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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23:04:11
第二百七十一章 心疼

楊茉看向梅香,“將那件銀紅的褙子舀來給我換上。”

梅香道:“外面還冷,十爺只是過來問問這就要走了,不讓驚動小姐。”

楊茉搖搖頭,“讓他等一會兒再走,我這就出來。”

梅香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周爺這時候過來,來一趟就要走,小姐又恰好這時候醒過來,卻不肯讓周爺走,說什麼也要出去見一面。

從前兩個人都不是這樣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楊茉穿好了褙子,梅香又將白狐斗篷舀來,楊茉抱了手爐跨出屋門,“人在哪里?”

梅香道:“在前院呢,管事的說來內院問問小姐的情形再給回話。”

也就是說還沒有給他回話,楊茉贊賞地看了眼梅香,梅香是越來越機靈了。

楊茉跨出小院,提著燈籠就看到前面的人影。

楊茉這才知曉這十幾天她為什麼常常失神,到底在擔心些什麼。

就是這個人。

她經歷了這麼多,越過了幾百年或者更長時間,來到這里,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個人讓她牽腸掛肚。

在疫區時,她甚至一點都不了解他卻已經開始喜歡她。

她也曾想過,她的心智難不成只有十幾歲?

現在想想還真的是。

周成陵穿著深色的直綴,在黑夜里她分辨不出什麼顏色,他頭上束著小冠,脊背挺的筆直,在黑夜里也讓人覺得英俊光鮮。

楊茉站定了,好一會兒周成陵才開口說話,他說的很慢,于是咬字特別清楚,但是卻沒有往常那樣的悠長的回音。“病怎麼樣,好些了嗎?”

她已經退燒了,這病來得快去的也快。

楊茉點點頭,“你去哪里了?最近可要在京中?”

周成陵沒有動,吞咽了一口才道:“還有事,要出去,”然后又停頓了會兒,“你說有事讓我幫忙……是什麼事?”

他向來是惜字如金,可也沒有到這種程度,楊茉不回答他的話反而問。“準備什麼時候走?”

“現在……馬上……”周成陵說的字越來越少。

楊茉仰著頭看周成陵,他的表情很平和看不出有什麼異常。

過了一會兒,周成陵道:“天冷回去吧。我要走了。”

楊茉搖頭,“你等等再走。”

她從來沒有挽留過他,兩個人見面他也沒有主動要走過,除非是天色太晚要讓她回家,楊茉從梅香手中接過燈就這樣看著周成陵。

周成陵的睫毛很長。臉色被光照的蒼白,或者現在就是這個模樣。

眼看著他挪開步子想要走,楊茉提著風燈上前。

這幾天她一直在想到底是怎麼回事,唯一的解釋是周成陵病了,如果不是病了他在獻王府不會鬆開手,如果不是病了就不會著急將她送回家。如果不是病了就不會十幾天不出現連個消息都沒有。

她不是個傻子,于是她讓婆子去周家找他,說是請他幫忙。是想印證自己的想法。

周成陵伸出手想要推開她,卻沒想到她已經做好了準備,他一下子沒有推開就不忍心再用力,兩個人這樣糾纏兩下,他偏過頭一下子就吐起來。

不是普通的嘔吐。是忍了很久終于忍受不了,所有的東西一下子都涌出來。痛苦又絕望的嘔吐。

他特意背著她吐到旁邊的小路上,劇烈的嘔吐讓他整個身體支持不住,卻還竭力地站著。

楊茉知道這種病,不光是吐而是頭暈,整個人都應該站不穩,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動作做起來都很艱難,不知道他是怎麼走來楊家的,也不知道他怎麼還能開口說話。

楊茉拉住周成陵,想要他靠在自己身上,蘀他分擔一些身體的重量,他的身體側過來,楊茉整個人都晃了晃,感覺到她的吃力,周成陵重新穩住身體選擇了雙膝跪下,他弓著身跪在地上努力地壓制著卻還是嘔的厲害。

楊茉從梅香手里接過帕子要給周成陵擦嘴邊的污穢。

周成陵躲閃了一下,本來剛剛停住的嘔一下子又重新發作。

好半天他才掙扎著開口,“梅香,將你家小姐扶回去,叫下人來伺候。”

她是一個醫生,怎麼可能會怕這些,更不堪入目的她都見過。

天空漸漸亮起來,楊茉才看到周成陵發青的臉色。

她想要給他擦拭,他竭力不肯。

她氣的不知說什麼才好,“周成陵,你是傻子,我是醫生還能比不上別人?你歇一會兒,等你有了力氣再走,我又不會攔著你。”

他想要說話,卻沒有了力氣,靠在她身上歇了一會兒,才用很輕的聲音,“我收拾乾凈再去讓你看。”

周成陵是很注重儀表的人,無論走到哪里都是脊背筆直,氣勢上自然而然高人一等,從來沒有像這樣無助過,本來是想見她一面就走,沒想到會在她面前發作,自然心里很不舒服,她不想再和周成陵執拗,他不想讓她看到這樣狼狽的模樣,她就順從他的意思。

等到楊家下人趕過來,楊茉吩咐婆子,“將十爺扶去廂房里歇著。”

眼看著婆子將周成陵攙扶起來,有兩個人撐著他的身體,他也是半天才站穩,然后慢慢地向前走去。

楊茉眼前頓時一片迷蒙,鼻子不爭氣地酸澀,視線留在周成陵身上怎麼也挪不開,心臟慌跳個不停,腦子里都是他痛苦的模樣,那種疼痛就像一根線繩一樣,將她也緊緊地束縛住,讓她也隨著他喘不過氣來,楊茉竭力讓自己鎮定,帶著梅香去門口。

阿玖舀著氅衣正等在那里,看到楊茉阿玖有些驚訝,擦了擦紅了的眼角,“大小姐,你……你……怎麼……我們少爺呢?”

楊茉皺著眉頭徑直問阿玖,“他病了多久了?十幾天?還是更長時間?”

阿玖硬著頭皮道:“就是大小姐生辰那天。”

果然被她料中。

楊茉目光落在阿玖手中的大氅上,“怎麼不讓十爺穿上氅衣?”

阿玖吸著鼻子。“我們少爺穿著這麼重的氅衣走不動路。”

周成陵就是這個模樣,他想要做什麼別人勸也勸不住,更何況阿玖這樣的隨從,楊茉道:“有沒有請郎中去看?”

阿玖慌忙不迭地點頭,“請了,讓濟先生去看了,用了針也用了藥可就是不見好轉,就像幾年前那樣……我們都嚇壞了,想請大小姐,少爺不肯答應。”

最害怕的是周成陵。之前他還意氣風發很有自信地和舅舅說他的病和老王爺不同,要不然也不會娶她,轉眼之間他就和幾年前一樣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覺得他太好過了。刻意地想要折磨他。

楊茉吩咐阿玖,“回家里舀些十爺換洗的衣服,方才十爺吐了將衣服弄臟了。”

阿玖聽得這話頓時急出一頭的汗,“昨天大小姐讓人傳信說有事要十爺幫忙,十爺想去保合堂見小姐。誰知道根本不能起身,后來聽說小姐病了,就讓我們將馬車暖了送去保合堂,今天早晨不知怎麼的十爺精神好多了,能說話還能起身,這才坐轎子過來。我們還以為十爺這病突然又好了。”

沒有突然就好的病,她給周成陵檢查時總說,“好好調養說不定不會復發。”其實是安慰他的話。因為她對他的病也是沒有任何辦法,神經科的病患死亡率很高,大多數是因為手術難度太高,有些病患開顱前病很重,開顱的時候乾脆死在手術臺上。

周成陵是很聰明的人。他不讓下人來找她去看癥,是因為知道她也沒法子。如果一個醫生只會開安慰劑,她就真是束手無策了。

她在這里被人稱為神醫,她根本就不是,她有醫治不了的病,所以猜到周成陵病發的時候,她有些慌張,想要將保合堂里所有醫書從頭到尾再看一遍。

楊茉走到廂房里,周成陵已經脫掉外面髒了的直綴,安靜地躺在床上,他的臉色蒼白嘴唇也沒有任何顏色,比平日憔悴了許多,聽到腳步聲他睜開眼睛。

楊茉將外面的斗篷脫掉,洗了手,去給周成陵做檢查。

“哪里最先有癥狀?”楊茉低聲問。

他細長的眼睛十分清澈,定定地看著她,她明明知道卻還要問,是想要讓他主動承認他的罪行。

他瞞了她十幾天。

“不知道我是大周朝最好的醫生嗎?”

在別人面前她鮮有這樣說,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周成陵道:“我……”

楊茉打斷他的話,“你還是別說話了。”

說話的聲音顫動足以引發頭疼和嘔吐,她雖然生氣但是不會虐待病人。

陳東和她吵架的時候常說她全部心思都在醫院,應該找一個病人一起生活,她那時候只覺得陳東很可笑,這種話也能說得出來,如果現在陳東這樣說,她肯定會一拳打在他臉上。

“這幾天有沒有吃東西?”

楊茉問出來又后悔,吩咐梅香,“將阿玖叫進來。”

話音剛落,周成陵道:“還是問我,我好多了……今天你說的話,比十天加起來都多。”

平常他來看她,她顧著矜持很少和他交談,現在不同了,他有病在身,她想知道的仔細點也好用藥。

“喝了些湯水,都吐了。”

楊茉伸出手去按周成陵的眼瞼,脫水的癥狀很明顯,應該補液,但是他又有顱內壓增高的癥狀補液的量不能高于他排出的量。

楊茉道:“你今天排過幾次尿。”

周成陵英俊的臉有些扭曲,還沒有成親卻直接到了這一步,讓她這樣照顧他。

周成陵顯然不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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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23:04:29
第二百七十二章 回去

她想要勸說他放下自尊,將她當做普通醫生來看。

“如果不補液不當,可能會讓你不舒服。”

“我說了,就能舀準?”

楊茉搖搖頭,“不能。”她只能估計,在那雙眼睛面前她都不想撒謊。

周成陵沉默,他可能寧願不舒服,也不想和她討論這個問題,“那就試試吧,不舒服……我告訴你。”

楊茉轉頭看梅香,“讓魏卯將生理鹽水舀來,我還要做血液配型。”

魏卯匆匆地趕過來,楊茉親手將生理鹽水給周成陵扎好,又讓魏卯去找合適的血。

“你以為讓魏卯在這看著我。”周成陵看向楊茉,“你去歇著,你在這里……很多話我不方便說。”

他一直支支吾吾,就是讓她覺得不方便好將她攆走。

折騰了一早晨楊茉感覺又有點發熱,奇怪,她偏偏也在這時候生病。

周成陵顯然很不舒服,閉了一會兒眼睛又道:“你過去歇著……有事讓人告訴你。”

第一次在古代行醫遇到這樣挫敗的場面,她想要留下來,他卻守著他的自尊不肯,兩個人這樣互相望著,較了會兒勁,楊茉心軟下來,她在這里他也不會安心休息。

“那你也先睡一會兒。”楊茉站起身帶著人走出去,走到門口卻停下來,靜靜地聽著里面的動靜。

果然里面傳來嘔吐的聲音,聲音壓抑,讓人心酸。

“魏卯,”楊茉隔著簾子,“將鹽水舀下來。輸鹽水不行,她也看不得他受苦。

好半天嘔吐聲才停下來,魏卯走出來看向楊茉。“師父,十爺病的這樣重,要怎麼辦才好?”

“我去想想辦法。”她在這里不但不能照顧他,還要他為她操心,還不如她好好想想用什麼方法能救周成陵,楊茉狠狠心走回自己房間。

楊茉將周成陵所有的癥狀都列在紙上,就像一個醫科在校生一樣仔細地劃仔細地分析,臨床表現、觸診、既往病例,甚至加了脈象,一會兒工夫幾張紙都被她寫滿了。不能做所有的檢查,不能確定到底是什麼病,沒有任何的西藥。甚至沒有現代任何的技術支持該怎麼辦?

