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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8 17:44:56
第三百七十一章 反駁

蕭全瞪大眼睛,“我這就去前面安排。”

張戈道:“我陪著白老先生去辯證,”說完看向魏卯,“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師父?”

霍亂這種病,傳起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魏卯幾乎沒有猶豫,“師父之前有話,只要保合堂有重要的事,不管怎麼樣都要讓她知曉,當然要告訴師父。”

蕭全聽得這話幾乎咧嘴笑起來。

白老先生看得這樣的情形不禁搖頭,怪不得人人都說保合堂裡的人都是瘋子,這種事別的藥鋪避之不及,這裡卻一片歡騰,達官顯貴家聽說了京裡有這種病定然要立即買藥來熏院子防瘟疫,保合堂卻要將堂堂王妃請出來診病。

說出來誰也不會相信,白老先生催促,“別拖延了,快去吧!”

魏卯幾乎一路跑去康王府。

楊茉正和獻王妃說話。

獻王妃笑著道:“氣色看起來倒是好多了,都說懷兒母壯,我看你這胎錯不了。”

獻王妃是想要她一舉得男,不過她看來只要孩子康健能平安出生比什麼都重要。

“這些日子就好好養著,”獻王妃頗有深意地看著楊茉,“現在和從前不一樣了,整個大周朝誰的性命都及不上你們母子。”

獻王妃的意思是她要做皇后,她生下了兒子就是太子。

楊茉還沒有說話,獻王妃接著道:“也不知道我們王爺和……康王爺都在聊些什麼。”她害怕王爺提起王妃拋頭露面的事,在她看來康王這時候登基最好。王妃懷著身孕不能往府外去,將來進了宮,不是她想出來就能出來的,這是水到渠成的,王爺偏要在康王登基之前來說這些。

王爺偏不肯,說什麼一個女子在外行醫治病已經是惹人非議,做了皇后萬不能再行為有失。

王爺也是好心。

俗話說的好忠言逆耳。

所以她才會和康王妃這樣說話。

但願康王妃能聽明白她的意思,免得將來鬧大了更難收拾。

獻王妃道:“我府中有些嬤嬤,若是你這邊忙不開。只管跟我說。”

獻王妃話音剛落,梅香快步走進來,向楊茉和獻王妃行了禮,“魏卯過來了,說保合堂那邊有急事要向王妃稟告。”

保合堂?獻王妃抬起眼睛,又是藥鋪裡的事?

不等楊茉說話。獻王妃急著道:“王妃懷著身子,再操勞保合堂的事恐怕不好吧?”

獻王妃一直對她很好,可是這些人都始終無法理解她心裡究竟想著什麼。

楊茉看向梅香,“將魏卯叫到堂屋裡,我就過去。”

梅香應了一聲退下去,獻王妃皺起眉頭焦慮地看向楊茉。“我知道王妃的性子,只是這樣的事王妃聽聽安排一下使得。千萬不能自己去。”

這些日子她聽到這樣的話已經太多,楊茉笑著看獻王妃,“為什麼不能自己去?我本來就是女醫,魏卯幾個遇到不會醫治的病患,保合堂不能讓病患等死,這是我早就和弟子們說好的,不論我將來如何。是什麼樣的人,我說出去的話永遠不會變。”

獻王妃驚詫地看著楊茉。

康王妃不是沒有聽明白她的話外弦音。而是根本不準備改變。

這哪裡行,哪個皇后能這般。

大周朝上上下下都不會答應。

獻王妃低聲道:“王妃還是仔細想想,不然和康王爺商量商量。”

“王爺開始就知道娶的是什麼樣的人,我開保合堂去戰場王爺從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妥,”這些日子在府裡,她愈發看明白,這樣下去她不但不能做一個賢妻良母,她會對身邊的一切都失去興致,從現代到古代,她楊茉一直都沒有改變,“論賢良淑德我定然不如王妃這些宗室婦,但是我會的,滿大周朝也找不出第二個。”

獻王妃不禁張大了嘴,她從來沒想過康王妃會這樣說。

彷彿早已經響了透徹,臉上沒有半點的猶豫。

就這樣清清楚楚地說出來。

詫異又讓人驚奇。

擺在康王妃面前的是皇后的位置啊。

皇后難不成還比不上一個女醫,怎麼會有人這樣想,又敢這樣做,她想不明白,康王妃就這樣站在她面前。

康王妃真的覺得治病救人比做皇后還要重要?

有誰會不論身邊有甚麼樣的變化,一直遵循自己的初衷走下去,至少她沒有聽說過,所以來之前他就認為康王妃應該很好說服。

誰承想是這樣的結果。

這裡的是讓王爺知道了一定會詫異,忽然之間獻王妃覺得這樣很好,要讓王爺知道女子也不能像男人想的那麼簡單。

思量到這裡,獻王妃覺得眼前這個嬌滴滴的楊茉,一下子高大起來。

這樣的氣勢,男子也比不上。

.......

楊茉進了屋,魏卯立即站起身,“師父,是霍亂,是霍亂,白老先生和丁二先生都看了,就是霍亂。”

霍亂,是烈性傳染病。

楊茉臉色頓時變了,“可將病患隔離開了?”

魏卯點頭。

楊茉道:“立即去找京中有相同症狀的病患,將京外的莊子收拾出來,將病患都送去那裡。”

“讓沈微言帶著人去做大量的鹽水,要快,做的越多越好,還有我們用的空心針和管子,都要立即備出來。”

沒有專門對付霍亂弧菌的抗生素,只能用生理鹽水,如果疫情不是很嚴重應該能控制住。

“去找丁院使,讓丁院使去看脈案,如果是霍亂,就要讓太醫院幫忙。”

楊茉迅速地說著,魏卯不停地點頭。

魏卯忍不住問,“師父,霍亂能治好嗎?”

楊茉點了點頭,“要準備人參湯、四逆湯,所有接診的堂醫、郎中和伙計都要穿上我們保合堂的長袍,蒙住口鼻,病患的衣物要焚燒,病患用過的東西都不能讓別人再使用,我們不但要治病,還要防止瘟疫擴散開……”

用中醫的法子疏通人體內環境,用西醫補液,她有信心能將霍亂治好。

......

楊茉這邊安排下去,不多一會兒丁院使匆匆忙忙進了王府。

阿玖將丁院使引進書房。

丁院使剛進門所有人都看過來,一雙雙眼睛神情複雜地落在丁院使身上。

不知道丁院使會怎麼說。

周成陵不說話,獻王已經耐不住性子,“確定是霍亂?”

丁院使道:“我和太醫院幾個御醫已經看了脈,確認無疑……”

屋子裡頓時一片焦躁,真的是霍亂,先皇在位時京城就發過霍亂,傳進了宮裡,死了不少人,先皇因此避去陪都。

葛世通看了一眼周成陵,才開口,“太醫院可有法子?”

丁院使道:“不是沒有,都是從前治霍亂的古方,只是效用並不算好,不過聽保合堂說康王妃有辦法治愈霍亂。”

有辦法治愈霍亂。

這話不是隨便說說。

康王妃說的話從來沒錯過。

可是現在要怎麼辦?方才這屋子裡大多數人都說康王妃做了皇后之後不宜再拋頭露面行醫。

總不能大家就這樣看著康王妃繼續行醫。

那豈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臉。

獻王皺起眉頭,不知該怎麼取捨,“不是還有太醫院,就讓太醫院診治。”

獻王話音剛落,外面傳來管事媽媽的聲音,“王妃來了。”

楊茉眼看著面前的門被下人推開,她提起裙角一步步走進去,屋子裡坐滿了人,周成陵坐在最上方聽到聲音轉過頭來,清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沒有半點的驚訝。

聽說京城有了霍亂,她就料到楊茉在府裡待不住了。

楊茉上前給獻王見了禮。

楊茉雖然身形嬌小,脊背卻挺的筆直,臉上露出堅定的神情,“京裡出現了霍亂,光憑一個保合堂壓制不住疫病,要太醫院和朝廷一起建幾個疫病所,還要隨時焚燒病患的衣物和日常用具,”楊茉說著看向丁院使,“丁院使,跟我一起去保合堂看看情形吧!”

在康王妃那雙眼睛面前,丁院使十分自然地點頭,完全忘記了屋子裡還有其他人,只要遇到這樣的事,他死心塌地跟隨的永遠都是康王妃。

獻王詫異地看著楊茉,楊茉抬起頭迎過去,治病救人從來就不是丟人的事,她可以永遠正大光明地做下去。

這就是她,或許離周成陵想像中的妻子有些差距,但是這就是她。

不能有人強迫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也不能有人阻止她做她該做的事。

楊茉看向周成陵,意外地發現周成陵臉上沒有對她的失望和驚奇,而是帶著溫和的笑容,目光中甚至有幾分的縱容。

周成陵不反對她的做法……

她該對周成陵多些信心,相信他永遠不會拘束她。

楊茉心裡豁然愉悅起來,“所有人要穿我們保合堂一樣的長袍,要按照我說的方法診病。”

獻王看了一眼周成陵,周成陵沒有半點要反駁的意思。

這些話說出來,楊茉覺得胸口無比的順暢,她要徹底改變大家對疫病的認識,不止是他的徒弟和現代的太醫院,她要讓所有的醫生都早幾百年學到更多的醫學知識。

她要讓現代的醫學在這裡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她要用老祖宗傳下來的中醫和她懂的西醫一起治愈周成陵的病。

這就是她要做的,她必然要做的。

她要做的是從來沒有人做到過的事。

再沒有人會阻止她這樣做,不光是因為她有決心,還因為她的丈夫即將成為皇帝。她早該這樣想,這一切不該是她的阻力而該是她的助力。

聽到獻王妃的那些話,她才豁然明白過來,如果周成陵不肯讓她繼續行醫,獻王妃就不會這樣小心翼翼地試探、勸說她。

傻瓜,她可真是個傻瓜。

她應該對周成陵多些信任,就不會連著兩天睡不安穩,自討苦吃。

“去吧,”周成陵吩咐丁院使,“多找幾個人幫王妃,不能讓王妃出半點差錯,否則唯你是問……”說到後面幾個字音調陡然低下去,話語中的威嚴讓周圍人結結實實打了個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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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餓死

楊茉坐上馬車一路到了保合堂,立即就聽到外面隱隱有哭聲,“這可怎麼辦啊。”

馬車停下來,外面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彷彿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

楊茉讓梅香攙扶著下車快步走進保合堂,高正春家的帶著婆子將準備好的長袍和布巾拿來。

楊茉看向趕過來的蕭全,“病患家人都找到了嗎?”

