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久嵐]名門記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51
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18:13:45
  第51章 定阜街的余家

  上回成親之日,江素梅曾見過此人,她是眾多女眷中最為惹眼的,看起來有幾分潑辣,說話很是爽利。

  「這是你三堂嬸。」余二夫人介紹。

  江素梅便同她行一禮。

  雖說是嬸子,其實年齡大概也不過大了十歲左右。

  張氏笑瞇瞇道:「那次看不真切,要說這曹夫人也是,盡往人臉上抹粉兒,多清秀一個姑娘,如今這樣可不是好,討人喜歡!」

  余二夫人就笑了起來,伸手拍她一下道:「渾說,曹夫人的妝容功夫也是你能說的?不過平日裡,自是這般清爽好,老太太可在歇息呢?」

  余老太太是余時遠之弟余時懷的妻子。

  「早就醒了,只這幾日有些累,不太動,但仍是盼著見一見素梅,這不是在等著呢。」張氏引她們前去。

  定阜街余家也是從望族分出來的,可江素梅到處一看,卻見風氣始終不如余家,難怪京都人提起來,從不提有兩家的,她便一點不知,加上這家裡也沒出過什麼驚艷的人物,余時懷又比不得余時遠名震朝堂,便顯得有一些沒落。

  不過兩家關係瞧著頗為微妙,不太走動,不然那次她去余家,應早就見過他們了。

  余老太太已是要六十的年紀,頭髮花白,皺紋很深,臉兒是端方的,很有氣勢,就是精神不太好,見她們時,還臥在榻上,兩個小丫頭匍匐在下面,給她捏腿。她下首還站了一眾婦人,其中一個年輕婦人與江素梅年紀相當。

  「總算來了。」余老太太歎口氣似的說道,「文殊成親本是要去的,奈何我這身子......卻到今兒才見到,來,乖孩子,讓我瞧瞧你。」

  江素梅上去叫了一聲堂祖母。

  余老太太看她雖嬌小玲瓏,眉宇間卻是從容的很,點頭道:「好,襯得上文殊呢。」一邊朝下人使了個眼色,「我這兒的東西都是老貨了,有些年頭,你拿去玩罷,以後同你大嫂一般,當個好妻子。」

  手下媽媽立時就遞過來一個楠木盒子。

  江素梅沒有去拿,先是看了一下余二夫人,余二夫人示意,她才謝過余老太太,接了過來。

  那一干婦人也過來相見。

  江素梅很快便又收到了好些見面禮。

  「難得過來,就用頓飯罷。」余老太太挽留。

  余二夫人恭敬不如從命,自然願意。

  這裡雖則清貴不如余家,不過子嗣上面卻越了很多,全都聚過來的時候好些人,很是熱鬧。

  其中以那堂伯母鍾氏對她最為熱情,她記得那日洞房,就是鍾氏說她像天仙的,聲音有些尖,傳到耳朵裡,並不太舒服。

  可這人卻長著一張可親的圓臉,眼睛也是圓圓的,像是很好親近。

  「你這孩子真有福氣。」鍾氏拉著她的手道,「你婆母往常三挑四挑的,跟仙子一般的人都還沒有要呢,最後看上你,你說說,你可是好?我當日瞧見,也是驚疑,原來你這孩子這樣乖巧的。」

  這次說的仙子應當是真的仙子了,倒不知是誰?江素梅有些好奇,但卻沒有發問,只因裡頭涉及到名聲。

  鍾氏說是余二夫人沒有要,便可能是那姑娘被拒絕的意思,這樣傳出去不好聽,不宜討論。

  江素梅自謙幾句。

  鍾氏忽然就從手上褪下一個玉鐲子來:「越看你越是投緣罷,這也送與你,可是好物,你瞧這水色,與你膚色最是相宜的。」她握住江素梅的手腕,就往上面套。

  江素梅嚇一跳,這人也太大方了罷,才送過見面禮,又來送玉鐲,她忙道:「堂伯母,這我不能收的。」

  誰料鍾氏力氣大,猛的就把玉鐲套上了她的手腕,還很得意的道:「看罷,我說好看呢!」

  江素梅皺了皺眉,沒法子,暫且只好戴著,到底是長輩,她去請示過余二夫人再說。

  余二夫人此刻正同張氏閒聊,張氏對朝堂上的事頗為關心,對江家老爺子的遭遇感慨一番,又道:「相公他們也是想出力的,只到底沒什麼用,幫不上忙。」

  余二夫人忙擺手:「這事兒你們不用管,文殊他們都還不知怎麼呢,好似仍沒個法子,且再看看罷。」

  江素梅這會兒過來,張氏向她招招手問:「你祖父可好呢?」

  肯定好不到哪兒去,老爺子被江兆年氣狠了,沒有生病都算好的,江素梅道:「只怕要等事情有個了斷了,不然祖父都不得高興。」

  張氏搖頭道:「那章醇委實可惡,做事太過壞了,最擅是過河拆橋的,也是狠毒。我上回聽相公說,那魯夫人常去北鎮撫司,哭著跪在門口求,那裡也不准她進去見一面。」她長長歎了口氣,要說那魯夫人,年少時還與她有過交情,誰料卻嫁錯了人,還得受這份苦。

  故而她問起來,他相公餘謙知道她念及那點交情,才與她說,不過卻也不可能出手相幫,誰叫那魯古則乃是章醇的人。

  余二夫人便也惋惜一番。

  江素梅在旁聽著,心思卻是一動。

  魯古則是章醇一會兒的,不然當初也不會出手彈劾余文殊,他興許知道章醇的痛腳也不一定,如今他關在獄中,不與外面聯繫,自是掀不起風浪,可是他還有妻子,還有孩子啊!

  「三堂嬸,那魯古則是關在詔獄麼?」她詢問。

  「便是那處,吃人不吐骨頭的!」張氏說到詔獄滿心恐懼,多少人投進去,能有幾個出來,出來的,多數也是殘缺不全,活不了多久的。

  江素梅便不再問,只抽空把剛才的事情告訴余二夫人。

  余二夫人對她的舉動頗為滿意。

  她其實很不喜歡鍾氏,便說道:「你把鐲子給我。」

  江素梅早把鐲子摘了下來,聞言遞給她。

  余二夫人笑道:「你這般謹慎是好事,只文殊那裡,不必這樣,上回我聽說為個送傘二人還鬧了?他這人雖則平日裡做事有條不紊,卻也有自己的脾氣,你只哄一哄便是,咱們余家幾個男兒都是一般的,這做好了,便也無別的要求。」

  江素梅臉微微一紅,果然在一個宅子裡,好多事情都藏不住,她點頭:「兒媳知道了,以後會注意。」

  余二夫人就把鐲子一晃:「我拿去還給她,你這個堂伯母啊,以後若有話再同你說,你不必理,只口頭敷衍過去便是,不好說的,再告訴我。」

  江素梅應了聲是。

  回頭她再看到鍾氏的時候,鍾氏倒也沒有露出不悅之色。

  三人用完飯,又同他們閒談會兒才回來。

  余二夫人下了轎子,敲一敲肩膀道:「也是累呢,還是咱們這兒好,人少清淨,不似那邊呀,光一個個說過來,口都渴了!」

  余二夫人也有自己的真性情。

  余大夫人笑了笑:「總是難得去一回。」

  余文君不知從哪兒跑出來的,叫道:「去那麼久,可把我等的,我原想找大嫂借下花樣圖呢!上回大嫂給娘做得鞋子很好看。」

  余大夫人道:「總算享到兒媳婦的福了!」

  「可比不得你,你是享了多少年咯。」余二夫人玩笑間,又覺擔心,「雪卉怎不見好轉呢,上回那馬大夫可是做過御醫的。」

  余大夫人的臉色就黯然下來:「這孩子先天不足,很難調養,只能慢慢來,大夫說,急也急不得的。」

  余二夫人便歎了口氣。

  江素梅也是惋惜,她知道余謙夫婦恩愛,姜氏又是個溫柔賢惠的,可卻一直病著不能康復,便覺得老天爺沒長眼睛,那麼好的人,還如此折磨她。

  「不過還是比以前好一些了。」余二夫人安慰余大夫人,「聽大夫的,總有轉機呢。」

  余大夫人點點頭:「但願了。」

  余文君隨後同江素梅去拿花樣圖。

  江素梅問:「怎的你今兒不去那裡?」

  「不想去。」余文君撇撇嘴,「二嫂,我頂頂討厭那邊的,你是不知,前幾年可煩呢他們,祖父做首輔的時候,總是求這求那,祖父有次惱了,狠狠罵了他們一頓,才稍微好些,不太來了。後來祖父致仕,他們才真的消停,其實還不是怕連累他們麼,臉都不露一下的,這些小人,我才不想理!」

  原來還有這些緣故,江素梅奇怪:「真的一個好的都沒有麼?」

  「三堂叔跟三堂嬸還算好罷。」余文君想了想道。

  難怪余二夫人同張氏說的話最多些,江素梅瞭然,也怪不得她會立刻退了鍾氏送的那玉鐲子。

  「二嫂,一會兒你也給我挑個。」余文君挽住她胳膊道,「我做了送與大嫂的,她身子總不舒服,鞋子便要常換軟的,我多做一雙於她,要是漂亮,她看見了也高興。」

  在最初的印象裡,余文君高傲自大,可她成了她的妹妹,卻常常顯出幾分嬌憨,待人也極有感情。

  江素梅挺喜歡她:「那我也做一雙送給她,咱們一起找找,我記得有好幾樣適合大嫂這個年紀穿的。」

  二人挑了會兒,一個選了桂花滿枝,一個選了綠葉櫻桃,都很是清新好看,很配合姜氏。

  余文君很滿意,讚道:「這些圖樣真不錯。」

  「你找人描了去好了,省得總來借。」江素梅很大方,「其實我這也是別人送的,咱們一家子,不用客氣。」

  金姨娘送的花樣還真有用,她們都很喜歡。

  余文君高興極了,為表同她友好,拿了針線在這屋裡與她一起做起鞋子來。

  余文殊回來時便是看到這幅景象。

  江素梅忙把手裡東西放下,給他去脫官袍。

  官袍緋紅的顏色,十分鮮艷,可穿在他身上,卻格外英挺,比起那些家常袍子,他穿起來多了官威,整個人透出冷峻的氣息,自是有別樣的魅力。

  這張臉,不知道加了多少分啊,江素梅暗自感慨。

  看那一雙白皙玉手在他腰間摸索,想解開玉帶,他心裡便是一癢,若不是余文君在旁邊,恨不得就吻她一下了。

  「聽說今兒去了定阜街?」他低頭問,氣息拂過她發間。

  「嗯,又得了好些東西。」她抬頭一笑,眉眼彎彎,「一會兒給你看,堂祖母送的東西好稀奇,我都不知是什麼。」

  她也是匆匆看了一眼,後來便沒時間去細究,只同余文君挑花樣。

  余文殊捏捏她臉蛋:「定是你笨了才不知呢。」

  語氣親暱,動作曖昧,余文君臉就有點發紅,咳嗽一聲道:「哥哥真是,算了,我也不打攪你們,自回去做了,大嫂,我明兒再來找你。」她讓丫環收拾下東西,趕緊離開。

  江素梅皺眉:「相公,你把文君羞走了,下回可別這樣,我原想留她吃飯的。」

  「她又不是沒地方吃。」余文殊不以為然,「我只是這樣,她就看不得,一會兒吃飯,我還餵你,她又哪裡吃得下呢?」

  自從上回在書房後,他似乎嘗到了餵飯的樂趣,每回總要來上一次,江素梅輕啐一口:「你越來越不正經了,幸好外頭無人曉得,只當你余大人是跟神仙一樣的翩翩佳公子呢。」

  她以前也不知,睡過之後,才曉得他也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調戲妻子這種事,基本上是想做就做,不帶猶豫的。

  余文殊哈哈笑起來:「別人我管什麼,只要你知我是如何便行。」

  江素梅哼了一聲:「太知了,便無神秘,相公你又懂嗎?」

  有道是距離產生美!

  余文殊目光深沉的看向她:「為夫到底如何,你還未盡知呢,別太早得意。」

  江素梅無語。

  飯後,她就把余老太太送的見面禮搬過來。

  那東西雖然不大,可卻重的很,近看就只是一個鐵皮盒子,雖有鎖,也有鑰匙,卻還打不開。

  「裡頭有機關的。」余文殊一眼就看了出來,意味深長道,「她竟把這送與你,倒是捨得了,上回大哥成親,不過也才送了一對赤金簪子給大嫂。」

  對她看重,那就是對余文殊看重,莫非老太太也有所求?

