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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尤四姐]宮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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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1:32:44 |只看該作者
  第80章
  
  她扭捏了下,包衣奴才麼,除了最後一步有理由堅守,別處太執著了反倒招人恨。萬歲爺憋到這會兒,已經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了,她再端著對不住他,會讓他傷心的。反正他不是沒見過她袒胸露腹的樣子,瞧也瞧過,摸也摸過,有什麼可臊的。
  
  她解了白綢竹葉紋中衣的衣帶,躑躅道,「奴才止乎禮,只脫上面,成嗎?」
  
  衣領敞開了,那月白並蒂蓮肚兜下一對高聳的乳便呼之欲出。皇帝看直了眼,嘴裡喃喃著,「真好……甚好……」
  
  不知道他應的是哪處,眼下不計較那麼多了,就算讓他過過手癮,也算對他的一點慰藉。她咬咬牙,去了中衣單著肚兜,和他面對面的坐著,兩個人對看一眼,都有些難堪。再要去解背後的帶子,皇帝卻壓住了她的手。她不解道,「主子不要看嗎?」
  
  他要的可不止是看,說出來怕嚇壞她,還是不動聲色的好。指尖掠過她凝脂樣的臂膀,慢慢攀上那圓潤的肩頭。不由自主去親吻,一路向上,在她溫膩的頸間輾轉留連。她微仰起頭,閉著眼睛的模樣看得出很是極受用。皇帝心裡暗喜,二十出頭的姑娘不似那些青澀的丫頭,恰到好處的成熟,也可以調動出恰到好處的濃情來。
  
  他隔著緞子揉捏那對豐乳,飽滿的觸感除了銷魂也讓他眷戀。這丫頭是個寶,看著扁扁的身條,脫了之後便是這樣一派波瀾壯闊。他離開她的唇瓣,把臉埋在她胸前。撲鼻的一股幽香,似乎哪裡聞見過,想了想,原來像極了他額涅身上的味道。他心裡一顫,貼著她光滑的脊背扶搖而上,找到頸後的細帶輕輕一拉,半邊肚兜兒耷拉在峰頂上,半遮半掩的雪堆更令人血脈噴張。
  
  他吸了口氣,當真是欲罷不能。她背後的緞帶也懶得去解了,往下一捋就滾落到了腰間。她想躲,他沒讓。她說婚約還在不叫他碰,其實是姑娘家的自欺欺人罷了。都這樣了,她還能心安理得的另嫁他人嗎?不過他有耐心,既然排斥就尊重她,等到她心甘情願時,有了互動才有意義。
  
  在她允許的範圍內可以肆意消受,男人對女人的雙乳都有說不出的偏愛,尤其這樣挺拔渾圓的,應一句兩兩巫峰最短腸,再貼切不過。
  
  小心翼翼去捧,溫暖的,連帶著她的心跳,一頭扎進去能把人溺斃。她的身體很敏感,稍加逗弄便挺立起來,嫣紅的兩點像綻放的梅。他口乾舌燥,俯身欲相就,她卻驚惶的低叫,「主子,您要幹什麼?」
  
  他掩住她的口,「別說話,再出聲朕就臨幸你。」
  
  多麼有威懾力的恐嚇啊,她果然嚇得咬住了唇。他浪蕩一笑,一手攏住,舌尖便從那峰頂飄飄掠了過去。
  
  素以渾身都酥麻了,她在他口中,不敢掙不敢叫,心裡貓抓似的難受。感覺隨時會崩潰,只有緊緊抓住他的黃綾中衣。千般想頭滾雷似的在腦子裡翻轉,也不太明白爺們兒為什麼愛這樣。小時候看見姨母家掛著屁簾的弟弟常拱在他奶媽子胸前掫衣裳,誰知道長大的男人還沒忘這個。她又沒生過孩子,空有這麼大一攤,裡頭真沒奶,他嘬半天也嘬不出所以然來,倒叫她牙根癢癢想揍人。
  
  「別琢磨其他,」他發現她閃神了,在她雙乳間嗡噥有聲,「就想著你愛我。」
  
  也是,人家那麼賣力,自己神遊太虛太不應該了。她把跑偏的心思歸歸攏,注意力一旦集中起來,便混混沌沌如墜雲霧了。腦袋發沉,身上發燙,她氣喘吁吁把龍頭摟在懷裡。他一丁點細微的動作都叫她發狂,她忍不住低吟,嘴裡含糊叫著主子,才發覺他已經脫了衣裳。赤條條和她摟抱在一起,汗濕的身子糾纏著,投身進了火爐裡。
  
  「好不好?」他在她耳邊問,「喜歡這樣麼?」
  
  她很害羞,說不出喜不喜歡,水深火熱的一種感受。他停下,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有些失望。他繼續,她又像被挑在了刀尖上,每一口呼吸都牽筋帶骨受盡磨難。
  
  皇帝的手搭在她大腿上,慢慢朝他肖想已久的地方挪過去。手上沒停,嘴上更咂得嘖嘖有聲。她抽著氣兒叫他,「主子……主子……」
  
  終於覆在她腿心了,慢慢的極有耐心的研磨,濡濡的濕意透過褻褲氤氳在他指尖。他心花怒放,素以對他是有感覺的,再努把力,總有一天叫她離不開他。他騰出嘴來回她,像唸咒似的蠱惑她,「別叫主子,叫我東齊。」
  
  她睜開了眼,委屈的看他一眼,「奴才不敢。」
  
  「傻子!」皇帝心都化了,「床上哪有什麼主子奴才。」
  
  他一腦門子汗,忙得正得趣,素以突然反應過來,猛扭了扭身子,屁股一下子撅得老遠。他這是摸哪裡呢!她臉上熱辣辣的,嗔道,「咱們有言在先的。」
  
  「今兒換朕取悅你嘛,朕想叫你開心。」皇帝有點洩氣,拉她的手來包住小皇帝,「真憋得發疼,那你給我想想轍。」
  
  她想不出什麼轍來,手上動了動,「奴才給您這樣。」
  
  皇帝不解氣,在她兩邊乳上捏了幾下,手掌貼著她的腰線往下滑,曼妙的曲線過後就是玲瓏的胯。他蹉跎一陣,打算繼續向下進發,可她馬上拽住了褲腰帶,警告他,「別惹我翻臉。」
  
  「你瞧你都這樣了……咱們就……」他舔著唇說,看她替他疏解,表現得十分失望,「這樣已經不夠了。」
  
  素以停下來,困頓的搖頭,「您胃口這麼大,叫我怎麼辦呢!真疼嗎?那我給您吹吹?」
  
  這個提議非常好,皇帝像夜行千里突然看見了曙光,拉她起身坐著,自己半跪在床板上。床頭有一排放花瓶擺設的什錦架子,正好拿來借個力。往後半仰著,把自己毫無保留的展現在了她面前。
  
  要說男人真不要臉,一點兒也不覺得丟人麼,這麼大剌剌的讓燭火照著!她沒辦法,哄孩子樣式握住了輕輕的吹,嘴裡碎碎念著,「好了好了,這下不疼了。」
  
  他往前一送,居然觸到了她的嘴唇。她啊的一聲,驚惶不已,「您幹什麼?」
  
  「我先前都拿胰子洗過了。」他說著,臉紅紅的,「你可以親親他。」
  
  素以嚇壞了,這地方怎麼能親呢,這不是作踐人嗎!她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皇帝歎了口氣,她還不懂得閨房的樂趣,更沒有瞭解那東西的妙處。等她深愛了,自然就不會嫌棄了。
  
  退而求其次吧!他去捧那一對玉兔兒,輕易便擠出一道深深的溝來。把小皇帝嵌進去,嚴絲合縫模樣,真好!上下推一推,激靈靈的感覺簡直可以醍醐。他暢快得直抽氣,「就這樣,瞧好麼?」
  
  素以只差沒找個地洞鑽進去,怎麼有這麼多花樣呢!可是看見他快活,一切又都是值得的。她有歪才,腦子也不笨,他反手不大順暢,她也怕他累著,便羞紅了臉接過手。下勁兒夾得更緊些,顛一顛,再顛一顛,萬歲爺就舒坦得不成話了。
  
  「好聰明姑娘。」他撩她的頭髮,配合著她的動作往上騰挪。從一堆緊致裡衝出來,頂上就有些空虛了。他遲疑了下,誘哄她道,「厚此薄彼總不好,你瞧上頭……像空了一段似的。」
  
  「你……」她面紅耳赤的鬆開了手,「別哄我,我不弄了。」
  
  「那換我伺候你。」他正中下懷,霍地撲將上來把她壓倒,裡裡外外一通胡擼,「這麼好的身條兒,宮裡哪個都不如你。我以後就指著你一個人了,你要是不管我,叫我怎麼活下去呢!」
  
  素以被他揉得骨頭髮軟,稀里糊塗湊嘴應著,「我不會不管你的,奴才侍奉主子一輩子。」
  
  他在她正上方撐起身,目光炯炯望著她,「說話算話?」
  
  她跟喝醉了差不多,早忘了東南西北了。也想不起來自己說了什麼,只知道自己向來言出必行,便諾諾的點頭,「算話。」
  
  「我知道你是個剛正的脾氣,從不佔人便宜,是不是?」他把她攬在懷裡,溫言細語灌著迷魂湯,「你看我都被你瞧光了,你還穿得嚴嚴實實,你好意思麼?」
  
  她應該感到羞愧麼?再說哪裡嚴嚴實實了?她都叫他輕薄盡了,除了下半身還在堅守著,別的真什麼都豁出去了啊!
  
  他沒等她反駁,重又埋首在她胸前。把她撩撥得慄慄發顫,這下總知道他的厲害了!顧得了上頭顧不了下頭嘛,他幾番努力終於拉開她腰上的紗帶,一陣歡欣雀躍。手指探進去,激動得心都發抖。平原盡頭是芳草萋萋鸚鵡洲,是開闢了新天地,別人那裡從沒有過的細緻入微的探究。峰尖谷底遊走,每一分的搖曳都能讓她驚喘。他真有些忍不住了,都已經這樣了還在較什麼勁?即便給了他也無需擔心日後受冷落,他對她的回饋已經滿含感激,並不是一時貪圖新鮮的縱情啊!可她還是信不過他,再愛他也不願意為他留下。太清醒,近乎殘酷。
  
  罷了,什麼都別想,只要她快樂。他愈發盡心,她把身子繃得緊緊的,臉上沁出了汗。薄薄的一層水霧,在燈下粲然生彩。他探進那片水澤裡,不敢深入,淺嘗輒止。細細觀察她臉上神情,沒見過這樣嫵媚妖嬈的姿態。忽然蹙緊眉頭婉轉低吟,身子猛一震……他驕傲的笑了,這靡靡春水扣人心弦,她可算明白個中好處了吧!
  
  素以從餘韻中醒轉過來,心裡發虛想哭。勾住他的脖子吻他的唇,輕聲哽咽著,「主子……」
  
  「東齊。」他矯正一遍,把她的兩條腿緊緊壓攏,就著那片滑膩置身進去。她驚恐的望著他,他無奈的笑笑,「咱們面對面呢,出不了事的。心肝兒,你也體諒體諒我吧!」
  
  小皇帝滾燙,貼著她的腿根緩緩摩挲。素以放下心來,撫撫他的臉,當真是面若桃花,好漂亮人兒!可漸漸他的動作越來越快了,扣著她臀瓣的手也益發用力。他迷亂的呻吟,含糊的叫她名字,復又重重一擊,小皇帝痙攣跳動,在她腿間帶出一股暖流。各自長出一口氣,終於結束了。
  
  冷靜下來,默默對視都有點難為情。皇帝呃了一聲,「這就是琴瑟和鳴,如果叫我……進去,咱們就能生個小皇子。」
  
  她小女兒情態畢露,捂著臉扭身,「你胡說麼!」
  
  他忍不住大笑,貼著她的耳朵低語,「這是龍精,人家求都求不來的好東西,全叫你浪費到手巾上去了。」
  
  她不肯再兜搭他了,略緩了緩起身穿衣裳,收拾爽利了蹲安謝恩,沒說別的,從從容容退出了燕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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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1:33:07 |只看該作者
  第81章
  
  阿林阿山的案子牽扯出來好些人,皇帝要從嚴查辦,朝廷裡人人自危。這幾天軍機處的折子陳條堆積成山,各式參奏貪贓的都有,皇帝既心驚又心寒,操勞得連飯都顧不上吃,更別提後宮的瑣碎事體了。恰逢皇后的病症發作,他心裡惦念著,也抽不出趟兒來過長春宮去。打發榮壽兩頭跑,畢竟是太監,皇后寢宮不宜久留,也是瞧一眼就回來。正愁悶著,長滿壽來回話,說素以到他那兒請了示下,想過去瞧主子娘娘的病。礙於她現在這尷尬身份,總管們也不好隨意答應,只好到萬歲爺這兒來求裁度。
  
  皇帝琢磨了下,皇后的為人他知道,這麼些年來本本分分,從沒有害人之心。太皇太后只要一走,她頭上挪走一座大山,以後內廷就是她說了算。皇后又是個體人意兒的,他和素以的死結她都清楚,少不得會替他開解一番。她們兩個人處好了,素以以後的路便順當些,對她也有好處。幾經權衡之下點了頭,叫她去了。
  
  皇后病了,宮外的娘家人也奉旨進來探望。小公爺丁憂出缺閒在家裡,自然陪著昆夫人一道進宮來。一家人圍坐著說話,昆夫人提起了小公爺的婚事,「那家人家銜兒不高,說出去不體面。好在是個側福晉,倒也不礙的。恩佑早前和我說過,姑娘是個齊全人,上回你阿瑪的事兒虧得有她照應著,我瞧在眼裡也很喜歡,所以他說過了門就扶正,我這裡是不相干的。就是扶正不也得門當戶對麼,要不你和皇上通個氣兒,瞧瞧能不能往上提拔提拔,給個虛職也成啊。」
  
  皇后聽著不勝唏噓,提拔是早晚的事,萬歲爺心裡有成算著呢,哪裡用得著他們操心!她看了小公爺一眼,「上回你們隨扈,有些事兒你沒和我說吧?」
  
  小公爺興致不高,寥寥唔了聲,「也沒什麼大事兒。」
  
  皇后靠著引枕思量了下,話不太好說,可瞞著也不成事。稍一斟酌對她額涅道,「您別琢磨那麼長遠了,昨兒出了點岔子,我瞧這頭婚是不成了。」
  
  昆夫人大驚,「怎麼的呢?我府裡都準備要置辦了,怎麼不成了?旨意都下了的,還有中途變卦的道理?難道是姑娘當差捅了簍子?不能夠啊,那麼個穩當人兒……」
  
  皇后瞥了瞥小公爺,他臉色變得煞白,她心頭一痛,好言安撫道,「世上好姑娘多著呢,也不是非誰不可的。你要耐得住性子,我這裡替你留意著,要一樁得意的婚還不容易麼!」
  
  小公爺不說話,額上沁了汗。把暖帽一摘,鬢角的頭髮都濕了。皇后看得直歎氣,昆夫人還是一頭霧水,追著問,「到底怎麼回事,別光你們姊妹知道,我真鬧不清了,快和我說說。」
  
  橫豎沒有外人,皇后抱著湯婆子長長喟歎,「額涅,這個丫頭咱們要不起。她在萬歲爺跟前伺候,已經是半個枕邊人了,這事兒恩哥兒比我知道。太皇太后指婚有她的用意,一則是瞧那丫頭長得像暢春園太后,心裡不對付。二則嫌棄我沒子嗣,有意的給我上眼藥。也是的,我這模樣,坐著皇后的位子說不響嘴。這病症兒吃了一山的藥,半點起色沒有,到現在是依仗著萬歲爺的情分,還能說什麼?那丫頭真要是進了門,也是個禍根。萬歲爺那裡不撒手,任你通天的本事也奈何不了她。到最後還要惹得滿身官司,何苦來!」
  
  昆夫人怔忡坐著,喃喃道,「是這麼回事啊,那結不成親反倒是咱們的造化。」看小公爺失魂落魄,在他胳膊上敲了一下,「做這傻樣兒誰瞧?去了穿紅的自有掛綠的,你堂堂的國舅爺,還怕打光棍不成?你阿瑪走了,咱們家全靠皇恩維持。別叫你姐姐為難,她好,咱們昆家就好,這點還不懂麼?」
  
  皇后的確不容易,立志做一代賢後,諸事都順著皇帝的意。小公爺知道她難,可她這不溫不火的脾氣讓人受不了。這下子好了,太皇太后的指婚是一場空,既然如此,當初是鬧著玩的麼?給了人希望再剝奪,有什麼比這更叫人難堪的?
  
