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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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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慈悲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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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發表於 2015-1-27 12:07:35 |只看該作者
20、嫂子你好

      窗外灰濛濛的,零星傳來鳥雀清脆的叫聲。整齊的跑步聲穿透大霧遠遠傳來,年輕軍人們在晨光中齊聲喊著:「一、二、三、四……」
  
  慕善站起來,拉開窗簾,看著寂靜的大院。
  
  她回到北京已經半個月,通過朋友幫忙,在陸軍軍事指揮學院租住了一套房子。這裡房源很難得,進出有哨兵崗亭。
  
  她想辦法住進來,還是懷著防備陳北堯的心思。雖然他對她一直溫柔有禮,可畢竟已不是當年單純少年。
  
  不過目前看來,大概是不需要了,因為他再沒聯繫過她。
  
  想想也是,他那樣驕傲的人,怎麼會在感情上強人所難?他從來沒讓她為難過,不管當年的慘烈分手,還是現在的兩次拒絕。他只會默默遠離。
  
  儘管每一次,她也許比他還心痛。
  
  她給自己倒了杯咖啡,讓熱度偎貼自己的掌心,心情平靜。
  
  電話響起,是公司助理江娜。她向慕善報告公司近況一切順利,並問她什麼時候回來。
  
  慕善答再過幾天。
  
  那是她的心血,她沒了陳北堯,更不能放棄事業。
  
  晚上,大學時的舍友請慕善吃飯。坐在城北一家整潔安靜的酒店頂層,慕善心神有些恍惚。
  
  北京的感覺與霖市完全不同。
  
  年輕人忙碌工作、供房子、養車子,摩天大廈、燈紅酒綠。城市治安很好,看不到混混,更不可能看到黑道。
  
  這是慕善過去七年來熟悉的環境和生活,而近一年來在霖市的生活,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這令慕善越發決定自己的決定正確。
  
  兩人聊了半個晚上,離開飯店時,半天也沒打到車。好友笑著說北京的地鐵現在也很方便,拉著她往地鐵走。
  
  因為臨近十一點,街上行人已經很少。兩人上了天橋,慕善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後面不遠不近跟了個男人。男人個子不高,瘦巴巴的。走路的姿勢有點怪異,頭垂得很低。雙手插在褲兜裡,上半身好像努力縮著。
  
  慕善拉拉好友,她也有點緊張,壓低聲音道:「聽說最近這附近有人搶劫……」
  
  話音剛落,身後男人像是一道急速彪行的影子,突然從兩人身旁衝過。慕善只覺得手中一緊——那男人在抓她的包!鑰匙、錢包、身份證明……還有項鏈都在包裡,她條件反射抓得更緊!
  
  好友一聲尖叫,慕善就見那男人手中亮光一閃——是刀!慕善一驚,鬆手。那人停都沒停一下,一把將好友的包也抓過去,轉身跑了。
  
  慕善和好友無奈的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又驚又怕又沮喪。
  
  「彭——」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
  
  慕善和好友瞪大眼。
  
  緊接著是幾聲拳頭擊打肉體的聲音。一個男人,戴了頂鴨舌帽,站在天橋下,一手拿一個包,腳下踩著剛才的搶劫犯。
  
  慕善和好友忙走過去,接過包道謝。男人大半張臉隱在陰暗中,點點頭道:「我把他送去警察局。」然後揪著那搶劫犯走了。
  
  好友驚喜道:「太幸運了!」
  
  慕善拿著包,有些走神。
  
  是幸運嗎?
  
  她上次被警察帶走,就知道陳北堯有派保鏢在她身邊。陳北堯中槍那段時間,周亞澤怕仇家報復,也派人保護她。
  
  現在想來,那樣混亂的環境下,周亞澤怎麼會想到她的死活,當時一定是陳北堯早就醒了,秘密授意。
  
  可今天這個路見不平的男人,出現太突兀,言行舉止也不像常人。
  
  難道……他還派人暗中保護著她?
  
  慕善心裡一酸,面對還在激動中的好友,忍了忍,若無其事的笑了。
  
  可慕善沒料到,平靜的生活,會在幾天後,以一種劇烈而震撼的方式結束。
  
  這天下午,她剛回到住處,便接到母親電話。
  
  母親的聲音又焦急又絕望:「善善!出事了!出大事了!」
  
  慕善心裡重重一沉。
  
  母親痛苦的聲音像在申訴:「你爸被縣紀委帶走了,被人檢舉偷設小金庫,已經兩天沒回來了!」
  
  慕善有點難以置信道:「這是真的?我不是說過,讓爸不要做違法的事嗎?」
  
  母親嘶吼道:「違法?怎麼是違法?善善,哪個單位領導班子沒有小金庫,一共才幾十萬,你爸沒拿多少,怎麼就被人檢舉了呢!他們都說,是有人要整你爸!不然明擺著的事,不會單查他,善善,你在霖市認識的人多,想辦法,一定要想辦法!」
  
  慕善沉默。
  
  母親說得也是,官場風氣,大勢所趨,父親在副校長的位置,根本不可能獨善其身。
  
  可父親行事一向中規中矩,誰會整他呢?
  
  「媽,你別擔心,這不是什麼大事。大不了不做副校長,我去想辦法活動。」她沉聲道。
  
  母親嚅喏兩聲,哭腔更重:「善善,等你爸沒事了,媽媽就去死!媽媽跟人炒期貨,虧了三千多萬……投資公司的人每天上門,還跟鄰居借了錢。他們說三天之內不填平,就去派出所報案!我快要被逼死了,我……」
  
  慕善大腦中有片刻的空白。
  
  期貨……三千萬!?
  
  她定了定神,握緊話筒道:「媽……你冷靜下來。這些事我會處理,爸爸會沒事,你也會沒事。別擔心。都交給我,沒事,你別慌。」
  
  母親又哭了:「你處理,你怎麼處理?三千多萬啊……」
  
  慕善手都在發抖,語氣卻鎮定:「媽,到底怎麼回事?你仔仔細細說給我聽。」
  
  父親清高,母親老實,慕家在本地算不上富裕。慕善知道母親一向勤儉,但也因為勤儉得辛苦,看到周圍有人投機取巧發了大財,也令母親心有不甘。
  
  母親偶爾跟風,頭腦不清幹點投資投機的事,慕善能理解,也默許。可虧損三千萬之巨?實在太蹊蹺。
  
  費了很大的勁,慕善才哄得母親把來龍去脈說清楚。
  
  原來單位的一個同事,聽兒子的話,炒期貨賺了兩百多萬,一時之間在鄰里間極為風光。母親和幾個鄰居在同事攛掇下,也買了期貨。一開始小試身手,結果其他人都虧了,反倒是母親第一次就賺了二十萬。
  
  在母親五十年的平淡生命中,從來沒嘗過這麼大的甜頭。上次她跟慕善借錢,就是要追加投資。這兩個月賠賠賺賺,一直是賺多輸少。鄰居們覺得母親運氣好,都跟著她一起買。
  
  結果這一次,明明是那家投資公司看好的期貨,跟她打包票不會賠,卻輸得極為慘烈。除去賺來的幾百萬成本,槓桿作用下,她虧了三千多萬!
  
  慕善聽得心灰意冷。這麼聽來,完全是母親大意投資,運氣不好。可母親怎麼敢玩得這麼大?
  
  她快速心算了一下,把自己手上所有資金、能用的人脈算上,頂多就能湊五百萬。
  
  怎麼辦?
  
  還有父親,至今還被扣在紀委。
  
  她徒勞的安撫了母親一會兒,掛了電話,她先打給葉微儂。然而即使是葉微儂,也有些為難。
  
  「慕善,我自己頂多湊一百萬給你。但伯父的事,老荀來霖市才一年,不好越級插手縣裡的事。」
  
  慕善有些沮喪,又打給董宣城。董宣城滿口答應借錢後,又遲疑道:「慕善,辰縣不歸霖市管,荀市長是空降部隊,根基不穩,當然不能幫忙。可陳北堯不是在你們辰縣投資過嗎?也許能說上話。你要不要找找他?」
  
  慕善心中陡然升起希望。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具體是什麼,她一時說不上來。
  
  錢還是不夠,遠遠不夠。
  
  但冷靜下來後,這一點她反而不太擔心,她打算去跟對方投資公司去談。她想,商場中人,求的都是利益。告到派出所,頂多讓母親坐牢,對方也拿不到一分錢。她去跟對方談談,也許可以分期償還。
  
  想好對策,她心定了些。快速收拾行李,打車到了機場。買好下一班去霖市的機票後,她給母親打電話。
  
  「那家投資公司?叫『嘉達』。好像是霖市的企業家開的。」母親想了想道。
  
  「嘉達投資?」慕善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對了。」母親又道,「那家公司的老總好像姓周,是個小伙子。」
  
  慕善一下子想起來:「姓周?周亞澤?」
  
  陳氏投資新成立的期貨投資公司,不正是嘉達?
  
  「……對!對,好像就是這個名字。」
  
  掛了電話,慕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處境。
  
  怎麼一夜之間,父母全部出事?她突然走投無路,而唯一的活路,都指向陳北堯一個人?
  
  究竟怎麼回事?
  
  這到底是巧合,還是人為?
  
  如果真的是人為,要布這個局,花的時間實在太長了。誰會有這個耐心,來算計她與世無爭的一家人?
  
  她心頭忽然湧起陣陣寒意,她無法相信自己心底升起的那個猜測。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逼她?怎麼可能對她父母下手?
  
  他不是……溫柔而隱忍的,同意讓她離開了嗎?不是答應,再也不找她了嗎?
  
  坐在候機室裡,她先撥通周亞澤的電話,三遍,無人接聽。
  
  她又打陳北堯電話,還是沒人接。「嘟嘟」的空響,慕善額頭沁出細細密密一層汗。
  
  原本想好對策、準備好與投資公司措辭的她,突然間沒了底氣。她坐在飛機上,看著機翼劃過厚厚雲層,只覺得即將再次抵達的霖市,變得危險而陌生,變得迷霧重重。
  
  她只能用這點安慰自己——如果真的是陳北堯,父母一定不會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飛機降落在停機坪的時候,慕善聽到前排的旅客們低聲議論。她從小窗望出去,看到微濕的停機坪,一輛黑色寶馬靜靜等待著。流線輪廓如同巨石打磨而成,厚重而不失銳利。在微微的日光中,反射出冷硬卻華麗的光澤。
  
  能把車停在這裡,在霖市是什麼背景?
  
  她在人流最後下機。寶馬車下來個男人,衝她笑笑。她不認得他的相貌,衣服和身材卻眼熟——正是前幾天在北京路見不平那個男人。
  
  「嫂子。」他態度恭敬,「老闆在別墅等你。」
  
  慕善點點頭,彎腰坐進車裡。
  
  市區的別墅,鬧中取靜、精緻典雅。慕善卻只覺到空曠——那個男人,連她什麼時候回來,都盡在掌握,甚至毫不掩飾自己就是幕後操縱者。
  
  她看到自己放在雙膝上的手,微微顫抖著。
  
  他的確遵守承諾,沒有再來找她了。
  
  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清俊孤傲的少年。
  
  他悄無聲息的布好了局,逼她回頭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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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發表於 2015-1-27 12:07:48 |只看該作者
21、他的方式

      書房門前,慕善腳步一頓。
  
  陳北堯的心腹們都在。暮光照進初秋微涼的房間,也照亮他們的臉。那些容顏明明五官迥異、年紀不同,可眼神中偶爾閃過的精明冷漠,卻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陳北堯,是那個模子嗎?
  
  「嫂子!」李誠最先看到她,立刻起身。其他男人也紛紛站起,一口一個「嫂子」此起彼伏,周亞澤甚至還笑嘻嘻的明知故問:「約!嫂子捨得從北京回來啦?」
  
  只有陳北堯靜靜坐在單人沙發裡沒動,淺藍細紋白襯衣,身影清冷料峭。因為沒痊癒,他的臉還很蒼白,神色很平靜,在陽光下有一種脆透的病態的俊美。
  
  慕善站在原地,只覺得十指指尖,微微發涼。
  
  他看起來這樣靜好,明明與這些男人都不同。他怎麼會是最壞最狠那一個呢?
  
  陳北堯也抬頭看著她,有片刻的沉默。
  
  他對她最後一幕記憶,停留在她離開那天。那時她因為多日照顧傷重的他,幾乎都有些蓬頭垢面,容顏悲傷憔悴,黑眼圈深得像隻可憐的熊貓。
  
  可離開他的半個月,這個女人明顯把自己調整得很好。此刻俏生生站在那裡,細瓷般淨白的臉,恢復水一樣嫩滑的光澤。墨玉般的大眼睛澄澈透亮,只消望上一眼,就令他心神舒暢,愈發想要把這些鮮活的顏色,通通納為己用。
  
  他已經等了太久。
  
  在他二十六年的生命中,被她熱烈的愛著的十八歲那年,是他最快活的日子。沒有母親的哀愁,沒有父親的遺忘,也沒有這些年近乎麻木的血腥和風口浪尖的驚心動魄。
  
  只有她嬌艷得令人迷醉的容顏、她甜糯柔軟的溫言細語、她充滿愛慕的羞怯凝望,像一場能融化他身心的迷夢,多年來,令他流連忘返。
  
  所以重逢那一天,他坐在寶馬上,看到她安安靜靜站在一堆混混中,幾乎是立刻下了決定——
  
  他要重新得到她。重新得到那些熱烈的、溫柔的、赤誠的愛意。
  
  他要心甘情願,他要兩情相悅。
  
  於是忍了又忍,等了又等。
  
  百般手段都放棄不用,有時實在忍不了,就在黑夜裡抱著她的嬌軀,逼自己淺嘗即止。
  
  他告訴自己,既然想要最好的,理應付出耐心。
  
  可她明明蜷在他身旁,溫柔而委屈的喊他「北堯哥哥」;她明明吻得比他還要不捨和火熱。
  
  她明明愛著他,卻固執的想要停止。
  
  她想停止?
  
  也許是他太縱容,是他退讓太久,才令她覺得,她可以決定他們的愛情?
  
  好吧,既然他的女人倔強正直,那他只能換一種方式。
  
  他原本就更加擅長的方式。
  
  想到這裡,他看著她,唇角微彎,笑意淡如水紋。
  
  「過來。」
  
  慕善長眸清亮盯著他。
  
  過來?
  
  簡潔的兩個字,卻透著陌生的強硬。
  
  他以為他是誰?
  
  以往她在陳北堯面前,總是輕易失去方寸。可這一次,一股極堅定的力量支持著她——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強烈意志——保護父母,不讓任何人傷害他們,哪怕是陳北堯。
  
  於是她不慌不忙走過去,低頭看著他,淡淡的笑:「陳北堯,你可真陰啊。口口聲聲說愛我,轉身把我父母往絕路逼。他們五六十歲了,你也下得了手?誰的命在你眼裡都跟草似的吧?」
  
  清脆利落的聲音,又甜又狠。
  
  李誠看她一眼,沒做聲;周亞澤一挑眉,頗有興趣的看著她。其他幾個男人,個個神色不動。慕善就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她心頭有火,逮住一點機會就想報復。
  
  陳北堯也不生氣,淡笑著抬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坐。」
  
  慕善的目光掃過他的手,落在他身上。
  
  單人沙發被他高大頎長的身軀佔據大半,只留下巴掌大塊空地。
  
  他要讓她在眾目睽睽下坐到他懷裡?
  