  她忙道:「那要不要還回去呀?」

  「不用,他們那邊成親,咱們也一樣送東西的,禮尚往來罷了,再說,也不知幫過多少,收這個無愧。」他撥弄了兩下,只聽盒子咯的一聲打開了。

  原來是個精巧的首飾盒子,共有三層,最下面一層空間甚大,可以放值錢的物什。

  「好啊,東西放裡面,別人要偷也不好偷呢。」她很新奇,拉住他袖子,「你快教我怎麼開。」

  余文殊便教了一遍,又道:「要不是我少時曾見過相似的,也不會那麼容易,這乃是前朝大師傅胡為所制,當年專給宮裡做的。老太太的姐姐那會兒是貴妃,定是送與她不少,才能有這些。」

  還是皇宮裡出來的,怪不得那麼特別,江素梅看著很喜歡,伸手開開合合的玩,十分新奇。

  余文殊瞧著她,微微一笑,這會兒倒是像個孩子了。

  她又命翠羽把幾樣值錢的首飾並銀票放了進來。

  余文殊還有事情,正要換了單袍出門,江素梅想起魯古則,忙叫住了他。

  
匿名
狀態︰ 離線
52
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18:14:00
  第52章 交給我來辦

  見她眸中跳躍著興奮的光,竟比燭火還要華耀,他疑惑道:「何事?」

  她讓他坐下,才道:「原來魯古則跟范海一直沒有放出來,魯夫人想見見都不可得,我想,這對咱們來說,應是一次不錯的機會。」

  余文殊的目光一閃,帶了些許驚訝:「你從何得知?」

  「是三堂嬸與母親說話時提到的,好似三堂嬸跟魯夫人有些情誼。相公,那詔獄你有辦法請人通融一下,叫魯夫人見到魯古則麼?」

  他嘴角微微挑起:「見到了,又如何呢?」

  「二人自然要商榷事情呀,魯古則被皇上投入詔獄,要麼是不準備給他活著出來,要麼便是長久的關押,生死也是未知的。這樣的結果,他自己肯定沒有料到,這種時候,最期望的自然便是活命了,可章醇並沒有救他的意思,正常的人,此刻會怎麼想呢?」江素梅瞇起眼睛,「難道不後悔去做了出頭鳥?難道不恨章醇?難道不想挽回嗎?一定會想的!」

  她摩拳擦掌,好似要上戰場衝鋒的士兵!

  這樣的她,正是像那幅狂草上噴薄而出的鋒利刀芒。

  余文殊唔了一聲,靜靜看著她片刻,抬手摸一摸下頜道:「你想得不錯。」

  「你也覺得?」江素梅握住他手臂,「相公,那這件事就交給我去辦罷,我定會說服魯夫人的,只要魯古則真的知道一些秘事,便不枉此行。」

  「好。」余文殊同意了。

  見他絲毫不曾猶豫,江素梅也愣了下,但更多的是欣喜,問道:「那我什麼時候去?」

  他沉吟會兒:「後日罷,假如你說服了她,先不用急,等適當的時機再說。」

  江素梅心想,他肯定是有什麼手段還未使出,那麼,應當是要配合此後事件的發展,才能把章醇置於死地。

  她明瞭,道了一聲好,便取了紙筆去想提要。

  說服一個人去反抗一股強大的勢力,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她需得有個周全的準備,叫人無法拒絕才行。

  看她興致勃勃,余文殊嘴角彎了彎:也是時候讓魯夫人見到魯古則了,倒不知她是否真的能勝任?

  也罷,且讓她去試一回。

  京都的夜晚此刻並不算暗,勾欄胡同燈火輝煌,絲竹陣陣,正是熱鬧的時候。

  章醇左手摟一個嬌笑連連的妖媚女子,右手又抬起酒盅一飲而盡,他下首還坐著三個人,都是衙門的官員,當然也是他的心腹,但今日,程順並不在其中。

  「大人現今一帆風順,百官為馬首是瞻,當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一個下頜留三寸鬍鬚,淡眉細目的男子滿臉諂媚的吹捧。

  他叫王勝,正是老爺子深惡痛絕,曾開辦茶話會的人。

  章醇一聽,得意的大笑起來。

  其他二人也是一番恭維。

  就是那女子也知章醇現在的威勢,嬌聲軟語的巴結他,毫不保留的拿自己柔軟的身子去撩撥。

  章醇立時就心猿意馬起來,一隻手狠狠在下面揉搓她。

  底下三人未免尷尬,卻也不敢離開,只陪著笑。

  王勝又道:「如今大人如此威風,令公子定要同榮也!」

  章醇的手便停了停。

  上回飛騎軍解散之後,章秋帆成了光棍統領,正是閒著呢,王勝說得對,作為父親,是該為兒子考慮考慮了。

  「依你之見,犬子該去哪兒呢?」

  王勝最近的表現不錯,章醇很信任他。

  「令公子神武非凡,將來必是將才,京都神機營非他不可。」

  章醇眉毛立時挑了起來:神機營屢立戰功,若是歸兒子所管,日後必會再立大功,得個封爵未必不可呢!

  「好,好,好主意!」章醇拍起手來,但很快他又有所顧慮,「神機營現所屬敬王,倒是難辦。」

  「不難辦。」王勝神秘一笑,「歷來皇帝都忌憚王爺,敬王手握重兵,原本就不可取,給他一個擁兵自重的罪名定會討皇上歡心的,您不見皇上早就想取回兵權了嗎?不然上回江家的事,皇上能這樣處置?他們兩家可是親家啊!」

  「也對!」章醇眼睛一亮,皇上都沒有給敬王面子,那肯定是早就看不順眼他了,「好,你們立刻準備一下。」

  那三人連忙應了。

  清晨的太陽剛剛升起,門口便響起了敲門聲。

  聽下人說是一位官家夫人,魯夫人想都不想,便揮了一下手。

  這些天,她著實難受,不止心痛,也恐懼,也煩惱,哪裡還有空去應酬官夫人呢,自然是拒絕不見。

  下人忙道:「那位夫人說,是關於老爺的,她能讓夫人見到老爺。」

  「什麼?」魯夫人跳起來,「快請!」

  門一開,穿一身石青色衣裙的江素梅慢慢走了進來。

  她打扮極為簡單,卻很是肅然,再往上看,那一張臉兒是溫婉的,看向魯夫人的時候,透著幾分憐憫,又有幾分安慰。

  魯夫人搶上前去:「你說你能讓我見到相公?」

  江素梅點頭:「是。」

  「那咱們快去!」

  江素梅笑了,魯夫人當真是急不可耐:「您不問問我是誰?」

  她的目中又多了些冷意。

  魯夫人就疑惑起來,警惕的退後一步道:「你是誰?」

  「我是余家的二少夫人。」江素梅不急不緩道,「當初魯大人便是因彈劾我相公而被抓去詔獄的。」

  魯夫人大駭,揮手道:「你快走!」

  「夫人不想見魯大人了嗎?」

  「你定是騙我的。」魯夫人搖頭,「便是相公曾得罪於你們,此刻他已入獄,你們不要再來了!」

  江素梅道:「我相公無礙,故而我不是來尋事的,只魯大人為章大人效力,如今落得這個田地,當真可歎。夫人您可有去求見過章大人呢?他如今呼風喚雨,想必讓魯大人出來,乃是小事一樁。」

  魯夫人臉頰抽搐了一下,目中難掩狠意,但卻閉著嘴不說話。

  「我便直說了罷。」江素梅道,「章醇是我余家,江家的仇敵,早晚會讓他付出代價,魯大人現改變主意還來得及,有朝一日尚能出詔獄。若是一意孤行,等到章醇失利,許多事便會水落石出,魯大人也得沾點光罷?到時候,在詔獄的日子可就更加難熬了不是?」

  「你,你在威脅我?」魯夫人臉色煞白。

  「我在說事實,夫人見到魯大人,不妨與他商量一番,此生到底該如何度過才是。」江素梅頓一頓,「若是魯大人執迷不悔,只怕是沒把夫人與公子,姑娘放在心上了。」

  魯夫人渾身一震。

  她也是害怕這種情形,畢竟他們一家子都要依靠相公呢,他自從被關了,家中可謂一團的亂,長期下去,一個家就得要毀了!

  她絕不能讓這件事發生。

  魯夫人挺起胸膛:「我會考慮的。」

  江素梅知道她已經領會了其中的道理,淡淡笑了笑,拋出了最後一個誘餌:「其實出詔獄亦不難,有道是世上無難事麼。」

  他們能讓魯夫人見到魯古則,將來定也有辦法讓他出來,這是給予的承諾。

  魯夫人自然聽明白了,頷首道:「多謝少夫人提醒。」

  江素梅微一點頭,告辭走了。

  皇帝出了太和殿,身體疲乏,逕直往乾清宮而去。

  外面炎熱,宮裡自然是清涼的,兩個青銅大鼎裡盛滿了大塊的冰,不停的散發出寒氣,又慢慢化成了水。

  小太監端來冰鎮的楊梅湯給皇帝飲用。

  「把敬王叫來。」皇帝躺在竹椅上,稍稍解了乏,便想與敬王玩一玩雙陸棋。

  他此生有兩大愛好,一個是蹴鞠,一個是雙陸棋,在京都玩雙陸棋最好的三人中,敬王便在此列。且二人少年時便熟稔,頗有兄弟間的感情,皇帝便常常招了他去。

  但今日,敬王的心情很不好。

  皇帝也看出來了,終於忍不住問:「實源可是有什麼心事?」

  敬王放下棋子,長長歎了口氣,忽地站起來,向皇帝躬身行一禮道:「還請皇上准我回江西罷!」

  敬王府原先的封地便是在江西的,只因得先帝信任,才一直留在京城。

  皇帝大驚:「這是為何?」

  敬王這才露出憤怒的表情:「皇上,章大人委實膽大包天,昨夜竟派人警告臣,讓臣自動撤出神機營,交出兵權,臣如何待得下去?不如就回江西了!」

  皇帝震怒,只他沒有立刻下決定,點頭道:「此事朕已知,實源不必理會便是,且消消氣罷。」

  他命人端來楊梅湯與敬王喝,用的是他慣用的琉璃杯。

  那是莫大的榮耀。

  敬王忙道不敢。

  「實源你為國立下戰功,使得邊疆和平安寧,完全當得。」

  敬王聽皇帝這般說,才恭恭敬敬雙手接過來,把楊梅湯一飲而盡,尚需再跪在地上,謝過聖恩。

  皇帝請他起來:「繼續下棋罷。」

  敬王只得陪同。

  等到敬王走後,皇帝的臉色才完全沉下來,吩咐趙桂:「把陸言叫來。」

  陸言是錦衣衛指揮使,掌管整個錦衣衛,也是威風八面的人物,一來便跪拜在地。

  皇帝並沒有讓他起來,只問:「昨夜果真有人去過敬王府?」

  陸言手下無數,四處監視百官,點頭道:「是有。」

  「何人?」皇帝問。

  「王勝。」

  皇帝當即就把桌上的琉璃杯給狠狠砸在了地上。

  朝堂無人不知王勝巴結章醇,他的醜態是聞名的,那自然是章醇的手下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53
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18:14:22
  第53章  醇的倒台

  過了幾日,果然就有人彈劾敬王,皇帝沒有理會,倒是章醇上奏疏的時候,因一個小小的錯誤,被皇帝罵得狗血淋頭。

  朝中百官多數都是人精,他們敏銳的捕捉到了其中的信息。

  皇帝對章醇沒有耐心了!

  是時候了。

  一向耀武揚威的章醇將會為以往所作所為付出最慘重的代價。

  打響第一炮的,乃是魯古則的外甥宗貞吉,他要求重新審理去年關於工部左侍郎湯鼎的貪墨案,稱此案必有大冤。

  皇帝准了。

  湯鼎此人政績斐然,只一個缺點叫皇帝很不滿,他性格桀驁不馴,皇帝說上一句話,有時候能頂上兩句,貪墨案發生後,便被發配充軍去了。

  此案由大理寺主審,其他兩部司法部門協理,不日後,得到一個結果,湯鼎是被冤枉的,陷害者乃是現任工部左侍郎張伍。

  張伍立刻就被投入了大牢。

  章醇終於感受到了威脅,張伍乃是他的左膀右臂,也是第一個追隨他的人,只因一樁舊案竟然就翻了跟頭,不消說,原先依附他的人,定是已經倒戈。

  他恐慌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快的讓他承受不住。

  有道是牆倒眾人推,早幾年被章醇欺壓的官員不少,此等大好機會,他們決不會放過,一場浩大的彈劾攻擊,朝著章醇海浪一般席捲而來。

  這幾年,他犯過的壞事不少,貪污,誣陷,搶佔田地,欺壓百姓,一樁樁數上去,幾十上百件都有。

  皇帝著人調查。

  審理章醇案件的官員就犯難了。

  皇帝下令查案,有時候是真得細細調查,有時候是讓你糊弄過去,有時候是暫時擱置,可這一次,皇帝的語氣好似未明。

  正當這時候,有兩個人幾乎同時上了奏疏。

  內容都相差無幾。

  都是指責章醇枉負皇恩,欺上瞞下,連帶三個司法部門也一起彈劾,稱他們未盡糾察核實之責,令冤案四起,理當問罪!

  這二人,一個是余文殊,另一個乃是程順。

  眾人此時才恍然大悟,也忙紛紛彈劾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眾官員。

  所有的錯,都只在於章醇等人與負責案件審理的司法部門,與旁人無關,與皇帝更是絕對無關的!

  三大司法部門被牽累,一個個自是惱火無比。

  當初章醇手握大權,皇帝撒手不管,首輔金大人自身難保,他們本就難做,也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哪裡管得了這麼多,這下好麼,出了事了,全都是他們的錯了!