  他直愣愣看著他姐姐,「娘娘這會兒身子怎麼樣?」
  
  皇后小肚子裡受不得寒,冷天在西北風裡一走,沒防護好就要犯病氣。她苦笑著搖頭,「求醫問藥都不頂用,眼看著年紀大了,連個影兒都沒看見。開頭幾年也著急,眼下看淡了,命裡沒有,急也急不來。」
  
  「我說還是挑個阿哥放在身邊養,你三嬸子的娘家侄女成了親,膝下也艱難。前陣子問人牙子買了個閨女,這會兒肚子已經有動靜了。」昆夫人道,「人一嫉妒肚子就爭氣,這是老輩兒裡傳下來的方兒,比吃藥管用。宮裡阿哥們都小,現在撫養還不算晚。」
  
  皇后淡聲一笑,「不是擎小兒養不中用,養大了面上管你叫額涅,私底下到底念著親媽的好。橫豎您別替我操心,我自己心裡有成算。」
  
  正說著,聽見廊子上有說話聲,細細一辨,原來是素以來問主子娘娘安康了。皇后剛想著人叫她進來,小公爺像中了邪似的轉身就往外跑。沒等屋裡人叫他,已經三步兩步竄到門廊上去了。
  
  素以和晴音搭訕呢,冷不丁看見個人縱出來,抬眼一看是小公爺,她喲了聲,忙蹲福請了個安,「小公爺在吶?您新禧啊!」
  
  她穿老綠沿金邊的袍子,外面罩著墨綠盤大雲頭坎肩,梳小兩把飾通草,素淨幹練的模樣,越看越叫人稱意。小公爺惘惘站著,眼前的人兒不是他的了,昨天和皇帝梗脖子時還很有底氣,誰知道過了一晚上就沒他什麼事兒了。太陽照在他臉上,閃耀的金光迷花了他的眼,他努力瞇縫起來瞧她,「我聽說了。」
  
  素以臉上的笑容隱匿下去,低著頭,無話可說。
  
  他還是想和她談談,這裡來往人多不方便,前頭銅龜有遮擋,便道,「你上回給我熬的鷹出了點小岔子,正想找你問問呢,你來得正好。」一努嘴,「咱們上那兒說話,曬得著太陽還背風。」
  
  他沒等她答應,自己轉身就朝龜鶴同春那兒去了。素以挺為難,按說在宮中不能單獨和男人說話,可礙於情面不好意思拒絕,只得一步三蹭的過去了。自己站在簷下探身問,「您的鳥兒怎麼了?胖了還是瘦了?」
  
  小公爺臉上冷冷的,「真當我說鳥兒嗎?我是想問問,你答應萬歲爺充後宮了?」
  
  充不充後宮的,和他也說不上。不過素以是個周到人,她欠身說道,「您問這個奴才不能回答您,橫豎您給奴才家幫襯那麼多,奴才心裡感激您。您瞧我也無以為報,要不您受奴才一個大禮吧!」
  
  她說著,曲腿就要跪下來。小公爺慌了神,趕緊的上去撈她,「咱們不興這個,萬事好說,都是熟人,值當這麼動真格兒麼!說實話,我也是剛從皇后主子那兒聽說了這個消息,我……心裡很難受。明明是指給我的福晉,怎麼說話兒就變了呢!可是沒法子,人在矮簷下,我想爭也爭不過。」
  
  素以抬眼看他,他眼裡裡隱約一絲微芒閃過,很快別過了臉。她這會兒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其實和小公爺之間從來沒有開始過,僅僅是太皇太后獨斷的指婚把他們牽到了一起。要說他哪兒喜歡她,她自認為沒什麼吸引人的地方。難道就因為她會熬鷹,小公爺愛玩兒,需要找個鷹把式?要不然他瞧上她哪點呢?
  
  「您別難過,以後您得了鳥兒,我還給您熬,成不成?」她說,頗有哄騙他的意思,「太皇太后會給您指個漂亮姑娘替換我的,到時候您看見了肯定喜歡。」
  
  他哀哀歎口氣,「喜歡不了啦,我心都死了……咱們不能在一塊兒倒沒什麼,只是可惜了你這麼個不受拘束的脾氣。一入宮門深似海,晉了位可就再也出不去了。你願意和那些嬪妃們爭寵?願意和別人合住一間屋子?我就不明白了,喜歡一個人,非得畫地為牢把人圈起來嗎?讓她舒舒坦坦不受氣,不是比什麼都強嗎?」
  
  難得小公爺這份胸襟,能想到這麼些真不簡單。愛了就要佔有,這是人的本性。能邊愛邊撒手的人真不多,反正萬歲爺肯定沒有這麼偉大。
  
  素以掀起眼皮看天,敷衍道,「您說的都在理,我離放出去還有陣子呢,說不定能順順溜溜回老家去。」
  
  「真能回去?」小公爺重燃起了希望,「要是能回去,我再來找你好嗎?沒有指婚,咱們也能在一起的。」
  
  素以幹幹笑著,這可不能答應他,不願意做後宮的一員,千方百計避開了指婚,兜個圈子再回去,連側福晉都不是,也許是個格格或者通房,那不是偷雞不成蝕一把米嗎!
  
  「奴才說的老家是烏蘭木通,跟不了您。」
  
  小公爺盡情的暢想,「那沒關係,我跟你上烏蘭木通。練上兩回,我也是個不錯的獵手了。咱們日出狩獵,日落放馬,想想都愜意得不成話啦!」
  
  素以是來瞧皇后的,實在沒那份閒心和他白話,推辭兩句按著膝請了個蹲安,「奴才奉旨問娘娘的好兒,不能再耽擱功夫了,這就進去了,回見吧您吶!」
  
  趕緊趁著他沒開口轉身,誰知銅龜基座後面恰好有人經過,她忙剎住了腳。也不知道她是誰,看打扮是個品級很高的宮妃,單那滿頭的蝴蝶點翠就直晃人眼。鬧不清人家稱呼就不說話,肅在一旁等人過去也就是了。可人家偏不,在她面前停住了步子,上下一打量,「素姑娘別多禮,早晚是一家人麼,這麼的忒見外了。」
  
  素以口頭一窒,卻見小公爺掃袖子打了個千兒,「給貴妃娘娘請安。」
  
  闔宮只有一位貴妃,這位貴妃惡名在外,可是個不好惹的主兒。素以忙又一蹲,「貴主兒抬舉奴才了,奴才萬不敢當。」
  
  密貴妃嘴角一挑,瞥了小公爺一眼,「您也在呢?眼下主子娘娘病症兒好些了?」
  
  小公爺應個是,「我們來前剛吃了藥,這會兒緩解多了。」
  
  密貴妃笑道,「這就好,我還怕宮裡御醫不頂用呢!」手裡捏著帕子甩了甩,「不耽誤你們說體己話了,你們聊著,我走了。」言罷眼波一轉,花搖柳顫的往正殿大門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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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1:33:19 |只看該作者
  第82章
  
  敬事房有一處值房在乾清宮圍房西首,和南書房相鄰,長滿壽的徒弟張來順就在那裡當值。
  
  太監不像宮女,他們是碎催,哪兒哪兒都去,只要有吩咐,什麼雜活也都幹。張來順外頭溜躂一圈,帶回來一個比較驚人的消息。
  
  「了不得!」他看見他師傅,使勁兒把他往犄角旮旯裡扽。
  
  長滿壽人胖,經不住他這麼折騰。邊鑿他栗子邊叫喚,「撒手!有話說話,想害你爺爺摔個倒栽蔥是怎麼的?」
  
  張來順縮脖兒挨了好幾下,總算拽到遊廊轉角上,壓著聲兒說,「師傅哎,外頭都傳開了,素以到皇后宮裡是為私會小公爺,兩人在龜鶴同春那兒互訴衷腸呢!前頭她過長春宮可是您請的旨,您防著萬一主子爺問話,趕緊想轍應對吧!」
  
  長滿壽嘿了聲,「這倒霉催的,有我什麼事兒啊!素以這買賣幹得太不地道了,還真應了那句好心挨雷劈了。」轉念再想想,也不對,素以和萬歲爺不是一條心的嗎?要是誠心跟小公爺,婚都指了,早是順風順水的事兒了,犯不著繞這麼大個圈子再到一塊兒。又不是被萬歲爺逼迫,兩人好得那樣式,昨兒晚上……雖沒記檔,大抵是開臉了。開了臉是不能出宮的,再和小公爺糾纏不清,那不也是白搭嘛!
  
  長二總管摸著下巴琢磨,看來是有人故意放話潑髒水,既算計素以,又給皇后下絆子,一石二鳥嘛!不過這也好,萬歲爺和素以都太沉得住氣,這麼下去叫人著急啊。就得有人往火裡添油,讓他蓬蓬的燒起來,燒得越大越好,越大越熱鬧麼!萬歲爺一著急,直接晉了位也就沒那麼多鬧心事兒了。
  
  打定了主意,轉身就往正殿去,張來順在身後喊,「師傅,您上哪兒去?」
  
  他回了回手,「天兒冷,我去添把柴禾。」
  
  穿過了老虎洞從東邊出廊過去,到乾清宮門前探了探,萬歲爺正坐在御案後翻通本,眉頭緊鎖滿臉的不痛快。他也沒敢說話,悄沒聲的退到一旁侍立了。
  
  有事兒陳奏就得找空子,頻頻的偷眼覷皇帝,他老人家只管握筆寫朱批,壓根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瞧了幾次都沒有機會,不由有些失望。正垂頭喪氣之際皇帝發了話,「你這殺才,賊頭賊腦幹什麼?」
  
  長滿壽一看有緩,也不管榮壽滿臉的輕蔑,抱著拂塵上前去,蝦腰道,「奴才剛剛得著個消息,不敢瞞主子,特意來回稟主子。」
  
  皇帝沒抬眼,邊蘸硃砂邊拋了個「說」字。
  
  長滿壽舔嘴咂舌的時候榮壽直斜眼兒,老對頭相看兩相厭,就知道這小子一張嘴準沒好事。這陣子都算計著抬舉人呢,瞧著吧,到最後也是屎殼郎跟屁走——聞著香到不了口!
  
  那邊長滿壽不瞧他的鞋拔子臉,只顧攏著袖子把聽來的消息一通倒。邊說邊留神觀察萬歲爺神情,聖主明君喜怒不形於色,心裡再惱,手上不過一頓。再霎一霎眼,重又筆走龍蛇起來。
  
  長滿壽巴巴兒等反應來著,榮壽卻笑了。偷著朝他晃晃手指頭,意思再明白不過,說他歇了虎子1掀門簾兒,爪子忒小不夠瞧。把二總管氣得夠嗆。
  
  按照皇帝對素以的感情來看,能這麼平靜實在是很不可思議。二總管也不著急,既然連太皇太后都敢反,萬歲爺現在的隱忍不過是為顧全大家面子。畢竟小公爺和那些半吊子國舅爺不一樣,這位是皇后娘娘親兄弟。帝后夫妻敦睦,萬歲爺再窩火,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果然隔了一會兒,萬歲爺發話問了,「素以這會兒還在長春宮?」
  
  長滿壽道,「在長春宮逗留了一炷香時候,眼下已經回養心殿了。」
  
  皇帝擱下筆,打發榮壽道,「你代朕過壽康宮問太皇太后安去,原說今兒要去頤和園的,怎麼現在倒沒消息了?告訴她老人家一聲,奏本處擬了草詔,明兒就要發下去的,朕還等著老佛爺的懿旨呢!著內務府把五品以上官員家裡姑娘的造冊給老佛爺送去,別勞老佛爺費神,叫她緊著花名冊點,點到哪個就是哪個。朕不管她挑誰,只要把素以替換下來就成。」
  
  榮壽領了旨,弓腰退出乾清宮承辦去了。
  
  皇帝的折子批得差不多了,也開始按捺不住煩躁,一支紫檀管兒狼毫御筆擲出去老遠,問長滿壽,「都說了些什麼?」
  
  長滿壽道,「回主子話,奴才無能,這個沒打聽出來。主子娘娘病了,三宮六院各處小主都要上長春宮請安問吉祥,人來人往的太多,他們在銅龜那兒說話,自己沒留神,卻入了別人的眼。這一個傳一個,也有以訛傳訛的,千頭萬緒,連查都沒處查。」
  
  皇帝鬱結於心,支起肘扶額歎息,雖然知道他們不可能有什麼牽搭,可這麼不知避忌叫人看見,可憐他昨兒才和太皇太后鬧得沸沸揚揚。他是一腔赤誠,她呢?似乎永遠漫不經心,什麼都不在眼裡。即便已經那樣親密,她還是堅守最後一道防線,究竟是為什麼,還不是為了通過出宮的查驗嗎!
  
