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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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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慈悲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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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2:48:18 |只看該作者
70、番外四(葉微儂番外)

     鄧秘書站在房門外抽了根煙,才微笑著敲門進去。
  
  葉微儂已經走了,只剩荀彧背著手站在窗前,似在沉思。
  
  「王鈞來了電話,想請您吃飯。」鄧秘書語氣平和。
  
  荀彧微笑:「他的消息倒是快。可以。」
  
  鄧秘書的神色一絲不苟:「好,那我給他回電話。另外,葉微儂和其他三人,您看是不是讓他們離開?」
  
  荀彧看鄧秘書一眼,沉吟不語。
  
  鄧秘書心裡咯登一下,試探性的問:「或者找個地方,把葉微儂小姐先保護起來比較妥當?」
  
  「你看著辦。」荀彧的語氣不置可否,鄧秘書心裡卻已清清楚楚,點頭道:「那我去安排了。」
  
  鄧秘書離開這裡,又走進養老院辦公樓走廊盡頭,最偏僻的一間屋子。他剛一推開門,屋內唯一的女人幾乎立刻站起來。鄧秘書望了她一眼,只覺得布衣之下,明眸皓齒、清艷端莊,彷彿一尊研玉觀音。他立刻移開目光。
  
  「葉小姐,我是荀主任的秘書。這幾天我來安排你的起居。」
  
  出乎他的預料,葉微儂什麼也不問,起身點頭就跟他走。鄧秘書在官場沉浮多年,此刻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果斷和淡定。他走了幾步,忍不住斜眼又看這個美得不可思議的女人。不知為什麼,他腦海裡猛然冒出荀彧剛才沉吟的模樣,心裡竟然隱隱有些不安。
  
  此時的葉微儂,並不知道鄧秘書已經有了關於紅顏禍水的不祥預感。
  
  來找荀彧前,她也只是在新聞報道裡,看到關於這個男人極少的、正直官聲的消息。更多的信心,源自她的直覺——當她在電視裡,看到荀彧一臉疏離的淡然,靜靜站在笑容滿面的官員當中,就忽然覺得,這個男人,也許是她最後的救贖。
  
  當然,如果信錯了,荀彧不管不顧,或者甚至將她賣給王鈞,她也認了。
  
  反正她也不太想活了。
  
  當鄧秘書說要「安排她的起居」時,她以為自己會被丟進某個專門安置上訪人員的收容所。沒料到鄧秘書親自將她送到市區某套三室兩廳的商品房裡。
  
  「這裡很安全。」鄧秘書笑道,「有任何需要,隨時打我電話。」
  
  鄧秘書的態度好得讓葉微儂心生希望,可她也不敢有太大的希望。鄧秘書走後,她在房子裡轉了一圈,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這裡明顯是某個男人的單身住所。裝修風格非常冷硬簡潔,除了櫃子裡幾件襯衣、洗手池的剃鬚刀、玄關的男式拖鞋,她看不到其他任何表明主人身份的東西。然而那些襯衣很大,鄧秘書個頭不高,顯然不是他的。
  
  那會是誰的?
  
  葉微儂心裡湧起一個可能,覺得匪夷所思。只是這晚躺在冷清的客臥裡時,她腦子裡忽然冒出那雙溫煦有力的眼睛,彷彿一汪春水,湛湛望著自己。
  
  三天後,葉微儂在電視裡看到新聞——荀彧帶領的中央官員,在本地政府接待下,召開例行工作會議。每個人都神色肅然、態度親和。荀彧與王鈞等人握手時,面上微笑令人如沐春風。葉微儂看到這裡,就把電視關了,起身看著窗外浮雲,竟然有縱身一躍的衝動。
  
  這晚荀彧卻來了。
  
  他來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分,看到葉微儂有些吃驚的樣子,他卻只是微笑:「走,一起吃飯。」
  
  他說這話時,人靜靜立在玄關,容顏清俊絕倫,眼神透亮如水。葉微儂立刻點頭,回房換了條裙子。她走回客廳時,他的兩個隨行警衛明顯眼神一亮,他的神色卻沉靜如水,率先負手下樓。
  
  荀彧帶她到小區門口的一家普通飯店,低調而簡單。
  
  「你檢舉的事項,工作組會在查證後處理。」他語氣平緩,卻開門見山。
  
  葉微儂點頭:「謝謝。」
  
  服務員送進來一壺清茶就退了出去。因為事先有交代,閒雜人等都不會在包間停留。葉微儂望著荀彧面前白玉般的細瓷杯,起身,提起茶壺,為他斟滿。
  
  她感覺到兩道灼灼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背上。不知是否在審視她的誠意。
  
  倒好茶,她回座位坐下,舉起茶杯:「荀主任,我敬你。」
  
  荀彧一向不喝外面的茶水,此時卻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入口倒也甘甜。
  
  他放下茶杯:「上次時間匆忙,你再把當年凌偉的事,仔細說給我聽。」
  
  這頓飯吃了足足三個小時。
  
  前一個小時,葉微儂微垂眉目,語氣平淡說起當年的撕心裂肺。後兩個小時,卻是荀彧問起有關她的其他事,葉微儂毫不遮掩,一一答了。
  
  包括她在哪家夜總會做事,做了幾年;讀大學念什麼科目;家裡還有什麼人;現在有沒有男朋友;平時有什麼愛好……
  
  他問得自自然然,她也答得平靜。她想,大約官場裡的人太會說話,他就這麼溫和而直接的問她的隱私,她居然絲毫不感到突兀,甚至很願意跟他交談——連夜總會多年的好友,都不知道她這麼多事。
  
  他身上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讓人信任,讓人覺得可以依靠。
  
  末了,葉微儂道:「主任,我在這裡住了幾天了,一直打擾。我看我還是搬出去吧。」
  
  荀彧答得很自然:「鄧秘書會處理。」
  
  沒料到鄧秘書這一「處理」,就處理了一個月。
  
  期間,荀彧又來了兩次。
  
  第一次,葉微儂根本不知道。那是個下午,她原本在看電視,後來窩在沙發裡睡著了。醒來時已經天黑,她看到身上搭了件男式外套——正是荀彧常穿的黑色夾克。
  
  而茶几上半杯清茶微暖,顯然他剛走了沒多久。葉微儂掂量了一下旁邊的茶壺——已經空了。
  
  他一個人坐在這裡,喝了一整壺茶才走。
  
  葉微儂默默收起茶壺茶杯,疊好他的外套。
  
  第二次卻是在一個深夜。
  
  葉微儂已經睡下了,猛的聽見玄關處有響動。她嚇了一跳,抓起一側的高爾夫球棒,偷偷躲在門邊看。卻只見鄧秘書扶著荀彧,靠在沙發上。
  
  「應酬喝醉了。」鄧秘書腆著臉笑,「我也喝了酒,不能開車。這裡近。」
  
  葉微儂站著不動,鄧秘書轉身下樓:「我去安排一下。」
  
  葉微儂葉不知道他去安排什麼,只是她回房等了半個小時,也沒見鄧秘書上來。她又到客廳,便見荀彧閉眼靠在沙發上,好像睡著了。
  
  他平時總是一臉嚴謹,骨子裡都透著種傲氣。此時睡在她面前,眉目舒展、神色安詳,倒真像個普通男人。只是鐵鐫般的濃眉,即使在睡夢中,也是剛勁的。
  
  等葉微儂察覺時,已經站在他面前看了有十來分鐘。她心頭有些自嘲,轉身去廚房,泡了杯蜂蜜水出來。
  
  再出來時,他已經醒了。漆黑雙眸定定望著她。
  
  葉微儂這輩子最瞭解的就是男人,從內到外,從身體到心。就這一個無聲的眼神,已經隱隱讓她察覺到他的意圖。
  
  他在她有些茫然的目光中坐直了,抬手要接她手裡的蜂蜜水。他的嘴角露出微笑,彷彿料到她會悉心照料。
  
  葉微儂手臂一縮,半杯蜂蜜水潑在地上。然後她把水杯放在一側的桌子上,沒有遞給他。
  
  「還是等鄧秘書來。」她看著他道,「是我多事了。」
  
  荀彧神色平靜的看著她,葉微儂轉身回房。
  
  又過了大概一個小時,她才聽到玄關處的動靜。再過了一陣,她走到客廳,荀彧已經走了。
  
  葉微儂端起那半杯蜂蜜水,一飲而盡。
  
  那晚之後,荀彧再沒有來過。又過了幾天,警衛告訴她,可以離開了。她不知道荀彧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她無處可去,只能又回到夜總會去找小白他們。
  
  迎接她的是小白等人大大的擁抱。他們顯得格外激動,七嘴八舌迫不及待,都是為了告訴她那個她等了數年的消息——王鈞父子被雙規了。
  
  「確定嗎?」葉微儂的聲音頭一回有點顫抖。
  
  「確定。」小白答道,「老闆說的,好幾個客人聊天也提起了。他們說,這是徽市的大地震。王鈞父子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莉莉絲,你別哭啊莉莉絲……」
  
  葉微儂一個人回到租住的屋子,撥通鄧秘書的電話。
  
  與昔日的客氣溫和不同,此時鄧秘書的語氣聽起來很疏離客套:「葉小姐,不必道謝,主任只是公事公辦……我們已經回北京了,葉小姐有機會來北京,我一定招待。」
  
  ……那個男人,不聲不響就回了北京。
  
  葉微儂略有些悵然,可也是預料之中。他是多麼驕傲的人,在她那晚明顯的拒絕後,怎麼還會看她一眼?
  