  他們自然就把氣撒在了章醇以及他一干手下的頭上,往死裡的整,不是說他們不幹事麼,這會兒給你掀個天翻地覆的。

  這種情況下,章醇還有活路?就是在街上白吃過人家一碗牛肉麵,那都能被問罪。

  章醇最後判斬刑,兩個兒子流放。

  前後不過三年,章醇在朝堂上經歷了微不足道,不可一世,到最後,又丟了性命的過程,當真是只如清風一般,飄來飄走,快得令人唏噓。

  魯古則也從詔獄放了出來,罷官為民,比起在獄中被折磨一輩子或流放,這算讓他們一家滿意的結果了。

  章醇的其他心腹,結局不一,比如程順,憑藉著他一貫的好名聲,並沒有受到任何責罰,畢竟他不像別的巴結章醇的人那般無所忌憚,他甚至在章醇做下壞事的時候,還曾伸出手幫過一些官員,所以他仍是安穩的坐著他的吏部左侍郎的位置。

  比如王勝,他竟然也沒有受到嚴重的處罰,僅僅只被貶官,下放到偏遠地區當了小小縣令。

  不過,多數都是罷官與流放,章醇一黨算是被清掃一空。

  朝堂上難得的顯出一片乾淨。

  江素梅聽到這個消息後,先是歡喜了一陣子,畢竟大仇得報麼,可惜俞朝清不在京城,不然他這熱血小子一定會萬分高興的。但很快,她又有些失落,想這章醇氣勢洶洶,作威作福了幾年功夫,結果也是說倒就倒,脆弱的好像一隻螞蟻。

  當官,當真是一個高風險的職業啊!

  見她又愁眉不展,余文殊笑道:「怎的,還沒有解恨?」

  「他都要被斬頭了,還恨什麼呢。」江素梅歎了口氣,「我只覺得你在朝為官真的很不容易。」

  原來是在擔心他,余文殊攬過她的腦袋,靠在自己懷裡道:「別怕,我總是會為自己留一條後路的,不管遇到什麼,你都不要慌張。」

  她嗯了一聲,伸手玩著他腰間的玉珮,又道:「相公,其實咱們費這麼些功夫,都不如皇上一句話,說起來,你覺得皇上會是昏君麼?他怎的能容忍章醇那麼久?真是只為上回替王皇太后該謚號的原因?」

  她說到了關鍵之處。

  余文殊沉吟片刻道:「章醇在這段期間處置了不少官員,是罷?」

  「是啊。」她抬頭看向余文殊,等著他下面一句話。

  他卻又不說了,捏一捏她的臉頰道:「你覺得呢?你先自己想一想,我再回答你。」

  江素梅皺起了眉。

  章醇為清除擋在自己面前的障礙,確實對付了不少官員,然後再安插自己的心腹,都是為他自己。

  那跟皇帝又什麼關係嗎?

  她陷入了沉思。

  章醇此人下手狠毒不假,可是這人少了謀略,少了良心,他一心裝得都是自己,他有時候就像一隻餓狼般,不分青紅皂白的到處咬人,只要他餓了,他不會管別的!

  她想了又想,忽地眼睛一亮:「難道......」

  他知道她已明白,欣慰笑道:「你知道就好。」

  門外青禾傳話道:「少爺,少夫人,江老爺子派人來,請你們明日過去一敘,也請了大爺跟大少爺他們的。」

  明日是休沐日,章醇得到了該得的下場,老爺子定是太過高興,想叫他們去吃飯,慶賀一番呢。

  「好,就說我們去。」江素梅道,又覺不妥,忙問余文殊,「你有空麼?」

  剛才明明就給他做了主,幸好還曉得問他,余文殊好氣又好笑:「自然去了,看你那麼著急。」

  青禾就去回了。

  余文殊讓人去找兩罈美酒出來,到時候一起帶去江家。

  余二夫人聽說了,過來道:「多帶些去,那果子酒也帶一壇,對了,前幾日莊上正好還送來一桶鱖魚,也一起拿了。」

  鱖魚這種魚,京都是不出的,運到這裡還能活下來,那是花費了不少精力,江素梅忙感謝余二夫人。

  余二夫人笑道:「謝什麼,一家子還客氣,再說,是該高興一下。」

  余二夫人對那章醇也是深惡痛絕的。

  第二日,一家子便去了江家。

  老爺子早命人準備了豐盛的宴席。

  老太太看余家隨身帶了好些東西過來,也是頗為高興,與余二夫人聊了起來,還道江素梅年紀小,不太懂事理,萬事要余二夫人包涵。

  余二夫人便說哪裡,稱江素梅做的不錯。

  親家見面,無非就是說這些。

  江素梅坐了會兒,就見俞老太太來了,登時就撲了上去,她沒想到,原來還請了外祖母來的。

  「蟲娘,你長胖了啊。」俞老太太上下打量她,「這我就放心了,原本也想來看看你,正好親家就來請了。」

  那都是老爺子的主意,老太太是無所謂,總是不會反對的。

  江素梅笑道:「外祖母別掛念我,我好得很呢,再過段時間,柳州那裡應會來信的。」

  實在是那馬平縣離的太遠,一來一去,得要差不多一年的功夫,當真是惱火的很,現今俞朝清只怕是才到馬平縣,那報平安的信送過來,又是幾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俞老太太點頭:「我曉得了,想是不會出什麼事的。」

  時間久了,老太太驚慌的情緒也有些淡,總是想著壞的一面,到底是不行的。

  江素梅見狀,安心了一些。

  過得一會兒,李氏的娘家李家也來人了,還有沈玨夫婦也一同到來,看來真請了不少人呢。

  不過敬王與江念梅還是沒有出現。

  但江素梅最近也想通了此事,為何江念梅嫁去敬王府之後,很少往府裡來,其實敬王都還沒來過呢,江家就跟沒有這個親家似的。

  至於余文殊跟敬王這對連襟,更是不見有什麼互動。

  原因大概是,敬王為避嫌,怕皇帝起疑心,說起來,這人委實也小心的很,但總是好的,小心駛得萬年船麼。

  老爺子在宴席上興奮非常,看起來他是真的高興,一是他原本就極為鄙視章醇這個禍害,二是,他還被章醇害得致仕。現在章醇受到了報應,對老爺子來說,沒有比這個更加讓他痛快的事情了!

  他不止自己喝酒,還勸著幾個小輩一起,到最後,醉倒了一排。

  余文殊的臉頰也是緋紅,看來一樣喝了不少。

  江素梅便讓小廝扶去了二房,她之前住的地方。

  那裡草木正長得旺盛,青翠欲滴,間歇小花點綴其中,別有一番清新。

  余文殊躺倒在床上,目光顯得有幾分迷離,真是有些醉了,可是這醉意染上眉眼間,平添了一些誘惑。

  江素梅給他蓋上被子,輕聲道:「你睡一會兒,等好了,咱們再回去。」

  正當要走,他一隻手卻伸出來,抓住她手腕,一用力就把她拉倒在了自己的胸口。

  
匿名
狀態︰ 離線
54
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18:14:57
  第54章 插手

  江素梅一驚,心差點躍出來,只當他要做什麼孟浪的事情。

  「冷,你抱著我。」他卻閉眼,慢慢吐出幾個字。

  這樣的天,竟然會覺得冷?江素梅趴在他身上,拿手掌往他額頭一探,發現那裡滾熱,才知他是生病了。

  她小聲道:「我給你多蓋些,你先睡。」

  余文殊已經沒有反應,眉心卻微微擰了起來。

  她輕手輕腳下床,叫翠羽再去抱厚一些的被子,給余文殊蓋上之後,命翠羽在此處照顧,她自己又去了余二夫人那兒。

  「像是風寒,大概這幾日勞累了,又不知是不是出汗吹了風。」江素梅詢問,「要請哪位大夫來呢?」

  余二夫人立時心疼的很:「定是疲乏了,早起晚歸的,也不見他多休息!你就請你們江家慣用的大夫罷,應不是什麼厲害的病,他身體一向硬實的。」

  江素梅點點頭,便讓人去請了。

  老太太正問地錦跟芙蘭。

  江素梅難得回來一趟,這二人是老太太送的,自然帶了一起。

  「宋媽媽去了寧縣莊上了。」地錦回答,「少夫人說她自己沒有空管,便讓宋媽媽去,宋媽媽好像並不情願,也無可奈何。」

  老太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怪不得沒見到宋媽媽人呢,原來竟去了寧縣,這丫頭倒是獨斷,這般就遣走了她的人,連請示一下也不曾。

  「可是宋媽媽做了什麼?」她又問。

  芙蘭臉紅了紅,咬一下嘴唇道:「媽媽見少爺跟少夫人鬧彆扭,便叫奴婢去送吃的給少爺,並沒有事先給少夫人知道。」

  原是這樣,老太太哼了一聲,目光掠過二人:「那她是不是也沒讓你們值夜呢?」

  「沒有,只吩咐翠羽跟採蓮輪換。」

  老太太冷笑:「倒是同她娘一個德性,相公連個通房都沒有的,不見余家二房只一個兒子,難不成都靠她呢?我一會兒同她講,便說是我做主的。」

  芙蘭就有些緊張,她覺得與江素梅作對,實在沒有什麼好處:「老太太,其實也不用那麼急......」

  正當這會兒,有丫環來通報:「三姑爺病了,剛請了大夫呢。」

  老太太一聽就站了起來,前往二房那裡。

  大夫剛剛到,看了一會兒後走出臥房。

  「如何?」余二夫人問。

  「無大礙,只是風寒,恐是受涼了,又正是身心虧損的時候。」大夫接過採蓮沾了墨水的筆,刷刷刷的寫下方子,「只休養三四日,每日一貼藥便行了。」

  看大夫的樣子,確實是無事,余二夫人鬆了一口氣。

  江老太太關切道:「要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就在這裡住下罷,反正原先也是素姐兒住的,沒什麼不方便的。」

  余二夫人道了聲謝。

  未免影響余文殊休息,她們挪到了堂屋,翠羽自去熬藥,她以前服侍江素梅,沒有少做這種事的。

  老太太坐定,同余二夫人閒說幾句,便抱歉的道:「定是素姐兒沒有照顧好,才叫姑爺著涼,這孩子啊,到底年紀輕,還不知如何為人妻母呢。」

  「都是慢慢學著的,想我剛嫁入余家也是一樣,素梅已經很好了。」余二夫人個性溫和。

  江素梅心裡便更是喜歡余二夫人,若是遇到不好的婆婆,疼惜兒子生病,只怕就會把氣撒在兒媳婦頭上,這種例子多得很。

  幸好余二夫人不是這樣的人。

  老太太暗想,這丫頭倒真是有福氣,不比那兩個差,她同余二夫人說了會兒,便讓江素梅隨她回去,說有話叮囑。

  老太太剛一坐下,臉色就沉了下來,嚴厲的看著江素梅道:「你把宋媽媽弄到莊上去了?」

  「是。」江素梅知道早晚這事兒要被她曉得,自是不怕的,淡淡道,「祖母說過,宋媽媽懂農事,我覺得正好能幫著打理下,等莊上的事情辦好了,她自然會回來。」

  「渾說,莊上那麼多人,用得上她?你挑的那些陪房原也是精通農事的,宋媽媽是我叫去扶持你的,你回去後就讓她回來。你這年紀,身邊哪裡能少個媽媽,真要什麼都細緻,今兒姑爺也不會生病了!」老太太趁勢就教訓起她。

  江素梅往常在家裡,興許要看老太太幾分臉色,可嫁出去了,她不可能伏低的,尤其這種家事。她掃一眼地錦跟芙蘭,老太太繼續插手,可能還會讓這兩個丫頭當通房,難道她也要同意?

  「祖母,剛才母親都說了,我什麼都得慢慢學,原本也不可能樣樣都懂的,祖母若覺得我派宋媽媽去莊上不對,不如您問問她,是不是自己願意的?若不是,我定會讓她回的。」

  宋媽媽知道依仗老太太強行回余家會有什麼後果,想必她也不敢說實情,江素梅便很淡定,不然當初宋媽媽就會回江家同老太太告狀了。

  老太太怔了一怔,宋媽媽還能自願去莊上?江素梅這般說,就堵了她的口了,她卻不好再此事說下去。

  老太太拿起茶盞喝了口茶:「我自會去核實的,不過你嫁去余家也有些日子了,怎得還不給姑爺安排個通房?總是有些不方便的日子,你做妻子的,可不能虧了丈夫。」她頓一頓,「這些話原本也不該我來說,只你現沒有娘,總得要有人替你著想的。」

  江素梅差點笑出來。

  替她著想?以前她那麼可憐的時候,也不見老太太來關心一句麼,江素梅原本對她的怨念已經淡了,誰想老太太不消停,閒著無事幹還來管這些!

  她笑了笑:「孫女兒自己會看著辦的,祖母您年紀大了,不要再操心了,養好身體,才是咱們小輩的福分啊。」

  老太太頓時氣得臉頰都抖了起來。

  這話言下之意就是您老了,沒事就操心操心自己的身體罷,小輩的事情就別管了,反正也管不了。

  「好,你好。」老太太指著她,「果真翅膀長硬了啊,我的話都不聽,你以後會曉得後悔的!」

  江素梅沒有回應,行一禮告辭走了。

  地錦跟芙蘭都暗地吃驚。

  沒想到少夫人一點不給老太太面子啊,大姑奶奶跟二姑奶奶都不曾這樣的,幸好她們也沒說別的壞話,不然回去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老太太回頭瞧她們一眼,喝道:「還愣著幹什麼,跟過去啊,以後做事,自己放明白點,聰明點!」

  兩個丫環應一聲,趕緊出去了。

  江素梅見她們追來,笑了笑道:「我知是祖母的意思,你們不用解釋什麼。」這兩個丫環也算老實,沒見有什麼異動,但還是得敲打兩句,「宋媽媽自己願意去莊上了,若你們哪日也想去,同我說一聲,若不是,便好好的,將來與翠羽她們是一般的。」

  兩個丫環一陣心跳,連忙表自己的忠心。

  余文殊喝了藥,稍後便好了一些,他覺得住在江家並不方便,就同眾人告別,還是回去了,但仍是很乏力。

  江素梅看他這樣子,頗為感慨。

  作為男子,在外打拼不容易啊,為了一個家族的繁榮延續,他肯定付出了很多,就跟當年的余老爺子一樣。

  當然,裡面也有他們自己的追求。

  「明兒不用去衙門了罷,能請假的罷?」她詢問。

  「嗯,兩三天可以,若是需要休息的時間長,便有些麻煩。」像他這種,只要像上級請示下,一般都是准的,若是三品以上的官員,就要親自向皇上上奏疏了。

  這就好了,她看他還是有些冷,就拿起車上備著的毯子,準備給他蓋上。

  他卻伸手一摟她:「還是這樣暖。」

  她沒有推卻,抱住他的腰,柔聲問:「比剛才好一些了麼?一會兒回去,我叫廚房給你煮一碗薑湯,那個喝了會舒服很多的。」

  她表現的很溫柔很有耐心,余文殊看著她雙眸,聲音低啞的問:「真心疼我了?」

  她微微一怔,又笑道:「我是你妻子,豈能不心疼你呢?快別多說話了,休息會兒,看你聲音都啞了。」

  妻子......

