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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22: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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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十分順利,江素梅心情大好,余文殊過來相問,她笑瞇瞇道:「六妹願意的,林大人如此風範,自會傾心。」

  言談間,對林濤很是滿意。

  婚姻大事雖是長輩做主,但夫妻兩個彼此都有好感的話,那更是錦上添花,余文殊也放下了心。

  他是牽線的,萬一有哪兒不足,總是不好。

  他高興之餘,又歎口氣:「可惜文君不若六妹,不然早就嫁做人婦了,也不知今年能否覓得個好夫婿。」

  江素梅倒不知怎麼安慰他。

  大齡未婚女青年這個話題在後世一向有很多爭議,被貼上剩女的標籤,有說是遵從內心,不肯將就,有說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有說是太過優秀,無人匹配,到底是何種原因,自是多種多樣的。

  像余文君這種,自身優秀,眼光也高,加上家人開明,才導致遲遲沒有定親,那麼,只能看老天了,是不是早點給她派個對得上眼的,要不,便等到年紀太大,無法承受,最後還是降低要求的結果也不一定。

  但願是前一種罷!

  「三嬸今兒被你趕出去,又是為何?」余文殊忽然問她。

  江素梅撇嘴:「還不是因她也看上林大人呢,想把五妹嫁與他,我不弄走她,肯定又要出什麼蛾子。」又奇怪,「你怎知道?」

  「我看到了。」余文殊想起武氏被人強行拖走的慘狀,回道,「信辰也在,幸好不曾問我。」

  信辰是林濤的字。

  江素梅皺眉,不滿道:「那些婆子也不知道往無人的地方拖,趕明兒我一定要好好教教她們。」

  余文殊噗嗤一聲笑了,伸手捏她的臉:「頑皮,你還想拖走誰呢?」

  「不告訴你。」江素梅一扭身,避開了,往前走去道,「我還有事兒處理,相公你忙你的罷。」

  他從後面抱住她的腰,命令似的道:「難得休沐,你別總是忙,就待這兒,這大半日都沒怎麼看到你呢。」

  她是真有事情,天要暖了,府裡每個人都得添衣服,這是一筆賬,還有下人的月錢要發了,她要核查下數額。

  見她還掙扎著不肯,余文殊一用力,把她整個人都舉了起來。

  江素梅雙腳突然離地,頓時氣結,這人跟人的高度怎麼就差那麼多啊!

  余文殊大笑著道:「還走不走了?」

  「不走,那府裡事情怎麼辦?」江素梅道,「大伯母教給我管的,我總要負起責任來罷?好相公,讓我下來,等我做完......」

  余文殊放下她,卻又捏住她的下巴:「我不比那些事重要?」

  他目光灼灼,漆黑的瞳孔裡倒映出她一本正經的臉,聲音微啞,像低沉的弦音,投入了她的耳朵,直撞向心口。

  她臉兒不由一紅,訥訥道:「好罷,你比較重要些。」

  他滿意的笑起來,湊過去親她一口:「只是家中的瑣事,做不完便明日,明日不行,再後日,又有什麼要緊?走,陪我去看地圖。」

  他已經把好幾冊地圖都搬到了臥房。

  江素梅心想,這不是在辦公事麼,怎的也要她陪?不怕分心啊?

  但看起來余文殊並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他坐在書案前,一隻手抱著她,一隻手翻地圖看,偶爾寫下註解,照樣很專心。

  她倒是百無聊賴,這地圖哪裡像後世的地圖呢,畫的一點不清晰,她看了好一會兒,愣是分不清哪兒是哪兒。

  看余文殊的樣子,好似也不會跟她解釋,也許是什麼軍事地圖罷,這些符號奇奇怪怪,都不用正常的字體標注的,她想著,扭頭往他看了看。

  這人也不嫌累,抱著她做功課,難道不覺累贅麼?

  「相公?」她輕喚他。

  余文殊垂眸看她一眼:「怎麼?」

  「這樣,你不會不方便,腿不會麻麼?」她奇怪。

  「不會,很好。」他回答,雖然她嬌小的身體就依在他懷裡,雖然她的味道也一直往他鼻尖裡鑽,讓他有些難耐,可就是感覺很好。

  看著他溫柔的目光,江素梅暗自心想,他這樣願意與她粘著,那當真是喜歡她了。

  只是,這喜歡到底有多長久呢?

  「我給你磨墨。」她伸出手,握住磨塊。

  見她沒有要扭著下來,余文殊自然高興。

  可惜,沒等到半刻鐘,翠羽就在外頭敲門道:「少夫人,姜少爺與姜少夫人為碧荷打起來了,大夫人已經去了。」

  本來那對小夫妻打架無什麼,原本也用不著來通報江素梅,可問題就在於是為碧荷。

  江素梅登時就從余文殊的腿上跳了下來。

  余文殊也放下了筆。

  「我只是派碧荷帶兩個婆子去與他們送東西。」江素梅臉色不好看,看著余文殊道,「你說說,你幹什麼要用這麼好看的丫環呢!」

  因她管內務,那邊自也要顧到的,今日請了兩家人來,買了好些吃食水果,當時也沒有吃完,她便分成三份,大房,與他們二房各一份,西苑也是一份,正好她身邊幾個丫環都有事,就叫碧荷去了。

  誰知道卻會這樣。

  兩夫妻為一個女子打架,不用想也知是什麼事。

  余文殊很無辜:「又不是我選的。」丫環都是余二夫人經手挑的,那兩個雖然容貌氣質都不俗,可他也沒有什麼別的念頭啊。

  江素梅哼了一聲:「你說,要姜少爺真看上碧荷,你如何處置?」

  余文殊沒上她的當:「等事情查清楚再說罷。」

  江素梅剛要出去,就見碧荷風一般的跑來,直撲到余文殊身前,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余文殊一怔。

  「少爺,不是奴婢做的,少爺您信奴婢!」碧荷一張鵝蛋臉,五官甚為素淨,比起書蘭來,美色差了一些,可她身上自有一股乾淨之氣,哭起來便如梨花帶雨,很是惹人憐愛,她伏在地上,仰起頭來,「奴婢只是帶姜少爺去書房,什麼事情都沒有,奴婢不曾想過那些......」

  屋裡一時很是安靜。

  江素梅側頭看著余文殊,余文殊低頭看著碧荷。

  片刻之後,他點點頭:「我信你。」

  聲音很溫和,帶著些許安慰。

  碧荷聽見,卻哇的一聲哭得更凶了,好一會兒才抽泣道:「謝謝少爺,奴婢原怕少爺把奴婢賣了。」

  余文殊一笑:「怎麼會,起來罷,我知你為人。」

  她擦擦眼睛,高興的笑了,那笑容就好像雨後初晴的太陽一般,有著絢麗的幸福感。

  江素梅見他二人這樣對視,心裡就有些莫名的不爽。

  這種感覺好似被人用針微微的刺了一下,明明是小的完全可以忽略的不舒服,竟卻慢慢放大起來,大到好像要堵住了她的喉嚨。

  她忽然就想到了書蘭。

  其實碧荷真與書蘭不同,書蘭看著余文殊的時候,滿溢著混雜的慾念,但碧荷不是,她是很誠摯的服侍著余文殊,就像那是她的使命一樣。

  可是,碧荷本來就是丫環,又有什麼不對呢?即便是她那樣滿心崇拜,又或是暗暗愛慕著余文殊,但只要她不爭取,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江素梅抿了抿嘴唇,驅除掉那席捲而來的困惑感,淡淡道:「我去西苑看看。」說罷,快步的便走了。

  翠羽忙對青禾道:「你留在這裡看著。」她跟採蓮跟了上去。

  胡氏此刻已經消停,被她婆婆吳氏罵了一通,她不敢再放肆,只還是時不時的狠狠瞪一眼姜尚賢,怨氣未出盡。

  吳氏臉色發紅,他們來余家做客,可不是來丟臉,如今一個月不到,竟出這種事,看來不搬出去是不行了!

  「都是我兒與兒媳的錯,還請您原諒。」吳氏主動與余大夫人道歉。

  余家家風甚嚴,便是家中的丫環,也不至於會勾搭客人。

  怪只怪她那兒子,姜尚賢什麼性子,吳氏瞭解的,只她管得嚴,一直沒有納妾,如今來到余家,這兒丫環的姿容都是不錯的,有幾個還出色的不得了,比起小戶人家的胡氏來,實在是不能不引人遐想。

  吳氏歎口氣,要不是他們姜家有些沒落,姜尚賢也無甚出息,她當初也不會要了胡氏做兒媳。

  不過,胡氏也就眼界小一些,容貌一般了些,別的尚好,孝敬公婆,伺候相公,就是對小姑姜雪珍都是不錯的。

  是以,她也一直能容忍胡氏的缺點。

  余大夫人道:「小夫妻有點矛盾正常的很,解開了也便罷了。」又問剛剛到的江素梅,「碧荷怎麼樣?」

  「沒什麼,只像是受到點驚嚇。」江素梅想起碧荷一貫作為,說道,「只是誤會罷,我回去說一說她。」

  她剛才在路上已經聽說了,碧荷送完東西原本就要走的,結果被姜少爺叫住,請她帶他去家中書房一觀,中間不曉得出什麼事,姜少夫人知道後,就與姜少爺鬧開了,姜少爺打了她一巴掌。

  江素梅暗香,這姜尚賢也是,好好的請碧荷帶路,家中難道沒有小廝麼?也不知是不是有什麼別的意圖。

  吳氏又抱歉一聲。

  「親家太太這樣幹什麼呢,又沒有什麼事。」余大夫人笑道,「最近吃飯還慣呢?若是廚子做的不合適,可要告訴我。」

  她很自然的就說到別的地方去了。

  等到余大夫人與江素梅走後,吳氏又狠狠教訓那小夫妻一通,姜雪珍怕她氣壞身子,便來安撫。

  「也是你哥哥不好,真把我氣得!」吳氏看看姜雪珍,「所以說,找對人最是好了,像我與你父親,哪裡會有這些事?女兒啊,以後我定要好好給你尋一門好親事,咱們來京城了,這挑選的餘地可大了好些。」

  姜雪珍紅了臉。

  吳氏想到余家兩個公子,便又歎了口氣:「可惜他們余家沒有第三個公子,你瞧瞧,都是這樣的人物,誰嫁過去都是好命呢!」

  姜雪珍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不管是余文暉還是余文殊,他們的外表才學不說,只對妻子好,便是少見的,尤其是她堂姐夫,這麼些年,對堂姐都是從始至終的愛護,誰看了不羨慕呢?

  要是她將來也有一個這樣的夫婿就好了。

  姜雪珍正是少女如花一般的年紀,對於愛情自然有著很美好的幻想。

  然而,世事總是令人出乎意料。

  五年一次的選淑開始了,姜雪珍不幸被列入了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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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22:0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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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素梅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驚呆了。

  這姜家才來京都,姜大人也是在衙門沒幹多久,怎麼就會選到姜雪珍?不過她暗自慶幸,幸好余文君不在,不然指不定難逃一劫。

  見她感慨,余文殊道:「就算文君在,亦不會選她的。」

  「為何?」江素梅不明白。

  「本朝選淑,不選顯赫家族之女。」余老爺子雖然致仕,可誰也不能否認余家的威勢,故而,即便余文君在,她也不可能入宮,而姜家雖然是余家的親家,到底隔了一層了,姜家大爺這把年紀也不過是六品主事,姜雪珍才會被挑選的內侍看中。

  事實上,無論是出了皇后的劉家,還是之前出了麗嬪的王家,都是這種情況,父親不出挑,無甚才幹,背景也簡單,不是什麼名門世家。

  姜雪珍正符合這種條件。

  江素梅才知道,原來是皇帝怕外戚專權!

  「那選上了,也不能拒絕麼?」她為姜雪珍擔憂,別說宮裡榮華富貴享不盡,可也得看什麼情況,後宮佳麗三千,要得到皇帝的寵愛並不容易,而有時就算得到,失去也在轉瞬間的。

  那是再殘酷不過的地方了!

  余文殊搖頭:「自然不可,選上便是選上了,除非審查後不合適。」

  也就是說還要進行幾重考核才有資格成為皇帝的妃嬪。

  其實姜雪珍長得很不錯,個子不高不矮,五官端正,既有姜雪卉身上的那種溫柔,也有生於邊區城鎮的樸實純真,是個惹人喜愛的姑娘。

  現在就這事兒,姜家已經分成了兩派。

  一派是希望姜雪珍到時候好好表現表現,爭取能成為皇帝的妃嬪,將來給予家中照拂,一派是不願姜雪珍入宮門。

  吳氏自是後者,為此都哭了好幾回。

  她相公姜公亮屬於中間分子,不贊成也不反對,用他那句話概括就是:反正都是命,既然被選中了,便不要多想,順其自然。

  贊成的乃是姜雪珍的哥哥姜尚賢,胡氏雖然不說,心底也是一樣的想法。

  他們看到余家的光景,早就羨慕無比,若是姜雪珍入宮後得皇帝寵愛,那麼姜家自然能飛黃騰達。

  十日之後,姜雪珍被送去了宮裡。

  經過三輪嚴格的選拔,這一次從京都或近邊地區選來的兩千餘姑娘,最後就只剩下了三百個。

  而姜雪珍正是其中一員,她將會留在宮中,成為妃嬪的候選人。

  在那裡,她的人生也會翻開嶄新的一頁。

  因這事兒,吳氏大受打擊,病了好幾日,姜雪卉常去看她,她心裡也難過,第一次見到的堂妹不過相聚短短時間,便去了宮裡,也不知將來命運如何,豈能不為之歎息呢?