蕭全搖頭,“沒有……剛才人還在這裡,一轉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不見了?方才她還聽到哭泣的聲音,怎麼會找不到人。

旁邊的姚御醫臉色難看,“是瘟疫的關係,從前官府處置疫情都是將所有病患隔開,病患家的物件拿出來焚燒。”

所以人人都會害怕。

楊茉看向姚御醫,“去跟外面等消息的人說,保合堂接手疫病和從前不一樣了,我們會盡所能治療病患,不讓疫情擴散開,大家一定要配合我們,安排幾輛馬車,凡是有病情的人都送到莊子上去,保合堂的堂醫、郎中隨我一起去莊子照應病患,貼出文書請更多的藥鋪來幫忙。”

“運送病患的馬車掛上保合堂的旗子,大家上門去給病患診治,勸說病患去莊子上,千萬不要強迫病患。”

百姓們都已經被朝廷從前的做法嚇到了,要想獲得大家的信任不是件簡單的事。

姚御醫聽著不停地點頭。

“姚御醫,”姚御醫已經不在太醫院。可是大家還是習慣地喊他御醫,楊茉和姚御醫對視一眼,“外面的事交給你,我去莊子上準備接收病患。”

姚御醫忙點頭。

姚御醫從藥鋪裡走出來,就有別家藥鋪的堂醫來打聽,“聽說康王妃回來保合堂了?”

姚御醫緊繃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來,雖然遇到瘟疫,康王妃總算是回來了。

“康王妃說現在準備做什麼?”

姚御醫道:“準備馬車拉病患去莊子上治病。”

“誰家的莊子?”

誰家的莊子能騰出來讓霍亂的病患住進去。

姚御醫詫異地看著那些人,“當然是康王府的莊子。”

康王妃治病還能用誰家的莊子。

“聽到沒有?”旁邊的小郎中道。“要將病患都送去康王的莊子上,康王妃出面診病,大家還有什麼好怕的。”

姚御醫將寫好的霍亂的症狀都貼在牆上,“有這樣的症狀,大家就將脈案寫下來,到了莊子上。我們好分開治病,在疫區我們就用過這樣的法子。”

聚過來的醫生越來越多。

所有人都仔細地聽著姚御醫說話。

越來越多的人。

越來越多的人。

姚御醫不禁想起和康王妃一起在京外治痘瘡時的情形,才多久一切就有了這樣的變化,姚御醫不由自主地怔愣。

“姚御醫,接著說啊!”

一雙雙眼睛看著他,他忽然覺得就算是霍亂也不那麼可怕。

“什麼叫先鹽後糖?姚御醫給我們解釋解釋。這是要我們怎麼開方劑?”

先鹽後糖是康王妃方才說的補液方法,姚御醫忙道:“先鹽後糖說的是靜脈注射。我們這裡只要辯症清楚,吃上湯藥劑。”

眾人點頭,“這就好辦多了。”

整條街頓時熱鬧起來,大家正議論著,“快,快,快有病患來了。”

這麼快。

姚御醫看著人群散開。有人走過來,“郎中先生快看看我娘。我娘病了兩天了。”

姚御醫正要走過去,已經有人攙扶上病患,“走,走,去診室裡,”說著看向姚御醫,“姚先生去準備馬車吧,只要確診大家都往馬車上送病患啊。”

周圍頓時一片沸騰。

......

上清院里說不出的安靜,劉妍寧不敢抬起頭來,早知道如此她就不應該跑來上清院,她千方百計地過來,只是為了見父親,期望能見父親一面商量個出宮的法子,誰知道親眼看到父親被殺死。

她忘不了那個情景,父親整個人掛在樹上,一隻腳穿著靴子,一只腳光著連襪子也沒有了,她好不容易等到周成陵帶著人走了,才小心翼翼地靠過去,抬起頭來仔細地看,父親的臉扭曲著,呲著牙,嘴邊滿是血跡,如同陰曹地府的惡鬼。

想到這裡劉妍寧瑟瑟發抖,只要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她的心就像是被一隻手緊緊地攥住。

害怕。

萬一是周成陵讓人來殺她,她可怎麼辦?

她會怎麼死?

是毒酒還是被內侍勒死,或者是她想不到的另一種死法,會不會死的比父親還要凄慘,劉妍寧想不出來。

“麗嬪娘娘,麗嬪娘娘,皇上醒過來了,您要不要過去?”突然有聲音傳來,劉妍寧下意識地縮在角落裡,半晌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黃公公,是黃公公。

劉妍寧立即抓住黃公公的袖子,“公公帶我過去,我……要見皇上……”

皇上已經看到父親被周成陵殺了,現在皇上應該相信劉家是忠臣,周成陵才是真正的奸佞,她現在能依靠的只有皇上。

黃公公點點頭,劉妍寧急忙起身跟在黃公公身後走到側殿裡。

如今側殿裡一片冷清,內侍和宮人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周成陵到底準備怎麼樣?沒有殺皇上也沒有讓人看管,說不定這件事還有轉機,看到蒲團上坐著的皇帝,劉妍寧幾乎撲過去,“皇上,皇上您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皇帝一動不動地坐著,直到劉妍寧撲過去,皇帝才睜開血紅的眼睛。

“皇上,皇上,康王謀反了,快想想法子平叛吧!”劉妍寧的聲音在大殿裡響起來。

皇帝卻動也沒動。

黃公公和劉妍寧看著皇帝,不知是哪裡忽然發出“吱呀”的聲響,劉妍寧轉過頭去,兩扇門正被人推著緩緩地關起來。

陽光被壓成一條細線,屋子裡越來越黑。

那扇門要隔斷她所有的生機,劉妍寧忽然之間緩過神來,整個人向門口撲去,人才到了門前,肚子上一疼,整個人頓時飛了出去。

宮門被完全關起來,立即就有釘門的聲音傳過來。

這是要讓他們死在這裡。

這是要讓他們全都死在這裡。

她不要死,她要活著出去,她還要抬起頭看看天,暢快地喘口氣。

“皇上被叛賊所傷要仔細休養,從今天開始關閉上清院大門,不準任何人覲見。”門外傳來韓公公的聲音。

不知是那個小內侍插嘴,“皇上修煉多年,早已經辟谷,只是辛苦了黃公公和麗嬪娘娘。”

“你個鬼頭,小心日後有人撕你的嘴。”

“公公可別嚇我們,聽說將來的皇后娘娘為人和善,我們這些人有福了。”

門外傳來一片笑聲。

未來的皇后娘娘,劉妍寧瞪大了眼睛,未來的皇后娘娘是楊氏,是楊氏。

哈哈,真好笑,楊氏……

“我嫁給了兩個皇帝?”劉妍寧看向面如死灰的黃公公,她歪起頭來,“我……是不是嫁個了兩個皇帝?”

她嫁給了周成陵又進了宮。

“有幾個女人能嫁給兩個皇帝,我不該是大富大貴之人嗎?”劉妍寧臉上突然泛起了紅暈,可是轉年間她卻又垂下了眼睛,眼淚簌簌掉落,“可我為什麼那麼凄慘,我不要這樣凄慘。”

劉妍寧踉踉蹌蹌地站起身撲到門前,伸出十根手指不停地去抓門。

“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凄慘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

“麗嬪娘娘,您安心待著吧,等到斷食斷水兩日,才是您該哭的時候,您還不知道災荒之年百姓易子而食吧?”韓公公說著頓了頓,“您也不知道咱家就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

劉妍寧一時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韓公公接著道:“咱家進宮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回鄉祭拜,麗嬪娘娘可知為什麼?因為咱家沒臉回家祭拜,年年鬧饑荒,朝廷很少下派賑災糧。”

“咱家沒臉回去祭拜,餓鬼越來越多,咱家送去飯食爹娘老子也吃不上一頓飽飯。咱家更沒臉見父老鄉親,”韓公公說到這裡笑起來,“今年咱家總算是能回去了,為了宮外的百姓能吃飽,麗嬪娘娘您也要嘗嘗餓死的滋味。”

聽著韓公公的聲音,劉妍寧整個人呆愣在那裡。

她沒想到,沒想到這是要餓死她。

“等你們死了,新君就要登基了。”

“可惜你們已經看不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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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登基

“找到了沒有?”楊茉低聲詢問。

阿玖道:“找到了,是進京的商人先患病。”

這就對了,霍亂一般不會在京中這樣的地方突發起來,大部分病患是因為食用了不潔的海鮮引起。

只要找到了源頭就更方便防止疫情擴散。

“按照輕重劃分好病患,這種腸道疾病防護起來不容易,你們要格外小心。”

楊茉仔細吩咐下去,這段日子她覺得說不出的輕鬆,太醫院帶著女官來幫忙,她說過的話他們一遍就記住,做起事來也格外的麻利。

朝廷下令做蒸餾水,比起她從前請酒肆幫忙快多了,一瓶瓶的藥送來,就算病患再多也足夠使用。

她用的空心針和軟管也是按時送來,她再也不用因為沒有器械而著急。

“師父,今天只增加了一個新病患。”

整個發病的曲線下滑,就是疫病已經得到控制,疫情轉好的標志,魏卯幾個從開始問她曲線圖是用來做什麼的,到每天盯著圖表不放,不過一個月時間就又學會了一樣現代的統計方法。

白老先生按時來給楊茉診脈,不知怎麼的這樣忙起來,楊茉倒覺得身上越來越好了,說不定這孩子也喜歡行醫。

“王爺來了。”梅香進門低聲道。

楊茉點點頭,忙去內室裡換衣服,誰知道衣服還沒換完就看到跨進來的人影,楊茉忙轉了個身到屏風後,“你先等等,我一會兒就出來。”

她穿過這身衣服看病患,不能大意。

楊茉衣服還沒脫下去就有一隻手伸過來幫她將衣帶繫好,“換來換去的麻煩,你和孩子都不怕。我怕什麼。”

楊茉沉下臉,“這可不是小事,萬一傳上了可怎麼得了。”

周成陵傾過身來唇瓣貼上她的鬢角。“哪有那麼好傳上。”

他還真是不怕。

楊茉轉過頭來看周成陵,周成陵臉上帶著笑容。手自然而然地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快來,杏仁羹要涼了。”

她想吃杏仁羹,早晨交代了廚房去做,誰知道卻是周成陵送過來。

莊子在京外,周成陵整天往這裡跑,弄的這裡除了病患。小院裡還住了許多的幕僚,來來往往達官顯貴不斷,她不得已住到旁邊的莊子上,這樣方便和周成陵見面。

她總覺得這就是周成陵想要的結果。好讓她離病患盡可能地遠一些。

周成陵雖然城府很深卻事事都是為她好。

楊茉一勺勺吃著杏仁羹,周成陵坐在旁邊軟榻上講笑話,“聽說于御史的夫人也懷了身孕,每日裡要吃五六頓,家里的下人被支的四處買東西。于御史頭髮也掉了一大把,你怎麼還像從前一樣,杏仁羹想吃了只要一碗。”

她哪裡一樣,她的腰不知道粗了幾圈,飯也比從前多吃一倍不止。衣服都是重新做的,連鞋子都大了兩圈,再吃不知道要吃成什麼樣子,“你是看我吃的多,故意笑我。”

“吃的多就再來一碗,我讓廚娘已經準備出來。”

今天的杏仁羹做的還真好吃,楊茉吃過一碗還真的就想吃第二碗,正要吩咐人去拿轉過頭來看到周成陵靠在軟榻上睡著了。

午後的陽光照進來,屋子裡暖洋洋的,他閉著眼睛,呼吸很輕,嘴邊還帶著一絲笑容,睡的那麼的安靜。

傻瓜,每天這樣跑來跑去自然會覺得疲累。

傻瓜,楊茉想要輕輕罵周成陵一句,張開嘴卻又捨不得。

給周成陵蓋上了薄被,楊茉和梅香出了門,剛走到廊下就看到楊秉正。

“父親。”楊茉走上前去攙扶。

楊秉正搖搖手,“我已經好了,你要照應好自己才是正經,”說著頓了頓,“王爺呢?可在這裡?”