  這世上有什麼事能瞞過他的眼睛?那丫頭自作聰明,他裝聾作啞是對她的縱容,她卻把他當傻子了。他心裡隱隱絞痛,多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從他額涅和養母過世以後就忘了,如今遇到個她,時時叫他捏著心肝。這樣沉重的負累,對一個皇帝來說實在是很糟心。可是怎麼辦?越累越覺得甜,越累越想得到。他一定是瘋了,將近而立愛上一個人,一再做出出格的事。為她赴湯蹈火不算,現在又在盤算著怎麼給她阿瑪哥子加官進爵,以便她日後晉位,他封賞起來不會遭遇大的阻礙。
  
  無奈他的良苦用心她不願意領受,天天想著去古北口,去烏蘭木通。一個姑娘家怎麼有那麼野的志向?可他愛的就是那顆不羈的心,連他自己都感到難以理解。
  
  腦子裡委實混亂,丟下一桌的公文站起身,沒叫人跟著,自己緩緩踱出了月華門。南北望一眼,筆直的紅宮牆。夾道上設了腰門,白天落了鑰,越過敞開的門扉,直能看到夾道盡頭的琉璃照壁。
  
  他心裡有些失落,打算去找她好好談談,又不知道會不會言語過激叫她反感。斟酌了再三才進遵義門,御前的人知道他的規矩,不傳便不會來打攪他。他背著手轉了一圈,值房裡沒找著她。進了正殿過穿堂,經過日又新時,瞧見她正踮著腳尖換帳鉤。他在門前站了一會兒,她察覺了,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忙走下踏板來蹲福。
  
  「主子您回來歇覺?」她往西洋鐘上看了眼,「還沒到午膳時候呢!」
  
  皇帝沒應她,只問,「你去皇后宮裡,瞧皇后病勢怎麼樣?好些沒有?」
  
  她應個是,「娘娘吩咐奴才給主子傳話,說已經吃了藥,仔細著保暖,現下已經好多了,請主子放心。」
  
  皇帝點點頭,「公爺府上來人了?」
  
  「是,福晉和小公爺都來了,奴才回來的時候他們都還在呢!」素以見他臉色不好,只當他是公務太勞累。她有些心疼,溫聲道,「主子上暖閣裡去吧,讓那貞上盞奶子,奴才給您鬆鬆筋骨。」
  
  她過來攙他,他沒動,順勢把她拉進懷裡,在她耳畔蹭了蹭嘀咕,「我想你了,叫我抱抱。」
  
  抱個滿懷,心裡溫暖又充實。她抬手捋捋他的背,石青緞子摸上去打滑,「主子辛苦了,等忙過這陣好好歇歇吧!」
  
  他嗯了聲,又長長歎息,「我記掛的豈止是政務,瑣碎事情多,初五是太后千秋,端午是太上皇壽誕,林林總總的,都要我操心。」
  
  「您就是太揪細了,這些吩咐內務府辦理,自己能抽出空來偷個閒兒,也別事事上心。」她切切勸慰著,「奴才知道您怕疏漏,想得也周到。可您是人呀,就跟造鍾處修鍾似的,全拆開能有幾個螺絲幾個釘呢!還不仔細自己的身子骨,回頭累病了,叫宮裡的主兒們跟著擔心您。」
  
  「那你呢?你擔心不擔心?」他搖了她一下,「你今兒見小公爺,躲在銅龜那兒說悄悄話,我都已經知道了。你猜猜我現在在想什麼?」
  
  素以心頭一跳,真怕小公爺那些不甘心的話傳到他耳朵裡來。上回靶兒胡同的三十板子是她岔開的,這回再發作,新帳老賬一起算,小公爺不給打成泥才怪!她忙解釋,「咱們就打個招呼,別的沒說什麼。也不是故意背人,是因為銅龜那兒敞亮,曬得著太陽,主子您可別誤會。」
  
  他緊了緊手臂,「我不誤會,也信得過你。可是往後千萬別這樣了,你們之間半點關係也沒有,那些微不足道的牽扯我都會打掃乾淨的。」
  
  她把臉埋在他頸窩裡,嗅一口沉水,愈發圈緊他。
  
  皇帝心頭安穩下來,她是明白人,點到即止就夠了。說得太詳細透徹,反倒會叫她排斥。他抱著她做到南炕上,給她整了整領上白帨,「我派了榮壽去討懿旨,太皇太后還在觀望,我是等不得的。她一再的藐視朕躬,朕也不是好拿捏的軟柿子。逼得朕惱火,不過一道懿旨罷了,把她圈禁起來,誰還能追究是不是假傳。」
  
  素以知道他說氣話,自古雷厲風行的帝王多了,沒聽說過誰圈禁自己的花甲祖母。這種事傳出去,他的英明還不毀盡了麼!
  
  兩個人正絮絮說著話,廊簷外的榮壽高聲請安,「奴才從壽康宮回來了,來給主子回話兒。」
  
  素以忙起身退到一旁,皇帝正了正袍子叫他進來,「老佛爺那兒怎麼個說法?」
  
  榮壽說,「老佛爺瞧了花名冊子,挨個兒的撿點,最後挑了……」他瞧素以一眼,「挑了素姑娘家的妹子,素淨。」
  
  素以一下子愣住了,她惶然看著皇帝搖頭,「這不成吶,素淨腿腳不方便,配給小公爺太辱沒人家了,叫皇后主子臉上怎麼過得去呢!」
  
  太皇太后是存心叫大家不痛快,皇帝也拱火,在炕桌上奮力一拍,桌面上碗盞蹦起老高,嚇得榮壽和素以就地跪了下來。
  
  堂堂的公爺配瘸子,作踐不了他就作踐皇后?皇后之尊與帝王同體,這招隔山打牛用得好,把他們一撥人都算計進去了。皇帝在地心來回的踱,緩了半天神又問,「指的是什麼婚?」
  
  榮壽磕頭道,「回主子,是側福晉。對外只說是當初指錯了人,好保全她老人家的臉面。」
  
  皇帝冷冷一笑,她的臉面是保全了,皇后的臉面卻蕩然無存了。這老太太活著就是為了坑害子孫,其心腸歹毒,令人乍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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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發表於 2014-12-31 11:33:32 |只看該作者
  第83章
  
  「你另把二品上官員內眷造冊給朕拿來。」皇帝吩咐榮壽去辦,把素以撈了起來,踅身坐回南炕上,想了想道,「老太太這樁事辦得不厚道,咱們已經對不住恩佑了,再把素淨配給他,叫朕心裡過意不去。皇后一國之母,面子也要緊,眼下這樣,太皇太后是想陷我於不仁不義。所幸指的是側福晉,給恩佑另指一門體面的婚,這面子還能補救。破五你跟我一道去暢春園,抽了空再回去一趟,安撫安撫家裡妹子。還沒過門就叫人壓一頭,也是無奈之舉。」
  
  素以應個庶,皺著眉說,「這事兒還是怨我,素淨也好,小公爺也好,都是叫我坑害的。您給小公爺另指正頭福晉是應當,我妹子的毛病我自己知道,打小兒腳上就有殘疾,按理說連個齊全人家都配不上,更別提高攀公爺家了。」言罷一歎,「可怎麼辦呢,我沒臉見皇后主子了。娘娘待我不薄,我把小公爺害得這樣……」
  
  「沒你事兒,」皇帝寒聲道,「全是老佛爺造的孽。這件事不能就這麼過去,她是打算殺雞給猴看,我一個皇帝,天威叫她肆意折損,斷然說不過去。既然她鐵了心和我叫板,我不打壓得她塔喇氏永世不得超生,日後只怕還有反我的一天呢。」
  
  他不是死心眼,對付什麼人就用什麼樣的法子。太皇太后不上道,不能把她怎麼樣,就拿她娘家開刀。沒叫他滿意,阿林阿山想活著是不能夠了。他不用向誰交代,大筆一揮,當天午時三刻就把人推出午門斬首了。這個外家人口多,各級都有人在任上。皇帝打著整頓旗務的口號,命各部外戚暫且停職待審,只要查出貪贓決不姑息。這道旨意還特意命人送進壽康宮給太皇太后過目,老佛爺一看之下急火攻心,沒支撐得住就栽倒下來不省人事了。太醫請了脈說沒有大礙,不過一時血不歸心,緩一緩就會醒過來。皇帝趁機吩咐後扈處準備給太皇太后移宮,「老佛爺玉體欠安,宮裡多紛擾,為老佛爺安康著想,送到頤和園將養。一切請安事宜全免,任何人不得進園子打擾。」就這麼的,太皇太后還在半昏迷中被送上了鳳輦,車輪滾滾前後簇擁著,直往頤和園去了。
  
  至於小公爺的正頭嫡妃,皇帝坐在案後翻了半天冊子,發現九門提督家的小姐不錯。上年提督夫人過世,姑娘服喪沒能進宮參選,和小公爺的情況很相似。眼下指婚,滿了三年再過大禮,兩邊都不耽誤,甚好。
  
  對於皇帝這個決定,皇后娘娘表示可以接受,「側福晉原本就是妾室,橫豎用不著拋頭露面,只要大福晉拿得出手就是了。」
  
  「主子說得是。」晴音道,「名頭而已,即便貴妾也是妾,就和咱們貴主兒似的,再能耐也只是個副手。」
  
  皇后嘖地一聲,「別這麼說人家,人家好歹也是萬歲爺親自迎進門的。」
  
  「這個奴才知道,當時十二王爺養了只松鼠,看熱鬧的時候竄進了轎子裡,貴主兒嚇破了膽,是自己從禮親王府的邊門上進來的嘛!」
  
  主僕倆想起密貴妃簪亂飛的狼狽模樣,哈哈大笑。
  
  「主子爺這回又欠我一筆。」皇后挑五色線繡荷包,坐在南窗底下舔線頭穿針,「將來我有所求,他總會顧念我些吧!」
  
  「您最善性兒了,萬歲爺都知道。您又不做傷天害理的事兒,人有點小私慾很正常,難道個個像太皇太后似的成佛?」
  
  皇后推開步步錦支窗朝外看,「這尊大佛沒說頭,不過挪地方我沒相送,不會留下口實吧?」
  
  晴音一哼,「萬歲爺都和她鬧崩了,您怕什麼?」
  
  「也是,好媳婦隨爺們兒嘛。」皇后頷首道,「我瞧壽康宮空出來了,太妃們擠在壽安宮太委屈,明兒就請太妃們勻開,也住得舒暢點兒不是!」
  
  「那要是太皇太后回來怎麼辦?」晴音坐在踏板上把線串兒紡成球,邊搖靶兒邊問,「還叫太妃們搬回去?」
  
  「還能再回來?」皇后琢磨了下,「再回來也不怕,慈寧宮不是空著麼,叫她住慈寧宮。有老祖宗的陰靈看著她,少做點惡事,也是為她好嘛!」
  
  主僕倆商量得挺周全,太皇太后回來發現自己窩沒了那份慌亂,想想都讓人解氣。皇后的針尖在頭皮上篦了篦,又開始擔心初五的太后千秋了,「這回鬧這麼大動靜,到底也是太上皇娘家事兒,怕沒這麼容易含混過去。要是太上皇問起來怎麼辦?我怕萬歲爺在皇父面前不好交代。」
  
  晴音說,「別怕,不是還有皇太后呢嗎!太后和太皇太后不對付,塔喇家全敗落了她才高興呢,到時候肯定向著萬歲爺說話。」
  
  皇后一聽覺得有理,重又喜滋滋的了,「聽說要帶著素以一塊兒去,叫她見見太后。倆人長得像,一見面像遇見本家兒似的,也蠻有意思。」
  
  於是天天盼著初五,初五到了,和皇帝一道擺駕上暢春園去。原當應該和和美美的,不想卻出了岔子。太皇太后頤養了三天,緩過勁兒來了!
  
  進大宮門就聽說老佛爺帶著賦閒的族人來了暢春園,不挑平時就挑太后千秋,存心給大夥兒添堵。皇后心裡沒底,惶惶道,「那些宗親好大的膽子,竟敢找太上皇告您的狀?」
  
  皇帝不以為然,「烏合之眾,要是朕讓他們告倒了,那這皇帝還有什麼做頭?」太皇太后一根籐上下來的人都這麼沒腦子,狗急跳牆不瞧時候,要是不能一氣兒把他撬下台,秋後算賬擎等著好果子吃吧!
  
  他舉步朝九經三事殿去,走了兩步回頭瞧,對皇后道,「你去給太后請安,留神些,有事兒就打發人給朕傳話。」
  
  皇后知道他擔心的是素以,可眼下情況要計較的不單是素以。這算是他登基以來遇到的最大的坎兒了,皇后是太平皇后,她沒經歷過那些驚心動魄。順風順水的嫁進禮親王府,順風順水的夫貴妻榮做了皇后。後宮有些磕磕碰碰都擺不上檯面,一遇上正經事,她就沒了插科打諢的勁頭,瞬間手足無措了。
  
  素以上來攙她,「娘娘別憂心,萬歲爺是真龍天子,那些人翻不起浪來。娘娘只管把禮數做足,您是來給皇太后祝壽的,旁的不相干,一概不管。」
  
  皇后進園子為顯自謙,一般不會帶多餘的人。以往只有晴音隨行,今天要讓素以露臉,她貼身的宮人都在後扈處等候,所以現在素以倒成了主心骨。既然這麼說,掂量一下也覺得有理,便轉過臉問園裡二總管,「皇太后歇在哪裡?」
  
  芍葯花兒弓著腰應承,「回皇后主子話,太后原在桃花堤設宴款待女眷們,這不是太皇太后來了麼,就挪到延爽樓聆訊去了。」
  
  皇太后聆訊,看來老佛爺的威發得夠厲害的,連皇太后都要侍立伺候呢!皇后瞧了素以一眼,「老太太這是要吃人麼?」
  
  素以心裡也沒底,只管攙著皇后跟芍葯花走,邊走邊壓著嗓子道,「娘娘放寬心,太皇太后要呲達也是呲達奴才,和娘娘沒什麼相干。您是一國之母,誰也動不得您。奴才草芥子一樣的人,罵兩句挨兩下都受得。娘娘您腰桿子挺得直直的,不用顧忌奴才。」
  
  芍葯花聽她們竊竊低語,回頭瞧了瞧,笑道,「皇后主子和姑娘別怕,這裡是暢春園,是太上皇和太后娘娘的地方。都說分了家,爹媽過門也是客。既然都是客,誰又比誰派頭大呢!」
  
  芍葯是太后身邊老人兒,出宮兩年,早就不拿太皇太后當主子了。太監瞧什麼人說什麼話,面上恭敬背後不齒。老佛爺只管鬧騰,沒毛的鳳凰不如雞,娘家都成了那樣,再沒有子孫的敬愛,她這輩子還剩什麼?老太太實在是太不識時務,年輕時就霸攬得寬,到老了還是這樣。可憐了蟈蟈兒,好好的姑娘,硬說她串通造辦處太監偷字畫,最後進了壽康宮就沒出來。為這事皇太后和她鬧翻了,這會兒再對的話也不香甜了。人沾染的晦氣都是自己作出來的,太皇太后要做怪,一把年紀了真有點丟分子。老而不死是為賊,說的就是她老人家。
  
  「老佛爺先前找十三爺,大概有話和十三爺說。皇太后吩咐了,皇后主子來了請先到偏殿稍待,她那兒撂了手就來見主子。」芍葯花說著,又看皇后身邊宮女一眼,「上回李玉貴說在公爺府上瞧見個人,長得和太后主子有幾分像。今兒一看,豈止幾分吶,簡直一個門子裡出來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親戚呢!」
  
  都說像,到底有多像,素以也覺得好奇。嘴裡要謙卑的答應著,「諳達說笑了,我是做奴才的,不敢和太后主子相提並論。」
  
  「那不是這麼說的,長相是爹媽給的,長成什麼樣兒要是能自己控制,那不成大羅神仙了!」芍葯花笑了笑,「皇太后心胸豁達,不過終歸是主子,姑娘避忌些也就是了。」
  
  素以忙道是,垂手跟進了延爽樓的偏殿裡。
  
  園子裡的亭台樓閣都單開門,和宮裡是不一樣的,所以即便只隔一道垂簾,也不會驚動正殿裡的人。素以伺候皇后坐定,自己在一旁侍立著,太皇太后的話句句清晰,簡直就像撞在了耳門上。
  
  睿親王弘巽大概和她們前後腳,也是剛進樓裡來,只聽太皇太后無比熱絡的拉攏,「每日裡都進宮讀書的,以前常跟著哥子們來請安,最近怎麼愈發稀鬆了?我在宮裡念著你,要見一面倒不容易了。」
  