  余文殊有些失望,覺得這兩個字很多餘,不是妻子,她難道就不心疼他了麼?他轉到一側,拾起毯子往身上一蓋,閉起了眼睛。

  到家後,江素梅便讓廚房煮薑湯,放了好些不去皮的新鮮嫩姜在裡面,還有稍許蔥跟大蒜。

  余文殊喝下去後,只覺腹中一股滾熱,第二天起來,就好了不少了。

  只休息兩日,便已經痊癒。

  氣候漸漸涼了,初秋來臨,常常在傍晚,院子裡就堆積了落葉,此時,她給姜氏做得鞋子已經完工,與余文君一起送去給了姜氏。

  姜氏十分喜歡,當時就換在了腳上,笑道:「這花樣可真漂亮,兩雙我會輪換著穿的。」又請她們吃點心。

  姜氏雖然身子不好,卻喜歡親自指導下人做一些精緻的吃食。

  每一樣都很好吃,三個人說說笑笑,便要到天黑了。

  江素梅回去,剛到門口,就見寶珠上來,笑著道:「少夫人,少爺一回來就在踢蹴鞠呢,可好玩了!」

  江素梅奇怪,以前沒見余文殊玩這個麼,印象裡,他好似只喜歡射箭,或者練一練劍術,要麼看書,也就這三樣興趣了。

  今兒怎麼會玩蹴鞠呢?

  
匿名
狀態︰ 離線
55
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18:15:12
  第55章 君臣蹴鞠賽

  正想著,一個球就滾到了腳下,她撿起來一看,這球還真精巧,跟將來的足球沒多少區別呢。

  她一時興起,把球放下,用力一踢,那球就跳起來,飛向了半空,丫環們發出驚呼,她卻興奮的笑起來:「彈力很好呀!」

  球一會兒又落下,「咕嚕咕嚕」往前滾去。

  余文殊穿著一套蔥白色的短打,顯得很是精神,他往前走幾步,用腳擋住球,笑問道:「去大嫂那兒做什麼了,只當你晚飯也不回來吃。」

  「那雙鞋子我前幾日不是做好了麼,與文君一起送與大嫂,講了會兒話,才發現天都晚了。」她好奇的問,「你怎麼突然玩這個呢?」

  「皇上心情大好,命我們幾個休沐日陪同。」余文殊無奈,「我對此頗為生疏了,便先練一練。」

  他原是不想去的,難得在家一日,不陪著妻子,卻要去宮裡,有什麼意思,只皇帝點名不好違抗罷了。

  江素梅微微皺眉。

  這皇帝又在搞什麼鬼啊,竟然要與大臣玩蹴鞠,是為拉近關係,還是說真得只為純粹的娛樂?

  「還叫了誰呢?」她問。

  余文殊踢著蹴鞠,一邊跑一邊道:「有七個人呢。」又笑,「我說出來,你也不認識。」

  「那倒也是。」江素梅笑道,「你是要再練一會兒麼?」

  他抬頭看看天色:「算了,明兒再說罷。」他拿起球,「叫她們擺飯,我去換身衣服。」

  江素梅便讓丫環準備。

  他很快就換了一套青蓮色的家常便服出來,頭髮隨意用絲帶挽著,一半從右肩垂落,看上去清俊儒雅。

  說起來,他的衣服還真的很多,江素梅心想,顏色各異,濃烈的,清淡的都有,料子也是五花八門,果真是有錢人家,比她一個女兒家的還要多。

  幸好她嫁過來,當時趕製了二十套,不然比起來,寒磣的很。

  二人用飯,吃到一半,江素梅忽地道:「皇上以前可與人玩過蹴鞠?」

  「嗯,皇上年少時便很喜歡,只是當時......」他頓一頓,「先帝並不喜,聽祖父說,先帝還把宮裡的蹴鞠全都沒收,怕幾位皇子玩物喪志。」

  所以現在先帝已經去世,皇帝又清除了他眼中的障礙,一切都變得容易起來,皇帝大為放鬆,才又玩起了蹴鞠。

  江素梅點點頭,叮囑道:「你小心些呀,千萬別被人砸到臉。」

  這樣一張臉要是被傷了,可不好看。

  看她一本正經,余文殊淡淡道:「自然,我只管砸別人。」

  江素梅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隔了一日,便到休沐日,余文殊大早上的就起來,同她吃過飯,向余二夫人請安後便去了宮裡。

  今兒這七個人,除了他,有兩個來自翰林院,有兩個來自吏部,一個來自禮部,還有一個是楊肅。

  想必會很熱鬧。

  他整一整衣衫,隨小太監前往保和殿。

  保和殿是皇帝賜宴藩王的場所,平常一般空閒,殿門前有一處很大的場地,此時已經用紮著彩繩的竹竿立作了球門。

  皇帝正在那裡等著。

  余文殊到的時候,已經有四個人了,分別站於皇帝身側,他上前行跪拜禮。

  皇帝今日也沒有穿龍袍,只穿了一身繡有龍紋的短打,見到余文殊,手一揮,爽朗笑道:「今日不拘君臣,都放鬆些。」一邊就讓小太監給他送上一套緋紅色的短打。

  余文殊往前一看,已經有一個人穿上了,那個人是翰林侍講,姓施,名友同,比他大了七歲,當年殿試,被提為探花。

  他笑問:「舒玉兄,你是與我一隊麼?」

  施友同臉上看不出願不願意,只回答:「皇上按先後順序排的,你是與我一隊,還有尚未到的兩位,也是咱們同隊的。」

  「哦!」余文殊挑眉,「那皇上可是咱們的對手了,不容易應付呀!」

  皇上哈哈笑起來:「不能不戰而敗。」

  「臣等定當竭盡全力。」二人同時回答。

  皇上很滿意。

  最後來的二人,一人是楊肅,一人是禮部郎中宋佑。

  他們四人便是一隊了。

  皇上叫眾人各自熱身一下,便命趙桂當裁判,兩隊進行蹴鞠比賽,贏的一隊,每人可獲白銀二十兩。

  不是什麼巨款,只是綵頭,叫人高興一下罷了。

  一刻鐘過後,皇帝那隊當先進了一球,自然是皇帝進的,第一個球,誰敢搶呢,眾人心知肚明,雖說也不能打馬虎眼,隨便糊弄,讓皇帝那隊輕鬆贏得勝利,可該讓的還是得讓,只不過做得不明顯而已。

  當然,皇帝本來的球藝也是很好的,畢竟是他的愛好麼,就是他隊裡除了程順還算熟練外,其他二人都不甚擅長。

  反觀余文殊這一隊伍,余文殊少時是玩過的,勉強過關,楊肅家裡世代都出高手,他便也很厲害。令施友同是個奇人,自幼不愛唸書,就喜彈琴擊築,鬥雞走狗,這樣的還能當探花,可見他的天賦驚人,球藝自也是超凡的。

  故而,皇帝那隊其實更困難一些。

  八個人很快就踢出了一身汗。

  坤寧宮裡,劉氏正與永和公主說話,她二人相好,常在一處,劉氏聽皇上前幾日有稍許咳嗽,便命人熬了秋梨膏。

  永和公主聽說,笑道:「姐姐對皇上真好,皇上定是要高興極了,姐姐是要親自送去麼。」

  劉氏搖頭:「怕打攪他,還是讓映山送過去罷。」

  映山是在她跟前服侍的太監,忙道:「今兒皇上也不在批閱奏疏,小的聽說皇上在與幾位大人玩蹴鞠,還請趙桂當裁判的。」

  永和公主眼睛一亮,拍手道:「真有意思,姐姐,咱們去看看罷,皇上一向喜蹴鞠,踢的很好,定能贏的!」

  劉氏不太想去:「既有幾位大人在,恐是不好。」

  「有甚麼不好,他們見到姐姐,還不是得跪拜稱呼娘娘呢,咱們戴了帷帽去,無甚大礙的。」永和公主想讓劉氏看看皇帝的英姿。

  劉氏拗不過,便隨她去了。

  皇帝聽說二人要來,十分高興,手臂一揮道:「一會兒皇后來觀戰,你們決不能懈怠了!」怎麼樣,也要踢一場精彩的,博得佳人歡心麼!

  眾人自然不敢不從。

  皇后與永和公主款款走來。

  眾人都知皇后風姿絕代,堪稱是第一人,卻不敢抬頭看去,全都拜服在地,山呼娘娘千歲。

  劉氏請他們起來,聲音婉轉如黃鶯。

  她的目光也沒有落在他們身上,只朝皇帝微微一笑,當真傾城,便是薄衫遮擋,也不能掩去一絲麗色。

  皇帝心中滿是愛意,與她攜手,領著去殿前一處早設了桌椅的地方坐好,笑道道:「好好看著朕。」

  劉氏輕笑:「好,皇上。」

  永和公主就沒有注重儀態了,她往那幾個大臣一一看過來,等到發現余文殊也在其中的時候,整個人就僵硬了。

  怎麼他會來?

  永和公主懊悔的差點打自己的臉,早知如此,她幹什麼慫恿皇后過來麼!她歎息一聲,坐去劉氏身邊,一邊又忍不住觀察劉氏的表情。

  劉氏此時也看到了余文殊。

  他立在那裡,好似青山上的修竹,玉樹臨風,卓爾不群,就如當年她第一次見到的一般,令人怦然心動。

  劉氏兩隻手放在一起,在袖中緊緊握了一下,又慢慢放開來。

  她的表情卻是平靜的,並沒有任何波瀾。

  永和公主咬了下嘴唇,又緊緊盯著余文殊看。

  聽陳媽媽說,皇后差點就嫁於余文殊了,要不是被皇上看到,震驚於她的風華,只怕二人早就成親。

  因余二夫人也是喜歡的,只是當時尚沒有來得及定下。

  那麼,余文殊到底喜不喜歡皇后呢?

  她看不出來。

  余文殊的目光也從未看向這裡,好似這二人從不曾相識。

  這一場蹴鞠賽整整持續了一個時辰,中途雖然休息了一下,幾個人也是累的夠嗆,到底與皇帝踢球不一般啊,不能顯得太差,也不能顯得太強,搶了皇帝的風頭,現有皇后觀戰,哪裡能讓皇帝輸呢!

  最後皇帝一隊以五球之多,贏得了勝利。

  皇后站起來笑而贊之。

  皇帝大為滿足,見那七人渾身是汗,便命人領去清洗,還宴請他們。

  午飯,自然就在宮裡吃了,這是無上的榮耀,能與皇上同桌吃飯,多少人求而不得啊,他們卻因蹴鞠,獲得這個難得的機會。

  皇帝也因這場蹴鞠,對這七人有了更加深層次的瞭解。

  七人用完飯,便一一離開皇宮。

  永和公主被剛才自己想到的問題勾的滿心難受,她也為此很是擔憂,見余文殊要走,同皇帝皇后找了一個借口,便溜了出去。

  余文殊正當要出宮門,卻見她忽然衝了出來。

  余文殊站定,他在剛才已經認出了永和公主,便是當時在蘄國公府遇到的那個奇怪的姑娘。

  他知一些關於永和公主傳聞,忙退後幾步道:「不知公主有何差遣?」

  言下之意,沒有事,他就要走了。

  永和公主叫領路的太監退下,用極低的聲音問:「你認識皇后娘娘罷?」
匿名
狀態︰ 離線
56
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18:15:37
  第56章 他的承諾

  這個問題從口中一出,永和公主自己都嚇了一跳,怎麼就沒忍住,當真問起來了呢!