  他沒聽到她剛才的嘲諷嗎?
  
  她皺眉,人還沒動,手上猛的傳來一股大力!
  
  恍惚間,似乎看到他眼中掠過隱隱笑意。緊接著她一個趔趄,半個身子跌坐在他大腿上。
  
  熟悉的堅實溫熱的觸感,令她心頭一顫。這恥辱的顫慄感愈發加深了她對他的怒意。
  
  她立刻往邊上一挪,滑下他的大腿,坐到沙發上。
  
  所有人都沉默。她不想在眾人面前與他撕扯,沉著臉,並沒有急著掙脫站起來。
  
  陳北堯卻沒看她。
  
  他目視前方,微微抬起的側臉俊美安靜,沉黑雙眸有淺淺的笑意。
  
  慕善腰上忽然一麻。
  
  是他的手,悄無聲息搭上來,將她柔軟的腰線穩穩握住。慕善只覺得一股涼意「嗖」的從腰間,一直躥到後背,激起陣陣顫慄。
  
  她竟然……她竟然有點怕這樣的他,不動聲色的他,勢在必得的他。
  
  可轉念想到父母,她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老闆,要不下次再議?」李誠清咳兩聲,率先開口。
  
  「說完。」陳北堯偏頭看一眼懷裡的慕善,目光微沉。
  
  李誠清咳兩聲道:「柯五幾個已經到了深圳,我讓他們躲個半年再回來。湖南幫絕對查不到。」
  
  慕善心頭微冷。
  
  周亞澤又笑道:「丁珩從湖南回來了,好像還跟湖南幫談妥。要不要幹掉他?」
  
  卻聽陳北堯淡道:「不行。最近死的人太多。」
  
  李誠點頭贊同:「上個星期,荀市長的秘書還給我電話,說生意平平穩穩就好。最近風頭很緊,低調點好。」
  
  正聽著,慕善忽然感到側額被什麼柔韌的東西壓住,輕輕的蹭著。
  
  那是他的側臉,貼上她的長髮。
  
  慕善全身發麻,只覺得整個身體都要石化。
  
  緊接著,一縷微熱的氣息,羽毛般拂過她的臉頰耳際。她感覺到,是他埋首在她長髮間,深深嗅了嗅。
  
  然後,他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滿足歎息。那種感覺,像是極渴的人終於覓得水源,又愜意又歡喜。
  
  只歎得慕善毛骨悚然,心頭發毛。
  
  她沒看到,身旁的陳北堯察覺到她的僵硬,臉上笑意更深。
  
  幾個人又商量了一陣,全是些見不得人的事,甚至還包括上次殺丁默言的幾件善後小事。慕善完全明白,陳北堯就是要讓她聽這些機密。
  
  終於,男人們起身告辭,書房門被周亞澤順手關上。
  
  兩人並肩而坐,同時靜默。
  
  慕善斟酌半瞬,剛要開口,他卻忽然低頭,埋首在她脖子上。
  
  一陣濕熱酥麻傳來,那是他的吻,自顧自細細密密的流連。
  
  慕善心頭再次發毛:「你幹什麼!」
  
  他又狠狠吸了一口,看著她肩頭一片深深紅痕,才緩緩抬頭。清俊容顏在燈光下璀璨如玉,烏黑的眉眼笑意吟吟。饒是慕善看慣了他的英俊,也沒見過他笑得如此舒心,心頭微震失神。
  
  就在這時!
  
  慕善只覺得一股極大的力量壓上肩頭,後背被迫重重撞上沙發!她眼前一花天旋地轉,根本看不清他的動作。緊接著,一個重重的溫熱身軀壓了上來。
  
  再定睛一看時,他的一雙黑眸竟已無比貼近的停在面前。
  
  不,還不止。
  
  大概剛才的動作牽動了傷勢,他微喘著氣,雙臂卻緊壓著她的,將她的上半身扣在沙發上。雙腿跪在她身側,身軀幾乎是完全貼近。
  
  曖昧親暱,勢在必得。
  
  饒是慕善心中早有籌謀,此時也被他的突然發難驚呆了。她不能動,也根本忘了動。
  
  他近在咫尺的望著她,眼神清冷、篤定,隱隱含著笑意。
  
  他逕自閉上雙眼,一低頭,冰冷的唇就狠狠壓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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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三年之約

      這個吻一改往日溫柔,極為熱烈凶狠。他的舌上像是有一股壓不住的火,只有她的氣息,才是救火的甘泉。所以他要將她每一寸都啃咬乾淨。
  
  他的舌長驅直入,無所不在,禁錮著她、糾纏著她、誘惑著她,令她無路可退,令她心神震盪。
  
  慕善拚命推他,他紋絲不動,唇舌愈發深入,像要把她吃下去。
  
  她咬緊牙關逼他出去,他騰出手在她下巴輕輕一按,她吃痛,嘴唇不由得張開,被迫迎接他更加猛烈的肆虐。
  
  過了很久,久到慕善暈眩,久到她捶打在他胸口的手也放棄了抵抗,他才緩緩將唇移開,細長的眸暗沉一片,寫滿意猶未盡。
  
  「放過我爸媽。」慕善喘著氣,臉色通紅、眼神憤怒。
  
  「好。」他肩膀一沉,壓住她的胳膊,騰出一隻手,沿著她的鎖骨向下緩緩滑動,聲音極為柔和,「你知道我要什麼。」
  
  慕善不吭聲。
  
  他盯著她,黑眸中似有氤氳霧氣。手卻無聲的滑到她的襯衣紐扣上,一顆一顆開始脫。
  
  「住手!」她怒喝。
  
  他抬眸望著她,笑意溫和:「不願意?那我憑什麼幫你?」
  
  這話只令慕善心裡涼透,身軀僵直,一時艱澀難言。
  
  見她一動不動,神色中竟有幾分厭惡,陳北堯淡淡笑了笑。
  
  他大手一探,一把扯掉她的內衣!飽滿的雪峰紅蕊,顫巍巍就貼著他的臉頰。
  
  不等她反抗,他已張口極熟練的含住一側輕咬舔舐。另一隻手握住另一側,開始毫不留情的揉捏。
  
  慕善哪裡料到他二話不說就這樣對待自己?一時震驚莫名。他簡直就像飢渴很久的猛獸,已經忍到極限,終於爆發,勢不可擋。
  
  久未經人事的身體敏感得像澆了汽油的草地,他的唇舌就是引子,瞬間燎原。極端的刺激從尖端傳來,慕善的臉「騰」一下火辣辣的熱了。
  
  這樣的陳北堯,實在太陌生。渾身上下散發著成年男人才會有的火熱情欲。
  
  她忍無可忍。
  
  「啪!」
  
  清脆響亮。
  
  陳北堯的動作終於一頓,吐出紅蕊,沉默抬頭,黑眸清亮逼人。
  
  白皙的臉頰立刻浮現幾道淺淺的紅痕。
  
  「你打我?」他緩緩的問,聲音又低又危險。
  
  「陳北堯!我回來不是要賣身給你!我回來是因為不信你會這麼對我!你怎麼能給我爸媽設套?」她怒道。
  
  他笑:「他們殺了我們第一個孩子。這是一點警告。」
  
  慕善一怔,不得不深呼吸兩口,才緩過來。
  
  「陳北堯!爸媽是為我好!那時候是我們錯了!」
  
  他眼神極冷:「我去過那間診所。你這麼聰明,知不知道,我站在那個地方,想起當年的你,是什麼心情?」
  
  你知不知道,我站在你受苦受罪的地方,是什麼心情?
  
  想像我視若珍寶的女人,在這裡打掉我的孩子,我是什麼心情?
  
  慕善腦子一空,只覺得呼吸都變得艱難。
  
  只有他在胸口的肆虐,那越來越刺激酥麻的戰慄感,令她愈發憤怒、痛苦和羞愧。
  
  「陳北堯……」她聲音哽咽,語氣愈發冷酷,「來之前我已經留下書面材料給了朋友。如果你不放了我們一家,明天你殺丁默言和溫曼殊的供詞,就會送到省公安廳。」
  
  「哪個朋友?北京的大學同學,還是董宣城?」他連眉都沒皺一下,幾乎脈脈含笑道,「要不要跟他們通話?」
  
  慕善全身僵硬,他竟然……
  
  這哪裡還是昔日的陳北堯,他分明又深沉又危險又狡猾,像一匹陰冷的狼。要令她除了他的懷抱,走投無路!
  
  「其實真要我死,你只需要給葉微儂。」他彷彿洞悉了她內心全部想法,「可你捨不得。」
  
  慕善心頭劇震——的確,把證據給葉微儂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就被她毫不猶豫的否決……
  
  她恨死他了!
  
  「滾!瘋子!」她一聲尖叫,拼了命掙扎,終於掙開他的桎梏,一腳踢在他胸口!他微蹙長眉,伸手想再次摁住她的腿。她怎麼會給他機會,一拳重重朝他胸口砸去!
  
  他沒有防備,身子晃了晃,清咳兩聲,手上力道銳減。慕善立刻掙脫他的懷抱,起身就往門口沖。
  
  「第一次是為父母前途……」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終於再無半點笑意,「第二次是所謂的道德正義?呵……我的女人,卻從沒為我妥協過。」
  
  慕善身形定住。
  
  「這次……我替你決定。」他的聲音冷得像寒冰,「百善孝為先,要他們活嗎?那就不許踏出這房門半步!」
  
  平靜的語調,徹底的威脅。
  
  「陳北堯你混蛋——」慕善憤然轉頭,卻在看到他時,聲音嘎然而止。
  
  他背光站著,微駝著背,整個人顯得蒼白而黯淡。
  
  兩處暗紅的血跡,正沿著他的肩頭和胸口,籐蔓般緩緩侵染。他的傷口崩裂了,他開始咳嗽,一聲一聲,沙啞沉悶。
  
  可清黑的眸,卻始終盯著她,又冷又狠的牢牢將她鎖定。
  
  約莫是咳嗽聲太過密集,門口傳來李誠遲疑的聲音:「老大!」
  
  「出去!」陳北堯看都沒看他一眼。
  
  慕善眼睜睜看著他一步步走過來。
  
  他整個人看起來又虛弱又陰冷。已經有血順著他的手臂緩緩滑落,最後滴在他腳下的陰影裡,就像滴在她乾涸的心上。
  
  他走到她面前,卻先拿起沙發上的一件外套,為衣衫凌亂的她披上。
  
  她的眼淚忽然大滴大滴掉下來。說不清是怨恨、委屈還是失望。
  
  她只覺得全身的力氣已經耗盡。
  
  「你再逼我,我就去死。」
  
  陳北堯看著她的淚水,一滴滴晶瑩剔透。
  
  她說再逼她,她就去死。
  
  半晌後,他開口:「三年,為我生個孩子。」
  
  「不可能。」慕善臉色鐵青。
  
  他極虛弱卻極冷的笑笑:「慕善,這是我的底線。」
  
  慕善看著他,眼淚掉得更狠。
  
  她的淚水,再沒令他有半點心軟妥協。他冷著臉看向門口:「李誠。」
  
  李誠走了進來,大驚失色:「我馬上叫醫生。」
  
  他擺了擺手,寒眸盯著慕善。
  
  近乎溫柔的聲音,溫柔到陰森:「想好就告訴李誠,讓爸媽早點安心。」
  
  說完也不等慕善回答,轉身讓李誠扶著,緩緩走出了房間。
  
  夜燈初上的時候,慕善安撫好喜極而泣的母親,掛了電話,推開主臥的門,走了進去。
  
  只有一盞夜燈,陳北堯就坐在床頭,靜靜的吸著煙。
  
  上身赤著,密密纏了幾處雪白的繃帶,像一隻蟄伏的隱忍的獸。清秀絕倫的側臉,籠著一層暗光,彷彿已經出神很久,等了很久。
  
  等待獵物心甘情願的獻祭。
  
  聽到聲音,他抬頭看過來,伸手把煙戳熄。
  
  黑眸緊盯著她,眼中似有什麼東西在無聲暗湧聚集。
  
  慕善垂眸走到床邊。
  
  手卻被他突然一拉,她腳步不穩倒在他懷裡。
  
  夜燈下,他的臉半明半暗,比任何人都清秀,也比任何人陰冷。寬闊而精瘦的胸膛,絲毫不覺得單薄,反而像一堵結實的牆,將她包圍。
  
  他緊盯著她的臉,有力的大手,卻從身後悄然撫上她起伏的曲線,開始無聲而強勢的流連。
  
  慕善整個人伏在他懷裡一動不動,臉貼著他溫熱柔韌的胸膛。
  
  周圍很靜,唯有他灼灼逼人的視線和逐漸深入的撫摸,令她微微顫抖,令她差點喘息出聲。
  
  「陳北堯,我們徹底完了!」她終於忍不住喘息一聲,狠狠的怒吼。
  
  「不,我們剛剛開始。」他的聲音很平靜,翻身將她平放在床上,高大清瘦的身軀,重重覆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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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發表於 2015-1-27 12:14:15 |只看該作者
23、癖好

      燈光昏暗,比燈光更暗的是他的雙眼。再無昔日的溫柔似水,只有濃烈固執的佔有慾望。
  
  與剛才在書房的急切強硬不同,他變得極有耐性,也極溫柔。觸摸著慕善略顯僵硬的身軀,他先用手和舌,一點點撫摸親吻。緩緩的,一路蜿蜒向下。
  
  她的臉色依然很難看,可身軀已經不受控制的軟化。白淨的臉也湧起陣陣紅潮。等他吻到腳踝時,她全身衣物已被他自然而然脫得乾乾淨淨。光潔如玉的身體暴露在空氣中,暴露在他的視線裡,抑不住的微微顫抖。
  
  他在細滑的腳踝處流連,彷彿刻意要令她想起那日在榕泰的偷吻。慕善被吻得心頭紛亂,忍不住要掙脫。
  
  他卻在雪白的大腿內側輕輕一咬,酥麻難當,令她忘了掙脫,下意識的併攏雙腿。
  
  儘管早已做好準備,可真的當兩人即將再次發生關係時,慕善依然忍不住緊緊抓住身下床單,想要閉上雙眼,又不敢閉上雙眼。
  
  可他卻沒有直接攻擊,反而起身下床,打開了燈。
  
  視野大亮,她抬手擋著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是怕光,還是不想看著他。
  
  「喝水?」他從床頭櫃上拿起瓶水,遞給她。
  
  「不用。」雖然其實她口乾舌燥。
  
  似乎察覺她的違心拒絕,他笑了笑,擰開水瓶,喝了一口,便俯身上來。
  
  肩膀再次被他壓住,他的臉俯下來,灼熱氣息噴在她臉上。微涼的唇精準的覆蓋住她,一股清亮的液體,灌進她嘴裡。
  
  她被嗆得連聲咳嗽,他的唇才離開,黑眸深沉、語調溫柔:「要我繼續餵?」
  
  慕善起身,從他手裡奪過水瓶,喝了小半瓶,他這才滿意。
  
  「躺下。」他的唇沾著水,在燈光下潤澤一片。
  
  慕善覺得恥辱,依言躺下,閉上眼道:「陳北堯,這樣有意思嗎?」
  
  他沒答。
  
  她不知道,他早不是當年只會橫衝直撞的少年,大手握著她纖細的腳踝,向上一推,將她兩條大腿彎成「M」型。
  
  她有些害怕的睜開眼,正好看到他雙手抓著她的大腿根部,清雋白皙的臉慢慢埋下。
  
  他在吻她,虔誠癡迷如當年少年,力道卻霸道強勢許多。
  
  慕善只覺得好像有千百隻手,從她濕漉漉的密谷,一直撓到她心裡,令她又羞又窘。那筷感從弱變強,從慢到快,竟然只是轉念瞬間。她很快就開始喘氣,喘得很急。
  
  終於,崩潰那一刻,她忽然感覺到腦子裡什麼東西,也隨著她的戰慄,崩掉了。
  
  那是她的理智和冷漠。
  
  她原以為自己會僵硬如同死屍,才是對他的強取豪奪的無聲嘲諷。
  
  可她比誰都清楚,自己有多麼想要他。
  
  她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不斷叫囂:愛他吧!愛他吧!哪管他殺人放火!他是你最愛的人啊!他做這麼多,他心黑手黑又哄又逼,只是為了愛你!
  
