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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8 16:24:20
第三百二十一章 救命之恩

管事的搖頭,“不,不知道……沒消息傳過來,只是說周大將軍救了世子爺。”

董績心立即裂開了一個大洞,將他所有的希望一下子吸了進去,“這個逆子,若是有我年輕時一半的本事也早就立了軍功回來,何須別人去救他。”

董夫人抬起頭直盯盯地看著董績,彷彿恨不得一頭撞進董績的懷里去挖他的心出來瞧瞧,“這都什麼時候了,國公爺還說出這樣的話,”

董績臉色頓時變得青白,“都是有你這樣的母親,才會生出那樣不爭氣的兒子。”

什麼樣的母親能生出好兒子,董夫人譏誚地看著門口的母子兩個。

從前只是聽到別人家的笑話,有了寵愛的妾室,正室連同兒女都會被嫌棄,而今這件事就發生在她身上,讓她覺得可笑極了,她這輩子最信任的人,竟然做出這種事。

“昭兒無論怎麼樣,都比老爺強,至少老爺在外打仗的時候,我們母子兩個一心祈求老爺平安歸來,榮華富貴都是過眼煙雲,只有人在才是最好的,那些年……老爺只要打仗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將昭兒舉起來,所以每次昭兒都跑在前面,就為了先見到老爺。”再後來父子兩個見面就沒有那麼親密了,因為孩子長得太快,父子兩個錯過了太多的時間,於是就成了生疏。

董夫人看著那個撲在母親懷里哭的幼子,不知道哪點比昭兒強。也許是因為一直在國公爺面前長大。

董夫人站起身讓管事媽媽扶著就要向外走。

“你這是要做什麼?”董績一聲呼喝。

董夫人臉上露出凄然的笑容,“國公爺在妾身身邊時間短,妾身只生了昭兒一個,若是昭兒有三長兩短,國公爺還有老來子在身邊,妾身就什麼都沒有了,妾身得讓人去打聽昭兒的消息,”董夫人說著仰起頭盡量不讓眼睛里的淚水掉下來,免得讓她顯得軟弱。“若是上天憐憫讓我們母子團聚,我想要立即見到兒子,若是老天要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我期望能趕著見兒子最後一面,也算全了我們母子的情分。”

董夫人說完話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董績看著妻子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想起這些年的風風雨雨。忽然之間心里一酸,眼前也浮現起董昭小時候的模樣。

昭兒小時候躲在廊下看他練槍,他裝作沒有看見心里已經樂開了花,轉眼之間這麼多年過去了……

“老爺。”

嬌滴滴的聲音將董績從思量拉回來,妾室和兒子還跪在院子里凄然地看著他。

“夫人若是不願意我們在這里,我們還是回去吧!”

董績立即又皺起眉頭。“這個家還是我做主,”說著吩咐下人安排妾室和兒子住下。“要仔細照應,不能出半點差錯。”

董夫人回到房里收拾東西,管事媽媽打聽了消息回來道:“聽說世子爺是受了重傷,保定府雖然離京城近可是有些消息也做不準,還是再等一等……”

董夫人已經慌起來,冷汗從身體里涌出,心里如同爬了許多小蟲。密密麻麻擠在那里說不出的難受,站不住也坐不下。“去保合堂,去保合堂吧!”

夫人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急瘋了,“夫人,這時候去保合堂做什麼。”

“昭兒若是受了傷,能救他的定然是楊氏,只有楊氏能救他性命,只要我早去了保合堂,就能早見到昭兒。”

管事媽媽手顫抖,“那如果……世子爺沒事……”

董夫人的目光落在管事媽媽臉上,“你是想說若是昭兒死了就會抬來府里是吧?”

管事媽媽眼睛一紅急忙搖頭,“奴婢不是這個意思,世子爺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

董夫人恍然一笑,“那我也不相信,除非抬去保合堂十奶奶說沒救了我才信,所以若是直接回府,就讓人直接抬去保合堂,我在那里等著他。”

夫人真是急瘋了,管事媽媽心口如同壓了一塊石頭,忙伸出手來給董夫人順背,“夫人,你可要想開些,不要太傷心。”

“我後悔,”董夫人眼淚要掉下來,“我後悔沒有為昭兒去向楊氏提親,如果楊氏進了我們家門,現在楊氏就在保定,跟昭兒在一起,我心里就不會這樣慌張,只要想著無論生死他們兩個在一起,昭兒不會覺得孤單,我心里……就舒服多了……昭兒出生的時候,身邊熱熱鬧鬧,正公府得了子嗣,老太爺和老夫人多高興,如果昭兒真的年紀輕輕就走了,也不能太冷清,也該有人陪著他走最後一程。”

說到這里董夫人忍不住哭起來,“我捨不得他啊。”

楊茉坐在馬車上,不時地去看董昭的氣息。

快點,快點,要快點到保合堂才行,董昭需要青霉素治療感染,這里的惡劣環境不能做腹部探查手術,一定要到了保合堂,有了基本的手術條件才能開刀。

看著董昭,楊茉就擔心起周成陵來,如果再在這里待上一兩日就能看到周成陵,就能知道周成陵的情形。

可是董昭和樊老將軍已經等不得了。

現在她只希望周成陵那邊一切順利,她才能將所有的心思放在董昭和樊老將軍身上。

鹽水源源不斷地送進董昭的身體,維持他身體內的循環。

外面傳來魏卯的聲音。

楊茉已經吩咐每隔一段時間魏卯就要來知會她樊老將軍的情形。

“怎麼樣?”

“呼吸還好,心跳也正常,用了一瓶血、一瓶鹽水。”

楊茉道:“還有多久才能到京城?”

“大約一個時辰。”

楊茉撩起簾子看看天空,天黑之前不能到京里。要怎麼手術。

“蔣平。”楊茉低聲喊。

馬車外的蔣平立即應聲,“你先騎馬去保合堂讓江掌櫃多找些水晶燈出來,晚上我恐怕要點著燈手術。”

楊茉話音剛落,蔣平立即道:“十爺已經吩咐了,如果天黑之前不能進京,就讓十奶奶回去楊家祖宅,爺生病之前本來在祖宅給奶奶準備了一間手……術室,後來爺發現病了,就讓人將東西收走了。這段時日爺讓人商量要怎麼將手術室做的更好,現在奶奶著急用,方才……爺就吩咐人回去準備,等到奶奶到京,定然就能用了。”

周成陵生病之前,說要準備帶她去看什麼。難道就是這個?

這個笨蛋,那時候將東西收走,是已經抱著心思不娶她進門,楊茉只覺得心又是酸澀又是歡喜。

馬車很快進了京。

本來繁華的街面一下子安靜下來,楊茉撩開簾子看去,只見人群自動向兩邊分開。保合堂的馬車這樣才能順利通過。

車到楊家祖宅停下來,楊家門前亮著火把。將周圍一切照的無比清晰。

楊茉立即下車,吩咐人將董昭和樊老將軍抬進門。

等在那里的陸姨娘立即迎上來看楊茉,“說你要回來了,我都不敢相信。”

“屋子準備好了嗎?”楊茉急忙問。

陸姨娘點頭,“好了,好了。”

楊茉忙向院子里走去,濟子篆正好迎過來。“外科工具都準備好了,還有用的布巾和消毒水。”

楊茉道:“我們先要準備血。如果術出血要立即輸血,還要準備青霉素和麻藥,如果術病患醒來定然要給麻藥。”

濟子篆道:“樊老將軍和董世子兩個,十奶奶準備先要給誰動手術。”

不論先給誰做,剩下那個人都等不及了。

為了今天這樣的情形,她一直在做準備。

她一直將自己在現代所學盡可能地傳授給大家,為的就是能救更多的人,她一個人的力量、生命都是有限的,眾人聚合在一起才能力量無窮,感謝她身邊有一群這樣的人。

他們和她一樣視病患的生命、尊嚴高於一切。

楊茉道:“我們要分開做手術,濟先生帶著魏卯、蕭全和胡靈,我帶著張戈、秦沖梅香幾個,讓剩下的郎中都換好衣服站在一旁準備,那邊有了緊急情況就要立即過去幫忙處理。”

一間手術室做兩個手術。

緊急情況下只能這樣安排。

濟子篆覺得肩膀立即重起來,可是隨之而來的是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沸騰的血液。

十奶奶信任他,他也要盡所能做到最好。

換好衣服,楊茉走進布置好的房間,撩開簾子她不禁被晃的瞇起了眼睛,頭頂滿是水晶燈,屋子間還有八盞如同花瓣般的燈垂下來。

她說的每句話周成陵都記得,否則斷不會做出這樣的手術室。

如果現代的同僚看到這樣一間屋子,定然會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這里不是皇宮內院。

不是天庭仙境。

而是一間能救死扶傷的手術室,在這里他們會保住一條條的生命,能讓他們接著活下去,這里是能見到奇跡的地方。

於是若是看著這里,覺得這里很美。

就稱讚它。

它真是一個很美的地方,她這輩子見過最美的地方。

現在天時地利人和都具備,楊茉看向床上躺著的董昭,低下頭來,“我救過你一次,不是要讓你說句稀里糊塗的話,就在我面前死去,多少人都等著你回來,多少人都想要救你性命,現在是我來給你手術,我救活了那麼多人,所以董昭你最好不要給我耍花樣,你要好好地醒過來,做你的正公世子,將來做你的正公,你要子孫滿堂享盡天倫,你必須這樣才能報答我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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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尿褲子

手術室里消毒做準備工作,楊茉仔細去檢查將要拿進手術室的器械。

“師父,”魏卯進來道,“董夫人來了。”

董夫人一定是擔憂董昭,這時候她要出去和董夫人說句話,才能讓董夫人安心。

楊茉放下手里的東西脫掉身上的長袍迎出去。

董夫人臉色青白,嘴唇哆嗦著,見到楊茉忙顫聲道:“十奶奶,昭兒怎麼樣了?傷的重不重。”

楊茉看著董夫人輕聲道:“世子爺現在的情形要立即做手術,如果不手術會很危險。”

董夫人慌忙不迭地點頭,“手術……手術……請十奶奶給昭兒做手術,”說著眼淚就不自覺地淌下來,卻強忍著哽咽的聲音,怔怔地看著楊茉,生怕錯過楊茉說的每一個字,對她來說,楊茉說的話就是救命稻草,只要抓住了,昭兒就會平安無事,“手術之後就會好了嗎?”

楊茉不想給董夫人太多壓力,“手術是第一步,後面還有治療,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順理地開展手術,有些文書要夫人簽好。”

董夫人連聲道:“好,好,我立即就簽,快,拿筆來,”然後看著楊茉,“十奶奶快去救昭兒,我……我在這裡我立即就簽文書。”

楊茉將董夫人攙扶著坐下,“夫人先別急,裡面都在準備,一會兒我進去手術,有什麼消息隨時就會讓人出來知會。”

董夫人看著保合堂的郎中將準備好的器械送進去,冷汗一下子從身上冒出來,要用這麼多東西,上次十奶奶在家中給昭兒治病,只是用了一根管子,現在卻要用這些刀刀剪剪,董夫人只覺得耳邊忽然嗡鳴聲響,然後看著楊茉的嘴一開一合什麼也聽不到。

董夫人不停地搖頭,“大小姐……十奶奶……這會不會有危險。”

楊茉拉緊董夫人的手,“但凡是手術都會有危險,但是如果不做手術就沒有一點的希望,不知道世子爺還能不能醒過來,只有做手術傷口才會有機會痊愈,我們是要將不好的地方切掉,這樣身體才能好起來。”

董夫人半晌才點頭。

正說著話,外面傳來樊老太太的聲音,“十奶奶在哪裡?”

楊茉抬起頭就看到樊大太太扶著樊老太太進門,樊大太太眼睛通紅,樊老太太卻目光清澈,看起來十分地鎮定。

緊接著身後是童家、朱家、傅家、胡家的幾位夫人。

楊茉上前道:“老太太,我在這裡。”

樊老太太看著楊茉臉上露出些欣慰的笑容,“回來就好,”說著向屋子里望去,“我們家老將軍可還好?”