楊茉看向主屋。

楊秉正臉上立即露出緊張的神情。

楊茉道:“王爺睡著了。”

楊秉正這才鬆口氣,低聲道:“于御史來了,說王爺不肯看他的奏本,禮部和宗人府都已經準備好了,王爺怎麼好像半點不著急的樣子。

雖然還沒有對外說皇帝已經駕崩在上清院,但是大周朝滿朝文武都心照不宣,國不可一日無主,沒想到關鍵時刻不著急的反而是周成陵。

周成陵不肯登基。

到底在想什麼,或許是時機未到?

可是皇上駕崩,膝下無子,宗人府一致推舉周成陵,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更何況康王一脈在宗室中本來就聲望很高。

楊茉才想到這裡。

“于御史想要見王妃,”楊秉正道,“我怎麼也攔不住。”

于御史就是方才周成陵說的那個?

楊茉搖頭,“朝廷中的事,問我也是沒用,父親讓于御史回去吧!”既然周成陵不回于御史的奏折,自然有他的道理。

“于御史是怕王爺不肯相信御史言官,畢竟這些年御史一直無所作為……”

聽父親這樣一說,楊茉笑起來,“方才王爺還和我提起于御史夫人又有了身孕,若是不在意,王爺怎麼會知道這些。”

楊秉正不由地驚訝,“是王爺親口說的?”

楊茉點了點頭,“父親安心,若是王爺沒有批復奏折,那一定是于御史沒有寫到王爺想看的。”

楊秉正看著女兒臉上的笑容,被關起來那幾年,他想著女兒會出落成什麼模樣,他怎麼也沒想到女兒不但成了大周朝最有名的醫生,日後還會成為一國之母。

“你母親是個有福的。”

聽得楊秉正的話,楊茉以為父親說的是陸姨娘。

“她卻將福氣給了我,自己……先走了。”楊秉正說著,胸口如同梗了一口氣,他忙吞咽了一口。

原來父親說的是嫡母,楊茉不禁黯然,如今楊家缺的就是祖母和嫡母。有多少人是怎麼努力也不會回來的。

楊秉正深切地看著楊茉,“王爺對你很好,要珍惜眼前人啊。”

看著父親蕭索的背影。楊茉手撫上肚子,還好他們現在擁有著彼此。還好現在是他們最好的時光。

他們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相伴相依。

楊茉將魏卯叫來問了病患的情形,轉身回到房裡,周成陵還沒睡醒,他的頭髮落在枕頭上,看起來慵懶又溫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腳步聲吵醒了他,他睜開惺鬆的眼睛,看到她的臉笑道:“我睡著了?”

楊茉頜首。“睡著了。”

周成陵伸出手來將楊茉攬過去,“一會兒再去看病患吧。”

楊茉順勢縮進周成陵的懷裡,“不去了,前面都安排好了不用過去。”她埋下頭聞著他身上的清香,“還跟我講講外面的事。”

“我說要在書院開設你的格物致和。”

楊茉驚訝地抬起頭,看著周成陵的笑容,“外面人還不知道格物致和是什麼,你就這樣安排下去……一定會有人覺得我要將藥石醫理搬去國子監。”

“那又怎麼樣?”周成陵失笑。“你還會怕這些?還沒有大家閨秀出門看診,更沒有宗室婦帶人去戰場行醫,也沒人能剖人胸膛握住心臟,你不是都做到了?你想要做什麼就去做,沒有人能阻攔。”

周成陵早就說過這句話。她當時並沒有放在心上,如今他是真的做到了,成為了她的依靠,任她與所欲為。

楊茉蹭著周成陵的下頜,“我要做什麼你都答應?”

周成陵彎起眼睛,“還好你要的不多。”

楊茉笑出聲,“原來你也害怕,先要堵住我的嘴。”

周成陵攏住她的腰身,低下頭親吻她的嘴唇,兩個人握著手相依相偎,屋子裡一時寧靜。

霍亂之疫沒有蔓延,有魏卯幾個人在莊子上照應,楊茉準備回去王府。

梅香這邊還沒收拾完東西,春和快步走進來,看著春和臉上的驚詫,楊茉將手裡的茶碗放下,“出了什麼事?喘口氣慢慢說。”

春和勉強鬆了口氣,“王妃,莊子外送來一架車,一架車……”

楊茉皺起眉頭,一架車就嚇成這樣,“什麼車?”

春和搖搖頭,“是……禮部送來的,說是送給王妃的,鳳……鳳輦……”

鳳輦?

楊茉詫異地站起身來。

鳳輦?

楊茉豁然明白過來,為何周成陵一直不肯登基,原來他等的就是這個,讓禮部心甘情願將鳳輦送來莊子。

因為莊子上滿是御醫和醫生,周成陵是要讓滿朝文武在她面前折腰。

怪不得,怪不得……

想到周成陵依在軟榻上睡著的模樣,楊茉眼前一片模糊,他用這鳳輦換來了她的自由。

春和抿了抿嘴唇,“王妃,您要坐鳳輦回去?”

楊茉笑著看向春和,“胡說,當今皇上是誰?我為何要做鳳輦?”

周成陵還沒有登基,她不會做鳳輦回京,她要留下來等著周成陵登基稱帝,那時候她就正大光明地坐輦車到他身邊。

皇帝駕崩的消息從上清院傳出來,整個皇宮一片混亂,匆匆忙忙將大行皇帝小斂之後,新皇登基迫在眉睫,國不可一日無主,大行皇帝身下無子,康王周成陵承繼皇位。

喪樂過后是登基的喜樂,登基、祭天、大赦天下周成陵忙的不亦樂乎,楊茉趁著這個時候去看裴度做出的蛇毒血清,等到回來時,周成陵已經坐在椅子裡,她走過去,他抬起頭來看她,眼睛裡是一片似海般的深沉,帶著些許埋怨。

楊茉伸出手來心虛地去抱他,他不閃不躲讓她依偎在懷裡,一陣風吹過,整個大殿滿是桂花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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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出征(上)

“殺人了。”

“誰殺人了?”

“我就是說你,你殺人了。”

趙御醫漲紅了臉,手里握著魏卯的單方,“說的就是你,你仗著是皇后娘娘的徒弟,就亂開刀治病,如今病患死了,你說人是不是你殺的?”

“你就不覺得心虛?”

“你沒聽到病患家人哭的聲音?你敢跟病患家人說,你沒做錯?”

魏卯被戳中了心事,汗毛一下子豎立起來,他請濟子篆先生一起做了手術,沒想到手術還沒完成,病患就死在了手術床上,到底為什麼會這樣他也反反復復地從頭到尾想了一遍,他覺得他沒有任何失誤,可就是沒有能治活病患,他一個月連著做了兩個手術,全都失敗了,魏卯被罵的垂頭喪氣不知道該怎麼為自己辯解。

“皇后娘娘。”魏卯抬起頭看向屏風後的楊茉。

“脈案我已經看了。”

屏風後傳來清澈的聲音。

楊茉頓了頓接著道:“是我看過文書之後,請濟先生和太醫院會診同意手術。”

魏卯連連點頭。

楊茉說著吩咐女官將手裡的文書遞給魏卯,“我要你將手術中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寫下來遞給我看,每一步都不能有遺漏。”

楊茉的聲音剛落,魏卯手心頓時滲出汗來。

“除了你,濟先生、胡靈都要將寫好的文書拿給我。”

魏卯詫異地看向屏風後的皇后娘娘,沒想到不但他要這樣做,還連累了濟子篆和胡靈。

魏卯突然覺得胸口有一塊石頭死死地壓在那裡,讓他透不過氣來,自從師父做了皇后好像就不一樣了,來保合堂的次數很少,雖然也親自教他們醫術,可就是沒有從前離他們那麼近了。

魏卯垂頭喪氣地走出大殿,一頭扎進保合堂。他以為誰不能理解,皇后娘娘也會替他們說話。

皇后娘娘應該比誰都清楚,他們用新醫術治病的艱難。

難道真的是他錯了?

魏卯寫好厚厚一摞文書才又要進宮去,蕭全、張戈幾個等在門口,看著臉色鐵青的魏卯,“師兄,皇后娘娘到底怎麼說?”

魏卯搖搖頭。“太醫院上了不少奏折,恐怕師……皇后娘娘也不能視而不見。”

師父如今是皇后娘娘。不止要管著保合堂,還要為太醫院做主。

魏卯苦笑,“恐怕我日後無法再和濟先生一起手術了。”濟先生動手術沒錯,他安排了麻醉、用藥,一定是他有了錯處。

保合堂接的病案越來越多,太醫院也在學習楊氏醫術,知道楊氏醫術的人越多,想要學習的人越多,隨之而來的就是各種質疑的聲音,他們本就覺得壓力很大……現在連師父也不站在他們這邊。他們要怎麼辦?