  府裡很是壓抑了一陣子。

  江素梅沒多久便準備給採蓮的嫁妝,還有江畫梅的添妝,她也備了豐厚的一份,與此同時,齊媽媽送上的名單冊,各列了未嫁的男女,她仔細瞧了瞧,撮合了兩對,一對是青禾與陪房之一,專管花木的任家大兒子,一對是寶珠與陪房胡家的小兒子。

  一下子要嫁出去三個丫環,齊媽媽建議江素梅再添置幾個新的,江素梅沒有同意。

  統共一個院子就兩個主子,零零總總用二十來個下人,好多都閒著無事可做,她決定就先這樣,沒有再補人。

  幾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過,除了幾樁喜事外,無風亦無浪,江素梅在這段時間個子總算又長高一些,終於可以挨到余文殊的肩膀了。

  就在這時候,余拙又毫無徵兆的回了家。

  比起離開時,他消瘦了一些,但精神尚算不錯。

  見到余文殊時,他第一句便是:「我要去永平見你娘親了。」

  余文殊很高興:「父親早日把母親接回來。」

  江素梅在旁邊獨自腦補,猜測余拙的真實想法。

  他是要與余二夫人和好了,去負荊請罪?還是,只是例行認錯,把余二夫人弄回來之後,仍是隨心所欲?

  他會真的改過麼?

  還是,他其實是要去和離?

  到底是哪一種呢?

  江素梅暗自冷笑了下,像是不經意的說道:「姨娘一直也很擔心父親,不知父親去見過沒有呢?」

  這話不是假話,聽弦雖然住去了雲居胡同,可一有機會便會過來一趟,詢問余拙回來沒有,她生怕余拙在路上出事。

  余拙的臉色明顯變了一變,像是愧疚又像是猶豫,過得會兒才道:「我以後會去看她,」又瞧著江素梅笑起來,「你長高了一些,與文殊站在一起,沒有那麼突兀了,等娘子回來,看到你這樣健康,定然會很高興。」

  他的笑容是溫和的,帶著善意。

  江素梅抿了抿嘴唇道:「還不知母親會不會回來,興許母親在永平過得很是幸福呢。」

  聽到這話,余文殊的頭側過來,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聽弦有喜這件事,他的妻子一直都很介意,對於父親,她的偏見很深,可是,父親始終都是父親,這種血緣關係是無法割捨的。

  即便他對不住母親,可是,人誰不犯錯呢?只要父親願意改變,他絕不希望父親與母親分開。

  他握住了江素梅的手,稍稍用了點力道:「母親再怎麼樣,也會想念我們的,我們也一樣,娘子,你難道不想見到母親麼?」

  江素梅的背脊挺直了一些,淡淡道:「不想,只要母親過得好,她在哪兒,我都沒有關係的,哪怕再也見不到她。」

  余文殊一怔。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深幽了一些。

  余拙卻讚許的道:「你這話說得很好,」他望向窗外,幽幽一歎,「只不過,能做到的人卻不多。素梅,假使文殊哪一日需得離開你,才能更進一步,你會否願意?」

  江素梅抬頭看向余文殊,正當她要做出回答的時候,余文殊道:「父親,不會有這一天。」

  余拙看看二人,點點頭:「好,你沒有娶錯人,以後好好對待素梅,切莫學我。」

  學他在經歷過這一切後,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

  這些年,他四處遊走,看遍風景,只當自己逍遙若仙,可以不被世俗束縛,原來卻並不是。

  這一次出走,他再也沒了原先的心境,山水再好,也沒有欣賞的念頭,他就好像一絲沒有根的幽魂飄蕩在天地間,什麼都沒有了意義。

  他這才知道,原來余二夫人是他的根,在內心深處,他是如此的依仗她,只有想到她在家中,他才可以那麼放心的離家,也只有她在家中,當他回時來,當他離家越來越近時,當看到余家的大門時,他的心裡才會湧現出歸家的喜悅。

  沒有殷婉了,便什麼都沒有。

  「我要去永平了。」余拙再一次說道,這一次,他的心裡滿是雀躍。

  余文殊用力點頭:「父親保重。」

  余拙便走了,在家中只停留了那麼一會兒,便重新收拾好行李,帶著長隨走了。

  不到半個月,江念梅誕下了一個男孩兒,敬老王妃狂喜,宴請四方。

  余家自然要去的。

  一眾女眷圍著江念梅,紛紛在說恭喜的話兒,江素梅與江畫梅二人看著自家外甥,也誇那孩兒長得有福氣。

  確實很好,白白胖胖,十分的健康,李氏笑得合不攏嘴,抱在懷裡都不捨得放下來。

  這當兒,外頭忽一陣喧鬧,隨後就沉寂下來,只聽有個尖細尖細的聲音從遠而近,高呼道:「皇后娘娘駕到!」

  江素梅一下子張大了嘴,皇后娘娘?

  好大的面子呀,江念梅生孩子,皇后娘娘居然到場慶祝,當真是無上的殊榮。

  一屋子的人齊刷刷都跪了下來。

  江素梅這是除長輩外,第一次跪拜別人,心裡總有些彆扭,不過罷,誰叫她不是皇帝呢,這輩子怎麼也是免不了要做這等事的,便淡定下來。

  皇后賞賜了好些東西,那太監報出了一長串,在場命婦沒有不羨慕的。

  李氏的嘴大概這會兒都笑歪了。

  劉氏緩緩坐於上首,笑著看江念梅:「你快躺下罷,才生過孩兒呢。」

  聲音美妙如黃鶯,聽得人身心愉悅。

  江念梅謝恩,兩個丫環忙扶她睡下來。

  太監見屋裡人太多,揮手道:「不是本家親戚的,都先出去罷。」皇后是來看江念梅的,別的閒雜人等,自是沒必要留在這裡。

  那些人走後,就只剩下老王妃與江家一干女眷了。

  「誰是江家三姑奶奶啊?」永和公主求了老半天,也被皇帝批准同行,這會兒忽然就想起余文殊的娘子來,可不是江家的麼,她好奇的發問。

  這聲音略微粗了些,可是很甜,江素梅忙道:「是妾身。」

  她也不知發話的是誰,既然是與皇后來的,定也是有份量的人物。

  永和公主哦了一聲:「你抬起頭。」

  江素梅便抬起頭,看到面前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姑娘,衣著華貴,生得與她的聲音一般,很是甜美。

  永和公主見到她的容貌,略有些失望。

  劉氏責怪:「仙琳,別這樣唐突。」

  江素梅下意識就朝劉氏看過去,這一看,驚為天人。

  怪道能做皇后娘娘,原來世上竟有這麼美麗的女人呢,簡直是毫無瑕疵,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皇帝好艷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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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22: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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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和公主被劉氏斥責,心裡也是一跳,但她人並不笨,忙道:「我聽人說江家的三姑奶奶寫一手好字,故而才想看看。」

  她對於江素梅好奇已久,私底下遇到機會也曾打探過,倒確實是這麼聽說的。

  跪著的眾人才釋然。

  不然都在奇怪,怎的直接就點江素梅的名呢,到底是什麼原因,這下算是給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劉氏請一干女眷們起來。

  她這次來敬王府乃是皇帝的意思,一來是因為與敬王關係親厚,二來也是見劉氏在宮中寂寞,讓她出來走一走,順便回一趟娘家。

  說起來,皇帝對劉氏真算是情深意重。

  劉氏的目光亦落在江素梅的臉上,她雖然對於余文殊的妻子也有些好奇,但不會表露出來,眼下見江素梅巴掌般大一張小臉,雖則不是大美人,卻也算得清麗,引人憐惜,心中不免有些酸澀。

  想當初,若不是出了那樁事,她遇到微服出來遊玩的皇帝,此刻,大概已經是余家的少夫人了罷?

  那麼,也不會過上這等日子,看著受盡寵愛,卻一言一行需得注意,還要提防眾多妃嬪,到底有多累,只有她自己知道。

  原本她這一生,不過是想嫁個良人,安安靜靜的過完這輩子!

  可又奈何?

  劉氏心覺悲涼,微微歎了口氣,她性子原本孤清,也無甚多餘的話好講,倒是永和公主,既然已經說江素梅的書法好,便提議讓她寫一副來。

  一眾人除了江念梅,都前往書房。

  江畫梅在江素梅耳邊笑嘻嘻道:「沒想到三姐這麼厲害,名聲都傳到宮裡去了啊!」

  她嫁人之後,林濤對她很是不錯,故而性子仍是同以前一樣。

  江素梅已知叫她的乃是永和公主,正覺疑惑,就算她書法好,可與宮裡那些人半點交集也無的,要說姜雪珍,她好似並不知,畢竟來的時間短,怎麼這永和公主卻會瞭解?

  她隱隱覺得奇怪,可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永和公主命府裡丫環磨墨,笑著問江素梅:「你可知李太白的詩?」

  「當然,詩仙之名,豈有不知的?」江素梅回答。

  「好,那你選一首來寫。」永和公主立在她身後,饒有興趣,又添一句,「可別辜負了我一番期待呀。」

  江素梅聽出她似有小瞧之意,提起筆,略一思考,「刷刷刷」便寫下了一首《將進酒》。

  筆走龍蛇,意態瀟灑,漆黑的墨汁在宣紙上綻放開來,便如雜花生樹,群鶯亂舞,眾女眷全都看得呆了。

  她們從不曾見過江畫梅寫的狂草,沒想到她有這等功力。

  「公主以為妾身這字如何?」江素梅放下筆,詢問永和公主。

  永和公主微微張大了嘴,吃驚的盯著江素梅。

  她只當別人說什麼書法好,不過是四平八穩,中規中矩的字罷了,能有什麼出彩,結果她竟然看到這樣一幅如利劍出鞘般的狂草,豈能不震驚?

  再看看江素梅,她嬌小玲瓏,素雅淡迫,哪裡像是會寫這種書法的人?

  永和公主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真是你寫的?」

  「難道不是我?」江素梅啞然失笑。

  「啊,真的太奇怪了!」永和公主叫道,「我見過張胡寫的,都不及,你如何練出來的?你,你這樣年輕!」

  江素梅已嫁做人婦,寫什麼字對她來說並不重要了,剛才一時興起,展露她在這方面的真正才華,此刻笑了笑道:「也是練了許久了,只平日裡還寫楷書。」

  永和公主皺著眉頭,片刻之後無奈道:「好罷,我承認你寫的很好,這字就送與我,行不行?」

  江素梅微微一怔。

  這永和公主的性子原來也是爽直,便道:「公主喜歡便拿去罷,也是妾身的榮幸。」

  永和公主喜滋滋的收了。

  劉氏旁觀全程,此刻再看江素梅的時候,更是多了一份了悟,能寫出如此狂草的人,她的內心必是不同凡人的,難怪余文殊會娶她,她褪下手上一串珊瑚石所打磨的手鐲賜予了江素梅。

  江素梅忙跪下謝恩。

  武氏看得無比惱火,暗想她當真是踩了狗屎運了,這都能博得皇后娘娘親睞,就是江念梅的,也不過是事先準備的隨禮,這手鐲,可是皇后娘娘平常戴的啊!

