在上面。

大家幾乎屏住呼吸靜靜地等著。

“好了。”朱善看著已經沉沉暈過去的十二小姐。

楊茉向濟子篆點了點頭,然后利落地吩咐,“消毒、鋪巾。大家各就各位。”楊茉拿起手術刀向十二小姐的腹部割去。

血很快順著刀尖的方向冒出來。

濟子篆驚訝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病患,對刀割沒有半點的反應。

楊大小姐用的真是奇藥,病患胸口起伏呼吸還似尋常,但是卻沒有一點的知覺,這是將活人的身體打開啊。為什麼讓楊大小姐做起來確實那般的容易。

“壓迫止血,魏卯要觀察鹽水和病患的情況。”楊茉一邊接過梅香遞過來的止血鉗一邊吩咐。

屋子里所有人都靜下心來聽楊茉說話,誰也不敢落下一個字。

這可是從活人身體里取東西,書上寫的剖腹挖心也就是如此,蕭全盯著楊茉的手,夾鉗將切開的傷口擴開。楊大小姐的手就伸進去。

伸進活人的肚子里。

傳說中只有閻王殿的小鬼才會這樣。

伸手握住人活生生的內臟。

蕭全身上的血液一下子沖進胸腔,頭發也豎起來,雙腿不停地打顫。他想不害怕,可是他忍不住去想。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這不是人力所能為的,這不是,他是不是在夢中……

楊茉抬起頭看了一眼蕭全。不由地皺起眉頭,立即吩咐沈微言。“快,捂住蕭全的嘴將他拽出去。”

沈微言沒聽明白,楊茉揚起聲音,“將蕭全拽出去。”

沈微言這才如夢驚醒一把拉住蕭全的手將他帶出屋子。

從內院里出來,剛到了外堂,蕭全來不及扯下臉上的布巾就腳下拌蒜摔在地上,蕭全想要說話,只覺得鼻端都是腥臭的血氣,想到那一團團的血布,頓時伏在地上嘔起來。

“魏卯,看看病患的呼吸和脈搏有沒有變化。”

魏卯怔怔地看著眼前一片血污,聽到楊茉的聲音才回過神,立即去摸十二小姐的脈搏,聽她的呼吸。

“都……正常。”

楊茉點點頭,“要時刻注意,不能有半點松懈。”

魏卯立即應聲。

“濟先生,病患壓擠腹部就會有癥狀,我們要仔細地檢查病患腹部。”

濟子篆點點頭,剛要伸手去看,十二小姐肚子里的腸子仿佛動了一下,他這時候才真正體會到打開活人的肚子會如何。

肚子里的內臟溫熱的、蠕動的,仿佛會咬人的手。

楊茉看周圍的人都有些呆愣,“看看病患的臉,她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我們今天是要將這小姑娘救活,無論誰如果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和蕭全一樣走出去。”

濟子篆額頭上滿是汗液,低頭忙碌的楊茉還算冷靜,握著手術鉗一點點地翻看。

滿肚子的血液,到處都是殷紅一片,已經分辨不出哪里是楊大小姐所說的病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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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希望

“布巾。”楊茉伸手要,梅香立即遞過去。

布巾放在傷口上,立即被染紅了。

所有人都看得滿頭是汗。

腹部的臟器看起來完好,要一層層地翻找,她主張要要用開腹探查術,她不能讓病患白白受罪,她不但要冷靜手下動作還要快。

“看不出有什麼病癥,”濟子篆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接下來要怎麼辦?”能看到的就這樣多,還能怎麼辦?

楊茉道:“要將擋在上面的內臟牽開,查看下面的。”

人身體里面的內臟能隨便動?魏卯看著想起和師父一起查驗死屍時的情形,死屍和活人不一樣啊,切開了不會流血,無論怎麼做死人都不會有感覺,現在是活人啊,在活生生的人肚子里亂動。

魏卯有一種五臟六腑都被人在牽扯的感覺,那些夾子、鉗子好像就在他身體里,冰涼冰涼的攪來攪去,說不出的難受,魏卯的胃突然就疼起來。

楊茉將肝膽向外上牽引,濟子篆伸出手去幫忙,才發現自己手抖的厲害,行醫這麼多年他都會這樣慌張,更何況楊大小姐。

楊大小姐卻比他鎮定很多,好像見過這樣的場面似的,難道這也是與生俱來的?