  她甚至有些自私的想,就算她現在愛他,享盡這三年的柔情蜜意又怎麼樣?是他拿父母逼她,她是孝女、忍辱負重,她甚至是偉大的,誰還能指責她的動搖她的墮落?
  
  可還是不行,不行。
  
  無辜的生命不該成為墊腳石。她怎麼能躺在他的身旁,看他無惡不作,看他道德淪喪?然後在未來某一天,看著他冰冷的屍體躺在她面前?
  
  可她沒有精力去掙扎了。
  
  筷感衝擊了她的思緒,衝亂了她的心。她不知道他在幹什麼,她只知道全身都像被火點燃,無法控制的空虛感,重重侵襲全身。
  
  身體的直覺取代了一切,她無奈而羞愧——她竟然這麼想要他。
  
  他卻在這時將唇舌退了出來。
  
  她只覺得離開的不是他,而是她的全部生氣。她不得不睜眼,一眼便望見,他的身軀如同精瘦的野豹,清俊的臉卻眉目如畫。
  
  似乎察覺到她的失落,他嘴角輕輕一勾,輕而易舉扛起她的雙腿,低頭,黑眸極亮,將幽谷一覽無遺。
  
  慕善聽到他發出一聲低低的喟歎,只覺得臉如火燒,又恥辱又難過又暗暗期待。這複雜的情緒令她的大腦越發暈沉,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能任他擺佈。
  
  他挺身便在谷口摩挲試探起來。
  
  刺痛感令慕善低呼出聲,人也清醒了幾分,掙扎著便要抗拒。可他似乎早料到她的反抗,雙手緊扣她的腰,令她動彈不得只能承受。他的動作緩下來,卻也不肯退步,俯身在她耳邊溫柔哄著:「看著我……善善,很快就好……看著我……」
  
  他的聲音像是帶了蠱惑,她睜眼看著他。清俊絕倫的臉上黑眸深沉,彷彿已經看了她千百年,暗湧的慾望,像要將她撕成碎片吞噬乾淨。
  
  慕善腦中最後一絲理智清明,終於不知道丟去了哪裡。
  
  艱澀終於過去,慕善忍不住雙手抓著他結實的胳膊,全身開始顫抖。兩人八年前不過寥寥幾次,都已契合無比;此時陳北堯更是察覺到她的情動迷離,長眉微挑,終不用再忍,腰身一挺,快速伐撻起來。
  
  慕善氣息越來越急,雙腿忍不住纏上他的腰。他越快,她越難耐。只覺得每一下怎麼就恰好撞在那銷魂蝕骨的地方,令她痛苦得想死,舒服得想死。
  
  她什麼也顧不了了。
  
  心中隱忍許久的痛苦、慾望和失落,加劇了身體的敏感,帶來從未有過的激烈感覺。她發出一聲撩人的哀歎,雙腿一縮,身子不受控的顫抖。可他竟在這時再接再厲。她實在難耐,掙扎著想推開他,低聲喘息、大聲呵斥,只想叫他停下。可他恍若未聞,細長眸中是灼烈似火的暗色。
  
  第二天清晨,陳北堯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他接起小聲說了句:「等下。」低頭看一眼被自己箍在臂彎中沉睡的慕善,小心翼翼將她移開。
  
  他起身下床,來到外間的書房。
  
  是周亞澤的電話,跟他匯報了SWEET最新傳來的消息。末了又問:「嫂子昨天臉色不太好,沒跟你鬧吧。」
  
  陳北堯無聲笑了,語氣平淡:「沒事,她還在睡。」
  
  周亞澤明顯驚訝的沉默了,過了幾秒種才笑了:「哈……她不會再回北京了吧?」
  
  陳北堯看一眼裡間的床,淡道:「不會。」
  
  掛了電話,陳北堯回床上坐下,點了根煙,低頭看著睡顏靜好的女人。
  
  慕善覺得喉嚨特別的乾,這乾涸感令她睜開眼,終於醒來。
  
  陳北堯就坐在邊上,光裸的身體在晨光中像一座靜美雕塑。上身纏繞的繃帶,是雕像厚重的殘缺。而那層層白布後,似乎已隱隱有血色滲出來。
  
  他似乎並未察覺,透過裊裊煙霧,靜靜望著她。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昨夜意亂情迷激烈糾纏,就像一場夢。此刻兩人赤身相對,慕善幾乎是立刻往被子深處縮了縮,冷著臉看著他。
  
  這動作令他微微一笑。
  
  她不看他,喉嚨乾得很,抬手拿床頭櫃上那瓶水。
  
  陳北堯將她的腰一摟,低聲笑道:「過夜了,去拿瓶新的。」
  
  慕善再次醒來時是中午,窗外的天卻陰得像深夜,狂風疾雨重重拍打著窗欞。
  
  剛才被他抱著,他傷勢未癒,她筋疲力盡,兩人都睡著了。不過此刻身邊空蕩蕩的,不知他去了哪裡。
  
  慕善身體潮濕酸痛,掀開被子一看,手腕、胸前、腰間、大腿,處處都是他的吻痕——他毫不掩飾壓抑多年的熱烈。
  
  得到釋放的不止他一個。慕善只覺得骨頭都是軟的,她只想躺著,一動不動。
  
  她有些茫然的想,怎麼就被他禁錮在身邊了呢?她一向自詡還算精明敏感,就算他滴水不漏,她若早點防備,也不至於到今天,被他逼著上床,進退兩難、如履薄冰?
  
  為什麼呢?她對誰都留了戒心,周亞澤、丁珩,甚至葉微儂!可為什麼唯獨對他不設防?
  
  她不由得想起重逢那天,他在榕泰頂層,沉默的彈一曲《天空之城》。即使清冷疏離,即使與曼殊曖昧,可就是從那時候起,給了她錯誤的信號。
  
  她覺得他隱忍溫柔,認為他一往情深。哪怕後來目睹他殺人,她也以為,他對她是不同的;以為他骨子裡還是那個癡情少年。
  
  還有,在車上的固執牽手,在賭船上落空一吻,他對她沒有半點為難;
  
  他長途跋涉,為她送上禮物;他紅著臉說「我在重新追你」……
  
  還有,被她兩次拒絕,他都只是站在原地,從不強迫,從不發怒。讓她潛意識認為,他一直敬她愛她,如當年他心尖上唯一的少女。
  
  他一直在誤導她,想要令她愛上他的癡情守候,想要她心甘情願。
  
  所以失敗後,他就退而求其次,陡然發難,她才會措手不及。
  
  在溫潤清雋的外表下,他分明是匹狼,隱忍城府、掠奪成性、心狠手辣。
  
  現在她要怎樣?
  
  三千萬的借條,冠冕堂皇、合法合規的「私人助理」聘用協議,巨額的違約條件,她這三年幾乎要跟他寸步不離。
  
  可三年後呢?
  
  那只是他的緩兵之計,想要跟她朝夕相處,想要血脈相連。他只是想用三年消磨她的意志,他篤定能讓她不捨。
  
  想到這裡,她只覺得心頭一片灰暗艱澀。
  
  這個男人,對她用盡一切手段,可恨又可憐。
  
  她曾經堅毅如鐵。可昨晚,她對他身體的渴求,就超出了她的預期——她原以為自己能夠控制。
  
  她永遠不會認同他的所作所為。可將來某一天,她會不會屈服於愛情、親情和慾望,留在他身邊?
  
  就像他說的,她不必做選擇。「為父母」、「為兒女」,她的良心已經有了光明正大的藉口?
  
  然後呢?
  
  然後一輩子站在他身後,假裝看不到過去的血腥?真的像個教父的女人,每天做無用的祈禱,痛苦的期盼著為他贖罪?
  
  這就是他們的將來?
  
  二樓還有個獨立的開放客廳。慕善走過去時,廳裡一片陰暗。嘩嘩雨聲中,只有電視機開著很小的聲音,畫面閃爍。
  
  那個略顯削瘦的沉默身影,就安安靜靜坐在黑色皮沙發裡,坐在一室嘈雜而黯淡的光影中。
  
  一點紅光幽幽,慕善看清他的臉。
  
  寒光勝雪的臉上,烏黑長眉像兩道黑色新月,沉寂清冷。黑眸盯著電視屏幕,眸光卻像是覆了層冰,疏離冷酷。
  
  任誰見了,都會不寒而慄,都會覺得難以靠近。
  
  這才是真正的陳北堯,終於在她面前袒露所有的陳北堯。
  
  他聽到腳步聲,含著煙望過來,眸色變得幽深難測。搭在沙發上的手臂微微一動,彷彿在等她去他的懷抱。
  
  慕善在他對面沙發坐下。
  
  「過來。」他熄了煙,坐直,微瞇著眼。
  
  慕善沉著臉,不動。雖然明知是徒勞,可她不想靠近他。她心裡恨著他,恨他讓她這麼痛苦為難。
  
  陳北堯亦不動聲色的看著她。
  
  幽暗光影中,她的衣服昨天早破了,只能穿著他的T恤,黑髮如瀑、長腿如玉。清艷乾淨的容顏,映入他眼裡,是雨聲中一彎幽靜動人的睡蓮,暗暗綻放。
  
  可這枝睡蓮,還不肯開在他的臂彎裡。
  
  他起身,緩緩走近她。高大身軀瞬間將她籠罩。
  
  她還冷著臉,很鎮定的樣子。可眸中卻閃過幾分羞怒、難堪和慌亂。
  
  陳北堯在她身旁坐下,抬手就扣住她的腰。
  
  「陳北堯你別太過份!」她眼眶微紅,在他懷裡猛烈掙扎,手肘即將碰到他胸部傷口時,卻生生僵住。
  
  陳北堯將她的動作看得分明,眸中升起淡淡的笑意。他低頭吻住她暗紅的唇。不等她喘息,他一把將她抱起平放在沙發上,俯身壓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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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發表於 2015-1-27 12:14:48 |只看該作者
24、荀彧

     「慕總最近不同噯,氣色真好。」助理江娜把文件放在桌上,一臉笑意。
  
  旁邊另一個年輕姑娘笑道:「一定是因為……戀愛滋潤唄!慕總,什麼時候讓那位開寶馬的男朋友請小的們吃飯啊!」
  
  如果是從前,慕善一定大方的跟兩位小姑娘開玩笑。可現在,慕善只是淡淡一笑:「胡說八道,快去做事。」
  
  慕善剛拿起文件,手機響了。
  
  是陳北堯清朗溫和的聲音:「我在樓下。」
  
  在同事們羨艷而狹促的目光中,慕善離開辦公室。剛走出大堂,便看到熟悉的轎車停在樓門口。
  
  每天如此。
  
  剛剛重掌霖市黑白兩道、理應千頭萬緒的男人,竟然空閒到每天按時接送。
  
  走到車前,司機為她開門。一低頭,便看到陳北堯一身筆挺清雋的墨色西裝,手搭在膝蓋上,盯著她,清冷的眸似有暖意。
  
  慕善就像沒看到,逕直坐上去,拿出文件翻閱。
  
  過了幾秒種,他抬手放在她肩膀上。
  
  「高興點。」
  
  慕善的容顏沉默如冰封。
  
  五天了。
  
  她的所有行李被搬到他家,正式成為他的女人。而他更是食髓知味,即使傷未痊癒,每晚把她往慾望的深沼裡拖,讓慕善真正見識到,一個壓抑多年的男人的深沉慾望。
  
  白天他卻信守承諾,從不影響她的工作、生活。只是每天有鮮花送到辦公室;時不時有精心挑選的禮物放在車後座。
  
  就像真的只是談一場戀愛,溫柔寵愛。
  
  慕善對著他,始終沉默。
  
  只有在床上,她偶爾發狠廝咬他糾纏他,他低聲失笑動作更狠。
  
  他正在一點點磨她的稜角。
  
  這家會所地處最繁華的酒吧街後,身處鬧市卻格外僻靜。朱瓦青牆雕簷的仿古建築前,只有垂柳在月色中昏昏暗暗。
  
  進了會所,走道裡也很靜。除了帶路的服務生,竟然一個人也沒有。慕善隨陳北堯走到最深處的包間門口,服務生推開素雅的紗格木門。
  
  人還沒到,包間裡靜悄悄的。一張墨色矮几放在日式榻榻米上,擺了幾道精緻小吃。後面一道水墨山水屏風。
  
  陳北堯牽著慕善,繞到屏風後,推開另一扇木門,卻別有洞天。
  
  是一間畫廊。
  
  牆上掛滿了精緻的畫卷,有山水,有抽像。雪一樣乾淨的牆壁曲折來回,像是找不到盡頭風景幽谷。
  
  兩人走到窗邊。
  
  落地玻璃外,植物在夜色中鬱鬱蔥蔥,像一條綠色的靜止的瀑布。在畫與樹的背景裡,視線裡只有一盞鵝黃的燈,高高垂在一角。
  
  一架漆黑如墨的鋼琴,靜靜矗立在燈下。
  
  陳北堯鬆開慕善,逕直走過去,在琴前坐下。
  
  琴聲如泉水舒緩幽深,他彈的是《卡農》。
  
  慕善原本看著窗外,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轉頭看過來。
  
  他並沒有看她,他彈得極為專注。
  
  他雙眸微闔,白皙清秀的臉龐,在燈下宛如美玉、光華流轉。只消望上一眼,就令人移不開目光。
  
  他的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安詳和鬆弛,天使般靜謐美好。唯有雙手像是有了生命,於琴鍵起伏跳躍。
  