  不行,她也得讓江夢梅出一出風頭。

  「皇后娘娘......」誰知她剛張口,老太太一個眼刀飛過來,李氏趕緊伸手去摀住了武氏的嘴巴,便只剩下「嗚嗚」的聲音。

  老太太惶恐道:「兒媳婦不懂事,請皇后娘娘勿怪。」

  劉氏自不在意,起駕前往劉家。

  武氏憋紅了臉,差點咬李氏一口。

  「你作死,想害死咱們一家?」老太太稍後破口大罵武氏,「皇后娘娘面前,也是你胡亂開口的?以後你休想跟著出來!」

  老太太剛才心口一陣亂跳,差點嚇死,她對武氏這個兒媳婦已經沒有絲毫的耐心了。

  武氏解釋:「夢姐兒要是得皇后娘娘喜歡,以後可不是什麼都順利呢?咱們夢姐兒寫字也不差啊,就是彈琴......」

  老太太一個耳光就甩了上去:「沒個自知之明的,盡會闖禍,就是如念梅這等,也不敢毛遂自薦,夢姐兒算什麼?你還不給我閉嘴!」

  武氏又羞又憤,跺一跺腳跑了。

  「再去任何地方,都別給我叫她!」老太太下令。

  李氏應了聲。

  回去的路上,江素梅把手鐲給余文殊看,得意道:「看,皇后娘娘賞的,這珊瑚石顏色好漂亮!」

  是十分艷麗的赤紅色,戴在她皓腕上,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余文殊看一看,笑道:「你該得的,據說是寫了一副狂草?」

  他們在外面也聽說了,同一個府裡,又是這等好事,自然就傳出來了,當時余老爺子還很奇怪的問余文殊,江素梅什麼時候會寫狂草了。

  江素梅點點頭:「其實我早前便已練習狂草的,只怕祖父不喜歡,故而只在他面前寫楷書。」

  語氣裡頗為無奈。

  「以後你儘管這般寫,我很喜歡。」他握住她的手,手指輕輕摩挲,「其實我很早前就看過了,在來青軒。」

  江素梅愣住。

  「那時你寫了一副《新陽有月貼》,裡面一句,『世上事,對錯亦可並立,時不需急於決斷,當以心視之,方可明』,很好。」他微微一笑,「還有署名一遊居士,也很好。」

  聽他娓娓道來,江素梅心中震驚,她從不知余文殊竟然在那麼早之前就已經認識了她,而且,他還從來不曾提過。

  「怎麼會?」她睜大了眼睛。

  「怎麼不會?我便是那時才注意你的。」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一日,大概一切都已經注定,後來他才會娶了她。

  江素梅目光在他臉上游弋一圈,狡黠笑道:「那你自此也喜歡我了麼」

  余文殊道:「不曾。」

  「那是何時?」她好奇。

  他輕笑道:「不告訴你。」

  他眼眸閃著璀璨的光,即便在灰暗的馬車裡,姿容仍是絕世的,那樣一笑,當真是俊煞世人。

  江素梅心中一蕩,伸手撫上他的臉,感慨道:「今日見到皇后娘娘,才知世上有如此美人,原本你也該配這樣的人才是。」

  她雖然不是醜小鴨,卻也不是天鵝,對此,甚有自知之明。

  余文殊神色一正:「你亦是美的。」

  聽到這話,她又一甜,卻嗔道:「你糊弄我。」

  他哈哈笑起來:「難怪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此前說自己不是膚淺之人,你責怪我,這回說你美,你又說我騙你。蟲娘,你說我,該怎麼稱讚你呢?」

  這下江素梅也不知怎麼答了,咬一咬嘴唇道:「反正你娶也娶了,總是不好反悔的,我就是難養的很!」

  余文殊又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我不後悔,不管如何,你總是蟲娘,世上獨你一個的,來,給為夫抱抱。」

  他長臂一伸,便把她給摟了過去。

  到了家門口,江素梅臉色通紅的從馬車裡走出來,時不時的偷偷整理一下略顯凌亂的衣裙。

  余文殊過得一會兒方才出來。

  車伕只盯著地上看,等他們都下了,忙不及的就趕車走了。

  翠羽送上一封信,說是余文君寫來的。

  余文殊打開來看,江素梅也湊上去,結果只看到一半,便笑了起來,余文殊卻很是有些尷尬。

  原來余拙到了永平,受到了殷老太太殘酷的報復。

  余拙想要余二夫人回家,他需得住在殷家一段時間,殷老太太同意才會讓余二夫人回京都。

  對於余拙來說,那地獄式的生活來臨了,在殷家,他不止要同下人去集市買菜,打掃宅院,還得學習算賬,據說常把事情搞得一團糟,殷老太太用竹尺打他手心那是家常便飯。

  余文殊看完,歎了口氣:「父親不容易啊。」

  江素梅不發表意見,但私底下自然覺得很好,余拙就該被好好鍛煉下才好呢,不然她這個婆婆也太憋屈了,憑什麼要跟他回來呢?假如一切都不曾變化。

  又過得一個多月,江家傳來好消息,蔣氏又懷上了,與此同時,姜雪珍被皇帝寵幸,竟然在短短幾個月內榮升為和嬪,皇帝體恤她初初離開家人,未免孤獨,特許她請了她母親吳氏,大嫂胡氏,還有姜雪卉與江素梅二人前往宮裡相看。

  江素梅得知自己要進宮,不由有些緊張,但也帶了十二分的好奇。

  皇宮到底是什麼樣的呢?

  姜雪珍到底又過得如何?

  很快,她們就要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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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寧妃娘娘

  雖江素梅嫁與余文殊,也是五品官的妻子,但因他尚未有超群的功績,是以也未得誥命之封,但將來得了,論夫人的品級,乃稱為宜人。

  江素梅次日早早起來,換上莊重的衣裙,便與姜雪卉去匯合。

  二人上了馬車,面皮都繃得緊緊的。

  過得一會兒,江素梅安撫道:「其實也無甚怕的,昨兒問過相公,只是去探望娘娘,又不是面見皇上,無需擔心。」

  姜雪卉歎了口氣,抹了抹裙面:「第一次去宮裡,著實沒有想到。」

  她哪裡能知道自己的堂妹竟會做了皇帝的嬪妃呢!

  聽出她話裡的傷感,江素梅道:「事情已發生了,以後咱們只盼和嬪娘娘能安安穩穩,在宮裡過得幸福罷。」

  「嗯。」姜雪卉點點頭,「幸好堂妹......娘娘是個有福的,想她在宮中定不容易。」

  江素梅其實對姜雪珍那麼快的榮升也頗為驚訝。

  後宮這種吃人的地方,姜雪珍卻看起來如魚得水,可見她的適應力是無與倫比的,當是個絕頂聰明的人。

  如果不是,那麼,就是她的運氣很不錯,至少得到了皇帝的寵愛,不過,單靠運氣的話,卻又不能長久。

  到底她是哪一種呢?

  江素梅很想快點見到和嬪娘娘。

  馬車很快便到了,在宮門外遇到了姜家的車。

  過去了大半年,姜家當然已經找到住的地方,早就搬出了余家,現在姜雪珍受寵,他們家最近又買下了一處大宅院。

  胡氏滿身金光閃閃的下來,吳氏瞪了這個兒媳婦一眼,剛才急著出門,也沒有注意,這會兒才發現胡氏把新買的首飾全都戴在了頭上,手上,俗氣無比。

  胡氏見吳氏看過來,便低下了頭,但心裡卻不以為然。

  「嬸子,堂弟妹。」姜雪卉同她們見禮,江素梅也一併過去。

  吳氏看她們穿著極為得體,又想到胡氏,便是忍不住歎氣。

  以前尚能容忍,這會兒是越來越受不了這個兒媳婦的不當了,她一擺手:「咱們快進去罷,只能待一會兒就要走的。」

  門口,已有小太監與宮女來迎接。

  「咱們帶了一些東西,不知?」吳氏禮貌的詢問。

  和嬪正當受寵,小太監忙叫人從車裡捧出來,一邊笑道:「自然可以,你們是娘娘的家人,帶些東西看望乃是常理,請隨小人走罷。」

  吳氏忙道謝幾聲。

  一行人隨後跟著進入皇宮。

  江素梅走了一會兒才知此處的廣闊,一棟棟建築群又顯威嚴,極有壓迫之感,當真是天子住的地方啊!

  好不容易才到內宮,進入妃嬪居住的區域時,各處風景才又柔美一些,她很想好好看看,可是東張西望很是失禮,也只是隨意瞥上幾眼。

  「春來,她們是誰呀?」忽然,有個清脆的聲音在前方傳來。

  叫春來的小太監忙回答:「是和嬪娘娘家裡的。」

  「哦,原來如此。」

  發話的是宮內的侍女,穿得錦繡衣裙,頗為華麗,江素梅暗想,以前聽說相府的丫環好比一個九品官,這侍女可也比得上大戶人家姑娘的穿著了,倒不知是誰。

  「寧妃娘娘叫你們過去。」那侍女又道。

  春來就有些驚慌:「小人要帶她們去和嬪娘娘那兒呢......」

  「娘娘發話,你敢不聽?」那侍女聲音拔高了一些。

  春來的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只好帶她們走去不遠處。

  那裡,正站著一位絕色美女,身材高挑,五官略有狐媚之相,十分的誘惑人,就是比江如梅,還要艷上幾分。

  宮裡當真是美人如雲啊!

  若說皇后娘娘是幽谷仙花,這人就是高山玫瑰了。

  「見過娘娘。」吳氏帶頭向她行禮。

  既是稱妃,那自然比和嬪的品級又高上一分了。

  寧妃娘娘嗯了聲,目光落在她們四個人臉上,輕蔑的一笑:「當真是一家人,勉強看得過去,這些是什麼?」

  「是送給和嬪娘娘的。」春來代為回答。

  「給我瞧瞧。」寧妃招招手。

  江素梅心裡咯登一聲,這寧妃來者不善啊,肯定是找茬的,不然別人送家人的禮物,她憑什麼要看呢?

  吳氏忙道:「都是粗俗之物,入不得娘娘的眼睛。」

  吳氏在這方面也堪稱能屈能伸,之前便是對一個太監也是極為謙遜的。

  寧妃置之不理,照樣打開來看。

  因和嬪入宮之後便沒有歸家,已是有很久的時間,吳氏這趟來,帶了好些東西,還有姜雪珍最愛吃的糟魚,鹹菜。

  寧妃看到這些,哈哈笑起來:「果真是粗俗,這些也能入得了嘴,和嬪當真是鄉野地方來的呢!」

  可就是這樣的姑娘,皇帝竟也能喜歡,最近一連三夜都歇在那裡,她可是好久不曾與皇帝侍寢了!

  寧妃啪的把吃食扔在地上,訓斥道:「和嬪現在是多金貴的人了,還能吃這個,要是壞了肚子,如何是好?你們擔當得起麼?」

  這些可是吳氏親手做的,她當時臉色就沉下來,可是寧妃什麼身份,她也不敢違抗,只得屈辱的稱了聲是。

  但寧妃沒有放過她們的意思,還要繼續翻看。

  此時已是秋末初冬時節,外面呼呼刮著風,吹在臉上冰冷冷的,江素梅吃了那麼久的北風已經很是惱火,眼看還要受寧妃娘娘的侮辱,她咬牙上前一步,行禮道:「恕妾身冒犯,只咱們來此一趟,只短短工夫,若再耽擱,只怕剛見到和嬪娘娘的面,這就要走了,還如何敘舊?皇上原本是體恤和嬪娘娘,若是到時候問起來,倒不知如何答呢。」

  寧妃的眼睛瞇了起來,審視著江素梅。

  「你是何人?」她忽地又想起來,「哦,余家的二少夫人。」

  余家在余老爺子當首輔的時候,聲名顯赫,她自然也聽說過余家的一些情況,那余家大少夫人是個病懨懨的,這一個看著很精神,眼神清亮照人,看舉止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定是余二少夫人了。

  江素梅回道:「正是。」

  寧妃冷哼一聲:「貿然插口,不怕我掌你嘴?」

  江素梅微微一笑:「妾身乃實話實說,娘娘若有覺得不對的,請指正。」

  管她什麼妃子,和嬪乃是如日中天的時候,不然以寧妃的身份何必拿她們家人出氣,定是沒有辦法對付和嬪才會如此,那麼,她何必怕寧妃,長她志氣?即便她是有品級的妃子,但她也是朝廷官員的正妻,寧妃又能如何?她可不是皇后!

  再說,退一步講,就是對寧妃服軟,受這些屈辱,她難道就會放過和嬪了?

  沒有這樣的好事的!

  寧妃臉頰抽搐了一下,她確實不敢拿江素梅怎麼樣,若是當真打她的臉,被皇上知道,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她挑了挑眉道:「我乃是為和嬪著想,你們這些人,來宮內可要處處注意些,別丟了臉。」又深深看了江素梅一眼,「我也記下你今日說的話了。」

  這話可就隱含威脅的意思了,江素梅彎下腰,恭送她走,只道:「祝娘娘聖寵常在,青春永駐。」

  寧妃差點腳崴到一下,氣歪了鼻子。

  她年紀不小了,哪裡還有什麼青春,如今聖寵也稍微移去了別處,江素梅說的這句話當真是刺中了她的最痛,把寧妃恨得緊緊握住了拳頭。

  胡氏見寧妃走遠了,才呸的吐出一口唾沫:「仗勢欺人,也不瞧瞧自己什麼樣!」

  明明她剛才嚇得渾身發抖,這會兒又裝膽子大了。

  吳氏搖搖頭,看向江素梅:「今日可得罪寧妃娘娘了,不過她主動尋事,怕是雪珍她......」她歎了口氣,「雪珍在宮裡的日子不好過。」她傷心的抹起了眼睛。

  「嬸子,和嬪娘娘是得寵了,才引得那些人嫉妒,怎麼也不算是壞事呀。」姜雪卉安慰她,「總是這樣了,嬸子放寬些心。」

  吳氏長歎一口氣,點點頭,又叮囑江素梅:「以後凡事也可忍耐些。」

  她是覺得江素梅不該這樣回擊寧妃娘娘。

  江素梅誠實回答:「若是今日被寧妃娘娘欺負了去,只怕她更加囂張,覺得和嬪娘娘家中無人呢,這等小人,咱們不必容忍。」

  都是欺軟怕硬的主,他們余家又不是沒有實力,怕什麼呢?