  不過他能出手懲治王鈞,她已經求之不得,根本不可能再有別的念想。
  
  好了,一切都結束了。她還活著,她要開始新的生活。
  
  三個月後,葉微儂的飾品店開張了。她多年來也有些積蓄,店開在本市步行街。她眼光極好,人又溫和勤奮,飾品店的生意很好。只要守著這份生意,她的下半生應該無憂了。
  
  小白跟她關係最好,洗手不幹,跟她來開飾品店。夜裡十一點打烊後,兩個女人會回到租住的小平房,開一瓶紅酒,慢慢飲到沉睡。
  
  有的時候小白會提及荀彧:「那個當官的,真是好啊。你被他帶走後,把我們三個送回夜總會。老闆還專門對我們說,市長打了招呼,他會保護我們。我從沒見過老闆這麼和顏悅色。你們真的沒可能嗎?雖然我只遠遠看過他,但是我覺得,他對你很不一樣也!」
  
  葉微儂笑:「小白,我是妓女,可他不是落魄書生。」
  
  春天到的時候,葉微儂交朋友了。
  
  對方也是在步行街開店的小老闆,姓徐,三十餘歲,離過婚,有個兩歲的女兒,家底比葉微儂厚多了。從葉微儂到步行街看店面那一天,老徐就留心了。葉微儂對他的慇勤從來視而不見,後來實在煩躁了,在他某次又來送早飯的時候,劈頭蓋臉就說:「我對男人沒興趣。」
  
  老徐也很有毅力,笑呵呵道:「小葉,我相信功夫不負有心人。」
  
  「……你知道我以前做什麼的嗎?」
  
  「嗯,聽小白說過。我不在乎。」老徐目光溫和,「你吃苦了。」
  
  葉微儂靜靜看了他很久,接過了他手中熱氣騰騰的早飯。
  
  處了三個多月,其實兩人的交往也不過一起看了場電影,帶老徐女兒去公園玩過一次,甚至連接吻都還沒有過。
  
  老徐人實在,轉眼就跟葉微儂商量結婚。
  
  「我會對你好的。」老徐把存折放在她面前,「我知道你雖然很漂亮,但的確是過日子的女人。結婚之後,你愛開店也好,願意在家裡也好,都隨你。」
  
  下半生能有這樣一個男人,葉微儂覺得夫復何求。可答應的話不知為何,說不出口。
  
  可她處對象的事,還是很快傳來。甚至原來夜總會的老闆,都托人帶來祝福和問候。一天傍晚,葉微儂店裡生意正忙得如火如荼,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店門口。
  
  正是鄧秘書。
  
  看到她,葉微儂心頭一亂。腦子裡還沒什麼念頭,人已經朝他走過去。
  
  鄧秘書微笑看著她,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葉微儂只得跟上。到了步行街入口,一輛黑色奧迪低調的停在路邊。
  
  車開了半個小時,停在一家飯店門口。鄧秘書引葉微儂走到包間門口,推開門,自己卻沒進去。葉微儂一探頭,就看到荀彧一個人坐在裡面,看到她,露出溫和的微笑。
  
  「好久不見。」他笑道,「我路過徽市,想找你吃飯,冒昧去接。沒打擾到你吧?」
  
  葉微儂搖頭。
  
  幾個月不見,他的氣質卻彷彿又沉澱了許多。黑色西裝下,是硬朗而溫和的容顏。像一塊光澤柔潤、稜角分明的玉,靜靜的閃閃發光。
  
  好像任何困難在他面前,都不足為懼。
  
  荀彧詢問了葉微儂的口味,做主點了幾樣菜。又問起葉微儂現在的生意,聊了聊徽市現在的經濟形勢。葉微儂心想,原來我在做什麼,他都知道的啊。
  
  一頓飯很快吃完,荀彧還是微笑:「鄧秘書會送你回去。」
  
  葉微儂點頭,依舊什麼也不問,起身走到門口,忽然聽到他淡淡的聲音傳來:
  
  「別結婚。」
  
  清清淡淡的語氣,卻讓葉微儂後背一僵。
  
  她緩緩轉身,有點痛恨的看著他。他也看著她,目光十分光明正大。
  
  「你幫我,我很感謝你。但是結婚是我的私事,跟荀主任好像沒有關係。」
  
  「關係?」他坐在原處,微微一笑,「我們以後會是什麼關係,我的確還沒有想清楚。所以你暫時不要結婚。」
  
  葉微儂從飯店離開時,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荀彧的話,居然讓她猶豫了,讓她不想就這麼隨意嫁給一個合適的人了。
  
  然而上天沒有給她選擇的機會。抑或是荀彧不給她機會。幾天後,老徐又喜悅又忐忑的告訴她,外省有朋友想跟他合夥開公司,他要暫時離開徽市。
  
  葉微儂聽到這個消息,居然鬆了口氣。而後的話幾乎不需要思考,她告訴老徐,自己考慮之後,暫時還是不打算結婚了。老徐有些難過,但想到大好的生意前景,也沒有太沮喪。
  
  之後的事彷彿順理成章。某天早上,一輛車把葉微儂接走。葉微儂以為又去見荀彧,誰知道車子直接把她送到霖市,她才知道荀彧已是霖市新任市長。可坐在那套嶄新的公寓裡,她想,現在算什麼?
  
  晚上荀彧就來了。跟往常一樣,脫下外套,一壺清茶,看著她,跟她聊天。
  
  「我要回徽市。」她直接道。
  
  荀彧望著她,忽然道:「莉莉絲有她的結局,你有你的。」他拿出幾張薄薄的紙,放到她面前。葉微儂只匆匆掃了一眼,滿心震撼疑惑:「為什麼?你要什麼?」
  
  荀彧沒吭聲。葉微儂嗤笑:「上床嗎?我沒辦法拒絕市長的。但你沒必要花費這麼大的氣力。」
  
  荀彧卻無視她的諷刺,淡道:「有了這份乾淨的履歷,以後你想做什麼,都比較方便。」
  
  葉微儂實在忍不住了:「荀市長,我很感激你,但我真沒打算做情婦。」
  
  荀彧一直沒說話,靜靜忘了她很久,站了起來。他走到門口,忽然轉身道:「不是情婦。我的妻子,三年前車禍過世了。我一直一個人。」
  
  「那又怎麼樣?」葉微儂冷冷道,「我對男人已經沒有興趣,市長,你還是省心吧。」
  
  「我知道了。」荀彧點頭,開門走了。
  
  他走了之後,葉微儂抱著雙腿坐在床上。
  
  她有些難過的想,這個市長應該不會再來了吧。明天她就回徽市吧。
  
  沒料到第二天一早,葉微儂正在洗臉,荀彧又來了。彷彿昨天的事完全沒發生,他提著兩份早飯,放在餐桌上,然後轉頭朝默然不語的葉微儂道:「他們買的,試試合不合口味?」
  
  葉微儂把手裡的毛巾一丟,走過來,勾住他的脖子就吻了上去。
  
  「我沒有病。」在他將她打橫抱起放在床上時,她低聲說。
  
  這個男人,跟葉微儂以前有過的男人都不同。他可以很溫柔很溫柔,也可以很強勢很強勢。葉微儂會百般姿勢千種手段,他卻全程將她壓在身下,從頭至尾的主導,不容她施展分毫。到後來,葉微儂滿臉淚水,荀彧捧著她的臉問怎麼了,葉微儂搖頭不語,她不敢說也不敢問,為什麼她感覺到了久違的愛情?
  
  做完的時候已經中午,荀彧穿戴整齊,回頭望著窩在床上的葉微儂,微笑道:「我耽誤了一個會議,小鄧該急死了,晚上我再來看你。」
  
  葉微儂笑笑:「你讓鄧秘書送我回徽市吧。市長,睡也睡過了,就這樣吧。」
  
  荀彧聞言猛的轉身,直直盯著她。她坦然回望,荀彧看了她一會兒,不怒反笑:「敢對市長不負責任的,你還是第一個。」
  
  葉微儂嗤笑:「難道市長還要逼良為娼?」
  
  荀彧深深望著她,那眼神凌厲得令她有點喘不過起來。她的語氣柔和了幾分:「市長,我不想當情婦,你也不可能跟我結婚。我們心裡都清楚,何必糾纏?」
  
  「我不太清楚。」
  
  「……市長,站在你面前的,也許是你見過最髒的女人。」
  
  「你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看到的是一顆比誰都乾淨的心。別哭,我們先相處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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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番外五(白李張番外•一)

     白安安站在龍騰集團前台,朝每一個進出集團大門的人,露出職業的微笑。
  
  她剛剛應聘進入龍騰上班的,以她的容貌和「資歷」,要拿下前台這個職位簡直輕而易舉。當時面試她的人事經理只有一個擔憂:太漂亮太勾人了點,放在前台是否合適?但公司中層多數是男性,有關白安安的錄取意向還沒最終確定,經理們已經向人事經理開玩笑:「聽說你招了個大美女啊?趕快讓我們飽飽眼福!」
  
  人事經理於是就從了。而白安安看到OFFER上的薪水數字,歎了口氣,轉頭對李誠道:「一個小小前台,薪水居然比重案組刑警還多唉!」
  
  李誠摸摸小師妹的長髮:「反正不用上交。」
  
  白安安笑瞇了眼:「對哦,兩份工資,我可以多還點房貸。」她去年在北京市中心購買了一套小一居。男朋友李誠當時還覺得沒必要——他們今後不一定生活在北京。白安安卻不依,她很喜歡這個城市,有個小房子,她比較有歸屬感。只是以刑警的工資,每月3000的房貸,她也有點吃力。恰好有臥底任務,只有她是適合人選,她就服從組織分配。沒料到全國知民企業龍騰集團,待遇這麼好!她真是撿了大便宜!
  
  「師兄,我看龍騰集團管理很規範,領導也很親和——至少比刑警隊長親和多了,他們真的是犯罪集團嗎?」白安安疑惑道。
  
  李誠的語氣嚴肅起來:「安安,警隊的前輩以生命為代價,才換來這點線索。你才上班幾天,怎麼就開始懷疑?如果你意志不堅定,那就跟隊長說,不要繼續這個任務了。」
  
  白安安吐吐舌頭,不敢再說。
  
  兩人相處,遇到大事,一直是李誠拿主意。當年在警校相識,白安安是眾星捧月的警花,追求者甚重。李誠就是她眾多追求者之一。與其他人的輕易放棄不同,他堅持了三年。後來,白安安恰好分配進他所在警隊,他身為師兄,自然多加照料。而隊裡領導很賞識生性沉穩的李誠,也在中間多為拉攏。白安安雖然很有自己主意、性格也活潑,但一直是個很聽領導話的好孩子。她沒談過戀愛,跟李誠相處久了之後,感覺他也很可靠,慢慢就習慣依賴這個師兄,成了眾人眼裡的男女朋友。
  
  此時見李誠態度堅決,白安安有點臉紅,但也覺得他太死板了。不過想到她只需要在龍騰偷點貿易資料,任務也不複雜——否則不會交給她這個菜鳥。所以她也不與李誠爭辯,而是乖巧的抱著他的胳膊:「師兄,我錯啦。你別生氣。」
  
  李誠聞著她身上的馨香,有點把持不住,低聲問:「安安,我想親你。」
  
  白安安臉更紅了,櫻唇微顫。李誠低頭吻上去,只覺溫柔繾眷,更加難以控制。習慣握槍的大手,忍不住就從她腰間往下滑。白安安一下子推開他,往後跳開幾步:「師兄,我們說好的,結婚前不做壞事!」
  
  李誠大窘,抬頭卻見白安安眼中有調皮的笑意,頓時了悟——她是氣他剛才太嚴肅,故意逗弄他,讓他看得到吃不到!
  