  睿親王小小的人兒,說話卻不像同齡孩子那麼幼稚。他穩著聲氣兒道,「回皇祖母話,孫兒近來課業繁忙,以前布庫是跟著打外圈兒,現在給我配了外諳達,要緊著心的開始操練了。前兒皇帝哥子又給我派了差事,叫我跟著六哥管內務府。我什麼都不懂,得從頭學起。事兒太多,就騰不出空來給皇祖母請安了,請皇祖母恕罪。」
  
  為什麼不去,皇后知道。太皇太后不待見太后,連帶著孫子也不抬愛。他去請安,常常是不冷不熱嗯一聲了事。天家的孩子會瞧眼色,幾次三番的忍著,忍到最後索性不去了。弘巽跟著住在暢春園,從小嬌寶貝似的養著,自覺犯不著熱臉貼屁股。愛見不見嘛,又不求著她什麼。
  
  不過照著以往的態度來看,今天這番會晤有點不尋常了。大家屏息靜聽,果然老狐狸的尾巴露了出來——
  
  「是這樣啊,那倒不能怪你。只是你二哥哥辦事欠妥,你這麼點兒小人兒,叫你學內務府的差事,學來幹什麼?內務府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兒,你堂堂親王,將來給他做管家不成?咱們巽哥兒這麼聰明,擺在那地方真是埋汰了。你要知道,你可是兩朝正統,和別人不一樣的。不說各部各院都能安插,就是到軍機處謄抄錄副奏折,都比這個強些。可見你二哥哥對你有防備之心,你出身比他高,你額涅又是當朝太后,照理說這皇帝原該是你做才對。」
  
  皇后和素以面面相覷,這樣的話說出來就是大逆不道,常人尚且不能信口開河,何況是德高望重的太皇太后!她的心思昭然若揭,看來還想換皇帝呢!皇后面色凝重,心裡直說要壞事。他們塔喇家兵分兩路,一造兒去太上皇跟前彈劾皇帝,一造兒來鼓動挑撥皇太后和睿親王,果然好算盤。這是有太上皇在,他們的舉動只能算作「奏請」,要是換做他時,便是凶相畢露的逼宮謀反了。
  
  偏殿裡人聽得心驚肉跳,睿親王的話卻叫人放下心來。他說,「皇父曾經同我說過,我生來就是輔助我皇帝哥子的,絕不敢對他有二心。皇祖母這話叫孫兒惶恐至極,我在內務府好好的,沒的因這個惹上什麼禍端。二哥哥叫我學內務府差事是信得過我,宮裡一大攤子事,沒個知心人怎麼能放心?我就是給哥子掌理一輩子宮務,我也心甘情願。皇祖母心疼我我知道,不過我額涅從小教訓我要安分守己,我時刻不敢忘。」說著嘿地一笑,「況且我是前朝遺脈,應該夾著尾巴做人才對。要是皇帝由我來做,改日這『兩朝正統』可就成了趕我下台的好把柄了,皇祖母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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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太皇太后肯定沒想到這孩子會這麼回答,明顯的愣了下,轉而問太后,「這些話都是你教的?」
  
  素以聽見一個澹泊的聲氣,穩紮穩打的應,「小輩裡的哥兒們都是老佛爺的孫子,老佛爺還能不知道他們的性子?巽哥兒主意大,打小就不用我操心。也是的,兒孫自有兒孫福嘛,做長輩的就不要摻合了。於我來說,我是沒有大志向的,只要我的孩子們好,他們過得舒心稱意,我一千一萬個高興。我是苦出身,沒那興頭做惡人。我也勸老佛爺煞煞性兒,東齊這個皇帝做得怎麼樣,我們大家都瞧著的。他勤政愛民,大節小情兒上都過得去,哪一點不盡人意要攆他呢?您千萬別和巽哥兒說這話,他人小福薄經受不起。再者他們兄友弟恭,以前沒有半點嫌隙,別因您一句話,鬧得兄弟生分,倒不好了。」
  
  太皇太后聽了這兩句再耐不住了,拍桌呵斥,「你如今愈發目中無人了,就是這麼和我說話的?我是什麼人?多早晚輪到你來教訓我了?」
  
  皇太后還是那樣,寵辱不驚的語調,曼聲道,「我是為了天下太平,也是為我的兒輩好。您和皇帝怎麼鬧得這樣我也想不明白,按說東齊是章貴妃的兒子,和您的關係更近一層才是,何至於叫您生出要斷送他前程的心思來?我記得當初瀾舟立儲,是您極力保舉他的。現如今可是他翅膀硬了,不肯稱您的意兒了,所以您打算廢了他?」
  
  素以沒和這位太后見過面,但是她能直言捅老佛爺心窩,叫她很是敬佩。這世上誰願意天天聽人吆五喝六的訓斥呢,她要不是礙於身份,礙於她一家子都是包衣奴才,她也願意扯嗓子和太皇太后對壘,出口惡氣殺殺她的威風。
  
  皇后心裡可算踏實了,太后能把她們安置在一簾之隔的地方就是表明一種態度,十三爺的鐵帽子王幹得很滿意,沒有要搶她男人皇位的意思。能做到這樣就已經夠了,只要弄明白太后的立場,她有了底氣,太皇太后的威脅也不能成氣候。
  
  那邊的老佛爺沒法接皇太后的話,怎麼說她和皇帝矛盾的起因就是因為一張臉呢!她厭惡的這張臉和太后很像,其實問題的根本還是在太后身上。她不好開口,太后卻有意高聲問,「花兒,皇后主子已經來了?」
  
  芍葯應個是,「皇后主子來了有陣子了,就在地罩那頭的偏殿裡呢!」
  
  「那還不快請!」
  
  素以扶著皇后起身,灑金簾子兩邊被太監用絡子束起來,正殿偏殿一打通,眼前豁然開朗。她沒敢細看,恍惚瞥見一位穿大紅萬壽袍的在南窗下站著,她低下頭更加審慎,沒摸清太后的脾氣,萬一克撞了,要給萬歲爺惹麻煩的。
  
  皇后遠遠兒叫了聲額涅,上去蹲身請安,笑道,「今兒是額涅千秋,我來給您祝壽來了。先頭看見西邊搭戲台,今兒夜裡演什麼?」
  
  皇太后牽她過地屏寶座,邊道,「戲種怪多的,京戲、昆曲、大鼓書,都有。緊著吉祥的唱,回頭叫人把戲單子拿來你點,愛看什麼就點什麼……」話音還沒落,瞥見邊上侍立的宮女,定睛一看心頭激靈一下,茫然啊了聲,「這是……」
  
  「她是萬歲爺御前女官,跟進園子來給您請安的。」皇后使個眼色道,「素以,還不快給太后見禮。」
  
  素以跪下磕頭,太后都有些怔愣愣的,半晌才回過神來,「是皇帝跟前人?」
  
  其實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皇帝怎麼反的太皇太后,她私底下早有耳聞了。宇文家出情種,皇帝有這一劫似乎在情理之中。說那姑娘和她像,她當初不過一笑置之。無親無故的,再像能像到哪裡去呢!可今兒一看不對勁,原來不是像她,是像她姑爸合德帝姬。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像得叫人害怕。太后也沒了主意,難怪太皇太后忌憚成這樣,太上皇見了還不知是個什麼反應呢!她隱隱有些不安了,這怎麼料理?皇帝千挑萬選的,最後入了法眼的居然是這樣一副長相。
  
  太皇太后受她們冷落正要發火,睿親王立在邊上幽幽長歎,「我瞧過敦敬皇貴妃像,這丫頭和皇貴妃長得真像!皇貴妃過世二十五年了,要是生前沒犯大錯,閻王爺放行早……哎呀,這丫頭不會是皇貴妃托生的吧!」
  
  太皇太后渾身猛一震,眼前兩張臉攪得她天旋地轉,再加上弘巽這句話,她只覺身上寒毛直豎起來。離了座大喊來人,瘋也似的指著那兩人下令,「把她們押起來,快!」
  
  進來的太監犯了難,一個小宮女不值什麼,莫說押,就是殺也使得。另一位可是皇太后,誰敢上去碰一指頭,敢情是不要吃飯傢伙了!
  
  弘巽一聽要動他母親,知道他們不敢來真格的,借題發揮也要震懾震懾。桌上的杯盞拿起來就砸,「反了天了,誰敢在暢春園動手,當爺是吃乾飯的?」扭脖子朝外發話,「來呀,給我拿下這些反叛,剁了爪子扔荷花池裡喂王八去!」
  
  一時又進來一撥人,都是睿親王手底下戈什哈。個個膀大腰圓,逮兩個瘦太監像逮小雞崽子似的。三下兩下收拾了退出去,屋裡又只剩下氣得手腳亂哆嗦的太皇太后了。她顫聲道好,「果然好子孫,我活了一把年紀,臨了被人這樣拿捏麼?」
  
  她身邊嬤嬤看她臉色發青忙給她順氣,開解道,「老佛爺且息怒,自己身子要緊,氣壞了不值當的。有什麼等太上皇來了再作論斷,太上皇是您身上掉下來的肉,兒子哪有不心疼額涅的道理。您先消消火,消消火……」
  
  皇后看了這一出,覺得太皇太后淪落至此真有點可憐,但她背後對皇帝下黑手,這點又十分的可恨。站前一步道,「老佛爺您福澤海樣深,何苦和個丫頭計較。萬歲爺要她,給了就是了,非鬧得一天星斗。眼下倒好,抄家的抄家,殺頭的殺頭,又得著什麼好處?您先頭的話犯了大忌了,要論下來,就算您是太皇太后,也免不了要圈禁。這麼大的罪過逃不出干政去,您橫是一點兒不怵麼?」
  
  「你安生給我閉嘴!」太皇太后的手指使勁點了點,「你這皇后忒賢德,虧你還立世為人,窩囊得通沒個褶兒!說你也白瞎,知道你養不出孩子來,心裡怕皇帝廢你,上趕著處處巴結他。這會子靦著臉來給我扣大帽子,憑你也好意思!」
  
  皇后是尊貴人,從沒有讓人這麼潑婦罵街似的指著鼻尖罵過。養不出孩子是她心頭插的一把刀,太皇太后抓著刀靶兒使勁往裡捅了捅,她忍不住捧臉哭起來。
  
  素以看皇后哭,自己鼻子也發酸,護著她給她擦眼淚,扭頭道,「老佛爺別這麼說皇后主子,她也難。您是吃齋念佛的人,往人傷口上撒鹽可是損陰騭的!」
  
  「賤婢!」太皇太后何嘗被個下等奴才回過嘴,一聽之下火冒三丈,對身邊嬤嬤道,「你們還瞧著?這屋裡的主子們動不得,一個奴才我還可以管教。給我掌嘴,我倒要瞧瞧,是她的嘴硬還是你們的巴掌硬!」
  
  太皇太后近侍的精奇得了令,摩拳擦掌就要上前來。皇后是銀樣蠟槍頭,空有這麼高的位分,出了事就慌得沒方向。素以很有股視死如歸的豪情,一梗脖子道,「今兒就是個死,奴才也要鬥膽說一句。老佛爺您太不善性兒,您和敦敬皇貴妃有多少恩怨奴才不知道,您遷怒於我我也認了,可您不該算計萬歲爺。上了年紀鋼火該退些了,奴才家裡也有老人,對膝下子孫都是疼愛有加的。像您這樣唯我獨尊的脾氣,奴才真沒見識過。」
  
  精奇都是內鬥裡的練家子,下手又快又狠。沒讓素以有喘氣的機會,上手就是一個耳刮子,打得她耳中嗡嗡作響。
  
  皇太后瞧不過眼了,厲聲道,「暢春園一向是個和樂地界兒,難得有人敢在我這裡動粗的。今天既然撞上了,我也不怕破了戒。叫粘桿處人來,把這個打人的拖下去上拶指。」在那精奇的告饒聲裡轉過身來,寒臉對太皇太后道,「老佛爺,我敬你是瀾舟的額涅,上輩裡的恩怨不打算和您論,您倒好,步步緊逼,我讓到暢春園來您還不罷手麼?既然去了頤和園就好生頤養,偏偏不甘心,非弄得魚死網破不可嗎?」
  
  太皇太后到了這一步也破罐子破摔了,恰好看見太上皇和皇帝從甬道上過來,尖著嗓子道,「他們父子稱帝這些年,我在後宮從沒提過什麼要求。這回不依著我,我就上孝陵哭高皇帝去,叫天下百姓瞧瞧,唾沫星子也淹得死你們!」
  
  太上皇快步進了殿裡,臉上堆著笑給太皇太后唱喏,「額涅太較真了,您是我們宇文家的老祖宗,塔喇氏不過是外戚,越走越遠的。何況齊哥兒整頓旗務沒有錯處,您顧念娘家,先要周全了自家才是正經。咱們這樣門戶,鬧起家務來不好看相。」
  
  太皇太后想起要牽進孝陵的敦敬貴妃就不稱心,連帶著太上皇也一塊兒恨,質問道,「合德帝姬遷墳據說是你授意,你眼裡還有我這母親?入了土二十幾年才想起葬進皇陵,早前幹什麼去了?卡在這當口,不是打我的臉是什麼?」
  
  太上皇覺得很乏累,被那些娘家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搞得暈頭轉向,過這兒來還得安撫她老人家。說得通也罷了,說不通就是多費口舌,到最後也還是落個不孝的罪名。因慢吞吞道,「我那時才即位,朝中事物繁雜,也確實有疏漏的地方。皇貴妃早薨,孝陵修在她下葬之後,入土為安便不再驚動她了。現在是東齊的一片孝心,瞧不得皇貴妃一人入不得皇陵。再怎麼說她是高皇帝元妃,我年輕氣盛做錯了也是有的,額涅還不能給我個贖罪的機會嗎?」
  
  他們那裡還在好言規勸,皇帝看見素以臉上的手指印,火氣一下拱得不可收拾。礙於皇父在場,不好有什麼過激的話說出來,只是對太皇太后冷冷一笑,「皇祖母火氣太旺了,您有什麼不滿意,只管和孫兒說。今天是皇太后千秋,您帶著塔喇家的族人來叨擾皇父,孫兒覺得委實不妥。不過敞開了鬧一鬧也有好處,孫兒知道自己哪裡做得不足,以後定然更加小心看顧娘家宗親們,請皇祖母放心。」
  
  太皇太后喘了兩口粗氣,愕然看著皇帝。皇帝的深沉內斂在她眼裡早就成了陰毒,這回不能叫他下台,塔喇氏的前景便堪憂。也是她想得太簡單了,太上皇玩女人玩迷了心,連太和殿的寶座都不要了,指望他廢了東齊自己復位嗎?他還要留著這個兒子替他擋風遮雨呢,怎麼會因為幾個外戚的哭訴就把皇帝趕下台!
  