魏卯心情忐忑地進了宮,將手裡的文書交上去。

眼看著屏風後傳來翻文書的聲音,魏卯梗著脖子靜靜地等,數著自己的心跳,他終於忍不住。“皇后娘娘,師父,是不是手術哪裡錯了。”

“魏卯,你是不是覺得委屈。”屏風後安靜了片刻,清澈的聲音立即傳過來。

魏卯低下頭。

楊茉站起身從屏風後一步步走出來。

椅子上的魏卯忙站起身行禮。

“魏卯,你是覺得我應該幫你說話,護著你,因為手術每一步你都是向我學的,方才我看了你寫的文書,若是我,我也會這樣做,你學的很好。”

魏卯聽得這話才敢抬起頭來,師父還是像從前一樣,目光清澈,臉上神情堅定、沉著,無論遇到任何事也不會驚慌。

“但是不能因為這樣,我就不問你,不是任何人都能用新醫術治病,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冒著風險給病患開刀做手術,你們跟著我學醫術,並不是為了我學醫術,不管我在不在這裡,你們都應該能將我教的醫術發揚下去,”魏卯他們太過於依賴她,她不想只有她在這裡時才能看到現代的醫術在古代發展,楊茉接著道:“無論什麼時候,都要經得起別人的質問,守得住自己的本心,不要退縮,要勇往直前,一定要這樣你才能成為出色的人,出色的醫生。”

魏卯含著眼淚點頭。

“從今往後你們要開始教學生了,做師父要有做師父的樣子,不要遇到一點事就驚慌,要相信自己,要學習更多的醫術,不要被學生問倒,不能事事依賴我。”

魏卯頜首,“師父說的話,徒兒都記住了。”

楊茉點點頭。

看著魏卯退出去,楊茉看向梅香,“還有多少文書?”

“不少。”

梅香讓女官將文書送過來,“還有格物致和、朱善那邊的文書等著娘娘看。”

從前以為進宮之後她就不會自在地四處看病,現在才知道牽扯住她的不是這個身份,而是發展起來的醫術。

將上清院的那些丹爐交給朱善和蕭軻幾個方士,開起了格物致和,各種事一下子就將她的時間占滿,她大多時間都要看文書或者處理些類似魏卯今天的事,新醫學發展起來,有太多事要做,她已經不單單就是個女醫。

“有沒有跟魏卯說?”周成陵的聲音傳過來。

楊茉放下筆轉過頭去,看到已經換了常服的周成陵,周成陵不喜歡在她面前穿龍袍。

楊茉點點頭,“說了,讓他們教學生我還有些不放心,等他們在格物致和講課,我也去聽聽。”

周成陵拉起楊茉的手,“掌紋不亂,這樣操心。”

“你還信這些。”楊茉說著抬起頭來,突然發現周成陵好像瘦了許多,這段日子邊疆鬧的厲害,董昭帶著大軍去平亂,軍報接二連三地送進京,周成陵幾乎沒有時間睡覺。

“過了這次就好了,”周成陵笑著看楊茉,“我要去邊疆幫董昭一把。”

楊茉驚訝睜大眼睛,“你要御駕親征?”沒人的時候他們之間的稱呼一如從前。

她不想要皇帝、皇后這樣政治性很強的稱呼。

周成陵也不喜歡在她面前稱“朕”,她總覺得朕、寡人、孤聽起來都很冷清。

周成陵頜首,“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一仗過後,西疆能穩定十五年。”

男人總是喜歡開拓疆土和女人的想法不同,周成陵更是一個善征戰的皇帝以周成陵的話來說,國家越是富庶越少不了征戰,不能讓大周朝成為別人的囊中之物。

楊茉點點頭,就像她迷戀醫術一樣,她能理解周成陵的想法,“那我縫件披風給你。”

周成陵不由地笑起來,“上次你做的袍子可做完了?”

那件她進宮之後就開始做的袍子,本來要在女兒出生之前做好,誰知道做了一半就忘在一旁。

周成陵笑著問過一次,後來說,“朕的皇后不擅女紅。”

“披風來不及了,不知道那件袍子我還能不能穿。”

楊茉不禁臉紅,“那就等你回京的時候再穿。”

送周成陵出京,楊茉親手準備周成陵要帶走的衣物、用具,董夫人進宮拜見,說起送給董昭的東西,“都是些衣物和鞋子,婆婆說多帶幾雙鞋要緊,全是我親手做的。”

說起親手做,楊茉就臉紅,還是董昭娶的妻子心靈手巧,她是什麼都不會,“我也學過一些,實在做不來就放在一旁。”

董夫人掩嘴笑,“皇后娘娘哪裡顧得上這些,我還想要學醫術,婆母讓我趁早斷了這個心思。這些還是我和祖母學的,祖母說武將在外,最重要的就是穿鞋。”

楊茉點點頭,這次她一定要和女官學學,下次周成陵出去給他帶兩雙她親手做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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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出征(下)

建輝三年,周成陵御駕親征,大軍浩浩蕩蕩從京師出發,楊茉突然覺得整個皇宮空寂了許多,要不是大公主宣華年幼,她也會跟著周成陵去邊疆。

宣華拉著楊茉的手,小小的身子賴在楊茉懷裡,讓她講故事,被宣華這樣一哄,楊茉心裡倒是舒服了。

吃過了水果,宣華吞吞吐吐,在楊茉耳邊膩著要吃奶糕。

宮裡的吃食定時定量,嬤嬤管的尤其嚴,吃飽了一口也不肯讓多吃,楊茉想著現代放養的小孩子,看向嬤嬤,“吩咐廚房做一盤來給大公主吃。”

嬤嬤立即低下頭,“皇后娘娘年輕不知道小孩子不能壞了胃口,將來身子骨要弱下來,可不是小事,娘娘不能任著大公主的性子。”

楊茉握起宣華的小手,“偶爾吃一次沒關係,”楊茉說著看向宣華,“就吃一塊好不好?”

宣華乖巧地點頭。

楊茉道:“去吧,讓人快點拿來。”

嬤嬤只好答應,“那就讓廚房做一小碟送來。”

奶糕端上來,宣華歡快地吃了一小塊,又伸出小手抓了一塊,楊茉以為宣華還要吃,誰知道宣華將奶糕送到楊茉嘴邊,“娘娘也吃。”

奶糕突然送到嘴邊,楊茉不禁一怔,旁邊的春和看了笑起來,“公主知道疼娘娘呢。”

楊茉也覺得歡喜,這是宣華從來沒有過的舉動。

今天的奶糕做的有些腥,楊茉聞起來就沒有胃口,可是宣華用肉肉的小手舉在她嘴邊,她就不忍心拒絕,忙張開嘴將奶糕咬進去,想著吃完奶糕就逗宣華說話,誰知道這樣一咬,一股腥臭的味道立即沖進嗓子,又鹹又乾,楊茉忍不住彎腰嘔起來。

翻江倒海地噁心,好像有一根繩子向外扯著她的胃口。

“娘娘這是怎麼了?”旁邊的女官嚇了一跳,忙上前伺候,折騰了半天楊茉才算將胸口的噁心壓下去。

“讓丁院使來給娘娘診脈吧?”春和小心詢問著。

楊茉搖搖頭,“不礙事,說不定是好事。”

生下宣華之後,周成陵早就盼著有第二個孩子,她的月事卻一直不準,盼了一年多,她也就放棄了,想著順其自然什麼時候到,什麼時候生。

沒想到周成陵才出征,她這邊就有了反應。

......

這一胎和懷宣華時完全不同,才過了一個月就將她折騰的死去活來,半點奶味兒都會讓她嘔上好久,不能吃甜,不能吃腥,沾不得半點油膩,小廚房變著花樣的做飯菜,最終她能吃下去的不過是白米粥。

最讓她難受的是胸口說不出的疼,就像在現代時一樣。

楊茉將魏卯叫來吩咐,“讓養樂堂都準備好,御駕親征,傷兵定然會增加不少,要有足夠的米糧和藥材。”她的計劃是完全被打亂了,要不是有了身孕,她還想安頓好宣華,就一路追去西北,蔣平攔不住她,她也有正當的理由,周成陵在外,她是真的放心不下。

魏卯道:“都準備好了,各地的養樂堂東西都備的齊全,沿著官路送上去,定然不會短缺了東西。”

養樂堂治好的傷兵,只要不能再上戰場的大多數都回到養樂堂幫忙,平日裡看著藥材和糧食,將東西分發給傷殘的兵將,楊茉將急救的知識傳給養樂堂的人,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因救治不當傷殘的兵將幾乎很少。

“這樣就好,你帶著徒弟要去看看……”楊茉說著話想要下床走走,腳剛落了地,眼前忽然一黑,耳邊傳來女官驚呼的聲音,楊茉努力想要睜開眼睛,耳邊的聲音卻離她越來越遠。

“叮鈴鈴”的門鈴聲突然響起來,楊茉想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

“叮鈴鈴”

不知門鈴響了多久,楊茉才突然清醒,胸口頓時一陣狂跳,熟悉的燈,熟悉的床,屋子里是百合花的香氣。

“楊茉,楊茉……”喊叫聲隱約從門口傳來。

楊茉從床上下來,頓時覺得頭頂一陣如同炸裂般的疼痛,她好像忘記了什麼,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門鈴聲又傳來。

楊茉穿著拖鞋將門打開。

“楊茉,你急死我了,”周靜探過頭來,“打電話不接,按門鈴也不出來開門,你們科室那幫人也太不靠譜了,灌醉一個不喝酒的人算什麼本事。”

楊茉這才想起來,昨晚她過生日,大家大約怕她離了婚心裡不舒坦,就湊起來幫她慶祝生日,誰知道才兩杯啤酒下肚,她就頭昏眼花,支撐著回到家裡,一頭就扎在床上,一覺就睡到大天亮,周靜按門鈴她都沒聽到。

“今天休息,腦子裡就沒有那根弦,”進了門楊茉打開冰箱將脈動扔給周靜,“好不容易不值班,就想著睡足為止。”

周靜四處看看,“陳東沒再回來糾纏你?”

提起陳東,楊茉心裡已經十分平靜,“他該想著怎麼才能保住他的公職,怎麼有時間來對付我。”

“你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要找個情投意合的相伴到老,生個孩子將來也好子孫繞膝……”

不等周靜說完,楊茉一眼看過去,“你這個剛訂婚的大齡女青年什麼時候想通了?想結婚了?想要孩子了?”