自己做的工具不太好用,而且要將內臟牽引開,張戈太過緊張止血鉗不停地抖動,楊茉只好接手過去,吩咐張戈,“你活動活動手指,然后再來幫忙,什麼都不要想。”

張戈不停地抓握著手指,像楊茉點了點頭。

楊茉道:“這才開始,后面我們還有更多的問題要處理。”現在才看了內臟,還沒有找到病變部位。找到之后還要切除。現代的醫療技術在古代哪里是驚世駭俗那麼簡單,沒有好的醫療設備和器械想要還原一場手術無比的艱難。

張戈深深地喘了口氣重新接手楊茉手里的止血鉗,這次他的手沒有抖。

楊茉道:“就是這樣,要保持這樣的姿勢不能動。”所有的徒弟里張戈是最不愛說話的,沒想到面對這樣的外科手術卻比所有人都要穩健。

她還要接著找病變位置,她一定要找到。

上面的內臟牽扯開,剪開腎筋膜露出里面的腎臟和腎上腺。

看到異常的腎上腺楊茉豁然欣喜。

病患得病了會慌張難過,但是醫生找到病變的部位卻是欣喜。

“在這里。”楊茉指向腎上腺,“正常的腎上腺是紅色,現在這上面有褐色的腫塊。”

沒有醫療儀器只能用危險的腹部探查術。還好讓她找到了病患部位,都是因為十二小姐和成哥的癥狀太過明顯,否則她也不敢如此。

“那要怎麼辦?”濟子篆完全沒有了主意。這樣瘋狂的做法是他做夢也夢不到的,他能站在這里鎮定地幫忙已經是盡了他最大的努力,。

楊茉道:“要將腫瘤和一部分內臟切除。”

切除內臟,濟子篆雖然想過這樣的可能,可是事情到了眼前他卻不禁懷疑,“沒有了內臟。人……還能活嗎?”

楊茉十分肯定地點頭,“周圍沒有同樣的腫塊,我們樂觀的估計切掉了不會再長,十二小姐年紀還小,我們不能完全將內臟切掉,要盡可能保留一部分。”切掉一部分腎上腺。對十二小姐還說對日后的生長發育有些影響,但是好過于沒有了性命。

濟子篆驚訝地看了看楊茉,楊大小姐連想都沒有想就這樣回答他。她何以這樣肯定,肯定切了一部分內臟人還能活著。

找到了病變部位,現在就是將它切除,楊茉伸手要持針鉗,首先要將腎上腺靜脈結扎。

楊茉握住持針鉗才發現一切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穿不過去,因為內臟沒有完全被牽開。沒有我進針的位置。”

如果穿不過去就代表手術無法完成,連一條靜脈都結扎不了,還要怎麼切除腫物,這就是楊茉不選外科的原因,外科手術有太多的不確定性,在完成手術的前一刻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楊茉看向濟子篆。

濟子篆也只能搖頭,連楊大小姐都做不到的事,他更無從下手,可他開始從楊茉手里接過持針鉗試了試。

不行,正好就卡在那里,手伸不過去無法像之前練習的那樣將血管結扎,楊大小姐要結扎的血管又不清楚。

楊茉又試了兩次,頭上的汗越來越多。

濟子篆看著眼睛發紅,面色青白的楊大小姐,忍不住勸慰,“大小姐,我們也算是盡力了,用別人從來沒用過的法子來治,用上這麼多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沒辦法治好所有的病患。”

難道就要這樣放棄?就因為她對外科不純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來做這個手術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腫瘤在那里不能切掉。

她答應了十二小姐會治好她,卻除了給十二小姐切了個大大的傷口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楊茉第四次去試,卻發現手指已經控制不住地顫抖,楊茉覺得手上的持針鉗有千斤重,她兩條胳膊如同針扎般的疼痛,她不時地抬起頭看躺著的十二小姐。

這麼小的年紀,還是一個孩子,卻能拿出勇氣躺在這里,她想要治好她,想看到她醒來之后的笑臉。

她想過要盡所有能力,現在卻束手無策。

可她是知道方法的,她整個大周朝乃至這個時空中,唯一知道治療方法的人。

她不該這樣傻站著無能為力,她應該想到法子治好十二小姐。

她見過十二小姐的小棺材,她將十二小姐從棺材里抱出來,不是為了讓十二小姐忍受開腹的疼痛之后再躺回去。

也許是憑著現代的醫術治好了許多病患,現在面對這樣的情形,她自己無法接受。

為什麼,不能讓她治好十二小姐,就差這一步。

僅僅是這一步。

梅香帕子給楊茉擦頭上的汗,這是她見到大小姐最緊張的一次,大小姐雖然不曾表露,卻渾身上下都繃緊,連同呼吸都小心翼翼的,這樣下去肯定不行。

梅香突然有些害怕,她怕大小姐隨時隨地都會倒下。

屋子里誰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旁邊的濟先生也不再像以往那樣能幫襯大小姐,所有人都盯著小姐,。

