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年少氣盛
這件事還得從章醇被余文殊耍弄之後說起。
因章醇嚥不下這口氣,不久就召集了所有的手下,對余文殊發起了連珠炮一樣的彈劾攻擊。
內容千奇百怪,就連姑娘曾給他寫過情書,都要被揪住一頓痛罵。
不過余文殊也不是好對付的,文采好不是繡花架子,誰彈劾他,他就彈劾回去,這一場對罵戰持續了好一陣子,可說相當的精彩。
就在這時候,又有一篇彈劾文橫空出世,吸引了章醇的注意,此人引經據典,文筆犀利,乃是彈劾史上少有的人才。
別看章醇是不幹好事的,可一樣要培養自己的勢力,他覺得應該要招攬這樣的人到自己的陣營中,將來肯定可以派上好大一番用場。
他沒有想到的是,寫這篇文的俞朝清,乃是余文殊的死忠!
他接見俞朝清,那是絕對沒有好結果的。
事實上,正是如此。
俞朝清見章醇想勸服自己歸順,自然不屑之,還暗示章醇是靠非法手段上位的,他十分看不起。
這下子就捅了馬蜂窩了。
章醇這人其實是很自卑的,當初確實沒有進入過翰林院,會試的成績也不太好,坐到今天這個閣臣的位置,與他的厚臉皮脫不了關係。
可這事兒是能明說的嗎?
章醇氣得半死不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恨不得就把俞朝清給一把捏死。
只是當場沒有發作,等到俞朝清走後,他立刻就去找了三大司法機構,利用自己的人脈,給俞朝清定下了一個非常嚴重的罪名。
藐視紀律,流放!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俞朝清不過是在工作時間抽空去看一下章醇,而且還是章醇召見的,就算以前他要照顧老母,請過幾天假,也不至於就被流放罷?如此,那不知道多少官員要被撤職了。
這本來確實是不可能成立的,可惜,章醇此刻把持朝政,就是首輔金大人都不太干涉,那麼,俞朝清算什麼呢?
江素梅知道後,恨不得就找到俞朝清,在他腦袋上狠敲兩記拳頭!
這毛頭小子,果然是不成熟啊,以章醇現在的氣焰高漲,就是江老爺子,江兆敏都要避其鋒芒,他俞朝清不過還是個庶吉士,出什麼頭。
找死啊!
這下惹出禍端來,不知道怎麼挽回呢!
俞老太太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擔心俞朝清出事。
江素梅在旁溫言安慰。
老太太則有些不耐煩。
畢竟她對俞家還是看不慣麼,這回俞朝清出了事,她只知道給他們江家惹來了麻煩,很是不太高興。
不過見俞老太太那個傷心的樣子,到底也還是忍住了。
等到老爺子,江兆敏回來,二人一商量,自然就去進行營救工作。
其實也不用等到他們去,對於這個未來的小舅子,余文殊也是很關心的,早就行動了起來。
但,這些並不夠。
章醇這次是氣狠了,本來他就被余文殊弄得一肚子怒火,這回全都發洩在了俞朝清身上,下了死功夫,動用了不少手下,所以,俞朝清最後流放罪可免,下放罪仍是難逃。
好好一個庶吉士,儲相,未來的國家棟樑,被派到窮鄉僻壤做知縣去了。
前途盡毀!
江素梅聽到這個結果,恨鐵不成鋼,幾晚上都沒有睡好。
等到俞朝清放出來,她立刻就去了俞家。
俞朝清正跟俞老太太告別,余文殊也在,這種下放,當天就要執行,俞朝清要離開京城去馬平縣,他是來送別的。
俞老太太流淚痛哭。
俞朝清這才知道後悔,跪下來給老太太磕頭,連說自己不孝,辜負了母親。
見此情景,江素梅一腔的話反倒說不出來,想那柳州如此遙遠,俞朝清今日一別,不知何年相會,她的眼睛也紅了。
「蟲娘。」俞朝清見到她,愧疚道,「都是我的錯。」
他這一說話,江素梅壓下去的火又衝了上來:「你真知道你哪裡錯了?你上有老,還有我,說話就不會動動腦子,那章醇什麼人,是你可以指著鼻子當面罵的?你庶吉士馬上就要到三年了,如今可好......你好啊!」
俞朝清被她一通罵,也有些不高興:「誰讓章醇這般對崇禮師兄麼,我也是做我應當做之事,總是要有人站出來的!」
那也不應該是你啊!