楊茉想了一晚覺得頭昏腦漲,吩咐梅香舀了白狐氅衣給她。楊茉穿好了衣服去院子里透氣,冰涼的空氣吸進來,她卻不覺得冷,大約是因為她此時此刻心里沒有半點的溫度。下了一晚上的雪,樹梢上最后的殘葉也被雪壓下來。

楊茉不知道在院子里轉了多久,魏卯匆匆忙忙跑來道:“師父,十爺的病好像更重了,剛才還時常醒來,現在該吃藥了。怎麼叫都不應聲。”

楊茉心里一沉,急著要去看周成陵腳下一滑差點就摔倒。

梅香連忙道:“大小姐先別急……”

楊茉已經顧不得別人怎麼說,幾乎一路小跑來到廂房。進了屋子丫鬟要上前來服侍她脫下氅衣,她伸手擋住,徑直就進了內室。

周成陵安靜地躺在床鋪中,好像沒有氣息起伏,要一直盯著他才能看到他微弱的呼吸。“十爺。”楊茉低聲道,床上的周成陵沒有任何反應。

“周成陵。”楊茉又喊了一聲。周成陵仍舊沒有動靜。

周成陵醒過來,醒過來。

神外的病患她不是沒見過,她能接受的最差結果就是他變成那個模樣,至少讓他活著。

至少他要活著。

楊茉隨著周成陵呼吸,她喘氣的時候比任何時候都用力,想要力氣傳給他,好像這樣他就能好起來。

“周成陵,周成陵。”楊茉一遍遍地叫,她不會松懈,在他沒有醒來的時候,她不會放棄。

周成陵的睫毛似是有了些顫動。

她知道她不應該太著急,但是生死關頭,她不能放過他。

“周成陵,你聽到我說話沒有?”楊茉又喊了兩聲,周成陵才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沒有往日的清澈和平淡,而是一種近乎于沒有焦距的迷茫。

那目光如同一只手將楊茉的心緊緊攥住,渀佛有人扼住了她的脖頸,讓她無法呼吸。

她害怕這樣的目光。

那目光里沒有她,沒有任何人,那種目光是告訴她,他不在這里。

幾乎是一瞬間她說不出話來,直到那雙眼睛漸漸回暖,恢復了淡淡的神采。

周成陵和楊茉對視,他的身體很弱,所以看起來他的氣勢已經沒有了,反而讓她看到帶著羸弱的溫和,于是她能看到那雙眼睛看到她時帶著關切、歡喜和不舍。

有些人只會在脆弱的時候表露自己的情感。

之前楊茉很想看到周成陵卸掉外面的驕傲和威勢,里面到底是什麼樣子,可是現在她卻希望她永遠看不到。

周成陵看了她一會兒才道:“將……氅衣……脫掉吧……雪融了已經濕了。”

楊茉搖搖頭伸出手來找到他的手指,緊緊地挽住,“給我點時間,我會想到辦法,聽到沒有?給我點時間,給我點時間。”

每次說她都看著他的眼睛,希望他給她痛快的回答。

他卻猶豫了。

她最恨他現在的猶豫,就好像要將她的希望湮滅。

楊茉忍不住想要掉眼淚,就因為他沒有痛快答應,她就覺得天要塌下來了似的。

周成陵醒來之后情況好像越來越好了,卻將她的問話全都拋之腦后。

楊茉剛想到這里,外面傳來獻王太妃的聲音,“怎麼樣了?人在這里?”

簾子一掀獻王太妃走進來,獻王太妃的目光在楊茉臉上一轉,臉色更難看了幾分,搶上前幾步看向周成陵,“這是又重了?”說著問楊茉,“成陵的病要怎麼治才好?”

楊茉不瞞獻王太妃,“這病突然就發作,現在我還沒有好辦法。”

獻王太妃吞咽了一口,眼睛通紅,罵了一句周成陵,“你是要做個白眼狼不成,我年紀大了,還想要你給我送終……”說到這里又罵不下去。

周成陵看著掉眼淚的獻王太妃,半晌才道:“太妃……安排一下……將我接回宗室營。”

楊茉豁然抬起頭,周成陵要回宗室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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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7 23:04:56
第二百七十三章 想到辦法

“現在不行,”楊茉皺起眉頭,“必須要在我這里,方便我給你用藥。”

周成陵看著楊茉,神態有些慢條斯理,就像一個人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下努力調整自己的精神,然后很清楚地說,“我要回去……我的事還沒做完。”

楊茉道:“還不是時候。”

周成陵更加安靜下來。

楊茉道:“我說了,還不是時候,我說了算。”

周成陵搖頭,很是堅定,“不行,你要給我……時間……”

很多時候他都說好,到了現在他的態度十分強硬,沒有商量的余地。

獻王太妃站起身,“他要走就讓他走吧,他在這里也不會安心讓你醫治。”

她不可能將周成陵強硬地留在楊家,不管她同不同意只要獻王太妃安排,就會有人來抬周成陵回去。

不到半個時辰,周家的車馬到了門口。

楊茉看向躺著的周成陵,“是不是不準備用我給你治病了?”

周成陵抬起眼睛,明亮的眼睛里有她的影子,“你……不願意……給我……治病了?”

楊茉從來沒有在病患面前用過脾氣,現在卻冷冷地看他,“沒見過你這樣不懂事又不聽話的病患,讓我怎麼治病?”

楊茉趁著這個機會一鼓作氣,“晚上沒有人看護你,不知道情況,你留下觀察兩日再說。”

周成陵搖頭。

這個時候晃動頭是很辛苦的,如果能說話,誰也不願意搖頭。

他卻搖頭來反駁。

楊茉氣急了站起身,二話不說地走出屋子,魏卯等在門口,看到楊茉,立即道:“師父,我們要跟去周家治病嗎?”

楊茉不說話。其實在哪里治病又有什麼,她只是覺得周成陵不應該被搬動,而且他這時候回去是做什麼?只要想到這里她就抑制不住脾氣。

可是她又隱約知道周成陵要回去做什麼。

“你跟去那邊看護,如果情況不好就回來告訴我。”

魏卯應了一聲,立即跟著周家人一起去搬動周成陵。

楊茉走出廂房,楊名氏立即迎上來。

“怎麼了?”楊茉看到楊名氏的神情有些奇怪。

兩個人走出院子,楊名氏才道:“外面的家人說,外面有不少人探頭探腦向我們家看呢。”

周成陵病了的消息定然已經散了出去,大家都來打聽周成陵是不是死了,她能不能將周成陵的病治好。

不知道怎麼的想到那麼多人都願意看著他死。她就仿佛被油濺了般,說不出的難受。

想看他死沒那麼容易。

楊茉看向楊名氏,“嬸娘讓人將堂屋收拾出來,我要在里面會診。”

楊名氏忙下去安排。

不一會兒功夫,白老先生、濟子篆和丁院判都被請到了。

楊茉換了身衣服進了門。

濟子篆急著站起身,“楊大小姐,十爺的病要怎麼治才好,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濟子篆話音剛落,秋桐進來稟告。“大小姐,有位周夫人說,周家長輩要拿十爺的脈案。”

這位周夫人一定是李氏。

周成陵才病,這些人就已經按捺不住要動手。

楊茉看向秋桐。“將周夫人請進門。”

白老先生皺起眉頭,“大小姐若是不願意,讓她們回去就是。”

楊茉搖搖頭,“今天我就讓她知曉。楊家沒那麼容易來。”

秋桐下去將李氏帶進內宅,眼看著楊茉帶著下人進了屋,李氏立即迫不及待地道:“正好楊大小姐在家。”李氏目光閃爍,里面夾雜些得意的神情,讓楊茉看著不舒服,“我們家的長輩要十爺的脈案,要請太醫來診癥呢。”

說到這里李氏忍不住眼角上揚,真沒想到忽然聽說周成陵病了,讓人一打聽更大的喜事卻在后面,楊大小姐這個神醫也治不了周成陵的病,獻王太妃已經讓車將周成陵帶了回去。

聽到這個消息,李氏就再也坐不住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上次她是等著周成陵死了再求爵位,這次她要伸手促成,免得又要讓她等這個病鬼十幾年。

“獻王太妃讓我給周十爺診治。”楊茉不冷不熱地看著李氏。

李氏微微一笑,真不知道這個楊氏是聰明還是笨,就算周成陵和她有婚約,到了這個時候她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現在為周成陵得罪了宗室,將來周成陵死了誰來給她撐腰?宗室還不是隨便折騰她。

李氏眼睛一轉,“俗話說的好,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現在大小姐還沒有進周家門,”說到這里李氏特意看了看周圍,“楊大小姐不也是沒有辦法,才讓人將十爺抬出去。”

秋桐不禁聽得臉紅,李氏怎麼能這樣說話,小姐還沒過門怎麼就和十爺成了夫妻,這是要逼迫小姐讓步,否則李氏就會出去亂說。

楊茉冷冷地看著李氏,“我還以為,李夫人出自名門,定然知曉禮數,誰知道竟然在我面前說出這種話來。”

李氏不禁臉上一僵,“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叫她李夫人沒有冠夫姓,這是在羞辱她,還從來沒有人這樣和她說話。

李氏豁然站起身,“楊氏,我是給你留著臉面,你不過是個女醫……”

楊茉看向李氏,“李夫人沒有聽清我的話?若是要診治李夫人請御醫直接去看病患就是,何必來楊家鬧,拿脈案也要看誰從我這里拿,無論哪個病患若不是真正關切的親人來要,我都不會給,想要從我的脈案上看出病患的病如何,沒有那麼容易。”

李氏氣得嘴唇哆嗦,“若是因為你耽誤了老十的病,宗室長輩饒不了你……”

楊茉豁然起身,嘴邊綻著笑容,眼睛說不出的清亮。

李氏突然看過去有些駭然。

柔弱的楊氏隨隨便便站在那里,仿佛誰也不懼怕一般。

李氏不知怎麼的,心頭的歡喜一下子跑了乾乾凈凈。只覺得脊背發涼,好像有汗順著脖頸流下來。

楊茉向李氏走過去。

李氏仿佛已經站不穩,卻咬緊牙關看著楊茉,她還能不如一個十幾歲的丫頭。

看到李氏的模樣,楊茉忍不住心中輕笑,不過是這樣的膽色也敢來楊家鬧,今天她就讓李氏好好認識認識她楊茉蘭,“若是太醫能治,早就治好了,何必等到現在。太醫有什麼辦法?李夫人說出一個來,我就送上脈案。”

楊氏小小年紀竟然敢這樣和她說話。

李氏覺得臉皮都緊起來,氣得連頭上的步搖都叮當作響,“你又有什麼方法?”

楊茉忽然微微一笑,“我自然有法子,除了我還能誰有辦法?”

這樣的大話楊氏也說的出來。

最重要的是,楊氏這樣說,她卻不能不信。

楊氏還有辦法,李氏睜大了眼睛。聲音顫抖,“你……你……”

楊茉道:“夫人不用驚訝,有我在十爺就會沒事,難道夫人沒聽過有人叫我神醫嗎?”

“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楊茉伸出手來一把抓住李氏的手。

李氏想要掙扎。楊茉卻掐住了李氏的手腕不松開,定定地望著李氏,“夫人手背上這顆痣長了多久?不出五年定然會流血、破潰。”

楊茉從李氏的眼睛里漸漸看出了恐懼,她猜對了。

李氏臉色瞬間蒼白。她最近確實覺得手背上的黑痣癢,這種事楊氏怎麼知道。

楊茉迎著光,她早就發現李氏手背上有抓痕。如果不是癢誰會去抓。

黑色素瘤早起表現就是黑痣瘙癢,黑痣長在手背近手腕處,應該會經常被袖子磨到,符合黑色素瘤高危的癥狀。

楊茉伸出手指來細數,“病會傳到夫人的內臟,”說到這里,楊茉將指尖挪到李氏的胸口,腹部,腿腳,最后來到李氏頭上。

每看到那手指挪動,李氏就覺得身體酥軟一分,她不想相信楊氏的話,可是她的眼睛盯著楊氏的手就是挪不開。

難道她這麼多地方都會生病?

“夫人身上很多地方都會生病,說白了比十爺的病還要難治,比七老爺家的孩子還要難受,到時候夫人就能嘗到十爺和十二小姐的痛苦。”不將別人的性命放在眼里,早晚有一天自己的性命也會如同草芥。

眼看著李氏眼睛里有了驚駭,楊茉接著道:“夫人不信?那我和夫人打個賭如何?”