這樣的氣氛太壓抑,所有人本來是來幫忙,卻如同千斤重擔都壓在大小姐肩膀上,要有人來幫小姐分擔才行。

可是,要誰來呢?還有誰能成大小姐的左右手,梅香很著急,她眼看著楊茉低頭,汗將楊茉的衣襟都潤濕了。

眾人面面相覷,這要怎麼辦?

“大小姐,”濟子篆低聲道,“大小姐,我們該怎麼辦?”

楊茉腦子里滿是外科的課本,密密麻麻的字仿佛就在她眼前,讓她從頭看到尾,試圖尋找自己的錯誤,外面所有的聲音她都聽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

“楊大小姐,楊大小姐。”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楊茉木然地抬起頭,看到雙清澈的眼睛,為什麼每次突然看到這雙眼睛,就會讓她有種奇怪的熟悉感,就好像是在提醒著她有件很重要的事被她忘記了,卻又隔著層紗讓她看不清楚。

楊茉怔愣了片刻,眼前周成陵的臉漸漸清楚起來。

梅香期望地看著楊茉,希望她將周家少爺請來是對的,每次大小姐和周少爺在一起的時候,都是那樣的輕松,也許周少爺的話大小姐能聽進去。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周成陵在規規矩矩地喊她“楊大小姐。”

楊茉點了點頭。

“喝點水歇一歇。”周成陵看向梅香,梅香立即端了水過來。

“魏卯說十二丫頭的呼吸、脈搏都很好,這病不好治難免有一時想不到的,別著急慢慢來。”周成陵很會控制情緒,眼睛里無波無瀾,只讓人覺得十分澄明。

楊茉這樣看著,自己也安靜下來。

周成陵朝濟子篆看了看,濟子篆道:“要不然我們想想別的辦法。”

哪有那麼好想的,從腹部開口已經是最簡單最常用的法子,該挪動的內臟她都已經動了,不知道怎麼樣才能……

挪動的內臟,對了,她怎麼忘了這一點。

她怎麼忘了要將擋在腎上腺前面的腔靜脈翻起來,這樣就能看到全部血管走向。

她忘記了,血管也是可以動的。

楊茉欣喜地看向周成陵,“我想到法子了,只要將擋住的血管挪開就能結扎了。”

門外的周七夫人眼睛盯著那扇門,她多期望里面有人走出來告訴她好消息。

她的眼睛酸澀了可是她不敢挪開目光,她怕眨眼的功夫就會錯過什麼,她手心的汗已經將衣裙打濕了。

這麼久還是沒有一點的消息。

周七夫人沒想到會過這麼久。

天已經快黑了,保合堂上上下下點燃了所有燈,她就守在燈下等自己的孩子,多少次她默默地念,孩子啊,快到母親懷里吧!有母親護著你們什麼也不怕,老天卻沒有給她機會讓她護著自己的孩子。

這一次是她親自將孩子送到保合堂,她壓上的不止是孩子的性命,還有她這個母親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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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22:56:35
第二百六十章 手術成功

保合堂的門忽然打開,魏卯從里面走出來。

周七夫人忙迎上去,“怎麼樣?”

魏卯的神情盡量輕松,“我師父已經找到了十二小姐生病的地方,已經在做治療,大小姐讓我和夫人說一聲。”

周七夫人開口說話才知道自己聲音顫抖,“會……會好嗎?”

魏卯道:“比之前想的要麻煩些,不過師父說會好的。”

會好的,她等這幾個字太長時間。

眼看著魏卯重新換上衣服回到屋子里,周七夫人的眼淚頓時留下來,忙看向身邊的媽媽,“快去和老爺說,快去告訴老爺……”說到這里她卻停頓下來。

管事媽媽看著周七夫人。

周七夫人嘴一張一合,緊接著眼淚淌下來,“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老爺肯定不敢相信,他……他從昨天開始一個字也沒說。”

管事媽媽連連點頭。

連她都不能相信,她現在不得不承認,她一直覺得是將女兒帶來送死,她是誤入歧途又相信了某個偏方或是道士和尚的話。

周七夫人拉起身邊媽媽的手不停地顫抖。

他們兩口子為孩子瘋了這麼多年,終于做對了一件事。

周七夫人才想到這里,門外傳來叫喊聲,“老七媳婦在哪里?”