  「小壞蛋!」李誠上前一步,白安安錯身便躲。可小小的一居室,兩個警隊高手一旦施展開,哪有足夠的空間。很快白安安就撞進李誠懷裡。李誠在燈光下捧著她甜美俏麗的臉龐,低頭印上虔誠的一吻,只覺得人生就此滿足。而白安安聞著他強烈的男性氣息,也有那麼幾分意亂情迷的渴望,同時也有一點不甘。
  
  可那點不甘,她模模糊糊的想,這輩子大概沒機會弄明白,到底是什麼了。
  
  三個月試用期過後,白安安經歷了行政經理的嚴格訓練考核,正式上崗。一方面,她只想感歎,前台小姐的工作,根本沒有她想像中那麼簡單;另一方面,她也佩服警隊領導的決策——這個職位,看似最外行最基層,其實會接觸最多最廣泛的商業活動。
  
  除了接待前台來賓,她還要協助行政經理準備公司各種例行會議的會場、打印材料;而一些業務部門的助理忙不過來,也會把一些業務資料的打印、複印、傳真工作交給白安安。這些零碎、複雜的資料,當然不可能涉及龍騰的商業機密,但在安安這樣的有心人眼裡,自然會發覺出異樣——譬如這幾個月,與中東的貿易量,明顯超過其他月份;譬如財務總是會在月中某一天,在賬上準備更多的流動資金——這些細碎的信息,不管有用沒有,白安安發現了,就報告上級。
  
  過了一段時間,上級說,經濟犯罪科的同僚,對白安安讚不絕口,說她上報的消息,都很有價值,只是他們還沒研究出來裡面的關係,催白安安再找些深層的資料。
  
  白安安聽到李誠帶來這個口信時,忍不住腹誹——哪有那麼容易啊!據她觀察,中層幹部都不一定知道內幕。要真的深入查探,她只能潛入董事長的辦公室。可聽說整個頂層、董事長一個人的辦公區,既有保安又有前台,還有看不見的紅外防盜設施。要怎麼潛入,她還真的要要想想辦法。
  
  白安安雖然性格跳脫,遇到大事卻不急。她知道自己要等一個合適的機會,一擊即中,然後迅速離開龍騰。當然,她可沒告訴李誠和領導,多等幾個月,她也能多拿幾個月雙份收入,何樂而不為?
  
  白安安進入龍騰第六個月的月初一天,臨近公司十週年司慶日,整個行政部忙得熱火朝天。白安安也領了一大堆任務,其中就包括重新佈置前台的景觀。
  
  她手提一張橙紅色的條幅,需要懸掛到天花板上。她給保安隊打了電話,叫人來佈置。可保安隊長讓她等,說正在一樓大廳佈置。白安安等得不耐煩,轉頭看看左右無人,索性脫掉高跟鞋,赤足站上了前台。
  
  她的身手一向很好,只可惜現在的任務是裝白領淑女,而不是在街頭打鬥追賊。她伸手夠了夠,發現條幅離天花板還有半尺的距離。可怎麼難得到她?她腳踩冰涼的玻璃平台,輕輕躍起,手臂一搭,就將橫幅掛上了牆壁一側的小勾。
  
  都掛好後,她還挺得意,站在前台上,雙手抱胸欣賞。
  
  忽然聽到一個含著笑意的低沉聲音道:「小姐,走光了。」
  
  白安安後背一僵,立刻轉身。居高臨下,她看到一個男人,氣度安詳的站在距離前台幾米的地方。他身後,還站著個三個年輕男人,都看著她。
  
  男人看起來三十四五歲的樣子,穿著筆挺的黑色西裝,相貌很英俊,可令人眼前一亮的,不是他的身材容貌,而是他只是安安靜靜站在那裡,彷彿就有一種成熟男人淡定自若、偏偏又鋒銳逼人的氣場。
  
  那種氣場,跟白安安見過的任何男人都不同,輕而易舉把他跟普通男人區別開。
  
  白安安心頭沒來由猛的一跳,在他的注視中,居然有點不自在。
  
  瞧著他瞇著眼對自己笑,似乎有那麼一點眼熟,但白安安很肯定自己沒見過他。
  
  慢點……
  
  走、走光?
  
  白安安低頭,看到自己被西裝短裙包裹的雪白大腿——沒什麼不對啊?莫非剛才躍起的時候——被他們看到了?
  
  白安安有點惱羞成怒的盯了那三個年輕男人一眼,看到他們果然神色有點異樣。白安安迅速跳下前台,扯了扯裙子,不知為什麼,她沒有瞪那個男人。大概是他出言提醒,令白安安覺得他人品一定很正。
  
  「你們找誰?」白安安裝作若無其事的發問,就是聲音有點抖、語氣有點沖。
  
  那男人卻走上前,仔細打量著她,笑著問:「你是前台?」他說這話時,那幾個年輕男人反而往後退了幾步,站得遠遠的。
  
  白安安心下瞭然,這樣的訪客她見多了,大多是跟龍騰合作的企業老總。她不敢怠慢,連忙答道:「是的,先生,您找誰?」
  
  那男人卻朝她伸出手:「叫我南山。」白安安跟他握了手,男人的大掌乾燥、有力,有薄薄的繭,更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令她微微有些臉紅。
  
  「我是白婉婉。」她報上臥底用的假名,心中卻想,居然還有姓「南」的人啊。
  
  「婉婉……」南山喃喃重複她的名字,微笑道,「聽說龍騰的前台素質一向很高,沒想到還有婉婉這樣的人才。」
  
  這話像是誇她又像是笑她,可並不讓白安安反感,只是大囧。她忍不住又看了眼他的那幾個保鏢,然後看著南山。她對南山的印象很好,又見他至少年長自己十幾歲,索性倚小賣小:「南先生,我是新人,請不要告訴我們公司領導。最好讓你的保鏢也忘掉剛才看到的。」
  
  南山欣然點頭,招手叫來個保鏢,問道:「婉婉小姐讓你們忘掉剛才看到的,你們看到了什麼?」
  
  那保鏢也笑:「什麼都沒看到。」南山揮手讓保鏢推開,安安被南山幽默的風度和明顯的恭維逗樂了,笑道:「謝謝!」
  
  南山點點頭,神色自若:「當然,我也會忘掉的。不過,粉色小熊內褲不太適合你。你可以……」他似乎仔細斟酌了一下形容詞,才繼續,「……更美。」
  
  他說這話時,聲音低沉磁性得像一首悠揚的樂曲。白安安一呆,然後臉不受控制的紅了。
  
  真的是不受控制,以他的身份年紀,對初識的她說出這樣的話,雖然是開玩笑,可也是無禮的。他明明比她大很多,不該這麼調笑她的。可白安安就因為這幾句不太規矩的話,一下臉紅了,心跳快得像跑馬一樣。
  
  南山看著她白皙的臉瞬間紅透,反而一怔,彷彿洞悉了她的紛亂心情,倏然笑了。他什麼也不說,只是靜靜望著她。
  
  白安安只覺得臉辣辣的,反駁的聲音明顯無力:「你胡說八道……」
  
  南山盯著她胭脂紅玉般的臉,目光驚艷,笑意更深。
  
  此時一側電梯門打開,行政經理帶人迎了上來。南山意味深長的瞥一眼白安安,一馬當先,大踏步走進了電梯。
  
  當晚,白安安回到寓所,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全棉動物小內褲,全部翻出來,攤在床上。她的手摸著胸口,好像還能感覺到當時的悸動。
  
  不適合嗎?
  
  她挨個把內褲都換了一遍,站在鏡子前。鏡中女孩長髮披肩、身材頎長、容貌應該也算漂亮吧。因為常年訓練,她的大腿又長又直、臀部應該也算挺翹?只是她以前從來不覺得穿著這種內褲有什麼不妥,此刻卻覺得,好像跟已經成年的自己,真的有點不搭。
  
  她已經是個女人了,不是嗎?
  
  她覺得心裡有點亂,但那一點點亂,她絕對可以控制。於是她撥通李誠的電話,可李誠大概在忙,關機了。
  
  她深吸一口氣,轉頭把內褲全扔進垃圾箱。然後她坐到電腦前,再次打開龍騰集團主業。她點擊進入公司領導人專欄,望著畫面上英俊挺拔的男人,有點茫然。
  
  沒錯,龍騰集團董事長、這次任務的終極BOSS,張痕天,字「南山」。只是因為本人看起來比照片年輕許多,所以她今天沒有馬上認出來。
  
  沒想到今天會遇到他啊!從表面看起來,他分明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既不像想像中凶神惡煞,也沒有半點「教父」的陰暗嚴肅。
  
  不過她的任務原本只是在外圍找點零散資料,接近張痕天這樣高等級任務,本來就不會安排給她。去他的辦公室偷資料,也是可做可不做。
  
  今後,大概沒機會遇到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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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發表於 2015-1-27 12:48:43 |只看該作者
72、番外六(白李張番外•二)

     白安安已經是第十天收到白玫瑰了。
  
  早上九點上班,她看到前台上準時出現的花束,嬌嫩的花瓣甚至還滴著水珠,忍不住想——在張痕天眼裡,自己看起來像小白嗎?
  
  其實她明明不懷好意。
  
  這還真是個尷尬的事情,她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於是就往董事長辦公室打電話。接電話的是二秘,語氣親和而不失倨傲:「……一層前台?對不起,張董在開會。」
  
  彷彿在說,你一個小小前台,憑什麼要跟董事長通話?
  
  白安安只好掛了電話。
  
  過了半個小時,卻有電話打進來,號碼顯示正是董事長辦公室。她接起,這回是他的大秘:「白小姐,張董剛得知你打來電話,他讓我安排,今晚七點,跟您吃飯。」
  
  吃飯?
  
  白安安頭都大了:「不用……」
  
  秘書笑了笑,卻說:「司機到時候來接你。」
  
  白安安想想也好,當面說清楚。
  
  身處頂層旋轉餐廳,望著空曠的大廳,和沉默微笑矗立在周圍的侍者,白安安心裡湧起深深的不適感。
  
  她等了有五六分鐘,張痕天才到。比起那天的偶遇,今天這個老男人明顯打扮得更加英俊帥氣:白色休閒T恤襯得他五官深邃醒目,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而灰色休閒褲則襯得他雙腿修長、體格挺拔健壯。
  
  他在白安安對面坐下,未語先笑:「小姑娘,被我的花嚇到了?」
  
  白安安搖頭,開門見山:「張董,我有男朋友的。」
  
  「哦?」張痕天低頭看著白玉茶碗中,一片碧綠茶葉翩然浮水,「我怎麼記得,你的資料上寫著單身?」
  
  白安安鬱悶——那是為了臥底,才這麼寫的,同時也對同事們這麼宣稱的?
  