  罷了,娘家敗落是萬萬也救不了的了,可她恨!尤其恨素以!以前也曾有過她是合德帝姬托生的想法,不過是自己暗中嘀咕,沒放到嘴上說過。剛才弘巽冷不丁的一句猜測,簡直像往她領子裡灌了一大桶冰水,叫她再也難安起來。退一萬步,她什麼都可以不管,但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合德帝姬這死鬼來討她的命。她能殺她一回,就能殺她第二回。
  
  她搖搖晃晃站起身,仰頭道,「我老了,不中用了,所有的事都不想再過問了,也打算回到頤和園頤養天年。但走前有最後一樁事要辦……」說著一指著牆根處侍立的素以,「這奴才分寸全無,剛才對我惡語相向。我這會子要杖斃她,你們若是我的孝子賢孫,就誰也不要攔著我。」
  
  素以心頭一跳,這老太太臨死也要拉她墊背,萬歲爺雖然在場,畢竟上面還有太上皇,她也不願意叫他為難。不就是死嘛,太皇太后不處置她,總還要想盡法子攪得大家不安生。她也看開了,殺頭不過碗大的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她沒想求饒,求饒顯得她沒骨氣。死也要死得漂亮,從容就義,這世上大概還沒幾個女人能做到呢!
  
  她剛想上前謝恩,猛聽見太上皇隱忍的聲口,對太皇太后道,「額涅得饒人處且饒人,罪業造了一次就夠了,不修今生也修修來世吧!」
  
  太上皇的反應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眾人鬆了一口氣,皇帝卻把心吊得更高了。按捺住了吩咐榮壽,「老佛爺身邊伺候的人不成器,著內務府另撥幾個人來,把貼身的都換了。近來外頭不太平,為保老佛爺安康,往頤和園加派禁軍把守,沒有朕的許可,誰也不許出入園子半步。去辦吧!」
  
  官話說得漂亮,圈禁的意味卻濃濃露了出來。太上皇沒有過問,老佛爺這次辦得的確太出格,莫說圈禁,連賜死都夠得上。她飛揚跋扈一輩子,是該找個地方修身養性了。可是眼前的宮女實在叫他驚惶,先頭忙亂沒有留意她,這會兒定神一看,霎時叫他五臟六腑都移了位——這分明就是合德帝姬,是他少時所有的愛和嚮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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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1:34:20 |只看該作者
  第85章
  
  長滿壽很快招了人來攙太皇太后,老佛爺被皇帝這麼料理自然滿心的憤恨,把手狠狠一揮掙出去,「我自己能走,用不著你們來押解。」回身看著皇帝道,「東齊,你為了女人這麼對自己的親祖母,天也不饒你!瞧好你阿瑪吧,當初他可是偷摸著喜歡嫡母的,他看上慕容錦書為的還是錦書像她姑爸。這回可不一樣,你的心上人兒更神似。別再來一回父子奪妻,到時候你的下場還不如東籬呢!」
  
  老太太臨走下了詛咒,牽五跘六把所有人都損了一遍。似乎有點雖敗猶榮的快意,昂著她高貴的頭顱邁出延爽樓,腿不顫身不搖的朝丁香堤去了。
  
  解決了大麻煩,接下來的事也並不讓人省心。皇帝被這突如其來的辛秘震慌了神,皇父曾經愛過合德帝姬,連皇太后都是替身,那現在呢?他先前特地留意了,皇父看見素以,臉上恍惚的神情讓他後怕。千萬不要發生太皇太后說的那種事,他帶素以來園子後可能引發的隱患裡沒有這一條,他以為皇父會因為他看上像皇太后的人對他心存芥蒂。也許會責罵,會暴跳如雷,會以為他肖想繼母。這些他都可以化解,挨罵也罷,挨打也罷,總有辦法順利和素以在一起。可是如果皇父動了心思故態復萌,那他的素以怎麼樣?
  
  真真讓他肝膽俱裂,皇父不是太皇太后,自己雖掌管著大英江山,可所有根基都還在皇父手裡。他坐在太和殿上,時刻能感受到來自太上皇的壓力。皇父為人不羈,向來不在乎外界對他的評價。現在再來東籬時那一出,叫他拿什麼來招架?
  
  他管不了那麼多了,很快把素以擋在身後,故作輕鬆的對太上皇道,「兒子政務處置不當,擾了阿瑪和太后的雅興,罪過實在是大。請阿瑪寬懷,日後兒子定當處處留意,再不敢為這些瑣碎事體勞動阿瑪了。」
  
  低垂的夔龍箭袖移過來,找到素以的手,把她緊緊攥在掌心裡。素以抬頭看他,心裡絲絲縷縷的牽痛起來。他從沒這麼焦躁過吧,面上看不出什麼,但是手心都汗濕了,簌簌輕顫著,是因為他的不安和緊張。
  
  剛才太皇太后的話她也聽見了,她倒不認為太上皇會如她說的那樣。畢竟是經過了歲月積累的人生,再年輕的面孔也不能掩蓋那些沉澱下來的思考!何況有皇太后,他們是神仙眷侶,是大英的美談,如果連他們都出了岔子,那愛情還值得相信嗎?
  
  她用力回握了下,要他知道她做好了準備,這輩子只認準他一個。她微不足道的一條賤命也有她的堅持,絕不向其他人屈服。
  
  太上皇關心的不是找麻煩的外戚,也不是太皇太后最後丟下的那句掃他臉面的話。他蹙著眉頭打量素以,世上有這樣相像的兩個人,實在太不尋常了。按她的年紀來算,要和合德帝姬扯上關係不大可能,除非是錦書的父親不為人知的另一筆風流帳。但是侄兒像姑,斷然沒有像成這樣的。年紀越大越相信鬼神那一套,問過了那個宮女的來歷,果然冒出個念頭,也許她真是合德帝姬托生了來討債的也說不定。
  
  皇帝那副護犢子的模樣他很眼熟,他也有過同樣的經歷。如果換了另一張面孔,他將心比心,怎麼有不贊同的道理?可是這女孩兒的長相就注定了他們不能夠,不說她會不會是當初漏網的慕容氏後裔,即便沒有任何關係,頂著這樣一張臉遊走在他曾經執政的紫禁城裡,就讓他覺得不寒而慄。再加上皇帝前兩天突如其來的念頭,要給合德帝姬追封皇后謚號要遷墳,這些沒來由,都像是受了蠱惑的表現。是合德帝姬不甘,來討要屬於她的一切麼?他不敢想,也不能讓東齊冒這樣的險。
  
  「撒開吧!」他說,把視線調向別處,「什麼人都可以,唯獨不能是她。」
  
  皇帝五雷轟頂似的搖頭,「為什麼?」
  
  太上皇眉頭皺得越發緊了,「為什麼還用我來說?你瞧瞧她引出多少禍事來!葬送了一個太皇太后,葬送了整個塔喇氏,還不夠嗎?」
  
  「阿瑪怎麼也這樣說?」皇帝灰透了心,「老佛爺會有今天不是她自己做的孽嗎?和素以什麼相干!她從沒在兒子面前進過半句讒言,請阿瑪明察。」
  
  太上皇沒接話,瞇著眼審視素以良久,「為了你主子好,讓你剃度出家替他祈一輩子的福,你願不願意?」
  
  好嘛,這位沒有要把她收房的意思,是打算讓她出家。這樣也好,素以反倒安定下來。她真不怕出家,橫豎心裡裝著他,就是做了姑子也不枉此生了。太上皇和太皇太后不一樣,他老人家比天還大呢,她不敢有半點違逆。萬歲爺在他手心裡捏著,既然他不答應他們在一處,那就趁早各奔東西吧!至少把傷害減到最低,她也算做了件對得起萬歲爺的事兒。
  
  心裡難受得什麼滾油煎,她忍著痛鬆開他的手出來蹲福,「回太上皇的話,奴才願意。奴才到御前沒讓主子舒心,盡給主子添亂了。主子萬事一身不容易,大海架不住瓢兒舀嘛!奴才做尼姑天天的打平安醮,求佛祖保佑大英河清海晏,保佑主子們福壽安康。」
  
  她說得很坦然,沒有哭哭啼啼的委屈樣兒,反而叫人刮目相看。太上皇覺得她還算識大體,也沒打算為難她。能這麼的最好了,說實話要不是還念著對敦敬皇貴妃的舊情兒,這麼個禍頭子殺了都不為過。她能聽話省了大家的心,那就叫李玉貴挑個庵堂,送進去一了百了。
  
  可是皇帝不幹了,好不容易過了老佛爺那關,到最後竟落個這樣的下場麼?皇父忘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他能和皇太后雙宿雙棲,自己怎麼就不能和素以在一起?素以出身雖低,但是身家清白,怎麼也比太后這末代帝姬強吧!皇父當年為她鬧出那麼大的風浪來,如今處理兒輩的事上這樣積糊麼?
  
  長得像有什麼錯兒?他把素以拉在身邊,也是一時氣話,衝口道,「兒子連喜歡的人都保不住,這個皇帝不做也罷。請皇父另擇賢能,放兒子和素以一條生路吧!」
  
  太上皇回過身來,眼裡滿蓄風雷,冷聲道,「你叫痰迷了心竅,說出這話來沒想過後果嗎?不做皇帝?除非你不做我兒子!」
  
  眼看著父子倆要反目,皇后唬得忙去求皇帝,「從長計議,何苦頂撞皇父呢!你真是糊塗了,不怕害死素以麼?」
  
  皇太后也去開解,「兒輩的事放手便放手吧!他們大了,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你瞧皇帝這樣,拆散他們你倒忍心?」
  
  太上皇很少發這麼大的火,今天經歷的事原就讓他不稱心,後來見了素以難免慌神,現在東齊又逆他的意,他簡直有點克制不住了。隔開了太后高聲道,「不知好歹的孽障,做了三天皇帝就找不著北了!一孝立,萬善從,是為肖子,是為完人。你今天的所作所為夠格算得上是肖子完人麼?為了女人連江山都不要了,虧你有臉說!」
  
  皇太后直斜眼,皇帝這樣不是都隨他嗎?自己都沒做到的卻來要求兒子,也是皇帝沉得住氣沒反駁他。要是回上一句,看他怎麼下台來。
  
  太上皇餘怒未消,橫眉豎目的沖長跪的皇帝呵斥,「別在我跟前現眼,要跪到外面跪去!」
  
  皇帝頓首道,「兒子從不敢拂逆阿瑪的意思,可素以是兒子的心頭肉,兒子就算是死也不能捨下她。阿瑪至情至性,眼下氣頭上責罰兒子,等回過頭來就能體諒兒子了。兒子別無所求,只求把素以留給我,阿瑪就是發聖旨廢我,我也在所不惜。」說罷起身卻行,退到延爽樓外天井裡跪著去了。
  
  這幾句話對素以是莫大的震動,主子都豁出去了,能為她這麼和太上皇較勁,叫她說什麼好呢!她又慚愧又感動,巴巴兒跟出去,趴在他邊上磕頭,「主子,奴才對不起您。」
  
  皇帝笑了笑,「你對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多早晚償還我?你去吧,遠遠躲著別叫太上皇看見。我這兒挺住了,用不了多久就會赦免的。」
  
  素以張了張嘴,想和他說話,他卻挺直了腰桿子目視前方,再也不搭理她了。她抹著淚退後兩步,固執的在滴水下跪定了,誓要和他共患難的架勢。皇帝偏過頭來看她,她臉上表情倔強。他無奈的歎息,「傻丫頭。」
  
  她扁了扁嘴,「您才傻,這麼待我可叫我得瑟死了,全賴我長得漂亮!其實您讓我出家多好,往後就不能禍害您了。」
  
  前半句叫他嗤笑,後半句卻叫他攢起了眉頭,由她出家,然後再暗中撈人,把她藏得不見天日做他的禁臠嗎?她會恨死他的!他嚮往的日子很簡單,想光明正大的和她在一起。他私下裡也做了點小動作,她念念不忘烏蘭木通,不就是因為她瑪法一家在那裡嘛!他已經打發人去接老素泰進京了,她沒人可投奔,再加上他這回感天動地的為愛受罰,她總會有觸動,願意乖乖留在他身邊了吧!
  
  是啊,他從沒想過讓她偷偷摸摸的生活在宮裡。既然帶她來見皇父,就是已經打定主意要冊封她了。皇后心眼不壞,唯獨經不得風浪,也立不起威來。他愛素以,不能給她皇后的位分,但也絕不會委屈了她。這次露臉就是為了將來做打算,讓他們知道有這麼個人,任何場合下都不用避忌。他的素以是敞亮的,見得了光的。如果遭遇困難,情願在她晉位前解決,總比以後悄沒聲的被賜死強些。
  
  「你去做姑子,那我找個就近的地方做和尚。咱們隔寺相望,不也別有樂趣嗎!」
  
  他們相視而笑,太后在窗前看了一陣兒,回過身來道,「咱們也是過來人,當時自己有多難,你都忘了?如今作他們的梗,你於心何忍?」
  
  太上皇不說話,桌上有新出籠的糯米壽桃,他捻了一個放在嘴裡,含糊道,「此一時彼一時。」
  
  「什麼叫此一時彼一時?我還記得皇阿奶對我們的成全,我心裡感激她一輩子。你倒好,臨了學得老佛爺一樣,有意思麼?」
  
  太上皇扭過頭去,「你不覺得這丫頭有蹊蹺嗎?和你們慕容家沒牽扯,卻長得這麼像你姑爸,我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真要是親戚就算了,輩分亂也不怕。可怕就怕在萬一是皇貴妃轉世,要來算計我大英社稷怎麼辦?」
  
  皇太后一臉的鄙夷,「人沒老,見識倒像你額涅。天底下長得相似的人何其多,個個都是投胎轉世來尋仇的麼?我和你不同,瞧見那丫頭只覺得親切,真像看見親人似的。這麼些年了,我不說你心裡也知道。我們慕容家人口凋零都是因為誰?都死在你手裡了……現如今你連一個長得像的都不肯放過,情願看著你那九五之尊的兒子在外頭跪著,你黑了心肝吶!別以為我猜不透你的心思,不就是因為你愛慕過皇貴妃麼,眼下來了個拓本,你就歡喜得坐不住站不住。可這個人和你兒子兩情相悅,你瞧在眼裡渾身不舒坦。嫡母變成了兒媳婦,你心裡受不住,是不是?」
  
  「你瘋了不成!」太上皇站起來,發現和她說不通,甩袖就要走。
  
  這時候從角落裡竄出個人來,身量不足三尺,大張著兩手攔住了太上皇去路,「站著,聽這位大姐兒說話!」一副山賊的口氣,這是太上皇的老糖耳朵。
  
  太上皇板起臉來訓斥,「放肆!我是你阿瑪,你叫誰站著?」
  
  小孩子不經嚇,父親嗓子一高就放聲大哭,「你幹什麼叫我二哥哥跪著?十三哥上回弄壞了鄭板橋的畫兒你也沒罰他,我二哥哥怎麼你了,啊?」
  
  太上皇頭痛欲裂,「聽聽你說的什麼話,不孝不悌,逆子!」
  
  被她們母女輪流的鬧,火氣怏怏兒坍塌了大半。再往外一看,弘巽抱著食盒坐在皇帝邊上,哥兒倆有說有笑。太上皇頓時有種滄桑感,他的時代果然已經去遠了,再也沒人把他的話當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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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太后過來同他並肩看,緩聲道,「你十三個兒子,當初退位時再三權衡,最後能堪大任的只有東齊。他有帝王之才,有馭人之術,這些年替咱們遮風擋雨,也難為他了。你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江山社稷在他手裡,除了勤政,何曾聽過他有好女色,貪圖享受的毛病麼?他兢兢業業執掌天下,吃得苦,並不表示他連愛人的心都操勞沒了。過年他二十九了,真真是將近而立的兒子,他要納個妃,你還讓他罰跪,太說不過去了。素以的長相不要去管了,要怪就怪你們宇文家男人運氣不好,三代都折在這上頭。」太后說到這裡白他一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也忒霸道了點。我瞧素以就是個好的,她和東齊是真心的。就算以後不好,上頭還有皇后,她也撲騰不出大水花來。」
  