周七夫人心里一緊,這是宗室長輩的聲音,除了獻王也和獻王太妃很多長輩都能過問族中事。

周七夫人忙帶著身邊下人迎出去。

保合堂藥鋪里一下子來了不少人,周七夫人向屋子里的長輩行禮,叫了一聲,“三老太爺。”

三老太爺是七老爺這支的長輩。

“七媳婦,”三老太爺皺起眉頭,“你們兩口子到底在做什麼?我聽說你們將孩子送來保合堂讓人開膛破肚可是真的?”

因為怕族里長輩不能答應,她和老爺就沒有仔細稟告。他們是拿定了主意,一切都等楊大小姐治完十二丫頭再說,想及這個七夫人不禁低頭,“老太爺先坐下歇歇,容媳婦慢慢說。”

“說什麼?”三老太爺瞪圓了眼睛,“你們夫妻倆還要做多少荒唐事?就算給孩子治病也要找太醫來,豈能來這種地方?”

三老太爺將拐杖拄地發出“篤篤”的聲音,“我看你們是瘋魔了,”說著向屋子里看去,“楊氏呢?要殺人的楊氏在哪里?”

什麼殺人。七夫人看向旁邊的李氏,李氏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七夫人不禁油然生出一股的氣憤的情緒。是李氏將三老太爺請來的,“老太爺,楊大小姐不是殺人,多虧了楊大小姐十二丫頭才能活著。”

“胡說,”三老太爺瞪圓了眼睛。“我吃鹽比你們吃的米都要多,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開膛破肚是為了救人性命,天子腳下竟有人敢這樣胡作非為。”

七夫人顧不得傷心,連忙辯駁,“老太爺,這是真的。剛才楊大小姐的徒弟已經說了十二丫頭還好好的。”

三老太爺聽得這話看向李氏,“扶我進去看看,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名堂。若是裝神弄鬼我老頭子一眼就能看透。”

七夫人顧不得傷心,連忙辯駁,“老太爺,這是真的。剛才楊大小姐的徒弟已經說了十二丫頭還好好的。”

三老太爺聽得這話看向李氏,“扶我進去看看,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名堂。若是裝神弄鬼我老頭子一眼就能看透。”

江掌櫃已經讓人擋在門口,看到周三老太爺就要過來,立即上前,“老太爺您稍等一會兒,我讓人進去稟告一聲……”

李氏看到旁邊準備換衣服的小郎中。立即道:“治病還不能去看?這是哪里來的規矩?聽說楊大小姐要將我們家十二小姐如同豬一樣切開了又縫上,這是什麼道理?”

“將我們家孩子也當做……豬狗般對待?”李氏說到這里很是憤慨。

周七夫人身邊的媽媽不禁看了一眼李氏。李氏的樣子好像是一心為十二小姐打算,比誰都擔心十二小姐的性命,不但聲討楊大小姐,還一起教訓了老爺、夫人,真是可笑,不知道誰是十二小姐的親生父母。

周七夫人道:“我是十二丫頭的母親,我做什麼都是為了十二丫頭,老太爺何不等一等,這麼多年我們都過來了,還差這一個時辰?”

三老太爺臉色青紫,難以置信地看著七夫人,“我是為了誰?”說著伸出手來指向屋子,“你們怎麼能相信這種事。”

“呦,”李氏忽然發現旁邊的盆里放著幾塊染血的布巾立即大叫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哪來的血?”

看到了血,三老太爺似是被針扎了一下,提起拐杖就要去打保合堂的郎中,“都躲開,我要進去看看楊氏到底在做什麼。”

楊大小姐吩咐所有人都要穿著兩層干凈的長袍才能進去,現在里面的手術還沒完,如果就讓人這樣闖,豈不是之前的努力都要白費。

江掌櫃正不知要怎麼辦好。

周七夫人頓時跪下來,“老太爺您就信媳婦一回,楊大小姐真的是神醫,醇郡王家的哥兒就是楊大小姐治好的,這是宗室營都知曉的事,為什麼楊大小姐能給別人醫治就不能救十二丫頭?我們求了這麼多年,楊大小姐就是我們求來的。”