  張痕天柔聲道:「小姑娘,別以為我是壞人。十年了,這還是我第一次給女人送花。」
  
  「十年?」白安安好奇。
  
  「我前妻十年前過世。」
  
  白安安心裡有那麼一點點感動,出口卻是:「好吧,其實那是借口。真實原因是,你年紀太大了,我不喜歡大叔。」
  
  張痕天淡淡瞥她一眼。
  
  他跟白安安說的是實話,除了年輕時相濡以沫的髮妻,他還真沒跟別的女人相處過。這些年有需求,也不過讓手下送女人過來,用完之後,看也不看。也不是沒有女人想爬上他的床,但他總是看不對眼。
  
  他生性強勢狠辣,自己要的,總是盡力爭取。包括這次對白安安:那天在大廳偶遇,看到這個小姑娘明明漂亮得要命,舉手投足卻像個男孩子,跳起來掛橫幅。尤其臉紅的時候,那瓷白的膚色,從裡頭一點點透出潤潤的紅來。
  
  他有多久沒有感受過這樣乾淨、青春的氣息了?
  
  當下想要把這份甜美嬌嫩,佔有。
  
  他查過她的資料,背景很乾淨,也沒有男朋友。這樣更省事。他其實沒有太考慮過她拒絕自己怎麼辦,他今天來見她,甚至同時在這個酒店開好了總統套房,只想吃了飯,就享受他的小甜點。
  
  但是小甜點顯然很有自己的主意。
  
  那他到底是今晚就辦了她,還是應該步步為營?
  
  「小姑娘嫌我年紀大?」張痕天點了根雪茄,靠在椅背上,微笑。熟悉他的人,會知道此刻的他,喜怒難辨。
  
  白安安卻不知道,她對他的印象,一直是個溫和儒雅的BOSS,上次在大廳偶遇,對他印象也很好。她怎麼會料到他心裡已起了強取豪奪的念頭。
  
  她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太直接了有點傷人,此時有點心軟,便道:「也有很多女人喜歡成熟的男人。只是不太適合我。」
  
  「小姑娘,你誤會了。」張痕天沉沉笑了,「我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難道你覺得我不配跟你做朋友?」
  
  白安安心裡遲疑,不知他是以退為進,還是打算偃旗息鼓找台階下。
  
  侍者開始上菜了,張痕天這時表現得像是個溫爾爾雅的長者,一面向白安安介紹這裡的菜色,一面詢問她在公司工作的情況。白安安順水推舟,飯吃完的時候,已經一口一個「張叔叔」,叫得順暢。
  
  張痕天只在她第一次叫叔叔時皺了皺眉,之後就神色自若了。
  
  白安安沒料到,張痕天跟自己吃飯的消息,這麼快就傳開了。
  
  她回到家不到兩小時,第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是刑警大隊的隊長,詢問了這晚的細節。白安安對待任務一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今天卻很奇異的略過了與張痕天關於「年齡與追求」的話題。末了,隊長說,隊裡會重新考慮這個新情況。
  
  白安安感覺到不安。她給李誠打電話,李誠當時一聽就不高興了,囑咐她,如果領導有危險的要求,千萬別答應。
  
  但是白安安的選擇其實不多。第二天,副局帶了一個人,親自找上了她。那個人是國際刑警亞太分部的重案組高級督察。那位高級督察給安安看了恐怖分子製造的慘案照片,與副局一起,把白安安接近張痕天臥底的任務,上升到國家民族的層次。也給了她國際刑警的身份。
  
  白安安拒絕不了。甚至在李誠聽到她的轉述後,也沉默了。他遲疑道:「如果張痕天不懷好意怎麼辦?」
  
  白安安立刻抱住他的胳膊:「我會跑的。我能保護自己。」其實潛意識裡,她是覺得張痕天那麼溫柔儒雅,怎麼可能強迫她?
  
  這個時候,白安安還不知道。有的男人天生像一匹狼。被他看中的獵物,根本不可能跑掉。
  
  雖然接到了「有程度接近張痕天」的新任務,但那次吃飯後,白安安至少有十來天沒見到張痕天。
  
  再次相遇的下午,白安安正穿著職業套裙,坐在龍騰寬敞、空曠的前台大廳。她正在為商務部打印一份合同。正全神貫注奮力疾書間,忽然聽到一個含笑的聲音道:「小姑娘,我回來了。」
  
  她心神一顫,手上打錯了兩個字。她抬起頭,看到風塵僕僕的張痕天。
  
  今天的他格外不同。
  
  他穿著髒兮兮的衝鋒衣,腳下的運動鞋全是泥水,一臉青黑的鬍渣。看起來男人極了。
  
  唯獨一雙沉靜的眸子,依然湛亮的望著她。
  
  「我騎車去了十洞雪山。」他忽然伸手從懷裡拿出一朵白色的小花,放在白安安面前,「雪蓮,送給婉婉。」
  
  雖然明知道他在追求自己,白安安心裡還是抽了一下。十洞雪山嗎?一個她想去很久的地方。她低頭看著他麥色大掌正中,小小弱弱的白色花瓣。
  
  一切為了任務。她對自己說。
  
  「為什麼你總是送給我白色的花?我看起來很像小白嗎?」她終於問出心裡疑惑,卻也伸手從他掌心拿過那朵千里迢迢採摘的花。
  
  張痕天哈哈大笑。白安安心裡卻暗暗有什麼東西漸漸沉下去。
  
  「多少年沒送過女人花了。晚上吃飯,給我接風吧。」
  
  一個月後,白安安正式成為張痕天的「女朋友」。因為內心真的有掙扎和擔憂,所以她在面對張痕天強勢而不急不緩的追求時,也表現得十分掙扎和擔憂。這令張痕天對於自己最終「抱得美人歸」,十分得意。
  
  「陪叔叔去打球,好不好?」在給白安安打電話時,他會這麼取笑她。白安安假裝又氣又笑,可是內心真的又想氣又想笑。掛了電話,她拿出手機,看著李誠的號碼,默默發呆。因為這個任務極為機密重要,李誠已經被上級勒令,短期內不准再見面聯絡。她覺得危險,她想和李誠說話——他的語氣神態總是能讓她鎮定下來。可任務卻不允許。
  
  她跟張痕天第一次接吻,是他開車帶她去香山頂上看日出。後來她回想,那一晚,他肯定是有預謀的。那麼清亮的夜風,那麼燦爛的星空,他帶著她,站在紅葉漫山的香山頂上,看著沉睡的北京城,每一寸風景都是醉人的。
  
  一輪紅日宛若玉盤,從雲層破空而出。他就在那時,忽然摟住她的腰,低頭看著她。
  
  他幽深的雙眼,就是整個天空。
  
  與李誠老實的詢問「安安,我想親你」不同,他的吻極為強勢,不等她掙扎,就鋪天蓋地的落下來。這是白安安經歷過最蕩氣迴腸的一個吻。他扣著她的下巴,狠狠咬著她的唇舌。她滿嘴都是他身上的煙草氣味。
  
  他將她柔軟的身體扣在車身上,彷彿極為眷戀極為熱愛。他吻得那麼性感決絕,白安安一下子感覺到一股濕熱的衝動,從唇舌一路往下,沿小腹蔓延開去。
  
  好不容易,他才鬆開她。白安安慌了,完全慌了。她跟李誠接吻,從來沒有過這樣激情的感覺。他們的吻這麼不同,一個像沉靜的海水,一個像激烈的暴風雨。海水只會令她安定,暴風雨卻能令她粉身碎骨。
  
  「小姑娘……」張痕天頭埋在她長髮裡,他的鼻尖擦著她頸部的皮膚。只是這麼簡單的接觸,也令她全身戰慄。
  
  「來,吻我。」他捧起她的臉,聲音蠱惑。
  
  白安安閉上眼的時候想,她是為了任務,真的是。
  
  她想她完了。
  
  這天從香山下來後,白安安直接給副局去了電話:「這個任務我沒辦法再繼續。」
  
  副局沉吟:「真的沒辦法再堅持?」
  
  「嗯。」白安安聲音有些發抖,「副局,他對我提出了非分的要求。並且他好像有點懷疑我的身份。」
  
  她說了謊,但是副局信了。過了半個小時,副局又來了電話:「好,你今晚就離開北京。」
  
  三天後,白安安坐在海南島的沙灘上。陽光熾烈,周圍的遊客都在嬉笑,她卻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這是局裡給她的大假。十天後,她直接去西南霖市市局報道。對於這個安排,她對上級感激不已。
  
  只是在這裡好幾天,她居然很少想起李誠,反而頻頻想起張痕天。如果說以前還會有疑惑,自己跟李誠之間,到底是不是愛情。可是對於張痕天,她卻沒有半點疑問。
  
  那就是不同——真正的愛情來的時候,不需要判斷,不會有猶豫。你的每一個細胞都被他吸引,你根本沒有別的餘地。
  
  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個吻,你已經沒有轉身的餘地。在你察覺的時候,已經淪陷。
  
  昨天,她打電話,跟李誠說了分手。李誠當時就說:「你衝動了。等你冷靜我們再談。」可她心裡跟明鏡似的,不可能再跟李誠在一起了。她的心已經弄假成真,就算離開了張痕天,再跟李誠在一起,她也覺得自己好像紅杏出牆。
  
  晚上,她一個人回到酒店。星星升起來了,她望著幽暗的天水相接,又難過又羞愧。她坐到桌前,拿起酒店的紙筆,一筆一劃的寫。
  
  「痕天。」
  
  她想起自己從沒問過,為什麼他會叫這個名字。「痕天」,天之傷痕?
  