  吳氏想一想也是,便不再說。

  一行人徑直去了姜雪珍所居住的玉和殿。

  此時百花漸漸凋零,唯有菊花傲然,盛開在路兩旁,奼紫嫣紅,竟是什麼顏色都有,看得人眼花繚繞。

  姜雪珍親自迎出來,撲入吳氏的懷中。

  母女兩個摟住一陣哭泣。

  眾人相勸,才分開。

  「你們怎的這麼久?」姜雪珍拿帕子掖眼角,嗔道,「我等了好一會兒,春來不是早早去接你們了麼?」

  吳氏一時不答,胡氏搶著道:「還不是遇到那寧妃娘娘呢,把母親做的糟魚都扔掉了,真是氣死人了!」

  「什麼?」姜雪珍瞪圓了眼睛,「她竟然這麼做!」

  「是啊,如今娘娘得寵,以後遇到可要好好教訓她,」胡氏咬著牙,「怎麼能這樣對待咱們呢?娘娘可告訴皇上,請皇上做主呀!」

  「別給我渾說。」吳氏一聲厲喝,「你閉嘴。」

  胡氏身子一抖,不敢說話了。

  「你在宮裡,做事時時要謹慎,今日之事,可不能與皇上提起。」吳氏叮囑,她是清楚後宮之間的爭鬥的,一步踏錯,萬劫不復。

  姜雪珍嗯了一聲,請她們進殿中一敘,但心情明顯就不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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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刁難

  不過皇宮卻很養人,姜雪珍比起往前,漂亮許多,一顰一笑皆有靈氣,難怪會得皇帝喜歡,再看殿中陳設,華麗富貴,真是神仙一般的住所。

  胡氏看得目瞪口呆,原來宮中妃嬪過的日子才是真真的奢華呢!

  比起來,余家都不算什麼了。

  姜雪珍命人端來吃食,又是珍饈,美味可口,眾人讚歎不已。

  「這下母親可放心了,看妹妹這樣享福。」胡氏羨慕。

  吳氏不理會,只問姜雪珍近日情況。

  姜雪珍一一回答。

  「娘娘可要提防寧妃,我看她對您很有怨氣。」江素梅其實對姜雪珍榮升為和嬪娘娘的過程頗感興趣,但是這不可能問得出來。

  「她早就針對我了。」姜雪珍放下手中玉碗,「之前挑釁過好幾次,幸好有皇后娘娘護著,她也不敢胡來。」她歎了口氣,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會得到皇上寵愛的,當時遇見皇上乃是機緣,只為替田昭儀尋貓,在園子裡撞見他,後來也不知怎的,皇上便常往這裡來。

  聽說有皇后護著,吳氏欣喜道:「那你可要敬著皇后娘娘,千萬要討她歡心。」

  皇后劉氏一入宮,沒多久原皇后就被廢除,她登上後位的速度簡直跟飛一樣,那自是因為皇上的恩澤,有她做護盾,自家女兒定是穩當的。

  姜雪珍面露尊敬之色:「娘娘是好人。」

  若不是她,宮裡齷蹉的事情更多,她在宮中這大半年,聽說的傳言不少,為爭寵,那些妃嬪都是不擇手段的,往前莫名死掉的都有好幾個,別說那些宮女太監了,可是劉氏來之後,這種事情就變得少了。

  一來,皇帝常去她那兒,眾嬪妃一致的仇敵便是她,互相之間自然就斗的少,二來,劉氏做事公正,沒有嬪妃可以利用到她,對於犯錯的嬪妃,劉氏都會嚴懲,後宮不好的風氣算是被肅清了一下。

  原來劉氏為人還不錯,江素梅暗想,長得又美,做事又得人心,當真可惜了,竟然嫁給皇帝,這皇帝再怎麼愛她,可不是還在寵信別的女人麼!

  暴殄天物啊!

  她很為劉氏不值。

  姜雪珍說了會兒,忽然看向胡氏:「聽說哥哥出手買了大院?怎的有錢的?」

  胡氏目光躲閃,向吳氏求救。

  吳氏恨鐵不成鋼:「還不是別人送的,我知道的時候已經買下了,你放心,已是還了一部分,下回他不敢的了。」為這事,姜尚賢被姜公亮狠狠罵了一通,也不准他沒事再出門會新結交的狐朋狗友。

  「這就行了。」姜雪珍認真道,「可不能讓人說是借了皇上的好,我雖是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父親與哥哥也不似余家的男兒,可是咱們做事一定要堂堂正正的。」

  看得出來,姜雪珍三觀很正,並不曾想過因為自己得寵,就非要為家人謀福利。

  大概她這樣的性子,皇帝才會喜歡罷?

  江素梅好奇問道:「娘娘,皇上常來用飯麼?」

  「不曾。」姜雪珍搖搖頭,很自然的道,「皇上只陪皇后娘娘吃飯,飯後偶爾會來,常帶著書,其實我也不大說話,常與皇上各做各的事呢。」

  眾人都覺得奇怪。

  還以為姜雪珍有什麼手段,看來並不是。

  眼見時間差不多了,吳氏就要告別。

  姜雪珍捨不得,又抱住她哭了一陣。

  她從小沒有離開過吳氏,結果入了宮,一分別就是這麼久,要等下一次,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吳氏也抹眼淚,眾人看著心裡不好受,過得一會兒,她們才離開玉和殿。

  結果沒走一段路,又遇到一行人。

  永和公主老遠就說道:「余二少夫人,是你呀,你怎麼來啦?」

  江素梅吃驚的往前看去,只見當中一人身穿黃色長袍,袍子上繡著龍紋,再往上看,五官冷峻,長眉修目,頭頂帶著黑色的冠帽,她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天那,竟是皇帝駕到!

  還當不會見到皇帝,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江素梅心道,不過跪一跪也值了,皇帝這種稱號在她上輩子不知聽過幾回,可真人,誰人能見?可今日她見到了。

  周圍的人也全都跪了下去。

  皇帝叫他們起身。

  永和公主笑嘻嘻看著江素梅道:「皇上,那幅字就是她寫的呢。」

  「好。」皇帝點頭,「女子能寫出如此草書,實屬少見,賞。」

  趙桂領悟意思,忙讓小太監拿了一套文房四寶來。

  江素梅跪謝。

  「你的書法得多多練習了。」皇帝轉過頭教導身邊一個年約*歲的男孩兒,「切莫偷懶,有道是字如其人,你是太子,該當為弟弟妹妹做個典範。」

  太子忙道:「孩兒謹遵父皇教誨。」

  江素梅好奇,抬頭看過去,只見太子與皇帝長得有七分想像,不過鼻子長得不好,有些兒塌,倒不知像誰,明明皇后的鼻子也是高挺的。

  她本以為這二人生出來的孩子定然十分的完美呢!

  永和公主衝她擠擠眼睛,過來小聲道:「這賞賜可是我為你掙的,你知道不,這一套不知道值多少錢呢,乃是進貢來的,皇上很欣賞你寫的字。」

  江素梅見她拉近乎,便輕聲領情道:「妾身謝過公主。」

  假若可以多一個朋友,她是不會介意的,總比多一個敵人來得好。

  永和公主就笑了,隨皇帝走了過去。

  直到離開宮門,江素梅才同她們說太子的事:「與皇上長得真像,可是,與皇后娘娘又不像,可惜了。」

  姜雪卉一怔,隨即就噗嗤笑道:「你也有糊塗的時候,這太子呀,原本就不是皇后娘娘生的,他是前皇后所生的長子,聽說很得皇上喜愛。」

  江素梅很驚訝。

  原來太子不是劉氏生的,不過仔細想想,卻也是,劉氏看起來很年輕,不該有那麼大的孩子才對,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呢,怪只怪那些事都是在她來這個世界之前發生的,她一無所知。

  到家之後,她把文房四寶拿出來細細欣賞了一回,果真是皇家出品,品質不凡啊,比余文殊用的還要好,等他回來一定要好好顯擺顯擺。

  余文殊看到,果然驚歎了一回:「你不過見了皇上,皇后一次,就得到兩次賞賜,為夫確實不如!」

  江素梅得意的大笑。

  那樣子最是張揚,肆無忌憚,也是余文殊喜歡看到的,故而才順她意吹捧一回。

  江素梅自然不知,笑過之後,方才謙虛的道:「運氣好罷了,不過我今日才知道太子不是皇后娘娘生的,相公也不早些告訴我。說起來,皇上也是奇怪的很,既然寵愛皇后,怎的還留著原先的太子呢?我聽大嫂說,前皇后就是因皇后被廢的,好似是動了什麼壞心思,被皇上發覺。」

  「確實如此。」所以余文殊才不願意充當教育太子的角色,只因太不穩當,幸好皇上也沒有選他,選了程順,只怕程順一直以來的心情不會太好。

  「那為何還保持太子的地位呢?難道皇上不怕太子怨恨他,或者怨恨皇后?」江素梅想不明白。

  余文殊搖搖頭,半響歎一聲道:「感情若是樣樣都想得清楚,那世上的難事會少掉很多,皇上不喜竇皇后,卻不代表他不喜太子,這也許並不矛盾。」

  太子是皇帝第一個兒子,他是傾注了心血的,未必那麼快就能快刀斬亂麻。

  江素梅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她覺得余文殊說的不錯。

  人類的感情從來都是很複雜的,這是一個永恆的深刻的話題,故而,很難有一個準確的回答。

  「今日還遇到一件事情,寧妃娘娘刁難人,把姜夫人帶的糟魚都扔了。」江素梅氣憤的同余文殊說,順便也給他提個醒兒,「我說話不好聽,可能得罪她了,你以後要小心些。」

  「寧妃?」余文殊唔了一聲,「是王家的女兒啊。」

  「王家?」江素梅一愣,「那她以前是麗嬪麼?」

  那個王家她可是去過的!

  「正是。」

  「怪不得她那麼囂張,也是受寵多年了,還從麗嬪升到了寧妃,應該是後宮裡出挑的妃嬪呢。」江素梅說著又冷笑道,「不過聽說她父親與兄弟都不是有能力的,依仗她還差不多。」

  寧妃想要靠家人出氣,難得很。

  事實上,她猜對了一半。

  有些人雖然能力不足,但找事的本事卻不小。

  余文殊這日就遇到了難題。

  他們兵部領俸祿都要去戶部的,眼看臨近年關,好些官員都等著拿了俸祿好過年,是以戶部最近都很忙,從早到晚的點算財務,再分發出去。

  可等到余文殊職方司這一部門時,戶部說錢有些緊張,讓他們等一等。

  結果,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月。

  其中他派到邊疆去考察地形的人員,居然也不給領這份苦錢,跑來找他哭訴。

  余文殊一怒之下,親自去了戶部。

  負責發錢的主事慢條斯理道:「也不止你這兒,不是說等等麼,總會發給你們的,急什麼?難道你們家裡還缺這點錢?先回去罷,等寬裕了,自會告之。」

  這敷衍的態度余文殊看在眼裡,眼眸沉了沉道:「倒不知還有什麼部門同咱們一般?」

  「反正就是有。」那官員斜睨他一眼,「余大人,你等不及,可以去寫奏疏呢,咱們戶部稍後會同皇上通報的,就是要慢一些,又不是不發。」

  「教坊司眾人的俸祿都已經領了,唯獨少咱們職方司?」余文殊喝道,「軍國大事都在於咱們兵部,此次我奉命繪製地圖,乃是用於大計,爾等敢一而再的拖延?此事也如實上稟於皇上?若此圖不曾在預定之期完成,你敢擔當?請你們上司出來!」

  那主事就有些嚇住了。

  他原本也是受了戶部員外郎的叮囑,特意刁難,可真要他承擔,他哪裡敢呢?連忙就進去了。

  不一會兒,王光璧出了來,他二十餘歲,倨傲的看著余文殊:「怎麼,主事未講清楚麼,你非得糾纏此事?職方司又如何?就高於旁的部門,便是無錢,又怎麼樣!」

  那王光璧便是寧妃的弟弟了,前不久才升任為戶部員外郎的,是個相當好的肥差。

  余文殊來之前就知道,定是王家作梗,一看果然如此,當真是好氣又好笑。

  那寧妃也是沒個章程,宮裡幾句矛盾,竟要讓她弟弟為之出氣,傳到皇帝耳朵裡,她還有好果子吃?