楊茉點頭,“樊老將軍傷到了胳膊,我們已經止了血,現在正準備讓濟子篆先生給樊老將軍縫合傷口。”

樊老將軍雖然傷的輕些,畢竟年紀大了,身體不如董昭又失血太多,也是很危險。

樊老太太點點頭,“那就好,我們就在這裡等消息。”

楊茉頜首,魏卯上來道:“都準備好了,就等師父了。”

樊老太太立即鬆開楊茉的手,“快去,快去,不用管我們。”樊大太太想要多問幾句,卻還沒有開口立即就被樊老太太攥住。

楊茉向周圍人點點頭。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尤其是樊老太太,即便是心裡焦急也沒有問她太多話,生怕會讓她緊張。

樊老將軍傷成這樣,樊家人卻還顧及她的情緒。

楊茉就覺得眼睛發熱。

“魏卯,”楊茉輕聲吩咐,“樊老將軍那邊有什麼消息你要出來告訴樊老太太。”

魏卯應下來。

樊大太太聽得這話才算鬆了口氣。

董夫人如同置身冰窖,全身上下不停止地顫抖,正死死地咬著牙,手立即感覺到一陣暖和,樊老太太上前握住董夫人的手,看向樊大太太,“快將我的氅衣給董夫人穿上。”說著慈祥的目光落在董夫人身上,“你這孩子,怎麼冷成這樣,別急別急,你看這麼多人都在等好消息,一定不會有事的。”

“是啊,”胡夫人上前道,“夫人別急,世子爺上次生病就是十奶奶治好的,既然十奶奶說能手術,定然就會有把握治好,我家的老爺上次回來腰上受了傷,御醫都說站不起來了,我們家哭的不行,哪知道我們老爺的傷不但養好了,還能再去打仗。”

董夫人抬起頭看著胡夫人,彷彿受到了些許安慰,在大家注視下點頭。

昭兒,你一定要醒過來。

一定要好起來。

母親就在這裡等著你。

想到董績的無情,董夫人的眼淚又淌下來,不要傷心,不要為不關心自己的人傷心,因為無論你怎麼做都不能讓那些人動容。

你已經讓母親驕傲。

楊茉用手術刀將董昭的傷口擴大,張戈低頭看過去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傷口已經感染,現在看清楚是左半結腸壞死,要切除左半結腸然後做腸吻合術,這樣的手術她和濟子篆先生一起做過,只是當時病患感染的不重沒有切除結腸。

楊茉抬起頭看看水晶燈,“將燈放低。”

立即就有人將燈搖下來一些,這樣看的更加清楚了。

“清創。”

梅香立即遞過鹽水。

清洗之後,楊茉抬起頭看向張戈,“清創之後我們就要將壞死的腸切除。”

張戈只覺得渾身發熱,汗水沿著脊背淌下來,真的要進行腸切除,切掉這麼多的腸子人還能安然無恙?

楊茉從梅香手里接過深拉鉤遞給張戈,“一會兒我要擴開大網膜,好將結腸全都顯露出來,你要拿著深拉鉤千萬不能太用力,要適當暴露手術位置,我要先結扎血管。”

張戈點頭,手心卻已經出了汗。

要一動不動地拉著這個鉤子,說起來容易,可是眼睛要緊緊地盯著不放鬆,稍微有一丁點的挪動都可能會影響到師父。

楊茉看向張戈,“能不能做好?”

張戈深吸一口氣然後點頭,“師父放心,我能做好。”這個深拉鉤他很熟悉,因為上次用牲畜練習的時候他就因為過度用力才造成傷口出血,然後他怔愣在那裡不知道做什麼才好。

連自己做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能幫師父。

這一次,不是練習,他一定要做好。

楊茉向張戈點點頭,“開始吧!”

楊茉這邊開始手術,那邊濟子篆也開始清創。

“布巾,快。”

聲音開始在手術室里響起來。

梅香只記得不停地將布巾壓在傷口上,布巾被血濕透又要換一塊新的,很多的血,很多的血,沾在她的手上,衣服上。

那些血好像比她身體里流淌的要燙,熱騰騰地冒著熱氣。

梅香慌亂地看向楊茉。

楊茉頭上滿是汗珠,“輸血。”

秦沖立即掛上血漿。

屋子里的氣氛十分的緊張,連張戈的手都開始抖動。

楊茉也覺得手指說不出的疼,汗落在她眼睛里,又癢又疼,這時候她要鎮定。

“你們知道董將軍被韃靼圍困了多久?”

“京裡接到戰報到現在已經有近一個月,你們知道董將軍怎麼活下來的?”楊茉搖搖頭,“我不知道,因為現在我們已經打開他的身體,我看不到一粒米。”

“醫學上來講,人只要三天不喝水七天不吃飯就會面臨生命的危險,更何況還要帶著兵將一起抵御韃靼大軍。”

“這是什麼樣的信念讓他堅持下來,現在他堅持到了朝廷的援軍,堅持到了京城,我們不能讓他死在手術床上,我們要將他救活,所以無論怎麼害怕,想想躺在這裡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樣的人應該活著,應該長命百歲。

都說醫生不能給關心的人治病,可是她覺得就是這份關切才能更好的治病救人。

董夫人眼睜睜地看著那扇門,希望那扇門打開的時候能從裡面傳出好消息。

時間過的緩慢,沙漏彷彿一動不動,董夫人越來越喘不過氣來。

要不是樊大太太緊緊地握著她,她幾乎要暈厥過去。

終於那扇門打開了。

董夫人立即站起身,她不知道怎麼走到張戈面前,她只是哆嗦著嘴唇緊緊地看著張戈。

“手術順利,師父現在裡面縫合。”

張戈聲音清晰。

董夫人豁然睜大了眼睛,手術順利,她想要多問張戈幾句,張戈卻推開人群快速地向後院跑去。

緊接著出來的蕭全弄不清楚情形急忙跟過去。

張戈在後院打轉,雙手仍舊提在胸前,保持著消毒後的姿勢。

這是怎麼了?

難不成是因為手術中受了驚嚇。

蕭全想著上前去拉張戈的手,“張師弟這是怎麼了?你要找什麼?我幫你找。”

找什麼,他要找什麼,張戈一時也想不出來,他到底要找什麼,他幫師父完成手術,然後出來找一樣東西。

是什麼東西?

張戈茫然地看著蕭全,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瞪大了眼睛,五官以一種奇異的方式皺在一起,羞愧又尷尬,彷彿所有的血液沖上頭,臉頰也漲的通紅。

緊接著蕭全問道一股奇怪的味道,低下頭來看,只見張戈的褲子和鞋已經濕透,還有源源不斷的水沿著他的褲腿淌下來。

“我要找廁所,我要找廁所……”張戈帶著哭腔。

他要去廁所,可是他腦子里只記得用拉鉤、打結、剪線,忘記了要去找廁所,他就在別人面前尿了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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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8 16:28:54
第三百二十三章 清醒

他從懂事之後就沒尿過褲子,現在卻把褲襠尿濕了,那種又濕又熱的感覺,讓他恨不得一頭鑽進地縫裡。

張戈開始四處找地方躲藏。

“藏什麼,”蕭全一把拉住張戈,眼睛裡冒著光,“跟著師父治病救人尿褲子沒什麼好丟人的,我們想要尿還沒機會呢,只要將病患治好尿褲子怎麼了?”說著去解自己的褲帶,“來,來,來,把我的褲子給你,下次師父做手術,你將對面的位置讓給我。”

張戈聽得這話一把捂住褲子,“不給,不給,你想得美。”

蕭全哈哈大笑。

為了一個手術尿褲子,寧願尿褲子也要爭搶著做一件事,這樣的事可笑嗎?如果人這輩子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才可笑。

蕭全羨慕地看著張戈,“用深拉鉤會了吧?打結縫合也跟著師父又學了一遍,你還想怎麼樣?”

張戈只覺得身上的羞臊去的乾乾凈凈,變成了說不出的自豪,從此之後他就真的能幫師父了。

說完這話,蕭全忽然想起什麼,“你去換褲子,我去幫師父。”說著轉頭急匆匆地向前走。

張戈又是羨慕又是嫉妒,他多想要追上蕭全和蕭全一起重新走進那間屋子。

可是他不能帶著尿騷味沖進去。

張戈低下頭看著地上的一灘尿,從上面看出自己的影子,是多麼的意氣風發。

哈哈,他瘋了。真是瘋了。

但是,他願意一輩子這樣瘋瘋癲癲。

楊茉仔細地縫合,又將引流管固定好,然後才直起腰。

術中董昭皺著眉頭哼了幾聲。楊茉就讓梅香用了少量的乙醚,她不想董昭再受苦。用乙醚就代表著接下來一段時間要一直檢測董昭的呼吸。

沒有儀器的古代,只能動用人力,楊茉看向秦沖,“保合堂學會急救的郎中不多,大家要輪換著一直看護到董昭醒過來。”

秦沖立即應下來。

楊茉看向董昭略顯得蒼白的臉。

第一次見到董昭就是在病床上,不知怎麼的,董昭躺在床上的模樣就一直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里。

後來無論再怎麼見面,她第一感覺董昭都是她的病患,她在古代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病患。

她雖然也給周成陵治病。可是周成陵卻沒有給她這種感覺。

也許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不是能用準確的言語表達的。

她心里一直信任董昭。一直將董昭當做個朋友來看待。

楊茉剛想到這裡。只聽外面傳來董績的聲音,“世子呢?可醒過來了?”

董績的聲音很高,屋子裡能聽得清清楚楚。楊茉立即吩咐梅香,“將世子爺挪到裡屋去歇著,要用上鹽水。”

梅香點了點頭。

“朱善呢?朱善有沒有將藥拿過來。”楊茉進京就讓朱善去看有多少青霉素,朱善和她一起去保定,新藥的事就交給了裴度。

屋子裡的人互相看看,那邊已經給樊老將軍縫合好傷口的魏卯道:“還沒有過來。”

這麼長時間沒有將青霉素拿來。

楊茉有些擔憂。

以董昭和樊老將軍的傷情一定要用青霉素抗感染,戰場上耽擱了太長時間給了細菌繁殖的機會,她帶去保定的青霉素早就給傷兵用完了。

“快去催催。”楊茉吩咐魏卯,然後過去看樊老將軍。

濟子篆道:“已經止了血,要看一兩日。若是傷情沒有好轉,就要截肢。”

對武將來說,截肢就代表著永遠不能上戰場,雖然樊老將軍年紀已經大了,可是這樣的結果還是讓人難以接受。

楊茉點點頭,“保命要緊。”濟先生將樊老將軍的傷口縫合的很好,讓這條傷臂也有了血色,這就證明這條手臂現在和身體血脈相通沒有壞死。

“濟先生縫合的好,下一步就是控制住感染。”

濟子篆長長地舒了口氣,“十奶奶說行我才放心。”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身邊沒有十奶奶他就不踏實。

就算做的再好,他覺得也是比不上十奶奶。

縫合完了他本來覺得很是完美,可是再轉頭看十奶奶打結的動作,又覺得自己的結打的太死,可能會破壞血管。

如果這是十奶奶來做,一定會更加好。

他行醫這麼多年算是大周朝數一數二的外科大夫,可是在十奶奶身邊久了,就會覺得畏懼,還有多少東西是他沒有見過的。

初生牛犢不怕虎。

他從前之所以胸有成竹,那是因為沒有見識到更加高超的醫術。

他雖然一輩子行醫,卻仍舊還是一頭初生的牛犢。

楊茉和濟子篆從屋子裡走出來。

董夫人先一步迎上來,“十奶奶我們昭兒怎麼樣?可醒過來了?”