  皇后忙著給糖耳朵擦眼淚,一面應道,「額涅說得沒錯兒,素以有什麼不妥帖的地方還有我管教著。我統理後宮,絕不能讓她做出什麼有違禮法的事來,請阿瑪放心。您瞧我們爺的樣兒,我看著也覺得可憐。求阿瑪發慈悲,成全了他們吧!」
  
  太上皇看了皇后一眼,「你也忒賢德了,爺們兒不好,老婆占一半兒錯處。他這會兒把持不住自己,你還替她說話?」
  
  皇后尷尬的瞧瞧太后,「額涅,我的難處您知道。」
  
  皇太后點點頭,「是,你不用說,我都知道。你也別急,太上皇一時轉不過彎來,過會子想明白就好了。」
  
  糖耳朵在底下適時吟誦,「田登作郡,自諱其名,觸者必怒,吏卒多被榜笞,於是舉州皆謂燈為火。阿瑪是太上皇,和那個郡守一樣的喜好麼?二哥哥喜歡那宮女兒,阿瑪要讓那宮女做尼姑,不就是逼著二哥哥換個名目把她藏起嗎?」
  
  太上皇被她說得訕訕的,「你這鬼東西倒會活學活用,阿瑪下的旨是隨便能夠違逆的?」
  
  糖耳朵搖頭,「阿瑪沒聽說過『情難自禁』麼?要是能做得了自己的主,世上就沒那麼多癡男怨女了。」
  
  太上皇目瞪口呆,果然好,虎父無犬女。這麼點大就知道那麼多,真不錯!他對她奶媽子說,「把你主子抱出去吧,上回的忠字寫得不好,讓他們伺候著再練練。」
  
  就那麼順利把那個話癆打發走了,太上皇背著手臨窗看,下半晌了,變了天,瞧著陰沉沉的。園子裡是他穿著龍袍跪地不起的兒子。其實真正觸怒他的是他說不做皇帝那一句,二十九歲的人了,脾氣還是那麼沖。他要是這會兒不做皇帝,今天下台,明天就會被人算計得屍骨全無。哪個從御座上走下來的人能安然活著?塔喇家那群急紅了眼的狼能放過他才怪!再轉回頭想想,他們在暢春園呆著,皇帝終歸放不開手腳。就像今天的事,那麼一大幫子人來告皇帝的狀,來彈劾皇帝,古往今來有幾個為君者受過這樣的羞辱?他心裡也疼,東齊是他最看重的兒子,他極盡所能的扶植,可有他在,反而成了對他最大的阻礙。
  
  「不知長亭在雲南好不好。」他看見窗台上有一小撮細細的塵土,拿手指捻了捻,指腹之間一片沙沙的觸感。
  
  皇太后吩咐人請皇后到觀蓮所歇息,屋裡只剩他們夫妻,她挪步過去,從背後圈住他的腰,「瀾舟,我一直想去雲南瞧瞧,京城呆膩了,咱們往南逛逛去吧!上回莊親王說他置了好大一片宅子,咱們過去也有地方住。到那兒再添幾個丫頭,聽說雲南的衣裳都露一截子腰,你看了一定喜歡。」
  
  太上皇笑起來,「胡說,自打我從了你,早就改邪歸正了。」轉過身來擁她,抱在懷裡慢慢的搖,「我也是兒孫滿堂的人了,再沒有那心性兒了。那四年你怨我,掛懷到現在我知道。我心裡想你,可是用盡了辦法你都不肯原諒我,我實在是有些自暴自棄了……罷了,陳年往事不提了,現在有兒有女,還想那些做什麼!你說要往雲南去,那咱們明兒就動身。弘巽讓他留在京裡辦差,帶出去早晚養成個紈褲。糖耳朵還小,不能撇下。叫她奶媽子收拾收拾,輕車簡從的,缺什麼路上再添。」
  
  皇太后有點驚訝,「我說了好幾回你都不答應,今兒怎麼……」
  
  太上皇朝外看,喃喃著,「以前是放不下心,現在東齊能夠獨當一面了,我繼續留在京畿反倒成了他的負累,叫那些反他的人有處可叫板麼?還是走吧,走得遠遠的,他才能做個殺伐決斷的帝王。我在,始終制約他。萬事都要上暢春園請示下,就像他說的,這皇帝做著有什麼意思!」
  
  太后嗯了聲,「我先前只當你戀棧,現在看來,也是一片拳拳愛子之心。」
  
  太上皇長長歎息,「東齊可憐,養母和親媽死得都早,他一個人孤零零的長大,受了委屈沒處能訴說。」
  
  「既然知道他的苦處,就不要再為難他了。人生苦短,有個知冷知熱的多不容易啊!」太后看他態度有了鬆動,忙轉身知會榮壽,「眼看要下雨,快請萬歲爺進來。就說太上皇不追究了,他的私事兒也不插手了,叫他放寬心吧!」
  
  榮壽先還蔫頭耷腦模樣,聽太后這麼一說,歡快的噯了聲,縱起來就往外跑。青石板上已經有些濕了,他跑得快,下了台階便跪下來,膝頭子在地上挫出去老遠,一下子滑到皇帝跟前,笑道,「主子業障過了,太后好歹勸動了太上皇,這會子叫主子起來了。」
  
  素以心頭一鬆,上來攙他,邊問他,「怎麼樣?您長遠不跪,這半天受不住吧?」
  
  他斜她一眼,「腿上功夫好值當你得意?以後膝蓋硬氣點兒,再也用不著逮誰跟誰跪了。」一頭說一頭進了樓裡,上前掃袖打千兒給太上皇行禮,「兒子謝阿瑪不罰之恩。」
  
  太上皇略點了點頭,比個手勢把人都遣了出去。看皇帝披領的紫貂上積了細小的水珠,抬手替他撣了撣,「朕和太后做了個決定,明兒一早帶著糖耳朵出京,到雲南找你三叔去。」
  
  皇帝吃了一驚,臉上辣辣燒起來,垂首道,「是兒子不孝,叫阿瑪失望了。」
  
  「不是。」太上皇悠著步子慢慢的踱,「這事兒老早就在朕心裡,前陣子不走,還是捨不下你。朕算是撂了挑子,中途的把社稷交到你手上,按說是朕的不稱職。初初是怕你肩負不起來,這麼大個家國,上手不容易。有朕在,你往前闖,萬一有什麼不順遂,朕也好幫你善後。可到了今天外戚來鬧,朕才看清了,你長成了一代令主,再也不用朕替你吊著心了。」
  
  皇帝嗓子裡一哽,捫心自問,以往對皇父的確有種說不出的忌憚,暗裡也怨他把江山交給他,嘴上說不理朝政,做不到全然置身事外。自己這皇帝做得十分窩囊,帶著情緒執政,處理朝中大小適宜,錢糧織造,水利稅賦,沒有一樣不是兢兢業業。不光為社稷,更多是證明給皇父看。天家父子不相親,他敬愛父親,但是總覺隔了一層,怎麼也走不近。現在聽他要遠行,他應該鬆口氣,應該高興的,誰知心裡卻生出眷戀來。原來皇父像他的主心骨,現在要把骨頭抽走,便讓他悶心的痛起來。
  
  「到雲南路途忒遠,天兒又冷,阿瑪還是再計較計較吧!」皇帝亦步亦趨道,「兒子辦差,也有遇著難題沒法子解的時候。有阿瑪在,兒子知道有根定海神針在肚子裡撐著,真就什麼都不擔憂。您如今要走,疏散筋骨是好事兒,兒子原不該勸您。可雲南離京十萬八千里,我朝裡事兒又撂不開手,不能親自護送阿瑪過去,叫我怎麼捨得下,又怎麼放心呢!」
  
  太上皇回頭一笑,「知道你一片孝心,你瞧瞧我,還未到知天命,哪裡一點像老頭子?你好好執掌乾坤,就是對我最大的安慰。至於塔喇氏的處置,《堯典》裡說過,克明俊德,以親九族。當然這是下頭本分時候的說法,究竟是嚴懲還是寬宏,全由你自己掂量。」
  
  皇帝躬身道是,「兒子也一直在想,容我思量思量再作定奪吧!」
  
  太上皇並不把外家的這番鬧騰當回事,最後怎麼處理,決定權在皇帝手裡。他提個醒兒,無非是盡到了一點意思。這幫外戚厲害過了頭,不把皇帝放在眼裡,這種氣焰到底不能助漲。天子自有天子不可觸犯的威儀,他們心裡對他不恭,這樣的姓氏再要發展,想是不能夠了。
  
  「哦,弘巽封了親王,眼下年紀也不算小了。我們過雲南,他還是留下來學辦差的好。他那副二流子脾氣,你們兄弟友愛,多費些心調理他。」太上皇一一囑咐著,「還有那個叫素以的丫頭,太后好話說了一車,於我看來還是有顧忌。你要晉她,既然兩情相悅也是人之常情。只有一點你要記住,再得意兒,再深愛,全都留在內闈。朝堂上的事不帶進後宮,這是祖制。我和皇太后這樣轟轟烈烈過,最後還是殺了碩塞的父親。她為這個四年沒有理我,我知道她恨,但是我不後悔。『為君者黑厚、清白,缺一不可。若遇黑時君亦黑,胸懷天下,行長遠之計,大黑也白。』這句話是至理名言,做皇帝和普通人終究不一樣,你可記著了?」
  
  皇帝作揖,「兒子謹遵皇阿瑪教誨,帝范帝要必當謹記在心,不敢有半絲鬆懈。」
  
  太上皇頷首,回過頭來看皇帝,氣宇軒昂,頗有人君之風。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好兒子,甩開膀子幹吧!只不要太勞累,勞則生怨,這話是你皇太太常叮囑我的。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輪到我來叮囑你了。」
  
  皇帝心頭澀然,除了應承也不知說什麼好。太上皇臉上很鬆散,一副卸了大擔子的模樣,反剪著兩手,夷然邁出門檻。天上細雨霏霏,李玉貴撐傘上來,被他揮手叫退了。和太后兩個手挽著手,慢慢朝遠處堤岸上去了。
  
  至此他才算真正掌管了天下,皇帝站在寬綽的殿堂裡,有歡喜也有失落。彷彿幾十年的父子緣分一下子被剪斷了似的,他的身邊再沒有親人能依仗,成了立在塔尖的孤家寡人。
  
  還好有素以!他看見她垂手進來,眼珠子骨碌碌一掃周圍,沒人。叫聲萬歲爺,他似笑非笑看著她。她憋了股勁兒衝過來,朝上一縱,像只葫蘆一樣掛在了他身上。他被她撞得一趔趄,緊緊抱住她說,「好乖乖,咱們守得雲開了。」
  
  她直抽氣兒,「我太高興了,您能這麼護著我,真叫我沒想到。」
  
  「你沒想到的事兒多著呢!今兒不回宮,就歇在暢春園裡。明早太上皇和太后要上雲南去,我好送他們出城。」皇帝笑得百花齊放,「你千萬挑時候回趟家,一則安撫你爹媽,二則見見你瑪法。」
  
  素以愕然,「我瑪法不是在烏蘭木通嗎?」
  
  皇帝摸了摸鼻子,「朝廷在草原上設連營了,那片地劃進了皇莊,你瑪法只好進京來了。往後你可以不用惦記上烏蘭木通了,你瞧你瑪法都不在那兒,你去了不也沒處投奔嗎?還是在京裡吧,跟著我,我給你吃香的喝辣的。」
  
  素以惘惘的,她的夢就這麼破滅了,老家都叫他連鍋端了,看來只有在四九城混日子了。她心裡明白,這是他留人使的手段。這陣子折騰得厲害,真辛苦他了。經過這麼多磨難,是不是該有個好結局?如果要在一起,注定她得放棄一些東西。烏蘭木通沒了,那東坡素肉呢?她還在苦苦掙扎,「我的肉鋪總得開吧,別荒廢了這麼好的店名。」
  
  皇帝虎起了臉,「等回宮就晉位,縱得你沒邊兒了!你再囉嗦試試,立馬把你就地正法!」
  
  素以臉上一紅,「您就不能想點別的嗎?」
  
  想點別的?猜猜她今兒穿的肚兜上繡的什麼花?皇帝嘬嘴兒思量,該叫皇后擬懿旨了,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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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發表於 2014-12-31 11:34:57 |只看該作者
  第87章
  
  太后的壽誕做得很熱鬧,水榭台上各色戲種輪番上演,河南梆子加單皮,小鼓兒一敲又脆又爆。
  
  看戲的人熱火朝天,皇帝不愛那些,勉強作陪,眼睛只管往素以那裡斜。素以是個沒心沒肺的,不光瞧戲,還愛說戲。遇上了糖耳朵,弓著腰給她解釋,這是杜十娘,她遇上了白眼狼怒沉百寶箱。那個是大爺勸大奶奶,可著勁兒立規矩,烤火不許騎爐台,鋪床不許叼煙袋。說到高興處眉飛色舞,皇帝見了也只能歎氣。
  
  恰逢軍機送急件過園子,他起身和太上皇告假,「阿瑪高樂,兒子手上有些事還沒辦妥,就先告退了。」
  
  太上皇唔了聲,「你有事只管去忙,不必顧忌我們。朕瞧你晚上沒好好用膳,回頭叫人送湯餅過清溪書屋,你再用些,啊?」
  
  皇帝斂著神應,「謝皇阿瑪體恤,兒子這就去了。」說著打一千兒,由御前總管伺候著往北邊去了。
  
  素以看見他走,心裡倒有些發空。原本她是他的宮女,主子到哪兒奴才就該到哪兒。可自打有了這一層,再近身跟隨居然變得不好意思了。腳下沒挪步,只管木樁一樣杵著,倒是太后看了要笑話她,「你主子辦機務去了,你還不跟過去服侍,防著回頭要找你。」
  
  她飛紅了臉,所幸融融火光下看不真切。既然叫夜色攏住了眉目,便故作鎮定道,「今兒奴才是跟著皇后主子進園子的,萬歲爺跟前有兩位總管照應,奴才就不過去裹亂了。公主愛聽奴才說戲,奴才還要給公主講關公戰秦瓊呢!」
  
  「那怎麼好!她小孩兒家家,沒的耽擱你差事。」太后說著瞧皇后一眼,笑吟吟問,「你這兒還有話吩咐?」
  
  皇后跟著打了半天的拍子,聽皇太后問話,搖頭說沒有,「我打發人上後扈處叫晴音去了,你還是回主子跟前吧!他用不慣別人,今兒連那貞都沒帶,端茶遞水還得是你。」說著咳嗽了下,「主子房裡要人伺候,你也別避諱了。他辦起差來沒日沒夜,你在邊上多勸慰些個,叫他仔細身子。」
  