周靜立即伸出手,“你啊你,這張嘴,也就我受得了……”

兩個人笑了一會兒,楊茉的電話響起來,“主任,有個病例我拿不準,我把檢查單子發到郵箱了,主任有空看看。”

楊茉應了一聲掛了線,這是常有的事,不管上班還是在家,她都習慣性地將郵箱打開,科室裡的值班醫生只要有拿不準的就會這樣問她。

周靜道:“又忙了?你忙吧,本來想拉你出去逛街……”周靜話還沒說完,電話響起來,周靜臉上的線條頓時柔和起來,聲音也變得萬分溫和,“喂,我在楊茉家,你過來嗎?我們去步行街見,好,我這就過去。”

楊茉不禁笑起來,周靜放下電話,抬起頭對上楊茉的眼睛,臉頰忽然紅了,“笑什麼,從前我可沒笑過你,”說話中帶著幾味的哀怨,眼睛裡卻又是滿滿的幸福。

戀愛中的女人啊。

送走了周靜,楊茉坐在電腦旁打開郵箱看病案,經過了陳東的事,她對愛情已經失去了信心,所謂的心如止水大約就是這樣,這樣一輩子也挺好,無拘無束不怕再有人打電話催她回家。

楊茉這樣想著,心裡忽然一揪,好像有什麼事是她應該想起來的。

到底是什麼?

到底是什麼?

......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這是在叫誰?楊茉豁然睜開眼睛,床邊已經圍了許多人。

看到楊茉醒過來,丁院使鬆了口氣,將針拔下來,“皇后娘娘覺得怎麼樣?哪裡不舒坦?”

楊茉搖搖頭,“只是頭很沉,提不起力氣。”

“皇后娘娘懷大公主時就有這樣的症狀,”丁院使接著道,“保胎的方子還要用,皇后娘娘這些日子還是不要下床……”

丁院使的聲音彷彿離楊茉越來越遠,半晌楊茉才抬起頭,“只要和懷大公主一樣歇著,就能順利將孩子生下來?”

看著楊茉迷茫的目光,丁院使不知怎麼的心裡一沉,本來十拿九穩的事卻頓了頓才敢開口,“只要好好休養,過了這一兩個月就會安然無恙。”

楊茉目光落在桌案上的花斛上。

為什麼她會有一種回到現代的感覺。

難道她在這裡的生活已經到了盡頭?

這裡的一切終究成空,她會忘記所有回到她從前的生活裡,不會記得這裡的點點滴滴,連周成陵和孩子都會忘記。

或者這裡對她來說就是一場夢。

楊茉忽然打了個寒戰。

不要,不要在這時候,千萬不要,周成陵不在她身邊,她又懷著孩子,她有太多太多放不下的東西。

老天不要在這時候跟她開這樣的玩笑。

想到這裡楊茉心窩頓時疼起來。

丁院使道:“娘娘身上不舒坦,千萬不要思慮過重。”

就這樣靜靜地養著,說不定能撐到周成陵回來。

楊茉閉上眼睛,長長地出了口氣,手指卻緊緊地捏起,半晌才看向床邊的嬤嬤,“將大公主抱來我想看看大公主。”

等著嬤嬤將宣華帶來,看著宣華的笑臉,忽然有股酸澀的滋味沖向楊茉的鼻子。

孩子,她的孩子,她的家,都在這裡,為什麼她要經歷這樣的生離死別。

她和周成陵會相伴到老,子孫滿堂,他們甚至連後面幾個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她不要走,她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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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長相守(上)一定要看啊

抱著宣華坐了一會兒,楊茉的心才慢慢平復下來,宣華安穩地睡在她懷裡,就像平日裡一樣。

嬤嬤在一旁道:“娘娘該歇著了,大公主給奴婢吧!”

楊茉這才將宣華交給嬤嬤,這樣簡單的動作不知道牽扯到了哪裡,楊茉頓時覺得後腰一陣酸疼。

這一胎真的和宣華時不一樣,到底為什麼她也不明白,按理說生過宣華之後她的身子比從前好了不少,怎麼才懷孕就被壓垮了。

楊茉躺了一會兒,春和上前道:“娘娘,家裡來人了。”

楊茉點點頭,等在殿外的陸姨娘這才被帶進來,“皇后娘娘有了身子,要安心在床上歇著,”陸姨娘臉色難看,“可將我嚇壞了,娘娘這一昏就是一日,”說到這裡陸姨娘眼睛中泛出了淚光。

原來她昏迷了一日,她還以為只是眨眼的功夫。

楊茉露出一絲笑容,“姨娘不用擔心,沒事的,太醫來看說養養就好了。”

“娘娘心裡該清楚,論醫術誰也及不上娘娘,”陸姨娘拉起楊茉的手,“皇上又不在京裡,萬一有個差池可怎麼得了。”

是啊,周成陵又不在京城。

周成陵一定要打個勝仗快些回來,見到周成陵她可能才會覺得那不過是個噩夢,噩夢醒來一切都會煙消雲散。

“等到皇上得勝歸來,聽說這個喜訊一定會高興,”楊茉安慰陸姨娘,“哪個母親懷孕的時候不吃苦,姨娘不要聽他們小題大做。”

要等到周成陵得勝回京,要將孩子順利生下來,這是她現在最大的願望。

轉眼過了兩個月,楊茉覺得已經受盡了所有妊娠反應的辛苦,早晨嘔吐不止,到了晚上就是燒心反酸,睡不安穩,半夜裡驚醒就是一頭冷汗,女官和內侍們不敢闔眼,只要她有一點聲響春和都會來詢問。

就這樣戰戰兢兢地過著日子,終於聽到大捷的消息,周成陵平了西北,彪悍的西北可汗帶著臣民向周成陵臣服。

大捷就證明周成陵要回來了,楊茉壓在心頭的包袱終於放下,那天真的就只是做了個夢,什麼回到現代,都是她的胡思亂想。

楊茉讓春和將地圖找來,開始盤算回京的大軍走到了哪裡,聽了一會兒就開始頭昏眼花,事到如今楊茉只能承認,她這胎懷相是不好。

只要睡著楊茉就會夢到現代的事,不是反反復復重復一個夢,每次都是接著上次的夢境向下發展。

加上周成陵遲遲沒有回來,焦慮、懷疑、恐懼就這樣將楊茉整個人塞滿,她足不出戶不知道外面到底怎麼樣,她了解周成陵,班師回朝應該格外快,不可能走到哪裡連一封信也不捎給她。

本來是打了勝仗,整個大周朝卻沒有半點的喜氣。

獻王妃、醇郡王妃輪番進宮裡來,卻很少提及周成陵的勝仗,而是讓她安心養胎。

楊茉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她終於按捺不住,吩咐春和將蔣平叫進來,“給皇上帶封書信,就說我有了身孕,急於知道他的近況,讓他親手寫封回信給我。”

除了周成陵親手寫的信,那些由文官寫的信函,她從今天開始扔在一旁看也不看。

下面的蔣平動也沒動,好像連話也不敢說了。

大殿裡的氣氛一下子凝結住。

不知道是誰咳嗽了一聲,蔣平才回過神來。

見到這樣的情形,楊茉的心倒一片平靜,這幾天的焦躁、懼怕通通去的無影無蹤,皇帝要回朝宮裡不可能這樣安寧,“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我不可能永遠不知曉。”

蔣平頭也不抬,“皇后娘娘,一切都安好,沒事……”

楊茉皺起眉頭,“蔣平,”聲音高了許多,“抬起頭看著我說,皇上安好。”

蔣平的頭緩緩地抬起來,一雙眼睛裡帶著些許懦弱和擔憂,全都收入楊茉眼底,“傳翰林院修撰常亦寧進宮。”

楊茉聲音低沉,春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楊茉盯著蔣平,“蔣平,你一直跟著皇上,我親手為你操辦了婚事,按理說我最信任的人應該是你,現在這個時候你們卻將我圈禁在這裡,我只能想方設法地去打聽消息,你們跟了我這麼多年,現在卻這樣做,你們對我的了解甚至不如常亦寧,將常亦寧叫來,他一定會將外面的消息跟我說,因為他知道,我是瞞不住的,早知道一刻我可能更有辦法去應對,我這輩子活就要活個明白。”

這話雖是跟蔣平說的,卻讓整個大殿裡的人都聽了清清楚楚。

蔣平先跪下來,然後是春和、梅香,這樣一來大殿裡所有人都站不住了。

“皇后娘娘,”蔣平終於忍不住,“微臣是擔憂您的鳳體,皇上知曉了,定然……定然……”

“我的身體我自己做主,你們管不了,你管不著,”楊茉從床上起身,春和要上前攙扶,卻被楊茉一手推開,“你們不說不要緊,我自己出宮去。”

“是皇上的病,”蔣平幾乎將額頭磕在地上,“皇上回京的路上嘔吐不止,回京的時間才一拖再拖,皇上聽說娘娘懷著身孕,三番兩次暈倒,吩咐我們定然不能和娘娘提起,保合堂的魏卯、蕭全已經出京去給皇上診治……”

楊茉清楚地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這一刻她如此心靜如水,“什麼時候的事?魏卯他們走幾日了?”

“兩三日。”蔣平道。

楊茉聲音很平淡,“兩天還是三天?”

“三天,算上今天已經三天,應該快趕到了。”

離京多遠她不知道,快馬三天能趕到也不是不可能,生大公主之前她怕周成陵那時舊疾復發,就將怎麼搶救、治療顱內壓增高的所有方法都教給了魏卯、蕭全和丁院使,並且寫成文字記錄下來,她要清楚地知道,就算她不在這裡,魏卯幾個也能為周成陵治病。

這三年,她不能整日坐在保合堂裡為病患診治,就將所有的心血放在制藥和研究周成陵病情上,三年時間匆匆過去,除了做出了甘露醇和補鉀的藥物,她也沒有什麼成就。從周成陵上次發病到現在已經快五年了。

她依靠著現代醫學,現在又無比憤恨現代醫學,所有一切都在醫學書上講的清清楚楚,就彷彿已經為他們譜寫好了結局。

“備馬車,我要去迎聖駕,”楊茉站起身來,春和立即撲到楊茉跟前,“皇后娘娘萬萬使不得,您不為身子著想,也要想想肚子裡的小皇子。”

楊茉向外看著,“你覺得以我現在的懷相,如果知曉皇上有個什麼不測,我的孩子還能保住嗎?”

周成陵是她在這裡的一切,如果他有個閃失,她不可能不悲傷,她是個人,活生生的人,面對生離死別她有她痛的權利。

“我不走遠,車也不必走的太快,哪怕早半刻讓我們一家團圓,那也值得。”

只要早一些和他見面,什麼都值得。

趁著周成陵還清醒,她應該到他身邊分享他平西北的喜悅,分享他傷病的痛苦,他活著她會陪著他一起喜怒哀樂,他死了,她會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讓他死在她懷裡。

這句話她不是隨便說的。

所以她要趕過去,她不能讓他覺得孤獨。

不能明明有她在這裡,他還要忍受孤獨。

只要想著他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裡,她的心就如同被燙熟了一般。

馬車不知道走了多久,車裡的痰盂換了又換,楊茉吃什麼就會吐什麼,可是為了能支撐下去,楊茉咬著牙不停地吃東西。

“到了。”梅香的聲音傳過來,楊茉幾乎沒有半點的停頓一下子從車廂裡坐起來,然後是一陣馬蹄聲響,楊茉瞇起眼睛,想要馬蹄揚起的灰塵中看清楚被車馬裹得嚴嚴實實的那輛車。

“藥怎麼用的?”