楊茉展開一個笑容,“我已經做好了手術。”

十奶奶這個笑容就如同第一次給昭兒治病時一樣,這樣明亮的笑容彷彿要將董夫人的臉烤化了,多少次她心里對十奶奶又愛又恨,十奶奶救了昭兒的命,卻也在她家中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可是如今十奶奶又一次救了昭兒,她不敢去看十奶奶的眼睛,她怕從十奶奶眼睛里看出自己的羞愧。

真是臊,對救了昭兒的恩人就那般看待,昭兒被救活時她千恩萬謝,渡過難關之後她立即將恩情放在了腦後。

甚至在十奶奶去保定開養樂堂的時候,她還覺得十奶奶帶著保合堂的人鬧的有點過頭,一個女子若是開粥棚還算說得過去,跟著那麼多男人去軍營,一定會遭人非議。

真可笑,那時候她就沒想,十奶奶去保合堂會救昭兒。

說到底她也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多虧十奶奶沒有進董家門,董家這樣的人家,有老爺和她這樣的公婆,十奶奶哪里會做出今天的事。

他們董家沒有這樣的福氣。

不一會兒工夫朱善帶著人將青霉素捧來。

楊茉看看郎中們拿著的四只藥瓶,“就這樣多?”

朱善點頭,“就這樣多了,那藥真的不好做,我們走的這段日子的確做了不少,可是都……都沒有效用啊……”

分段、分量取青霉素混合液,然後從中找到含青霉素成分的那一罐液體,如果之前的步驟有一丁點的差錯,都不能提取出一定含量的青霉素,只要抗菌效果不明顯,青霉素液就不能用。

朱善顯得很失落,眼睜睜地看著楊茉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是我走的時候沒交代好,現在只能試出這幾瓶是有效的。”

楊茉看著僅有的青霉素,“這些藥我們先用,事不宜遲你們回去接著做藥,能做出多少是多少。”

朱善立即點頭,“我……這就回去。”

朱善和裴度幾個離開,楊茉和濟子篆商量,“只能盼著感染不是太重,用不著太多的青霉素。”

否則藥量只能夠一個人使用。

楊茉正和濟子篆說話,魏卯掀開簾子進門,徑直看向楊茉,“師父,董世子醒過來了。”

董昭醒來的消息傳出來,董績從董夫人身邊走過去大步跨進內室,董夫人頓時被撞了一個趔趄。

內室里楊茉正在看董昭的情況,“怎麼樣?可覺得身上疼?”

董昭輕微頜首。

“過兩日就會好,這兩天不能起來必須要臥床好好將養,要聽保合堂的郎中安排。”

楊茉話音剛落,董績就走了進來。

董昭看到父親撐著身體就要起來,楊茉按住董昭的胳膊,“我才說完,要臥床將養不能起身。”

楊茉說完轉頭看向董績。

董績顯得有些焦急,皺著濃黑的眉毛,來來回回將董昭看了兩遍立即道:“你們被韃靼圍困,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聽得這話楊茉詫異地看向董績。

她以為董績會說一些關切的話,流露出一些舔犢之情,沒想到沖頭就是這樣一句。

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嫌董昭沒有戰死?還是說董昭是天生怕死之人。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見到親人竟然劈頭就是這樣的叱問。

這話只要想想都會讓人心寒,楊茉轉頭剛要去看董昭的神情卻發現樊老將軍也已經醒來。

樊老將軍皺著眉頭,怒目看著董績,要不是董昭拖住了韃靼大軍,朝廷攻打韃靼何以這樣順利,這幾十年都沒見過這樣的勝仗,他本還要誇獎董績虎父無犬子,養了一個好兒子,這下子定要給董家增光添彩……

要知道千金易得,一將難求,大周朝出過幾個良將。

若是他有董昭這樣的兒子,就算睡覺也會笑醒。

董績這個匹夫竟然還不知足。

樊老將軍想到這裡幾乎要氣得跳起來,正要說話就看到楊茉走過來向他搖了搖頭。

董昭顯然有話想要和董績說,如果這時候被人插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傾吐心聲,更何況楊茉期望能看到董績錯愕的神情。

董績無非是嫌棄董昭沒有拿到功勞,他若是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董昭拖住了韃靼大軍,已經為朝廷立下大功,就不會露出如此丑惡的嘴臉。

“我問你,”董績皺起眉頭,“朝廷是不是為了救你損兵折將?你準備要如何向朝廷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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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8 16:31:33
第三百二十四章 父子

聽著董績說話,楊茉和樊老將軍面面相覷。

董績的為人,現在完全暴露出來。

楊茉看向梅香,“將魏卯幾個叫過來,將樊老將軍挪到外面的診室去。”

現在的時間應該給董昭,董昭現在還沒脫離危險,能不能好起來誰也不知道,也許現在是他向董績吐露心聲的時候,她不應該在這裡妨礙,更何況現在樊家人也想立即見到清醒後的老將軍。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董昭舒一口氣,“父親是擔心朝廷會責怪我,還是因為我沒有和從前一樣順著父親的意思握住兵權見機行事。”

董績臉上一僵,很快就被暴怒的表情代替,“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是在和你說戰事,你當成什麼?”

董昭搖頭,“父親不是在和我說戰事,父親從京中離開時就已經對我失望,父親覺得現在已經是爭求富貴的好時機,父親為的是富貴榮華,生怕我兵敗壞了你的大局,所以父親不是在跟我說戰事。”

董績睜大了眼睛看兒子。

董昭道:“父親想做什麼,你我心知肚明。”

董績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幾乎跳起來,“你就這樣和父親說話?不管是戰事還是家族的利益都是一樣,你若是大意打了敗仗,我就要想方設法幫你遮掩,免得朝廷怪罪下來。”

董昭搖頭,“那不一樣,我打敗仗是我的榮辱,父親現在寧可捨棄我這個兒子,也要謀求你的前程,父親我說的可對?”

董績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想要斥責董昭,卻董昭已經是奄奄一息的模樣。

董昭道:“年輕時候,你在外戊邊回到家里就跟我講兵法,現在你回來說的都是文臣那些勾心鬥角的話,父親,你是不是有什麼心結?有心結就和我說,我們想辦法解決。”

董績半晌沒有說話,白了一大半的鬍子翹起來,然後露出一絲冷笑,“你若是能有半點出息也不會落得今天的地步,你幫我想辦法?想什麼辦法?你只要管好你自己的事,不要給董家丟人……”

“父親,你忘記從前的事了?”董績忍著疼痛抬起身子,這樣彷彿能離父親更近一些。

“忘記了從前說過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戎馬一生。”

那些話,都是年輕時隨便說的,如今過了這麼多年,有些事早已經變了。

董績沉著臉。

本來是他來問話,卻被這樣質問。

“父親,你到底是怎麼了?”

董昭不明白,有些事為什麼一下子就變了。

董昭眼睛中質疑的目光彷彿深深地刺痛了董績。

“父親還記得從前只要聽到打仗,就會眼睛發亮,從來不計較會有什麼結果,一心只是想要為朝廷打勝仗。”

“那些日子,父親都忘記了?”

董績惱怒地拂一下袖子,“我不會聽你說這些。”

“父親,我帶著人拖著韃靼打仗,我從來沒想過會活著回來,我不是不怕,我只是沒時間去懼怕,上了戰場,人所依靠的是熱血,熱血能指引你做該做的事,不會計較得失,也不會衡量結果,就算死又怎麼樣,只要在死之前,盡全力做好該做的事……也許人活著這輩子,都在向死亡的那一刻致敬,你是盡心竭力,還是漫不經心,到底對不對得起這條命,死的時候會有分曉。”

“那時候,富貴榮華都是過眼雲煙,真正值得人敬佩的是尊嚴,當你提起一個人,不是能說出他有多少錢財,而是他有什麼樣的操守、有什麼樣的人品德行。”

董績漲紅了臉,伸出手來指董昭,“你聽聽這是什麼話,自從那個楊氏救了你,你就變成這樣的模樣,凡是楊氏身邊的人都是瘋瘋癲癲,你也要和他們一樣。”

董昭搖搖頭,“這和楊氏無關,更和保合堂無關。父親不該意外你眼前的兒子是這樣的模樣。”

董昭神情平靜,“我小時候你就跟我講那些事,苗疆叛亂時,你還是個副將,被叛黨圍住整整二十多天,你們沒有屈服,最後你帶著二十五個兵卒沖了出來,而後又跟著主帥平了叛亂。這是你年輕時做的一件最引以為傲的事,就因為這件事才有現在的文正公,你常跟我講這件事,因此我才想和你一樣做個武將,不只靠祖蔭活著。”

“你從來就是我的信仰。”

“我尊敬,仰望你,篤信將來會成你,你教會我要勇敢、堅強、正直,要精忠報國,對得起朝廷和祖宗,在我還不懂得這些話的含義時,我只知道要成為你期盼的兒子。”

“我第一次入軍營的時候,每當害怕我就會想起你說的話,我一直想要讓你驕傲,因為我覺得對我來說,你就是對的。”

“你在我心中一直沒變,即使這些年你常常會說起朝局變化,我們要有所準備,我也沒有多想。”

“直到當我想要娶我喜歡的女子,你無論如何也不肯答應,只因為她在外拋頭露面治病救人,我崇信你,崇信你說的都是對的,所以我懷疑我真的錯了,在我心裡你仍舊是那個不畏危險,相信自己,勇往直前的父親,所以我想要說服你,想盡一切辦法說服你,只要我是對的,一定可以讓你認同。”

“現在我才明白,你不是嫌棄她在外拋頭露面,有違禮教,而是你嫌棄她娘家不夠顯赫,不能為你將來的富貴墊腳。”

“不是我錯了,也不是你錯了,而是你已經不是我信仰的那個人,你變了,變得只有熊熊野心,在意的只是權力和富貴,如果現在你被叛黨圍住,你會死,會屈服。”

“你讓我懷疑自己,你讓我屈服,所以我失去了我這輩子想要擁有的人,我喜歡她卻沒有勇氣對她說出一個字,如果這是戰場,我已經死了。”

“不是你不承認我這個兒子,而是我不該承認你,不該承認你是那個讓我篤信、尊敬、仰望的父親,你不是那個父親,你只是一個普通、懦弱、膽小、貪婪的父親。”

“我拼著命回來只為了見到你,因為你養育了我,你給我了生命,而我,對你沒有任何的回報,子女會想方設法報答父母的恩情,無論他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對我來說,我能做的就是告訴你,父親,你錯了,你要改正,你餘下的生命不應該掩蓋你年輕時的光輝,請你萬萬珍惜生命,不要再失去自己,我怕你再上戰場,我怕你會遇到危險,因為我知道你已經無力抗爭,你會死,我要你好好活著,你只有改正才能長命百歲,才能活下去。”

“如果我死了沒關係,我要你活著。”

“如果我死了,你不用羞愧,因為我是一個勇敢、堅強、正直的人,我用生命保護別人,保衛我的國家,你可以將我的事講給別人聽,因為我們都需要信仰。”

“信仰做一個勇敢、堅強、善良、正直的人。”

“不管怎麼樣,父親永遠都是我的父親,雖然你不是那個人,但是你是我的父親,如果我有能力,我想竭盡全力用性命來維護你,”董昭說著露出笑容,“我沒有做逃兵,也沒有屈服,更沒有讓董家蒙羞,朝廷不會怪罪董家,更不會怪罪父親,父親安心,我還是你那個你所期望的兒子。”

董績的手忽然之間顫起來。

那個小小的董昭一下子回到他的眼前,從那麼小到這麼大,從前他教導兒子,如今兒子說出的話讓他無法反駁。

在邊關這麼多年,他已經麻木了,早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意氣風發,尤其是現在他越發覺得力不從心,年輕期盼打仗,現在卻有些害怕,特別是又有了孩子,他期望做一個父親勝過做一個守將。

他已經變了。

可是他又怕不再帶兵打仗,那樣他就會被人遺忘,再也不會被朝廷重用,於是他想要更大的功勞,能享受一輩子的功勞。

兒子說的對,他已經變了。

他變得貪婪、膽小、懦弱,他老了,他其實已經做了逃兵,他已經打了敗仗,他卻一直沒有看清楚,非要等到現在。

董昭疲憊地重新躺在床上,身上沒有了半點的力氣,連睜開眼睛都覺得艱難。

眼看著董昭虛弱地閉上眼睛,董績忽然之間有一種要失去的感覺,彷彿有人要將他身上最重要的一塊肉挖出去。

後悔,董績說不出的後悔,他竟然沒有發現兒子已經變得這樣出眾,他沒有好好和妻兒團聚,更沒有仔細地看已經長大的兒子。

他沒有做好一個父親該做的事。

董績只覺得眼前發熱,想要上前和董昭說話,卻發現董昭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昭兒,昭兒。”董績忽然驚慌地喊起來。

床上的董昭沒有半點的反應。

昭兒這是怎麼了?不是已經從保定回來,身上的傷已經讓楊氏治好了嗎?這是怎麼回事?