  他怎麼就這麼令她念念不忘?望著滿紙的「痕天」,她鬱悶的將它揉成一團,躺回床上。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在喊自己「小姑娘,小姑娘。」她居然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煙草氣味,同時感覺到溫熱的男性氣息。
  
  她在睡夢中,忍不住伸手將他抱緊,想要更加多他的氣息。
  
  然而刑警的直覺,令她驟然驚醒。
  
  一室黑暗中,她看到一個人影,躺在自己身旁。
  
  白安安心中電光火石,伸手抓起他的一隻胳膊狠狠一扭,然後跳下床就往門口跑。燈光卻在這時大亮,兩個精壯的黑衣男人站在門口攔住去路。
  
  白安安又驚又怕的轉身,果然看到張痕天坐在床上。他的一支胳膊剛剛被她扭成僵硬的形狀。他額上有冷汗,面貌卻依然英朗,笑意盎然。
  
  「白安安?這個名字我更喜歡。」他一邊說一邊站起來,「啪」一聲,將自己脫臼的胳膊裝回去。然後他動了動手肘。

  白安安看到他手裡還抓著她昨晚胡亂塗鴉的紙團。
  
  他將紙團塞進口袋裡,微笑望著她:「玩我玩得開不開心?小刑警?你只要爬上我的床,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怎麼忽然不幹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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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2:48:55 |只看該作者
73、番外七(白李張番外•三)

     聽到張痕天的話,白安安心頭巨駭,一時不知他到底是何時查知自己身份。又隱隱約約的想,他對自己的那些情意,再怎麼樣,也不會是裝的。他也沒必要裝。
  
  想到這裡,她心定下來,沉肅道:「那是兩回事。」
  
  我的任務,和我對你漲潮般無法抑制的愛,是兩回事。
  
  「我並沒有損害到你的利益。我以後也不會回北京。」
  
  張痕天一步步走近她,在離她半米遠的距離站定。他抬起手,摸向她的臉。白安安皺眉偏頭躲過,雙肩卻是一沉——身後的保鏢們抓住了她。
  
  張痕天的手,不受阻礙的落在她臉上。微熱的指尖,跟往常一樣,輕輕觸碰,就能令她全身緊繃。而今天氣氛實在緊張,她鼻尖開始冒汗。
  
  他的手沿著她的臉頰下滑,最後落在她尖俏的下巴,扣住。
  
  「回去吧。」他當著保鏢的面,像那天那樣,重重吻住她。
  
  加長轎車已經在酒店樓下等待多時,張痕天將她一路打橫抱起,毫不費力的扔進車後座。這時她的雙手是被銬住的——用她自己的警用手銬。
  
  剛在車上坐穩,她抬腳就朝他踢——她不明白,他到底想把她怎麼辦?
  
  他卻一把抓住她的赤足,握在掌心,柔聲道:「別亂踢,又走光了。」另一隻大手順勢搭在她冰涼的大腿上,沿著內側,輕輕的摸著。
  
  這片區域,還從未有男人觸碰過。白安安很快有了反應,甚至比上次在香山上的感覺還要強烈。她心中覺得可恥極了,別過頭不看他。
  
  「濕了?」他的手指隔著棉質內褲輕輕一擦,語氣有些驚訝。
  
  白安安怒喝:「別碰我!」
  
  張痕天淡笑:「我碰自己的女朋友,有什麼不可以?」話雖然這麼說,他的手指卻離開。
  
  「你要帶我去哪裡?」白安安冷著臉,「我是市局登記在冊的刑警,也是國際刑警亞太區的人。你綁架我,很快有人找你。你最好放了我。」
  
  張痕天拍拍她的頭:「放心,他們找不到你。」
  
  她真的被囚禁在別人找不到的地方,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哪裡。
  
  這是山中的一間別墅,每一扇窗戶外都釘著鐵欄。她站在窗口向外望去,只見漫山遍野的綠樹,一個人也沒有。
  
  張痕天洞悉她的身手,派了五名保鏢守在一樓。一時之間,她還想不到幹掉五個好手,順利脫身的法子。
  
  張痕天那天將她送到這裡,人就離開了。直到第二天晚上,他才重新來了。那是夜裡十點,他走進她的臥室,身上有淡淡的酒氣。
  
  「心甘情願的跟我,我既往不咎。」他開門見山。
  
  白安安咬著下唇。過了一會兒,直咬到嘴唇隱有血痕,她點頭:「那你不許反悔。」
  
  他忍不住笑了:「不反悔。」他一把將她拉入懷裡,狠狠吻住。
  
  吻得天昏地暗,他將她推倒在床上,手往裙子裡摸。白安安一個激靈,重重將他推開。他翻身站起來,白安安臉色發白:「我還沒做好準備……」
  
  他也不生氣,往床上一坐,雙手枕在腦後靠著。
  
  「證明給我看,你願意跟我。」他語氣有點冷,「不是逢場作戲,不是為了脫身。」
  
  白安安沒辦法上前一步——她根本就是逢場作戲,只等他放了自己,立刻逃到天涯海角。她怎麼會願意跟他做?
  
  見她僵硬不動,張痕天臉色逐漸沉下來。過了一會兒,他看也沒看她一眼,走出了房門。
  
  張痕天走到一樓客廳沙發坐下,點了根煙,默默抽著。不知不覺,一包煙抽完了,他又讓傭人倒了壺茶,一個人靜靜喝著。
  
  天微亮的時候,這個山頂已經沒有星光。張痕天下巴有了薄薄的鬍渣,精神卻依舊很好。他讓保鏢拿來昨天鎖白安安的手銬,另外又拿了幾條繩索,一個人又重新上樓。
  
  正是早上四點多,張痕天掏出鑰匙開門進去,就看到白安安蜷在床上,頭深深埋在枕頭裡。張痕天的動作很輕,把她的雙手雙腿都綁住,也沒把她驚醒。
  
  她身手太好,稍不注意就能傷人。而他第一次又不想對她用藥,所以只能綁起來了。
  
  做完這些,張痕天先去浴室沖了澡。熱氣蒸騰中,他在鏡中看到自己還算精瘦結實的身形。許多女人說,他的身材很棒。再想到她堪稱幼嫩的嬌軀,他覺得有些興奮。
  
  為了這個女人,他還真是殫精竭慮。幾個月的時間,陪著她吃飯、看電影、看日出。她明明已經心動,明明在他懷裡迷醉得像一隻溫順的小貓,卻在他情動時候,忽然消失了。
  
  然後順籐摸瓜,花了整整三天時間,花了不少錢,才查出這個小姑娘,竟然是刑警!得知這個消息時,他第一反應就是要殺了她,狠狠的殺——他是亞洲默認的大陸教父,什麼時候這樣栽在警察手裡過?
  
  可是她差點就獲得他的信任,為什麼中途跑掉呢?
  
  站在三亞的酒店裡,看著揉得皺皺巴巴的白紙上,滿滿的「痕天」兩個字,又凌亂又壓抑,他似乎忽然懂了。
  
  懂了這個漂亮單純的小姑娘,感情卻真摯深沉如斯。
  
  於是瞬間原諒了她。可她有她的固執,要怎麼讓她心甘情願?
  
  張痕天一直覺得,要征服女人的心,首先要征服她的身體。更何況他心中對她的無名火壓抑太久,再憋下去,他只怕會做出更加傷害她的舉動。
  
  而且這個小姑娘,也著實需要磨礪——她太熱血也太理想化。
  
  等她成為他的女人,孕育了他的孩子,難道還想著回刑警隊,想著讓他坐牢?
  
  他不信,不信她有這麼冥頑不靈。
  
  擦乾身上的水,張痕天走回房間,卻見她已經醒了,瞪大眼睛看著他。
  
  「你要強暴我......」她有點不可思議。
  
  張痕天搖頭:「你愛我,我也愛你,就不算用強。」
  
  他解開浴巾,男性成熟結實的身軀,在她面前展露無遺。她的臉一下子紅了,轉頭看向一側。他上了床,身軀覆了上來。
  
  她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跟男性軀體有這樣親密的接觸,又羞又怒。更可恥的是那處灼熱巨龍已經抬頭,抵著她的小腹。
  
  她心知此時身陷,怎麼掙扎都是徒勞。按照警隊課程所說,真的遇到這種情況,只能努力讓自己少受傷。
  
  可是警隊的教官沒有說,要怎麼抑制身體和心靈的狂熱和迷失?
  
  他在吻她,一開始是溫柔,後來近乎瘋狂的吻她。她被吻得身體都軟了,全身沒有一點力氣。明明心裡知道不應該,可每一寸皮膚,彷彿都在渴望他更重更直接的佔有。
  
  在他進入的那一刻,她哭了。她覺得自己完了,毀了。她跟李誠談了兩年戀愛,沒讓他碰自己。卻被這個認識才兩個月的老男人、大陸教父、可能的恐怖分子佔有。
  
  他遇到她體內那層薄薄的阻隔,臉上的表情是讚歎的是震撼的。他像一頭即將受到嘉獎的成年獵豹,居然有點迫不及待,狠狠的一鋌而進,貫穿了她。她疼得狠狠揪住他的胳膊,他才想起她的青澀不經人事,動作這才輕緩下來。
  
  起初的疼痛不適後,筷感逐漸佔據主導地位。白安安心裡慌得亂七八糟,這些陌生的感覺,令她不知所措。可張痕天彷彿偏偏要加劇她的矛盾掙扎,抽身而出。在她鬆了口氣的時候,卻把臉埋下去,重重舔了起來。
  
  白安安只覺得自己彷彿上了雲端,又下了地獄。人生的第一次釋放到來時,她整個人都懵了,傻傻的問張痕天:「這是……高潮?」
  
  「是的。」張痕天都笑了,再次進入她。這一次,毫不留情。
  
  白安安失蹤的消息,很快傳開。然而正如張痕天所說,沒人找得到她。三個月後,她被警方確認為海南的失蹤人口,李誠幾乎找遍了整個海南,也沒有她的身影。最後,他堅信,她被張痕天帶走了。
  
  可張痕天是多大的一條魚?在掌握足夠證據之前,警方怎麼動他?也沒法動他?
  
  「小李,相信組織。我們會找到她。」上級這麼說。
  
  李誠只是沉默。他的安安,純潔無暇的安安。他幾乎無法想像,如果被張痕天洞悉真相,落入魔掌,會有怎樣的噩運?
  
  李誠猜得沒錯,張痕天正享受著原本屬於他的小天使。
  
  這個女人,帶給張痕天前所未有的快樂。
  
  她很嬌嫩,也很青澀,讓有過很多女人的張痕天,感到新鮮誘人;她很敏感,反應很強烈,也讓不再年輕的張痕天,自尊心得到極大的滿足。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她也愛他。她明明那麼年輕漂亮,卻偏偏愛上了他。他知道她跟其他所有女人不同,她從一開始,愛的就是他的靈魂。儘管在他光鮮的表面下,還有黑色的一面,她還沒完全看到,大概也不會喜愛。但是不要緊,他不讓她看到就好了。
  
  而白安安在他的囚控下,卻是度日如年。
  
  白天,她忍受良心和責任感的折磨。她是個警察啊,她發誓要將自己的一切獻給良知和正義。是真的有堅定的信仰,才放棄了其他優厚的工作機會,幹了這一行。她甚至還背叛了自己的警察男友,對這個教父動心!
  