  與夜晚近乎癡迷的強取豪奪,與昔日笑裡藏刀陰森城府,判若兩人。
  
  琴聲輕靈而悲傷,她彷彿看到白雲藹藹,夜色淒迷。只有他孤身站在那裡,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此時此地,這個男人溫柔赤誠,純淨通透。
  
  慕善心頭酸楚。縱然又恨又怒,聽著他纏綿的琴聲,看著他清朗無雙的容顏,她竟然只希望這一瞬能夠永遠。
  
  一曲終了,他抬頭看著她,若有所思,一動不動。慕善雙手抓住自己裙擺,在他灼灼目光中,一時竟不能移動。
  
  癡癡沉默對視,直到身後傳來掌聲。
  
  「慕善、北堯。」
  
  葉微儂就娉婷站在牆邊蜿蜒的畫卷下。一個高大清瘦的男人,負手安靜站在她身後,含笑朝兩人點了點頭。
  
  慕善心頭微震。
  
  男人不過三十五六歲,容顏硬朗而英俊。可深邃雙眸極為內斂柔和,瞬間令原本凌厲的五官軟化很多。
  
  只是簡單站在那裡,就有一種平和而安定的力量。
  
  正出神,肩膀已被人輕輕一攬,帶著走到他們面前。
  
  「這是我家老荀。」葉微儂淺笑,又對慕善二人道,「你們叫他老荀就好。」
  
  「你的琴彈得很好。」老荀明亮的目光看著陳北堯,「荀彧。」
  
  陳北堯微笑伸手,與他穩穩一握:「陳北堯。」
  
  四人回到包間落座。寒暄了幾句,葉微儂笑著對老荀道:「你不是說,琴聲、畫作,這些藝術的東西,最能反映人的胸襟情操嗎?今天聽了小陳彈琴,有什麼感觸?」
  
  慕善聞言心中一動。看似很客套的話題,其實牽扯到老荀對陳北堯的感官。
  
  未料老荀淡笑,四兩撥千斤:「琴如其人。」
  
  似有深意,卻捉摸不定。
  
  陳北堯笑笑,向老荀敬了杯酒。
  
  放下酒杯,老荀卻看嚮慕善:「聽微儂說,小慕也是H大畢業?」
  
  慕善點頭,笑了:「竟然這麼巧?」
  
  老荀點頭讚賞:「放棄外企高薪,回家鄉艱苦創業,實在難得。今後公司經營上有什麼難處,可以給我秘書打電話。」
  
  慕善心下感激,舉起酒杯,卻被陳北堯從手裡取走。他笑著對她道:「還不叫師兄?我替你敬師兄。」
  
  大概很少有人敢在老荀面前擋酒,葉微儂笑道:「她可是千杯不倒,陳北堯你也太護著她了。」
  
  陳北堯一飲而盡,笑道:「打算要孩子,不讓她喝酒。」
  
  不卑不亢的聲音,自然而然的溫柔。只怕任何人聽到,都忍不住會心一笑。
  
  慕善一口茶嗆在喉嚨裡。
  
  葉微儂驚訝的看著慕善;老荀眸光則柔和了幾分,看向陳北堯,點頭道:「你找了個好女孩,這是福氣。」
  
  儘管只有「琴如其人」這個虛得不能再虛的評價,可老荀明顯對陳北堯印象不錯。兩人聊了大半個晚上,談及霖市大多數中小型企業經濟轉型困難,竟幾次令老荀蹙眉沉吟,或是愉悅微笑。
  
  葉微儂則拉著慕善,在一旁沙發坐下。
  
  慕善之前跟她說,自己改變了心意,想跟陳北堯在一起。她和陳北堯的事,剪不斷理還亂。葉微儂也不容易,她不想扔給她一個燙手山芋。
  
  當時葉微儂竟然歎了口氣說,也好,其實我現在更希望你跟他在一起。至少不像前幾天那麼失魂落魄。
  
  此刻,她盯著慕善半晌,笑了:「還真是不同。」
  
  慕善這下奇怪了:「什麼不同?」
  
  她捏捏慕善柔嫩清淨的臉龐,笑道:「嬌嫩欲滴。」
  
  見慕善尷尬臉紅,她又低聲歎息:「剛才看到他對著你彈琴,我都很感動。慕善,我看你樣子還有點不痛快。可人生就這一輩子,就這一個愛人。雖然陳北堯的公司跟周亞澤的黑幫有瓜葛,但畢竟沒做大的違法的事,否則老荀今天也不會來見他。」
  
  慕善沒吭聲。
  
  葉微儂並未察覺到她的情緒,歎息道:「想不到陳北堯這麼冷的男人,竟然口口聲聲提孩子,你要是不跟他在一起,他也怪可憐的。」
  
  慕善岔開話題:「你們呢?什麼時候生孩子?他遇到你時不是單身嗎?」
  
  葉微儂笑笑:「北京那邊逼著他再娶,他不肯。我們沒辦法結婚的,但是我知足了。」
  
  十點多的時候,老荀和葉微儂先乘車離開。陳北堯送了幅外公的字,令老荀頗感意外,欣然接受。
  
  剛坐回車上,陳北堯一身酒氣的低頭靠近。
  
  「謝謝。」他眸色清明。
  
  慕善淡道:「不是為了你。三年後,我的公司還要在霖市立足。」
  
  無視她的冷漠,他笑笑,捉起她的手,送到唇邊,一根根輕輕吻著。慕善又癢又麻,想要抽回手,卻被他抓得更緊。
  
  他真的再無半點昔日溫柔、沉默、隱忍。只要他想要的,總是直接、狠厲的掠奪。
  
  大概是今晚很順利,所以他的心情明顯很好。
  
  今晚,慕善又見識到他的另一面,不得不佩服他的長袖善舞。
  
  荀市長那樣家庭背景的人,不在乎錢,也不在乎女人——這幾年身邊只跟了個葉微儂。從北京外派到霖市,過不了幾年肯定提拔離開。
  
  那什麼樣的人,能打動荀市長,成為朋友呢?
  
  君子之交。
  
  一曲憂傷卡農,氣質高潔純淨,任誰看到當時的陳北堯,都會被他清高孤傲的姿容折服;
  
  他的女人是H大高材生,乾淨正直的小師妹,亦是在荀市長面前的加分項;他對愛人溫柔呵護、深情顧家,更與荀市長對葉微儂的專一,異曲同工;
  
  他對霖市經濟發展見地獨特,對荀市長侃侃道來,一副年輕有為的企業家做派。
  
  處處投其所好,卻又自然而然。
  
  就算他日荀市長將他引為知己,慕善都不會覺得意外。這個男人,做什麼事都有城府預謀。只是不知道他結識荀市長,是為了守成,還是進取?
  
  似乎察覺到她的沉默疑惑,陳北堯嘴角微勾:「想問就問,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會瞞你。」
  
  慕善不想和他多說,可荀市長牽連葉微儂,她不得不多留個心眼。淡道:「你最近在忙什麼?」
  
  他不答,望著她含笑不語。
  
  答案不言自明。
  
  這視線令慕善有點受不住,轉頭直接問:「結識荀市長之後,還有什麼進一步計劃?」
  
  他笑笑,伸手摸煙,看到她卻又收手。
  
  「善善,別想太多。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我是這個正經商人。」
  
  慕善不吭聲。
  
  他話鋒一轉:「趙副省長被提拔進京,省委空出一個名額。聽說要從霖市選人。你更看好誰?」
  
  慕善一怔。他說的「更」,指的自然是荀市長和溫副市長。
  
  她沉思片刻道:「聽說荀彧是荀家不受重用的小兒子,才發配到霖市。不過溫敝珍多年來充當丁默言的保護傘,我不覺得他清清白白。比起他,我寧願投荀市長一票。」
  
  見她難得沒板著臉,陳北堯忽然低頭,捏住她的臉,沿著唇線一點點耐心的舔起來。
  
  「嗯,我們投他一票。」
  
  那天陳北堯跟荀市長只聊經濟大勢,半點沒談私事私密。之後許多天,陳北堯也再沒讓慕善作陪,他與市長間,彷彿真正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可半個月後,一件轟動霖市乃至全省的醜聞,像一場暴風雨,狠狠襲向霖市向來平穩的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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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發表於 2015-1-27 12:15:05 |只看該作者
25、甜甜

     照片和視頻拍得很清晰,也很巧妙。
  
  光線很亮,女人白嫩、飽滿、勻稱的身軀,被折疊彎曲成各種詭異的姿勢,與中年男子激烈交合;
  
  女人面部有模糊的馬賽克,可依然能看清嬌艷紅唇緊緊抿著,令人不得不遐想,她當時是多麼痛並快樂著;
  
  還有最後幾張,是一些慕善聞所未聞匪夷所思的工具,被男人加諸在女人純潔無暇的軀體上,反覆折磨……
  
  任何人看到這些香艷重口的畫面,聽到男子和少女極度沉溺的呻吟喘息,只怕都會心猿意馬、又暗自鄙夷。
  
  慕善關掉電腦,喝了一大口水,沉思。
  
  數天前,一個痛訴官員圈養女大學生禁臠的帖子,忽然出現在網絡上,圖文並茂、驚世駭俗。
  
  發帖人的字裡行間,無不暗示男人就是溫副市長,而女人,是被他強迫玩弄的清純女大學生。
  
  高官、性虐待、貧寒的美女大學生……這些因素關聯在一起,足以挑戰每個人蠢蠢欲動的神經。帖子一發出來,就在網絡瘋狂流傳轉載。
  
  雖然不出半天,帖子被全面封殺,再找不到半點痕跡。但這事實在影響太大,據說女主角已經退學。而霖大學生群情激奮,上書市委要求嚴懲幕後黑手。
  
  慕善得知這些消息後,第一個念頭是:出了這事,溫敝珍還能進省裡嗎?
  
  她覺得背後肯定有人推動策劃。但那並不是最重要的——沒人逼得了溫敝珍,無論如何都是他行為不檢、自食惡果,而且如果他真的強迫女大學生,慕善更加不齒。
  
  慕善猜得沒錯。
  
  幾天後,果然有人自稱霖大教授,在網絡上發帖對這次事件負責——原來數月來,那名女大學生禁臠礙於某些勢力,求助無門。一個偶爾機會,教授知道了她的事,非常憤怒震驚。深思熟慮後,他選擇在網絡曝光,為她求一個公道。
  
  後來,也有相關部門找了幾位霖大教授調查,但因為沒有直接證據,又迫於輿論壓力,也就不了了之。
  
  可慕善沒想到,霖市很多人也沒想到,事情還沒完。
  
  幾天後,董宣城告訴慕善,一封揭發溫敝珍多年前貪污腐敗的檢舉信,寄到了市紀委。寄信人實名舉報,竟然是溫敝珍很久前的一位秘書,多年前犯事發配到鄉鎮當街道文員。
  
  這件事很有玄機。秘書敢站出來實名,市裡竟然還受理了他的舉報,風向顯而易見。
  
  果然,數日後,溫敝珍被雙規了。
  
  霖市官場,就此風雲突變。
  
  這晚,看到新聞中再無溫敝珍的身影,慕善忍不住歎了口氣。
  
  她歎氣時,陳北堯和周亞澤剛好走進客廳。周亞澤還得帶了個女孩,笑嘻嘻沖慕善道:「嫂子看新聞呢?SWEET,你也學學嫂子,多掌握資訊,才能幫到男人。」
  
  今天的周亞澤似乎格外興奮,慕善忍不住看他一眼。這一看倒是有點吃驚——他懷中女孩格外清純動人,剪水大眼看著慕善,很乖巧的叫了句:「嫂子。」
  
  慕善一看她就有好感,笑著點頭。
  
  SWEET跟周亞澤上了樓,陳北堯靠著慕善坐下,身上有淡淡的酒氣。他低頭在她身上嗅了起來,他似乎很喜歡她的氣息。
  
  慕善不理他,繼續換台。過了一會兒,卻聽到身旁傳來均勻悠長的呼吸聲。
  
  她一回頭,陳北堯竟像個大男孩般,耷拉著頭,一隻手臂擱在沙發上,另一隻手就放在她大腿旁。
  
  穿著精良西裝的高大身軀,就這麼蜷縮著微弓著,靜靜靠在她身旁。
  
  像半段黑色的圓弧,隔著一段小心翼翼的距離,將她圍在圓心。
  
  慕善心頭微顫。
  
  他的臉離她很近。黑色短髮上光澤如流水,彷彿就要淌到她心上。而清秀如畫的側臉,只要她一抬頭,就能貼近。
  
  慕善別過臉,起身,上樓。
  
  剛走了幾步,身後傳來響動。她一回頭,看到那墨色雙眼徐徐睜開,定定望著她。
  
  他也沉默著站起來。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隔著幾步距離往樓上走。儘管已有過多次親熱,可他什麼也不說,就這麼不遠不近的跟著,反而令她心神不定。
  
  她加快步伐也不是,放慢也不是。樓梯轉角,慕善一側頭,就看到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彷彿篤定,今晚她依舊屬於他。
  
  慕善心中再次徒勞的升起怒火。
  
  經過一間客臥時,慕善神色一僵。
  
  儘管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極有節奏感的撞擊聲和呻吟聲,還是清晰傳了出來。毫無疑問周亞澤一定把Sweet重重壓在門上放肆掠奪,才會有這麼明顯的聲音。
  
  慕善腦子裡不由得浮現女大學生艷照,臉上一熱,腳步更快。
  
  陳北堯明顯也聽到了,經過時直接抬手敲了敲門示意。他們的聲響這才輕了許多。
  
  這些曖昧的聲音,愈發令慕善心頭不寧,又羞又窘。
  
  慕善剛走進房門,陳北堯已經像影子樣跟上來,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想要嗎?」他彷彿能看穿她冷漠的表面下、身體裡的無聲暗湧。
  
  「不想!」慕善恨恨道。
  
  他黑眸氤氳的盯著她:「口是心非。」
  
  她咬牙轉頭。
  
  慕善沒想到,很快又見到丁珩。
  
  只是這一次,她已是陳北堯的女人,而他是呂家小姐的未婚夫。
  
  這晚,是市政府召開的慈善表彰晚宴,邀請捐助希望工程的企業家參加。因為之前的醜聞,市裡對這次慈善活動極為重視,荀市長甚至親自擔任頒獎嘉賓。
  
  慕善被陳北堯摟著走入會場,看到巨大的液晶屏顯示,她略有些吃驚——陳北堯的捐款金額竟然是最高的,名字在第一個。
  
  交杯換盞、觥籌交錯。
  
  器宇軒昂的荀市長宣佈表彰決定。陳北堯在掌聲中走上燈火輝煌的舞台,不卑不亢微笑著,身姿挺拔料峭,容顏清俊光華。任誰見到,都要讚一聲驚才絕艷。
  
  之後,他與荀市長握手、合影留念。
  
  兩人身份不同、氣質不同,卻同樣清雋內斂。他們並肩站在一起,只令慕善覺得整個霖市,彷彿都在他們腳下。
  
  她心頭微驚。
  
  是啊,現在得利最大的,是他們兩個吧?這多像陳北堯殺人不見血的手段啊!可霖市政局,絕不是陳北堯一個人可以撼動的。
  
  不過,世事已成定局,他們是巧合還是默契,已經不重要了。
  
  正走神,同桌卻有人詢問她和陳北堯的婚期。她跟了陳北堯,在霖市商界已不是秘密。慕善笑笑,含糊其辭。
  
  過了一會兒,陳北堯回到她身邊坐下,正好看到她與女眷攀談,面若桃花、笑容淺淺。他將她的手一拉,把獎牌獎狀遞給她。
  
  慕善拿起來看,愣住。
  
  「……感謝陳北堯先生、慕善女士,捐助五十所『陳慕希望小學』……」
  
  一行小字,鐫刻在獎牌最下方。
  
  陳慕希望小學。
  
  慕善心頭百味雜陳。不管他是真心,還是為了名聲和討好官方,終究幫到很多孩子和家庭。
  
  而且那些小學早已建成,所以他幾年前、與她重逢前,就用了「陳慕」這個校名?
  