沒想到周七夫人會一點不顧臉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下跪,江掌櫃不由地驚詫,李氏也有些神情凝滯,不過立即就心里得意起來,好像已經撿起了在七老爺府上丟掉的顏面。

李氏上前去攙扶周七夫人,“這是怎麼說的,一家人怎麼好這樣。”

三老太爺本來還覺得七夫人可憐,聽得李氏這樣一說,立即覺得七夫人是在逼迫他,一個晚輩怎麼能這樣駁斥長輩,不禁冷哼一聲就要向前走去。

江掌櫃一步步后退,不知怎麼辦才好,立即看向旁邊的伙計,伙計會意上前將門堵住。

保合堂里亂成一團,幾乎所有人都去守門。

大小姐忙碌了那麼久,不能就這樣被人功虧一簣。

只有他們知道大小姐的辛苦,保合堂上上下下都要楊大小姐來安排,看似有那麼多人幫忙,其實都要靠大小姐。周老太爺說的對,大小姐是和普通的閨閣小姐不一樣,那些小姐不過是在家中做做針線,大小姐卻一早就要來保合堂,天黑了才回家,每日要接診那麼多病患,還要教徒弟醫術,這樣的辛苦不是誰都能受的,楊家的錢財大小姐都用在了藥鋪和病患身上。

三老太爺怒斥,“一群烏合之眾。你們也敢相信他們。”

三老太爺話音剛落,內院的門被打開,三老太爺先看到了怪異的長袍。然后才看清楚是周成陵。

“你在這里做什麼?”三老太爺沒想到周成陵也在這里,怔愣了片刻,立即向周成陵身后張望去。

周成陵伸出手將門關好,然后才給三老太爺行禮,態度不卑不亢。

三老太爺臉上仿佛結了層冰。“你也在這里……好……也免得我一個個地去訓斥,”說著去看周成陵,“是你讓楊氏給老七家孩子治病?這麼說來,你早就認識楊氏,你和那女人暗地里是不是早就私相授受。”

角落里的阿玖上前幫周成陵脫掉保合堂的長袍,周成陵走到三老太爺面前。聲音很平常,“我是認識楊大小姐,不過沒有私相授受。我周成陵想要娶的女子,必然要是光明正大,我們宗室有那麼多長輩,自然會有長輩幫我說親。”

周成陵的聲音不高卻仿佛能讓人聽到余音。

三老太爺只覺得面皮上一緊,如同被冷風吹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沒和離時就已經有傳言說楊氏。劉氏賢良淑德,你卻要和離,都是被這妖女迷住,現在還任著她禍害宗室子孫,不是獻王太妃一個人就能讓楊氏進門,獻王不管你,我們的折子就遞到皇上面前。”

李氏在旁邊想笑,瞧吧,這親事還沒做成先將宗室營鬧了個天翻地覆,劉家若是聽了這樣的消息也定然不肯罷休,看周成陵和楊氏在人前還能不能抬起頭。

三老太爺話音剛落,內院里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緊接著是許多人拍手。

三老太爺越來越覺得奇怪,里面真的是在治病?

楊茉將縫合的線剪斷,持針鉗也放進托盤里,整個人松了口氣,這才發覺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仿佛被人從水里撈起來一般。

沒想到手術會進行這麼久。

這是她來到古代真正意義上的一場外科手術,身邊所有人都很振奮。

濟子篆看到長長的傷口,將肚子打開了那麼久,切出了東西,人卻還活著,只不過輸了血和鹽水。

僅此而已。

這樣的醫術,他真的想知道楊大小姐到底怎麼想出來的。

“十二小姐怎麼樣?”

聽到楊茉的聲音,魏卯立即道:“輸了血,已經好多了。”

十二小姐眼睛緊緊地閉著,卻均勻地呼吸。

楊茉蜷起手來,靜靜地聽著,如果不經歷這些,永遠都不知道淺淺的呼吸聲是那麼的彌足珍貴。

十二小姐挺過來了。

楊茉覺得繃了幾日的表情終于可以松懈,這樣舒緩下來她的臉上浮起的是笑容。

楊茉點點頭,吩咐張戈,“將人抬去后面的屋子,一定要小心不能碰到腹部的傷口。”

張戈應了一聲。

大家小心翼翼地將十二小姐抬起來,眼看著十二小姐安置好,楊茉這才將濺上血污的長袍脫下向外面走去。

推開了門,楊茉立即看到擋在門口的江掌櫃和臉色難看的周三老太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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