  他淡淡道:「王大人這位置來之不易,余某提醒你,可不要因為一點小事而後悔。」

  王光璧大怒。

  這種走關係的人最怕被別人揭穿了,他大叫道:「你說什麼?」

  「請現在就把俸祿交出來,余某可以既往不咎!」余文殊也沉下了臉,表情十分嚴肅。

  那冷冷的目光讓王光璧心裡一跳,可是他有姐姐撐腰,怕什麼呢?再說,戶部掌全國財政,這種延發俸祿的行為並不少見,好些官員只要有得領就算了,又不是真的不給,拖延一會兒算什麼?

  他挺起腰板:「你待如何?」

  余文殊上前幾步,他身形高挑,王光璧一下子就被罩在陰影裡。

  他嚴厲道:「你們戶部在各地督查不力,令國庫虛空,金大人離職後,多方上奏,經半年餘,形勢才略好轉,令皇上頗為寬心,如今年底將至,卻又報錢財緊張,你是不是腦袋都不要了?」

  那話衝入耳朵,王光璧渾身一抖,腦門上冷汗就溢了出來,可是他扔不願屈服,大吼一聲:「你別嚇我,滾開!」一拳就轟了出去。

  余文殊一側頭,閃過那拳,心中也惱火的很,好生說話不聽,非得動手,真是個豬腦子!

  他手一推,把王光璧甩開。

  王光璧其實是怕令姐姐失望,畢竟他們一家都靠著寧妃的,如今好不容易可以立點功,他也不願放棄,當即又往前撲過來。

  余文殊眉頭一皺,忍無可忍,提起拳頭也砸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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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22:08:53
  第76章 歸來

  那主事驚嚇過度,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連忙跑去叫人。

  余文殊回來的時候,臉上多了一塊青色,要論一對一,他絕對不會受傷,可在戶部,王光璧是有親信的,他們明著拉架,暗地裡就偷襲到一記,不過王光璧被他揍得不輕,也算了。

  聽說他受傷,江素梅跑到門口,驚問道:「怎麼了,誰打你的?」

  「不知道。」余文殊脫下官服交給她,「不過王光璧被我揍了。」

  「王光璧?王家的?」江素梅瞪大了眼睛,「莫不是寧妃家裡的人?」

  「就是她弟弟。」余文殊沒好氣。

  他原本也不想把這事兒鬧大,畢竟寧妃是皇帝的寵妃,只要王光璧如數交出俸祿就算了,結果這人腦子不清楚,聽不懂他的意思,這下好了,就是他不捅出去,別人也得出手。

  這王家父子兩個都是無甚能力的,但卻佔據著不錯的位置,肯定有好些人看不過眼,隨時等著挑刺呢,這不就有好機會了麼?

  江素梅聽了,對那寧妃一家又是看輕了許多。

  就照他們這樣的情商智商,早晚也是不行的,只等著下台罷了,她叫人去找來化瘀膏,給余文殊洗淨臉,取一些給他輕輕抹上。

  「幸好打的不重,我看四五天就能好。」她仔細觀察了下,抱歉道,「也是我多嘴,惹到了寧妃,不然你也不會受傷。」

  「無妨,小傷而已,總比讓你憋著好罷?」他鄭重道,「若是我在場,也同你一樣,咱們余家從來都不是任人欺負的,你需得記得。」

  「好。」江素梅笑著點點頭,又好奇的問,「那王光璧被你打成什麼樣了?」

  余文殊便冷笑了下。

  他的武藝是外祖母殷老太太啟蒙的,自己也有些興趣,故而常常會加以練習,身體自是比一般人強健的多,王光璧挨了他五六拳,慘叫不止,那腰都直不起來了,還是他手下留情,不然王光璧廢了也不一定。

  江素梅道:「不管如何,反正是他咎由自取,就怕寧妃到時候吹枕頭風。」

  王光璧被余文殊打的消息當然很快也傳到了宮裡。

  就如江素梅想的一般,寧妃哭著就往皇帝那裡告狀。

  皇帝此刻已經收到好幾封奏疏,都是趁機彈劾王光璧的,把他以前做壞的事一股腦兒的翻了出來,這次挨揍,又是因為拖延給兵部職方司的俸祿,皇帝看了更加惱火。

  這繪製地圖的意思乃是他下達給兵部的,兵部尚書再主持會議討論,職方司何其重要,任何軍事都離不了它,王光璧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也不看看是什麼部門,就拿著雞毛當令箭!

  別說余文殊還比他高一個品級,同朝為官,怎麼能先出手打人呢?所以寧妃還沒把準備好的說辭講出來,就被皇帝劈頭蓋臉罵了一通。

  寧妃嚇一跳,眼見招數不靈,只得跪下來痛哭,從為弟弟求情,變成恨鐵不成鋼,數落王光璧做得哪裡不好了,又說自己也沒有盡到姐姐的責任。

  皇帝看她還知道自省,便沒有再責怪,只下旨免去了王光璧的職位。

  至於王老爺,看在寧妃的面子上,暫時沒有動他。

  「莊上傳消息來,說宋媽媽還是很老實的,沒有生事。」翠羽說與江素梅聽,「農事上也常提出建議,問少夫人要不要命她回來。」

  江素梅道:「你覺得如何?」

  翠羽不喜宋媽媽,說道:「奴婢怕她回了之後又有別的事情,既然她農事不錯,索性便常住那裡,少夫人至多多補些月錢,她便是在那裡養老也無甚不好的,假若老太太要招回她,倒也可以。」

  始終不是自己的人,宋媽媽有些滑頭,留在身邊也不放心,江素梅點頭:「那便照你說的辦罷。」

  桃葉忽然敲了下門,走進來,小聲道:「少夫人,書蘭又去書房了,還拿著藥膏呢,大冷天穿了薄薄的。」

  倒不是她刻意要關注書蘭,實在是一直都不消停,故而她手下幾個丫環也常盯著,這回余文殊受傷還未好,怕是要給他去抹藥膏。

  江素梅想著好笑,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啊!

  要說書蘭的韌性還真不錯,余文殊明顯是沒有要收她做通房的意思,不然她這些月在小日子裡,他早就耐不住了,怎的書蘭就沒個眼力見兒呢?

  「別管。」她擺擺手,「先看著。」

  桃葉一會兒又來報,說書蘭被余文殊趕出去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余文殊眼見她又要來伺候,這會兒連布菜也不要了,關上門,只跟江素梅兩個人吃,你一筷我一筷也沒什麼不好。

  江素梅心情不錯,自家相公經得起考驗總是件好事。

  到得臨睡前,余文殊躺下來道:「我看書蘭年紀也不小了,你找個人配了罷。」

  她一怔,問道:「配給誰呢?書蘭是母親選的人,是不是要先問過她?」

  「不用。」余文殊皺眉,「還不知母親何時回來,她留在這裡不好。」

  他也是有些煩了,是個男人,都不會看不出來書蘭在勾引他,雖說他早知道好些男人都有通房,可他沒這個念頭,所以書蘭總是這樣,他很是惱火。

  卻又不好挑明了說她,便丟給江素梅去處置。

  「那好罷。」她的眼眸在夜色裡顯得更是溫柔了些,側過身趴在他胸口道,「那我要是挑個她不喜歡的,她不肯,又怎麼辦呢?」

  書蘭明顯是有脾氣的,她的目標乃是余文殊,豈會願意嫁給別人?

  她是在問余文殊要權力。

  余文殊想一想道:「若是她不肯,那你就讓她自己挑,定個時限,也算是主僕一場罷,若她還不願,」他頓了頓,「便送給大伯母去。」

  余大夫人那一張面癱臉,兼做事風格,底下的下人絕沒有在二房來得舒服,江素梅笑了:「好,我知道了。」

  余文殊摟著她便要入睡。

  誰知道,江素梅又問:「那碧荷呢?她年紀也不小了。」

  余文殊沒有立刻回答。

  碧荷比起書蘭,顯然是較得他喜歡的,這些年,他青蔥的歲月都有碧荷在旁陪伴,她服侍的很好,他喜歡吃什麼,平日裡出去穿什麼,用什麼,她都很瞭解,可以說,碧荷是個很好的丫環。

  那片刻的沉默,讓江素梅心裡一緊,這種緊張,又讓她胸口很悶。

  這種感覺從心口蔓延開來,她陡然發覺,原來自己也不是不在乎他的。

  大概這就是日久生情罷。

  一開始再如何沒有讓自己的心陷入,可是日子是一天天累積起來的,那些歡笑,那些交流,那些纏綿,那些點滴,慢慢的會一絲絲的滲透入心裡。

  更何況,他如此英俊,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討厭。

  就在她胡思亂想間,他說道:「假若有合適的,也可以,碧荷總不能一直做我的丫環,你仔細挑個好人家罷。」

  再怎麼樣,她終究也要成親生子,擁有自己的家。

  也許他這語氣裡有些不捨,可更多的卻是關心,是祝願。

  江素梅鬆了口氣。

  那口氣吐的有點兒長。

  余文殊發現半躺在她身上的人,整個人越發綿軟了,手就不老實起來。

  江素梅這一次很主動,引得他激情澎湃,夜半三更才入睡。

  這樣的後果便是,他差點沒有趕上早朝,據下人說,早飯都沒有吃,叫長德帶了幾個饅頭便坐轎子出門去了。

  看來,這種事還是要節制點啊。

  他可不像她,可以睡懶覺的。

  因公婆都不在,平日裡不用請安,江素梅在床上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到得冬至,天氣越發冷了,前幾日已經開始下雪,早上起來便是茫茫一片白色,下人們穿著厚厚的棉衣,四處掃雪。

  屋裡早就燃了炭,四個角落都擺上了炭盆,是以還算溫暖,這樣的天,真是一點也不想出門。

  江素梅翻著幾樣布料,正當挑選來做貼身小衣,桃葉興匆匆的跑進來,不等進來,就在門口叫道:「少夫人,二爺與二夫人,還有姑娘回來了!」

  江素梅手裡的料子掉在桌上,忙不及的披上大氅就奔了出去。

  「母親,母親!」她遠遠看到余二夫人,眼眶一熱,大聲的叫起來。

  余二夫人快步過來,握住她的手:「這麼冷,怎麼還出來呢,快進屋去。」

  她還是這般溫和,一點也沒有變。

  眾人進入堂屋。

  余文君笑道:「二嫂長高了呀!」

  江素梅道:「多謝大嫂的食方了。」她又轉過頭叫了一聲父親。

  余拙還是老樣子,笑著點點頭

  余二夫人拍了拍江素梅的手道:「剛才進來,看府裡各處都很好,聽大嫂說,都是你在管著的,真是難為你了。」

  當初她走的時候,可是交予余大夫人的,誰知道她那麼快就轉給江素梅了。

  「大伯母也會教導的,再說,母親在家時,一切都井然有序,我原本也不用花多少心思。」江素梅看著余二夫人,並不曾在她臉上發現什麼異常的情緒。

  這一次回來,她還會走麼,當真原諒了余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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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22:09:15
  第77章選擇

  因他們三人的歸來,府裡一下子又變得熱鬧了,余大夫人在這段時間很想念余二夫人,所以幾乎每天都要過來相看,江素梅也圍著余二夫人閒話家常。

  在這家裡,余二夫人果然是最最重要的主心骨。

  余文殊見到父親母親又安好在一起,心情也很不錯,小夫妻兩個晚上常在上房用飯,其樂融融。

  「父親還去遊歷麼?」余文殊對這個問題很好奇。

  這也是江素梅想聽到的,她豎起了耳朵。

  余拙笑道:「自然去呀,我與你母親說過了,去還是去的,只是時間短一些,常回來便是,」他頓一頓,「一年就兩次好了,幸好遠一些的地方以前去過不少,倒也罷了。」

  那還帶不帶聽弦呢,江素梅很想接下去問這個。

  可惜她是小輩,問不出口。

  余文殊也沒有問。

  不過殷老太太肯放余二夫人回京都,想必余拙是表了很大的決心的,倘若還帶聽弦去,那不是找死呢?