  「謝謝。」她忍不住抬頭,目光溫和的對他笑了。
  
  陳北堯嘴角一勾,盯著她,端起酒杯自己乾了。
  
  卻在這時,掌聲再次響起。慕善抬頭望去,一名西裝筆挺、高大挺拔的男士,攬著位嬌小女士,款款走上舞台。
  
  是丁珩。
  
  與陳北堯略顯清冷的俊美不同,他顯得更加風度翩翩、英俊倜儻。站在貌不驚人的呂夏身旁,就像一塊清朗發光的玉。
  
  呂夏從荀市長手中接過獎牌——她替亡兄領取表彰。丁珩一直微笑陪著她,那份溫柔呵護足以令在場任何女性側目,合影時,他灼灼目光靜靜環顧一周,沉默微笑,風采卓然。
  
  甚至意氣風發,更勝從前。
  
  慕善想,整個霖市,大概沒人像丁珩這樣歷經磨難。
  
  家族企業一夜倒台父親慘死、他一改公子做派,堅韌的寄人籬下、孤身籌謀;
  
  原本如日中天的親舅舅意外下台,任誰都覺得他這個太子爺再沒搞頭。他卻搖身一變成為呂家乘龍快婿,呂家生意盡收囊中,真正東山再起。
  
  有人覺得他靠女人靠運氣,可慕善覺得,呂家出事,誰能在當天就追擊湖南幫復仇?誰能在事後親赴湖南,擺平了這麼大的恩怨?
  
  她早知道,他的膽色不同常人。
  
  看著他扶著呂小姐下台,慕善心情有些複雜。他那麼風流的人,會真心對待那個女孩麼?
  
  慕善因父母被陳北堯威脅時,壓根沒想過找丁珩幫忙。因為她始終覺得,如果陳北堯是狼,難道丁珩不是虎?
  
  想到這裡,慕善又有點難過——為什麼她可以對任何男人冷靜疏離,唯獨在陳北堯面前,次次失了分寸?過去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她已下定決心,三年後一定走。那時候如果他再攔,她只能狠心揭發。
  
  她不要痛苦一世,這是她鄭重的決定,她不會再猶豫。
  
  這三年呢?她誠然不會原諒他、接納他。可就像他說的,她也想要他。那是她靈魂深處的渴求,乾涸肉體的慾望。
  
  就當飲鴆止渴,就當給自己的一點甜頭。
  
  只是她對他的略帶強佔,默默的甘之若飴的想法,不能讓他知道。
  
  宴席後是舞會,陳北堯跟慕善跳了兩支舞,就被熱絡的人群圍住。慕善難得透氣,一個人走出了宴會廳。
  
  沿著燈火通明的過道,慕善垂眸,一步步數著地毯的花格。陳北堯想讓她懷孕,她的確也很想要個跟他的孩子。不過,陳北堯大概以為,有了孩子她肯定捨不得走。可他不知道,有了孩子,她的愛情已經圓滿,她再無所求,所以才可以走。
  
  「慕善。」
  
  熟悉嗓音,忽然在背後響起。
  
  慕善身子一頓,微笑轉頭:「丁珩。」
  
  燈光下,這個近日來傳奇般的男人,正眸色深沉的站在窗邊,幽暗夜色愈發襯得他長身玉立、姿容俊朗。
  
  呂夏小姐就站在他身後半步處,看著慕善,挺親和的笑了笑。
  
  丁珩轉頭對未婚妻小聲說了句什麼,然後便朝慕善走了過來。
  
  眼見呂夏轉身趴在窗口,竟是做出一副悠閒等待的姿態。這讓慕善對這位呂小姐,有點刮目相看。
  
  丁珩在她面前站定,目光掃過她精緻的妝容、坦蕩的雙眸,眸色愈發的深。
  
  「心甘情願?」
  
  慕善當然知道他問什麼,不答反問:「你呢?」
  
  他忽的笑了:「慕善,你總是針鋒相對。」
  
  他上前一步。
  
  這個距離實在太近,他的身體幾乎要貼上她。慕善一驚,立刻後退。可後面就是冰冷的牆面,退無可退。
  
  他似乎早有預謀,雙臂一圈,攔住她的去路。
  
  而他身後數步的呂小姐,恍若未見,安安靜靜。
  
  慕善並不怕他,但隔著一堵牆便是宴會廳,這姿勢實在曖昧。她的臉色冷下來:「讓開。」
  
  「別這樣。」他緊盯著她。在那片漆黑的深淵裡,慕善分明看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堅持。
  
  「這算什麼?你有未婚妻,我也……」慕善頓了頓道,「……有了男朋友,我討厭曖昧,你讓開。」
  
    「我只想跟你說。」他臉色沉下來,慢慢道,「那個電話……不管是善意還是巧合,我會記住。」
  
  慕善一愣。
  
  而丁珩看到懷中女人容顏嬌艷、眸光如水,紅唇在燈下格外柔潤。他自然而然的低下頭湊近,那姿態就像又要強吻她。
  
  「住手!」慕善伸手要擋。
  
  他卻湊到她耳邊道:「我不信你是心甘情願。只要你一句話,我幫你。」
  
  慕善心念一動,可轉念一想,立刻否定了他的建議。
  
  「丁珩!」女人略顯焦急的驚呼忽然傳來。
  
  來不及了。
  
  一聲悶響,丁珩身子一晃、頭一偏,竟然鬆開了她。
  
  慕善面前光影一閃,手已經被人狠狠抓住,熟悉的氣息立刻將她包圍。
  
  她這才看到丁珩被逼退了幾步,才在她右側站穩。他一隻手撫上臉,眸光沉靜,唇角竟然溢出一絲鮮血。
  
  可見剛才他挨的一拳有多狠。
  
  而她左側,是一身肅黑西裝的陳北堯。李誠和幾個保鏢站在他身後,臉上全有怒意。
  
  陳北堯面色卻很平靜,看了看慕善,又看一眼臉頰已經明顯有些淤青紅腫的丁珩,笑了:「原來是丁少?不好意思,怕她吃虧,下手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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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委屈

      丁珩擦乾嘴角的血跡,盯著陳北堯,不怒反笑:「陳總下手一向重。」
  
  陳北堯根本不搭腔,偏頭看著慕善,意有所指:「沒嚇著吧?」
  
  慕善主動握住他的手:「沒事,走吧。」
  
  陳北堯笑了,將她攬入懷中,不動。
  
  呂夏已經快步走上來,扶住丁珩。幾個年輕男人也從遠處走過來,站到丁珩身後。
  
  呂夏柔和的聲音也恰好讓所有人聽清:「丁珩,我有點醉了,能不能送我回家?」
  
  慕善覺得她此時開口,非常合適。兩個大佬自恃身份,不願也不會在公共場合鬧起來。但剛才畢竟動了手,此時兩個女人都開口,他們也正好下台。
  
  未料陳北堯忽然鬆開慕善:「丁少,去抽根煙?」
  
  丁珩抬眸看著他,也輕輕揮開呂夏的手。
  
  身後的保鏢們個個表情肅穆,明顯繃得很緊;李誠站到慕善身旁,低聲道:「嫂子,別擔心,沒事。」
  
  慕善沒有擔心,只是好奇。
  
  前方幽靜的走道,兩個同樣高大挺拔的男人,各自點了根煙,倚在窗口。他們一個清俊,一個英朗,氣質截然不同。可也許是燈光太柔和、夜色太迷離,此刻慕善遠遠望去,竟看到同樣幽暗俊逸的流光剪影。
  
  他們曾是最好的兄弟,現在只有你死我活。
  
  他們能聊什麼?還是在利益面前,血海深仇都能暫時放在一邊?
  
  約莫過了十來分鐘,眾人正等得忐忑,宴會廳裡忽然走出一個三十餘歲、戴著眼鏡的斯文青年。
  
  「吳秘書。」李誠率先迎上去。慕善認得他,是荀市長的秘書。
  
  吳秘書點點頭,看一眼陳丁二人方向,笑了:「原來都在這裡。李總,老闆要走了,說請二位一起去喝茶。」
  
  他口中的老闆,自然是指荀市長,這也是秘書們習慣的叫法。李誠聞言咳嗽兩聲,緩緩朝陳北堯二人走過去。
  
  這晚慕善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有人在親自己的耳朵。她知道是陳北堯剛剛「喝茶」回來。
  
  她閉著眼一動不動。陳北堯親了一會兒,停下來,從身後摟住她的腰。
  
  「不想知道?」清潤平和的聲音。
  
  「猜都能猜到。」她淡道。
  
  「說說看。」他把下巴擱在她的肩窩。
  
  慕善把頭往枕頭中埋得更深:「荀市長真正掌控全局,你們也要休養生息。」
  
  很顯然,霖市會有很長時間的平靜。
  
  「你看得透徹。」他忽的抬手,將她身子轉過來面朝自己。
  
  「過來幫我管生意。」他盯著她,「投資公司、房地產,這些都乾乾淨淨。」
  
  慕善想都不用想,直接拒絕:「沒興趣,我的公司也很忙。」
  
  「你的人一起過來。」陳北堯彷彿沒聽到她的拒絕,「我現在缺職業經理人,就算聘請你的公司做常年顧問。」
  
  慕善深吸一口氣,他的公司會缺職業經理人?
  
  「你又在算計什麼?」
  
  這態度大概令陳北堯不悅,長眉微蹙。
  
  她到哪裡,自然有他的人跟著。今晚在宴會廳裡,聽到異常,他第一時間走出宴會廳。
  
  卻看到她被丁珩扣在懷裡,臉蛋緋紅、眸光流轉。儘管她臉上有怒意,可對著丁珩,卻沒有對著他時,那種從骨子裡散發出的冷漠和決絕。
  
  彷彿已經下定決心,三年後會離開他。
  
  這令他心頭微怒。
  
  將她抓回懷中時,他忍不住想起當日榕泰頂層,暈倒的丁珩嘴角殘留的口紅痕跡;想起躲在櫃子裡的她,粉紅柔嫩的唇色;
  
  他也想起手下送來的視頻,燈光音樂中,她被丁珩緊緊擁著,翩翩起舞。丁珩閉著眼吻她,她在他懷裡微微顫抖,真正像一對墜入愛河的佳人才子。
  
  她曾經不止一次拒絕了他,卻被丁珩吻過。
  
  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另一個男人狠狠吻了兩次。
  
  想到這裡,他幽深目光盯著她水光清艷的紅唇。
  
  「別亂想,沒有算計。」
  
  只是想讓你的一切,都在我控制中。
  
  慕善不吭聲。
  
  他的聲音很柔和,與平時的清冷疏離有些不同。可慕善知道,他一旦這樣柔聲細語,往往動了怒,下手更加凶狠。
  
  是什麼令他生氣了?連她的公司都想圈禁?
  
  當然是丁珩。
  
  「我跟丁珩沒事。」她淡道。
  
  不是要跟他解釋,而是不想捲入他跟丁珩那堆破事兒中。
  
  他點點頭,眸色含了笑意。
  
  這一晚的前奏,比以往漫長許多。
  
  或者應該說,對陳北堯算是前奏,對慕善已經進入正題。他的手和口,格外耐心的流連,令她眸色迷離、面色緋紅,要不是還下意識努力壓抑忍耐,她早已連聲尖叫。
  
  可她的克制並不能瞞過陳北堯。他的眸色平和而深沉,仔細察看她的神情,她每一處的敏感反應;他的動作很柔和,輕輕的撫摸,溫柔的擁抱,小心翼翼得彷彿她是他的奇世珍寶。可一旦他的先鋒進入她的身體裡面——哪怕只是一根手指,都像換了個人,不動聲色的沉默凶狠。
  
  等她終於軟綿綿的平躺在沙發上,他才在她幾乎不知所措的眼神中,一鋌而入。他有時不急不緩,有時風馳電掣,但每一下,都要跟她毫無縫隙的貫穿在一起。他的額上蒙上細汗,而她髮絲早已濕熱凌亂,粘在她水嫩紅透的臉頰上。
  
  最後,他把她抱起來,讓她的雙腿只能纏著他的腰。在她幾次抓緊他的胳膊,緊閉著眼、抿著唇,神色緊張、痛苦、愉悅時,他卻不肯馬上給她,啞著嗓子,湊近她耳邊哄道:「善善,叫我……叫我……」
  
  「你!陳北堯你……」
  
  「叫我。」
  
  「……北、北堯哥哥、北堯哥哥……」
  
  過了很久,陳北堯抱著她靠在床上。這是一天中她難得溫順的時刻,疲憊的伏在他懷裡一動不動。
  
  卻聽他忽然道:「不是想回家一趟嗎?我陪你一起。」
  
  慕善嚇了一跳:「幹什麼?」
  
  他看著她明顯僵硬緊張的神色,言簡意賅:「見面。」
  
  「沒必要。」慕善漠然道,「反正三年後會分開,他們不必知道。」
  
  他抬手輕輕撫上她烏黑緊蹙的眉:「你害怕了。」
  
  慕善是怕,不吭聲。
  
  過去,她設想過無數次與陳北堯重逢、再次相愛。但在她的幻想中,從來都會繞過父母——因為陳北堯一直是她和父母間禁忌隱痛。
  
  而現在,她更加不想讓陳北堯重新出現在父母面前。
  
  哪怕他現在的條件,完全超出父母的擇婿要求很多倍,甚至可能得到父母的原諒。
  
  他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淡道:「我不會再讓你委屈。」
  
  「你想幹什麼?」慕善驚怒,「你敢再碰我父母一下?」
  
  陳北堯笑了:「別亂想,我去負荊請罪。」
  
  儘管慕善依然不同意,但是第二天下午四點,她還是被車送到自家樓下。
  
  陳北堯讓她先回家,自己在酒樓設宴。她不知道他到底會怎麼面對父母,也不知道父母會有什麼反應。既然已經回來,她只能靜觀其變。
  
  保鏢打開車門,慕善下了黑色奔馳。抬頭便看到母親站在單元門口。
  
  「媽!」看著母親明顯有些憔悴,慕善心頭一痛。
  
  「善善!」慕母抱住女兒,仔細看了看。大概是見她氣色不錯,高興的笑了。這才看向花壇邊的車和保鏢,「這是……你朋友的?」
  
  慕善頓了頓:「嗯,進去說。」
  
  約莫是霖市車牌的豪車有些張揚,兩母女剛走上樓,就有鄰居打開門寒暄:「小善回來啦!你養了個好女兒啊,又漂亮又能幹!」
  
  母親面露喜色:「這孩子是聽話!」
  
  在家中坐定,母親拉著慕善的手坐下:「你爸還在開會。今天怎麼有空回來了?」
  
  慕善有些心疼的看著她。
  
  母親個頭不高,身材瘦弱。瓜子臉上雖已有不少皺紋雀斑,依舊看得出年輕時俏麗的輪廓。
  
  因為慕家在本地並不算富裕,在慕善記憶中,母親溫婉的容顏上,總帶著幾分愁容。慕善能理解那份哀愁。隨著經濟發展,小縣城越來越多富人階層。而母親一輩子老實掙工資,那份哀愁,就是她對另一個階層生活的畢生嚮往。
  
  慕善並不覺得有問題,這是人之常情。而且父母品行端正,上次若不是被陳北堯設套,一輩子平平穩穩,在慕善看來就是最幸福的。
  
  可今天,那份愁容不見了。母親的笑容似乎格外明朗,彷彿積壓心頭多年的那點不甘心,煙消雲散。
  
  慕善笑:「有什麼好事,這麼高興?」
  
  母親嗔怪的看她一眼:「你這孩子。」她轉身進房,拿了一個小包出來。小心翼翼面帶滿足的打開,掏出幾個紅本。
  
  竟然是好幾處門面的房產證。
  
  慕善翻開一看,都是母親或者父親的名字。她立刻明白過來——一定是陳北堯。
  
  他直接送了母親夢寐以求的商業街門面。這算什麼?棒子加胡蘿蔔嗎?
  