董績覺得心臟已經要從胸口跳出來,手不停地顫抖半晌才去摸董昭的鼻息。

“昭兒。”他幾乎感覺不到董昭的呼吸。

董績慌張地轉身向前走,幾乎摔在地上,他顧不得別的,一把攥住簾子,腦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去喊誰,只是尖叫,“快……快來人啊……快來人看看……”

......

劉硯田將手裡的奏摺反反覆覆看了幾遍,豁然站起身,"我這就去上清院請皇上派徐將軍領兵趁機剿滅韃靼。"

徐青立即站起身,"閣老,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周成陵已經從保定回京,我們再請兵已經晚了。"

周三老爺明明說這場仗還要打一段時日,到底是怎麼回事,突然一下子就打了勝仗,還殺了韃靼的太師。

想到這裡劉硯田只覺得頭髮都要根根豎立起來。

徐青沉吟片刻才低聲道:"閣老也不用太擔心,我們現在攥住了董績的把柄,不怕董績不站到我們這邊來。"幸虧早有謀算,這邊不行就用別的法子。

劉硯田聽得這話點點頭,"董昭現在在何處?"

"在楊家祖宅,董昭和樊老將軍都受了傷,現在正在楊家醫治。"

又是楊氏,提起楊氏,劉硯田目光銳利起來,"笑話,楊氏是什麼人,朝廷官員受了傷,包容她在一旁治症,拿著我的帖子立即去太醫院,讓太醫院接治董昭和樊老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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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立功

前一章修改了,如果對不上劇情的同學去看看前一章末尾那段,感謝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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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劉硯田這樣一說,徐青心里就更有把握了,劉閣老早就有算計,不會讓周成陵順利立了這個大功。

劉硯田遣人去太醫院知會。

陳老院使看向丁院判,“保合堂那邊你也常來常往,你可知這樣的事?”

但凡官員看症無不經過太醫院,現在卻去了楊家,這將太醫院置于何地。

丁院判站起身向陳老院使行禮,“周十爺打了勝仗,保定的軍情已經入京,”丁院判說著看向太醫院的眾人,“院使大人有疾在身,深居簡出大約不知曉,我們太醫院的諸位應該都有耳聞。”

豈止是有所耳聞。

聽到樊老將軍和董世子的事,太醫院不少人去楊家打聽情形,都想要知道這一次周十奶奶能不能將人救活。

自從有了保合堂,太醫院已經做慣這種事。

陳老院使捋著花白的鬍子向周圍看去,太醫院的御醫們都有的裝作低頭喝茶,有的翻看手里的書籍,有的目光閃爍,沒有誰站出來說話。

陳老院使咳嗽一聲,“怎麼都沒有人說話?”

丁院判道:“院使大人,這也怪不得諸位大人,就說十奶奶帶著民間大夫去保定建養樂堂的事,先不說花費了多少草藥和米糧,就是冒著危險去軍營給傷兵治病。這是誰能做到的?”

“軍營里缺少醫工,太醫院里不過只是有姚御醫願意帶著學生前往,我們這些人躲在衙門里,風吹不著日曬不著,有什麼立場說傷兵的事,只要不求著別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就不錯了。”

這話說出來,所有人都無法反駁。

事實如此。

丁院判從桌子上拿起一張名冊,“提到去軍營做醫工,太醫院立即“病”了不少的老母親。更別提有腿疾的太醫有多少,如今別說有功勞我們不能去搶,就說能去搶,誰敢去搶?”

誰敢去搶。

陳老院使皺起眉頭。

丁院判仔仔細細地將話說清楚,“誰能保證將人從楊家接出來就能將傷治好?若是保證能醫治,我就豁出臉面去問周十奶奶。”

屋子里頓時一陣安靜。

誰都見識過周十奶奶的醫術。平日裡空口議論也就罷了,真到見真章的時候誰還敢說話。

醇郡王世子爺的病,周七老爺家少爺和小姐的病,破傷風症,就連周十爺的腦疾都是虧了有周十醫術。

到今天為止,誰還敢去跟周十奶奶辯症。

陳老院使環顧四周。不管是老御醫還是年輕的御醫都不過是互相看著小聲議論,誰也不敢明著反駁丁院判的話。

看到這里陳老院使不禁嘆息。從前太醫院吵吵嚷嚷,因為一個病症兩個御醫唇槍舌劍爭的面紅耳赤。

幾個人互相較勁,見面甚至不屑地冷哼拂袖而去。

當年的院使大人走到太醫院就被人拉著辯症,那時候覺得太醫院氣氛不好。

現在才知道,如今一潭死水才是真的不好。

敗落了。

不過幾年的功夫就敗落到這樣的地步,他也年邁,沒有心力去改變太醫院。太醫院要有一個有作為的院使掌管。

陳老院使清清嗓子慢慢道:“就算我們不能救治,也不該袖手旁觀。丁院判就帶著些人去楊府,看看有什麼我們能幫襯,一切都聽周十奶奶安排。”

陳老院判話音剛落,太醫們驚訝地抬起眼睛,“院判大人,那是民間的醫鋪,那楊氏還是個女子,我們去幫忙……日後太醫院要怎麼抬起頭來。”

“是啊,哪有太醫院幫民間郎的做法。”

陳老院判倒垂下眼皮,“現在都有精神了?你們以為現在就沒有人笑話太醫院?將這個月的脈案拿出來數數,有多少達官顯貴請你們去看症?就說太后娘娘那裡現在用的可是諸位開的方子?”

“行醫治病……”陳老院判嗓子一癢,不禁又低頭咳嗽,“我這輩子是攢夠了名聲……你們呢?不給人看診還是什麼醫生,更別提自詡御醫,什麼都不是。”

陳老院判這是怎麼了,怎麼忽然變了一個態度,之前明明還對楊氏的醫術多有異議。

陳老院判揮揮手,立即就有學生從外面抱了厚厚一摞書函進來。

陳老院判道:“都去看看,這是從保定拿回來的脈案,大多數出自養樂堂,少部分是姚御醫帶著醫工所寫,朝廷在保定打仗,離京城如此之近,我們太醫院除了姚御醫,連一個傷兵都沒診治過。”

“汗顏,我替你們汗顏。”

不知是誰先起身去桌子旁看脈案,緊接著更多人陸陸續續地走過去。

那些脈案用的紙張帶著污漬,記錄的字跡潦草,不過仍舊清清楚楚地寫著每一個病患的病情。

三月初三,晴,從京城出發已經一日,沿著官路向保定走,沒有遇到傷兵,接診災民三人。

三月初四,陰,臨時征用民居建養樂堂,天將黑時下起小雨,接診重傷病患三名,兩人可行走神志尚輕,一人高熱昏迷,病案如下……

寫到病案處字跡明顯變了,從之前的規規矩矩變的有些潦草,顯然是緊急記錄的,病案上有濕潤的痕跡。

看到這裡,丁院判仿佛見到那個情景,楊氏帶著一群大夫接診才遇到的傷兵,那時候的心情定然是又緊張又高興。

楊氏帶著保合堂終於做到了他們想要做的事。

三月初五接診重傷病患五名,三人能行走。一人拖行,一人亡故,病案如下……

三月十日接診重傷病患二十二名……

越來越多的病患記錄,從開始零星幾個到後面幾十名病患,養樂堂的醫生一邊救人一邊走向保定戰場上。

大家越來越快地看脈案。

到了最後只顧得看人數,看多少能得到救治,多少人亡故,用了多少草藥,還剩於多少草藥。

“這里的方子不對。應該多用仙鶴草……哦,仙鶴草數量不多了。”

“沒止血的草藥了,怎麼辦?”

“我這邊也寫著沒有了。”

“用了這麼多藥,米糧也不多了。”

“還陸續有傷兵,源源不斷的傷兵啊。”

不管是勝仗還是敗仗,只要打仗就一定會有人受傷。他們在京里不過聽到的是大體的消息,現在捧著脈案看著的卻是一個個真實的記錄。

“仙鶴草帶的太少,我們太醫院有不少這樣的藥……”

現在說出來又有什麼用,這些藥放在太醫院沒有用處,年年換陳藥都白白浪費了,那邊救治傷兵卻藥不夠。

都是治病救人的醫生。都是同樣的草藥,卻這般的不同。

不用別人說。真該是他們覺得羞愧的時候。

他們比民間醫生多的是一身官服,少的卻太多太多了。

劉硯田才坐下來喝了些茶,管事的就急匆匆地跑進來,“老爺讓我去打探楊家那邊的消息……”

劉硯田抬起頭,“怎麼樣?太醫院的御醫可去了楊家?”

管事的立即道:“去了,去了,只是丁院判帶著御醫……不是去楊家抬樊老將軍和正公世子。而是去幫忙,”

去幫忙是什麼意思?太醫院和保合堂不是素來水火不容。太醫院怎麼可能幫襯保合堂,該不會是楊氏眨眼之間將整個太醫院都收買了。

管事的道:“是真的,小的親耳聽見丁院判這樣說。”

劉硯田豁然站起身,馮國昌死了之後太醫院也有些御醫被牽連進去,現在剩下的御醫大多沒有立場,尤其是那個陳老院使鑽研了一輩子醫術,根本不理什麼朝局,這該如何是好。

劉硯田正覺得心急如焚,劉夫人和劉妍寧從內室里走出來。

管事的立即退下去。

劉妍寧換了杯新茶給劉硯田,“父親,眼下怎麼不讓人叫江氏來說話。”

江氏是董績的妾室,現在也進京來。

董績寵著江氏和庶子,現在這樣的關節江氏的話比什麼都有用,更何況現在董昭重傷,董績和董夫人都在楊家,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

劉硯田點點頭,“幸虧安排的早,這麼多年了,不怕江氏不聽話。”

劉硯田話音剛落,外面的管事又匆匆忙忙跑進來,“老爺,兵部來遞送書了。”

劉硯田伸手將書拿出來看。

劉妍寧看著父親的神情愈發深沉,心跳也跟著加快,“捷報才進京三日,兵部就向上清院遞送了書,皇上已經下旨讓周成陵帶著韃靼太師人頭回京,還命兵部準備犒賞三軍。”

劉夫人詫異,“怎麼會這麼快。”

劉硯田咬牙切齒,“那個兵部侍郎秦鉞,不知發了什麼瘋,一封封的奏折寫上去,平日裡也就罷了,皇上可能不聞不問,現在是打了勝仗。皇上就是再不顧朝政,聽說勝仗也會高興,韃靼擾邊這麼多年,那個保定總兵每次都是等韃靼搶了東西退走時候做做樣子驅趕,什麼時候打過一個正經的仗,雖說是周成陵立了大功,這件事發生在皇上當政時,皇上臉上也有光。”

說到這里劉硯田就覺得窩心,他怎麼都喘不過氣來。

他小心安排這麼多年,閣老的座位還沒有坐暖和,那邊周成陵不過打了個勝仗,就已經等著加官進爵。

劉硯田兩側額頭青筋爆出。

他是豁上了女兒的名節才將周成陵的爵位奪走,這才多久,他的努力就要付諸東流。

真讓他如何甘心。

“這真是要氣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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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生產

董夫人見到楊茉從診室裡出來立即迎了上去,“十奶奶,裡面怎麼樣?”