  她緊張的看著余文殊。

  余文殊卻很鎮定,像是並不太在意的回道:「皇后娘娘未嫁時,劉夫人便常領著娘娘與幾家互相走動,臣自是見過的。」

  皇后不曾做皇后時,她只是一個小姑娘,劉夫人也想替她尋個好夫婿,那便與尋常人家是一般的,這等過往,不是當了皇后娘娘,就不再存在了。

  這個回答,任何人聽了都不會覺得奇怪。

  只因他很坦然,沒有任何迴避。

  永和公主卻很驚訝,她只當他會否認呢,可是,又覺得這樣很好,如此,就算別人哪一日問起,他也不會驚慌的。

  永和公主拍一拍胸口,稱讚道:「說得好。」

  余文殊皺眉,不知這公主到底想做什麼。

  劉氏既已經做了皇后,她原本的事情,絕對是不應該提起的,更何況,還是問一個男人認不認識她,這要被皇上聽見,難保不會起疑心。

  從剛才蹴鞠賽看來,皇上十分寵愛皇后,於劉氏,也許是幸運。

  余文殊回想起初時相遇,當真是驚鴻一瞥。

  然他年少輕狂,即便是面對如此出色的容貌,卻也不曾有娶她為妻的念頭,他一腔熱情盡放在別處,雖然,不是沒有為她心動過。

  直到兩年後,余老爺子致仕,他去長沙,在生死面前,在殘酷的戰爭中,他才感受到世事無常,感受到偶爾侵襲到心頭,深深的寂寞。

  於是,他願意成家了,娶了那個已經在他心裡留下痕跡的姑娘,江素梅。

  而劉氏,她只是遠去的風景罷了。

  當年既沒有抓住,時至今日,他亦也不會有一絲的迷戀。

  「公主無事的話,恕臣告辭!」余文殊不想再留下來,面上便籠了一層冰霜,讓人很是不易靠近。

  永和公主見狀也不好多說,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

  也罷,管他喜不喜歡呢,總是成親了,還能有什麼,永和公主一邊想,一邊又好奇,余文殊娶的妻子又會是什麼樣的?聽說是江家的三姑娘,倒不知到底如何。

  皇帝聽太監稟告此事,眉心立時擰了起來,側頭問劉氏:「仙琳莫非喜歡余文殊?你知不知?」

  劉氏心頭一跳,驚訝道:「未聽她說過。」

  皇帝便覺奇怪:「那她怎的又去找余文殊,就是不知說了什麼,竟還遣開人呢。上一回我問她,她不承認,這一次又做什麼呢,全無章法,是時候替她尋個人嫁了!」

  就算是公主,也不能這麼不成體統啊!

  皇帝頭疼。

  劉氏忙道:「她年紀還小麼,不太懂事理,嫁人乃是大事,總得她自己喜歡啊,皇上請三思。」

  「你是比我還寵她。」皇帝無奈搖頭,「什麼喜歡不喜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此前給了她許多時間,也未見她有中意誰,總這麼拖下去,不是辦法。」

  劉氏聽他這麼說,便知皇帝大概是有了人選了。

  她嫁給他這幾年,頗為瞭解皇帝的性子,他骨子裡是很強硬的,所以當年才能對抗余老爺子的威勢,從一個傀儡皇帝成長為今天掌控一切的天子。

  「皇上,打算把仙琳嫁與誰呢?」她詢問。

  皇帝笑起來:「你看孟之望怎麼樣?」

  就是今天最為年輕的,與皇帝一隊的公子,皇后觀戰,自然也看到的,此人是孟家的三公子,也曾是庶吉士,才學尚可,只容貌平平,很是不顯眼。

  劉氏仔細回想,竟都不太記得他的樣子。

  如此,永和公主怎麼會肯,她最是喜歡好看,當初皇上讓她自己挑,這個不行,那個不行,其中外表是沾了一大半,劉氏忍不住歎了口氣。

  若是皇帝告知永和公主,不知她會有什麼反應呢!

  可她也不敢再勸皇上。

  那孟家是一個清貴的家族,也是有百年歷史的,家風甚好,且也不喜追名逐利,很是安分,永和公主嫁過去,頗為合適,她找不到理由來反駁。

  而且,朱仙琳的年紀其實也真的不小了!

  余文殊一到家,話也不說一句,脫了衣服便直接躺倒了床榻上。

  看來陪皇帝踢球真不是一件人做的事情啊,江素梅感慨,她知道余文殊身體算是強健的,今日累成這樣,自然是被皇帝折磨過頭了。

  她也不打攪他,只給他蓋好被子便出了去。

  過得一個多時辰,他才醒來。

  此時已經要接近傍晚。

  她給他拿來溫熱的毛巾。

  余文殊漱口後接來,往臉上擦一擦,坐回榻上,長長吐出一口氣:「為夫要累死了,蟲娘,快給我揉揉肩膀。」

  為了讓皇帝贏的自然,他們那一隊是想盡了辦法,他光是動用肩膀都好幾次,怕是有些抽筋了,主要還是平常不玩這個,實在是不習慣。

  江素梅便站到他後面,伸手給他揉捏。

  那細小的手,勁道竟掌握的不錯,余文殊讚道:「你還真會揉呢。」

  「相公覺得舒服就行了。」她一笑,「書法本也講究力度,我常年練習,自是穩當的,不過手法還不行,下回我向採蓮學習一下。」

  余文殊聽到這番話,只覺滿心舒坦,也不要她捏了,回頭就把她摟過來,抱在懷裡一通猛親。

  丫環們紛紛避退。

  好一會兒,她才能抬起頭來,臉漲得通紅。

  余文殊笑道:「咱們這麼幾日了,你還害羞。」

  她暗歎,只怨這一張薄臉皮,她原先可不是內向的人,只這原身只要有點兒心緒澎湃,臉就容易紅起來,她也控制不了啊。

  她笑了笑,也不接話,只問現在感興趣的事情。

  「今兒玩蹴鞠,皇上到底是為什麼,相公可知道了?」她總覺得皇帝不會無緣無故的叫他們去陪著玩,這宮裡太監多呢,皇帝要誰陪沒有,而且太監不似官員的身份那麼特殊,其實皇帝同他們幾個官員玩,還不是一樣有負擔。

  余文殊見她又露出一副求知的樣子就好笑。

  他這個妻子對朝堂上的事情,還真是好奇得很!

  「你覺得呢?」他又是反問。

  每當這時候,江素梅就覺得自己變成了學生,余文殊是老師,還進行一問一答的模式,但她並不排斥。

  畢竟在這方面,她絕不及余文殊。

  余家在上面翻滾了多少年了,祖上一代代傳下來,都有心得給小輩的,她有什麼,她前世自由自在的活著,從未有過參與其中的想法,要不是來到這裡,知道了厲害,她也不會那麼好學。

  只歎政治的殘酷,一不小心便是家破人亡,她不多學點怎麼能成。

  江素梅很認真的想了想:「我聽祖父提過,好似金大人被彈劾之後,內閣其他官員主動致仕了兩位,一是年紀大了,二是自知自己不是章醇的對手,又沒有皇上力挺,走為上策。所以,內閣空了兩個位置出來,是也不是?」

  「已經有一位補上了,暫缺一名。」他深深看她一眼,她比他預料的還要聰慧,只是一場蹴鞠,就能聯想到內閣之事,實屬不易,不過,她猜錯了。

  只因他們幾個太過年輕,還未到資格,皇帝不會讓他們這麼早就入閣的,百官亦不會服氣。

  而他們也不是章醇,章醇小人已倒,秩序將暫時回歸正常。

  江素梅忙問:「那皇上是要從你們當真選一位嗎?」

  「不是。」他否定。

  江素梅就有些失望,她從早上想到現在,只當這個可能是比較大的,誰知道余文殊沒有贊同,那還有什麼原因呢,真的只為玩樂?

  估計她是想不到的了,余文殊提醒道:「太子今年七歲了。」

  原來如此!

  江素梅恍然大悟,太子是要老師教導的,皇上是在考察他們,看誰可以勝任太子的夫子。

  「只需一名,太子現已有金大人,衛大人兩位夫子了。」那是老資格的,尚還需要一位年輕的夫子,大概皇帝覺得有老有少比較全面罷。

  「那你......」江素梅看向他。

  余文殊搖搖頭。

  他不想去。

  「為何?」江素梅心想,給太子做老師,一般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除非這太子的位置不牢。

  事實上,余文殊便是覺得不牢靠。

  當今太子乃是竇氏所生,可竇氏卻被皇帝廢掉了,立了劉氏為皇后,太子雖然容貌,性子都與皇帝相像,能博得一時喜愛,保住太子之位,可是,能保留多久,卻難說。

  所以,余文殊並不想參與。

  然,卻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江素梅並不知裡頭的緣故,她對朝堂具體形勢尚且不太清晰,別說對後宮瞭解了,她甚至都不知,太子並不是現今皇后所生。

  不過,這些事,她以後自會慢慢知曉的。

  余文殊現在並沒有與她細說,畢竟不是太過篤定的事情。

  江素梅只得自己動腦筋了。

  秋高氣爽,這日是個大晴天,余拙還是我行我素,毫無徵兆的突然就回了家。

  不過這次,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他說出來的時候,笑容滿面。

  聽弦有喜了。

  在回來的途中,她身體不舒服,結果找大夫一把脈,原是有了孩子。

  真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江素梅看著余二夫人吩咐下人給聽弦準備一處舒適的院子,又對余拙噓寒問暖,她只覺得心裡酸痛酸痛。

  這些日子,她與余二夫人時常見面,對這個溫和可親的婆婆,漸漸的也有了感情。

  她喜歡余二夫人,為此,不免更替她覺得難受。

  可是,這種情緒難以抒發出來,只讓她心頭憋悶。

  「就讓聽弦住在東跨院好了。」余拙對余二夫人的處理還不滿意,「住那麼遠,到時候過來也不方面,東跨院小就小一點,總是近麼。」

  是近的很,余拙在正房過去的話,只要一會兒功夫,大概幾十步遠的距離罷。

  余二夫人便怔了一怔。

  聽弦忙道:「二爺,就聽夫人的罷,那邊清淨呢,有什麼不好,我也喜歡。」

  她面上有一絲羞慚之色。

  余拙中年又得子,不管聽弦懷的是男是女,他都很喜歡,只道:「就住東跨院,要人服侍也好,廚房那裡送東西也近,就這麼說定了。」

  聽弦低下了頭。

  余二夫人便又讓下人去收拾東跨院。

  余文君立在旁邊,面色鐵青。

  她不像余二夫人,余文君喜怒形於色的,豎起眉頭就道:「爹爹也不管娘麼,聽弦不過有喜算什麼,娘操勞許多時間,不見爹爹關懷一句,盡疼惜聽弦了,她有不是什麼金貴人,住哪兒不行?」

  余拙被女兒責備,臉一紅,尷尬的笑了笑道:「文君,你這脾氣還是沒有改麼,將來嫁去夫家,可怎麼辦好,難道還有比爹爹更能容你的?來,來,給爹爹看看,這多日不見,又長漂亮了啊,爹爹給你買了好些胭脂水粉呢,比京城的還要好。」

  余拙就是這樣的軟性子,余文君倒不知如何接下去了,一跺腳,轉身跑了。

  「文君生我氣了。」余拙看向余二夫人,委屈道,「娘子,我知道你辛苦,這些年是我對不住你,只是聽弦她在路上就很不舒服,我也是怕出事兒才這樣的,娘子不會怪我罷?」

  他還伸手去拉余二夫人的袖子。

  中年男人撒起嬌來,還能不讓人吐的,也是少見。

  江素梅這次總算見識到了余拙的厲害。

  這是以柔克剛啊,比女的還柔,你說他錯處,他沒有不承認的,態度還很好,叫人恨不起來,還有這樣一幅絕好的皮囊做掩護。

  難怪余二夫人被他吃得死死的,這麼多年,積極奉獻,也不曾抱怨幾句。

  頭疼,真頭疼!

  江素梅很不高興的回了屋。

  余文殊回來,她頭一句就說道:「以後你做錯事,可不能向我討好賣乖。」

  「為何?」余文殊一頭霧水。

  「那是沒用的,到時候我只會拿鞭子出來!」江素梅狠狠扔出一句。

  余文殊看她憤憤然,有所了悟:「你是指聽弦的事?」

  她撇了撇嘴,不答。

  余文殊笑起來:「母親還未怎麼生氣,你倒氣上了,這不是莫名其妙麼。」

  「這不是莫名其妙,你看母親為這個家勞心勞力,大伯母不太管事,老爺子又不在的,什麼內務都是母親在料理,我見她一日裡都沒有多少空閒的。結果父親做什麼了?帶著姨娘只知道玩,這回還弄出了孩子,母親難道不冤枉?」她忍不住,一口氣倒了出來。

  難得見她這樣展露真性情,余文殊很是高興:「看來你很尊敬母親。」

  「母親很好。」

  「父親不好麼?」他問。

  「不好。」江素梅搖頭。

  「所以,你怕我學父親?」余文殊問到了關鍵的地方,並且他想起了當日洞房,二人歡愉過後她問的話。

  蟲娘,她是很介意有別的女人來分享相公的啊,他明白了。

  江素梅也不迴避:「沒有女人不怕的,誰會希望發生這種事呢,我才替母親難過。」

  「可是,事情發生了,你也只能接受。」余文殊淡淡道,「蟲娘,父親的事,咱們不好插手的,只要母親不反對,咱們也不應有意見。」

  這個她當然知道,別說在這裡了,就是在未來一千年後,孩子又哪裡能為父母做主呢!

  他們要離婚的離婚,婚外情的婚外情,誰也阻擋不住。

  「好了,別氣了。」余文殊拉一拉她的手,「聽弦有孩子,未必不是好事,咱們家子嗣單薄,多個孩子也不錯,不然文君嫁去夫家,咱們二房就只我一個了。」

  「伯父伯母他們也只有一個呢。」江素梅不以為然,對比余文殊在這方面的胸懷,她自問,狹窄的很。

  同時,她也有些心酸,假如哪一日餘文殊也同他父親一般,她又會如何?