“都是按照娘娘從前告訴我們的法子,新藥每天三次。”

楊茉點點頭,“有沒有好轉?”

“好些了,今天一早皇上還醒來問娘娘……”

這時候他還惦記著她。

楊茉看著周成陵手上被針扎過的痕跡,又青又腫,她帶著人改造輸液管,卻還沒有改造成功,如果有能控制速度的輸液器,就不會這樣,幸虧甘露醇就是要快速滴注的藥。

楊茉快速檢查著,沒有插尿管,這男人得多倔啊。

不知不覺一滴兩滴淚落在周成陵的手背上,他的手掌裡都是堅硬的繭子,他的江山來之不易,才幾年時間他就讓大周朝有了欣欣向榮的景象,他讓整個朝廷改頭換面,她身邊也不乏支持她的人,她心裡清楚,她不過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周成陵才是依靠自己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不公平。

老天就是這樣不公平,奪走他少時的歡樂,奪走他的雙親,奪走他的自由,還要奪走什麼?

如果非要在這時候奪走他的性命,那她一定會陪在他身邊,讓他知道至少還有她在。

周成陵的手動了動,楊茉擦乾眼淚轉過頭去。

周成陵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她,他的目光中滿是喜悅,嘴唇嗡動著,半晌才發出聲音,“來了。”

楊茉點頭,“來了。”

更多的話無需再說。

楊茉將臉緩緩地貼在周成陵臉上,伸出雙臂抱住周成陵的脖子,“我來了,我來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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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長相守(下)一定要看啊

車駕又足足走了兩天才到京中。

進了宮,楊茉親手安排宮中的事宜,周成陵每天還會覺得噁心,楊茉的孕吐倒是好了許多,只是悲傷將她壓的透不過氣來,心臟總是會不舒坦。

從前周成陵總是害怕她會不會有心疾,難不成真的被他料準了,她就是和現代一樣心臟不好。

這些楊茉已經來不及細想。

“娘娘說過,如果皇上的頭疾再犯,就要開刀……”

楊茉點頭,鑽開顱骨開窗降低顱內壓現在看來是最好的方法,有多少把握楊茉也說不準,在這裡她能做到的事還是有限,不能找到顱內占位一切都等於是空談。

她和濟子篆不能沒試過給病患開顱,可效果都不是很好。

不能定位,找不到病灶,不知道從哪裡下手,不可能無休止地鑽洞找下去,那不是治病救人,那是酷刑折磨。(讀者偷偷補充:病灶,肉體發生病變的關鍵部位)

現在要做好一切的準備,到時候只能奮力一搏。

手術室、器械將會用到的血和藥物都一一備齊,楊茉多數時間都陪在周成陵身邊,對周成陵和她來說明明都是煎熬,可是當他們互相對望的時候,沒有痛苦沒有悲傷,只有深深的眷戀。

他們一起攜手走過那麼長的路,他們從對彼此一無所知到敞開心扉,一步步,帶著多少人的質疑走到現在。

獻王太妃的病越來越重,奇怪的是獻王太妃記得最清楚的事卻是前兩年她的事,每次只要抱起宣華,獻王太妃總是和宣華講她的事,講她怎麼從常家走出來,怎麼開保合堂,怎麼挺起楊家。總是說周成陵能娶到她是福氣,她這個皇后能執掌太醫院和上清院是百姓的福氣。

聽得這些話她不會覺得不好意思,而是覺得心酸。

因為她代替了周成陵。

她願意從獻王太妃嘴裡聽到更多關於周成陵的事。

後來還是獻王太妃身邊的媽媽說。只要周成陵去看獻王太妃,就會提及她。所以獻王太妃才會將她的一切記得清清楚楚。

她嫁給周成陵才是她真正的福氣,沒有周成陵沒有她的今天,沒有保合堂沒有格物致和,沒有無休無止地制造新藥,她享受的是她的成功,而周成陵肩膀上幫她承受著一切的壓力。

甚至有御史說,本朝皇帝迷戀丹丸更勝先皇。周成陵對這些都不在意,她常常想,如果沒有她,周成陵這個皇帝做的會更加輕鬆些。

這樣一來。周成陵的病也不會惡化的這麼快。

都是她,讓他費盡心血。

早知道會這樣,她至少不會讓他用盡心思求娶她。

“成陵,”楊茉低下頭看周成陵,“我們要試著手術。看看能不能治好你的病。”

這一天還是來了。

她握著他的手,他的掌心很涼,那種涼刺著她的心。

每年冬天都是他握著她的手,現在他的手卻比她的更涼。

只要想到這個,就像有一把刀子剜著她的心。

周成陵想要說話。卻沒能張開嘴,只是緩緩地閉上眼睛又睜開,不說話她也知道他的意思。

這樣拉著手坐了一會兒,周成陵反手將她的手指收進掌心裡,一如從前為她暖手的樣子。

這樣的動作對他來說已經習以為常。

楊茉忍不住眼淚一連串地掉在周成陵手心裡,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怕眼前的美好讓她更加傷心,楊茉好不容易忍住眼淚抬起頭來,看到周成陵黑亮的瞳仁,如同被水洗過般,映著她的臉孔,一如多年前第一次見到他時那般。

人生太短暫。

為何人生總是這樣的短暫,這樣匆匆一輩子就說完了,這樣珍惜卻還是要失去。

用過藥,周成陵的情況會有短暫的好轉,周成陵的意思是在手術前要將所有國事都處理好。

楊茉不放心周成陵的情況,半途中回到內殿裡查看,剛走到殿門口,就聽到張爾正的聲音,“皇后誕下子嗣當承繼皇位,若是誕下公主,當打開皇后手中詔書,依詔書所寫行事。”

床上的周成陵點點頭。

楊茉攥起了手。

周成陵是在交代後事。

一個人的一生怎麼可能用短短幾句話交代清楚,最後的時刻他還是全都為她著想,從她手裡拿出詔書,無論是哪位皇帝登基都會念她的好處。

“皇上是否還是照從前和臣約定好的,若是動用皇后手中的詔書,就照皇上的旨意,準許皇后娘娘搬出宮去,不必移居慈寧宮。”

周成陵又堅定地頜首。

周成陵是要放她出宮去。

因為他知道,宮里沒有了他,對她來說就是枷鎖,現在他要親手除去她身上的枷鎖。

等到大殿裡人都走盡,楊茉才又回到周成陵床前。

周成陵已經十分疲憊靠在引枕上,半天才輕輕地喊楊茉的名字,“茉蘭,別哭,別哭……”

楊茉這才發覺她的眼淚又淌下來。

“你要活著,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活著,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楊茉彎下腰撲在周成陵懷裡痛哭起來。

不知多久她才感覺到周成陵的手落在她的鬢間。

周成陵格外喜歡用手將她的鬢角撫平,從此之後也許再也沒有人會這樣做,再也沒有人在深夜裡給她掖緊被子,絮絮叨叨讓她慢些吃飯,將她的腳塞進懷裡,握著她的手批閱奏章。

那個人就要沒有了。

她不怕寒冷,就怕沒有可以依偎的那個人。

她對手術沒有信心,手術的結果可能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也讓人做了不少夾動脈瘤的夾子,可是找不到動脈瘤,這些東西又有什麼用處。

即便是這樣楊茉還是打起精神,理智讓她不能出任何差錯。

交代好一切,將準備出來的手術室看過一遍,楊茉才回到內殿裡接周成陵,周成陵正靠在床邊眼睛盯著門口,看到她之後臉上才露出微笑。

他在等著她,她要含笑前往,也許這是留給他們最後的美好記憶,她一定要銘記於心,將他仔仔細細看個清楚,不放過一絲一毫,就算幾百年後,也能將今日清晰的浮現。

“成陵,”楊茉上前拉起周成陵的手,“都準備好了,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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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8 17:47:38
番外:長相思

楊茉靠在梅香身上喘了幾口氣,胸口疼得她直不起腰來,手術室裡所有人都在看著她。

魏卯嘴唇嗡動想要說話卻沒張開口,誰能勸師父休息,滿屋子的人都及不上師父的醫術,師父不在這裡,誰來主持大局。

“師父,要不然先歇一歇,一會兒再開始?”

楊茉搖搖頭,現在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無法阻止她給周成陵動手術。

解開周成陵的髮髻,手指穿過他的頭髮,這是第一次她這樣仔細撫弄他的頭髮,每次只要她幫他做點事,他總會說,“不早了快歇著吧!”

那種略帶嚴肅的神情她還記得清清楚楚。

“將剃刀給我。”楊茉伸出手來。

“皇后娘娘,”旁邊的韓公公彎下腰,“還是讓奴婢來吧?”

楊茉搖搖頭,唯有她才能從他身上取下什麼東西,一直都是如此,這一次她要親理,她還能想到他從鏡子裡看到沒有頭髮時的表情。

他會皺起眉頭,手指卻習慣地會拂過她的鬢角,“楊茉蘭,你就不能下手輕些嗎?”

“我不。”楊茉張開嘴無聲地念著。

他只會看著她溫柔地笑起來。

我的周成陵,我最愛的人,永遠別離開我身邊,這是我最深切地懇求,我失去什麼都不能失去你,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要握緊你的手,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你在哪兒,我在哪兒。

這樣就不會有恐懼。

別死,不是你怕死,而是我怕失去你。

楊茉恍然發現眼淚已經無聲無息地淌下來。

萬千髮絲從她手掌劃過。

內侍忙用托盤接好,一根都不敢漏下。

從前不在意,現在一根頭髮都讓人如此珍惜,楊茉眼前一片模糊,長髮齊整地落在托盤上,她的眼淚也跟著淌光了。

“梅香,消毒。”楊茉抬起頭吩咐,屋子裡安靜下來,楊茉的聲音格外的清楚,“為什麼要在枕頸區做開口?”

蕭全道:“出血少,那裡血管分布少。”

“病患明顯顱內壓增高,術前我們該做什麼?”

魏卯立即道:“穿刺減壓。”

楊茉點點頭,至少她身邊還有一群初探現代醫理知識的徒弟們,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在努力。

楊茉看向對面的濟子篆,“我們開始吧!”