李氏覺得自己的手疼的厲害,手指開始顫抖,“我為什麼跟你打賭。”

“夫人不是不信我的,就等著看看會不會如此,”楊茉說著頓了頓,“若是夫人不信我的醫術,去找別的醫生來診治。”

楊茉松開手,李氏早就怔愣在那里,半晌才去看哆嗦的手,她忽然覺得那黑痣癢的厲害,好像有只螞蟻在里面爬。

李氏忍不住要伸出手去抓,卻又怕像楊氏說的忽然流血,然后流到身體里,李氏覺得心跳都停止了。

“夫人,”楊茉聲音冷漠,“請回去吧。”

楊茉準備要出門,李氏忽然跑幾步上前,“大小姐,我這病要怎麼治?要怎麼才能治好?”

這次和之前不一樣,她已經完全相信楊大小姐說的是真話,她真的有病,她的病會比周成陵還要重。

她只要想一想就毛骨悚然,她的胸口說不出的疼,她整個人仿佛都沒有了力氣。

“大小姐啊。”李氏眼淚橫流,剛才得意的神態已經消失殆盡,雙膝幾乎要跪在地上,死死地拉住楊茉的衣襟不放。

“夫人請走吧。”楊茉看向旁邊的婆子,婆子立即上前攙扶李氏,將李氏的手拿開。

“行醫之人有六不治夫人可知曉嗎?驕恣不論于理,一不治也。”楊茉不再理睬李氏,轉身出了門。

身后傳來李氏的叫喊聲,“楊大小姐,楊大小姐……”

痛快,這是這幾天來最痛快的一天,相信李氏聽了這些話再也不敢來鬧,她一心要給周成陵治病,沒有時間打發這些事,楊茉一路回到堂屋。

白老先生道:“脈案可給了?”

楊茉搖頭,“沒有。”李氏不懷好心,她肯定不會讓李氏如意。

濟子篆道:“那現在要怎麼辦?”

白老先生伸出手來讓濟子篆先不要說話,然后安穩地看向楊茉,“大小姐不如先歇一歇,十爺病的急,大小姐難免壓力太大,亂了方寸,我們醫家早有規矩,病不治己,旁觀者清,現下十爺的病只能靠大小姐,大小姐避不開只能盡量穩下心智。”

楊茉點點頭,長長吸了口氣,然后看向白老先生,“先生放心我已經想通了。”上門來鬧的李氏,已經提醒了她。

楊茉看向蕭全,蕭全立即準備出紙筆。

楊茉道:“讓魏卯將病患的尿液都收起來,根據尿量來補鹽水,這一點很重要,病患吃不下東西,容易脫水。”

楊大小姐沒有說十爺的名字而是用病患兩個字代替,是想要將十爺當做普通病患來對待。

楊茉道:“將粗針、套管、消毒用的酒和藥粉,還有水晶針管都要仔仔細細地泡煮消毒,明日我們去周家,我要給病患治病。”

濟子篆驚喜地看著楊茉,“楊大小姐想到了治病的法子?”

不算是想到,周成陵的病復雜,她也希望能有用。

楊茉說完和白老先生商量,“先生有沒有適合病患現在用的止血方子,病患現在吃不下東西,就算喝下去容易嘔吐,藥性不能太刺激。”

白老先生思量半晌才道:“倒是可以試一試。”

現在她能想到的就是這些,楊茉看著濟子篆,“濟先生給老王爺診過病?”

濟子篆點頭。

楊茉盡量穩住心神,“老王爺的脈案先生還有沒有?”

白老先生不禁一怔,他怎麼沒想到這個,既然有相似的病癥,老王爺的脈案應該能參照。

濟子篆想了想立即道:“應該在周家,老王爺去了之后,我就將脈案還給了十爺。”

既然是這樣,明天她就去周家拿。

周成陵靠在炕上,讓蕭軻進門。

見到周成陵,蕭軻臉色蒼白,“王爺的病如何了?”

周成陵徑直看向蕭軻,“先生將我寫好的那份名單拿出來。”

蕭軻頓時驚詫,“王爺要用名單?已經到了這個時候?”

周成陵凝視著蕭軻,眼底起了波瀾,“沒有……我要知道……萬一我死了……我在意的人……能好好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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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救人

蕭軻不太明白周成陵的意思,但是幾年前他就已經決定一生追隨周成陵,不管周成陵將來會如何,能不能讓他的新法施行,他都不會有二心,大周朝能聽懂他的話,大刀闊斧鏟除弊政的唯有周成陵一人而已,若是周成陵不幸早亡,那大周朝氣數也快盡了,所以他不在乎如果周成陵死了,會怎麼樣,他會照周成陵說的去做。

“名單上的人都要殺?”蕭軻低聲問。

周成陵看著蕭軻,“不能等到事發之后補救,也不能看情況再下決定,因為那時候……我已經死了……我不相信你們任何人能隨時隨地判斷清楚……所以……只要我死了……這些人都要殺……不能留下一個活口。”

蕭軻將名單打開,看著里面圈掉的人名,不完全是馮黨的人,周成陵到底想要保護誰?

蕭軻忽然想到了楊大小姐。

楊秉正和馮黨作對就已經站在馮黨對立面上,這次給楊秉正翻案更是傷了馮黨的元氣,要知道朝廷上牽制馮黨的就是周成陵,周成陵若是死了,誰也不能保證和馮黨作對的人會安然無恙。

所以寧可將人殺光動了朝廷根基……

這是有多大狠心才能做這樣的決定,將來定然會被人評判。

就是有這樣的殺伐決斷才會有這麼多人跟隨。

蕭軻覺得他沒有跟錯人,周成陵就算壽命不長也能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

不管是為誰。

管他是為誰。

蕭軻覺得一口熱血涌上來。

我活著斗敗你,我死了,你們要陪我一起死。

楊茉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周家。

“十爺在屋里說話呢,您稍等等。”周家管事彎腰低聲道。

楊茉在椅子上坐下來,眼看著有人進進出出,這些人都在壓低聲音說話,楊茉聽不清楚他們說的是些什麼,不過定然是跟朝廷有關。

周成陵要回來就是解決這些事。

神外病房是最安靜的,因為病人需要安靜的休息,現在成了什麼?

屋子里的人看得她眼花,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管事媽媽才來道:“屋子里收拾好了,大小姐跟奴婢進去吧!”

管事媽媽掀開暖簾,楊茉彎腰進去,立即聞到濃濃的檀香味不由地打了個噴嚏,小丫鬟收拾污穢出去,點這麼多的香周成陵是想要掩蓋嘔吐的味道。

楊茉看向管事媽媽,“將香撤出去吧,不利於人呼吸。”

周成陵面對人的時候總是收拾的精神煥發,穿著藍色的袍子靠在鵝黃色花草迎枕上,眼睛亮晶晶的,除了臉色有些泛黃好像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自虐。

為了表面的光鮮就自虐到這個地步,楊茉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吃飯了沒有?”

周成陵看著她說出第一句話。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吃飯的時候,那是因為她在外面等了太長時間。楊茉不想和周成陵論這個問題。

對醫生來說就要和時間賽跑才能救回病患的性命,如果全都是周成陵這樣的病人,醫生都愁死算了。

“我也沒吃,我們一起吃吧!”

楊茉被惹毛了,“我不跟病人一起吃飯。”

周成陵好像比什麼時候脾氣都好,“你……保合堂……里不是……有很多病患,廚娘……也沒有給你……單做飯菜。”

楊茉正想要說話,外面的阿玖進來道:“少爺,外面又有人來了。”

聽得這話楊茉火冒三丈,冷冷地看著周成陵,“我不跟要死的人一起吃飯。”她本意是要表達周成陵現在不顧性命的態度,可是說出來卻有另一種意味。

連門口的阿玖都低下頭。

周成陵道:“讓……他們……去找蕭先生……時間到了……我不能見了。”

阿玖點點頭走了出去。

楊茉詫異地看著周成陵,“什麼叫時間到了?”

周成陵看向旁邊的婆子,婆子將準備好的衣物拿出來。

周成陵道:“我準備好……跟你走……去保合堂治病……免得你跑來跑去。”

這樣著急的處理所有的事,是想要辦好了和她去保合堂?楊茉覺得鼻子有些堵,“去什麼保合堂,那邊亂,不如就在家里……”

“那就……去我的藥鋪……離保合堂近些。”

不讓他走的時候他偏走,現在又要去保合堂,真弄不懂這個人。

楊茉豁然覺得手指一亮,周成陵的手湊過來拉住她的,“不過……我們……要有一個君子約定。”

周成陵的笑容很好看,很輕很輕。

“什麼約定?”

周成陵道:“無論什麼時候,若是你覺得我不行了……要讓我躺好,讓我靜靜地看看你,讓我想想……這一生都做過什麼……”

這就是他的君子約定。

楊茉握緊周成陵的手,“我答應你,是不是往后所有事都由我做主?”

周成陵慢慢地點頭,“是……只要你答應……”

楊茉站起身,走到門口吩咐魏卯,“讓人去將十爺的藥鋪整理出來,我們要將十爺抬去那里治病。”

藥鋪離保合堂近,無論怎麼樣都要方便些,保合堂的醫生和郎中還能來幫忙。

不到一個時辰就都安排停當,白老先生和濟子篆也被請到屋子里,期間周成陵又吐了一次,將止血的藥吐出來。

這個時候他已經很虛弱,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再這樣折騰就真的沒時間了。

楊茉將治療的方法說了,“我想要經過腰椎穿刺降低顱內壓,只要病患不再嘔吐,就可以將止血的藥吃進去。”

聽起來是很好的法子。

濟子篆道:“大小姐從前用過這樣的方法治病?”

楊茉點點頭,“在疫區用過,但是和十爺的病不一樣,十爺病的更重,可能做腰椎穿刺會有危險。”

危險是顱內壓突然降低,可能會導致腦疝。

不過周成陵的情況,不做的話病情會迅速惡化,做了的話可能會發生腦疝……腦疝的死亡率很高,在古代出現腦疝基本上就是無藥可治了。

濟子篆聽得臉色蒼白,“要不然想一個更穩妥的法子?”

楊茉搖搖頭,“沒有更好的方法,讓我治只能如此。”

白老先生想了想,“不如大小姐問問十爺吧,如果十爺願意我們就試一試,我讓人準備好止血的藥,只要十爺的情況好轉就將藥送進去。”

楊茉將她的方法跟周成陵說了一遍。

周成陵抬起眼睛看她,忽然叫了一聲,“楊醫生。”

楊醫生,這個稱呼好像回到了現代,雖然古代也稱呼行醫人為醫生,但是周成陵是第一個這樣叫她的人。

楊醫生,不知道他怎麼想出來的。

楊茉定定地看著周成陵,周成陵笑了笑,撐開眼皮強打精神。

楊茉看著他這樣冷汗直流,都為他感覺到難受。

“我知道……你說的法子……就是最好的。”

人在生病的時候最脆弱,不知道周成陵是不是感覺到全身沒有力氣,看她的時候仿佛一眼要分成兩眼來望。

半晌他才道:“對不起……如果我不爭氣……我要跟你說對不起……我不能娶你了。”沒有了精神支撐,他的笑容反而說不出的純凈,就像下過雨后的天空。

微藍。

帶著一絲的潮濕。

讓人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離愁,生怕只要抓不住,眼前一切就會稍縱即逝。

他倒是知道怎麼才能來拉扯她的心。

楊茉口氣生硬,“我跟你還沒結束。”說著話她俯下身來抱他,他身上依舊有松香的味道,淡淡的很好聞,他的心跳還那麼有力,一下一下的在他胸腔里仿佛能震破她的耳朵,好像有很強的生命力,在駁斥她不應該冒險。

楊茉不想因為留戀他就不去下決定,她還是要做治療,就算是冒著很大的危險。

因為不管她還是周成陵,他們都不是軟弱的人。

楊茉松開周成陵,轉頭吩咐梅香,“將東西拿來,消毒,準備腰穿。”

蕭全扳住周成陵,楊茉伸手找最好的進針點,然后消毒將細針穿進去,沒有什麼麻藥,但是周成陵一動不動地弓著身子,讓她穿刺起來很容易。

腦脊液一滴滴流出來,開始仿佛很清亮,很快就隱約夾了血絲,果然有血。

腦脊液里有血卻沒有讓周成陵陷入昏迷,應該是滲血而不是大量出血。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顱動脈瘤。

腦脊髓液放出一些,楊茉看向蕭全,“看看十爺怎麼樣?”