守了一夜,董夫人又急又累神情有些恍惚,坐在這裡總是想起董昭小時候的事,都說母子連心,她總覺得這不是好兆頭。

楊茉攜了董夫人的手,進屋子裡坐下,“世子爺只是昏睡過去,脈像看著還好。”

董夫人整個身體抖起來,楊茉忙從梅香手裡接過手爐放進董夫人懷中,“夫人要保重身子,世子爺好了還要夫人照應,我讓人將內室收拾出來,夫人去歇一會兒。”

董夫人抬起頭看著來伺候的媳婦子,十奶奶救著昭兒,還不忘了照應她,這份恩情他們母子不知道怎麼才能報答。

“怪不得……”董夫人差點脫口而出,立即掩飾,“怪不得周十爺說什麼也要求娶十奶奶,十奶奶真是個世上難尋的好人,十奶奶這樣對董家,倒讓我抬不起頭來。”

京裡是沒有秘密的,他們家曾那樣防備楊氏,楊氏不可能不知曉,說到底他們真正可笑,昭兒說要娶楊氏他們嚇的不得了,生怕楊氏借著對昭兒有恩賴上董家,這樣才從常家搬出來,現在想想……

周十爺的身份如何?求娶楊氏都費盡了心思,楊氏又怎麼會賴上董家……

他們不過就是個內宅婦人,榮華富貴都是嫁人才有的,楊氏卻是靠著自己得了這麼多人信任,連太醫院的院判都來楊家幫忙。

周三夫人在京裡又是搭粥棚又是給菩薩塑金身,做盡了好事,結果京城街頭巷尾議論的卻都是楊氏帶著人從保定到京城沿路建養樂堂。

這麼大的事就被楊氏一下子做成了。

現在無論楊氏走到哪裡,都有人等著聽楊氏的安排。

楊茉出去照應董昭和樊老將軍,董夫人睡不下只好讓人扶著去庭院裡走走,剛走出院子就發現到處都是燈籠。

再一看才知道是提著燈籠的人站在那裡。

在屋子裡還不覺得,出來才愕然發現,原來有這麼多人幫忙,任誰家再顯貴也不一定能請到這麼多醫生來辯症,就算來了這麼多人,也不一定會傾盡全力。

董夫人叫住來往的小郎中,“這是要做什麼?”

小郎中立即道:“幫保合堂做藥啊,保合堂的藥不夠救人用,京里的釀酒鋪,有煉藥爐的藥鋪都過來幫忙,十奶奶脫不開身,就將東西都搬過來,十奶奶邊治病邊看著大家做藥。”

原來是這樣,看著這麼多人低頭議論,一心想要幫忙做出藥來,董夫人顫抖的身體忽然不再抖了。

她不該害怕,這麼多人在努力救昭兒,她應該變得堅強,少給十奶奶添麻煩,少讓人來照應她,她應該做好她能做的事。

董夫人想著看向身邊的媽媽,“大家都還沒吃飯吧?”

管事媽媽立即道:“夫人可是餓了?十奶奶已經吩咐準備飯菜,一會兒就能送上來。”

“這麼多人在,”董夫人看了看周圍,“楊家怎麼能準備出來那麼多飯菜,不如我們過去幫忙。”

管事媽媽一怔,在這裡幫忙做飯?

董夫人道:“我們過去看看,能幫襯上就伸伸手。”

管事媽媽應了一聲忙扶著董夫人去後院,楊家祖宅很大,很多地方還沒來得及收拾,現在只有東院的小廚房和前面的大廚房開著,楊名氏和陸姨娘正讓廚娘盡量多做些飯食出來。

楊家好久沒來過這麼多人,人手一下子緊張起來。

陸姨娘正忙著安排抬起頭看到董夫人,急忙迎過來,“夫人怎麼來了。”

董夫人強露出一絲輕鬆的神情,“前面沒有我的事,我就想著這邊能不能幫上忙,那邊都熬了一宿,總要準備些飯食才好。”

陸姨娘不禁臉一紅,“我也是這樣想,只是人手不夠。”

“府裡的女眷倒是有不少,大家都是做過中饋的,張羅些飯菜倒是容易,”董夫人說著頓了頓,“別的我不好說,這些我到是能做,平日裡在家中也沒事做,經常準備些宴席。”

陸姨娘想要勸說董夫人去歇著,卻也勸不動只好和董夫人一起去了廚房。

樊家太太和幾個女眷也來幫襯。

“十奶奶從回來還沒吃飯吧?”

陸姨娘頜首,“只是隨便吃了些,我想著這樣身子定然受不住,我正準備讓廚娘做些麵條,給茉蘭和濟先生幾個吃。”

董夫人看著廚娘準備出來的白麵,“十奶奶愛吃麵條?那不如我來做吧,我娘家在揚州,我在家中經常做陽春麵。”

熱騰騰的陽春麵,也是昭兒愛吃的。

董夫人將麵條切好送進鍋裡,不肯讓管事媽媽幫忙,直到將麵條盛進碗中。

昭兒快醒過來,看母親今天做這碗麵條格外的漂亮,董夫人抬起頭看向陸姨娘,“我怎麼覺得,今天這些麵條是我做的最好的。”

看著董夫人蒼白的嘴唇,陸姨娘眼睛仿佛被熱氣撲了,急忙轉頭用袖子去擦。

樊大太太忙勸董夫人,“這是好兆頭……”

樊大太太話音剛落,下人過來傳話,“十奶奶讓我和夫人說一聲,世子爺好轉了。”

董夫人顧不得別的,立即跑出廚房直接奔向東院。

進了屋子,董夫人才見到董昭。

屋子裡是一盆盆的冰水,董昭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水打濕了。

看著被布條層層包裹的董昭,董夫人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昭兒。”聲音也忍不住哽咽,一雙眼睛已經哭的紅腫。

楊茉看向董夫人,“夫人別急,慢慢來,慢慢叫世子爺的名字,世子爺能聽到。”

“昭兒,你醒醒啊,你看看母親,母親就在你身邊。”

只要你能醒過來怎麼都好。

我的兒。

董夫人屏住了呼吸,將董昭仔細地看清楚,董昭眼睛一顫,慢慢地睜開,明亮的光讓他立即又將眼睛合起來幾分,然後他看到僵立在一旁的董夫人。

董昭看著董夫人,露出個笑容,他是那麼的蒼白虛弱,卻還表露著堅強,可是那般輕鬆和堅強卻襯得他臉色更加難看,讓人看著心酸,這是受了多少苦才能被折磨成這樣。

好了,好了。

我的兒睜開眼睛了。

好了,他好起來了。

她還能看著他娶妻生子,還能讓他吃她做的陽春麵。

董夫人轉頭看向楊茉,只覺得雙膝一軟,頓時向楊茉跪下去,她做牛做馬也不能報答這份恩情。

......

周三夫人忙的額頭也出了冷汗。

這些日子施米開粥棚,她累的團團轉,為了掩蓋陳米的事,她每日都要去粥棚查看。

現在保定那邊終於有了消息,總算是打了勝仗,她終於能喘口氣。

周三夫人正想著,管事媽媽進來道:“三夫人,太夫人請您去一趟,劉閣老的夫人來了。”

劉閣老的夫人這時候過來不知到底是為什麼事。

周三夫人強忍著腰酸,讓人換了衣服去了二太夫人房裡。

撩開簾子進門,周三夫人立即感覺到屋子裡的緊張氣氛,坐在椅子上的周五夫人已經露出惶恐的神情。

周三夫人心裡頓時一沉,冷汗從脊背冒出來,臉上的汗毛也是根根豎立,周三夫人上前行了禮,“娘,這是怎麼了?”

二太夫人臉色難看,嘴唇緊緊地抿起來,顧不得和周三夫人說話徑直看向劉夫人,“夫人這消息可做的準?”

“作準了,若不然我也不會過來知會,”劉夫人說著頓了頓,“我們老爺是看到了周十爺給兵部的奏折,兵部上呈給皇上……三老爺已經被周十爺定了罪,身邊帶著的家人就地正法,現在三老爺是什麼情形還不清楚。”

就地正法。

聽得這幾個字,周三夫人腿腳一軟只覺得眼前發黑一下子身體搖搖欲墜。

旁邊的管事媽媽嚇了一跳立即上前攙扶,周三夫人身子重還是癱坐在地上,胸口頓時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疼,她也顧不得許多強忍著疼痛,“老爺怎麼了?老爺定了什麼罪,為什麼要將帶去的家人……就地正法……到底是怎麼了?”

屋子里登時亂起來,下人七手八腳去攙扶周三夫人,二太夫人也站起身立即去看周三夫人的情形。

劉夫人嚇得臉色蒼白不知道如何是好。

“三夫人,您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快……快去請太醫過來,快去啊……”

周三夫人紅著眼睛還要掙扎著起身,“娘,老爺到底怎麼樣了,娘……”說著轉頭去看劉夫人,“劉夫人……到底有什麼消息……快告訴我啊。”

劉夫人不知怎麼說才好,“要說都是宗室,怎麼能下得了這樣的狠心,若是出了差池可如何是好,這家中老的老小的小,三夫人身上還懷著一個。”

周三夫人耳邊頓時一陣嗡鳴,看著劉夫人的嘴唇開了合,合上又開啟,緊接著她覺得身下一股暖流淌出來,胸口立即不疼了。

“這是……這是……”

“快來人啊,三夫人這是……這是要生產了。”

才七個月,七個月就要生產,二太夫人不受控制地抖成一團,老三做了逃兵,老三媳婦再小產,他們家的天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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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挨打

二太夫人讓人攙扶著等在外屋里,不一會兒工夫太醫院的何太醫從里面診脈出來。

“怎麼樣?”二太夫人急忙迎上去。

何太醫搖了搖頭,一臉為難的神情,“保胎是保不住了,眼見是要生產了。”

二太夫人攥緊了身邊媽媽的胳膊,將管事媽媽攥的皺起眉頭來,“這可怎麼辦?生下來還能不能……”

二太夫人是問孩子還能不能活。

畢竟不知足月。

何太醫道:“這個不好說,要看情形,大多數是使不得的。”

好端端的孩子就要這樣沒了,二太夫人只覺得一陣暈眩,“就沒有了別的法子?我們家保胎的藥還有。”

“現在羊水已出,無論什麼藥都無用了,府里還是盡早讓穩婆接生。”

何太醫說到這裡,二太夫人眼睛已經紅起來,劉夫人立即道:“好不容易到了七個月,難道就要眼睜睜地看著……”

劉夫人的話深深地刺了二太夫人心窩。

好不容易盼著老三媳婦懷孕,只要老三媳婦生下兒子他們安排的事就能順利進行,灃哥這樣才能被選進宮過繼給皇上。

老三的爵位眼見就要到手了,老三媳婦也懷了身孕,這一切本來順風順水,哪知卻一下子翻天覆地。

二太夫人臉上如同罩了一層陰霾,劉夫人目光閃爍拉著二太夫人,“太夫人這時候可不能慌張,家裡還都要你做主。”

說完劉夫人看向何太醫,“太醫再想想別的法子啊。”

何太醫低下頭,突然想起什麼,“二太夫人何不去請周十奶奶來,醇郡王世子爺也是早產,經過十奶奶診治,現在不是好端端的嗎?”

楊氏,二太夫人整個人像被扎了一下,臉上五官扭曲最終露出奇異的神情,“楊氏怎麼可能來診治,若是聽說老三媳婦要小產,她不知道要多高興,要不是因為他們夫妻,老三媳婦也不會受驚嚇。”

劉夫人不知怎麼勸說才好,“我看,二太夫人還是讓人去請十奶奶,總是同族同宗,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瞧著不管吧!”