  晚上,她就要忍受心靈和肉體的雙重折磨。她想要他,渴望他。他每一次愛撫,都令她淪陷。可她又痛恨這樣的自己。
  
  她不是沒想過,像他說的,放棄一切,心甘情願跟他。可想到傳聞中,他在國內國際製造的恐怖慘案,她就不寒而慄。
  
  最後,她終於找了個出口:她告訴自己,她只是潛伏,潛伏在他身邊,尋找他的犯罪證據。只要能將他繩之於法,她的犧牲她的沉淪就是值得的。
  
  她想,自己這麼想,可真是自私極了。
  
  但她已經沒有辦法了。
  
  於是在被他囚禁的第128天,在他進入的時候,她第一次主動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我愛你我愛你!」她幾乎是絕望的吼出來,「你滿意了嗎?」
  
  他一下子停住了,抬眸看著她,一直看到她的臉,層層泛出紅暈,晶瑩動人。
  
  直覺讓他相信,她真的愛他。
  
  他沉沉笑了,在她臉上親了又親:「小姑娘……讓我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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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番外八(白李張番外•四)

     一年後。
  
  這天是臘月二十,也是龍騰集團總部年會的日子。
  
  五星級酒店被包下的宴會廳,燈火通明。而夜裡十點,在普通員工年會之後,酒店頂層秘密的包間裡,張痕天的小宴會,剛剛開始。
  
  張痕天剛離開大宴會廳,原本電梯要直達頂層小廳,他卻讓保鏢先回房間。到了房間門口,隨行十幾人全部站定,他推門進去。
  
  他的小姑娘正抱著雙腿在床上看連續劇。她穿著保守而可愛的睡衣,顯得年紀更小。她以為這樣在張痕天面前會更安全,可她不知道,每次張痕天看到這樣的她,會更有撕碎睡衣的衝動。
  
  「換條裙子。」他把她從床上抱起來,「跟我見見兄弟們。」
  
  他說「兄弟」?
  
  那意味著是他的心腹。直覺告訴白安安,這是他第一次讓她接觸他那的黑暗帝國。
  
  她搖頭:「我不想去。」
  
  張痕天一顆顆解開她的睡衣紐扣:「乖,不會讓你看到機密。」
  
  被說中心事的白安安只能順水推舟,綰起長髮,佩戴珍珠項鏈,換上一襲黑色抹胸長裙。張痕天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做了個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舉動——他牽著她的手,一路電梯向上,直達頂層。
  
  層層把守的宴會廳內,十多個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都好奇的看著老大第一次帶在身邊出席正式會議的女人。
  
  而張痕天看到各人眼中的驚艷,看到白安安巧笑倩兮挽著自己的手臂,溫柔可人。他只覺得意氣風發,微笑對身旁助理道:「讓你嫂子坐在我身邊。」
  
  很平淡的一句話,卻是一顆炸彈。
  
  炸開了所有人心中的揣測——原來不是一時新寵,不是床伴。是大嫂。
  
  也炸在白安安的心裡。她足足僵了有半分鐘,才在助理安排的椅子坐下,手是涼的心是苦的。
  
  可白安安不知道,當張痕天寵一個女人時,原來會寵到人神共憤的地步。
  
  這樣機密的人群,整個中國警察都想破獲的真相。他就這樣肆意的讓她一個國際刑警坐在身旁。雖然只是喝酒吃飯,雖然不談公事,可他真的敢!
  
  每個人都向他敬酒,也敬她。她酒量原是不錯的,可怎麼敵得過輪番而上?喝了十幾杯,他低頭仔細看她嫣紅如血的面頰,讓人給她換上果汁。
  
  「早該換的!」微醉的她,一直想醉的她,語氣嗔怪。
  
  他哈哈大笑,當著眾人的面,低頭在她唇上一啄。
  
  誰不會察言觀色?雖然她這個嫂子的突然駕臨,讓大家措手不及。但是很快就有人送上見面禮。
  
  「嫂子,上次就給老闆準備了一艘小船。今天見到嫂子,不如借花獻佛。」
  
  「嫂子,我的生意小,做些進出口貿易,倒賣些石頭。一會兒讓人送幾塊過來。」
  
  ……
  
  白安安不敢收,他卻語氣淡然:「都是自己人,你就收下。」於是白安安這晚收了幾輩子都賺不來的財富。她露出不安的模樣,他卻笑:「如果不喜歡,我給你更好的。」又趁旁人不注意時,咬著她的耳朵道:「安心跟著我,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
  
  白安安聞言全身一顫,心下了悟——他其實知道吧?知道她即使失身,即使現在溫順服從,心裡依然抱著扳倒他離開的念頭。於是他一方面告訴她,他不怪她,他依然會寵她;另一方面,故意帶她來見手下們,坐實她的身份。今天的消息一定會傳出器,他日就算她重回警隊,只怕也是百口莫辯。
  
  想到這裡,她的心越發沉重。可在他含笑而銳利的目光中,她只能裝醉。
  
  她原以為自己醉了後趴在他懷裡,會聽到不該聽到的事情。誰知她的頭剛伏在他肩頭,他眼裡已經只有她。這麼重要的年終晚宴,當著這些在中國黑白兩道翻雲覆雨的人物,他這個教父,居然說了聲抱歉,親自送她回房間。
  
  「讓保鏢送我好了。」她在他懷裡含糊道。
  
  「不想讓其他男人碰你。」他的聲音很低很沙啞,帶著幾分他這個年紀,已不該有的偏執。白安安的眼淚一下子流下來。張痕天怎麼會不懂,吻乾她的眼淚道:「知道想錯了就好。」
  
  白安安躺在床上點頭,看著他重新整理衣裝,離開房間去往宴會廳。她心裡悲苦——他還是料錯了,她是愛他,但認識他一年多來,她從沒想過跟他。她就是這麼奇怪的女孩,一方面放任愛情滋生,另一方面,暗自籌謀,打算有一天,親手將他繩之於法。
  
  等他的腳步聲走遠,白安安一改醉態,雙目清明的站起來。她先靠近內間的貓眼,看到兩個保鏢在客廳聊天。這是酒店的總統套房,她躡手躡腳的走出臥室,來到隔壁的書房。她知道這個房間常年被張痕天包下,她按照他擺放文件的習慣,在抽屜裡找到了一個文件盒。打開後,她拿出文件,選了幾頁拍照,然後再原封不動放回抽屜裡。
  
  幹完這一切,門外的保鏢絲毫未覺。這要感謝張痕天的佔有慾——她醉酒,故意在他懷裡掙扎,長裙鬆動,酥胸半露——所以他讓保鏢站得遠遠的。
  
  她回到臥室,抽出相機的儲存卡,放入自己的的一件胸衣的夾層裡。夾層裡已經有兩張儲存卡,都是最近兩三個月來,張痕天對她放鬆警惕後,她的收穫。
  
  她將胸衣收回自己的箱子,發了一會兒呆,就去浴室洗澡。洗完出來,她照例只用浴巾裹住自己。她在床邊坐下,拿出吹風機吹頭髮。嗡嗡嗡的低響中,她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響動。
  
  張痕天說他的宴會要到午夜才結束,那麼是誰?
  
  她身體紋絲不動,右手卻猛然一揮,回首就往身後打去!
  
  一個男人清瘦的身影驟然躲開,幽暗的房燈中,他的臉悲憤難言:「安安……」
  
  安安手中的吹風機砰然落地,她以為自己在做夢:「師兄……」
  
  她面前這個穿著酒店侍者衣服的男人,正是李誠。只是比起一年前的俊朗沉穩,此刻的他,明顯憔悴了許多。這一年來,他從未放棄對張痕天和白安安的追查。而近幾個月來,張痕天在北京的一些活動,令警局幾乎暫停了對他的調查。李誠多次向上級建議無果,最後幾乎相當於自己獨自行動調查。
  
  今天他得知龍騰集團在這裡舉行年會,就一路尾隨。剛才白安安跟張痕天離開房間時,他正好潛入,躲在窗簾後。白安安剛好回來時,他看到她醉在張痕天的懷裡,一時竟然不知如何相認。等她洗了澡出來,他才出現在她面前。
  
  「你怎麼會在這裡?」白安安想起這層層封鎖的酒店,一下子擔心起來。
  
  「你這一年一直在張痕天身邊?」李誠的話同時問出口。只是比起她的長眉輕蹙,他的話一出口,自己心先痛了。
  
  白安安輕咬下唇,想起那日在三亞,張痕天對她的強迫,面如死灰:「上級安排我在三亞度假時,被他抓了回來。」
  
  李誠一拳狠狠打在面前桌子上:「警局有內鬼!」
  
  白安安早猜到了。只是她現在已經知道,張痕天的勢力,豈是「內鬼」這麼簡單。從北京到地方,從高層到基層,他不知滲透了多少,他的生意才可能一直順風順水。他的那張網絡,早超出了白安安曾經能想像的空間,也超出了李誠現在的認知。只是她已經不知道,要怎麼對李誠說清楚。
  
  見她沉默不語,李誠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跟我走!」
  
  白安安見他額頭青筋暴起,眼神凶狠,心裡又痛又怕,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說:「你別衝動!我們根本出不去!你先躲起來,等明天守備鬆了,找機會逃出去。」
  
  她說的是實情——她逃不出去的。那需要千載難逢的機會,需要張痕天的絕對信任。她已經試過很多次逃跑了,可一次也沒成功過。大多數時候,張痕天只是用手擰擰她的臉,以示縱容和無奈。他會說:小姑娘,別折騰;有的時候,他也會生氣。他並不是個善良的人,對待背叛的人,他有千萬種折磨手段。雖然他不捨得讓她受傷,但也有辦法羞辱折磨。今天還加上個李誠,如果被他抓回來,後果不堪設想,李誠哪裡還會有命?
  
  可李誠雖然生性沉著內斂,但對著失而復得白安安,終究也亂了分寸。見她不願意,他腦海裡閃過剛才躲在窗簾後看到的一幕——張痕天抱著她,衣衫盡褪,他們吻得那樣激烈那樣纏綿那樣親密無間——那個面頰暈紅伏在張痕天懷裡的白安安——她愛的,到底是誰?
  
  「你愛上他了?」李誠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苦澀。
  
  白安安一愣,居然沒有否認。
  
  她沒有否認。她的目光羞愧的下移,不敢與他對視。她的十指緊扣長裙,彷彿要將綢緞般的布料,攥出水來。
  
  李誠痛不可遏,再不看她一眼,轉身就要往門口走。
  
  「別!」白安安慌了,伸手抓他,他一把拍掉她的手。正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她睡了嗎?」
  
  白安安全身僵硬——張痕天回來了!
  