  母親看著她笑:「今天上午有人叫我們去辦過戶手續,說是你安排的,我就去了。打你電話又關機。沒想到這麼多……就想等你下午到家問你——是你讓男朋友送的?」
  
  慕善頓了片刻。昨晚被陳北堯要了很久,睡到快中午才起來,手機也沒開機。沒料到他已提前安排好。
  
  她不能讓父母擔心。她怎麼可能讓他們知道真相?
  
  她是他們的驕傲和希望,如果他們知道陳北堯是黑道商人,知道三年之約,知道陳北堯用三千萬逼她,他們要怎麼活下去?
  
  而且她心中甚至還有個詭異的念頭——即使將來要離開陳北堯,她現在竟然隱隱的不想讓父母厭惡他。
  
  她不動聲色點頭:「嗯,媽喜歡就好。」
  
  母親又笑,真的是那種吐氣揚眉的笑:「他人怎麼樣?肯定是個好孩子吧……媽上次的事,人家一聲不吭就幫你出三千萬,還動用關係替你爸爸跑動。說明這孩子是真心對你,又能幹。他年紀大不大?沒什麼壞毛病吧?」
  
  說到這裡,她神色又凝重了幾分:「要是人品不行,咱們馬上把門面退回去。再有錢也不成。」
  
  慕善看著暗黃色木地板,聽到自己有些刻板的答道:「媽,他沒什麼毛病。香港大學金融系畢業,現在自己開公司,年紀不大,二十六,只比我大一歲。除了我之外,沒交過別的女朋友。」
  
  母親聞言眉開眼笑:「太好了!真是個好孩子。你總算找了個像樣的男朋友!」
  
  慕善盯著那幾本鮮紅刺眼的房產證,緩緩道:「媽,他是陳北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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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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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寶貝

     母親的笑容驟然僵在臉上,有點不可思議:「陳……北堯?哪個陳北堯?」
  
  她的反應,令慕善不明所以的慌了一下。
  
  她忙拉著母親的手:「媽,你先別生氣,別為他一個外人生氣。這些年他一直在外面做生意,這次是來……負荊請罪,想要彌補當年的錯。」
  
  母親臉色還很冷:「他什麼意思?」
  
  看著她的樣子,慕善覺得有點難受。其實陳北堯能否得到父母諒解,她明明無所謂。可母親的反應,又讓她心頭泛起熟悉的無力感和心痛。
  
  一如這八年來,每次談及陳北堯時,父母狠厲決絕的態度,而她耐著性子開導,卻毫無作用,最後只能無言沉默。
  
  她勉力道:「你先見見他,要是不滿意,我不跟他好。那三千萬我慢慢還他。」
  
  說出這話時,她心頭微痛。母親心疼她,怎麼忍心讓她背上三千萬的債?
  
  果然,母親眼神明顯一痛,沒吭聲。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想到什麼,又問:「電視裡提到的,霖市第一大企業、陳氏投資集團,跟他有關係?」
  
  「嗯,是他的公司。」
  
  母親臉色陰晴不定:「你說他要向我們負荊請罪?」
  
  慕善避而不答:「媽,他今天專門請咱們家吃飯,你可以看看再說。」
  
  母親臉色有點僵,看她一眼答道:「先看看。」
  
  母親跟著慕善坐上奔馳時,好幾個鄰居好奇的打招呼,母親勉強笑道:「哎,是,跟善善出去吃飯。」
  
  車子停在本縣最好的酒店樓下,服務生慇勤的開門。跟著保鏢,走在金碧輝煌得有點俗氣的過道裡,隔幾步就有服務生90度深鞠躬:「歡迎光臨。」
  
  慕善一直注意著母親。
  
  她看到母親左右看看,神色竟然有些侷促緊張,大概很少來這種應酬場所。這令慕善有點心疼。
  
  母親為了這個家辛苦了一輩子,女兒始終在外求學、工作,又曾回報過母親什麼呢?
  
  她伸手握住母親略顯冰涼的手,柔聲道:「媽,外面的菜沒你做的好吃。明天給我多做點。」
  
  母親聞言神色放鬆許多,笑道:「那是肯定的。外頭的味精、油放太多了。」
  
  保鏢為他們推開包間的門,桌邊那人幾乎立刻站起來。
  
  沉黑的眸毫不掩飾的閃過驚喜,他的聲音溫潤如水:「阿姨,您好,請坐。」
  
  慕善看到母親明顯一怔,約莫是陳北堯今時的容顏氣度,還是超乎了她的預期。
  
  母親略有些尷尬和冷淡的坐下。
  
  一旁的侍者要添茶,陳北堯微笑阻了,親手拿起茶壺為母女滿上。這才坐下笑道:「阿姨,您今天肯來,我很感激,阿姨,不如先點菜吧?」
  
  慕善見陳北堯一口一個阿姨,神色是她從未見過的熱絡。連跟荀市長吃飯,他都沒這麼慇勤。
  
  這令慕善感覺有些複雜,感激的望著他。他看她一眼,眸色始終平靜含笑。
  
  母親雖不經常應酬,但也不遲鈍。知女莫若母。這幾年慕善不說,可她知道女兒心裡一直念念不忘。
  
  現在將兩人神色看在眼裡,她心中暗歎一口氣,對陳北堯道:「小陳,今天你請我們吃飯,我們老兩口來,是不想讓女兒為難,不代表就原諒你接受你。你們當年的確做錯了,錯的離譜!我跟老慕就善善一個女兒,放哪兒都不比別人差,你當年差點毀了她的前程,哪個當父母的都不能同意!」
  
  慕善心頭微酸。
  
  剛才踏進陌生的酒店,母親還有些緊張,可現在卻言辭鏗鏘有力。是因為極度維護女兒,才令母親忘了膽怯吧?
  
  她在桌下緊緊握住母親的手。
  
  陳北堯的神色也很柔和:「阿姨,你說得對。慕善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孩,她不該受一點委屈和傷害。過去是我年少不懂事,好在慕善一直很優秀,否則我追悔莫及。其實我也要感謝叔叔阿姨,如果不是你們當頭棒喝,這些年我也不會這麼拚命工作,現在能小有成就。希望叔叔阿姨給我找個機會,重新追求她。」
  
  慕善從沒見過他對任何人這麼低聲下氣、慇勤懇切。
  
  他根本沒必要再算計她父母什麼,竟然真的只為化解她和父母的矛盾?
  
  母親神色也舒展許多,不過還是淡道:「年輕人知道錯就好。等老慕來再說。」
  
  與父親的會面比想像中輕鬆許多。
  
  因為提前知道今晚要見的是陳北堯,父親走進來時,臉還沉著。陳北堯也沒有剛才對母親的熱絡,不卑不亢為父親添茶。
  
  上了菜,慕善和母親話都不多。倒是父親和陳北堯一問一答,一直在交談。父親問了問陳北堯的生意,又問了在香港求學的情況。
  
  兩人也聊到本縣的一些人際和企業,陳北堯極為熟悉,倒令父親多看了他幾眼。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心知肚明,卻半點不提。
  
  末了,陳北堯從一旁櫃子上拿出兩個盒子,分別雙手遞給父親和母親,是一點見面禮。
  
  給父親的是一套棋子,慕善對這個不熟,只覺得棋子玉質通透清涼,觸手溫潤。父親看了幾眼,淡淡道:「你有心了。」
  
  陳北堯微笑:「慕善說您喜歡這個,托人從北京買來的。聽說您是高手,改天跟您學習。」
  
  父親臉上這才有了笑意。
  
  送給母親的是一套鑽石首飾,樣子簡潔大方。母親連說不合適。陳北堯笑:「善善選的款式,您樣貌年輕,戴這個正合適。」
  
  慕善真沒想到他準備了這麼多,呆呆的說不出話來。
  
  飯吃到一半,父母臉上都有了舒心滿意的笑容,四人相處全無尷尬。慕善看著陳北堯沉靜溫潤的側臉,只覺得自己在父母跟前,很多年沒這麼輕鬆過。
  
  快吃完的時候,卻有人敲包間的門。
  
  保鏢從外面探了個頭,朝陳北堯點點頭。幾個中年人朗笑著闊步走進來。為首一人中等身材、眉目端正,看著約莫四十來歲。
  
  他上前一步握住陳北堯的手:「陳總!來了辰縣也不打個招呼,要不是經理告訴我你在這裡吃飯,差點錯過了。」
  
  陳北堯淡笑跟他們一一握手:「家宴,不敢打擾諸位。」
  
  父親又驚訝又高興,迎上去:「趙縣長!蘇縣長!真巧。」
  
  一時喧嘩。
  
  那位趙縣長看過來,他的目光何等銳利,聽陳北堯說「家宴」,又看到慕善,已經明白幾分。笑著和父親打了招呼,話鋒一轉:「陳總家宴,我們就不打擾了。有空去那邊坐坐?」
  
  陳北堯客氣道:「哪裡,我一會兒過去敬酒。下次趙縣長再來霖市,一定要讓陳某做東。」
  
  一群人熱熱鬧鬧來了又走。母親看一眼慕善,面露喜色。那眼神慕善明白——上次父親出事,只怕人情冷暖。今天看小縣城的官員跟陳北堯交好,父母當然覺得一掃烏煙瘴氣,揚眉吐氣。
  
  稍坐了一會兒,陳北堯端著酒杯,起身說失陪,過去敬一圈酒就回來。
  
  他走出去後,母親盯著他西裝挺拔的背影,終於微笑道:「這孩子是變了不少。」父親點點頭:「年輕人上進才有前途。」
  
  慕善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只覺得喉嚨一片乾澀。
  
  她也是個俗人,她心中有俗人的期盼。
  
  這樣的陳北堯,謙恭溫和、衣錦還鄉的陳北堯、與父母化干戈為玉帛的陳北堯,曾是她奢望幻想過很多次的夢,而今天,夢終於圓了。
  
  也許今天讓他來,真是對的。他用謙卑和實力,解開了父母心頭多年的恥辱心結。她年少時與他的放縱不堪,在父母眼中不再是污點。
  
  就算他們再分開,父母這道坎也過去了。
  
  那是她夢寐以求的東西。他真的給了她,像他說的,不再讓她委屈難過。
  
  今後只有他,能讓她委屈難過了。
  
  晚上陳北堯自然睡在酒店。
  
  慕善洗了澡回到房間,就看到母親坐在床頭,樣子有點發愣。
  
  「在想什麼?」慕善笑問,在她身旁坐下。
  
  母親抬手撫過她的長髮。曾經白皙如玉的修長雙手,如今顯得緊皺乾瘦,還有零星的黑褐色老人斑,唯有那份溫柔的愛憐如昔。
  
  「善善,跟媽說實話,他對你好嗎?」母親柔聲問。
  
  慕善點頭:「挺好的。否則我不會跟他在一起。」
  
  母親聞言釋然一笑:「那也是。誰能委屈我家善善。」又聽她歎道:「沒想到小伙子現在還挺爭氣,我跟你爸商量過了,他也同意。不是因為他多有錢——你爸說,這孩子變了,現在心大、穩重,是個可靠的對象。媽不在乎這個,媽就看重他對你上心。你們兩個人好好過,明白嗎?」
  
  慕善點點頭,抓著母親的手,埋首進她溫熱的掌心。
  
  第二天,慕善在母親囑咐下,帶陳北堯一一見過親朋好友。他姿容絕倫、談吐有度、身家彰顯,幾乎令所有親戚讚歎羨慕。
  
  這令母親更加高興,到下午的時候,已「小陳小陳」毫無芥蒂。
  
  傍晚的時候,留在本縣工作的幾個高中同學做東,請慕善吃飯。陳北堯理所當然的跟去。
  
  他們當年的事全校皆知,有人認出了陳北堯,眾人驚歎。一席飯吃得熱熱鬧鬧,眾人笑稱陳北堯終於抱得美人歸,灌了他不少酒。他一一受了,只是望嚮慕善的目光,愈發溫柔。
  
  慕善在他不經意的凝視中,都有些恍惚了。
  
  就好像,她想了八年的那個陳北堯,真的回來了,回到她平靜的生活中。
  
  末了,有人喝高了,猛的站起來,深深鞠躬,朝兩人敬一杯酒:「謝謝你們,讓我看到這世上真的還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也許他是想到什麼有感而發,也許他只是藉機恭維陳北堯。可看似微醉的陳北堯卻在桌下把慕善的手一拉,淡淡的酒氣噴在她耳邊,啞著嗓子低聲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離開飯店的時候剛八點。陳北堯將慕善送到家樓下,道:「我跟你上去。」
  
  見慕善遲疑,他眼神清明,淡笑道:「明天就回霖市了,跟你爸媽告個別。」
  
  時間還早,爸媽開門看到陳北堯,並沒有詫異。陳北堯坐在客廳跟父親聊天,等慕善換了衣服出來,發現兩人已經在下棋了。
  
  十點的時候,慕善忍不住催他:「你回去睡吧,明天咱們不是一早就走嗎?」
  
  他似乎這才察覺到時間,點點頭,正要起身,卻被父親一拉,皺眉對慕善道:「下完這一盤,你別打擾。」
  
  等慕善都有點瞌睡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半。父親打了個呵氣,這才意猶未盡的看著陳北堯:「不錯!我很久沒碰到對手了,想不到你算一個。」
  