手術中楊茉連著吐了三次,腳下如同踩了棉花,整個人幾乎站立不住。

等到將硬腦膜剪開,楊茉覺得周圍所有一切都在這時候凝固。

不親眼看到永遠不知道會是什麼情形。

非要等到這一刻發生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

楊茉想起周成陵迎她進宮時的情形,他穿著一身吉服站在臺階上,一步步地向她走過來,那時候喜樂聲響,群臣跪拜。

他走到她身邊,喊了她一聲,“茉蘭。”

一切情景在她眼前。

“唉。”楊茉下意識地回答。

跨越了幾百年來到這裡遇到周成陵,她一直以為是上天眷顧,否則為何如此安排,她一直以為他們會不同,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他們都能跨越,上天不會給你跨不過去的坎,即便周成陵有頭疾,她還是能用現代的醫術將他救回來。

她根據周成陵的症狀分析動脈瘤到底長在了哪裡,她認為最可能在的地方就是這裡,她將動脈瘤的架子都準備好了,可是打開卻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她錯了,她完全錯了。

動脈瘤沒有在這裡,她沒找到,她救不了周成陵。

她不能再拉著他的手,再和他相知相守,她就這樣眼睜睜地要看著他離開。

他們究竟還是一對普通人。

楊茉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很沉,越來越沉,沉的她已經支撐不住。

“皇后娘娘……師父……”

耳邊傳來呼喊的聲音。

“皇上在哪裡?”楊茉醒過來立即看向身邊的女官。

女官忙上前稟告,“娘娘放心,皇上在內殿裡歇著,保合堂的先生都守在那裡。”

“扶我過去。”楊茉支撐著起身,女官想要上前勸,卻被楊茉看了一眼忙閉上了嘴。

若不是她昏過去,她一定會陪在周成陵身邊。

大殿裡靜悄悄的,女官、內侍們站在兩邊,太醫和保合堂的醫生站在屏風裡侍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楊茉身上。

楊茉徑直走進內室看向床榻上的周成陵。

他靜靜地躺著彷彿睡著了般。

屋子裡的床鋪,被褥都是乾凈的,襯得他的臉上也是一塵不染,他的眉眼舒展著,看起來那麼的安詳,就像平日裡睡在她身邊時一樣,她好累,好想躺在他身邊睡一覺,一定會睡的很安穩。

她會比他更晚醒過來,直到他在她耳邊說話,她才會睜開眼睛。

楊茉想著微笑,這時候她的笑容一定很純粹,因為她滿腦子裡想得都是他們的幸福。

旁邊的人看到不禁怔愣。

“都出去吧,”楊茉低聲吩咐,“這裡有我在,你們都退下去。”

魏卯幾個面面相覷,半晌放下手裡的東西退下去,屋子裡只剩下春和在一旁伺候。

微風吹動了幔帳,一切都是那麼的祥和。

楊茉挪動著躺在床鋪上,握著周成陵的手,擠在他身邊。

“春和,你也下去等著吧,有事我會喊你。”

這一刻屬於他們兩個。

春和應了一聲。

好久沒一起躺躺,周成陵總是那麼忙,她有時間就翻看醫書和各種文書,好不容易躺在一起說說話,她也是先睡著的那個。

想到這裡楊茉心窩里頓時傳來一陣疼痛,心臟快速地跳動,讓她透不過氣來,楊茉抬起手想要喊人,手臂伸直卻又放下,也許這樣很好,也許對他們來說這是最好的結局。

沒有誰比她更清楚周成陵的病,她找不到病因所在,已經沒有了救他的法子。

與其眼睜睜地看著他走,不如將她的生命也停在這裡。

人人都知道,周成陵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

可是只有她知道,失去他,心頭是什麼樣的痛。

相愛是兩個人的事,相思卻是一個人孤單到老。

她不願意做那個留下來的人。

楊茉緊緊地抱住周成陵,躺在他的胸口,覺得他彷彿不再那麼涼了,不知是她越來越冷,還是他越來越暖和,他們的溫度漸漸一樣。

累了,或許再睜開眼睛,就又在一起了。

如今他要走了,也到了她該走的時候,再也沒有什麼可留戀。

她曾經想過,如果有一天到了死的時候,她會害怕,會放不下,那該怎麼辦,她這輩子雖然看過了不少人的生死,但是卻始終想不到自己的時間停止之後會怎麼樣,沒有人願意閉上眼睛長眠於地下。

到了這一天,終於有了答案,當愛的人要離開,她也不願意再留在這時間一秒鐘,她的世界已經停止。

就讓他們一起帶走吧,帶著那些快樂。

再見。

無論在哪裡。

再見,一定要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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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忍心虐大家,所以後面還有,一定不會是大家猜測的結果。

番外裡寫兩個人的愛情,除了不想被劇情制約,我從心裡覺得,愛情還是要經過歲月沉澱才會更動人。

所以番外的時間和正文有個間隔,也是給劇情沉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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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8 17:47:59
番外:往昔(上)

“楊茉,楊茉。”

楊茉彷彿沒有聽到有人喊她,仍舊看著眼前的柳葉刀雜誌。

“回神,回神,”丁佳佳將飯盒放下,“想什麼呢?快吃飯,都涼了。”

楊茉抬起頭來,“心內科又來了個博士知不知道?”

說到這個,丁佳佳就沒好氣,“知道,還讓不讓人活了,今年開始陸續來了五個博士,以後評職稱沒有我們的事了。”

“我也想讀博。”楊茉伸手去拿飯盒,拿起一個饅頭心不在焉地嚼著。

丁佳佳詫異地看著楊茉,“你瘋了吧,你們科室多重視你啊,你又去援過藏,還要開發中藥針劑,”說著頓了頓,“是不是因為陳東?”

楊茉搖搖頭,“只是覺得學的太少,做什麼都不順,有機會就該去學習,免得整個人都懶散下來。”

她是真覺得每天這樣生活沒意思,總好像缺了點什麼。

“你得了吧,”丁佳佳看了看楊茉,“天天值班臉色就不好,再學習去讀博,不要命了你。”

楊茉夾著菜送進嘴裡。

丁佳佳靠在值班室的床上,“慢點吃,慢點吃,你這個吃飯快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

“都三十多歲的人了,改什麼改。”楊茉拿起桌上的水喝下去。

和陳東離婚之後,她難過了一陣子,很快習慣了單身生活,每天上班下班兩點一線,除了值班寫論文,沒有時間做任何事,好像對別的也提不起興致。

他們科室的人說的好,她就是一個工作狂,典型的摩羯座,也有人覺得她是受了婚姻的創傷,聽到這些話她往往一笑而過。生活還是自己的,別人怎麼想不重要。

按照她的習慣就是往前走,她給自己的生活定了幾個目標,全都是關於工作,別的也就算了,對於情情愛愛啊,她早就不在乎,獨自一個人生活了這麼久,不知不覺早已經麻木了,不會相信還有人能和她心貼心地生活。更不可能會傾心相愛,時間在流淌,等她意識到的時候,什麼都錯過了。

“還真被你料準了,咱們的好好先生可能要醒過來了。”丁佳佳突然說起來。

好好先生,是她們給病房裡那個昏迷病患起的外號,叫他好好先生是因為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生氣。

楊茉對這個病患很感興趣,和陳東離婚之後,她將好好先生那個病房當做是她的清靜之地。她在裡面寫病患的住院病歷,偶爾還會在旁邊空著的病床上歇一會兒。

丁佳佳道:“你說也真是奇怪啊,全國會診都說是網狀上行激活系統抑制導致意識障礙,以病患目前的情況應該不容易清醒啊。現在經過腦成像檢查。檢測到有效的腦活動,大腦對一些指令有反應,”說著拉起楊茉的手,“你說。你是怎麼察覺的?”

這要怎麼說,每次寫病歷的時候總覺得有人在看她,那種感覺很奇怪。她和丁佳佳聊天的時候,她也覺得好好先生在仔細地聽著。

“你這次讀博該不是想要將神經內科一起修了吧?”

楊茉煞有其事,“這個很難說。”

丁佳佳忍俊不禁,“你個變態,千萬別回來跟我搶飯碗。”

丁佳佳剛說完話,就有人匆匆忙忙叫她,“丁佳佳,你那個病人醒過來了,你還不去看看。”

“哪個?”

“還有哪個,703床。”

好好先生。

丁佳佳一把拉住楊茉,“走,快去看看。”

兩個人一路到了住院樓,家屬都堵在走廊裡。

“媽你別難過,我哥昏迷了那麼久,才不認識我們,將來恢復恢復就好了,最重要的是人沒事。”

五十多歲的婦人點點頭,“人沒事就好,別的我們慢慢來。”

“愣著做什麼?”丁佳佳還沒進門就被同事拽過去,“快進去,病患是你管著的,你知道的最清楚。”

丁佳佳進了病房,楊茉剛要跟過去,“楊茉你今天當班?”

楊茉忙抬起手來看表,已經到了上班的時間,忙拿上病例趕去病房。

一直忙到晚上才看到丁佳佳。

“怎麼樣?”楊茉道。

“人醒了,就是看起來怪怪的不太說話,”丁佳佳說著低下頭笑,“不過咱們怎麼從前沒看出來,好好先生長的好帥。”

無論是誰在床上躺了這麼長時間,都不會很好看,臉色蠟黃,眼皮浮腫,鬍子拉碴,家屬護理的再好,看過去也是個病人。

說病人好看,那是沒在醫院工作過。

楊茉不禁失笑。

“真的,”丁佳佳道,“你也過去瞧瞧,反正你都要搶我飯碗,不如我助你一臂之力。”

正好手裡的工作都處理完了,楊茉就跟著丁佳佳一起去病房。

打開病房的門,楊茉抬起頭來就看到床上一個高大的身影。

光看側影,楊茉就認得,就是那個躺在床上好久的病患。

可是越向前走越覺得這個人和從前床上躺著的人不一樣。

說不清是因為什麼。

他的眼睛格外清亮,雖然其中有著略帶迷惑的神情。

可是那目光只要看過去就會覺得一起都是那麼美好。

淡淡的氣息,這一瞬間讓她心裡忽然清澈起來。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心跳奇怪地亂跳。

“我是你的主治醫生,”丁佳佳很熟絡地說著,“這是我的同事楊茉,從前我們倆可是經常在你病房裡說話,就是她說你肯定能醒過來。”

好好先生的目光落在牆上。

墻上貼著幾個字。

楊茉不知怎麼的順口就念出來,“這是對你的診斷,網狀上行激活系統抑制導致意識障礙。”

好好先生眉頭微微皺起來,彷彿沒聽明白。

楊茉又一字字地念起來。

念了三遍,他彷彿才理解,右手的手指小幅度地動著,彷彿要記住那幾個字。

丁佳佳輕輕地撞了一下楊茉,小聲道:“他不說話,你怎麼知道他要問什麼?我覺得他醒過來就怪怪的,我都不敢和他說話。”

不知道怎麼解釋,她就是知道,他雖然目光幽深對人滿是防備,她卻並不害怕。

好好先生不太排斥楊茉和丁佳佳,丁佳佳話嘮的毛病漸漸冒出頭,“我們楊醫生要去讀博士了,說不定會修神經內科。”

楊茉不禁失笑,哪有三十多歲的人重新選科的。

“讓她多看看你的病歷,說不定能寫出一份醫學論文來。”

楊茉狠狠地看一眼丁佳佳,丁佳佳才笑意盎然地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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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8-28 17:48:34
番外:往昔(中)

番外上癮ing,不喜歡看的同學可以不看,最後看個結尾就OK。我也沒想到會寫這麼多章哈哈。

=========

神經內科新轉來一個住院病人,丁佳佳被護士叫走,楊茉準備和好好先生說兩句就離開,“怎麼不讓家屬陪床?”