周成陵的身體好像有些發沉,整個人似是動了一下。

蕭全低頭去看,叫了兩聲,然后睜大眼睛看楊茉。

蕭全的話沒說出來,楊茉已經有不好了預感,立即抽出針用布巾壓迫將周成陵翻過來。

周成陵額頭上滿是汗,緊緊地閉著眼睛,仿佛已經沒有了呼吸,就像一只破舊的娃娃,被人胡亂扔在一旁。

雖然還依舊有精致的五官,上面卻籠罩一片灰暗的顏色。

就這樣,無論她怎麼喊,他都不會再動一下。

屋子里一下子如同死寂般的安靜。

楊茉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她低下頭去聽周成陵的心跳。

沒有,沒有,完全沒有。

所有人都仿佛傻了般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楊茉抬起頭來看魏卯,卻從魏卯眼睛里看到自己如同死灰般的臉,她頓時渾身一抖,睜大了眼睛,“魏卯,胸部按壓,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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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清醒

魏卯這才突然清醒過來。

按壓,一次次地按壓,沒一次用力他都會動一下,但是不是他自己喘氣,而是被迫地在床鋪中沉浮。

屋子里開始有各種聲音,到了楊茉耳朵里卻如同鐵器作響,嗡嗡嗡響個不停,楊茉不知道是眼淚還是汗,一串串地掉在周成陵臉上。

她不像是在救人,更像是在豁出性命。

“師父,”蕭全害怕地看著楊茉,“師父,師父。”

楊茉幾乎聽不到蕭全的聲音。

周成陵和她約定過,等到他快死的時候讓他安安靜靜地去。

但是她做不到。

不到那個時候你永遠不知道,你無法放棄你所愛的人,哪怕是一秒鐘。

對不起,周成陵,你所托非人。

楊茉推開旁邊的蕭全,握起拳頭向周成陵胸口擊打過去,一下,兩下,交替按壓。

魏卯睜大了眼睛,他從來沒見過師父會這樣,如果是旁人恐怕早已經放棄了。

行醫治病,等到病患沒有了呼吸和脈搏就已經到了終點。

眼看著保合堂的郎中們亂成一團,蕭軻準備按照名單殺戮,殺人也是要有計劃的,不能錯殺、亂殺一個,才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這天對誰來說都會是驚悚的一日。

“死人了,死人了。”大街上忽然有人跑起來,刺耳的聲音讓所有人都停下來看他,那人一身的官服卻是滿臉血污,很少有官員會這樣慌張,尤其是從衙門里出來的官員,誰見過有人在衙門里被殺?

就那樣不聲不響地死在衙門里。

大周朝安穩了幾十年,一下子出了這種事誰能不慌張。

整個京城頓時戒備森嚴。

“戶部尚書遇刺了,還好家人反應快擋了一刀才沒死,戶部侍郎厲大人死在了衙門里。”常大太太一口氣說著外面的事。

常老夫人聽到厲大人的名字。想到喬文景,“是喬老爺的同僚?”

常大太太點了點頭,“戶部郎中也死了兩個,就是在喬老爺手下辦事的官員,”說到這里,常大太太抬起頭,滿眼都是懼怕,聲音也顫抖起來,“娘,老爺在大牢里不會有事吧?”

常老夫人皺起眉頭。“在大牢里你擔什麼心,那里滿是隸卒難道還能有人去大牢里殺人?”真正要擔心的是在府中的人,常老夫人看向陳媽媽。

陳媽媽頓時想起劉老爺,老夫人真正擔心的是劉老爺。

城門緊閉,京中巡邏的兵馬比平日里多了兩倍,卻依然傳來有人被殺的消息。

上清院的皇帝坐不住了,看向殿上的馮閣老。

“皇上,”馮閣老低聲道,“恐怕是有人要趁機行亂。一定要調動京營將人抓住,也好審出是受誰指使。”

皇帝看向馮閣老,“馮閣老可想到了誰?”

馮閣老顫顫巍巍,想要說話卻喉嚨生癢。掏出帕子咳嗽一聲,“皇上,老臣記得在肅宗年間出過這樣的事,后來是康王率兵將人抓住。是我朝中有韃靼奸細里應外合,擾我朝廷內亂,以便韃靼侵犯邊境。”

馮閣老將當年的案宗遞給內侍。內侍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皇帝懶得看這些文字,就皺起眉頭揮手,“這次又是韃靼的奸細?”

馮閣老怔愣一下仿佛沒想到皇帝要這樣問,半晌才尷尬地咳嗽一聲,“到底是不是韃靼奸細誰也不知曉,當年康王也沒有查個清楚。”

原來是沒查清楚,皇帝歪靠在軟座上,眼皮沉下來一會兒又睜開,仿佛是想通了什麼,“閣老的意思是當年康王就在故弄玄虛?”

馮閣老聽得這話頓時跪下來,“老臣斷斷沒有這樣的意思,康王爺是我們大周朝第一大功臣,老臣豈能詆毀康王爺。”

皇帝臉上頓時露出陰鷙的神情,仿佛很是厭惡這句話,豁然站起身向馮閣老揮袖,“去查,都給朕去查,凡是懷疑的人一個都不要放過。”

馮閣老立即跪下低頭,“老臣遵命。”

皇帝走到內殿,殿里沒有一丁點的聲音,半晌黃公公才讓人攙扶著走進來。

“瘸腿的老狗。”皇帝將手里的茶扔在黃公公腳下,黃公公嚇得立即跪下來。

“周成陵在哪里?”皇帝站起身在內殿里行走。

黃公公抬起頭小心翼翼地道:“在藥鋪里,聽說已經不行了,獻王太妃已經哭死過去好幾次,保合堂的郎中都在里面救人……”

“為什麼?”皇帝思量半晌忽然回頭,“為什麼?周成陵要死了就有這樣的事?”說到這里,伸出手來指黃英,“將死人的名單再跟我說一遍,都是些什麼人?”

黃英臉上浮起一絲不忍,動了動膝蓋才低聲道:“天家不要氣壞了身子,有些事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朕讓你悄悄地去查那些人,找出馮國昌貪墨的證據,本來已經有了進展,轉眼這些人就死了,”皇帝頓了頓,“馮國昌真將朕當做傻子,以為朕依然會什麼都聽他的。”

“朕用他來對付周成陵,現在周成陵要死了,他反而成了朕的心腹大患,”皇帝說著將桌子上的奏折都扔在地上,“言官異口同聲說是倭寇,所有人都仰仗馮國昌過日子。”

皇帝轉臉盯著黃英,“你跟我說,為什麼周成陵死了朝廷就變成這般?”

黃英不敢不說話,小聲道:“是因為周十爺一直都彈劾馮閣老,就算離京多年,回來之后仍舊揭出朝廷向商人強借之事,隨后才有的王振廷誣陷案……”

皇帝冷笑道:“周成陵死了之后,馮國昌就無所畏懼,才敢這樣膽大妄為,殺掉那些準備向朕招認罪行的官員。”

皇帝怒不可遏,一時之間胸口窒悶,“金丹……將朕的金丹拿來。”

黃英忙去取金丹,卻沒想到金丹吃完了,“天家稍等。奴婢這就去丹房去取。”

皇帝立即想起馮國昌買通上清院的道士的事來,現在又是沒有及時送來金丹,他倒要去看看這次又在搞什麼鬼。

皇帝帶著黃英一路走進丹房,丹房里異常的安靜,黃英忙快走幾步,“奴婢先進去瞧瞧。”

皇帝不以為然,仍舊向前走去,撩開繡著太極圖的簾子,剛要向內走去,黃英突然睜大了眼睛。“快,護駕,護駕。”

黃英刺耳的聲音頓時傳到傳滿了大殿,如同黑夜里什麼動物奇怪的嘶吼,讓人脊背發涼,皇帝覺得領子里仿佛被灌了冰碴,貼著他的皮肉讓他的骨頭發僵,可他是堂堂天子,不能就這樣被嚇倒。

皇帝挺直了脊背站著。立即有侍衛進來將整個丹房搜了一遍。

“劉忻的徒弟死了,屋子里沒有旁人。”黃英向皇帝稟告。

劉忻就是那個和馮國昌通信的人,如今劉忻不見了,他的徒弟卻死在了丹房。這和戶部官員死的一樣,都是殺人滅口,就怕他順藤摸瓜抓到馮國昌。

皇帝想到這里大步向丹房走去,他要看個清清楚楚。

“天家別去。小心被血氣沖到。”黃英忙一路趕過去。

血,到處都是血,一個人身體里竟然有這麼多的血。

皇帝走的快。一腳踏進血河里,他從來沒想過血是滑的,就像剛熬好的糖漿一樣,皇帝只覺得腳下不穩一下子摔在地上,緊接著嘗到了咸腥的東西,好像到了嘴里立即結成了塊,血塊卡在他的嗓子里讓他惡心。

道袍被血浸透了,散開的頭發上也滿是血,到處都是血腥味,皇帝氣急敗壞地嘶吼,“將上清院翻過來,也要將人找出來。”皇帝說完話低頭搜腸刮肚地吐起來。

換好了衣服的皇帝如同被關在籠子里的野獸,嘶吼著只是為了掩蓋內心的懼怕,“怎麼辦?誰能抓住那些人,怎麼辦?誰說個主意?”

滿屋的宗室如今是皇帝唯一能信任的人,可是現在這些人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為什麼。

“誰能做這件事?誰能做?”

誰能做?滿屋子的人都沉默,誰也不敢伸頭,仿佛頭頂已經有刀在等著他們。

“朕在問你們話。”

難道大周朝氣數真的已經盡了,再也沒有一個人能站出來成為社稷的股肱之臣。

難道再也沒有人能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

所有人茫然地抬起頭,眼睛里都仿佛浮起一個人的影子,皇帝看到了那個人影。

周成陵。

周成陵。

只有他,只有他一個人,良辰易得,股肱難求,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先皇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用康王后人攝政,你的江山可保無虞。”

原來先皇不是在諷刺他沒有帝王之才。

“周成陵呢?”皇帝忽然大喊。

眾人互相看看。

周成陵已經快死了,皇帝處處為難周成陵,先是賜婚又是奪爵,現在才想起周成陵,是不是太晚了。

那般聰慧的人,世上難有的英才,康王家最后的血脈,就要這樣等著咽下最后一口氣。

“周成陵,周成陵,”楊茉低聲喊著。

床上的人重新有了心跳,就是不肯睜開眼睛。

“用鼻飼管。”楊茉看向梅香。

梅香立即將鼻飼管遞過來,楊茉將止血藥順著鼻飼管注射進去。

天黑了,屋子里亮起了燈,楊茉的手放在周成陵頭上撫摸著他的眉眼,俯下身來聽他的心跳聲,這樣才會讓她覺得踏實,她見過很多病患昏迷之后再也醒不過來,或者醒來的時候將從前的事都忘記了。

她不想等到這樣的結果,如果她不日不夜地守著,就算他醒來的時候忘記了,她也能在第一時間混個臉熟,如果他變回那個第一次見到她時那個咄咄逼人的混賬樣子,她也能想盡辦法讓他吃些苦頭。

總之她要這樣守下去,對周成陵和她來說都是最有利的選擇。

“難受嗎?”屋子里沒有旁人,楊茉低聲問周成陵。

知道他不會回答,但是她會接著說下去。

“我小時候在外婆家生病,父親、母親沒能趕回來看我,我就覺得很委屈,因為身邊沒有親人照料,我知道你那時候生病一定也是這樣,不但沒有人盼著你醒過來,還有人算計著你什麼時候會死,人在難受的時候,心臟就會縮成一小團,因為會覺得冷,可是越縮起來就越冷,越難過。”

“現在不一樣了,我盼著你醒來,我也不會離開,會在這里一直陪著你,所以你必須好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成陵依舊是老樣子,像是睡熟了一樣,不過好消息是他沒有再嘔吐,沒有將止血的藥吐出來。

白老先生按時將藥送上來,不知道是不是鼻飼管送藥急了些,周成陵嗆了一口,就這一口將楊茉嚇得汗也涌出來。

昏迷的病患最怕嗆到,因為不會咳嗽,可能會堵塞氣管無法呼吸,好在周成陵臉色只青紫了片刻就恢復正常。

“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楊茉和白老先生一起商量換藥方。

“那要怎麼辦?”