  雖然不是沒有做好準備,可當這一日到來的時候,她希望自己不要太過悲傷。

  余文殊低下頭,瞥見她眸子裡深沉的情緒。

  這樣的她,很像那日在寧縣時的模樣,那不是僅僅失去雙親的悲痛,也不是僅僅對雙親的懷念,那是一種濃到說不出來的感覺。

  也許就像他在長沙對抗棠王的最後一夜。

  他躺在城牆上,看著夜空,不知明日是否能安然度過,是否能及時等到援軍,那是一種絕望,卻又帶著對未來,滿懷憧憬的態度。

  怕命運會這樣安排,又覺得命運不會如此對待自己,卻又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這樣一個矛盾的,折磨人的等待。

  他忽地抬起她下頜,重重的吻住了她的唇。

  「蟲娘,不要怕。」他在她耳邊道,「我不會如此的。」

  聲音入耳,她的心在瞬間停滯了。

  那是他的承諾,勇敢的承諾。

  這一刻,江素梅鼻子一酸,紅了眼睛,她伸手緊緊的抱住了他。

  
匿名
狀態︰ 離線
57
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18:16:10
  第57章 有求

  隨後幾日,二人晚上都纏綿一處,很是火熱,竟比新婚時還要來得好,江素梅知道,余文殊的這句話起了作用。

  雖然這樣單薄的承諾,在未來的長河中也許終將會湮沒,可他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定是真心的,安慰了當時正感悲傷的她。

  見她沒有之前那般保留,余文殊自然高興,血氣方剛,忍耐不住,少了一點節制,也是正常之事。

  就是每每都很累,她起床起的有些晚,幸好余二夫人不計較這些,她早些晚些,余二夫人從來不說的,不過,最近,余二夫人也很忙。

  聽弦的胎好似不太穩,常要大夫來看。

  為此,余拙最近也不出門了,多數時間都耗在書房,好幾次江素梅去,都見他在寫什麼,應是遊記方面的書,只她對他有成見,並不主動詢問。

  江素梅這日在屋裡做鞋子,余二夫人,姜氏都有了,怎麼著,她也得給余文殊做一雙了,好表達下妻子的情誼。

  鞋底納的很仔細,眼瞅著天涼了,得做暖一些。他平日裡都穿靴子,只在家裡或出門會友,偶爾會穿布鞋,那還得做軟一些,又軟又暖,還要牢靠,可不容易,江素梅頗花了不少心思。

  寶珠忽地笑嘻嘻在門口道:「余大夫人來了。」

  江素梅一時轉不過彎:「誰?大伯母嗎?」

  「夫人的堂伯母。」

  「哦。」江素梅好笑,「下回就直說是堂伯母,我還以為是大伯母呢。」說起來,那定阜街余家的各位,還真是不好稱呼啊,都是余家,很容易混亂。

  她問:「就她一人嗎?」

  「是啊。」寶珠欣喜道,「帶了兩盒東西。」

  無事不登三寶殿,還帶了東西,怕是來求什麼的,江素梅記得余二夫人的提醒,讓寶珠領進來。

  寶珠剛出去,鍾氏已經到了臥房門口,高聲笑道:「哎喲,省得來接,我這就自個兒過來了,蟲娘,你不介意你大伯母打攪了罷?」

  竟然喚她乳名,江素梅不太喜歡,這名字只她外祖母,俞朝清跟余文殊用的,鍾氏叫起來,聽著很不舒服。

  江素梅淡淡道:「堂伯母叫我素梅便行,也不說打攪,只是堂伯母怎的忽然來了,可見了大伯母與母親呢?」

  「我們常見的,有什麼著急,只想著你呢。」鍾氏把帶的禮放在桌上,「都是好東西,你看,這是新鮮龍眼,吃了補身子呢,你看你瘦的。還有這珍珠粉啊,抹臉上最是好,你這皮膚擦了,更是清透如玉了,真真漂亮。」

  「無功不受祿,堂伯母,您這麼送過來,我哪裡好就拿了。」江素梅推卻,「您過來坐一坐,看看我倒沒什麼,總是這樣,我可不好意思見您。」

  「你這孩子真是客氣。」鍾氏笑著坐下來,「都不是值錢的,算什麼,若是貴的,我還不捨得呢!」她拍拍她的手,又拿起桌上的鞋底,「喲,這是給文殊做的罷?」

  江素梅道是。

  「做得真好。」鍾氏稱讚,「文殊穿起來肯定舒服,這孩子也是有出息啊,聽說還陪皇上玩蹴鞠,一起吃了飯呢,是不是?」

  「是,當日好幾個人呢。」

  鍾氏眼睛咕嚕嚕一轉,歎一聲道:「你大堂哥只比文殊小上兩歲,如今才是個小主簿,這什麼時候才能上來呀,文殊都是五品官了。」

  說到來意上了,看來是想讓她的兒子余文敬陞官呢,江素梅笑道:「大堂哥辦事牢靠,性子也活,升上去不是早晚的事情麼,堂伯母不用著急的。相公當初也只是侍講,要不是去長沙,在棠王的攻擊下守住了城,也不至於能當郎中。」

  余文殊那是拼了命才能陞官的,他余文敬只用他老娘動動嘴皮子便也行嗎?天下哪裡有這樣的好事!

  鍾氏自然聽出了她的意思,臉色微微一紅,訕訕笑道:「你大堂哥自是比不上文殊,再說,他也用不著去打仗的,素梅啊。」她身子往前傾一些,「跟文殊一起玩蹴鞠的不是還有程大人麼,他跟文殊的關係怎麼樣啊?」

  程順麼?

  江素梅略有耳聞,當初眾人彈劾章醇,想把他至於死地之時,便是他與文殊一起上了一道奏疏,起先把苗頭對準三大司法部門的。

  這人是個很聰明的人,余文殊提起他時,都頗為忌憚。

  聽說他還曾依附於章醇,後來章醇出事,雖說沒有落井下石,可他還是瞅準機會,讓章醇做了最後一次墊腳石。

  他現任吏部左侍郎,吏部之所以那麼多人嚮往,其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它可以考核文官品級,決定文官的選補升調之事。

  可程順與余文殊之間,並無交情,只是玩一次蹴鞠算什麼,就是兩廂交好,指不定哪一天,還會從背後捅一刀呢!

  這樣狡詐聰穎的人,難道鍾氏還要余文殊去同他討人情,好給余文敬升個官?這不是把刀直接遞給程順,將來好對付自己麼?

  江素梅的目光立時冷了下來。

  「相公跟他不熟,平日裡話都不講的,要不是這次皇上的指令,他二人也不會在同一場地相會。」

  鍾氏還在笑:「哎喲,以前是不熟,可現在便不同了麼。素梅啊,你得說說文殊了,別那麼清高,該與人交往的還是得交往啊,畢竟老爺子這不都致仕了不是,家裡就靠著他呢。」

  「嗯。」江素梅點一下頭,「我會跟母親說一下的,相公可不是我能教導的。」

  鍾氏也曉得余二夫人不喜歡她,當初兩家鬧得不歡,她也不喜余二夫人,都是親戚,互相幫一下忙不是正常之事麼,偏偏余老爺子不念親情,鐵面無私,他們定阜街余家才會落魄至此!

  她目光一陣閃爍,似笑非笑道:「二堂嫂如今對你可真不錯,可見是知道你的好了,想當初,還猶豫呢,同咱們說,無父無母總是福薄的,生怕你......」她頓一頓,「哎,瞧我說這些幹什麼呢,反正你都已經嫁進來了,二堂嫂怕你身子弱,這不都沒有讓你懷孩子,多體貼的婆母呀!我可比她粗心多了,這第二年,兒媳婦就生下孩子啦。」

  真是誅心之言啊!

  江素梅抬手揉了揉額頭,臉色已經很是不好看:「堂伯母,我這頭疼了,要不下回您再來,我得歇息一會兒去了。」

  鍾氏一怔。

  她只當這話說出來,江素梅總得問她些什麼,誰料就下了逐客令。

  鍾氏冷笑一聲:「也罷,那歇著罷,我以後再來看你,這身子是弱啊,素梅,你可要當心些。」

  江素梅不再理她。

  等鍾氏走後,翠羽皺起眉頭,斥責道:「竟然這樣說話,這不是挑撥離間麼,當真惡毒!奴婢覺得二夫人不會如此。」

  江素梅一擺手:「我知道。」

  「那少夫人,這些東西......」

  「還回去,就說我這裡多得用不完,擺著壞了可不好。」她才不稀罕這些,別說她現在嫁妝豐厚,就是余家,每日生活用度都很寬鬆的,什麼吃不起?鍾氏當她是哪兒來的,那麼喜歡收東西?

  江素梅現在對鍾氏可算是噁心透了。

  翠羽就讓寶珠拿著東西追上去了。

  寶珠回來後,笑嘻嘻道:「她都要氣死了,叫奴婢扔掉,可見奴婢真要扔,她又搶了回去呢。」

  「下回應是不來了罷。」翠羽道,「這般氣氣也好。」

  江素梅打一個呵欠:「我去睡一會兒。」

  果兒卻又來了,手裡拿著一封信:「來信啦,是給少爺的,門房那裡送過來的。」

  江素梅接過來一看,只見是從柳州來的,不過並沒有署名,她便猜,應是余文殊說的那個知府寄的。

  可惜她不能拆開來,雖說很是急切想知道俞朝清的情況,可也只能等。

  這就睡不著了,到傍晚,好不容易余文殊回來,她忙把信拿給他:「是柳州來的,你快拆了看看。」

  余文殊知道她著急,沒脫官服便把信打開來看,過得一會兒露出笑道:「你可以放心了,小舅在馬平縣呢,路上沒出什麼事。」

  「沒了?」江素梅墊起腳要看。

  「沒了。」余文殊把信給她,「小舅才到馬平縣,董大人就寫了信來。」

  也是,這都沒有上任辦事呢,有什麼可說,只是報個平安的,不過這信在路上走了好幾個月,指不定又發生了什麼,誰知道呢。

  江素梅很鬱悶,柳州實在好遠啊,太不方便了!

  「小舅何時能調任京城啊?」她拉住余文殊袖子,「下次考核,你得想想法子,總不能老這樣,外祖母還要看他成親呢。」

  余文殊笑道:「以肖蘭師弟的本事,小小一個縣應是能管理得當的,以後自然能陞遷,你無需擔心。」又怕她失望,他添一句,「有我呢,還有你們江家,只要做的不錯,便沒問題。」

  江素梅這才放心,又說剛才的事情:「堂伯母今日來過,想讓你去同程大人討人情,好讓大堂哥陞官呢,我沒有理她。」

  「嗯,做得好。」他拍拍她腦袋,「下回別見她了,就說你不舒服,反正他們都當你身子弱的。」

  這倒是個好借口,以後一概不見他們了,江素梅笑道:「我明兒去給外祖母說一聲,她也不用提心吊膽了。」

  余文殊點點頭,去換官服。

  鍾氏回到家,氣得把兩盒東西扔在地上,她兒媳華氏聽說,連忙過來,安撫道:「母親不用生氣,他們不管也算了,咱們自己又不是沒法子。」

  鍾氏一愣:「你有什麼主意?」

  「兒媳打聽到,程大人的夫人極喜歡菊花的,咱們府裡不是有幾盆上好的麼,送過去,程夫人定然高興。」華氏也是希望自己的相公能青雲直上。

  鍾氏誇獎兒媳婦,「還是你有本事呢,虧得我專程去一趟,結果那江素梅,真當自己什麼呢,給我擺臉色,她還以為老爺子是首輔呢,余家還是那個余家?呸,不過就靠著文殊一人了,也不過是個郎中,將來一下來,他們家什麼都不是!咱們是不該總想到他們了,你做得好,快快去辦。」

  華氏應一聲,便著人去搬名貴菊花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58
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18:16:29
  第58章 失蹤的公主

  俞老太太得知俞朝清平安到達馬平縣,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這段時間求神拜佛,果真沒有白費功夫,她又去佛像前插了一炷香。

  江素梅陪俞老太太說話,用了午飯才回。

  路上好似特別堵,她坐著轎子竟停了兩次,要在平時,一順溜就到了,哪裡會要這些時間,又聽外頭吵鬧,她忍不住詢問。

  採蓮隔著轎簾道:「有幾個官兵,也不知在找什麼,剛才撞了一處果攤,兩廂理論呢。」

  莫非是在捉捕重犯不成?江素梅猜測。

  等到了余家,她去看余二夫人,余大夫人也在,二人正吃梨呢。

  「坐罷,這梨挺好,你嘗嘗。」余二夫人吩咐丫環給她削一個。

  江素梅吃了一口,只覺清爽脆甜,笑道:「很好吃。」

  「一會兒給你送一筐去。」余二夫人道,「好幾筐呢,吃不完的,自己做成香梨膏,這天氣嗓子不舒服,一吃就好了。」

  余家有好幾處田莊,在京城郊外也有,專門辟了一大塊地方種果樹,好方便往這裡供應新鮮的水果,琵琶,西瓜,杏子,桃子等都有。

  江素梅謝了。

  余大夫人又繼續跟余二夫人說事情:「只怕過年就在這裡住了,等以後再找處宅子安置下來。」

  余二夫人點點頭:「等差不多時間,我叫人把西苑收拾一下,夠住的。」

  江素梅聽著好奇:「咱們家要來客人了?」

  「是你大嫂的娘家人,她叔父升任戶部主事,路途遙遠,走了大半年才到,姜大夫人也是想念女兒了,便隨著一起來了。」

  只知道姜氏的老家比較遠,沒想到竟比馬平縣還遠,江素梅笑道:「大嫂知道了,定是高興極了。」

  「可不是麼,自姜大夫人去侍奉姜家二老後,母女兩個好久未見,現二老都已過世,姜大夫人才能過來,說起來,也沒有比姜大夫人更加孝敬老人的了。」余二夫人唏噓,姜大人正當盛年時去世,姜大夫人十分不容易,命也真是苦。