  殷老太太下次來,一定會把余拙的腿打斷,江素梅對此毫不懷疑。

  然而,聽弦卻自己找上來了。

  她得知余拙回來,坐立不安,眼見幾天過去他也不曾來看她,便再也忍不住,尋來了這裡。

  當時,江素梅正與余文君,姜雪卉三人在臥房品茶談天,秋蝶聽到小丫環稟告,忙過來小聲與自家姑娘說。

  余文君騰的就站了起來,滿面怒容。

  「什麼事?」江素梅問。

  「聽弦來了,想看父親呢!」這話幾乎是從余文君嘴巴裡擠出來的,「我得去瞧一瞧,她別又出新的花招。」

  姜雪卉拉住她,勸解道:「你別去,二叔又不是孩子,你是他女兒,還能成天盯著呢?我想二嬸既然願意回來,父親定然是想明白了。」

  「看著是這樣,可聽弦在父親面前的話,誰又知道不會有變故?」余文殊很擔心,她再也不想看母親受到傷害了。她惡狠狠道,「當初就該把聽弦賣了,怎的還留在府裡呢?大伯母也是太心軟了!」

  「母親是有別的打算。」姜雪卉忙解釋,「倘若趕出去,她身子不好,二叔未免擔心,留在府裡,二叔才有時間仔細考慮麼。你別那麼生氣了,聽弦總算跟了二叔這麼些年的,豈能沒有一點感情呢?這次就當考驗,看看二叔最後會怎麼處理罷,你不要著急。」

  余文君歎了口氣,心事重重的又坐下。

  她身邊,江素梅也一樣的想法。

  但願余拙不要再讓眾人失望,當然,這眾人肯定不包括聽弦。

  聽弦見到余拙,當即就跪了下去,一邊笑道:「婢妾給二爺請安,二爺總算與二夫人回來了。」

  「起來罷。」余拙道,「你身體如今好了罷?」

  「拖二爺的福,已經好了,雲居胡同那裡,什麼都齊全的,婢妾算是享福了一回。」聽弦走近兩步,打量余拙的臉,疼惜的道,「二爺瘦了呀,可是被老太太罰了?都是婢妾不好,連累二爺,早知如此,婢妾也該一同去,好讓老太太出出氣呢。」

  「不關你的事。」余拙擺擺手,「是我鐵了心要接娘子回來,才會真心忍受的,其實岳母也是為我好。」他歎一聲,「我先前確實錯了。」

  聽弦一驚,忙道:「二爺也是為寫遊記,哪裡錯了呢?」

  「作為丈夫,不顧妻子,不顧兒女,豈能不錯?」余拙拍拍聽弦的肩膀,「這些年也委屈你了,跟著我東奔西走,以後你也能歇一歇,不用再做這些。我同娘子已商量好,還你自由身,給你一筆嫁妝,你往後,想怎麼過日子都行。」

  「什麼!」聽弦臉色煞白,「二爺,婢妾可是您的人啊!」她眼淚唰的就流了下來,拉住余拙的衣袖道,「婢妾跟了爺十幾年了,難道爺真忍心?婢妾離了您,還怎麼過呢?」

  余拙歎了口氣,伸手撫了撫她的頭髮,柔聲細語道:「聽弦,是我對不住你,可是我不能再對不住娘子了,她這些年守著家也是不容易的,我已經答應過岳母,一定會好好待她,聽弦,你還年輕,還能再尋個良人。」

  聽弦沒想到事情真會變成這樣,她雖然早有預感,此番余拙把余二夫人接回來,也許就不會像以前那樣了,可是這真的成了現實,她又著實接受不了!

  他們這些年,如同夫妻一樣在外面,她早已把余拙當成自己的相公,也以為自己會跟他一生一世。

  「二爺,婢妾不走!」聽弦跪下來哭道,「婢妾以後也不跟二爺出去了,只留在府裡好好侍候夫人,不會有別的念頭,爺,婢妾求您,別趕婢妾走啊!婢妾生是您的人,死也是余家的鬼!」

  余拙看她這樣,心裡也難受,可殷老太太說了,二人只能擇其一,他不可能為聽弦不要余二夫人的。

  即便這些年她陪在他身邊,可是,終究不是他的妻子。

  余二夫人卻為他生了兩個孩子,操持整個家,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割捨的人。

  余拙既已經下了決定,這會兒再如何覺得聽弦可憐,卻也不能往後退縮,他定了定神道:「就這樣罷,聽弦,總歸是我對不住你,你莫要怪我。」

  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可是卻有了與往前不一樣的冷淡。

  聽弦坐倒在地上,失聲痛哭。

  見他已經做了選擇,余大夫人出面,把聽弦的事宜安頓好,第二日就派人送她離開了京城,至於去了哪裡,她也不說,只說給予足夠的錢,聽弦的生活定然不會難過。

  事情到這裡,算是有了一個了結。

  往後,余拙與余二夫人之間像是不曾發生過這些,一如往昔,江素梅頗有疑惑,到底余二夫人的心境真得會回到從前麼?

  可不管如何,日子總是要過的。

  也許,年齡越大,人越會學會妥協。

  那些千絲萬縷的聯繫,注定都不會讓兩個人那麼容易就分離。

  新年過後,俞老太太收到了俞朝清的信,信中提到一件事,叫她大吃一驚,急忙忙就坐轎子來了余府。

  「朝清要成親了!」她剛坐下,迫不及待就說道,「他寫信告訴我,說兩地實在太遠,只通知我一聲,說那姑娘定不會叫我失望的,這怎麼成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都不在他身邊,他怎好自作主張?」

  聽起來,俞朝清的意思是他在柳州便要娶媳婦了,而且是在俞老太太不在場的情況下,難怪她那麼著急。

  江素梅忙問道:「是哪位姑娘呢?」

  「說是秦知府的小女兒叫秦婧英。」俞老太太急道,「都不知道那姑娘好不好,你說,他怎麼能就娶了?我這做婆婆的都沒有見過一面啊!」

  原先俞朝清在京城時,俞老太太都是準備精挑細選的,那可是他唯一的兒子!現在可好,俞朝清要娶一個她完全都不認識的姑娘做妻子了。

  柳州的信送達這裡,都要半年的時間,俞朝清此刻大概已經成親了,江素梅勸解道:「那秦知府是祖父的門生,為人很是正直,肯把女兒嫁給小舅,應也是看中他的品行,再說,小舅願意娶秦姑娘,那肯定對她的人也是很滿意,外祖母無需擔心,終身大事,小舅難道不會考慮清楚麼?再說,小舅的年紀真的也不小了!」

  俞老太太長歎一口氣:「總是覺得不妥。」

  「再過一年,小舅興許就能回了,外祖母請耐心等待,到時候就能見到您的兒媳了,我覺得會是個好姑娘。」

  「也只能如此想了,還能如何?」俞老太太無奈。

  江素梅留她在府裡吃飯,與余二夫人見了見,到得天黑才回去。

  余文殊負責繪製的地圖在今年四月份終於完工,此地圖的製作過程歷經了一年零三個月,內容十分詳盡,既結合了以前地圖的長處,又彌補了短處,尤其將來在軍事上,也很有借鑒的作用,皇帝閱後,龍心大悅,賞賜了所有參與此圖的官員。

  因余文殊在其中發揮了重大作用,又得兵部尚書大力讚賞,眾人本以為會再次得以陞官,誰料到,皇帝一個旨意,把他給調到戶部當了戶部郎中。

  等於一個品級都沒有升,還是五品官,不過倒是肥差,可他又不貪慕錢財的。

  江素梅也很奇怪,余文殊明明在兵部做的好好的,且他以前還抵擋過棠王的造反行動,顯露出了極強的天賦,以後在兵部肯定會有很好的發展。

  這皇帝到底搞什麼鬼呢!

  不過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不到半個月,皇帝又任命余文殊為巡稅御史,三日之內出發,去杭州查稅。

  起因在於不久前,各大稅關上繳完稅收,原本是富庶地區的杭州,竟然排在了墊底幾位,皇帝覺得不對頭,才派余文殊前往。

  這絕對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職務,只怕要得罪不少人,這杭州她也知道的,就是在後世,都是個富饒的地方,怎麼也不可能排在大同,荊州等稅關之後的,定然是有人在背後做了手腳。

  江素梅開始擔心了,不知道余文殊這一趟會不會遇到很多困難,能否順利的把這個任務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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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22:09:39
  第78章 初入杭州

  余拙夫婦也有這樣的擔憂,他這一去,最少也得一年多的功夫,孤身在外,遇到危險怎麼辦呢,還沒個人在身邊照顧!

  余二夫人果斷下了一個決定,讓兒媳婦也去杭州,多帶幾個護衛。

  江素梅知道後,高興的快要跳起來。

  她終於能出遠門了啊!

  余二夫人命人立刻收拾行李,一邊同她說道:「在外萬事小心些,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文殊有你陪著,遇到事情也能互相商量一下,再說夫婦兩個,還是不要長久分開的好。」

  這是她在永平府自省之後得出的結論。

  江素梅深以為然:「兒媳知道了,母親放心。」

  余二夫人點點頭,頓一頓,又緩緩問道:「昨兒書蘭在我這裡哭訴,說你要將她配出去,可是?」

  江素梅老實回答:「是,相公說書蘭年紀不小了,總是留著不好,何況當時不知母親何時回來,不過我沒有定下誰呢,若是書蘭自己有看上的,我自會成全。」

  這書蘭其實是余二夫人看著長大的,原先放在余文殊身邊,是有將來做通房的意思,但也要看兒子兒媳的想法,假若他們不肯,她也不會反對。

  余二夫人沉思會兒道:「罷了,這事兒我會處理,既如此,碧荷索性也回我身邊,你只帶你慣用的幾個丫環婆子去。」

  見她如此開明,江素梅恨不得山呼萬歲。

  有個這樣的婆婆就是好啊,根本不會插手他們夫婦之間的私事,江素梅道:「母親,杭州的龍井絲綢都很好,兒媳到時一定買來送與母親。」

  余二夫人好笑:「多買些,還有你大伯母,別的一眾親戚呢!」

  「是,不過母親總是不一樣的。」江素梅笑著挽住余二夫人的胳膊搖了搖。

  余二夫人拍拍她的手:「都說余家百年望族,可惜你嫁進來時,卻不是好時光了,以後要承擔的恐怕也很多,我多疼你些,望你記得,也是我私心。」

  對於現今的局勢,余二夫人也知道一些,余文殊這一行,進難,退更難,若是失敗,只怕官位都會丟掉。

  余家轉瞬間便要沉下去。

  江素梅跟了余文殊,風險很大。

  她正色道:「母親,我既嫁入余家,自是會風雨同舟,無論發生何事,只要他不負我,我自當也不離不棄。」

  她不會給出空話,既然說了,便是坦蕩的諾言。

  只是,這是有條件的,不管何時何地,她都有自己的底線。

  「好,好。」余二夫人眼眸彎起,「我沒有看錯人,文殊若負你,也是他不好,我絕不會偏幫,我可是把你當女兒一般看待的。」

  「我也是把母親當親生母親一般的。」江素梅毫不掩飾自己的感情,「我喜歡母親呢。」

  余二夫人笑了,揉揉她的頭髮。

  江素梅回去之後,便開始收拾行李,也選了要同行的人,如今只翠羽與桃葉二人不曾婚嫁,便只帶了這兩個丫環,至於婆子,挑了四個身強力壯的。

  至於余文殊,則帶了四個小廝,八個護衛,零零總總加起來也有二十人,還有隨身的物什,共需四輛馬車,四輛騾車才能順利出行。

  因皇帝下令三日之內就要出發,故而他們也來不及與那些親戚一一見面,只派人去通報之後,便與余家眾人告別,踏上了前往杭州的路程。

  從京都要杭州,大概需要七八日的時間,這還是在交通略微便利的情況下,若是像柳州這種地方,即便是一樣的距離,也得要一個月呢。

  江素梅內心雀躍,坐在馬車裡,時不時的掀開車簾往外看,像一支從籠中放出來的小鳥兒。

  余文殊看著有趣:「你那麼高興?」

  「當然了,去杭州呀,我從來都不曾想過我能去那兒!」這是大實話,她以為自己嫁人了,就會被困在宅院裡,偶爾出出門就算不錯了,哪裡能去那麼遠的地方。

  「也不是難事。」余文殊笑道,「只要你隨時跟著我,還有得是別處可以去。」

  「哦?真的?」江素梅大喜,「你願意帶著我?」

  「若我哪一日去打仗,你願意跟著?」他反問。

  「願意。」她點頭,只要可以自由自在的,她可以付出很大的代價,「我可以給你出主意的!」

  他哈哈笑起來,他這自以為是的娘子,當真是什麼都不怕。

  可戰場,卻是比風景如畫的杭州可怕多了!