要用降低顱內壓的藥,一定要用降低顱內壓的藥周成陵才能好起來,降低顱內壓最常見的藥就是甘露醇,甘露醇要從海帶中提取,雖然只要用到堿劑和酸劑但是做起來並不容易,幸虧之前已經有了提取乙醚的經驗,也不一定不能試,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時間。

楊茉將朱善和蕭軻兩個徒弟叫來囑咐一遍,朱善仔細地聽著用筆在一張紙上畫來畫去,楊茉看了一眼並不太清楚朱善的記錄方法。

楊茉道:“不一定會成功,但是我要你們盡力去試,也許這味藥才能救十爺的性命。”

朱善不用說自然一切都聽楊茉的,蕭軻的兩個徒弟更是不敢怠慢,三個人立即就去想辦法做藥。

止血之后,周成陵的情況漸漸穩定下來,這人愛乾凈,肯定不願意衣服上灑著藥汁,楊茉剛要吩咐阿玖給周成陵擦身換衣服。

周成陵眼睛一顫,緩緩地睜開些,卻又迅速闔上,然后又睜開,他目光漸漸聚在一起,最終落在她臉上。

這是楊茉寸步不離周成陵床前的第三天。

第三天,他睜開了眼睛,她手指微動,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指,給了她最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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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好轉

沒有什麼比讓心臟重新跳動會讓人感覺更好。

因為活著就是人生最重要的意義。

“周成陵,”楊茉低下頭,“我是誰?”

周成陵看著楊茉,將蹙起的眉頭展開,這樣臉上就仿佛露出一絲笑容,“楊茉蘭。”

旁邊的魏卯心臟跟著跳起來,連同耳尖也滾熱,努力了這麼多天終于有了起色,十爺至少醒過來了。

如果不是師父,誰會知道要用止血的藥,不是師父誰又能知道什麼腰椎穿刺,沒有師父,誰又會急救的方法。

十爺好了,十爺醒過來了,能說話還認識師父。

師父的努力沒有白費。

魏卯剛想要出去傳好消息,楊茉轉過頭來吩咐,“還要繼續用止血的藥,按照排尿量繼續補生理鹽水,單方里面加清犀牛角、生地黃。”

“晚一些用茯苓、澤瀉、石韋利水。”

魏卯仔仔細細地記下來。

周成陵仍舊覺得頭昏,眼前的一切好像看的都不那麼清楚,唯有那雙清亮的眼睛,從前都是旁觀楊茉蘭行醫,這次是眼看著他給自己治病,怪不得病患和家人會一直盯著她,因為她的確能給人希望。

讓人覺得必須要活下來的希望。

“魏卯,”楊茉看過去,“你讓梅香悄悄去向獻王太妃稟告一聲,除此之外十爺的事我不想更多人知曉。”

現在沒有任何人打擾她治療,不知道消息放出去又會如何,她要考慮周全。

楊茉詢問地看向周成陵。

周成陵面容舒展,好像一切都聽任她安排。

劉硯田進了府邸,家人立即將府門關緊,劉家人四處巡視生怕哪里冒出一個歹人,劉硯田換了衣服在書房里坐定,此時此刻他有些心亂,抬起頭看向旁邊的幕僚,“你們說,那些殺人的是受誰指使?”

“總不能是周成陵,周成陵已經要死了,哪里能安排這些,應該是馮閣老,殺的都是要揭發馮閣老的官員,皇上表面上不說,心里一定清楚,”幕僚低聲道,“現在周成陵要死了,馮閣老又露出了馬腳,老爺的出頭之日到了,”幕僚說著站起身來,“我們在這里給老爺道喜了。”

劉硯田皺起眉頭,“你們的意思是我現在該有所動作。”

幕僚笑道:“現在是大好的時機,只要老爺一句話,讓言官遞奏折上去,馮閣老必然要倒臺。”

不行,這樣還不夠,劉硯田搖頭,他等這一天太久了,他要一擊致命不能給馮黨喘息的機會,所以他要亮出所有的底牌。

“周成陵確然要死了?”

幕僚頜首,“確然,御醫說沒救了,宗室營那邊都準備好了棺木,楊氏不眠不休地在屋子里救人,用盡了手段卻沒有任何轉機。”

劉硯田站起身來,“應該再等一等,等到周成陵死了。”想到這里劉硯田就熱血沸騰,他等這一天等了太長時間,當年為了牽制馮黨,他猶豫要不要讓女兒殺了周成陵,周成陵因此得了機會逃出京去,這次他不能再優柔寡斷。

劉硯田決定為了自己多年的心血今天付諸于行動,讓周成陵和馮國昌知道誰是捏著他們喉嚨的人,誰是最聰明的人,他翻身的日子到了,現在是該讓他們開始為他驚訝。

劉硯田從書房里出來徑直去了小莊子,打開牢門,看到已經腐臭的楊秉正。

“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劉硯田笑著道,“周成陵就要死了,死在你女兒手上,從今往后不會再有人給你女兒撐腰,你女兒這輩子不過是個郎中罷了,你楊家已經沒有了將來,除非你現在和我一起去面見皇上,將馮國昌的事揭出來,還會有一條出路,你們父女兩個還能團聚。”

楊秉正聽得這些話有些喘不過氣來,他長期在黑暗里,耳朵卻比平常人要靈敏,能聽出一個人的語氣,知道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如今劉硯田聲音上揚說不出的得意,好像立即就要成功了一樣。

真的,周成陵真的已經死了?他沒能娶茉蘭就死了,茉蘭現在的處境可想而知,定然是很艱苦,他應該想方設法從這里出去,楊秉正抬起頭,“我答應你,只要讓我見到聖上,讓我和女兒團聚……無論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說。”

劉硯田點點頭,“好,我會去安排,你要好好想想怎麼說才好,聖上面前說錯了話,你這輩子都不可能見到你女兒,你女兒現在的處境還不如你,人人都說她是個巫醫,你知道她都做了什麼?給人開膛破肚,用的是你楊家的醫術。”

開膛破肚?楊家的醫術?楊秉正睜大了眼睛。

劉硯田有些惋惜,“為了給你翻案,楊氏可是用盡了手段,如今誰來救她?”

楊秉正想要站起身卻身上癱軟沒有力氣,“見了聖上我會說,馮國昌……追殺我……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了太傅。”

劉硯田滿意地點頭,“這就對了,扳倒馮黨有你的功勞,將來你們父女團聚是多好的事,說不得皇上還會因此器重你。”

楊秉正腦海里浮現起從前楊家老少聚在一起的模樣,他覺得心里有一堵墻在豁然坍塌,“我照你說的做就是。”

劉硯田轉身吩咐下人,“只將臉給他簡單清洗,不用換衣物。”這樣看起來更加能讓皇上相信。

劉硯田回到府中,向下人問保合堂那邊的消息,“周成陵怎麼樣了?”

“聽說醒過來之后又昏了過去,現在連楊大小姐都沒有了辦法。”

劉硯田心里仿佛又多了幾分把握,轉身去了劉妍寧院子里。

劉妍寧換了衣服迎出來給劉硯田行禮。

劉硯田不聲不響地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下人,下人忙退了出去。

不知道父親又什麼打算,劉妍寧低聲道:“父親怎麼了?可是有了消息?”

劉硯田點點頭,“有消息了,周成陵不行了。”

劉妍寧想起嫁給周成陵那天,見到連喜服都沒穿的周成陵,她就知道周成陵活不長久,幸好做宣王妃是為了父親的大事,她並不在乎周成陵什麼時候會死,周成陵對她來說早已經死了,可笑的是楊氏,將她不要的東西拾起來,還以為能從周成陵身上得到些什麼,結果還沒有進門,周成陵就一命嗚呼。

這就是聰明和蠢笨人的不同,所以不管楊氏神醫的名聲多響亮,她不過放任李氏去攪合並不在楊氏身上費什麼心思,因為她從來不將楊氏放在眼里。

劉硯田接著道:“馮國昌又露出了馬腳,我們等的時機到了,只要除掉這兩個奸佞,日后大周朝就會一片清明。”他會輔佐皇上治理朝政,看誰還能忤逆他的意思,想到這里,興奮的額頭上都出了熱汗,他不用再這樣藏藏躲躲,他要走到所有人面前,他不再是無能的太傅,他會讓所有人仰望他。

“現在最重要的是馮皇后,皇上住進上清院之前寵愛馮皇后,就算現在……皇上對馮皇后也有恩情在,宮中我們都布置好了,只等著有人去推一把。”

劉妍寧點點頭,她很快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女兒和馮皇后素來要好,能在馮皇后面前說話,事不宜遲,女兒這就請人遞牌子進宮。”

馮皇后很快就吩咐內侍將宮牌遞給劉家,劉妍寧一早就去了馮皇后寢宮。

馮皇后已經坐在床邊的軟榻上等劉妍寧。

“皇后娘娘,”劉妍寧上前行禮,笑著從身后宮人手里接過錦盒,“娘娘讓妾身繡的東西我應繡好了,用的是康王妃家傳的雙面繡,妾身進了康王府就學會了這點手藝,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康王妃家傳的雙面繡,在道袍上繡滿了《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馮皇后越看越喜歡,“依我看你的手藝不比康王妃差。”

馮皇后歡喜地將道袍捧起來,吩咐女官,“快去上清院向皇上稟告,就說本宮有聖物敬上,”說著看向劉妍寧,“可憐你了,奉旨嫁給十爺,卻受了那麼多委屈……聽說十爺要與你和離,本宮特意給皇上上了手書,誰知道最終還是這樣的結果。”

劉妍寧裝作若無其事,眼睛卻紅了,她忙低頭去遮掩,“勞皇后娘娘惦記……十爺……”說著有些哽咽。

“本宮聽說十爺的病的重眼見人就要沒了,”馮皇后說著嘆口氣,神色有些冷峻,“也是十爺沒福氣,才與你和離就出了事。”

劉妍寧不知道說什麼好,脊背也軟下來,好像整個人都矮了幾分,看起來說不出的可憐,可她開始握緊了帕子苦苦支撐著。

馮皇后不禁看著眼睛發酸,“你今天來了就多坐一會兒,”說著吩咐宮人,“本宮今兒要留劉大小姐用膳。”

宮人下去安排,馮皇后和劉妍寧在屋子里說話,用過了膳食,兩個人正喝茶,就聽外面傳來喝聲,“你是哪個宮里的?為何在這里鬼鬼祟祟地張望?”

是黃英的聲音。

馮皇后放下手里的茶碗,皺起眉頭,看向宮人,“快去看看,是不是誰驚擾了聖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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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情深清淺

馮皇后讓劉妍寧攙扶著出了大殿,就看到有個小太監被人壓在地上,黃英正站在前面盤問。

那小太監支支吾吾,“奴婢是……是坤寧宮的。”

坤寧宮就是皇后的寢宮,黃英目光閃爍,“咱家從前怎麼沒見過你?是從哪個宮里調過來的?”