二太夫人胸口猶如一股氣堵在那裡不吐不快,看向身邊的管事媽媽,“去讓人將這裡的情形告訴老太爺,讓老太爺做主。”

......

周五老爺才從莊子上回來,顧不得換下身上的短衫就帶著人一路到了楊家,進了楊家大門,身邊的管事就大聲喊起來,“十奶奶可在?”

先是門口的楊家家人互相看看,其中一個上前,“你們這是來幫忙還是看診的?若是幫忙我們引路去東院,若是看診就要等等,我們十奶奶現在正忙著。”

聽得這話,周五老爺一股怒火頓時從眼睛里燒出來,一把將楊家家人推了個趔趄,“不長眼睛的東西,連爺也敢盤問。”

這兩天進進出出楊家的不知有多少,沒有一個像是這樣,這是要做什麼?怔愣間,周五老爺帶著人已經跨進內院。

走進內宅,才發現來來往往都是人。

這是楊家的內宅,真像外面人傳的那樣到處都是外男,這個楊氏還真敢這樣做,就不怕別人議論。

既然人人都能進楊家,他也不用客氣,大可以徑直去找楊氏,楊氏在外拋頭露面早就沒有了名聲可言,他也不用將楊氏做內宅婦人對待,這樣就算周成陵問起來,他也有話可說。

周五老爺這樣想著順著人流跨進東院。

朱善正要帶著人做新藥,隱約聽到喊聲,“有沒有看到那幾個人往哪里去了?”

“去了東院,”楊家家人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說是找十奶奶,我問了一句就推了我一把。”

楊家這幾天為了救董世子、樊老將軍和幾個傷兵大門敞開,來來往往的人也並不多加盤問,萬一出了事可怎麼得了。

“快,”朱善抬起頭,“我們去看看。”

朱善正喊人去東院,周五老爺氣的七竅生煙,東院人不少,就是不見女眷的蹤影,隨便叫一個人來問,都說:“十奶奶正忙著。”

一句話打發他了事。

楊氏竟然就這樣敷衍他,那邊府上心急如焚,這邊他連楊氏的面也見不到。

楊氏定然是故意這樣安排。

這麼多人不可能沒有人認識他周五老爺,尤其是楊家家人,見到他怎麼可能不去向楊氏稟告。

楊氏是有意托大,要借著這個機會好好地為難他們。

周五老爺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氣,從他生下來開始就是宗室,走到哪裡都有人彎腰伺候,現在一句話就讓他等。

周五老爺看著亂成一團的楊家,一股輕視之意頓時從心中流出來,不是他不尊重楊氏這個弟妹,而是楊氏不值得他尊重,楊氏靠著獻王太妃和周成陵就這樣為所欲為,他也不能按照規矩對待楊氏。

周五老爺想到這裡帶著人向前走去。

才走了幾步就立即有人來阻攔,“前面是手術室,十奶奶在做手術,誰也不能進去。”

周五老爺板起臉來。

這已經是第二次阻攔他。

楊家到底懂不懂得規矩,不但沒有人禮待,還這樣阻擋。

“我有事找十奶奶,讓我進去說話。”

那人立即搖頭,“不行,現在不能進去。”

那人話音剛落就有穿著奇怪長袍的人撩開簾子走進去。

憑什麼有人能進他就進不得。

周五老爺立即怒火上涌伸出手來就要去推眼前的人,“給我讓開。”

“手術室誰也不能進。”

朱善大喊一聲帶著人上前一把抓住周五老爺,“懂不懂得規矩。”

“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周五老爺鼻端頓時聞到一股噁心的味道,好像是油味又帶著股酸酸的醋味,抬起眼睛就看到髮髻凌亂,滿臉鬍鬚,臉皮黝黑如同睡在街面上等泔水吃的乞丐。

什麼東西。

這樣的人也敢碰他。

周五老爺的話說到這裡戛然而止,抬起腳就要踹在朱善身上,這一腳還沒有踹實,周五老爺只覺得眼前天翻地覆,緊接著屁股一陣劇痛,整個人已經摔在地上。

周家的下人嚇得怔愣在一旁。

這個人摔了五爺。

這個人敢動五爺。

誰也想不到會出這樣的事。

“怎麼這樣不講理,說不通還要打人,”朱善晃動著大大的腦袋,他們熬了兩天兩夜終於將藥做出來,現在十奶奶在裡面給樊老將軍動手術,要清掉手臂感染的部分然後用青霉素治療,關鍵時刻他怎麼能讓人這樣闖進去。

破壞了手術,這麼多人的辛苦白費了不說,那是一條人命。

不管是誰想要進去就要問問他朱善答不答應。

周五老爺面如金紙,心中油然生出一種被侮辱的感覺,他這樣顯赫的身份,被一個乞丐摔倒在地,身上的尊貴一下子被摔的細碎,“你敢……找死,”周五老爺氣急敗壞地向下人大吼,“還愣著做什麼,將他綁起來恨恨地打。”

周家下人立即向朱善抓過去。

周家人才動手,院子裡的人就“咦”了一聲,怎麼眨眼之間幾個人就這樣打起來,眾人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過保合堂和楊家的人挨打,他們怎麼能坐視不管,眾人忙互相呼喊著湊過去……

楊家頓時滿是嘈雜的聲音。

周五老爺才爬起來後背不知被誰打了一拳,他人堪堪摔下去,立即就被人揪住了領子向外拖。

他腿腳亂蹬著,好幾次都沒站起來。

“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敢來這裡打人。”

“哪有你們這樣的人,長著一張嘴不會好好說話。”

“就是,哪有這樣不講理的人。”

不知是誰冷笑一聲,“不要和這樣的人說理,長得就不像是好人的模樣,進門就打人,當這裡是什麼地方。”

周五老爺被提著領口喘不過氣來,任憑他再想說話,嗓子裡只能發出“呵呵”的聲音。

這些人瘋了,這些人竟敢這樣對他。

他們不知道他們打的是誰,他是宗室,一個堂堂的宗室。

想到這裡周五老爺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沒有照常理進楊家,此時此刻他身上還穿著一身短衫,也就是說……真的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沒有人知道他們現在提著的是周五老爺。

他想要輕慢楊氏,才這樣闖進楊家,卻沒承想楊家裡的這些人會這樣維護楊氏……

這到底是怎麼了?

世道變了嗎?

周五老爺剛想到這里,整個身體“飛”了出去頓時撞在硬硬的石路上。

周圍傳來一陣笑聲,“想要欺負婦孺,看你再猖狂。”

周二太夫人眼看著內室里端出來一盆盆血水,屋子里傳來周三夫人陣陣哀嚎。

穩婆擦著汗出來回話,“太夫人,三夫人不太好,羊水雖然破了,可是怎麼也不見生。”

二太夫人強打精神,“有沒有揉肚子,有沒有向下擠。”

穩婆嘴角嗡動,喘口氣才道:“下身沒有動靜,紅門不開,怎麼揉也沒用啊,三夫人這樣下去恐是要難產。”

二太夫人伸出手來,“快,快讓太醫寫一張催產的方子,快啊……”

下人忙去要方子熬藥。

二太夫人向院子外望去,老太爺那邊沒有半點的動靜,二太夫人正要打發人去問,管事媽媽急匆匆地走過來,“太夫人,不好了,五爺被楊家人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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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放棄

二太夫人頓時腦子一陣嗡鳴聲,詫異地看著管事媽媽,“你說什麼?五爺被楊家人打了?楊氏哪裡來的膽子……”

劉夫人也驚呼一聲,臉色頓時變得難看,“還有這樣的事?”

話音剛落,門口的管事就傳來話,“獻王太妃和獻王妃來了,三太夫人也來了。”

來的正好,看獻王太妃現在還有什麼話說,難不成獻王太妃還能縱著楊氏打人。

二太夫人讓人攙扶著迎出去,剛走到月亮門就看到獻王太妃和三太夫人。

二太夫人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

三太夫人急忙上前,“這是怎麼說的,昨兒我還看到過,怎麼一下子就聽說小產了。”

獻王太妃目光落在劉夫人身上,劉夫人穿著藕色的褙子,梳著圓髻,看起來很是平易近人,尤其是現在緊皺著眉頭,一臉的心疼和擔憂。

獻王太妃就覺得可笑。

劉夫人在人前演起慈母來,若真是慈母當年就不會將劉妍寧嫁給成陵,誰會將女兒嫁給一個要死的人。

幾個人邊說話邊向院子裡走,走進周三夫人的院子,隱隱約約就聽到周三夫人呻吟的聲音。

三太夫人皺起眉頭,“可請了太醫來?有沒有請陳老院使?”

二太夫人頜首,“請了,陳老院使身上不自在幾個月不曾看診的,讓何太醫來診脈。”

“那何太醫呢?”獻王太妃接話過去,“讓何太醫過來說說話。”

下人立即去喊。

何太醫還沒站穩,獻王太妃已經道:“三夫人是什麼情形你仔細說說。”

何太醫將和二太夫人說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但凡女人小產都有徵兆,三夫人之前脈象可好?”

聽得獻王太妃這話,二太夫人一臉詫異。

獻王太妃看向獻王妃,“我之前讓你怎麼和二太夫人說的?你可都將我的話傳到了?”

獻王妃急忙點頭,“媳婦都說過了,太妃說三夫人的臉色不好,讓我和二太夫人說,讓三夫人好生在家將養,不要再出門奔波。”

二太夫人聽得這話兀然想起來,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這話獻王妃來說過……

獻王太妃冷冷地看向二太夫人,“我說的話,你們就沒放在心上,才會有今天的事,從前老三媳婦生灃哥時就從我手裡拿的保胎藥。”

老三媳婦什麼時候去獻王府要過保胎藥,這她半點不知曉,二太夫人慌忙看向身邊的管事媽媽。

管事媽媽也搖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三媳婦從來沒跟她說過身上不舒服。

獻王太妃目光在劉夫人臉上一掠而過,“家裡出了事,就不好再留劉夫人,讓門房備車,將劉夫人送回去吧。”

清清楚楚地逐客令,劉夫人頓時臉上一熱,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說什麼就是詫異地和二太夫人對視一眼,在二太夫人眼睛里看到些歉意,然後才低下頭給獻王太妃行禮,“我改日再去看太妃。”

劉夫人帶著下人上了馬車,一路回到劉家,劉妍寧已經等在垂花門。

母女兩個進了內室,將下人遣下去。

劉妍寧急忙問,“三夫人怎麼樣?”

劉夫人搖頭,“看樣子是保不住了,不知道大人會怎麼樣?”這話沒有一點的惋惜反而有些期望。

如果周三夫人死了,就算這件事和楊氏再沒有關聯,也是兩家鬥法才有的結果,太后娘娘那裡楊氏也落不下什麼好處,三老太爺,二老太爺兩家心裡也不會饒了周成陵和楊氏。

周三老爺做了逃兵,就算不死也是一敗塗地,不但不能承爵,有了這樣的錯處皇上也不會再要灃哥。

已經是一張壞牌,現在就期望能捨棄的有些價值。

想到這裡劉夫人又有些喪氣,“可怎麼辦?一下子可全被打亂了,哪裡去尋這樣好的人選。”

這些年就像是在布線,從濟寧侯府到周二太夫人府上,再到太后娘娘和皇上那裡,父親一步步都是算好的,只等到適當時機拉網,一個環節出了差錯這網也就破了。

劉妍寧道:“也不是沒有辦法,父親說只要周三老爺沒到京城就還有轉機。”

劉夫人聽得眼前發亮,“是真的?”她故意在周三夫人面前提起周三老爺的事,好讓周三夫人受了驚嚇,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現在二老太爺一家越恨周成陵越好,這樣的恨意是如何也化解不了的,因為二老太爺現在看到的只有金光閃閃的皇帝寶座。

......