好好先生沒說話。

“晚上還有吊瓶,最好讓一個家屬留下,我們有家屬的電話,我們可以幫你聯繫。”

他施施然地坐著,對她不理不睬。

楊茉對病患有十足的耐心,“你剛醒過來,很多都沒恢復,要慢慢來,我們常見這樣的病患,醒來之後從前的一切都忘了,不過一年半載就恢復了些記憶,現在和家人一起生活的很好。”

好好先生打量著四周,最後目光落在手腕戴著的住院手環上,彷彿對手環很感興趣。

話都說完,楊茉也該走了,畢竟不是她的病患,剩下的就交給丁佳佳來解答。

“好久……不曾說話……”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他彷彿不是很滿意,吞咽了一口,“抱歉,你方才說的,能不能再說一遍。”

這人好像對她說的話,用的詞都很感興趣,到底是為什麼。

“你……經常在這裡……我知曉……”

看著他晶亮的眼睛,楊茉覺得奇怪,為什麼從他嘴裡出來的話,聽起來有些澀,前後語句和常用詞聽起來都怪怪的。

說到這個,也不知道她和丁佳佳說的那些話他聽去多少,楊茉有些訕然,“以為你聽不到,看來以後當著昏迷病人也不能亂說話。”

俏皮話一說。緩解尷尬也是她要走的時候。

“你說……網狀上行激活系統抑制導致意識障礙……是什麼意思?”

剛剛他說話還不太利索,現在卻能將病症一口氣說出來,的確不容易。還好她擅長跟不懂醫學的病患作解釋,“其實是叫上行性網狀激活系統。是我慣於這樣說,這個系統傳遞人的任何感覺,身體的感覺啊,味覺啊,聽覺啊,可以保持大腦皮質的清醒,如果這個系統出了問題。人就會昏迷。”

“大腦……皮……質?”

楊茉點頭,“對,就是大腦的表層。”楊茉說著比比頭。

“都是醫學名詞,你可能聽不明白。”

“我為什麼……好起來?”

“可能是一種沖擊。讓大腦蘇醒,到目前為止,醫學還沒有發達到解釋所有的症狀。”但願會有醫學發達的那一天,所有的疾病在人面前都不值一提。

這種話病患家屬聽起來一般會有兩種反應,一種聽不懂追問下去。另一種似懂非懂完全放棄。

好好先生卻沉默地想她的話,沒有再開口問,至少她認為這是很聰明的做法。

“我的病……好了?”

“要完全痊愈要等一陣子,不過,”楊茉看向門口丁佳佳顯然被絆住了。“你患有顱內動脈瘤是一種先天性的血管缺陷,幸虧發現的早,及時就醫,我們主任已經介入手術將動脈瘤用夾閉摘除。”

“什麼……介入……手……”

楊茉笑著重復一遍,“介入手術,就是不用在頭上開刀,屬於微創手術,創口很小,有利於你的恢復。”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雙茫然的眼睛,楊茉就想要仔細地解釋一下,指向他的傷口,“從這裡入口,塞進一條很細的管子,醫生用這根管子操作給你手術,這樣減少了不少的痛苦。”

“你恢復的很好,我想再有三五日就能出院,正常生活。”

他好像不太相信,低著頭看手背上的輸液管子。

“什麼時候……這樣治病。”

他磕磕巴巴地問,不過聲音卻沒有之前那麼沙啞,尾音聽起來很悅耳。

“早就這樣治了啊,”楊茉不明白他問的是什麼,“你說的是介入治療?我們醫院早就開展了。”

顯然她的答案沒有讓他滿意。

他將手放在手腕上,“我是說……”

哪有人不懂得西醫和中醫的區別,他這樣應該是后遺症的表現,“你說的是診脈,那是中醫,我們是西醫,不同的,不過你出院之後可以去開中藥調養。”

這下他好像完全聽懂了。

外面傳來一陣說話聲,楊茉看看門外,“可能是你的家人,能讓他們進來嗎?”

不知怎麼的他排斥自己的家人多過於她這個陌生人。

他沉著地點頭,眼睛裡已經沒有了彷徨,而是不見底的深沉。

......

“楊醫生,”二十幾歲的小姑娘是好好先生的妹妹,笑著過來感謝她,“謝謝你,要不是有你,我哥還不讓我們見。”

楊茉笑著道:“你哥現在情況怎麼樣?”

“不太愛吃東西,只是吃些粥,喝湯也嫌味道太濃,和從前的口味完全不一樣了,從前我哥是胡吃海塞什麼都不計較,現在可挑剔多了,我媽最愁,不知道做些什麼給他吃。”

“要不然試試陽春麵?”說到陽春麵,楊茉就想笑,食堂每周二都有陽春麵,她總是打滿滿的一飯盒,上次去和丁佳佳說話,她捧著飯盒進了好好先生的病房,好好先生問她手裡捧著的是什麼。

她說:“麵條。”

她記得當時他是很堅定地搖頭,“我說外面的盒子。”

“樂扣飯盒啊,我們打飯用的。”

他看著道:“裡面是陽春麵?我記得……你們……在這裡說……你愛吃這個……”

楊茉點點頭,“是啊,是陽春麵。”

認識陽春麵,說不定也能下口,她發現他對不熟悉的東西總抱有謹慎的心思,不過看到熟悉的東西總是搖頭,從他眼睛裡能看出是嫌這些東西做的粗劣。

“我哥從前是不喜歡麵食。不過他現在的胃口變了,倒可以試試。”

到了下午,好好先生的妹妹柳淼來向她道謝。“我哥吃了不少,我媽讓我來謝謝楊醫生。”

楊茉笑道。“只要能吃東西,身體就恢復的快些,等到正常飲食就能出院了。”

等柳淼走了,丁佳佳很快湊過來哀怨地看著她,“好不容易有個病人是帥哥,他怎麼就愛跟你說話,不理我啊?”

楊茉隨意地道:“可能在他昏迷的時候。我比較聒噪吧!”

丁佳佳表示強烈的同意,“你這麼一說,我心裡還舒服點。”

不光是丁佳佳這樣說,整個神經內科都傳開了。見到她就說,“你那個703的病人。”

楊茉還以為這種依賴很快就會消失,沒想到柳淼經常來向她求助,還送來柳媽媽做的好吃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楊茉只好經常過去看好好先生。

“明天就要出院了,回去好好歇著。一周後回來復查。”丁佳佳剛要說復健治療,驚訝地看到床上的好好先生站起身來,沒有依靠拐杖或是讓人攙扶,就自己扶著床邊站起來。

柳淼道:“我哥昨天就已經自己走到門口了。”

能有這樣的進展還真是不容易,楊茉眼看著好好先生拿起拐杖自己走出去。柳淼推著輪椅走在後面,柳媽媽還在一旁勸著,“坐輪椅吧,到門口就上車了,你這孩子,萬一摔了怎麼辦?”

往後的幾個星期楊茉一直在忙讀博的事,沒見過好好先生。

直到在醫院走廊裡遇到劉家一家人。

柳淼先和她說話,“我和媽媽正要去找楊醫生和丁醫生,我哥好了,想請你們到家裡吃個飯。”

楊茉搖搖頭,“不用這樣客氣,我最近也沒有時間,吃飯就不去了,若是有什麼事盡管來醫院找我。”

“丁醫生已經答應了,”柳淼接著央求,“楊醫生要是不去,誰陪丁醫生啊。”

丁佳佳已經答應了?丁佳佳一直喜歡好好先生,整日裡就在她耳邊念好好先生的好,說不定答應柳家人去吃飯是另有原因,如果她不去就剩下丁佳佳一個人。

楊茉只好答應,“那我問問丁佳佳。”

柳淼頓時高興起來,“我媽媽做飯可好吃了。”

到了晚上下班的時候,丁佳佳的電話打過來,“我先過去了,你快點來,別晾我一個人。”

楊茉邊打電話邊攔車,“從來沒見你這樣積極過。”

柳家離醫院不遠,半個小時她就到了門口,來接她的是柳淼,進了柳家,屋子裡立即飄來紅燒肉的香氣。

“丁佳佳呢?已經來了?”楊茉在玄關換了鞋。

柳淼笑道:“沒有,丁醫生不來了。”

丁佳佳在搞什麼鬼。

給楊茉倒了茶,柳淼道:“楊醫生,你說我哥的病會影響他的脾氣嗎?他一直都不太和我們說話,就是悶在屋子裡翻書,偶爾還問我那些字都念什麼。”

“可能會,你要給他時間恢復。”

柳淼點點頭,“我去幫我媽的忙,”說著喊了一聲,“哥,出來招呼客人啊,楊醫生來了。”

屋子裡傳來腳步聲響,楊茉抬起頭來,差點認不出來這就是好好先生。

穿著一身運動衣,氣宇軒昂的樣子,頭髮也長出了不少,清爽又英俊,那雙眼睛裡也少了迷惑和驚訝,多了幾分泰然。

徹底顛覆了在楊茉心裡的印象。

兩個人坐下來楊茉不禁覺得生疏,離開醫院的環境她要拘束很多。

“最近覺得怎麼樣?”楊茉是典型的醫生式詢問開口,希望能將談話繼續下去,她以為他只會說幾個字應付她一下,沒想到他這次話多了不少。

“什麼都要適應,都要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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