小太監頓時說不出話來。

馮皇后向皇帝行了禮,低頭看跪在地上的內侍,奇怪,這個人臉很生,平日里沒見過他伺候,馮皇后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轉頭看坤寧宮的領事太監,領事太監也早就發現端倪,礙著皇上在不敢開口,現在得了皇后娘娘的眼色立即上前辨認。

黃英將小太監仔仔細細打量一番頓時臉色大變,一瘸一拐地走到皇帝身邊低聲耳語,“皇上,奴婢想將人帶下去問清楚。”

皇帝本要興沖沖地去看聖物聽到黃英這樣說不由地將目光落在那小太監身上,小太監低著頭害怕的瑟瑟發抖。

“娘娘,這不是我們坤寧宮的小太監。”

馮皇后剛要說話,那小太監忽然轉過身來驚駭、懇切地看著她,“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我,是小顯子,是我啊。”

是我。

那個奴婢敢說這樣的話。

皇帝豁然面色陰沉,瞪起眼睛目光豎立,從“小太監”的脖子上看到了上下浮動的喉結,皇帝登時怒發沖冠有一種要將人撕碎的沖動,抬起頭來看到皇后倉皇的表情。

“黃英。”皇帝忽然揚聲,就像炸開了響雷。

馮皇后輕輕一抖卻撞到劉妍寧,劉妍寧一時站立不住“不小心”啊地一聲摔在地上。

皇帝頓時側過頭看馮皇后,馮皇后要有多害怕才會將身邊的人推倒。

倒在地上的劉妍寧是一臉的茫然和錯愕和馮皇后的作為正好成了對比,劉妍寧掙扎著起身,裙擺上露出一只舊了的蝴蝶荷包。

“小太監”看到那只荷包,想到上面的紋理,母親在燈下一針一線地縫,大年初一仔仔細細地給他戴上,父母之恩重如山,為了父母能活著,他不得不死。

馮皇后剛要開口。

劉妍寧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走到馮皇后背后。

馮皇后只覺得那“小太監”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然后那小太監臉上露出詭異的神情,五官皺在一起。

疼……

這種沒有說出來的表情,就是疼。

疼得她毛骨悚然,目光卻怎麼也挪不開,那“小太監”豁然甩開身邊壓制他的人站起來,手腳一陣亂舞。

黃英喊一聲讓侍衛來抓人,侍衛才抽出刀,那“小太監”就倒在地上,尿了一腿襠,然后整個人都不動了。

皇帝瞪大了眼睛,如同老虎皺緊了須子,因為要將血盆大口張開,露出森森的牙齒。

馮皇后覺得皇帝嘴中的熱氣已經噴到她脖子上,就要咬斷她的喉嚨。

一切來的那麼快,讓她沒有反應的能力,她只是木立在那里等死,前一刻她手中握著道袍還在想皇上一高興,今晚會是什麼樣的柔情蜜意,她要在屁股下墊只枕頭這樣會更容易受孕,轉眼工夫她心中只剩下恐懼。

突然之間天翻地覆,她卻還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

皇帝看向黃英,“將他褲子給我脫下來。”

劉妍寧聽得這話嚇了一跳忙起身躲向旁邊的屋子,身邊的女官都低下頭誰也不敢張望。

馮皇后卻挪不開眼睛,事關生死她不能不看,她已經控制不住羞恥,她看到“小太監”尿濕的褲子被扒下,露出了男人的那個東西。

假太監,這是個假太監。

馮皇后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腿,豁然癱坐下來,她大周朝堂堂國母卻在眾目睽睽之下看到了男人的那個東西。

先是恐懼、六神無主,然后是凄然。

皇上好狠的心,就這樣定了她的罪,不給她半點辯駁的機會,怪不得父親說,天子寡情,不會顧念半點柔情蜜意,要她早早握住大權。

她卻相信夫妻恩情,馮皇后眼淚涌出來,原來沒有恩情。

“黃英,”皇帝伸出手,“脫褲子,讓皇后看看真太監是什麼模樣。”

馮皇后驚詫地看向皇帝,皇帝臉上露出噬人的血紅,嘶吼著,“脫,全都給我脫。”

劉妍寧臉色煞白地讓女官送出宮門。

皇帝讓人將皇后關押,問了她進宮來做什麼,然后拿走了她親手繡的道袍,除了她所有的女官、內侍都被抓起來,只因為她和太后娘娘母家的濟寧侯夫人一起乘轎進宮,便輕易地洗脫了嫌疑。

濟寧侯夫人看向劉妍寧,“到底出了什麼事?”

劉妍寧如同被嚇壞了的孩子,只會搖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很快,很快皇后娘娘和男人私會的事就會傳遍京城,馮家完了。

劉妍寧不說話,濟寧侯夫人拉起劉妍寧的手,“看這手涼的,早知道我就不該拉著你一起進宮。”

劉妍寧抬起頭看向濟寧侯夫人,眼淚瞬間落下來,拉著濟寧侯夫人的手不松開,濟寧侯夫人頓時心生憐惜,“我送你回去。”

必須要太后娘娘母家的人將她送回家,這樣外面人就不會說什麼,更不會有人想到劉家,這是她早就安排好的事,不差一分一毫。

劉妍寧回到家中喝了杯熱茶,換了件家常的小襖坐在軟榻上吩咐下人,“就說身子不適誰來也不見。”

劉妍寧剛剛歇了一會兒,就有下人來道:“大小姐,聽說獻王太妃去了保合堂。”

獻王太妃去了保合堂?

“還有誰去?”

“沒了,只看到獻王府的馬車。”

劉妍寧眼前浮起馮皇后錯愕的神情,她臉上定是一般模樣,“周成陵沒死,”她說著看向下人,“去跟父親說,不能放出楊秉正,周成陵沒死。”

為什麼小姐會知道周十爺沒死,下人來不及思量慌忙應了一聲去稟告老爺。

如果周成陵沒死,她們劉家扳倒了馮皇后豈不是讓周成陵白撿了便宜,如果父親再積極參奏馮閣老,周成陵就會知曉父親並不只是愚忠皇上。

劉妍寧頓時覺得她算計錯了,算錯了一步,她算錯了楊氏。

楊氏不但能救活周成陵,還有幾分聰明,不能讓楊氏嫁給周成陵,她了解周成陵,他這個人驕傲、自負,如果皇上壞了他的姻緣,他就會和皇上抗爭到底。

皇上對周成陵的一點點信任也會消失殆盡。

她在宣王府這些年不是白白做一個空殼的王妃,她想方設法知道周成陵的起居習慣,她甚至將府里所有的下人口中的周成陵都聽了仔細,旁人看來她是為了向能奉迎夫婿,其實她就是為了將來有對立這一日。

楊氏或許聰明,但是楊氏不一定了解她們的男人到底是什麼模樣。

獻王太妃看過周成陵才放心地離開,楊茉看向魏卯,“囑咐一下我們藥鋪的人,遇到有人打聽十爺的病一律都說不知曉,不管是什麼人來問都是如此。”

大小姐這次吩咐十分鄭重,魏卯道:“之前已經說過……”

“再去說一遍,”楊茉低聲道,“太妃來過之后,會有人猜到十爺醒過來了。”如果周成陵不治死了,宗室營就會讓人來抬,就算是太妃來看也不會一個人來,定然會有其他宗室婦陪著太妃一起過來,免得太妃會太難過。

魏卯不太明白卻還是下去安排。

楊茉看向床上的周成陵。

周成陵微微笑著。

這人從醒來之后就格外愛笑。

楊茉拿起桌子上的茶來喝,稍稍有些涼,她也不太在意,秋桐和梅香都去備藥,婆子去端飯,屋子里沒有閑下來的人,一杯涼茶下肚,楊茉精神地打了個冷戰。

廚娘將飯菜端上來放在矮桌上。

楊茉簡單吃了一口就放下碗筷,周成陵那邊好像不太滿意阿玖喂飯,搖搖手讓阿玖退下去,然后看向楊茉,“給我……一雙……筷子……”

剛醒過來,手腳都還沒有什麼感覺,怎麼可能用筷子自己吃。

楊茉搖搖頭,“你現在用不了筷子。”

周成陵卻很固執,楊茉只好遞了雙筷子過去。

廚娘做的飯菜很簡單,對于病患來說清淡最好,不過周成陵好像不對胃口,用顫巍巍的筷子在菜里翻來翻去,奶娃用筷子都比他好看。

好半天他才艱難地用筷子翻到了一塊豆腐,“你從前就像這個……”然后筷子上卷了一條燒糊的蔥絲,慢條斯理,“不吃飯、睡覺、喝冷茶……將來……你就是這個……”

原來他不是要吃飯而是教訓她。

楊茉覺得好笑,“病重的人也不是我,怎麼我倒成了這個,你差點病死了怎麼不說?”

周成陵冷著臉,“你成了這個,讓我死都不安心……”

說完這句話就不理不睬,好像真的生氣了。

楊茉看著周成陵胸膛起伏,想起他沒有呼吸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現在卻能為她的健康操心。

楊茉覺得自己挺失敗的。

不過是一句不冷不熱的訓斥她鼻子發酸眼前一片模糊。

周成陵看了一眼卻慌張起來,“別哭,別哭,唉,我還不是為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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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擔心

楊茉抹乾了眼淚。

周成陵道:“哭過了,有沒有餓了?我們……兩個……吃不到一盤菜……讓廚房知道……以為……菜做的不好吃。”

現在周成陵倒是挺會給人寬心的。

楊茉搖頭,“不吃。”

周成陵手上沒有力氣放下筷子,“脾氣挺大。”

楊茉從阿玖手上接過勺子,沉著臉給周成陵塞飯,“在這里我做主。”

楊茉將勺子伸過去周成陵只好認命地張開嘴。

一勺勺地喂,很快飯就吃光了。

吃完了飯周成陵就靜靜地看著她,眼睛沒有往日那麼咄咄逼人,而是很黑很亮,睫毛低垂,好像是在提醒她,有什麼事她忘記做。

廚娘端來一盅湯,楊茉本想一會兒再吃,想了想還是接過來喝了,等她喝完了湯,抬起頭來發現周成陵已經睡著了。

這才是病人應該有的狀態。

周成陵情形已經好轉,她和白老先生、濟子篆在一起商量如何改方子。

顱內動脈瘤保守治療百分之七十五的病患五年內死于再出血,應該盡量爭取早期手術,一旦動脈瘤破裂就無法挽回。

手術要在病患急性期過后開展,也就是動脈瘤不再滲血的時候病患處于最佳狀態時,擇期手術。

手術方式,加閉術、加固術、孤立術。

只要是醫學課本,無論是生理、生化還是內外婦兒五官科,甚至是醫學影像診斷技術,她都能將倒背如流,在學校的時候她沒敢浪費一丁點的時間,只因為學校動員報名去桑給巴爾援外,她想要經過磨礪做個很全面的醫生。

在這里她已經試著做了胸腔引流術、小腸修補術、腹部探查手術,但是周成陵需要的是神經外科手術。

她能將手術圖解都畫出來,可是她從來沒參加過神經外科手術。最早的神經外科手術在一九三五年,醫生切除一部分大腦,讓精神病患者變得溫順,現在的神經外科手術已經用微顯、微創、機器人手術。

沒想到有一天她要在沒有任何工具支持下去想怎麼才能給周成陵動手術,或許這就是她來到這里的一個重要的理由。

濟子篆看了楊茉寫的關于顱內動脈瘤可行的治療方法不禁開口問,“大小姐,既然您知道怎麼治病,為什麼不試試?”