  「只望雪卉見到親家夫人,病情能好一些。」余大夫人為此事也很憂心。

  余二夫人微微一歎。

  當年這樁婚事是余老爺子定下來的,那會兒姜老爺子是兵部左侍郎,二人算是莫逆之交,兩家便定了親,誰想到姜雪卉嫁過來沒幾日,她父親便得了重病,撒手而歸,姜老爺子痛失愛子,加上年歲老邁,不想再參與政事,主動提出致仕。

  姜大夫人是長媳,自是要侍奉老人的,便隨著二老回了老家。

  這一別,便是七年。

  誰也沒有想到姜雪卉自從生了孩子之後,身體一年比一年差,就是請太醫也沒有多少作用。

  余二夫人知道余大夫人定是之前給姜大夫人送過信了,不然姜大夫人未必會急著跟小叔一起過來。

  江素梅隱隱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可又說不出來是什麼,只覺得心裡好像頗為沉重。

  余大夫人忽地又道:「該給文君定下來了,眼瞅著可是十八了。」

  十八在這裡當真算得上是剩女。

  余二夫人頭疼:「我這閨女你知道的,這個不滿,那個不喜,本就耽擱了一些功夫,如今稍微好一些,別人還嫌她年紀大了呢。」

  余文君這人生性高傲,早在很久就前就已經表現出來了,江素梅心想,確實是難找的很,何況家裡還有一個這麼優秀的哥哥作比較,尋常人物哪裡入得了她的眼呢。

  余大夫人嚴肅道:「可不能隨著她,難道她想一輩子不嫁人!實在不行,叫老爺子來定。」

  比起余二夫人,余大夫人做事更果斷,這從余大老爺的身邊沒有一個妾室,庶子庶女等方面可以看得出來。

  余大夫人還是很厲害的。

  余二夫人道:「我也曉得,定會好好勸她。」

  三人說了會兒話,各做各的,江素梅也告辭走了。

  她鞋底納完,眼見天色已經漆黑,余文殊還未回來,便有些奇怪,若在平時,此刻該在吃飯了。

  「少爺沒有稍過消息回來?」她問採蓮。

  採蓮搖搖頭:「沒有,不然果兒早來說了。」

  難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坐不住,想去余二夫人那裡,可又怕沒什麼事,反倒顯得自己一驚一乍,便按捺下來繼續等著。

  幸好余文殊一會兒就回了,她上去問道:「今兒怎麼這麼晚呢,我差點去父親母親那裡了。」

  余文殊道:「永和公主不見了,皇上大發雷霆,五城兵馬司的人找了一日功夫,也沒見人影,江大人......」

  「我大伯父嗎?」江素梅忙問,「他怎麼了?」

  「被楊肅彈劾,說他辦事不利,只怕讓公主溜出城了,皇上命他一日之內把公主找回來,不然革職查辦!」

  江素梅睜大了眼睛,吃驚道:「關我大伯父什麼事,公主自己要走,他能做什麼啊?」

  「這城內治安管理都是歸巡城御史的,包括進出城門,核查百姓官員等事務。」余文殊歎口氣,「恰好巡城御史前段時間丁憂回鄉,這兩個月都是江大人暫且監理。」只因巡城御史是個很重要的職務,要都察院選出候選人,再由皇帝欽點,是以還未定下。

  公主失蹤了,皇帝很生氣,還有人吹風點火,皇帝就把氣亂撒,她大伯父真是倒了大霉了,撞到這種事!

  江素梅氣不過:「太不像話了,我大伯父要為此事負責,也太冤枉了罷!」

  在皇帝手下做事,能喊什麼冤,哪一日取你人頭玩,都是正常的,余文殊早有此種覺悟,安撫道:「皇上只是一時之氣,尋到公主便行了。」

  「可不是找了一天了麼,若是出城去,到哪兒去尋呢?」江素梅很著急,此刻江家怕也亂了。

  一家前途就只繫在公主身上。

  她想了一想問:「公主因何事要走呢?」

  總不會無緣無故,好好的主子不做,去外頭風餐雨露去罷。

  「聽說是不滿皇上定的親事。」

  原來是皇帝的家事沒處理好啊,搞不定自己的妹妹,這會兒連累眾位官員,丟不丟臉?江素梅暗暗腹誹,大夥兒都忙得很呢,卻要分出人馬去找尋他妹妹,擱她身上,都不好意思講!

  余文殊看她憤憤然,拍一拍她手道:「當務之急,還是得找到公主。」再怎麼生氣也是沒用的。

  江素梅嗯了一聲,確實如此,她又不能去揍皇帝。

  二人一時都陷入了思考。

  余文殊想了會兒問:「蟲娘,若是你遇到此事該如何,若是不想嫁入那戶人家,不喜歡那人,你怎麼辦?」

  江素梅一愣

  很早以前,她確實考慮過這個問題,但只因沒有事到臨頭,都是不了了之,真要細想,的確難辦。

  她不可能學那公主離家出走,因這兒不是一個安全的世界,她怕遇到危險,也無法預測將來會發生什麼。

  而且,她還有外祖母家可以依靠下,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會走上險路。

  不過,若當年祖父一意孤行,非得要把她嫁給誰,外祖母家也同意的話,她又如何?她能有一個萬全的辦法麼?

  好一會兒,她歎息一聲:「幸好我不曾遇到。」

  屋裡一時靜默,她等不到余文殊回應,便側過頭望去,卻見他笑意盈盈的看著她,眸中盛滿歡喜。

  她臉一紅,才發現這句話暗含之意。

  不曾遇到,便是不曾遇到不願嫁的人,反過來,便是她心甘情願的嫁他了。

  江素梅咳嗽一聲:「還是說公主的事情罷,她聰明不聰明?」聰明的人跟笨的人做出的選擇,一定是不同的。

  余文殊想起遇見過她那兩次,永和公主像是顯得有些傻。

  「好像......不太聰明。」他私以為。

  「不聰明的話,應該早被抓到了罷?」

  「那是不太笨,也不太聰明。」余文殊調整下評價。

  江素梅撲哧一聲:「好罷,姑且這麼想,我覺得五城兵馬司既已經找了一天,可見是不在城中,假如她確實想躲開一陣子,應不至於笨到住在哪家客棧。」她頓一頓,「公主有什麼親戚麼?」

  「都去尋過了,沒有。」余文殊的臉色沉下來,「我想,她可能真的出城了。」

  城外茫茫,公主會去哪裡呢?

  江素梅心裡咯登一聲,若是找不到,她伯父就要被罷官了啊!

  眼見天色越來越暗,她絞盡腦汁,把自己代入永和公主的角色,想了又想,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欣喜的叫道:「相公,我知道她可能去了哪兒!」

  「哪兒?」余文殊問。

  「城外有近的尼姑庵麼?」

  「尼姑庵?有,蓮壽寺,就在十幾里外。」余文殊眼眸一亮,「你覺得她在蓮壽寺?」

  「對,如果永和公主笨一點,可能情況就有些危險,也很難預測她在哪裡,可她若是早前就已經籌劃好,那蓮壽寺肯定是最好的去處。一來,寺廟裡都是女尼,極為安全,二來,佛門弟子普度眾生,願意接納別人住宿,三來,這種地方,官兵不易想到,就是想到了,也不會硬闖,永和公主有機會再次逃走。」

  「對,對極了!」余文殊撫掌,摟過她就親了一口,「好娘子,你可幫了大忙了,我這就去告知伯父。」

  江素梅叮囑:「適宜在外包圍,不要打草驚蛇。」

  余文殊應一聲,拿起錦袍便出了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59
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18:16:50
  第59章 目標鎖定

  余文殊一走,江素梅也坐不住,在屋裡走來走去,暗暗祈禱他們一定要找到永和公主,讓江家逃過一難。

  桃葉在外頭道:「二少夫人與姑娘,小少爺來了。」

  余文君已經進了門,頭一個就安撫道:「我都聽大嫂說了,現大伯,大哥也一起去,必是沒事的。」

  「希望如此了。」江素梅忙請他們坐,又衝余晉元笑道,「晉元,這麼晚你還不睡呀,困不困?」

  「不睏。」余晉元把頭一搖,很認真的道,「娘說嬸嬸正心煩,咱們來陪陪您,嬸嬸別擔心。」

  這孩子乖的喲,江素梅彎下腰,看著他道:「嬸嬸這裡謝謝晉元啦。」

  「這是晉元該做的。」余晉元眨巴著大大的眼睛。

  余文君噗嗤笑道:「才幾歲呢,就跟個大小人一般,大嫂,您也教的太好了,哪個見到晉元都喜歡,明年跟了夫子唸書,更是不得了了。」

  余晉元今年六歲,明年家裡就要請西席,現只是余文暉與姜氏充當啟蒙夫子,教他學一些字。

  姜氏很高興,面上仍謙虛道:「別誇他了,可不能叫他自滿呢。」她命丫環把帶來的點心拿過來,「吃著等,時間也快些。」

  無論言辭還是舉止,姜氏都是極溫柔的,江素梅倒是不好意思:「怎麼能讓你們陪呢,萬一他們回來的晚,大嫂,你原本也需要多加休息的。」

  「不怕,剛才聽他們說話,我瞧是穩當的,來。」姜氏招招手,從袖中摸出一個冊子,「送與你。」

  江素梅好奇,在她的示意下打開一看,上面竟是寫了好些食方。

  「上回聽母親說,你少時曾生過重病,故而長得慢,我以前也是一樣,家中想盡了法子,仍是十分矮小,十二歲的時候才比晉元高一些。後來父親遇到一位奇人,得了這個,母親每日煮於我吃,便長快了。」姜氏揚起眉,「看我現在與文君一般高呢。」

  余文君繼承了余家優良的傳統,個子高挑,而且該豐腴的地方又豐腴,用一個詞來形容,那便是魔鬼身材。

  江素梅再看看自己,那叫一個自慚形穢,足足比余文君矮了大半個頭,更別提跟余文殊比了。

  「謝謝大嫂!」她發自內心的感激,剛才瀏覽了一遍,她大概猜到這食方的作用,應是平衡各方面的營養的,看著不出奇,可古人的智慧不是那麼容易理解的,裡面當還有些玄機,她又再次感謝一聲,「我明兒就開始照著食用,謝謝大嫂了。」

  余文君咧嘴一笑:「快些長啊,這樣哥哥回來,大嫂也方便些。」

  她是見過江素梅給余文殊脫官服的,情景實在滑稽,一個要踮腳,一個要彎腰。

  江素梅啐她一口:「望你以後找個七尺高的。」

  余文君卻很興奮:「好,好,沒七尺高我一定不嫁,你記得與母親說,省得她每每來催我呢!」

  這下姜氏也笑了:「倒是個好借口。」

  江素梅拿她沒辦法,吃起點心來洩憤。

  余文君又跟姜氏說起京城時下流行的胭脂水粉,三個女人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時間果然過得快多了。

  不過待得夜深,江素梅還是把她們勸了回去。

  畢竟那蓮壽寺在城外,一來一回得好一會兒,不到四五更回不來。

  她自己也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就感覺有人把她抱起來,她睜開眼睛一看,驚呼道:「相公,你回來了啊,公主找到了沒?」

  「找到了,你安心睡罷。」他摸摸她的臉蛋,「伯父無事了,正送公主回宮。」

  她總算放下心:「那你也快些來睡。」

  他嗯了一聲。

  結果,第二日醒來,江素梅才知道他根本就沒睡覺,聽兩個丫環說,只歇息了一刻鐘,收拾下就上朝去了。

  這是不是人做的工作啊!