獻王太妃仔細端詳著二太夫人,仿佛不認識了她般,“我們嫁進周家幾十年了,我一直覺得你是個伶俐剔透的,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自家的孩子顧不好你要怨誰?我怎麼從來不讓媳婦挺著肚子出去張羅,三老爺的消息才進京,到底怎麼樣誰也不清楚,你怎麼就讓老三媳婦知曉了?”

二太夫人被說的啞口無言。

“莫要被利益沖昏了頭,為了爭些功勞不管不顧,我不是沒有勸說你。”

二太夫人攥緊了手,“就算之前的事是我沒有安排好,可是老三媳婦這樣的關節,我讓老五去楊家請十奶奶過來診治,楊家人卻將老五打了一頓。”

獻王妃睜大了眼睛,這件事她們可沒聽到過。

到底是因為什麼?

二老太爺氣得鬍鬚豎立,周五老爺也是臉色難看。

“哪有這樣的規矩?府裡招了一群不三不四的人,二話不說就將人打了,要不是看在楊氏嫁進了宗室營,我立即就將這些人都抓起來。”

獻王太妃看著周五老爺,“你去楊家可說了你是誰,要找茉蘭做什麼?”

周五老爺立即點頭,“說了,我是去求十弟妹來救人的。”

聽到周五老爺這樣說,二太夫人立即大聲哭起來,“天哪,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家裡出了這樣的事,好端端的媳婦小產,兒子出去請郎中也會被打。”

獻王妃看向獻王太妃,莫不是這次老十媳婦真的失了分寸?

獻王太妃還沒說話,只聽得門外傳來嘔吐的聲音。

二老太爺騰地一下抬起眼睛,“是誰在外面?”

話音剛落,簾子立即掀起來,周五夫人身邊的媽媽忙進屋稟告,“是五夫人,五夫人身上不舒服,剛讓府裡的大夫看了,說是……有喜了。”

二太夫人悲戚的臉上一下子有了驚喜的笑容,忙伸手,“快,將五夫人扶著下去歇著,不可有半點的閃失。”

......

周三夫人疼的捂住肚子在床上翻來覆去。

兩個穩婆束手無策地站在一旁。

太醫用了兩次針就退了下去,湯藥也送了兩碗就是不見動靜。

周三夫人只覺得肚子沉甸甸的,扯的她五臟六腑都要掉出來,她是不是要死了,周三夫人抬起頭看到兩個穩婆倉皇的樣子。

“灃哥呢?將我的灃哥叫過來。”周三夫人有氣無力地說話。

管事媽媽立即低下頭,“夫人先安心生產,等一會兒奴婢將二爺請過來。”

周三夫人搖頭,眼淚淌進鬢角,“我現在就要見灃哥,若是遲一些說不得我就見不到了。”

管事媽媽聽得心裡酸澀,想想二太夫人正在那邊和獻王太妃爭論也顧不得這裡,立即低下頭,“夫人別慌,奴婢去找二爺就是。”

一會兒工夫灃哥被帶來床前,兩個穩婆先退下去。

周三夫人看著兒子,幼嫩的臉上仿佛有一絲的倉皇,眼睛向周圍看過去,最後才落在周三夫人臉上,“母親身上不舒服?怎麼躺在床上?”小小的手抬起來就去摸周三夫人的臉。

這麼小的孩子就要沒有母親了。

灃哥,她都是為了灃哥啊。

誰不是望子成龍,這話對於灃哥不是隨便說的,灃哥真的可能會被過繼給皇上,將來會承繼大統坐在皇位上。

只要想到這個,再辛苦也值得。

可是以後要怎麼辦?老爺做了逃兵,不可能再承爵,一個身上有過錯的宗室的子嗣怎麼能過繼給皇上。

而她也快死了。

周三夫人想想母親給她寫的信,要讓她惜福,惜福就是這個意思。

求的太多,承受不住,就會落得凄慘的下場。

到底是誰的錯,她比誰都清楚,是太夫人要她去施粥,是她自己明明身上難受還在支撐,希望僥幸能保住孩子又做好善事名利雙收。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兩全的事。

非要臨到死,她才想明白。

“灃哥,如果娘走了,你怎麼辦?”

聽得這話,管事媽媽嚇了一跳,夫人這是糊塗了,怎麼能當著二爺說出這種話。

灃哥睜大了眼睛,“娘,你要去哪裡啊?”

要去哪裡?她要怎麼和孩子說,她要永遠地離開孩子,離開這裡,她不但害死了肚子里裡的孩子,還害死了自己,又讓灃哥沒有了娘。

周三夫人身體裡的酸澀一下子都涌進心窩。

好疼,好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三夫人,”管事媽媽哭著,“您要保重身子啊,千萬不能放棄,”說著頓了頓,“五夫人身上也有喜了,您若是走了,二爺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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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驚喜

管事媽媽讓人將灃哥帶下去,低下頭輕聲道:“三夫人要為二爺想一想,奴婢聽說太夫人讓五老爺去請周十奶奶過來,結果五爺沒有和十奶奶好好說就被楊家趕了出來,現在太夫人想要為五老爺討個公道。”

周三夫人眼前一陣迷茫,緊接著肚子又疼起來,緊緊地握住管事媽媽的手,半晌整個身體才放鬆下來。

“三夫人,您想想,周七老爺家的小姐是怎麼治好的,那是周七老爺和夫人親自去保合堂將十奶奶請過來的啊,現在……這個家裡,只顧得和十奶奶鬥,已經……已經沒有將夫人的生死放在前面,奴婢是夫人的陪房,只有奴婢跟夫人說這些,夫人……千萬要自己保重身子。”

周三夫人轉過頭看向管事媽媽,嘴唇哆嗦了兩下,“是……這樣?”

管事媽媽強忍著眼淚,“救命要緊啊,什麼事不能先放下,我的好夫人,現在能將您的性命放在心上的就只有夫人您,還有沒長大的二爺啊。”

周三夫人睜大了眼睛,“那我要怎麼辦?”

......

二太夫人擦著眼淚,好像聽到周五老爺被打就傷心,看向周五老爺,“快去看看你媳婦,好讓你媳婦放心。”

周五老爺站起身正要出去,管事媽媽進來道:“太夫人,不好了,三夫人自己出去了。”

二太夫人睜大了眼睛,一下子怔愣在那裡和二老太爺面面相覷。

二太夫人道:“她不好好躺在床上,去哪裡?”說著站起身,“這孩子糊塗了不成?”

管事媽媽低聲道:“三夫人說要去楊家,若是門上不準備車馬,她就要自己走著去。”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只有獻王太妃將茶碗放在矮桌上時清脆的碰瓷聲。

“有沒有跟三夫人說,我們去請過楊氏。”

“說了,”管事媽媽道,“說了,三夫人不肯聽,說什麼也要自己去,這要是半路上有什麼閃失可怎麼得了啊。”

管事媽媽話音剛落,二太夫人立即伸出手,“快,快將人給我攔回來,給我攔回來。”

管事媽媽已經向外走,頓時被沖進來的徐媽媽撞了個趔趄。

徐媽媽是三夫人身邊的管事,見到二太夫人就撲過來跪下,“太夫人您就讓三夫人自己去楊家吧,京里所有的大夫都在楊家,去了楊家三夫人才能有活路啊。”

徐媽媽哭得滿臉都是眼淚,巴巴地看著二太夫人。

二太夫人只覺得那雙眼睛如同燒滾的油,直往她身上潑。

她才向獻王太妃說楊氏的錯處,現在三夫人就自己跑去了楊家,這個徐媽媽還說出這樣一通話。

這話的意思彷彿是她不願意請楊氏,這才逼得三夫人拼死出府。

二太夫人眼眶仿佛都要瞪裂開來,“不是我不去請,是楊氏不肯來,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就算她過去,楊氏也不會讓她進門,他們只會眼看著不管。”

“不會,不會,”徐媽媽拼命地搖頭,“十奶奶不是那樣的人,京裡多少人都被十奶奶治好了,只要是誠心誠意求上門,十奶奶都會醫治,您不知道京裡人都在說,想要活命就去保合堂。”

“五爺從莊子上回來,沒有換衣服,這樣風塵僕僕的過去,說不得楊家那邊是誤解了。”

“這是三夫人和肚子裡的孩子活命的機會啊。”

二太夫人被氣得眼前發黑。

徐媽媽分明是一副不管不顧的模樣,不停地向地上磕頭。

如果她不讓老三媳婦去楊家,老三媳婦出了差池就要怪在她頭上,尤其是獻王妃和獻王太妃也在跟前。

二老太爺勃然大怒,“我看你這是被鬼迷了心竅說出這樣的話,將她給我帶下去,”說著頓了頓,“請來的穩婆呢?就這樣看著三夫人走出去?越來越沒有規矩。”

徐媽媽一頭扎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

周三夫人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刃上,說不出的疼,多虧有兩個媽媽攙扶著,她才勉強能邁開步子。

門房驚呆地看著三夫人,不知道該不該安排車馬。

周三夫人強打精神,“準備車,聽到沒有?”

門房不敢再怠慢急忙將車牽出來讓人扶著周三夫人上車,車還沒向前走,已經有下人追出來,周三夫人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打濕,有氣無力地吩咐婆子,“快,去楊家。”

去楊家。

一定要去楊家。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

從前她一心盼著楊氏出差錯,盼著楊氏的醫術是徒有其表,現在她卻期望楊氏能有起死回生的醫術,能讓她好起來,能讓她將孩子順利地生下來。

她一心恨著的人,現在卻成了她的希望。

馬車才出了胡同,卻突然之間停下來。

周三夫人剛要向外看,車外傳來管事的聲音,“老太爺讓回去,快,將馬車牽回去。”

回去,讓她回去。

周三夫人頓時周身冰涼。

......

楊茉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幾個時辰,這場手術格外的漫長。

只因為樊老將軍不肯用青霉素,將所有的青霉素都讓給了董昭。

樊老將軍這樣安排,樊家人先是沉默而後卻安靜地答應下來,樊家人這份心思,讓楊茉心里沉甸甸的。

董績對董昭只是一心責問。

樊老將軍卻像對待子嗣一樣愛護董昭。

人和人就是這樣不同。

朱善帶著人不眠不休地做藥,幾個人就好像在油和醋裡泡了幾天,終於又做出兩瓶青霉素。

楊茉看向旁邊的藥,用力攥了攥手指,緩解手指的麻痛,這世上可能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可她卻想要董昭和樊老將軍都活下來。

濟子篆擔憂地看著楊茉,“十奶奶先歇歇吧。”

楊茉搖搖頭,“要一次將傷口清理乾凈。”蛆蟲療法為他們贏得了時間,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

“止血鉗。”楊茉伸出手來。

止血鉗剛放上去,魏卯立即驚呼起來,“樊老將軍沒有呼吸了。”

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樊老將軍臉色青紫,口唇發紺,這是呼吸停止的徵兆。(讀者偷偷補充:紺,微紅帶深青)

手術還沒做完,人就已經……

所有人都彷彿停止了心跳。

努力了這麼長時間,難道還是救不回來。

魏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該怎麼辦,進行心肺急救還是……“師父,這要怎麼辦。”

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楊茉身上。

無論什麼時候,他們都要依靠師父。

楊茉仔細地看著樊老將軍。

心跳還有,只是沒有呼吸。

可能是分泌物堵塞呼吸道。

“魏卯,”楊茉抬起頭,“快,照我們之前說的,給樊老將軍清理呼吸道,快……”

魏卯顧不得多想,托起樊老將軍的下頜,捏住樊老將軍的鼻子,立即低頭吸上去。

楊茉的衣服已經被汗打濕。

沒有吸痰器,在緊急情況下只能口對口將病患喉嚨裡的分泌物吸出來。

所有人都看著魏卯。

魏卯記不清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吐出嘴裡的東西,低下頭立即發現樊老將軍臉上的青紫慢慢地褪去,樊老將軍又恢復了原樣。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生命去了又回來,只是這一瞬間。