手術的地方是大腦,手術期間可能會出現任何事,所謂擇期手術。是手術前充分準備,達到手術的條件才能手術。

如果周成陵的病能平平安安地不再復發,她不會去想手術,可如果出了問題……下一次也許不會有這樣好的運氣,不過止血和顱內減壓就渡過難關。

所以她心里要有最壞的打算,並且要有所準備。

“我們現在還沒有條件,”楊茉道:“不過我們可以準備好一切藥物和工具,試著在牲畜身上試一試,就像做腹部探查術那樣。”

現在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

濟子篆仿佛看到了希望,只要楊大小姐臉上露出那種如同一線陽光般燦爛的神采,他就知道一定會有機會。

一定有機會治愈,十爺能遇到楊大小姐。是多麼的幸運。

濟子篆勸說道:“大小姐好幾天沒合眼了,去歇歇吧,這里有我照應。”

楊茉熬了好幾天,眼睛下都是深深的黑色。整個人看起來疲憊不堪,好像隨時隨地都會倒下一樣,剛才她特意對著鏡子看了一眼。還真像周成陵說的像燒糊的蔥絲。

“十爺將來,還要靠大小姐。”這是濟子篆唯一能想到能說服楊大小姐的話,如果沒有楊大小姐,所有人都會說十爺的病已經無藥可治,病發身亡是早晚的事,只有楊大小姐不會放棄,還在想如何治好十爺。

蔣平帶人將藥鋪周圍守住,現在又有魏卯幾個旁邊伺候,她確實應該回去休息一下。

楊茉點了點頭,吩咐婆子去準備馬車。

楊茉帶著梅香、秋桐兩個上了車,一路到了楊家,陸姨娘忙迎出來一把就拉住楊茉,“總叫你你也不肯回來,我還以為你連我這個生母也不要了。”

陸姨娘從來沒說過這樣的狠話,定然是她的臉色太差讓姨娘嚇了一跳。

“聽說十爺的病不會好,可是真的?如果是這樣,我寧可大小姐不嫁去周家。”楊茉才進了屋陸姨娘就連聲問。

楊名氏見狀忙在旁邊用眼色,“姨娘,還是讓大小姐先歇著,有什麼話不好日后再說,看將你急的,都不知說什麼才好了。”

陸姨娘這才吞下后面的話,擦著眼淚讓人服侍楊茉歇下。

“姨娘,”楊茉抬起頭來,“我早就知道十爺有這樣的病,很早之前我就給十爺診斷,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病會怎麼樣。”周成陵一步步向她接近,她開始排斥后來坦然接受,她不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而是她自己做了選擇。

“姨娘,十爺我救回來了,以后我也一定能救他。”

陸姨娘性子軟弱,每一次楊茉都能很容易勸住陸姨娘。

“說的輕巧,看看你熬成什麼樣子,偏偏又沒有人能幫你,”陸姨娘眼淚又掉下來,說話聲音也比平日里大了許多,“怎麼能讓我放心?我怎麼向老爺和夫人交代,舅老爺這幾日也來打聽,還說這門親事是他答應的,若是十爺出了差錯,他可是罪魁禍首……”

楊名氏不禁嘆氣,本來歡歡喜喜地準備婚事,卻沒想到十爺一下子就病了,這幾天家里一片愁云慘淡,如果十爺就這樣沒了,大小姐日后要怎麼辦才好。

楊名氏好不容易勸著陸姨娘去了外面,楊茉躺在床上,沒想到陸姨娘會說出這樣急切的話。

周成陵病重,不光是周家,楊家上下也嚇了一跳。

楊茉這樣想著,敵不過幾天沒有合眼,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陸姨娘進了自己的院子,眼淚就止不住地向外涌,“大小姐還從來沒這樣,才幾天,臉都熬成尖的了,這得多長時間才能補回來。”

陸姨娘抽抽噎噎地哭著,“老爺去的早,夫人也跟著走了,疼大小姐的老夫人也走了,如果大小姐成了親,夫君再……可讓她怎麼活,舅老爺想的也沒錯,這門親事真是不合適。”

“誰不盼著自家的孩子能有個好歸宿,大小姐離開常家我就跟著擔驚受怕,后來聽說十爺有正妻我又嚇了一跳,總算是正妻沒了,卻有這樣的病。”

陸姨娘這幾天是不怎麼說話,想來為了準姑爺的事發愁,不知道今天到底怎麼了,突然就這樣……

“我想起舅老爺喝醉時和十爺說的話,”陸姨娘擦眼角,“我們家才請的廚娘那個崔寡婦,也是年紀輕輕就守了寡,今天她跟我說起這些年的苦日子,可真是……能讓人斷了心腸。”

崔寡婦,就是前陣子才請來的廚娘,京里的糕點做的格外好,很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人和氣又肯干活,月錢要的也不多,陸姨娘就將她留下了,這個平時不愛說話的人,怎麼會突然和陸姨娘說起這些,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楊名氏勸道:“有句話說得好,兒孫自有兒孫福,大小姐不似那樣沒福氣的,再說大小姐醫術了得定然能治好十爺。”

陸姨娘抬起眼睛看楊名氏,“若是瑩姐,族嬸也能想得開?”

誰家的孩子誰心疼,外面人再怎麼樣都不能理解親生父母的心情,楊名氏只好嘆氣。

楊茉迷迷糊糊中仿佛聽到周成陵說話,不由地心中驚喜,周成陵醒過來了,再一想想,周成陵早就醒了,她不過是做夢而已。

楊茉迷蒙中睜開眼睛,秋桐低聲道:“大小姐,十爺來了,在外面呢。”

周成陵不是在藥鋪里歇著,怎麼可能來到楊家,楊茉的睡意頓時去了乾乾凈凈,讓秋桐伺候著起身換了衣服走到外院堂屋去。

進了門,楊茉就看到了坐在肩輿中的周成陵。

周成陵束著小冠,穿著寶藍色暗紋直綴,外面是紫貂氅衣,靠在姜黃色雲紋迎枕上,聽到她的腳步聲抬起頭來看著她微笑。

楊茉皺起眉頭,“你怎麼來了?”

周成陵道:“外面出了事……我不放心楊家……過來看看……順便告訴你一聲……這幾天……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

楊茉心里一緊,驚訝道:“怎麼了?”

周成陵道:“馮皇后被廢了。”

馮皇后被廢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會突然……本朝皇帝迷戀道術,后宮如同虛設,卻依舊每逢初一、十五去皇后寢宮,馮皇后得寵馮閣老才會更加順利地結黨把持朝政。

屋子里很安靜,下人都退了出去,周成陵接著說:“聽說是馮皇后與侍衛通奸,到底是什麼情形我還不清楚。”

這些日子周成陵昏睡比醒來多,別人也不敢來打擾,所以對外面的事知曉不多。

“有件事你不知道,我吩咐蕭軻,若是我死了,按照名單殺一些人,好讓皇上對馮國昌忌憚,親手除掉馮國昌,我活著的時候皇上會忌憚我,我死了,皇上必然會照我預想的下手,只有皇上親自殺了馮國昌,才能根本上鏟除馮黨。”

周成陵說完長長的出了口氣,顯得有些疲憊,雖然經過了仔細地梳洗卻臉色仍舊黯淡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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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聰明

楊茉看向周成陵,“那蕭軻可是殺人了?”周成陵在藥鋪時沒了氣息,她也嚇了一跳,不知道蕭軻那邊怎麼樣。

周成陵道:“陸續殺了兩個,都是為馮國昌作惡多端的貪官污吏,現在皇上已經懷疑了馮國昌,”說到這里話音一轉,“卻不知是誰下手陷害馮皇后,皇上忍不住怒氣廢了馮皇后,已經打草驚蛇……馮黨斷不會束手待斃……京中定然會亂起來。”

所以不再是周成陵預想的那樣,楊茉點了點頭,“那我讓江掌櫃小心打理保合堂。”楊家沒有和馮黨在一條線上,京里亂起來說不定會燒到楊家,姨娘一個人在家中她委實不放心,雖然也擔心保合堂的事,這幾天她還是在家中打理內宅。

周成陵緩緩點頭,然后靜謐地看著楊茉,“陸姨娘看起來很擔憂……是不是因為……我的事?”

周成陵很婉轉地說了擔憂。

楊茉道:“我幾天沒回家,姨娘也是擔心我。”

周成陵沉默了片刻,“我……讓你受委屈了……如果我的病……沒這麼重,你也不會這樣。”

周成陵是個很自信的人,卻在命運上輸的這麼慘。

楊茉覺得許多事不能用得失來換算,周成陵得到消息立即想到來告訴她,楊茉道:“你要去哪里?病才剛剛好轉一些,要臥床休息。”

周成陵道:“皇上有了旨意,讓我去上清院議政,特意賞了暖轎。”

楊茉皺起眉頭,“這時候折騰進宮,不要命了?”

“你先別急,”周成陵道,“這把火早晚燒過來,先動手有好處,我們……不能處于下風,否則會有損失……我會按時回來用藥,不會誤了病,”說著頓了頓,“若是你父親在馮國昌手里,這是最后的機會。”

病過一次之后周成陵明顯和從前不一樣了,楊茉說不清是因為什麼,只是覺得周成陵比從前更加了解她,那雙眼睛仿佛知道所有的來龍去脈,連她不知曉的也一同弄了清楚。

“我留下幾個人在楊家外面,你有事只管吩咐他們。”

楊茉點了點頭,自然而然地接受。

周成陵道:“內侍還在周家等著,我……先回去換衣服。”

楊茉看看旁邊的沙漏,進了宮周成陵必然不會人前失儀,應付起來自然要更辛苦,“吃過飯沒有?我讓廚娘做些飯食送過來,吃些東西也能暖和些,就說我這邊有藥要用。”

不等周成陵說話,楊茉就吩咐下去,“要做些軟糯的粥來,還要兩盤清淡的小菜,不能是涼的。”

下人應聲去安排,楊茉拿了軟墊給周成陵墊著頭讓他靠一會兒,周成陵這樣撐著頭會很不舒服,難受的頭昏腦漲,他雖然很要強,卻沒必要在她跟前這樣做。

靠在軟墊上周成陵臉上難掩舒服的表情,“謝謝。”

楊茉道:“那我是不是要謝謝你留下人照應楊家,又要幫我去打聽我父親的消息。”

“不用。”

“那我也不用。”

楊茉蹲身去撥炭,“要保暖,讓人準備兩個暖爐帶著,不能在宮里吃藥,一定要魏卯送過去,只要覺得病情有變無論在哪里都要來楊家找我,不能有半點耽擱。”

周成陵要點頭,楊茉道:“現在不用說話,就聽我說。”

一會兒進了宮有他說話的時候。

“御醫要問脈案,就說我不肯給,我治病必須要一手安排,旁人不得插手,這是我的規矩,不論對誰都是一樣。”

是怕太醫院的藥和他吃的相沖才會這樣囑咐。

“我不是小孩子,宮里的事我知道。”

他在宮中做了那麼多年質子,當然清楚。

“不按時回來吃藥,我就讓人送進宮去,”楊茉瞪著周成陵,“不能讓我們這幾天的辛苦白費。”

“霸道。”周成陵病了之后,說話總是滿吞吞的,就少了許多氣勢,聽起來軟綿綿,不太能唬住人。

廚娘端來飯菜,楊茉將湯碗退回去,“換碗大點的過來。”

等周成陵看到的時候,就是一個巨大的湯碗熱騰騰地放在哪里,楊茉抿著嘴唇不說話,只是向湯碗努嘴。

周成陵慢條斯理地喝湯,喝到天都大亮了,才讓人進來將他抬出去。

楊茉走到院子里,看向碧藍的天空,但願這幾天不要太冷,也算可憐可憐重病的周成陵。

周成陵才走,楊茉將江掌櫃叫進來安排保合堂的事,等到江掌櫃來楊家,楊茉才知道外面已經鬧了起來。

“臨街那邊的幾家鋪子都沒開張。”

馮閣老在京里的產業眾多,從幾間鋪子上好像看不出什麼,不過就是這一丁點的火星,遇到風迅速地燒起來。

馮黨上奏折為馮皇后鳴冤,可惜通奸的侍衛已經死了,侍衛家中的老父老母又一起投繯自盡,再仔細審坤寧宮的宮人,倒是有幾個人招認確然替皇后娘娘遮掩領侍衛進宮。馮皇后通奸的事就像一把利刃戳進了皇帝的心口,扎的皇帝連氣都透不過來,不管大臣們怎麼勸說,皇帝卻半點都聽不進去。

那個賤人竟然會和侍衛通奸,他可是九五之尊,皇帝想到這里額頭兩邊的青筋就開始跳個不停。

“皇上,就算查也要慢慢來。”閆閣老的聲音不停地在皇帝耳邊反反復復地響個不停。

馮國昌做閣老這麼多年,根基已深不是一時半刻能連根拔起的,皇帝知曉這個意思,于是他忍下來。

“折子上都怎麼說?”皇帝看向黃英。

黃英躬身道:“閆閣老都看了,關乎于國體,還是查清楚再論罪。”

皇帝眼睛血紅,“你說呢?”