  她再不顧李誠的拒絕,一把拉起他,衝到衣櫃前。她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求你!忍!如果你還想扳倒他,別出聲!明天我送你出去!他會殺了你的,也會殺了我!」
  
  李誠眼眶紅了,猛的抓起她的裙子,扣住她的臉,重重吻下去!
  
  這是個多麼絕望的吻啊!白安安從沒在李誠身上感受到過這樣激烈的情緒。她被吻得喘不過起來。可她聽到門把手轉動的聲音,她全身血脈都要僵硬!
  
  門從外面推開的時候,李誠鬆開了她。衣櫃的門合上。
  
  她站在衣櫃前,驚魂未定看著目光含笑醉意盎然的張痕天。
  
  只停頓了幾秒鐘,她連忙衝過去扶住他。這樣他們會遠離衣櫃,遠離李誠。
  
  「哭了?」張痕天抬手擦過她的臉頰,將她不知何時滾落的淚水,送到嘴裡,輕輕舔乾。
  
  「去洗澡……」她扶著他往浴室送,他高大的身軀壓在她肩膀,到浴室門口時,他低聲一笑,長臂一拉,把她也拉了進去。
  
  這是白安安一生最恥辱的時刻。
  
  「不……我不想要……」她低聲求著他,哄著他。可是他醉了。醉了的他,強勢中帶著幾分粗暴。他一掃往日在人前的溫文儒雅,他性格中隱藏的暴戾,大陸教父的殘忍暴戾,會在這時,壓抑不住。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將她扣在洗手台上,壓在浴缸裡。他像一頭不知疲憊的狼,進入她一次又一次。
  
  她一開始緊咬牙關,可是他已經太熟悉她,也比她高超許多倍。很快,她就被弄得心神劇顫,無法控制。她哭了,她忍不住呻吟出聲。甚至在他的猛烈攻擊下,她開始大叫。
  
  浴室的門開著,外面就是臥室。她知道這些聲音,都會清清楚楚傳出去。不光是李誠,甚至外間的保鏢,也許都會聽得一清二楚。
  
  這一刻,她對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恨之入骨。她知道他也恨自己,恨自己明明情動,卻始終不肯完全臣服。這種恨意壓抑久了,在這個酒醉的冬夜,他就會忍不住想發洩,想讓所有人知道,她屬於他,他在征服她,以雄性的方式。
  
  過了很久,張痕天才停下來。他抱著渾身乏力的白安安,走回臥室,倒在床上。白安安整個人已經麻木,看著大大洞開的窗戶,有夜風涼涼的灌進來。
  
  她想,李誠也許永遠不會原諒自己了。在剛剛,他從浴室鏡子裡看到自己看一刻,他們就此成為敵人。
  
  就是剛才,張痕天即將釋放的前一刻,正對浴室鏡子的白安安,看到鏡中一角,出現李誠的臉。
  
  那個時候,她的身體,正像動物一樣,跟張痕天糾纏。她在鏡中看得清清楚楚,當然李誠也是。
  
  她看到李誠舉起了手槍,正對張痕天。那個時候,白安安的反應完全是直覺趨勢,她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倒了張痕天,用自己光裸的背,對上了李誠的槍口。
  
  她等了很久,也沒有等來李誠的子彈。而她只能低頭,拚命吻著張痕天的雙眼,不讓他看到背後的異樣。
  
  他在她面前,他在她身後。
  
  她選擇轉身,背對著李誠。
  
  可她是不是同樣能夠,背棄自己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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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2:49:23 |只看該作者
75、番外九(白李張番外•五)

     白安安出逃那天,是個雨夜。
  
  那天是張痕天三十八歲生日,包下北京最好的飯店慶生。因為是以白道身份做東,酒店大門敞開迎接各方賓客。
  
  這也是白安安跟了他快兩年後,第一次出現在公眾視線裡。白安安知道,明天早上,報紙網絡就會有富商張痕天年輕未婚妻的報道。
  
  這也是她兩年來唯一的機會。
  
  因為人多,因為嘈雜,因為她曾經跟張痕天來過這飯店好幾次,也因為白道的張痕天請來的賓客,實在重要,所以他才會分神,她才能脫身。
  
  三進洗手間,改換裝扮、偷天換日。奪路而逃時,也不得不打倒了幾個保鏢。她慶幸自己的身手還沒有生疏——她太久沒有動手,大概連張痕天都忘了,她原本是格鬥高手。
  
  只是張痕天的身手明明不如她,為什麼她在床上,卻總被他制服?
  
  她不敢想。一旦踏出這酒店的門口,她就沒有回頭路。懷中偷偷收集的資料,是支持她兩年來待在他身邊的動力,她這麼告訴自己。
  
  大雨停歇的時候,她已經躲在一間低廉旅店的房間裡。她忍不住想像,當張痕天發現,大雨沖刷了她的腳印,帶走了她的痕跡,是否會陰沉著臉,怒意滔天?如果有朝一日他發現,自己還帶走了他的犯罪資料,又該有什麼表情。
  
  躲在酒店的第三天,她聯絡上了國際刑警總部的高層——那是上次跟副局一起說服她的高級督察——她不敢聯繫副局,因為上個月,她跟張痕天去打高爾夫時,遠遠看到一個人,似乎跟局長身形相貌酷似。只是那時的她,艷妝華裘身份高貴,局長怎麼會認得出來兩年前的棄子?
  
  督察的聲音聽起來驚訝極了:「安安?我們以為你失蹤了。」
  
  白安安心裡略有點不舒服——上次跟李誠重逢後,她不信以督察的身份,不知道自己的下落。只怕他跟李誠一樣,都以為自己跟了張痕天吧。是不是在他們的眼裡,自己是警隊餓恥辱呢?
  
  「我手上有一些有價值的資料,關於張痕天走私軍火支持恐怖分子的。」她平靜道,「應該足以定他的罪。」
  
  這下督察驚呆了。緩了半天,才問:「是嗎?太好了。都有哪些資料?」
  
  他問這話時,白安安心頭升起幾分異樣的感覺。但她沒有深究那是為什麼?她只是如實告知了他,然後說:「我希望重返警隊。」
  
  督察滿口答應下來,並且與白安安約定了碰頭交接資料的時間地點。
  
  「你現在在哪裡?」末了,督察忽然問。
  
  就是這一個問題,讓白安安心裡猛的一沉。
  
  「我不在北京。」她說謊道,「到時候我回來見你。」
  
  到了約定的前一天晚上,白安安悄悄到了約定的茶館外。她在茶館外的綠化帶裡伏了幾個小時,凌晨四點的時候,她看到一輛熟悉的路虎,停在茶館外。
  
  然後她看到張痕天下了車。
  
  他居然是一個人來的,沒帶保鏢。他站在夜色裡,靠在車身上,點了根煙,望著幽靜無人的茶館。
  
  他不再年輕的臉,在煙光裡半明半暗。直到一根煙燃盡,他才重回車上,揚長而去。
  
  那一刻,樹叢裡的白安安幾乎有衝動,就此毀了他的犯罪證據。
  
  他是愛她的吧,她想,所以才會對著夜色,孤身站立。哪怕他是權傾大陸的黑暗教父,哪怕他的世界,她從來不能理解。他卻愛著她,一次次縱容著他的小姑娘。
  
  哪怕這一次,她差點要了他的命。
  
  只是天色發白的時候,白安安從樹叢裡起身,她站在北京已然車流滾滾的街頭,發現自己無路可去。
  
  會去霖市找李誠,只因為在這個她最走投無路的時候,竟然接到了他的電話。
  
  原來他在國際刑警組織裡,也費盡心力替她籌謀過,也有人為他通風報信。所以聽到有關她的風聲,第一時間打來電話。
  
  「你為什麼又逃出來?」他在那頭冷冷的問。
  
  白安安說不出話,只有滿臉淚水。
  
  「來霖市吧。」他也哭了,「來我身邊,安安。我會保護你。」
  
  「不,不行!」
  
  「如果你不來,我就來找你。反正我也不在乎身份暴露,如果你不來,就等著看我死。」李誠對她少有的強硬。
  
  白安安來到霖市時,可謂灰頭土臉。她在張痕天的金絲籠裡生存了這麼久,終於重獲自由,她的感覺卻只有不適應。
  
  在這裡,她看到另一個老大的女人——慕善。每次看到她,白安安都有些羨慕——她是多麼幸運,她的男人只是涉黑,這個西南教父甚至在為她走向正道。就算陳北堯要坐牢,他們還是可以在一起。
  
  可她的男人呢?一個對她絕望,一個大概已經想置她於死地。
  
  與李誠的相處,卻沒有想像中的尷尬。比起那一晚的暴怒失常,今時今日的李誠,已恢復昔日的沉穩。跟很久之前一樣,他還是那個沉默寡言、對她寬容寵愛的大哥哥。他隻字不提張痕天,更不問她打算。他跟她說霖市的風土人情,說他跟陳北堯周亞澤過命的交情。
  
  白安安原本只打算在他這裡暫時落腳——她不想帶給他麻煩。可在他撞見她收拾行李正要偷偷離開時,卻一把抱住她。
  
  「我跟你一起走。」他搶過她手裡的行李,「我願意放棄一切,安安,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安安何嘗不知道,這也是李誠對自己的救贖——他要怎麼對陳北堯下手。只是她已經不是昔日的白安安,她心裡只有一個人,她的心已經麻木。
  
  「對不起……我已經……」白安安推開他。
  
  他卻抱的更緊:「傻姑娘,你只是迷路了。」
  
  我的天使,你只是迷路了。你本意善良,你不想沉淪。請你不要拒絕,請你重回我身邊。
  
  白安安淚如雨下。
  
  這晚,白安安和李誠做了。李誠對待愛情,從來是一根筋的人。即使當日白安安背離,他依然沒想過,這輩子會愛別的女人。他的感情壓抑了太久,此時她終於重回懷抱,他亟不可待想要證明,他心愛的女人,他的小師妹,真的只是迷路了。
  
  而對於白安安,對李誠有愧疚有依賴有感動。在他親吻她的時候,她聞到屬於他的久違的乾淨的男性氣息,她也感覺到遺失很久的平穩和安全。種種情緒之下,她實在無法拒絕他的懷抱。她也想要逃出張痕天的夢魘,想證明自己可以開始另一種生活。那種生活幹乾淨淨,無風無浪,只有一個愛她的男人,跟她相守到老。
  