好了,好了,魏卯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

這就好了。

他親手將病患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好樣的魏卯,呼吸道順暢病人才能呼吸。”

就是要這樣不顧一切才能救人。

楊茉看了一眼魏卯,立即又拿起了持針器。

從手術室裡出來,董夫人攙扶著樊老太太立即迎上來。

“怎麼樣?”樊老太太聲音嘶啞。

楊茉點點頭,“最困難的一天我們熬過去了。”蛆蟲療法讓她們有機會手術,現在又有了青霉素,就看後面幾天的情況。

聽得了好消息,樊老太太明亮的眼睛一下子紅起來。

情形不好的時候她要挺著,因為她是整個樊家的支柱,只有聽到好消息她才能哭,因為她終於可以將重擔放下一些。

楊茉鬆懈下來,整個人彷彿也沒有了半點的力氣,回到後院就任由幾個丫頭折騰著換衣服。

“奶奶,十爺回來了。”

外面的聲音傳來,楊茉豁然站起身,身邊拿著巾子的春和也怔愣在那裡。

周成陵回來了,周成陵回來了。

楊茉立即撩開簾子向院子裡走去。

一身甲胄的周成陵大步迎過來。

楊茉驚訝地看著周成陵,“怎麼會這麼快回京,不是還要有幾日。”

一張素白的俏臉,比他上次在軍營見的時候又多了幾分的疲累,只穿了一件水青色的褙子,這樣呆愣地瞧著他。

“奶奶,鞋,鞋……”小丫頭從屋子裡追出來。

楊茉才發現自己忘記穿鞋,剛要轉身去拿鞋,只覺得身上一輕頓時被抱起來,臉頰也貼上冰冷的甲胄。

甲胄雖然涼,可她的心卻彷彿被燙熱了般。

他這樣回京是想要給她一個驚喜,見到她不管不顧地來迎他,他心裡又是歡喜又是心疼,早知道應該讓人先傳話。

“這是怎麼了?”周成陵將楊茉放在軟榻上目光落在楊茉的腳上。

白色的襪子已經被血浸透了。

周成陵皺起眉頭立即看向春和,“快,去將濟先生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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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甜

“沒事,”楊茉忙將喊住春和,“可能是在手術室裡沾了血。”

周成陵臉色難看,春和不敢怠慢還是行了禮去叫濟子篆。

楊茉想要自己看看腳卻被周成陵死死地攥住,“不是沾的血,血從裡面透到外面,顏色深淺都不一樣。”

楊茉一愣,她還真的沒感覺到。

周成陵雖然沒有刮胡子,微有些瘦,可是看著還是那麼的英氣,所以他皺眉頭的時候她也不害怕,她最害怕的是他在戰場上,現在已經回到京裡,就算發發脾氣也不過是隻紙老虎。

楊茉偏過頭將藥箱拿過來翻找裡面的東西,腳上的傷大約是她去保定時行走過多才有的,有外傷用的藥粉塗上就好。

藥箱里的東西大多被翻了出來,瓶瓶罐罐不少就是沒有了外傷用的藥膏。

藥膏都用完了。

之前她是覺得腳疼,沒捨得拿出藥來用,磨破的傷不過就是小傷,在戰場上不值一提。

沒有了藥,楊茉乾脆也不找了,抬起頭仔細地看周成陵,分開了幾天,卻好像過了好久。

“不是說好了回來讓濟先生幫忙嗎?”周成陵沉著臉問。

楊茉道:“樊老將軍的傷一直都是濟先生治的,我也是今天才去幫忙。”

“進京幾天了?”

楊茉一時被問住,是啊,進京幾天了,她一直照應董昭和樊老將軍,都忘記去數日子。

“這些日子一直都沒有躺在床上睡覺?”

楊茉呆呆地看著周成陵。

他可真會問。讓她搪塞不過去,要說睡過覺怎麼沒發現腳上有傷,要知道他今天回來,她一定會梳洗乾凈然後迎出去。誰知道讓他就看到她這個模樣,

周成陵凝視著楊茉,一言不發,眼底幽深彷彿要將她吸進去,讓楊茉低下頭不敢再直視。

片刻功夫濟子篆帶著藥箱進門,打開箱子裡面是外用的藥粉和藥膏。

“先用藥水泡一泡,再將襪子脫下來看傷。”濟子篆吩咐梅香。

梅香立即安排。

腳伸進藥水裡,開始還不覺得怎麼樣,然後就是漸重的刺痛。

楊茉微微蹙了蹙眉毛,抬起眼睛正好就望進周成陵的眼睛裡。

他好像要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到底疼不疼。

楊茉裝不下去立即將腳拿出來。“疼。”

知道腳上有傷就覺得疼的厲害。從泡腳的藥水裡拿出來。將襪子脫掉,旁邊的梅香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沒想到楊茉的腳腫的這麼厲害。

梅香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要不是被十爺發現。說不定小丫鬟不注意還會愣頭愣腦地去脫襪子,這樣肯定會將傷口扯開。

“這可怎麼辦啊?”梅香和秋桐緊張起來。

幾個丫頭也太粗心了,現在才知道著急。

他第一眼就看到她的左腳和右腳不一樣。

濟子篆正色起來,仔細看了傷口,“要清創才行,怎麼旁邊還生了凍瘡,這麼長時間不治,到了來年恐怕會癢。”他雖然幾句話輕描淡寫,但是傷口很厲害,開始只是一個破潰的水泡。現在整個腳底都好像腫起來。

周成陵的臉色更難看了。

楊茉抿著嘴向濟子篆看去,又將濟子篆的目光引向周成陵。

濟子篆這才明白過來,“現在上些藥只要養好了就會沒事。”

屋子裡緊張的氣氛明顯的舒緩不少。

濟子篆給楊茉清了創,又將藥粉灑在傷口上,然後才讓梅香仔仔細細地包起來。

濟子篆站起身剛要走,周成陵轉過頭,“濟先生還沒說要怎麼養傷。”

養傷要注意什麼醫生都知道,更不用說十奶奶,十奶奶的醫術誰也比不上。

楊茉故意皺起眉頭去看周成陵,周成陵卻是鐵石心腸不為所動,他這是故意要讓濟先生囑咐一遍才肯甘休,“我都知道,不用濟先生說了。”

“是嗎?”周成陵滿臉的疑問。

這時候她也不想和他理論,只好硬著頭皮聽濟先生說,“三天之內不可走動,傷口痊愈之前不能沾水,要每天換藥。”

周成陵突然問,“長時間坐著呢?”

“自然不行,”濟子篆道,“不可太勞累,最好臥床抬高傷腳,十奶奶年紀尚輕萬萬不能留下病根,這可不是小事啊。”

不知道要說她什麼好,進京之後連傷口也不看一下,這樣不眠不休地忙了幾天,就算是鐵做的人也會倒下。

等濟子篆出了門,周成陵站起身彎腰將楊茉抱起來走進內室,春和幾個鋪了褥子,周成陵才慢慢將楊茉放在臨窗的大炕上,又拿出迎枕將楊茉的腳墊起來。

楊茉看著周成陵做的一絲不茍,這是關切她,就算板著臉脾氣再臭,她也不能生氣,說到底她也是挨著訓還捧著一顆熱騰騰的心。

“不是進京就要立即去見皇上嗎?現在回來行不行?”

看著她捧著熱茶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他板著的臉也鬆下來,還能怎麼樣,眾目睽睽之下打她一頓泄憤。

她也不會改,還要白白受罪。

他也不能因此心安。

都是沒用的。

天生的倔脾氣。

周成陵沉著臉回答楊茉的問話,“皇上在上清院閉關,明日才能傳見,大軍已經回京,兵部先接了兵符。”

這時候皇帝還想著閉關修煉,大約他也算的上是大周朝勤奮的道士了,不過他只是一心想要白日飛升,沒有學到半點道家的真諦,從古到今又不少道學者影響了後世,華佗、葛洪、孫思邈。醫學上有名的人物她知道的就有不少。

可見不在於信仰什麼關鍵在於人本身。

煉丹爐能用來做什麼不死的金丹,也能用來做藥,可惜了浪費那麼多人力物力,若是都用在治病救人上。不知道會有一個什麼樣的將來。

楊茉剛想要讓周成陵坐在床邊,這樣她也能順便給他診脈,她是一直惦記著他的病,沒想到話還沒說,周成陵已經拎起了她的手腕。

她倒忘了,他也學過醫術。

周成陵仔細地問,“有沒有覺得哪裡難受?胸口疼不疼?”

奇怪,這是他第二次問她胸口疼不疼,胸口和背後疼是她在現代時經常有的,回到古代之後她就沒有覺得不舒服。

楊茉搖頭。“沒有。我沒這樣的病。”不知道他為何會篤信她一定會有這樣的病。難不成他還能知曉她的後世不成。

周成陵翹起眼稍看她,好像有些不相信,“楊茉蘭。你說給病患的那些話,自己能記得三分我就算是求神拜佛。”

火辣辣的目光下楊茉吞咽一口,點頭,“我知道了,下次不會了,這次也是急著趕路,多虧有你準備好的手術室,否則還不能救回董昭和樊老將軍。”

希望看在董昭和樊老將軍的臉面上,他就睜隻眼閉隻眼過去算了。

周成陵長長地嘆口氣,濃眉還沒有舒展開。

她是累極了。眼睛裡滿是紅血絲,情緒在他面前也不加遮掩,略帶央求地看著他。

周成陵轉頭吩咐春和,“廚房有沒有準備飯菜,拿過來給奶奶吃。”

春和應了一聲剛要退下去,外面的齊媽媽進來道:“十奶奶,周二老太爺家來人了,讓十奶奶一定要看看三夫人剛生下的小少爺。”

周三夫人生了?照月份不應該啊,楊茉有些詫異,“什麼時候生產的?”

齊媽媽道:“聽說是才生下來,不過……丁先生說,已經沒救了,恐是在娘胎裡就已經夭折,三夫人身邊的媽媽求十奶奶定要看一眼,聽說三夫人那邊也很兇險。”

丁先生說在娘胎裡就夭折了,定然已經沒救。

齊媽媽說完話只聽外面獻王太妃道:“茉蘭在裡面歇著?”

楊茉下意識看了周成陵一眼,兩頰也飛起了紅暈,顯得十分嬌艷。

獻王太妃進屋來,楊茉要行禮,獻王太妃急忙揮手,“你好好歇著別起來,”說著去看楊茉被布巾層層包裹的腳,“怎麼傷成這樣,你也太大意了。”

旁邊的周成陵氣勢更足。

獻王太妃拉著楊茉要說幾句話,周三夫人身邊的徐媽媽一下子跪下來,不停地在地上磕頭,“十奶奶,十奶奶求求您看看小少爺,求求您救救我們小少爺,能救我們小少爺的只有十奶奶您了。”

徐媽媽將頭磕的“咚咚”響。

屋子裡十分的安靜,這聲音就格外的大,其中夾雜著徐媽媽哽咽的聲音,讓人覺得心酸。

徐媽媽道:“我們三夫人已經沒有活的心思,說十奶奶定然能治病,就是抱著這樣的念頭才吊著一口氣,若是小少爺沒了,三夫人定然也活不成了。”

周三夫人這樣奔波現在為肚子裡的孩子著想已經晚了。

既然孩子已經送來,楊茉就不能忍心不看,生下來的孩子是另一條性命,楊茉看向梅香,“將孩子抱來我看看。”

梅香立即將襁褓從徐媽媽手里接過來。

楊茉低頭看過去,孩子已經面色青紫,沒有了半點呼吸,心臟也沒有跳動,小小的身體冰涼。

就像丁先生說的那樣,這孩子早就夭折了。

楊茉像徐媽媽搖搖頭。

徐媽媽一下子癱在旁邊,她一直都不肯相信,現在看到十奶奶搖頭她才信了,小少爺已經沒了。

天哪,為什麼會這樣,三夫人拼著命生下的孩子啊。

若是太夫人能讓三夫人早些到楊家,何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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