  江素梅眼睛轉了轉,坐近了一些,問道:「你昨兒出去了半日,可是去找祖父了?」

  「嗯,同祖父告別去了。」余文殊解釋,「沒有帶你一起去,是見你太忙了,祖父不會介意的。」

  什麼太忙了啊,肯定是兩個人有事商量呢,不想被她打攪而已,江素梅問:「那你心裡有個底了麼?」

  「沒有。」余文殊眼眸微沉,「祖父離開朝堂已有好些年了,杭州那裡,換了好些官員,祖父也不甚瞭解,還是去那裡再說罷。」

  他這幾年也都在兵部,並沒有涉及戶部的事情,精力有限,對杭州更是不瞭解了,所以這一趟,還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江素梅便也有些緊張起來。

  幾日過後,一行人終於達到杭州。

  此刻已是五月初了。

  杭州的城門很高大,城牆巍峨,光是在外面一看,便知此地的不凡,進入城中,只見熱鬧不輸於京都,人來人往,物資豐富,眾人都滿是好奇的四處打量。

  余文殊第一次來杭州,也免不了欣喜,拉著江素梅去各個鋪面逛,只一會兒功夫,就買下了數十樣東西,首飾,衣料,小吃,還有雞血石。

  江素梅哭笑不得:「以後咱們常住這兒呢,不用著急的,可以慢慢挑,不然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余文殊想一想:「也是。」遂罷了,只帶她進去一家看起來很是豪華的酒樓,挑了一個靠窗的雅間坐下。

  夥計來候命。

  二人看了菜單,商量著點了六樣特色菜。

  「杭州還真是繁華啊!」江素梅從窗口望下去,又見一排排的鋪麵攤子,忍不住發出感慨,「一點不比京都差。」

  「所以咱們才會前來,這等地方,稅收幾年不增,若說是因水災,旁的城縣也一樣有。」余文殊卻在想著公事,事實上,他一路上,也沒有停止過思考。

  「如果是有好些人逃避交稅,這膽子也太大了一些罷?杭州如此顯眼,不怕被皇上追究?再說了,那原先的巡稅御史是怎麼辦事的,被收買了不成?」

  「倒是沒有,聽說上任日子過得也頗為清苦,被撤職的時候,連馬車都雇不起呢。」上一任巡稅御史也是素有功績的,才會被首輔金大人派來此地,結果兩年來什麼事情都沒有做成,灰溜溜的被撤職。

  江素梅奇怪:「這是為何?他既然沒有好好辦事,定是收了別人賄賂啊,怎的會還那麼窮呢?」

  余文殊淡淡道:「也許是怕罷,便只能無為了。」

  可無為的下場也不是好的,江素梅暗想,莫非這裡窩藏的地頭蛇來頭很大?那人竟然寧願被貶官也不敢做出點成績。

  那余文殊如何著手呢?

  這麼想著的時候,再美味的吃食到了嘴裡,也變得無味起來。

  巡稅衙門位於杭州城的梅花巷,此巷之所以有這個名字,便是因後面一大個梅園,到初冬時節,賞梅之人十分之多,眾位才子流傳下來的詩歌都是不少的。

  衙門內院不大,有個三進院子,但也足夠他們住了,江素梅命下人先把四處清理一下,再把行李一一搬進來。

  幸好上一任才離職沒多久,地方還是乾淨,並沒有花多少功夫,下人收拾完畢,余文殊剛進臥房,茶還沒有來得及喝一口,長德道:「杭州知府陸大人來了。」

  余文殊一怔,他這才到衙門,連手下都還沒有接見,知府竟然就來了。那知府是四品官,比余文殊高了一個品級,他整一整衣袍,出去迎接。

  陸象晉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面孔清瘦,眼睛細長有神,留一把漂亮的鬍鬚。

  「下官見過知府大人。」余文殊行了一禮,抱歉道,「本該下官前來府上拜會的。」

  陸象晉笑道:「余大人客氣,余大人得聖命而來,乃是咱們杭州的福氣,陸某已擺下接風宴,還請余大人賞臉。」

  這陸象晉穿的一身半舊長袍,全身沒有一點貴重之物,看起來像是過得頗為簡樸。

  余文殊笑了笑道:「多謝,下官會準時到的。」

  陸象晉便很高興:「聽說余大人還帶了家眷來,倒是請一起前來,余某的內子,女兒都在家中,定會相陪。」

  「好。」余文殊也應了。

  陸象晉便說不打攪,先行離開。

  江素梅這才從門口走出來,吃驚道:「這知府大人倒是不擺架子啊,居然親自前來請你吃飯呢,你當真要去?」

  這人端得是謙虛,但也有諂媚之嫌,余文殊道:「此人名聲不顯,我對他毫無瞭解,自然要去,探探虛實,你也一同前往。」他來杭州著實是倉促,現正是一團亂麻呢。

  「也好。」江素梅點點頭。

  二人遂進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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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22:10:17
  第79章 宴席

  到得傍晚,余文殊與江素梅去了知府衙門後方的內堂。

  此處佈置頗為清雅,顯見是常打掃的,一塵不染。

  陸象晉與他夫人方氏,兒子陸彰,女兒陸雲三人在裡面等候。

  二人進去,鄭重的行了一禮。

  陸象晉回禮,請他們入座,又叫下人看茶。

  方氏笑瞇瞇看著他們夫婦倆道:「真是珠聯璧合呀,京都來的,果是不一般,不似咱們這種小地方。」

  江素梅笑道:「杭州素來是魚米之鄉,人傑地靈,陸夫人您謙虛,您與令千金都是渾身透著靈氣的,咱們看上去反倒粗糙了些呢。」

  這母女兩個與陸象晉一樣,打扮都很簡單,尤其是陸雲,頭上只插了一支銀燕尾釵,但二人的面色都是白裡透紅,可見平日裡養的不錯。

  陸雲羞答答低著頭,並不說話。

  方氏請江素梅進去裡屋,過來拉她手道:「一見少夫人就覺得親切,咱們進去說話罷,一會兒就在裡面用飯,您餓了沒有?要不先吃些點心?」

  江素梅也不客氣,朝余文殊看一眼,隨她去了隔壁的偏廳。

  那偏廳顯得有些空,只一張八仙桌,幾張圓凳,兩側各有高幾,擺著盛開的鮮花,江素梅四處打量一下,坐下來,看著桌上的杏仁糕笑道:「早聽說杭州的美食聞名天下,這糕點是出自哪家鋪子呀?」

  方氏道:「也不是什麼大鋪子裡的,就是咱們慣常吃的那幾家,味道還是不錯。」

  用來招待客人的,竟然也不是大鋪子裡買的麼?江素梅又看一眼方氏,微微笑了笑道:「我來嘗嘗。」一邊就取一快放入嘴裡。

  綿軟香甜,又不太膩,她點頭:「確實好吃。」

  方氏笑道:「聽相公說,余少夫人是京都江家的三姑奶奶?不知你外祖母可好呢?」

  江素梅驚訝,「您認識我外祖母?」

  「我父親原先在荊州當差,我也在那裡住過一段時間,當時年紀還小呢,隨父親去過俞家。」方氏笑了笑,「不過次數甚少,只怕你外祖母不記得了,畢竟也有些時日。」

  這段關係好像一下子拉近了距離,二人說話也隨意了些。

  方氏便與她談到公事。

  「巡稅御史可不好當呀,咱們這幾年總是在鬧災,農田欠收,這不稅就收不上來麼,相公也是著急的很,不過不能逼老百姓啊,他們過得也不容易。」

  聽起來,這夫婦兩個都是懷有善心的,江素梅深以為然:「您說得不錯,相公也常說,萬事當以百姓為先,不管如何,百姓總要吃飽飯的,沒有他們,咱們這國家也不能如此富饒啊。」

  兩位夫人講起話來都像是胸懷底層百姓的,越說越投機,陸雲聽得有些不耐煩,在袖子裡剝指甲。

  等到用飯時,下人們送上來四菜一湯。

  最好的一道菜乃是黃泥煨雞,別的是些蔬菜,菇類,湯卻是有名的湯,因這蓴菜是西湖特有的,與火腿絲,雞脯絲一起下鍋燉煮,不光色澤鮮艷,味道也是清香美妙。

  江素梅連喝了兩碗,大為稱讚。

  眼見天色暗了,她吃飽喝足與余文殊離開了知府衙門。

  「你吃了什麼?」在路上,她第一個說的竟是這個問題。

  余文殊道:「饞貓,也無甚麼,只叫花雞,蓴菜湯幾樣罷了,這陸大人看起來很是清廉。」

  「看起來確實是。」江素梅把那「三個字」咬得很重。

  余文殊哈哈一笑:「你可曾發現什麼端倪?」

  「端倪倒沒有,只不過他們屋裡的擺設很奇怪,我後來發現原是少了些東西,像那個偏廳,我見地上痕跡,當是擺過大屏風的,還有那陸夫人,陸姑娘,也太樸素了些,總是四品官夫人,會見客人,該當鄭重些才是,我覺得她們有欲蓋彌彰之嫌。」她哼了一聲,「也太小瞧人了,這樣就豈能騙過咱們?」

  「夫人真厲害呀!」余文殊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只是吃頓飯竟能瞧出這麼多事情。」

  「少來了,你難道看不出來?」江素梅斜睨他一眼,「那陸大人與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都是客套話,大意是他會幫助我,有什麼難題,儘管找他。」

  江素梅嘴角撇了撇:「等於白說,什麼幫助,上一任御史不是什麼都沒做成麼,難道他不曉得?那麼,他當時伸出手幫忙了沒有,我猜是沒有。」

  余文殊笑笑:「官場各色人等,也不好那麼快就下判斷,等我把歷年稅款查一遍再說罷。」

  隨後的日子,他先把杭州各部門官員拜訪一遍之後,一頭就扎進了堆積的賬冊中,江素梅此後便顯少見到他的人,常常半夜醒來,才發現他已經睡在旁邊,早上一起,人又不見了。

  幸好她初來乍到,對這杭州城也是好奇的很,每日都出去逛一圈,優哉游哉,甚有旅遊的愜意,也不覺寂寞。

  直到一個月後,余文殊才把所有賬冊看完,自己攜帶的冊子都已經記錄滿了。

  「可查到什麼?」江素梅詢問。

  「都是些小魚。」余文殊搖頭,眉頭緊鎖,「難改此前的御史什麼都沒做,確實是無從下手呢!」

  看起來很棘手,江素梅道:「我最近也沒有白白遊玩,原來杭州確實鬧了不少水災,良田淹沒,有一年更為厲害,顆粒無收,不過聽百姓說,衙門的糧倉是滿滿的,只因此處常年風調雨順,就算遇到一些差的年頭,也不會有太多損害,還有那些商舖,都是人來人往,交易不絕。」

  怎麼看,都是一派繁榮景象。

  余文殊唔了一聲:「定然是哪裡不對。」

  正說著,有小廝在門外報說:「有位姓文的爺求見。」

  余文殊奇怪:「叫什麼?」

  他印象裡,好像沒有姓文的朋友,且整個杭州城裡,好似也沒有姓文的官員,會是誰呢?

  「說叫文達。」

  余文殊忙道:「請他進來。」

  江素梅滿是好奇的看著門口,誰料小廝領進來一個人,頭上戴著草帽,什麼也看不見,余文殊同他進屋,屏退下人之後,他才把帽子摘下。

  此人長了一張很瘦的臉,下巴還很尖,淡眉細目,眼睛還常咕嚕嚕的轉,江素梅很不禮貌的想,真得好像一隻老鼠啊!

  余文殊怎麼會有這樣的朋友?

  他出身世家,舉手投足儘是優雅貴氣,周圍的朋友也許不如他,但氣質也差不了多少,可眼前這個人怎麼看都不是同一種類型。

  莫非不是朋友?

  可下一刻,她就見余文殊與那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王大叔!」余文殊笑道,「您怎麼會來?」

  不是叫文達麼,怎麼又叫王大叔了?江素梅瞪大了眼睛。

  文達笑道:「聽說你是巡稅御史,我豈能不來?這趟差事不好做啊!」一邊看向江素梅,嘖嘖兩聲道,「你還帶了妻子來呢,倒是不嫌麻煩。」

  江素梅抽了下嘴角。

  什麼麻煩,她可是賢內助好不好!

  余文殊笑起來:「您別小瞧她,常幫得上忙的。」

  江素梅忍不住,此時問道:「相公,這位王大叔到底是何人啊?」

  余文殊剛要回答,文達捻了捻鬍鬚道:「你祖父以前常參加的書畫茶會,便是我辦的啊,有一回,在來青軒,你好似也跟了來的,我還問你祖父為何帶你一個姑娘家呢。」

  天那,這人難道是祖父後來常掛在嘴邊罵的王勝!

  他不是依附於章醇的嗎?

  江素梅這下嘴都合不攏了,看看余文殊,又看看王勝,一腦袋的漿糊。

  王勝哈哈大笑。

  「哦,你原來是細作!」幸好她也不笨,很快就叫起來道,「你在章醇身邊,其實是為推到他啊!」

  「孺子可教也,你可比你祖父聰明!」王勝委屈道,「你不知道,我被你祖父罵了多少回,哎,幸好躲到這裡來了,他就是要罵也罵不到了。」

  江素梅躬身行一禮:「您真不容易呀,我這兒替祖父說聲對不住。」

  王勝拍拍胸脯,歎口氣:「這會兒,我這裡舒服多啦。」

  三人都笑起來。

  說得一會兒,余文殊道:「我還不知您原來調到仁和縣了。」

  「你忙於公務,自是不知的,再說,這些乃是吏部之事。」王勝端茶喝了幾口,「這天氣真熱啊,我原先在昆顛,那可是四季如春呢!」

  當時他在章醇手下,章醇倒台之後,就被降職到雲南一個小縣做縣令去了。

  不過才歷經兩年多,他又被調任到杭州這個富庶的地方,可見其厲害,江素梅不由佩服,倒不知余文殊與他是如何認識的,他又為何願意為打敗章醇,付出那麼大的代價?