江素梅一指余文殊:「你可見他罵了章醇?」
「這......」俞朝清愣住了。
確實余文殊與好多人互相彈劾,沒有斷過,可余文殊卻從來沒有直指其名,對章醇發動過正面的攻擊。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就應該好好做你的庶吉士,等到日後羽翼豐滿,才能徐圖大計,你現在算什麼?」江素梅道,「你當自己是首輔那!」
俞朝清滿臉通紅,覺得被自己的侄女兒教育很丟臉,咳嗽一聲道:「蟲娘......」
江素梅看他的窘樣,才想到余文殊在旁邊,她火氣上衝,竟然沒有忍住,當下臉也微微發熱,輕聲道:「小舅,你以後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啊!」
這句話就跟祖父再三叮囑的一樣,余文殊暗想,他果然沒有看錯人,她很有大局觀,懂得深思熟慮,內在卻又自在灑脫,實在是不可多得的。
俞朝清道:「我知道了。」
江素梅便沒有再多說,只是想到他多年苦讀,才能考上進士,繼而進翰林院,如今卻到這個地步,心裡自是難過的。
她同張媽媽一起給俞朝清收拾行李。
俞老太太捨不得,拉著俞朝清的手,怎麼也不願放開,他們母子二人,除了俞朝清上京會試外,根本就沒有分離過,如何忍受?
俞朝清也心痛,他擔心俞老太太的身體。
此時又來了俞朝清的幾個同窗好友,包括李氏的侄子李步明也來送行,他現在戶部任觀政。
眾人相勸,老太太才好一些。
送走俞朝清後,江素梅心情低落。
這是第一次,她親眼目睹政治的殘酷。
俞朝清大概也沒有想到他會被章醇抓到把柄罷?事實上,他確實也沒有犯過錯,做事認真,一身清白,可就是這樣,別人想整你的時候,當你弱小無力時,就會好像一隻螞蟻,毫無抵抗之力。
此時,俞朝清的心裡也一定是悲憤萬分的,他自己的前途,他豈能不在乎?只怕她們擔心,一直都沒有表露出來。
江素梅心想,只是斥了兩句話而已,卻要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
何其恐怖!
余文殊陪著她走了一段路,方才說道:「我不知他去見章醇。」不然,他定會阻止俞朝清,可惜等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江素梅歎口氣:「不關你的事,是小舅自己衝動。」
「你不用太擔心。」余文殊安慰道,「祖父一個門生正當在柳州當知府的,我會去信讓他照顧一二。」
知府是管一個府的,權力很大,若真是這樣,那俞朝清的日子應該會好過些。
江素梅很感激,衝他一笑:「多謝。」
「不必客氣,他也是我師弟。」余文殊頓一頓,「其實這次去馬平縣,對肖蘭師弟來說,也並不是一件壞事,他以後一定還能回來的。」
江素梅點了點頭,確實有江家,余家相助,俞朝清的仕途也未必黑暗,她沉默會兒,忽然問:「你之前卻沒有教他兩句,為何?」
在這方面游刃有餘的余文殊,難道不該教導俞朝清幾句嗎?也好讓他知道自己到底哪裡不對,畢竟她作為一個穿越者,提出的建議總是不太周全的。
余文殊笑了笑:「他將來自會明白,去了馬平縣,有的是時間讓他去思考。」
他說的沒有錯,俞朝清今日遭受了此生最大的挫折,被剝奪了翰林清貴的身份,然而,他付出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終有一日,他會成長起來,成為俞家堅實的頂樑柱。
江素梅忍不住又看了看余文殊。
他只不過比俞朝清大了兩歲而已,可相比起來,卻是那麼的成熟,彷彿做什麼事都是成竹在胸。
他難道就沒有失敗的時候?
余文殊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看,不由笑道:「還當蟲娘厭我呢。」
江素梅不知反駁什麼,一時低下了頭。
「我送你回去。」他道。
江素梅搖頭:「不用,我原也是坐車來的。」
余文殊便沒有強求。
臨別時,他走到她車窗外。
江素梅當他又要說什麼,便捲起了簾子。
他遞過來一盒點心:「是給肖蘭師弟路上吃的,這些多下了。」
江素梅遲疑會兒,接了過來,輕聲道:「多謝。」
「想必你也餓了,可以嘗嘗。」
江素梅嗯了一聲:「好,我一會兒就吃。」
他立時笑了起來。
眼眸生輝,竟比外面的陽光還要耀眼。
翠羽,採蓮也跟著笑。
車伕晃了一下馬鞭,車子便動了。
江素梅放下捲簾,打開盒子,只見裡面放滿了點心,零零總總有幾十樣,精緻又好看,便取了一塊佛手形狀的豆沙糕吃了。
很甜,但是不膩。
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看她行遠,余文殊才上了馬車,但並沒有回去。
他去了一家茶樓。
在這裡,他將會見一個人。
而這個人,在將來會決定章醇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