  皇太后說,「頭前兒太上皇提湯餅呢,你稍等一等,叫御膳房預備了你送過去。」
  
  皇后和太后話裡話外存著要成全的意思,叫素以很難為情。忙蹲個福,跟著小宮女上侍膳處等候了。
  
  太后因為她的長相難免對她多加關注,台上演《滿床笏》也沒心思看,側過頭問皇后,「懿旨擬了麼?是個什麼位分?」
  
  「我也為這事兒苦惱呢!」皇后蹙眉道,「按理她阿瑪官銜不高,她是宮女子出身,晉位一級一級的來,上手至多是個答應。可您也瞧見了,咱們爺那份癡念,怕給低了他心裡不痛快。我琢磨著,一氣兒晉貴人躍得太多了,怕不合規矩,額涅您說晉個常在怎麼樣?往後再慢慢的升麼,等有孕了晉貴人,生了皇子再晉嬪,都是可以的。我這麼處置沒問過萬歲爺的意思,自己心裡琢磨,沒人能商議,就想聽聽額涅的看法。」
  
  太后靠著圈椅笑道,「規矩是人定的,當初我也是宮女子出身,老祖宗體念,給了個嬪位……當然了,宮裡人多嘴雜,爬得太高對她未必就好。畢竟底下人都看著的,越拔尖越遭人嫉恨,這點我是知道的。不過礙著皇帝面子,給個貴人的位分也不逾越。你和皇帝做了十多年夫妻,你又是個大賢國母,別因為一點兒小事傷皇帝的情兒,不值當麼,你說是不是?」
  
  皇后想了想,皇帝對素以寵愛,少不得會提拔她父兄,將來晉位也沒什麼阻礙。這會兒索性給足了,也顯得她大方。多積攢點人緣,總有一天派得上用場。因點頭道好,「就依著額涅的意思給她晉貴人,這麼的她能有自己的院子,吃穿用度上也寬綽些。」
  
  太后在她手上拍了下,「長線放遠鷂,度量大的人不吃虧,別光看眼前。」
  
  這話撞進她心坎裡去了,皇后眉花眼笑,「額涅說得有理,我也正是這麼想的呢!」
  
  那廂素以端著洋漆托盤往清溪書屋去,邁進院子,遠遠看見看見兩位總管哼哈二將似的各據一方,就知道裡頭議政還沒完。
  
  長滿壽大有得勢的感覺,萬歲爺多心疼人吶,他對素以就像當年太上皇對太后一樣,是用了真感情的。父子鬥嘴,連不做皇帝這樣的話都能說出來,可見是真上了心,素以往後的聖眷絕錯不了。他乜了榮壽一眼,這回可被他佔足先機了,大總管怎麼說?不服不行吶!
  
  他得意洋洋招手,「素姑娘來。」
  
  素以過去屈了屈腿,「諳達,我給主子送小食來,裡頭還沒忙完?」
  
  「快了。」長滿壽道,「幾個大章京進去有會子了,料著不用多久就出來。你這蓋盅裡裝的東西恐怕不成就,天冷,一會兒就放涼了。要不叫人放在籠屜上擱著,等要用了再去取。」
  
  話才說完門簾就挑了起來,幾個紅頂子大臣從裡面出來,也不交談,抱著審閱好的折子往廊子那頭去了。長滿壽藉著宮燈一比手勢,「看來得閒兒,趕緊進去吧!」
  
  素以噯了聲,宮人打簾放她入內,進了門一眼就瞧見皇帝坐在御案後,路子磨墨伺候朱批,手邊折子堆得老高。她腳下頓住了細打量,燈火下的臉賞心悅目。以前總覺得他冷漠,高不可攀,後來漸漸走近了,才發現他是個細膩的人,甚至比很多旗份大爺更重感情。
  
  她喜歡的人就是不一樣呵!她沾沾自喜,瞧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多好看!她在高案上擱了托盤,把勺兒放進盅蓋裡捧過去,輕聲道,「主子,您餓不餓?我給您送吃的來,趁熱用兩口吧!」
  
  皇帝一直盼著她來,發現她進門狠狠的歡喜了一把。偏又要裝矜持,手上御筆沒停,嘴裡淡淡應了聲,「來得好,正餓得慌呢!」
  
  他是一語雙關,素以一根筋沒發現,忙揭了蓋兒往上遞,「那您歇會兒,也別太勞累了。橫豎政務忙不完麼,這麼逼著自己可不好。」
  
  皇帝慢吞吞把筆擱在筆架上,折子往邊上捋一捋。轉回手來接盅,伸了一半又把手縮了回去。朝門上瞧一眼,「園子裡水氣大,怎麼越發寒浸浸的?」對路子道,「再添個炭盆來,今兒就不用值夜了,回頭人都散了吧!」
  
  路子最會見風使舵,一聽就明白。趕緊的應個是,急兜兜上外頭招人點炭去了。
  
  皇帝看著素以,抿嘴一笑道,「戲聽完了?好瞧麼?」
  
  素以點頭,「主子們點的戲有新意,沒什麼麻姑獻壽之流。那種唱吉祥的其實都聽膩了,換別的倒好。」再往前敬了敬,「您不吃?」嘖嘖一歎,拉著長音道,「想是手酸吶,要奴才喂吧?」
  
  皇帝飛眼看她,「腦子靈,可造之才。」
  
  她咧嘴笑,「可不,我是有眼力的好奴才嘛!」
  
  說真的,湯餅其實就是面片兒湯。水開了往窩裡揪面片,一個個揪得貓耳朵似的。老百姓吃得粗,加點兒鹽就上桌。宮裡御膳可不是,湯頭有講究,什麼湯配什麼料,都有定規。素以舀了一勺往他跟前遞,「來張嘴。」
  
  皇帝吃了口,問,「你前頭用過嗎?」
  
  素以笑道,「壽宴上壽桃壽糕管飽,先前主子娘娘給我包了一手絹,我吃多了,現在還泛酸水呢!」
  
  皇帝一聽有門兒,既然說到泛酸水,他順著話茬兒就往上攀,「離上回那個才三天,也沒進去,不能懷孩子吧?」
  
  素以太陽穴上一跳,「那套把戲快別說了,怪臊的。」
  
  皇帝心道哪能不說呢,這麼好機會!從窗上微開的縫裡望出去,一捧紅紅的炭火老遠過來,明暗之間已經到了門上。榮壽弓著腰進來,把倒扣著銅罩笠的暖爐放在離御案較近的地方,順勢打了個千兒,垂手退出去,臨走還關上了門。
  
  素以透過綃紗看見站班的人潮水似的散了,心裡只覺奇怪,「主子放他們看戲去?不能吧!」
  
  皇帝支吾了下,「園子裡規矩鬆散。」
  
  她疑惑的嘟囔,「御前還有鬆散的時候?」想想不對,瞧他兩眼熠熠發光,不由尷尬的發笑,「留奴才一個人伺候,說出去不好聽。主子用小食兒吧,回頭奴才也去了。」
  
  她想臨陣脫逃,皇帝能放行才怪。雙手一撈就把她撈在膝頭上,搖槳似的晃蕩著,「他們能走你不能走。」埋在她頸窩裡嗅嗅,「好寶貝,真香!」
  
  素以面紅耳赤,知道他不懷好意,掙了掙也沒頂用,只覺他兩手亂竄,按了這個起來那個。架不住了,便把勺子放進盅裡,再來推他手,發現自己背心上的葡萄扣都叫他解開了。
  
  她慌起來,「這是御書房,您怎麼不挑地方吶!」
  
  皇帝嘴裡含糊不清,「你以為我叫他們散了是為什麼?」
  
  三十六盞通臂巨燭照得室內亮如白晝,這麼明晃晃的忒打臉了!素以忙去扣鈕子,鎏金鈕子滑,不太好扣。費了半天勁兒周全了上半截,底下袍子卻已經豁到大腿根了。她又氣又急,嘴裡嘀嘀咕咕抱怨著,冷不防被皇帝扣住了兩手,再往頭頂上一舉,動作太大,桌沿上的蓋盅被推下了御案,落在地上匡的一聲響,霎時四分五裂。
  
  素以掙不脫,怨懟的剜他一眼,盈盈秋水惹他憐愛。他俯身吻她,嘴唇印在她眼皮上,嗡噥著,「再看,再看就不成事了!」
  
  這回有點性急,趁她閃神的當口很快拉開了她的中衣。雪白的皮肉對比層疊堆砌的春袍,美得觸目驚心。他訝然一歎,今兒是胭脂紅的肚兜,蝶戀花裡纏繞的菟絲子,有種使人暈眩的魔力。他隔著緞子把唇覆在峰頂上,用牙輕嚙一下,她便激靈靈一顫。心頭火燒得愈發旺,順手一掃,把成摞的折子都掃下了桌。嬌俏的人兒臥在明黃帷子的御案上,是莊嚴和魅惑最好的結合。皇帝幾乎佩服自己,這麼有意思的段子都被他想出來了,原來他也是個中好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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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發表於 2014-12-31 11:35:12 |只看該作者
  第88章
  
  抽絲剝繭才有意思,叫多加炭盆就是有這預謀。他緩緩解開她肚兜上的帶子,她把身子扭成了麻花,「這叫我拿什麼臉見人吶!你把我擱在桌上,我又不是一盤菜……」
  
  「秀色可餐嘛,比菜還強點兒。」他一副打算大快朵頤的架勢,攏著她胸前明月俯首貼上去,他喜歡這種香味,喜歡這種感覺,恨不得一頭扎進去,永遠不出來了。這點出息!他也唾棄自己,可是那麼凜冽的愛和慾望,穿雲破霧鑿在他心上。這輩子不會再有這麼讓他動容的人了,他和素以一步步走過來,太皇太后製造的麻煩已經是這些日子來最大的阻力了。沒有皇父曾經的奮不顧身,但是平淡裡也有脈脈溫情,反而更加雋永悠長。
  
  他親親她的嘴唇,「今兒應該功德圓滿了。」
  
  她被他揉成了一灘水,抵擋不住他綿密的攻勢,只好摀住自己的眼睛。
  
  她知道他很委屈,她從沒有要求他不翻牌子,可陰錯陽差的從她提鈴那回起他就乾吊著直到今天。往大了說他是一國之君,往小了說他是男人,這麼乾乾淨淨的,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來了。長滿壽說萬歲爺房事上不兜搭,她見過他的身子,確實……哪兒哪兒都是清爽漂亮的。不像那些靡廢的人,眠花宿柳的混弄一氣,穿著衣裳都掩不住一身腌臢。她的萬歲爺,她的東齊,這麼一塵不染。她不知道他能為她堅守多久,至少現在還沒有人在他眼裡心裡留下過痕跡。
  
  她伸手去攬他,指尖在他眉眼間遊走。他嘴角一點笑靨,叫她心頭通通跳起來。
  
  「你會後悔嗎?」
  
  皇帝失笑,「這話該我來問你。」他的掌心溫柔的覆在她心跳的地方,感覺得到她的緊張,溫存而曖昧的安撫,「這回可是來真的了,別怕,我會小心些。現在千萬別打退堂鼓,因為後悔也來不及了。」
  
  這話更讓人不安,她駭然望著他,他卻得意一笑,姿態優雅的解下腰上吉服帶,撩起了他四開叉龍袍的袍角。
  
  她是長長的個兒,有無比柔軟的身腰。他把她搬過來,她仰躺在御案上,兩條細長的腿伶仃掛著,腳趾微微蜷曲,看一眼便讓人血脈噴張。他壓過去,皮膚接觸唯感暖心。把手插在她臀下,滿把的溫膩,怎麼撫觸都不夠。沿著脖頸一路吻下來,停在峰頂輾轉流連。聽她聲聲抽氣,含糊道,「別憋著,附近沒有人。高不高興的叫出來,讓我知道。」
  
  那個倔強的丫頭,越是這麼說,她越是咬住了唇不吭聲。皇帝使壞,不能讓她忘我是他的失敗。握住曼妙的腰肢讓野火花蔓延,一路往下去,她的每一處都像精細的牙雕,那圓圓的肚臍眼也叫他愛不釋手。伸舌一舔,沒有引得她動情吟哦,反而叫她笑彎了腰。
  
  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那裡是癢癢肉,別碰……」
  
  皇帝覺得挫敗,這麼春光旖旎的當口她放聲大笑,真是大煞風景。賭氣在她腰肉上擰一把,「再傻笑!」
  
  她哎喲一聲,「我錯了。」
  
  她說錯了的時候自有股嬌憨惑人的味道,皇帝往前抵了抵,小皇帝威風凜凜,「你瞧。」
  
  瞧什麼?不就是瞧那個嘛!素以瞇縫起了眼,說不看,架不住他亂碰亂撞。她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這回是真要承幸了吧!勾起頭一瞥,九千歲正對著她腿心。惡意的碰一碰,碰得她一哆嗦,「這是幹什麼?」
  
  皇帝很莊重的告訴她,「敲門。」
  
  「敲……門?」她蒙住臉,「沒人在家。」
  
  在不在的,能先進去再說麼?皇帝忍得渾身發疼,又不敢莽撞,怕弄疼了她,只好剪些邊,一點點慢慢研磨。不能擁抱,心裡就是空虛的。他把她拉起來,把小皇帝送進她手裡,這是常來常往的把戲了,不用人再引導。不過這回倒不是上手就忙活,他的龍袍遮擋住了視線,只能憑感覺。她的手指若有似無的輕輕碰觸,像探索,不放過任何一處。他忍不住低吟,在她唇上一含,「好玩麼?」
  
  她這個姿勢不太舒坦,幾乎是半搭著桌沿半掛在他身上。把臉枕在他肩頭,光腳踩在他靴口,結結實實的扒住了,才分出心思在小皇帝頂端壓了壓,含羞道,「嗯,好玩得很。」
  
  他敞開自己的胸懷和她緊緊貼在一起,在她耳邊嗤笑,「都說爺們兒好色,你們女人就是好的嗎?」
  
  素以覺得這是物以稀為貴,自己沒有的東西,就很有興趣好好研究。不過被他一說也很羞愧,打算放棄了,他卻壓住了她的腕子喃喃,「別,我喜歡。」
  
  當然沒有白摸的道理,是要等價交換的。把她的腿往上托了托,從光裸的膝頭逆勢而上,找到那處細細揉捏,她悚然一驚,他靦臉笑道,「不是說沒人在家嗎,我自己找找鑰匙。」
  
  這鑰匙找得真個兒磨人,她終於嗚咽起來,兩手穿過他腋下合抱過去,「受不住……」
  
  他喘了兩口氣,時機成熟了,就剩最後一步了。那件事一旦辦成,她就烙上了他的烙印,再也跑不掉了。他竊竊打著算盤,虔誠的靠過去吻她。素以是個很認真的人,連親吻都是專心致志的。意亂情迷的時候腦子不清明,他做些什麼她都不知道了。只覺得他的舌尖勾勾繞繞,指尖勾勾繞繞,懵懂之間一陣劇痛,她驚惶睜開眼,才發現他不請自來,居然已經破門而入了。
  
  也罷,這麼長時間以來堅持的也只有這點了。終究是他的,拿去便拿去吧!只是好痛,痛得人打顫。她忍著淚抓住他肩頭的的衣裳,團龍扭曲著,眥目欲裂。
  
  皇帝到底不是毛頭小子,大姑娘頭一回免不得受罪。以前臨幸宮妃不帶感情,不懂得什麼叫憐香惜玉,只圖自己快活。現在不一樣,她皺一下眉他心裡便辣辣一疼。頓住了不敢唐突,可惜才只開了個頭。他撩袍看看,這怎麼辦?就此打住了不甘心,繼續又怕她經不起,真有些進退不得了。
  