  陳北堯笑得謙卑溫和:「還是輸在您手裡。」
  
  父親點頭:「你要做生意,還有這樣的棋力,實在難得。」他抬頭看一眼鐘,皺眉道:「這麼晚了。」
  
  慕善接口道:「陳北堯你回酒店吧。」
  
  陳北堯笑著掏出手機:「我打電話給司機,他大概已經回酒店睡了。我讓他過來。叔叔,我再叨擾一會兒,你先去休息吧。」
  
  父親擺手:「這麼晚了,明早五點就要走……在這裡住吧,讓慕善把客房收拾一下。」
  
  房門掩著,高大的身軀靠在床邊。慕善把床單用力一抖鋪上,再壓得整整齊齊。一回頭,看到陳北堯一動不動盯著自己。
  
  「你故意的吧?」慕善淡道,「故意輸給我爸?下到這麼晚?」
  
  他沒吭聲,走過來,輕輕勾住她的腰。
  
  慕善身子一僵,轉眼被他壓倒在床上。
  
  「放手!」慕善急了,「一會兒爸媽看見。」
  
  「他們不會過來。」陳北堯淡道,低頭想親。
  
  慕善扭頭躲開。
  
  「你心裡,真的一點也不在意?」慕善慢慢問,「我媽當著那麼多人罵你;我爸找人打你……」
  
  這兩天,他表現得太完美。可是她想問很久了。
  
  他抬眸看著她,語氣漫不經心:「跟你相比,微不足道。」
  
  他吻住她。
  
  這一次,慕善沒有拒絕。直到他的唇舌逐漸往下,眼看要掀開她的睡衣,慕善才一把推開他,面紅耳赤的站起來:「我回房了。」
  
  「睡這裡。」他拉住她的手,聲音低沉有力。
  
  「不可能。」慕善覺得匪夷所思,「你想明天一早被我爸媽打出去?」
  
  半夜的時候,慕善正沉睡,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在親自己。緊接著身上一沉,恍惚間只看到一個高大身影,宛如精瘦的獵豹,匍匐在自己身上。
  
  她睡意正酣,根本沒反應過來,以為還在陳北堯家裡,她有些不耐煩的嘟囔道:「走開!明天還要上班……」
  
  那人動作一頓,摟著她的腰,在她身側躺了下來。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肩窩,那人的聲音低緩清冷:「寶貝,對不起……」
  
  第二天一早慕善被鬧鐘吵醒,模模糊糊好像有那麼回事,又記不清楚。她打開房門走出去,陳北堯已經一身清爽坐在沙發上,抬眸溫和的看著她。
  
  母親把早餐端出來,笑道:「快去刷牙,小陳一大早就起來了。」
  
  慕善「哦」了一聲,再看陳北堯一臉沉靜的在看早間新聞。
  
  那大概是夢吧。她想。只是她記不起,他在夢裡,到底對她說了什麼,竟然令她迷迷糊糊的,又心疼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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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2:15:50 |只看該作者
中卷

28、心疼

     深秋,夜風微涼。
  
  慕善推開門,就聽到周亞澤微怒的聲音:「出的什麼爛牌!」
  
  Sweet的聲音不甘示弱:「早說過不會打拉,非要拉我湊數?現在怪我?」
  
  慕善走進客廳,便見他們跟李誠、一個保鏢圍坐在沙發上。
  
  周亞澤幾乎看到救星般眼睛一亮:「嫂子!嫂子!」還把Sweet直接拽到一旁,空出一方位置。
  
  慕善一直不願意跟他們走得太近,淡笑:「我累了,要去休息。你們玩。」
  
  周亞澤叫:「別啊嫂子!玩玩吧!」同時掐了Sweet一把。
  
  Sweet立刻會意站起來,拉著慕善,可憐巴巴:「嫂子,你幫幫我。反正明天週末,老闆又不在!你一個人在房裡多無聊啊!我去給大家做宵夜!」說完也不等慕善拒絕,娉娉婷婷進了廚房。
  
  男人們三缺一,巴巴的全盯著慕善。慕善上樓的確也無聊,只能看看電視打發時間。加之還真的有點手癢,終於忍不住坐了下來。
  
  從家裡回到霖市已經十天。
  
  抵達霖市當天下午,慕善斟酌語句還沒來得及開口,陳北堯就上了國際航班——他要去美國參加全國金融投資行業年會——誠如他所說,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他是個商人,還是出色的商人。
  
  這些天,慕善的生活清淨無憂。
  
  可他對她的父母如此赤誠,也許是她的謝意堵在心裡還沒說出口,竟然時不時的想起他。
  
  或許,是頻繁的想起他。
  
  想到這裡,她心頭複雜難言,索性收斂心神,專注牌局。
  
  四人都是好手,一時勢均力敵、興致勃勃。
  
  陳北堯走進客廳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女人坐在三個男人當中,像一抹鮮亮的光。
  
  她甚至連衣服都沒換,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反而更顯曲線婀娜。她在燈光下微揚著臉,眉目如畫。她一隻手持牌,另一隻手還有些不耐煩的敲了敲桌面,對周亞澤道:「沒主牌你們就完蛋,別掙扎了。」
  
  她的樣子很輕鬆,也很神氣,眼睛又黑又亮,整個人像一塊閃閃發光的美玉。
  
  他有多久沒見到這樣的她了?
  
  還是他的離開,令她愈發輕鬆?
  
  陳北堯沉默著走過去,幾個人全部驚訝的抬頭叫「老闆」或者「老大」。那保鏢起身接過行李。陳北堯坐下來,看一眼對面的慕善,拿起牌。
  
  連夜趕回來,卻半點沒有要休息的意思。
  
  周亞澤鬱悶的撫住額頭,李誠無奈的笑笑。
  
  十天沒見,慕善再見他沉靜如水的目光時不時盯著自己,心中竟然有些緊張。連忙眼觀鼻鼻觀心專心打牌。
  
  她一開始還不明白他們為何如臨大敵,出了幾輪牌,她就能感覺到陳北堯犀利的牌風。疑惑之下,她亦心領神會,全力配合。
  
  等陳北堯帶著她,以風捲殘雲之勢連贏李周二人十多局,那種完勝的酣暢淋漓感,令她也忍不住得意的笑了。
  
  連一旁觀戰的Sweet,都驚歎不已。
  
  打到十一點,陳北堯卻將牌一丟:「散了吧。」周亞澤和李誠歎了口氣掏支票,陳北堯卻擺手:「她不賭博。」
  
  兩人一怔,周亞澤哈哈大笑:「謝謝嫂子!」
  
  慕善實在忍不住問陳北堯:「上次在夜總會打牌,為什麼隱藏實力?」那天他表現的水準跟她差不多,偶爾還出一兩次爛牌——當日他和曼殊,可是被她殺得落花流水。難道連打牌也要示弱防著丁珩?
  
  李周二人也好奇的看著陳北堯。
  
  陳北堯盯著慕善,淡淡笑道:「那天是讓你出氣。」
  
  慕善一愣,低頭看著一桌凌亂的紙牌。黑色西裝袖口外,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就扣在牌上,安靜而有力。
  
  他真是……心細如塵——任何有關她的事。
  
  她不想承認,可是那感覺實在太明顯——看到他走進客廳,她的心就好像終於落回實處。
  
  彷彿這十天,她的心一直都跟著他,不在原地。
  
  一旁周亞澤眼尖:「嫂子怎麼臉紅了?」
  
  李誠起身拉著周亞澤,帶上Sweet就走,只剩陳北堯和慕善面對面坐著。
  
  慕善一動不動。
  
  陳北堯下機後,跟銀行的人吃了飯才回來,喝得微醉,身體略有些燥熱。
  
  他看著自己的女人就這麼安靜的坐在視線裡。薄薄的紅色像是胭脂從她雪白的雙頰泛上來,難以言喻的清爽可愛。
  
  她沒有走。
  
  像是察覺到他十天的默默思念,她頭一回留在他面前,沒走。
  
  抑或是,她也在想念他?
  
  所以此刻,溫柔善良的她,才不捨得離開?
  
  他忍不住伸手,微熱的指尖觸上她柔軟的臉頰。她明顯一縮。
  
  她垂眸不看他,可那片紅像是從他指下更加熱烈的蔓延開去。這綺麗的顏色,令他都覺得自己的呼吸緊張起來。
  
  他看著自己的手沿著她的臉,慢慢滑動到她的長眉、她的眼睛、她的唇、她修長如玉的脖子……看著她的臉紅得想要滴下血來,令他的指尖,都染上火熱的溫度。
  
  「你摸夠了沒?」她像是忽然察覺到自己的沉溺,一下子站起來。略微顫抖的低吼,像是吼給她自己聽。
  
  他怎麼能放過她難得的猶豫情動?長臂一撈,將她扣進懷裡,滿是酒氣的唇舌,沿著手指剛才經過的滾燙誘人的路徑,狠狠啃咬起來。
  
  他明白她是個傳統的女人。父母的支持,對她會有很大的影響,所以他才力求在她父母面前做得完美。果然,她此刻被他抱著,儘管還有些尷尬僵硬,眼神卻明顯有些迷濛和逃避。
  
  他抱著她走到二樓樓梯口時,已經用嘴咬開了胸前全部紐扣,重重吻上柔軟雪膩。
  
  她被吻得連聲喘氣,終於忍不住長歎一聲,抬手摟著他的脖子,在他額頭落下輕輕一吻。他霍然驚覺抬頭,唇舌已經被她堵住。她小小的柔軟的舌頭,彷彿壓抑了很久,有些失去理智不顧一切的貪婪纏繞著他的。
  
  他的黑眸有片刻的怔忪。
  
  她察覺到他的遲疑,幾乎是立刻就想退出去。他低頭更重的吻住她,不讓她再逃避。抱著她走到房門口,看也不看一腳踢開,兩人倒在床上。
  
  洗完澡的時候,她背對著他不說話。他望著她略有些僵硬的背影,明白她心裡必定為剛才的情不自禁而窘迫、尷尬。
  
  他心知不可一蹴而就,逼急了只怕她又會退。見過她父母後,她態度的鬆動已經令他嘗到甜頭。
  
  來日方長。
  
  他將她的腰一摟,淡道:「什麼都別想,睡覺。」
  
  慕善被他洞悉所想,低低「嗯」了一聲。在他的臂彎裡,身體卻很快放鬆下來,沉沉入睡。
  
  時間過得比慕善想像中快很多,一轉眼到了十二月初。
  
  也許是因為陳北堯的關係,她的公司找上門的客戶越來越多,她難道能分辨、拒絕?只能盡量做好,以求無愧於心,於是越來越忙。每天八、九點才回家。
  
  陳北堯早定下條件——一旦懷孕,立刻終止工作,回家待產。她也同意。只是陳北堯傷勢剛好,醫生建議停藥半年後再懷孕。慕善覺得陳北堯並不在意這一點,甚至還挺愉悅——天知道他壓抑了八年的慾望有多強烈。
  
  可即使是他,也有不能如願的時候——他太忙了,比慕善還要忙,這方面被迫節制,只有週末才能盡興。工作日偶爾過頭,沒忍住第二天起晚了,還被周亞澤嘲笑君王不早朝。
  
  可自從有了上次的主動回應,在床上,她再難繃著臉冷漠疏離——其實也許從第一次起,她就沒辦法違抗自己的心、違抗自己的身體。
  
  陳北堯像是完全沒察覺到她的變化,沒說任何多的話,更沒逼她做什麼決定。兩人在床上有點心照不宣的意思,他不點破,她也裝傻。
  
  只有在極致釋放的時候,他們會緊緊的、毫無間隙的相擁著,他偶爾情難自已盯著她道:「我愛你」,而她沉默的咬著他的肩膀胳膊,在心裡答,我也是。
  
  這個週末,陳北堯極為鄭重的告訴她,明天為南城老大慶祝生日,要帶她出席。
  
  南城老大?慕善有些好奇,這城中除了陳北堯丁珩,竟然還有人能稱老大?
  
  中午十二點,車停在南城一家酒樓門口。看到酒樓略顯簡單的裝潢和嘈雜的人流,慕善心頭微動——以陳北堯的身份,現在很少來這種中檔酒樓吃飯。是誰能令他紆尊降貴?
  
  一行人西裝革履,沉默穿過人聲喧嘩的大廳,引來不少人側目。
  
  因為他們實在格格不入。
  
  酒樓大廳倒寬敞,至少筵開三十桌,滿登登都是人。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佔了大半,還有七八桌都是四五十歲的男人,頭髮有些已經花白。但不管高矮胖瘦、年老年輕,幾乎每一個額頭上差不多直接寫上兩個字:「混混」。
  
  滿頭黃毛、粗粗的金項鏈、花裡胡哨的襯衣、破洞的牛仔褲、黝黑粗糙的皮膚……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兩樣相同特徵,彰顯街頭混混的粗糲、凶狠和義氣。
  
  他們並不認得陳北堯,目光好奇,略有戒備。
  
  也有不少目光落在慕善身上。畢竟與一些混混身邊俏麗火爆的女孩相比,慕善顯得太精緻。
  
  「別怕。」陳北堯低頭柔聲道,環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
  
  慕善怎麼會怕?剛要點頭,卻聽一個聲音驚喜喊道:「慕姐!」
  
  一行人全看過去,正是昔日與慕善聯手整徐氏工廠的大肖。他一頭金毛、笑容滿面從桌邊站起來。慕善朝他柔和一笑。
  
  那一桌都是他的小弟,見狀也齊聲喊「慕姐」,整齊的聲音頗有氣勢,一時引得全廳的人側目,趁機看這個大美女「慕姐」究竟是什麼人物。
  
  陳北堯也轉頭看過去,大肖這才看到他,神色略僵,把嘴裡刁的煙拿出來,低聲老實喊了句:「老闆。那個……林老大過生日,我們響川縣也來湊湊熱鬧,呵呵。」
  
  陳北堯隨意點點頭,目光重回慕善身上,清冷的目光略有些玩味。
  
  慕善明白他的意思——前一秒他還擔心她被這些混混嚇到,轉眼就有一群混混喊她姐。
  
  果然,他盯著她慢慢重複:「慕姐?」
  
  慕善哪裡知道他早已拷問過大肖,含糊道:「工作上有過交道。大肖他們人不錯。」
  
  陳北堯笑笑。
  
  走到最裡的包間,已經坐了七八個人。主位那人看到他們,幾乎是立刻站起來:「北堯,就等你了。這位是?」
  
  「林伯,她是慕善。」陳北堯溫和答道,「我的未婚妻。」
  
  慕善心頭微顫。
  
  壓下心頭震動,她看著那人,暗歎。
  
  她沒想到南城老大林魚的氣質這麼出眾。
  
  他身材高大、肩寬體闊,將暗灰色休閒T恤襯得極為結實緊繃,沒有半點贅肉。一張極方正的臉,眉眼粗黑凝重,深邃雙眼中卻似有一種沉而亮的光,令人心神一震。
  
  完全看不出已有五十歲,身材像二十多歲小伙子,相貌也頂多四十出頭。
  
  看到慕善,那雙透亮的眼睛露出柔和的笑意,林魚連說了三聲「好、好、好」,這才讓陳北堯和慕善在自己左手邊的位置坐下。
  
  慕善剛坐定,忽然感覺到兩道肆無忌憚的目光盯著自己。
  
  這感覺並不禮貌,她抬頭,那人卻已將目光移開,彷彿剛才的注視只是慕善的錯覺。
  
  可只是半個側臉,也令她一怔。
  
  林魚的右邊也坐著兩個年輕人。女孩很漂亮,眉眼跟林魚極為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是林魚的獨生女兒,林夜。
  
  那個年輕男人呢?
  