  忙了大半夜,竟然也不給請假,江素梅都想掀桌,也著實心疼余文殊,又不是鐵打的人,怎麼受得了,上回就已經病過一次。

  「快把廚子叫來。」她早飯也顧不得吃。

  果兒忙去喚。

  廚子很快就來了,是個體格健壯的中年漢子,肚子隱有發達的趨勢。因余家的口味偏清淡,他最拿手的是蘇菜,籍貫亦是揚州。

  「不知少夫人想吩咐小人做什麼?」廚子奇怪,原先不見少夫人親自召見的。

  「有哪些補精神氣的湯,你報來聽聽。」

  「小人會做的有栗子核桃豬腰湯,山藥核桃瘦羊肉湯,北?黨參瘦肉湯......」廚子報了一大串出來。

  現正是天涼的時候,吃羊肉不易上火,江素梅道:「你就煮山藥核桃瘦羊肉湯罷,快些弄,煮好了立即端過來。」

  廚子忙應一聲,急匆匆走了。

  余二夫人得知,很是滿意,她原也想叫廚子做這些的,結果兒媳婦倒是想到了,安排的很好。

  可見她對兒子是體貼的,余二夫人自覺以後也可少操些心。

  羊湯一直到午時才煮好,江素梅忙讓下人送去給余文殊,要他叮囑長德看著余文殊喝完,別忙得丟一邊就忘了,又是白費功夫。

  余文殊這會兒正與同僚會議完回來,他這職方清吏司的職務說好聽點是五品官,還隸屬於兵部,實則累人的很,還很清水,什麼好處也撈不到,幸好他家裡富足,不然光靠這點死俸祿,養個妻兒都緊巴巴的很呢。

  剛才會議的內容是討論全國的地圖,上級指示好些地方不夠詳盡,導致打仗時制定方針屢出誤差,需要重新繪製,尤其是薊州,宣府,大同那裡,更是要格外細心。

  他正是這次繪圖的負責人,正想著怎麼展開,就見長德捧著一個食盒進來:「少夫人專門叫廚子煮的,少爺快喝了。」

  這是第一次江素梅送吃食到衙門來,哪裡還要長德看呢,余文殊滿面笑容的就打開了食盒。

  正當要喝,又見江兆敏來了。

  江兆敏的職務便是巡視京都各處,別名「專找茬官員」,是以衙門辦公的地方,他也經常會來,這就到兵部了。

  「江大人。」余文殊忙站起來行一禮,工作中首先是不論親戚,只看官位大小,他隨後才又叫了聲伯父。

  江兆敏笑道:「坐下罷。」

  余文殊便坐了下來。

  他眼前的食盒不停的往外冒著熱氣,整個房間很快就充斥了羊肉湯的香味。

  江兆敏看一眼,奇怪:「衙門伙食何時這麼好了,這湯看著不錯麼。」湯色濃白,聞起來卻又沒有油膩味,只是清淡的羊肉香。

  余文殊就笑了,邀請道:「是蟲娘叫人送來的,伯父,您要不要喝一碗?」

  「好。」江兆敏也餓了,「來上大大一碗。」

  余文殊便讓長德尋一個海碗來,給江兆敏盛了送上,他自己也喝一碗,一時屋裡沒有談話聲,只有喝湯吃肉聲。

  長德看著,肚子咕咕直叫。

  「不錯。」江兆敏很快吃完,把碗一推,「這次虧得蟲娘提醒,我這做伯父得謝謝她。」

  「下官會轉達的。」余文殊笑道,又吩咐長德,「剩下的你吃了,去門外罷。」

  長德捧著食盒就出了去。

  江兆敏抹一抹嘴:「你怎麼看楊肅此人?」

  「驍勇善戰,是個做將軍的料。」余文殊早有總結,「可惜作風囂張跋扈,對人不對事,私心甚重,難當大任。」

  「不錯。」江兆敏點點頭。

  「他只為一件小事,便對江家屢次出手,不分青紅皂白,可見其心胸狹窄,與章醇等人同是一流。」

  「不錯。」江兆敏目中湧現怒色,不過是因為沒有把江如梅送給他做妾,楊肅先是聯合章醇,彈劾江老爺子,導致他致仕,後又窺得時機,對他進行報復。看樣子,他是絕對不會停手的,除非江家倒台。

  此種人,如何留他?

  「可楊家乃是開國元勳,根脈之深,要撼動何易?」當初他的小辮子都已經被抓了,皇帝也只輕描淡寫,警告兩句便沒有追究。

  余文殊對拿下楊肅,並不樂觀。

  江兆敏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他沉吟一會兒,緩緩說道:「最近楊肅跟平陽公主鬧上了你可知?」

  長公主平陽公主乃是皇帝的姐姐,雖不是一母同胞,卻相處融洽,所以長公主一直過得順風順水,不若另外幾個兄弟姐妹,造反的造反,窘迫的窘迫,死的死。

  舉一個例子,樂陽公主同是皇帝的姐姐,可她夫婿只犯了小小一個錯誤,便是皇帝不說,也該是小事化了的,結果卻被發配去邊疆,樂陽公主求見皇帝無果,因思念夫婿,日漸消瘦,幾年後終得病去世。

  還有靈華公主,原是京都奢侈豪華的代表,現在別說奢侈了,連飯都吃不飽,靈華公主因不能再穿上精緻的衣服會客,是以這幾年索性連門都不出了。

  可平陽公主卻不一樣,她住的府邸依舊寬闊,每年領的俸祿也很豐足,除了永和公主外,沒有比她過得更好的公主了。

  楊肅竟與她槓上了。

  起因叫人匪夷所思:只因楊肅的一個寵妾與平陽公主同時看上了一件珠寶而已。

  
匿名
狀態︰ 離線
60
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18:17:11
  第60章 彪悍丈母娘

  那珠寶原是平陽公主定制的,據說上頭的鴿血紅很是罕見,顏色濃烈,動人心魄,楊肅的寵妾看中了欲買,掌櫃不肯,寵妾便回去吹枕頭風,楊肅一個頭腦發熱,親自去那珠寶鋪,打算強要,可掌櫃不敢拿出來,偷偷派人告知平陽公主。

  兩人一對上,平陽公主也不是好欺負的,扔下銀票,還罵了楊肅幾句,揚長而去。

  楊肅大大的丟臉,他這人最好面子,第二日就彈劾平陽公主的姑爺,也就是駙馬孔上林不好好養馬,導致馬匹接連得病,造成朝廷的損失。

  孔上林是在苑馬寺當差的,基本上每日就只吩咐手下照顧戰馬,算是與世無爭,結果因一副首飾被人彈劾,真真是冤枉,他同平陽公主一樣,也不是任人欺壓的,馬上就上證據為自己洗清冤屈,順便再彈劾楊肅作風不正,家裡養了幾十個姬妾,在外面也有外室,還喜逛青樓,嚴重影響官員形象。

  二人你來我往,互相罵了一陣子了,還牽扯進彼此的親朋好友。

  這對於他們兩家也許是一個很好的契機,余文殊明白了,頷首道:「伯父英明。」

  江兆敏點點頭,不再多說,臨走時,回頭道:「你回去歇著罷。」

  「還未散班。」余文殊一怔。

  「回罷,這事兒誰敢拿捏你,昨個兒鬧得歡騰,永和公主的事可要傳遍京城了。」誰敢提,誰找死呢,江兆敏道,「我再去同齊大人說一聲。」

  余文殊見狀,不再拒絕,他委實也有些累。

  長德忙去叫了轎子。

  余文殊在轎中就已經懨懨欲睡,到家後,剛下轎子,便打了一個呵欠,原本就是在硬撐,這一旦鬆懈下來,恨不得就躺下,好好睡上一個大覺。

  只是,他剛跨進二門沒幾步,隱隱約約就聽到一陣咆哮聲。

  「這是......」余文殊面色一變,「長德,你聽見了沒?」

  「好似是......」長德的手也抖了抖。

  「不會是?」他的瞌睡勁立刻沒有了,忙快步往前行去。

  正房門外,江素梅目瞪口呆,整個人都陷入了震驚中,剛才看到的一幕簡直就像是幻覺,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強悍的老婆婆?

  姜氏跟余文君也好不到哪兒去,不過余文君的臉上卻露出幾分快意。

  「蟲娘。」余文殊遠遠就叫了一聲。

  江素梅跑過去,驚嚇道:「裡面......」

  「是不是外祖母來了。」

  「你怎麼知道的?」江素梅愣了愣,很奇怪。

  余文殊一歎:「這麼有威勢的聲音,除了外祖母,無人發得出來了。」他看一眼關得緊緊的房門,心裡湧上了一股不安的感覺,「裡面是誰?」

  「外祖母,母親,大伯母,大舅,還有,父親。」江素梅忘不了殷老太太拔出長劍,氣勢洶洶的模樣,這一回余拙只怕要悲劇了。

  剛才都差點被砍了,神仙一樣的人在地上連滾帶爬的逃命,不堪回想,後來還被殷老太太給抓了進去。

  余文殊臉色也黑了幾分,想了想,要去敲門。

  江素梅從後面拉住他腰帶:「你別去,外祖母在氣頭上,連你也一起打呢,就在外頭等著。」

  其實她跟余文君一樣,都巴望余拙被好好教訓一頓,雖然震驚,心裡卻樂呵著,反正殷老太太又不會真的要了余拙的命的,不然那劍幾十下刺過去,能一次都刺不中?

  余文殊回頭瞧她一眼,那點小心思,他會看不出來?

  他皺了皺眉:「蟲娘,好歹是咱們父親。」

  「父親也會做錯事的。」江素梅不服氣的小聲道。

  余文殊歎口氣,縮回了手。

  要說心疼,他不是不疼惜母親的,他幼年也甚少見父親的面,只是,人各有志,父親選擇了他要的生活,連余老爺子都無法改變,誰又能扭轉。

  這一點,母親也知,故而從沒有哭鬧。

  他與母親一般,在對待親人方面,都是心胸寬廣之人,故而便是有怨,等到成年之後,也消淡了。

  余文君此時湊過來,滿是憤怒的道:「哥哥別管,我也很是生氣,母親日日勞累,還得照料父親的姨娘,豈有此理!」

  余文殊微微瞇眼,目光落在她臉上:「可是你告知外祖母的?」

  「哼!」余文君不答,仰起了下頜。

  江素梅訝然,這余文君,原也是離經叛道之人,竟然拉了外祖母做幫手,一道對付她的父親呢!

  她彎唇一笑。

  姜氏看看他們三人,也是嘴角微微挑起。

  余二夫人是眾望所歸的,在家裡,無人不喜歡她,所以余拙被收拾,大家心裡都覺得理所當然。

  只有餘文殊頗覺頭疼,到底是他父親,難不成他還能為此高興不成嗎?

  屋裡又傳出怒罵聲。

  「死小子,我就知道你們讀書人沒幾個好東西!什麼遊記,你是找個借口四處逍遙快活呢,我家婉兒操勞二十來年,就換你弄個大肚子的姨娘回來?我倒要挖開你心肝看看,裡頭是不是裝了幾十斤草紙!你那點東西,上不能治世,下不能管家,不得拿去茅廁擦P股那!」

  江素梅差點就笑起來。

  殷老太太罵人可真粗俗,還說讀書人沒好東西,莫非殷家不是書香門第?可看余二夫人那范兒,怎麼也是文雅之人啊。

  余拙在裡頭苦求:「岳母,饒過小婿罷,原也不是故意的,聽弦從不曾有這個念頭,只正好忘了那一次。她也陪同我多少年了,日裡夜裡都是她照顧,莫說別的,也有苦勞。」

  「呸,只是出去玩兒,誰不會?」殷老太太嘩啦一下推倒了旁邊的高椅,「婉兒不會玩?以後由她隨你出去,家裡大大小小事情,都不管了可好?等你回來就喝西北風,吹得你舒服透頂,可好?你一張肚皮都管不好,哪樣不是婉兒理得,呵呵,如今你來說玩兒也是艱難事,你這張嘴呀!看我不打死你!」

  余大夫人忙拉住她:「二弟也知錯了,老太太您息怒,家裡總是講究個平平安安,不是?」

  殷老太太斜她一眼:「我只曉得,你們大房沒有姨娘的!」

  余大夫人便感尷尬,一時也不知如何說。

  「娘,您別這樣。」余二夫人皺眉,雖說余拙是有對不起自己的地方,可如今被弄得那麼狼狽,也是難看,她也不想,「這事兒求您別插手。」

  「你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我不插手誰插手?」殷老太太長劍一拔,怒目圓睜,揮劍削去了大案一角,高喝道,「死小子,今日你便同那案桌一樣,讓你知道什麼叫後悔!」

  余拙嚇得在屋裡到處亂逃。

  余文殊實在聽不下去了,伸手敲門:「外祖母,請放我進來。」

  殷老太太臉上立時露出歡喜之色,也不打余拙了,忙去開了門,上下瞧他一眼,大笑道:「甚好,甚好,文殊成了親,越是大丈夫了!」

  余拙看到兒子進來,欣慰的抹了一把汗。

  要說這裡有誰能哄得殷老太太高興,非余文殊莫屬,只因殷老太太極喜歡他,就算見不到面,每當過年,殷老太太都會從永平府送東西過來,都是她拿手的臘味。

  「外祖母,您何時過來的?」余文殊順手就把殷老太太的劍收了起來,「我昨日為公事一夜勞累,齊大人准我提前回來歇息,正當餓呢,外祖母可帶了好東西予我吃?」

  「有啊,你最愛的風雞,我醃了十八隻呢!」殷老太太很高興,「走,我也是餓了,過來一口飯沒吃,盡忙著呢,咱們一道吃飯。」抬腳就出去,不過到門口又回頭看余拙一眼,目光森森,大有這事沒完的意思。

  余拙嚇得後背直冒冷汗。

  「外祖母,這是我娘子,素梅。」余文殊向殷老太太介紹。

  江素梅上去行禮。

  殷老太太看她一眼,皺眉:「小雞一樣,怎得這麼弱,你該好好養了,將來才好給文殊多生孩子,知道不?」

  這話真是直接的要死,江素梅臉騰地紅了,低聲道:「是。」

  余文殊嘴角扯了下:「她已經在努力吃飯了。」

  「好,好。」殷老太太很高興,從懷裡拿出一個荷包遞過來,「拿去罷,我也懶得想送啥子。」

  江素梅連忙道謝。

  殷老太太便與余文殊去吃飯。

  江素梅打開荷包一看,哭笑不得,裡頭竟放了幾張銀票,這外祖母當真是直來直去的奇人啊!

  余拙見岳母走了,咕嚕就爬起來,同余二夫人道:「娘子,這家裡我暫且不能待了,對不住。」竟是要收拾包袱走人。

  殷老太太之長子殷含章攔住他:「守拙,你不能走,你走了,母親必遷怒於我,你好好待著罷。」

  余拙的臉色一片慘白:「大舅子,您也看到岳母的樣子了,我留下來就是死路一條啊,您得救救我!」

  殷含章冷面無情:「總是你不對,就讓母親出出氣又如何?」

  余拙看向余二夫人。

  余二夫人歎口氣:「大哥,如今聽弦已是懷了孩子,事已至此,不能挽回,大哥一會兒勸勸母親,就此罷了。」

  殷含章哼一聲:「不過一個妾室,生不生下都不算什麼,守拙,你若親自動手,母親必不再怪你。」

  余拙一聽,手腳發軟,撲通一下又摔倒在了地上。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15:5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