  稍待會兒見她有緩,心裡著實高興,溫聲問她,「好些了嗎?」
  
  她一張哭笑不得的臉,「完了嗎?」
  
  皇帝噎了下,真要眨眼就完事,回宮就得讓太醫開方子吃藥了。他牽她手來丈量,「還沒,才這麼一點兒。」
  
  素以真的哭出來了,剩下一大截,這麼下去會要人命的。她屁股直往後縮,「不成了,我不是這塊料。」
  
  既然到了這步,再半途而廢豈不可笑?皇帝咬著牙扣住她的胯,也沒知會她,奮力便是一擊。做好了準備等她尖叫出聲,她卻成了海子裡的鹿,愕在那兒目瞪口呆模樣,只有額頭的汗滾滾而下。
  
  皇帝真嚇著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呆呆看著他,迸出一連串的哭腔,「你是成心的。」
  
  皇帝慌了手腳,她似乎特別疼,別人頭回翻牌子至多哼兩聲,沒誰像她似的。現在怎麼辦?鳴金收兵麼?自己願意,小皇帝也不願意啊!他沒和她分開,覺得這時候該狠狠心。女人都有第一次,熬過了這一回,以後就好了。
  
  橫豎他很高興,素以已經是他的人了。眼下他的目標就是努把力,種個孩子在她肚子裡。等散了朝,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過上幾十年,什麼都足了。所以現在辦的這件事是大事,不能停,一定要堅持到底。他把她抱起來,打算帶她回暖閣去。人一挪開,就看見御案鋪陳的黃幔子上染了一大灘血,淋淋漓漓在驚燕上蔓延伸展,看著有點瘆人。
  
  小皇帝還埋在她身體裡,素以感覺自己就像山楂被穿成了糖葫蘆,這頭進去那頭要出來了。頂腸子,頂肚子,頂五臟六腑,她嚎得有點淒慘,「這不行,我要死了。」
  
  皇帝快步帶她進了暖閣,是他失策了,她第一次尚且經不起顛騰,想換地方得等她適應了才行。至於出不出來的問題,他還是不打算放棄。現在退出來,再進去就要吃大苦頭。就跟做鞋一樣,新鞋難免會擠腳,這時候不能怕,就得下勁的穿。把鞋楦大點兒,下回再穿就合腳了。比喻有點糙,話不同而理同,總之就是這麼回事。
  
  把她放在炕上,她滿臉的委屈。他忙給她掖掖汗,「難為你了,可我沒法子停。」
  
  她蔫在了他身下,哭哭啼啼說,「沒事兒,我豁出去了。」
  
  沒聽誰初夜是這麼過的,皇帝佩服自己的定力,這麼鬧騰法,龍馬精神依舊不減。看她鼻涕眼淚一大把,居然照樣興致勃發。動了動,退出來一點重又衝進去,那銷魂蝕骨的感覺令人瘋狂。畢竟不敢太用力,總是保留三分力道,一面還要觀察她的反應。漸漸發現她的表情有了變化,不似先前那樣難以忍耐了。談不上受用,總能領會到一點妙處了吧!皇帝肩上的擔子放下來,也敢縱情肆意一回了。這次的收效可能還不如上次好,但是他堅信,只要有恆心,一定能讓她愛上這項有意義的活動的。
  
  一時雲散雨歇,兩個人相擁躺在一處。素以多年養成的習慣,總想著要起身回值房裡去。屢屢坐起來又就被皇帝強行壓倒,他說,「今兒晚上就記檔,不用再避什麼嫌了。你身上怎麼樣?還疼嗎?」
  
  他說著就要伸手去檢查,嚇得她直往邊上縮,「謝主子垂詢,奴才撐得住。」
  
  皇帝說,「得用點藥擦擦傷處,太醫院有專門治這個的良方,回頭叫他們送來。你要是還難受,明兒別回家了,我打發人先送你回宮。」
  
  素以這會兒的心境和以前又不同,頗有點小媳婦回娘家的意思。況且瑪法返京,就沖這個也一定要回去。她笑了笑,「主子別操心我,我耐摔打,沒那麼嬌貴。明兒太上皇要動身,您且有陣子要忙呢!先顧好您自個兒,我回家不是什麼大事兒,我自己知道料理。」
  
  皇帝搖搖頭,「不是大事卻也算不上小,上次鬧彆扭,到了家門口也沒進去。這回不同,你既然跟了我,我也得上門拜見丈人丈母娘。」
  
  他有這份心已經很讓她高興了,可她終究只是他後宮一員,如今再也沒什麼了不得的了。她的爹媽,算他哪門子的丈人丈母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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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11:35:28 |只看該作者
  第89章
  
  女人經過這種事,心態就有了變化,想得比以前多了,從姑娘變成小媳婦,還不是三媒六聘嫁出去的,越琢磨越愧對家裡爹媽。
  
  皇帝瞧她有點低落,把她往懷裡攬了攬,「怎麼不說話?不高興麼?」
  
  叫她說什麼?說後悔?其實拜太皇太后所賜,事情鬧得這麼大,早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就算皇帝不說什麼,中宮的權利不是擺在那裡看的。皇后再善性兒,自己爺們兒的臉面肯定挑在大拇哥上。如今太皇太后又倒了台,整個後宮都是她說了算,惹她發了怒落不著好處。況且素淨以後還要嫁進昆家,不好好奉承著,少了這層庇佑,總歸難免勢單力薄。
  
  到哪山唱哪歌,之前的堅持就是為保住個全乎身子,周旋周旋能解脫出來最好。既然沒了指望,認清自己的斤兩,安分守己的隨大流才能活得長遠。她扁著嘴看他兩眼,這回為他犧牲可大了,沒了烏蘭木通,連古北口都走不成了。本來四品京官家的閨女出嫁,撈個大奶奶少不了。眼下可好,這是幾奶奶?八成得排一百多號去了吧!
  
  小老婆說不響嘴,回家還是什麼都別提,等宮裡真的發了旨再說。丟人吶!她胡擼一把臉,可給他害死了。
  
  她想了個托辭,「蓬門篳戶,不敢勞動主子。主子貴人事忙,一大攤子政務都指著您呢,就不用上奴才家去了。」
  
  皇帝乜起眼,「你是什麼意思?我見不得人麼?」
  
  她乾笑了下,「您別這麼說啊,您是大當家,天下沒有比您更有面子的了。您還見不得人,叫我們這些螻蟻怎麼活?」
  
  他臉色沉下來,沒想到他也有不受待見的一天。她還是後悔,做他妃嬪中的一員讓她羞於啟齒?她要是嫌位分低,這個不是難題,他也不能叫她永遠屈居人下的。他在她光緻緻的背上拍拍,「我從來不向人承諾什麼,說滿話不好,力不能及時反而成為負擔。可這趟得破回例,不管皇后發的是什麼旨,咱們一步步來,三年內我必定讓你得個尊榮的位分。」他緊了緊胳膊又道,「素以,國母無過,我動她不得,這是實話。她身子不好,我和她幾年沒有同房,這也是實話。她人不壞,皇后的名頭是她最後一點依仗,咱們得有容人的雅量,成不成?」
  
  他的話一直很真誠,她心疼他,不能叫他為難。摟住他的腰貼在他胸前,在他隆隆的心跳裡緩緩道,「我不爭什麼,往後我就乖乖在後宮等你,保證不出什麼蛾子。您和主子娘娘結髮夫妻,風風雨雨一起過來的。您重情義我知道,我愛您也是因為這一點。要是攛掇您寵妾滅妻,那我成什麼人了?我就是怕呀,得不到的時候最好,得到了終會有厭煩的一天。我不敢接著聖寵,還是怕最後會失去。」說著無謂的咧咧嘴,「這回可好,像您說的,想反悔也不成了,既然如此只有踏踏實實認命。我這人沒別的好處,就是耐得住寂寞。往後您有了新歡,不用再來見面,一里一里淡了,我就知道了……」
  
  「胡說。」他截斷她的話,捧著她的臉說,「不會有這天,你大可以放心。你瞧見太上皇和太后了嗎?他們這些年的夫妻做下來,太上皇對太后的感情淡了麼?他可以連江山都不要,我做不到這點,全心全意待你總能做到。你要信得過我,我是皇帝,什麼樣的女人沒見識過?三宮六院再多,心無處安放,什麼都是空的。現下遇見你,就想安定下來了。」他仰天看著地罩上的鏤空雕花歎氣,「說真的,我這輩子吃過苦,卻沒有經受過大災難。上回和你困在山裡已經是最大的波折了,那種環境裡相依為命……何等的讓人感慨啊!我那時就想,以後要把你留在身邊,你是可以共患難的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我的良人。」
  
  他說良人時紅了臉,靦腆的表情,幼稚的聲口,不像號令四方的霸主,像情竇初開的少年。她喜歡看他這模樣,能軟乎她的鐵石心腸。她在他額頭親親,「我還有一宗好處,最體人意兒啦!往後您遇上不高興的事兒就去找我,我幫不上忙,聽您發牢騷也行。」
  
  這樣的排解真貼心,皇帝心裡發暖,那個……飽暖思淫慾麼,才歇了一會兒又貓抓似的難受了。往下看看,黃綾被蓋住了半截身子,她潔白的肩頭和他相抵,靈巧細緻的曲線,胸前虛虛掩蓋著,隱約蘭胸,把他弄得神魂顛倒。
  
  他抿嘴笑,「這個……」手從褥子底下穿過去,摸到那處柔軟,輕輕扣在掌心裡。她臉頰酡紅,不說話也不抗拒,緊緊閉上了眼。他心裡一動,悄聲道,「真好。」
  
  她掀起眼皮一瞥,轉過身佯裝,「有些累了,我睡會子,等三更再起來。」
  
  他熱熱的胸膛貼上她的後背,把她圈成個半個圓,兩具身體像兩儀似的嚴絲合縫的拼接起來,叫她無處可躲。在她耳垂上輕咬一下,「能睡著才怪呢!依著我,還是說說話辦辦事,莫辜負這良辰美景。」
  
  對他來說良辰美景,於素以卻不是。剛才的經歷簡直夠得上恐怖,慎行司的笞杖都沒叫她那麼害怕過。先前明明好好的,這次怎麼就成了這樣?這個應該比挨板子更痛吧?一回忍得,兩回絕對不能夠。可是九千歲熱乎乎頂臀,叫她又驚又怕。
  
  她怯怯伸手把他撥開點,「主子保重聖躬,這麼耗可耗不起。」
  
  「一夜兩三次不算多。」他重新擺好位置,小皇帝蹭著那處,叫人把持不住。故意喘給她聽,嘟囔了句,「怎麼又覺得疼呢!」
  
  素以本來打算裝聾作啞,他這麼說,立刻回過頭來問,「您是怎麼疼法?不做那種事就疼嗎?」
  
  皇帝點頭不迭,「沒錯,這回你知道男人的苦處了?可見前陣子我遭了多大的罪!」
  
  「這麼的不成淫物了嗎?」她有點為難,「想了就疼,那乾脆別想。清心寡慾多好,道家養生不是講究這個嘛,您得仔細身子。」
  
  皇帝不說話了,步步緊逼著摩擦,擦起了一簇火花,直竄進她腦子裡去。她唔了聲,嗓音柔媚。小皇帝經不起撩撥,但凡她肯出點聲兒,立刻搖頭晃腦鞠躬致意。他的手也忙,上面下面來回趟。終於觸到了濕意,心裡霎時開足了花。舉著手指給她看,「聖人都說食色性也,清心寡慾的是神仙。我成不了神仙,你也成不了神仙,咱們就是一對兒俗人。」
  
  他把她翻轉過來,覆在她身上放火。素以想起箇中滋味只覺害怕,抗拒的推他,「我還疼呢,您打算不顧我死活?」
  
  皇帝頓住了,懊惱的歎息,「是啊,我不能不顧你死活……可是我要不夠怎麼辦?」
  
  他頹然枕在她胸前,手也沒閒著,穿過她的阻擋找到那聖地,輕攏慢捻抹復挑,聽她低吟淺唱也是種樂趣。
  
  素以避不開,身子不舒服,心裡卻攏了盆火。萬幸他對她充滿興趣,她仰著,眼睛發酸,恍惚像丟了什麼,只有緊緊抱住他才能叫她覺得安心。他說疼,那麼她的那點痛苦便微不足道了。她撫撫他的臉,「主子,奴才不痛了。」
  
  皇帝抬起頭來,很出乎意料的樣子。她是體恤他,女人頭一回沒那麼快過去,聽他裝模作樣的埋怨,自己又打算豁出去了?他說不出的安慰,多好的姑娘啊!這麼周全,這麼善解人意。她的愛情或許含蓄內斂,但是給他寵溺的感覺。多久了?自從他額涅薨逝後就沒有過。後宮的女人只會索取,他稍稍的一點試探都能叫她們梨花帶雨。即便是皇后,和他相處依舊是平等的,各顧各的。唯有她,在宮掖這麼些年,樣樣懂得替對方考慮。二十一歲的老姑娘,他笑起來,老姑娘好,老姑娘是個寶!
  
  怎麼愛她都還是有欠缺,如果早些遇見她……
  
  他躺回她身側,先前縱情,把她弄得滿身瘀青。他憐惜的捋一捋,「來日方長,我忍得。」
  
  她仔細看他臉色,「奴才為主子赴湯蹈火。」
  
  眼睛裡明明有恐懼,還裝麼?他又氣又好笑,「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知道,這件事不是苦差使,是最叫人身心愉悅的,上了口就戒不掉的好買賣。」
  
  她極度懷疑,心裡暗忖著其實還不如手呢!這麼大一根,很難想像可以帶給人快樂。
  
  「還有,我說過很多遍,不要在我跟前自稱奴才。你和她們不同,我不要瞧見你自輕自賤。主子奴才多生分吶,上回你寫我的名字,這回我要聽你叫我。」他撒嬌似的揉她,「叫我東齊,快點。」
  
  她吮唇計較起來,「缺筆念什麼來著?」
  
  她是故意的,他哀怨的看著她,「用不著缺筆,朕金口特許的,背著人就叫我東齊。」
  
  那兩個字真有千金份量,壓在舌尖上調不過彎來。再想想私下裡,有什麼!這也是份殊榮,家常的稱呼,才顯出尋常過日子的親切。她狠狠鼓了口氣,「東齊啊……」
  
  皇帝一愣,這語氣不對勁,像太上皇答疑解惑時的喟歎。他皺了皺眉,「換個調調,去掉那個啊字兒。」
  
  她拉起被子蓋住臉,聲音在被褥下嗡鳴,「東齊……你是我的麼?」
  
  他結實高興了下,忙答應她,「我是,我是你的,永遠都是。」
  
  她翻開被子,臉頰嫣紅,「不騙人?」
  
  他從她鼻尖一路吻下來,「不騙人,騙人是棒槌。」
  
  她放心的點頭,「我記在心裡,也刻在骨頭上了。」舌尖勾勒他的唇峰,他的嘴唇最漂亮,飽滿的,艷若桃李。再撫撫九千歲,直挺挺撅著,就沒耷拉過。她心疼得厲害,扶著他的胯往身上移,咬牙把他送進去,覺得生生又撕裂一回。可是痛作痛,心裡是滿足的。看他意亂情迷,看他如癡如狂,什麼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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