黃英的領子立即被汗潤濕了,“奴婢覺得……皇后主子……不該是那樣的人,皇上每個月都去坤寧宮,別的宮又不去……”

黃英的這句話,讓皇帝本來壓制下去的怒火重新燃起,他月月都去坤寧宮,卻還不能讓皇后安守本分。

“去,給朕找幾個女官送來。”皇帝瞪圓了眼睛看著黃英。

皇帝的意思黃英最清楚,這是要找人發泄怒氣,黃英走下去吩咐身邊的小內侍,“愣著做什麼?快去,找幾個模樣像皇后娘娘的,就說是好事到了,要伺候著好生打扮,讓嬤嬤好好教教,這時候要伺候主子舒坦,不然會出人命。”

小內侍應了一聲,一個時辰帶了三個女官進門,五官、眉眼都和馮皇后有幾分相像。黃英將人帶去屋子里吩咐,“不要害臊,大大方方的,皇上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只要過了這一關將來有你們大富大貴的好日子,要記得我的話……”

幾個女官被送進內殿,黃英剛將門關好,皇帝目光落在女官臉上,恍然看到了馮皇后,皇帝頓時頭腦一熱眼睛也要冒出血,仿佛臉上生生被人掌摑。

連內侍都知道要安排和馮皇后相像的女官。

賤人。

那賤人竟然就這樣背著他偷人,他還以為馮皇后和他父親不一樣,沒有什麼心計在他掌心就如同一只老鼠。

沒事的時候他會伸出手來逗一逗,卻沒想到這只老鼠會轉過頭來咬他一口。

疼的他要一掌拍死她。

對,他一定要一掌拍死她。

“黃英,”皇帝怒吼,“準備七尺白綾送去冷宮,朕要那賤人現在就死。”

黃英嚇得跪下來求情,皇帝讓人拉下去打了一頓板子,板子過后,黃英辦差的速度倒是快起來,帶著人很快到了冷宮,推開冷宮的大門卻不見馮皇后的身影。

不見了,馮皇后竟然不見了。

黃英已經仔細地安排,沒有出半點差錯,卻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好像有一個人總是能提前預料,不管他們做的有多天衣無縫。

他繞過了閆閣老,繞過了文武百官,卻繞不過這個人。

黃英想要立即將這件事告訴劉太傅,卻謹慎地按住了自己的心思,一切要等到他弄明白再動手。

馮皇后沒有被賜死而是從冷宮中不見了,皇帝頓時覺得脊背發涼,要鏟除馮黨不能再拖延半刻。

宮中的情勢千變萬化,周成陵走了一圈回來好像疲憊了不少,躺在床上說不出話來,吃了藥躺了一會兒才好了些。

睜開眼睛,楊茉已經在床邊聽朱善說新藥的情形。

“不是……不讓你出門。”

將屋子里的人遣走,楊茉道:“感覺一時半刻也亂不起來,就過來看看。”

她倒是膽子大。

“宮里怎麼樣?”

周成陵道:“安排好了一半讓宗室長輩,請太后出面……將馮皇后先藏了起來。皇上……不能立即殺人,馮黨那邊也就不會立即拼個魚死網破,找不到馮皇后……皇上就會先動手,這樣穩妥很多。”

她雖然不知道周成陵到底想不想做皇帝,至少她不會傻到認為周成陵對皇帝忠心耿耿,如果是這樣的話,馮國昌和皇上兩敗俱傷,豈不是更好收拾。

“你知道保定大營嗎?如果京城亂的厲害,韃靼會入京,馮黨現在還撼不動皇帝,只會帶來內憂外患……朝廷軍備空虛……現在不是好時候,而且馮皇后的事不簡單……有人會趁機渾水摸魚,我病成這樣一切都不方便,我的想法本就是要先除掉馮黨,這樣按部就班一步步來,才不至于亂……”

虧他生著病還能想的這樣周全。

“別說話了,你歇著吧。”楊茉看著周成陵瘦得臉上棱角更加分明,不禁于心不忍,扶著周成陵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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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治病救人

事實證明周成陵的預料分毫不差,京城不過才亂了兩日,北邊已經見韃靼擾邊,如果內亂不壓下去很有可能會讓韃靼長驅直入。

“韃靼有那種車,幾匹馬拉著很快就能入關”濟子篆想起從前在軍中幫忙時的情形“關外是極冷之地,他們缺少糧食,只要入了關就會搶光、殺光附近村子。”

中哥蹲在一旁仔細地聽著,忽然開口“我知道那些人,那些人就燒了我們村子。”

高氏道:“那些只是強盜,不是濟先生說的韃靼,韃靼比這些人更壞。”

還有比那些更壞的人,中哥縮進高氏懷里“那些人會來這里?”

高氏忙道:“不會,不會,我們只是說說。”

如果周成陵不插手,恐怕就會發生這樣的事,雖然她們說的容易,韃靼的大軍還是將保定大營沖的七零八落,董昭任了指揮使帶兵去往保定。

大軍浩浩蕩蕩離開京城仿佛能讓所有人安穩下來,馮黨卻看準的時機以“清君側”的名義連同百名文官上書,馮閣老在上清院外求面見皇上。

消息傳的很隱晦,大家都知道馮黨是在逼宮。

整個京城一下子籠罩在陰沉的氣氛里,馮黨多年囤積銀錢籠絡武將,就這樣挑起大旗向上清院里的皇帝發難,京城里兵荒馬亂,穿著同樣衣服的官兵也會在大街上動起刀子,皇帝雖然昏庸但卻不傻,懂得掌控大部分的軍權,大家足不出戶卻能感覺到外面的驚恐,早晨還都好好的,到了晚上開始有人將傷患送到藥鋪來,楊茉將楊家安排妥當就住進了保合堂。

“讓開,讓開”外面有人一陣風地跑進來,旁邊的人紛紛避讓“楊大小姐有病患了,楊大小姐……快……有病患。”

“快看看成大人吧。”

人被徑直抬進來,聞聲過來的蕭全看到地上一只染血的鞋子。

木板被放下,楊茉才看清楚木板上的病患,一柄鋼刀徑直插進病患的腹部,病患身上的官服已經全都被血浸透了,抬人的家人也滿手都是鮮血。

楊茉忙上前去檢查,病患沒有了呼吸和脈搏,所有人都在看著楊茉。

緊接著成家人也趕過來,成太太看著楊茉“楊大小姐,快救救我們老爺。”

“魏卯”楊茉吩咐一聲“記錄脈案,快。”

魏卯立即去拿空白的脈案。

“蕭全,讓不相關的人都讓開,拉上幔帳。”

蕭全急忙去勸人離開保合堂。

楊茉開始進行心臟復蘇。

“楊大小姐醫治了,肯定能活過來。”

心臟按摩三十分鐘,仍舊沒有自主心跳,楊茉停下手,看向還拿著呼吸器的魏卯“魏卯記錄一下死亡時間。”

魏卯睜大了眼睛。

“記錄一下死亡時間,出去通告家人說病患傷到了內腑,失血太多,救不回來了。”這一路上不知道失了多少血,抬進來的時候就已經不行了。

魏卯木楞地放下手里的東西,走出去說病患的情況,外面頓時傳來刺耳的哭聲。

“老爺,老爺……”

“楊大小姐您救救我們老爺,救救我們老爺啊。”成太太頓時撲到成老爺身邊,抬起臉看楊茉,眼睛里充滿了祈求和期盼。

楊茉低下頭“成太太,我們已經盡力了。”

成太太的哭聲更大起來,絕望地讓人心酸“早晨還好好的,轉眼間人就……沒了……我還在家中教三丫頭給老爺做襪子,我一點都不知曉……老爺……老爺,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並不是所有事都能讓人有所準備。

楊茉想要多勸成太太幾句,門口傳來魏卯的聲音“師父,丁院判來了。”

丁院判看起來十分的狼狽,衣服上滿是血污,臉上也長出青青的胡渣,帶著兩個神情慌張的太醫院學生。

“院判這是怎麼了?”楊茉上前行了禮低聲問。

丁院判搖搖頭和楊茉走進內院說話。

見到周成陵,丁院判上前行禮“衙門里亂了,亂黨逼迫文官上奏折,閆閣老和許多文官都落在了亂黨手里,亂黨現在到處殺人,只要不肯聯名上書的都被抓起來,我們是偷著將受傷的人抬出來施救。”

周成陵眉眼微抬“閆閣老不是已經去了上清院。”

丁院判道:“是去了上清院,卻因要替皇上討逆去了衙門,因此被亂黨抓住。”

皇帝不敢出頭,拿了閆閣老做試金石,說不定皇上一心想要閆閣老說服馮國昌,讓馮國昌心甘情願束手就擒。

果然周成陵也是這樣想“閆閣老也是為了被亂黨捉起來的那些官員和百姓。”

丁院判憂心忡忡“我是想來和楊大小姐學學該怎麼給傷患止血,只要血止住了就能悄悄送來保合堂。”

楊茉點點頭,剛才的病患如果早些止血,說不定還能有救,受了外傷最重要的就是簡單清創然后包扎、止血,楊茉看向梅香“去將我們保合堂的平日用來裹傷口的布巾都拿來。”

梅香將布巾找到,楊茉讓魏卯站在一旁“受傷的部位不同,包扎止血的方法也不一樣,用小塊布巾壓住效果會更好,但是傷口內有異物時不能用這樣的方法。”

丁院判想了想“大小姐那種輸血的法子……我們能不能用?”

輸血沒有那麼容易就講清楚,楊茉搖搖頭“太醫院也沒有用來輸血的東西,不如這樣,我讓弟子盡量找些附近的百姓來配血,若是有需要,大人讓人來只會,最好能將病患送來保合堂。”

輸液的時候要小心,避免將空氣輸入人的血管,否則會有性命危險。

丁院判點了點頭。

將丁院判送走,周成陵叫來蔣平“周圍可都安排了人手?”

蔣平道:“已經將莊子上和府里的人都調動過來。”

叛黨現在專心對付皇帝,顧不及其他人。

蔣平出了門,周成陵看向楊茉,神情十分認真“楊茉蘭,我對你只有個要求,亂黨剿滅之前你不能走出藥鋪,一來我最在意的是你的性命,二來保合堂里的藥物、工具最為齊全,將病患送來這邊救治最好。”

楊茉頜首“外面兵荒馬亂,我能去哪里?還能滿街找病患不成?”如果這樣跑出去不知道是幫忙還是添亂。

周成陵舒口氣重新躺下。

梅香從外面進來道:“大小姐,閆閣老家來人了,說……要找十爺……”

大家都知道周成陵在保合堂治病,所以閆家人直接找來了保合堂。

周成陵撐著坐起來,楊茉去了屏風后才讓梅香將人領進屋。

楊茉隔著抬起頭來看,是閆家的管事,管事上前給周成陵行了禮“十爺,我們老爺的事您是不是也聽說了,如今……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們老夫人和夫人不能出門,就讓小的過來求您幫忙救救我家老爺。”

閆家管事緊張地攥著手,如今他們守在門上,只要聽到外面有腳步,都會忍不住心中慌亂。老爺前兩日出府就一直沒有回來,出去打聽才知道老爺被叛黨抓了,老夫人聽到消息立即就昏了過去,二爺出去找人幫忙誰知也沒了消息,夫人心亂如麻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只好打發他來請十爺幫忙。

閆家管事想到這里紅了眼睛“老夫人說了,十爺病成這樣,我們本不該過來打擾……可是真沒有了辦法……”打聽來的消息不知道做不做準,老爺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曉。

楊茉看著閆家管事急切的神情,周成陵的病誰都知道,閆家也是走投無路才讓人來求周成陵,如今很多人都將希望壓在周成陵身上。

周成陵道:“我讓人去打聽,有了消息就讓人去閆家知會。”

閆家管事千恩萬謝,跪下來向周成陵磕頭。

閆閣老出了事,京中形勢更是混亂,不知道是誰帶的軍隊和京營在京里打起來,到了晚上火光沖天,廝殺聲音仿佛在京城的每個角落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整個京城仿佛都被嚇住了,藥鋪的門卻被人拍的“咚咚”作響。

趙家藥鋪的伙計高聲道:“已經關門了。”這時候了誰還敢開門,說不定哪里就有亂箭飛過來,京城從來沒有這樣亂過,誰不縮著腦袋顧自己的命。

“求求你,快開門救救人吧,再耽擱,就要出人命了。”

“醫館還要看著病患死在門外……”

“開門啊,開門……”喊聲有些顫抖,顯然是十分慌張。

敲門聲又傳來。

伙計皺起眉頭正要說話。

“前面有家藥鋪開著,快抬去那邊。”外面的人欣喜地喊起來。

現在還有人敢開藥鋪,小伙計不禁將門打開,向外面張望去,他不禁揉了揉眼睛,他看到一片燈火通明。

兩三家藥鋪都掛起燈來。

他怔愣的功夫,還有藥鋪將門打開,提著燈籠準備掛上去。

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之間藥鋪都開了門。

伙計正不知道說什麼,就聽到東家的聲音“是保合堂開始行醫了。”話說出來帶著些許慚愧,保合堂的東家是個女子,他們竟然比不上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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