  見二人有要事相商,江素梅始終是女子,雖然余文殊不會讓她走,可她怕王勝介意,便自行退了下去。

  王勝問道:「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沒有,才查完賬冊,各種稅款,加起來總額竟然欠了二十五萬餘兩!」

  王勝搖搖頭:「杭州歷年常占頭三位的,最近是一年不如一年,難怪皇上會派你前來。」他在仁和縣當縣令也有一年多了,對杭州城的情況算是有些瞭解,頓一頓道,「你前任洪大人是如何離職的,你知道罷?」

  「一事無成。」

  「是啊,所以你此番前來,也有此危險!」王勝道,「不過洪慶此人雖說經歷過風浪的,然性子仍太懦弱,吃不住人,凡事又不敢拿主意,不果斷,才一拖再拖,弄到這個結果。」

  余文殊沉吟片刻,像是答非所問道:「我頭一天來,陸大人便宴請我。」

  「他?」王勝笑了笑,「洪大人頭一天來,他也請了洪大人的,聽說山珍海味鋪滿一桌啊,他請你吃了什麼?」

  余文殊一怔,原來陸象晉對他二人還是區別對待的:「很是清淡,沒有任何奢侈之物。」

  「看來他早已經打探過你的身份。」王勝攏一攏鬍鬚,眼睛瞇的都要看不見了,「或許是忌憚你的,這樣就更難辦了,只怕他早有防備。」

  「確實。」余文殊道,「不過,他並不是稅關的人。」

  「他原先就是巡稅御史啊,」王勝一語驚醒夢中人,「在五年前,他便是此地的巡稅御史,後來才榮升為知府的,那時起,杭州稅收便開始有下滑的跡象了!」

  余文殊只查了賬目,還未有時間考核歷年官員的更替,一下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又不由嘴角微挑,「我去赴宴原是為探虛實,想來他也一樣。」

  「你定是沒有說多餘的話。」王勝笑道,「我知你謹慎。」

  「回頭再看,陸大人也頗為謹慎,此人怕是很難對付!」

  「他也罷了。」王勝道,「你可知城中最難應對的是誰?」

  見他目光深沉,余文殊想一想道:「莫非是新昌伯劉燦?」

  王勝一擊掌,大喝一聲道:「可不是他麼,他可是皇后娘娘的祖父啊!誰人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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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匿名  發表於 2014-9-26 22:10:38
  第80章 強硬的後台

  新昌伯劉燦這一輩子說起來,那是由苦到甜的典範,年輕時種了十來年田,只當就這麼一直種下去了,結果祖墳冒青煙,生了個會唸書的兒子劉植,他做牛做馬,砸鍋賣鐵,每日吃著鹹菜,終於把給兒子上私塾的錢給湊了起來。

  劉植不負所望,在三十二歲時考上了進士,可惜名次不高,人緣也不好,最後弄個了偏遠地區縣丞的職位,但總算也是個官兒了,舉家歡喜,不過劉燦習慣了杭州鄉下的生活,沒有跟著兒子過去。

  劉植在那裡兢兢業業的做著縣丞,夫人因病去世後,另娶了一位當地的美人,因他這份刻苦,終於在十五年後,被人舉薦,上了京城,當上了名副其實的京官。

  那時,劉燦還在種著田,直到劉植的女兒被皇上看中立為皇后之後,他的生活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田也不種了,身份也由六品官兒子的父親一躍成為了新昌伯,成為了皇親國戚,搬入杭州城內,一夜之間,身價倍漲,眾多人拍馬逢迎,樂不可支。

  很快,他的府邸也建好了,富貴敞亮,杭州城內沒有哪一家能比得上。

  劉燦,劉老太爺的黃金人生,終於拉開了序幕。

  余文殊沉默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再開口。

  他終於徹底明白了洪慶的為難,即便他做事果斷,面對新昌伯,只怕也難以下手,畢竟,他是皇后的祖父啊,皇帝又如此寵愛皇后!

  可是,他轉念一想,皇帝此番派他前來,應當也會想到新昌伯的罷?

  「先撇開他不提。」余文殊敲了敲桌面,「依您看,這稅收最大的問題在哪裡?」

  「自然是榷場稅了!」王勝毫不猶豫,「杭州茶鹽都是大買賣,與其他國家通商,收入不菲,一定是這塊地方,你到底查清楚沒有?」

  「我在此項並沒有查到任何蛛絲馬跡。」余文殊擰緊了眉頭,「想來他們早已經做好準備,製造了假賬,才會令此事難上加難,如此,便只能另尋他路了。」

  王勝伸手拍拍他肩膀,鼓勵道:「幸好還有時間,若有我幫得上忙的,還請直說。」

  「您已經幫了不少了,今日替我理清了思路。」余文殊感激道,「謝謝您前來一趟。」

  王勝卻已經站起來:「你還跟我客氣?」

  「您要走麼?」余文殊忙問。

  「是,我也有事情要處理,今日就不留了,改日有機會再續。」王勝戴上草帽,眨一眨眼睛,「我這等醜惡齷蹉小人,可不能讓他們知道與你有交情,我這便走了。」

  「您勇於奉獻,為大義能屈能伸,余某只有欽佩二字。」余文殊誠懇說道。

  王勝哈哈一笑:「知我者,崇禮也,再會!」他一抱拳走了。

  余文殊尊敬的目送他離去。

  他深知王勝與他之間的關係,那是極為難能可貴的,用到恰當之處,又是鋒利的刀刃,所以,就尊重王勝的意思,暫時還是隱藏起來罷!

  正當他二人相談的時候,劉燦的府上,也聚集了好幾位官員。

  為首的一位乃是現任臨安縣令汪紀,他苦口婆心勸劉燦道:「這余文殊此番前來,定是要不做好事的,不如您出面把他趕走了罷!」

  劉燦卻一直不以為然,慢悠悠喝著茶道:「慌什麼啊,他不過是來查稅的,就跟上一位洪大人一樣,你們不都沒事麼,這回為什麼要急著敢他走呢?」

  「哎喲,這兩個人豈會一樣?」汪紀道,「老太爺啊,這余文殊可是余時遠的孫子啊!余時遠您知道罷,多麼好的手段,咱們豈能敵得過?老太爺您到時候也危險呢!」

  「我?」劉燦好笑,「我可是皇后的祖父啊,我聽說這余大人就是皇上派來的,難不成皇上還能對付我?再說,我也沒做什麼事兒。」

  旁邊幾個官員都黑了臉,暗自心想,您這厚臉皮,也好意思說沒做什麼,在這幾家縣裡都有田,不交稅的,要不是咱們給你瞞著,你這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死老東西,明明都老得不能動了,還養著一屋子的美丫環那,看得人心裡直冒火。

  當然,他們表面上肯定不好說,只打哈哈道:「那余文殊不是吃素的,不止打過棠王,在京城,章醇,楊肅,不都是栽在他手下麼,老太爺,您要好好思量那。」

  劉燦聽得煩了,擺擺手:「算了算了,我改日請他過來吃頓飯,好好勸一勸他,差不多就行了,我到時候跟皇上打個招呼,他好,咱們也好,不是?」

  官員們額頭上都冒冷汗,一個個心說,這能行麼!

  不過劉燦不聽,他們也沒辦法,這鄉下老兒一輩子種田,懂什麼事情呢,要不是看在他是皇后祖父的份上,哪個願意理他?這會兒也只能忍了。

  等他栽跟頭了,自然會知道厲害!

  官員們又擔憂又氣憤的告辭而去。

  雖然已經大抵知道情況,可余文殊對杭州城以及下屬縣都不瞭解,這日帶著江素梅就去往了臨安縣,二人都著簡裝,頭上戴一頂草帽,隨大流坐上牛車。

  那車上已是一車的人,好些是農人打扮,看起來是趕集回來,還有隨身賣剩下來的蔬菜,雞蛋等東西,天氣又熱,各種味道充斥了鼻尖。

  江素梅在這兒做慣了大小姐,少夫人,倒是有些不好適應,側頭看一眼余文殊,他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兒去。

  有個婦人眼尖,瞅見他們二人的臉,忽地就笑道:「喲,這麼俊的人兒,你們也是咱們縣的?怎的從來沒見過呀?」

  「不是,咱們是來探親戚的。」江素梅略略抬頭,「聽說臨安縣也好風光,就來瞧瞧。」

  「哦,是這樣,那你們是來看天目湖的罷?咱們這湖是美,就在我們家後面呢!一會兒你們隨我走好了,我跟你們講啊,這湖裡魚也多,你們要買,我們給你們撈,價錢公道的很。」那婦人伶俐,立刻就做起生意來了。

  旁邊有人笑道:「胡大嫂子就是厲害啊,難怪家裡瓦房都蓋好了。」

  那胡氏咯咯笑起來,啐道:「是你們懶不說。」

  他們二人原本也是來探探民情的,也就應了。

  下了牛車,江素梅四處看一眼,只見茫茫綠田,問道:「聽說這兒發過大水的,不過你們縣看起來不錯呀。」

  胡氏歎一聲,連連擺手:「別提了,前年還不是被淹過,要不是咱們家做點別的買賣,只怕都要餓死了呢!這田現在好,也是才種出來的麼,幸好咱們這田肥,長起來也快。」

  「怎麼,官府沒有寬容一下?」余文殊發問。

  他雖只穿了普通的布衣,可這俊俏並沒有減去幾分,胡氏又看得呆了呆,過得片刻才回:「哪裡會這麼好呢,咱們村頭張家不過要求寬限幾天,就把他們家賣的桃子都收了去,原先還想靠幾文錢過日子,結果這都被搶走了,哎,可憐,家中一個女兒都死了,其餘人去做了花子。」

  余文殊臉色沉了下來。

  江素梅也不由想起那陸夫人說的話,什麼不能逼老百姓,這完全是騙人的麼,只怕他們一點也沒有管呢,不然就不會發生這種慘事了。

  胡氏也說得不好受,笑道:「你們不是要去看湖麼,快走罷。」

  二人跟上。

  天目湖很美,遠遠望去,碧綠一片,好似碩大的寶石一般鑲嵌在地面,此時夕陽西斜,落日餘暉灑落下來,在遠處的水邊投下橘紅色,這水面漸漸變得斑駁起來。

  江素梅看著這湖,剛才抑鬱的感覺一掃而空,張開雙臂道:「好漂亮啊,真想在上面划船呢!」

  胡氏笑道:「船有啊,我這就帶你們去,不過......」

  「價錢好說。」江素梅忙道。

  胡氏看她爽快,興高采烈得回去喊了她夫君,二人駕船載他們去了湖裡。

  微風徐徐吹過,像溫柔的情人的手。

  余文殊摟住她肩膀,二人什麼話也不說,坐在船頭,像是成了雕塑。

  「你在想什麼?」江素梅忽然問。

  「我在想,假如這一刻能停止就好了,什麼都不用想,就這樣在湖面上漂游,管它游向哪裡呢!」一個人若是什麼煩惱都沒有,那會過得多麼愜意。

  江素梅知道他心煩,笑了笑輕聲道:「那人生也會什麼樂趣都沒有啊,尤其對你余大人來說,不是麼?」

  她大概知道一點他的志向,余文殊,若沒有猜錯的話,是像他的祖父一樣的,假若真讓他當一個自由自在的村夫,那才叫人生寂寞如雪呢!

  余文殊一下子笑了,捏捏她的臉,柔聲道:「其實只要有你,人生也有樂趣的。」

  江素梅回捏他的臉,嗔道:「你越來越會討人歡心啦!」

  「不好麼?」

  「好,你再多說兩句。」她往他懷裡蹭了蹭。

  二人一時柔情蜜語。

  那胡氏偷笑道:「怕是才成親的。」

  她丈夫點頭,又做手勢叫她不要打攪,夫婦二人把剛撈上來的魚清洗好,在船尾便升起爐火煮了。

  清鮮的味道一下子瀰漫開來。

  這是一個美妙的傍晚。

  在多年以後,江素梅常常會回想起這一天,回想起他坐在她對面,親自挑刺餵她吃魚的情景,這樣寧靜自由,親密的時光彌足珍貴。

  從臨安縣回來,已是過了兩日。

  他們大致瞭解到,其實官府在收稅銀的時候,並沒有多麼體恤百姓,事實上,他們是用盡了手段的,那麼,杭州的稅錢大減,肯定不是因為農人的那些稅了。

  余文殊已經定好了目標。

  杭州城有幾戶人家專做榷場生意,而且做得很大,他想從這裡著手。

  就在他制定計劃的時候,劉燦的請帖送到了他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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