  他是誰?
  
  只聽林魚笑道:「北堯,這是林夜的男朋友,蕈,泰國商人,做珠寶生意。你們認識認識。」
  
  那人穿著軍綠色休閒襯衣,顯得極為高大修長。他轉頭看過來,麥色而英俊的臉,自然而然帶著溫暖而乾燥的陽光氣息。兩道漂亮的濃眉一彎,細長眼眸就像盛了絢麗的星光。
  
  他朝陳北堯粲然一笑,露出又尖又小的雪白虎牙。
  
  「陳先生,久仰。」笑意就像要從他清脆柔潤的嗓音中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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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2:16:04 |只看該作者
29、黑鍋

     蕈的笑容,令所有人都靜了半瞬。
  
  直至陳北堯清沉如水的聲音,淡淡打破沉寂:「客氣。幸會。」
  
  眾人目光這才回到陳北堯身上,恍然驚覺他的容顏清冷似雪,光寂動人;卻偏偏西裝暗黑筆挺、眸色沉靜有力。
  
  因蕈帶來的震撼,似乎又淡了。
  
  蕈挑眉,深琥珀色的瞳仁格外剔透。他很認真的樣子道:「不是客氣。亞洲金融市場的猛虎——陳先生在東南亞威名赫赫。」
  
  陳北堯眉目沉穩:「同行謬讚。」
  
  慕善不知道他在海外還有這個名頭,其他人也驚訝萬分。
  
  林魚笑道:「好了,先開席,慢慢聊。」
  
  林魚做壽,大家的話題自然圍繞著他。
  
  他十分健談,大半時間都是一個人在說,大家傾聽附和。陳北堯的話本就不多,偶爾答上一兩句。大多數時候,只是默默握著慕善的手,眉目微微含著笑意,
  
  慕善一直聽得仔細,對於林魚這個南城老大的印象,逐漸清晰起來。
  
  「他像江銘。」來赴宴之前,陳北堯曾淡道,「只講義氣,不識時務。」
  
  「那你為什麼看重他?」慕善追問。
  
  陳北堯看她一眼,答得費解:「他跟你一樣純粹。聊過幾次,就成了朋友。」
  
  宴席期間,發生了幾件事,令慕善終於明白了陳北堯的意思。
  
  第一件事發生在宴席開始沒多久。
  
  一個小弟送手機進來,林魚接了。三言兩句,眾人就聽明白——是跟他住一個小區的街坊,新開的店面被不知底細的混混砸了。他面色立刻冷下來,當場就吩咐小弟叫人去處理。
  
  「爸!」一旁的林夜有點不高興了,「誰一個電話你就幫忙。你幫他們那麼多,你做生日怎麼沒見他們過來?」
  
  林魚皺眉,語氣決絕:「我是南城老大,活一天就要罩地盤一天。你一個女孩子,別管那麼多。」
  
  林夜咬著下唇不說話,一旁的蕈聲音清澈、含笑安撫:「夜,不該惹父親生氣,罰酒。」
  
  林夜衝他一笑,神色這才鬆弛些。
  
  倒令大家對蕈印象好了幾分。
  
  第二件事,是林魚拒絕了陳北堯。
  
  林魚父子爭執之後,大概是見父女兩有點冷場,陳北堯問道:「林伯,有沒有興趣過來幫我?周亞澤那攤事太大,你幫我盯著他。」
  
  他一言既出,眾人都安靜下來。林夜目露驚喜,蕈長睫輕眨。
  
  其他幾個陪坐的林魚的心腹,也面帶喜色。
  
  慕善聽說林魚這些年,手上就是一家汽車修理廠,帶了這麼多小弟,只怕早就入不敷出。陳北堯看來是想幫他了。
  
  未料林魚沉默片刻,笑了。
  
  「北堯,謝謝你看得起老哥。」林魚望著陳北堯,語氣感慨,「可老哥一輩子自在慣了,除了打架修車,其他也不懂。去你的公司,不是給你添麻煩?是兄弟就不要搞這些。你下次要砍人,倒是可以叫老哥帶人過去。」
  
  林夜咬牙:「爸!」
  
  「你閉嘴!」林魚喝道。
  
  陳北堯淡淡一笑,不再堅持。
  
  兩個小插曲之後,除了林夜略有些不高興,其他人繼續暢談喝酒。
  
  慕善看著林魚,這位中年男子的目光是這樣平靜而明亮,即使跟陳北堯和蕈兩個姿容出眾的年輕人站在一起,也毫不遜色;他也是快意恩仇的,說起當年江湖事,像個年輕人一樣意氣風發洋洋自得。
  
  不,不止。
  
  就像陳北堯說的,他很不識時務。
  
  他整個人就像還活在街頭混混打打殺殺的九十年代,只有一腔俠義熱血無愧於天地——他怎麼可能適應這個社會?
  
  所以陳北堯這樣的黑道新貴崛起了,他卻依然蝸居城南,過著不算寬裕甚至可能捉襟見肘的生活。他自稱南城老大,活一天就要罩南城一天。可慕善來霖市這麼久,幾乎都沒聽過他的名字。
  
  還有,陳北堯曾經寥寥幾句對江銘的評價,似乎與林魚的形象……重合很多。
  
  他……很像陳北堯的父親嗎?陳北堯從不喊父親,只喚江銘。可他對一個無親無故的林魚都如此看重,其實他心裡,是敬仰著心疼著這樣古板的俠義英雄吧?
  
  那麼當年,這樣一個父親被人亂刀砍死在街頭,年少的陳北堯心裡,到底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還是痛苦憤怒的暗自發誓,一定要血債血償?
  
  她微垂著頭,握著酒杯。
  
  那種心疼的感覺,越來越清晰了。
  
  陳北堯並未注意到慕善的失神。林魚正在跟他對飲,林魚其他幾個手下也過來敬酒。他剛端起酒杯,忽聽到身邊那個柔軟的聲音,堅定道:
  
  「林先生,我敬你。」
  
  陳北堯轉頭,便看到慕善端著酒杯站了起來。當然杯中早已被他換成果汁。她清亮的目光盯著林魚,整張臉在燈下璀璨如美玉,有一種淡淡的令人暈眩的光彩。
  
  林魚略有些詫異,讚賞的看著慕善。
  
  「弟妹的酒,一定要喝。」
  
  慕善微紅著臉,喝了口果汁,大大方方的坐下。陳北堯一直盯著她。她放下酒杯,也看過來。
  
  秀美如畫的長眉飛揚入鬢,墨玉般的雙眸竟隱隱透著憐惜,就這麼靜靜看著他。
  
  她眸中的深黑,分明像大海一樣純淨而廣闊。
  
  陳北堯只覺得週遭的人和景物都褪卻顏色,只有她的每一寸輪廓,每一抹顏色,越發鮮亮生動。
  
  「北堯、北堯!」
  
  忽的有人拍他的肩膀,他這才回神,是林魚喚他。他深深看慕善一眼,這才淡笑轉頭,與林魚對飲。
  
  他並不知道,慕善此刻也是心頭微顫。
  
  他灼灼目光終於移開,慕善心頭百感交集——當年那個孤身少年陳北堯,到底怎麼熬過來的?他明明是亞洲金融市場的猛虎,卻不得不用暗黑手段,報仇雪恨?
  
  她心頭微痛,不經意間抬頭,卻正好對上那琥珀色的瞳仁。
  
  極純淨的瞳仁,分明快速閃過熾烈的悸動。
  
  慕善一怔。
  
  慕善以往的追求者不少,對她一見傾心的也有幾個。她見過許多同樣驚艷愛慕的眼神,也能分辨一二。
  
  眼前的蕈已經有了女朋友,卻趁眾人不注意這樣注視著她,按理說她該鄙夷惱怒。
  
  可他的容顏實在太明亮,笑容太純淨,反而令那份男性的熾烈,顯得坦蕩自然。
  
  慕善竟然討厭不起來。
  
  她淡淡看他一眼,神色疏淡。
  
  他當然看得分明,極有風度的朝慕善舉了舉杯,一飲而盡。酒杯一放,雙眸彎彎,目光明亮清澈。
  
  彷彿有些賴皮的向她無言坦誠——剛才的無禮注視,不過是出於男人對於漂亮女人的本能。他不會愧疚,也不會真的冒犯。
  
  慕善心頭失笑,乾脆不再看他。
  
  陳北堯坐到一點多,便帶著慕善離開。兩人坐上車,慕善遲疑片刻,道:「有個事……」
  
  陳北堯正掏出電話,對她擺了擺手,淡道:「亞澤,幫我查一個人。泰國人,叫蕈,據說做珠寶生意。」
  
  掛了電話,他看向慕善:「有事?」
  
  慕善移開目光:「沒事了。」
  
  他將她的臉扳向自己:「說。」
  
  「我想提醒你查一下蕈。」她恨不得咬自己舌頭——他這麼精明的人,又敬重林魚,怎麼會不查他的準女婿?
  
  陳北堯看著她,緩緩笑了。
  
  「慕善,我知道,你和我想的一樣。」
  
  我知道,你一直和我想的一樣。
  
  慕善轉頭看著窗外,半陣說不出話來。
  
  過了幾天,消息傳來。
  
  蕈的的確確是泰國人,祖上還曾富甲一方,只是幼年家道中落。他二十四歲,年紀輕輕卻很能幹,珠寶生意白手起家,現在是泰國珠寶商十強。
  
  陳北堯將這些情況一一告知林魚,只樂得林魚合不攏嘴。慕善在一邊聽著,倒對這個蕈刮目相看。
  
  她並沒想到,自己很快還會跟蕈有交集。
  
  步入冬季,房地產市場萎靡,金融市場動盪。陳北堯不是萬能的,他也要靠市場吃飯,天天早出晚歸,全幅精力都放在生意上。
  
  慕善跟他的生活變得平靜。她喜歡這樣的陳北堯,完全是個商人,沒有半點污垢。
  
  與此同時,丁珩剛剛將呂夏送上飛往美國求學的班機。
  
  坐在呂氏頂層寬敞奢華的辦公室裡,丁珩鬆開領帶,點一根煙,靜靜沉思。
  
  那晚之後,他再沒見過慕善。
  
  她像是夢境中的公主,被陳北堯護得密不透風。
  
  他不止一次想過,她是願意的嗎?
  
  ——那晚在他提出援手後,她眼中分明有猶豫動容。
  
  他原以為,自己對慕善僅是好感,只不過隨著一次次接觸,好感逐漸加深。如果把霖市看做他和陳北堯的戰場,慕善只不過被當成輸贏的象徵和綵頭,是男人的尊嚴,令他念念不忘。
  
  可這些天偶爾想起她,他卻越來越發現,不是那麼回事。
  
  不是綵頭,不是爭風吃醋。
  
  她只是慕善,一個令他心動的女人。
  
  如果血海深仇你死我活令人感到冰冷刺骨的爽快,那麼她平和的笑意、清艷的姿容,還有略顯憨厚的正直,就是那片寒冷中,唯一的溫柔。
  
  所以不管他跟陳北堯鬥得再凶,下意識裡,從來不願對她下手。
  
  那麼她呢?
  
  他閉上眼,緩緩的想:她心中有他嗎?
  
  他吻她的時候,她眸中分明有失神;他瀕死的時候,是她的電話救了他,冥冥中似有天意;而在他最落魄的時候,只有她一個女人,不離不棄、肝膽相照。
  
  所以……他竟然真的惦記上,這個現在屬於陳北堯的女人?
  
  嘴角陳北堯揍的一拳,彷彿還有絲絲隱痛。
  
  他閉著眼,嘴角微彎。
  
  好,那就當做綵頭。
  
  門鈴卻在這時響了,丁珩回神,抬眸望過去,是呂氏的幾個黑道頭目,走了進來。
  
  丁珩清朗含笑的目光望過來,英俊容顏倜儻風流。可端凝烏黑的眉目,卻已有了幾分堅毅的粗糲硬朗——幾個人看到這樣的丁珩,神色都是微微一滯,極為恭敬。
  
  這些天丁珩入主呂氏,看似言笑晏晏的公子哥,一舉一動卻早有預謀,在呂夏支持下,不動聲色將呂氏控制權穩穩收入囊中。
  
  幾個呂氏表親想要背地裡扳倒他,現在已被趕出呂氏,境況慘烈;同時,他拍板主持的幾個房地產投資項目,全都獲利頗豐,令呂氏上下再無反對的聲響。
  
  甚至連這幾個黑道頭目,都有點敬畏這個年輕人的手段。有過去就認識丁珩的,只覺得昔日榕泰丁珩固然能幹,卻全無今日的雷霆狠厲。
  
  丁珩聽著他們幾個匯報毒品生意,神色始終平靜難測。
  
  他們不知道,他並不想將毒品生意繼續發揚光大。當初插手毒品,不過是礙於呂兆言的意思。在他看來,這項生意風險實在太大,沒有必要。
  
  可呂氏過去在這項生意上賺了太多,年年超過房地產利潤。加之今年房地產市場雖然獲利,前景卻依然不明——現在還不是他中斷毒品生意的最好時機。
  
  然而一個頭目匯報的消息,卻勾起了他的興趣。
  
  「兩個雲南佬,這幾天會帶一批白粉走水路經過霖市。」那頭目說,「聽說數目不少。」
  
  呂氏近幾年主要製造、販賣冰毒這些合成毒品,很少沾海洛因。按照以往慣例,這類過江龍只要不惹事,同樣做毒品的呂氏也就不管不顧。
  
  不過……
  
  丁珩長眉一揚,緩緩重複:「水路?」
  
  頭目點頭:「聽說打算從內陸江上去華東。」
  
  丁珩沉默片刻,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他轉頭看著助理:「記一下,過幾天安排人給緝毒大隊打個匿名電話。」
  
  眾人有些詫異。
  
  丁珩極沉靜的喝了口茶,淡道:「我舅舅出事前,就曾暗示過我,市裡可能盯上了呂氏。把這個過江龍送出去,正好讓緝毒大隊交差,轉移注意。」
  
  眾人一想,都紛紛點頭贊同。
  
  又有人問:「可我們只知道貨明天上船,不知道雲南佬具體走哪條船?」
  
  丁珩但笑不語,神色卻愈發的冷。
  
  整個霖市、全省八條內陸水道,還有誰的船,有可能讓毒販繞開所有關卡、通行無阻的將白粉運出去?
  
  現成的黑鍋不讓那人背,簡直對不起那人的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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