  「喜歡……嗎?」直搗花心的時候,李誠的聲音有些猶疑。
  
  「恩……喜歡。」白安安答道,他是多麼木訥多麼害羞啊,不像張痕天,他那麼凶狠,他讓她瘋狂。
  
  第二天白安安醒來的時候,李誠還在沉睡,面目安詳而沉靜。白安安卻就此下定決心,一旦離開霖市,就與李誠分道揚鑣。
  
  她不能拖累這個男人。如果已經不再愛他。
  
  如果沒有被張痕天捉回去,她大概真的就會找一個村莊,孤獨藏匿到老。她曾經只是一個熱血單純的刑警,可她的生命她的愛情她的生氣,都在遇到張痕天之後耗盡。
  
  她清楚記得,被張痕天的人帶回去那一天。手下們顧忌她的身份,並不敢對她動手。但是她當時看到李誠的車爆炸時,激烈的反抗打傷了數人,還是令他們將她手腳全部銬住,才能帶回來。
  
  張痕天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她。她穿著最普通不過的休閒衣物,手腳都被銬住。被丟在別墅臥室的地毯上,像一頭待宰的羔羊,茫然抬頭看著他。
  
  「小姑娘,不怪你。」他衣冠楚楚,居高臨下,面目冰冷,「是我以前太縱容了。」
  
  是我太縱容,才讓你睡到另一個男人床上;是我太輕信,才讓一刀插入我的後背,永世不能翻身。
  
  那晚的張痕天,讓白安安想起來就害怕。他沒打她,也沒有罵她。他只是輕輕脫掉她的衣服,在浴室噴頭下,洗了一遍又一遍,從裡到外,從口腔到私密。然後他從懷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一瓶藥,倒出一粒遞給她。
  
  白安安問都沒問,直接吃了。很快就有了反應,渾身無力,精神卻興奮。這晚他們做得格外契合。完事後張痕天將她抱在懷裡,溫柔的說:「這個藥吃多了,全身肌肉會逐漸喪失行動力。這樣也好,你說是不是?」
  
  她點頭,是很好。
  
  他的犯罪資料已經通過李誠交了出去,他至少是無期徒刑。她已經生無可戀,還有什麼可以恐懼?
  
  然而她突如其來的懷孕,擾亂了他們原本僵死的關係。
  
  她忽然很期待這個孩子,甚至為這是她和他的孩子而由衷的喜悅。張痕天表現很平淡,卻也立刻停了對她的藥,家裡的飲食,也開始加倍精細。他什麼也沒說,可她身邊,卻開始24小時有人值守。
  
  懷孕五個月的時候,孩子第一次輕輕踹了她一腳。那時她坐在沙發上看育兒的書,他則坐在對面看報紙。
  
  她坐過去,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他在動。」她低聲道。
  
  張痕天看著她的臉,掌心感受到胎兒的動靜,他看到她臉上溫柔笑靨,目光盈盈如波。張痕天心頭忽然猶如刀割,一把揮開她的手,站起來回房。而白安安盯著他挺直的脊樑,片刻都捨不得移開目光。
  
  第二天一早,安安在甜睡中醒來,剛睜眼,就聽到身旁含笑的聲音道:「小懶蟲終於醒了。」
  
  她抬眸,看到他坐在床旁,笑容溫煦,目光純良,宛如初遇。
  
  她靜靜的投入他懷裡。
  
  多年來第一次,心甘情願。
  
  懷孕後到白安安死之前,是她一生最快活的時光,也是她覺得與張痕天真正相愛的時間。她彷彿又恢復了二十三四歲的青春無敵,恨不得時時刻刻賴在他懷裡纏在他身旁。她在他面前,真的又像一個小姑娘一樣,撒嬌、耍賴、任性。而張痕天享受著她的小性子,享受著她的依賴。
  
  生下兒子那一天,白安安躺在產房裡,張痕天一直握著她的手,低聲哄著她。白安安痛得暈頭轉向,忽然就問:「痕天,你為什麼喜歡我?」
  
  當時產房裡是全國最好的婦產科醫生,還有一大堆如臨大敵的助產士。聽到張董年輕的小夫人,忽然當眾問出這個問題,全都裝作沒聽見。
  
  張痕天也忍俊不止:「小姑娘,專心生孩子。」
  
  「不,你告訴我,為什麼?」她太痛了,她覺得自己很可能會難產死去,她不能放過可能是最後的機會。她有些急的問道,「我其實沒什麼特別,還任性,意志還不堅定。我自己都不喜歡我自己,你為什麼……為什麼單單不放過我?」
  
  張痕天的臉微微變色,片刻後恢復如常。他低頭,在她耳邊輕輕道:「傻姑娘,我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剛好就是你?
  
  如果早知道會愛上一個刑警,我又怎麼會讓自己滿身血腥?只是我們相遇太遲,我已經不再年輕。我的靈魂,我的信仰,早已追隨了另一種意義。那是我重逾生命的東西,我沒辦法放棄。
  
  就像我沒辦法放棄,這麼純淨善良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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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番外十(扇貝番外•一)

     慕善一進入高中,就引起了小小的轟動。幾乎所有人知道,高一新入學的全縣中考第一名是個女生,是副校長的千金,而且長得很正。
  
  當然也有男生或者女生不屑一顧:「長得好妖哦!」或者「人很傲啊!」
  
  但這微弱的貶低的聲音,依然阻止不了慕善成為公認的校花。只是礙於嚴肅的副校長的威嚴,她入學一個月,還沒有人敢出手追她。
  
  當然,也有些高處不勝寒的意思在裡面。
  
  不過,課間經常會有男孩或者女孩,到高一(1)班的窗戶外看她。男生直接些,三三兩兩趴窗口,低笑著打打鬧鬧,眼睛卻全望著最後一排那個全神貫注正在看書的漂亮女孩;女生們則委婉許多,往往是過來1班找初中同學或者鄰居。聊了一會兒天,才問:「慕善是哪一個?」
  
  慕善對所有這些明顯或隱藏的注視,視若不見。老師也愛極了她的沉默專注。看,慕善拿著歷史課本,看得多麼專心!
  
  事實上是——
  
  慕善看著夾在歷史課本裡的漫畫,為鬼宿忘記了美朱,痛心不已!看到難受處,甚至眼淚汪汪面頰暈紅。同桌早熟悉她的伎倆,連忙湊過來:「什麼漫畫這麼好看?借我借我!」
  
  「不可思議遊戲。」慕善將看完的漫畫遞給同桌,懨懨的趴在桌子上,「他們的愛情,真是不可思議。」
  
  同桌壞笑:「你呀!愛情愛情的,小心被班主任聽到。」
  
  慕善莞爾一笑,同學看慣了她的艷色,但還是一怔,一時無言。
  
  因為自修課時看漫畫哭了,慕善自覺傷了元氣。接下來幾節課,就有點老神在在。高一主要功課的課本,她初三暑假就在家裡自己看完了。聽著老師平板的介紹,她頗有些無聊。
  
  真是無聊啊,聽講、記筆記、做題、考試。然後是大學、工作、生孩子。慕善覺得,好像每個人的人生,都是這樣規劃好的。即使軌跡不同,也是沿著相同的方向,不能偏離,也不敢偏離。她很不喜歡這種被控制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將來工作了,一定要做一番與眾不同的事。但具體做什麼,她也想不出來。
  
  到高一下學期時,慕善已經開始自己買高二的試題做。有一次英語自修時,英語老師發現她把老師剛發下的試題扔在一邊,自己拿著本書在看,有點生氣。再定睛一看,剛發的卷子已經做完了,她在看的是高考語法輔導,於是老師默默無語的離開了。
  
  高一一年,就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期間以告白或暗示手段追求慕善者十一人,全部被婉拒。於是除了校花的美譽,慕善成功獲得「慕冰山」的稱號。
  
  高二剛開學的一個夜裡,慕善剛上完一節晚自習,就跟班主任請假,說自己肚子有點疼要回家。作為一個全年雄霸年級第一寶座、且從不遲到曠課早退的優等生,好不容易請一次假,班主任怎麼會不批?甚至還說:明天不舒服就別來了。
  
  慕善捂著肚子說不用,背著書包出了校門,立馬生龍活虎,直奔校外漫畫店。
  
  店主說今天新到齊籐千惠的漫畫,等這個漫畫的人很多,她立志要做第一個。所以大晚上跑到店門口,等從市裡進貨的店主回來。
  
  店主果然沒讓她失望,整整兩套嶄新的漫畫。時間還早,她索性坐在店裡,一直看到下自習再回家。
  
  結果這一看欲罷不能,等她抬頭時,發現比平常已經晚了半個小時。
  
  她倒也沒有很急,背著一包漫畫,快步抄近道往家裡走。父母都是高三老師,晚自習課要多一節,她走快點,應該來得及。
  
  近道自有近道的凶險。
  
  沒有路燈,也沒有人,黑黢黢的一片。地上濕滑,是做早餐的小販隨意傾倒的油水。慕善假想自己也穿越到了異界,滿地荊棘。她是背負長刀的戰士,一鼓作去,埋頭直衝。
  
  「陳北堯,你什麼意思?」有人在黑暗裡,冷冷的問。
  
  慕善聽到這個名字,腳步微微一頓。
  
  陳北堯嘛?她聽同桌念叨過幾次,據說是這學期新來的高三轉校生,引起的轟動比她還大。聽說數理化成績超級牛,一空降,這三門成績直接幹掉了原來的第一名。語文和英語普通點,總成績也穩定在年級前三。關鍵人還長得特別帥,是整個高三年級女生的夢中情人。慕善沒那麼閒心,跟同桌跑去高三看陳北堯。只是見同桌回來時一臉「得慕天顏」的笑容,覺得有些好奇——到底有多帥?
  
  可陳北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個時候,他們應該沒下晚自習。
  
  她忍不住側頭一看,只見幽暗的月光下,距離她十幾米的小巷裡,居然站了七八個男孩。不過她也不太關心,扭頭就想走。
  
  「要打就打,別廢話。」
  
  聽到這句話,慕善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
  
  很……好聽的聲音,很拽的語句,還有很平靜的語氣。
  
  跟她見過的每一個同齡男孩都不同,他們沒有這麼好聽的聲音,沒有這麼傲慢的態度,也沒有這種彷彿沉澱了許多年的,安靜。
  
  慕善忽然想看看,陳北堯是什麼樣的男孩。
  
  那是很奇怪的感覺。周圍明明很暗,她卻感覺到幾個男孩的包圍圈裡,那個高高瘦瘦的身影,格外給人脅迫感。而他的五官,在清透的月光下,呈現一種朦朧的英俊。
  
  他們打了起來,聲音凶狠而沉悶。
  
  慕善快步走了,心跳如擂。
  
  第二天下午第三節是自修課,慕善做完了今天的作業,兀自望著窗外出神。她的位置靠窗,樓下熱鬧的籃球場一覽無遺。
  
  忽然,她看到有個場地旁,觀眾特別多,氣氛格外熱烈。然後她在一幫生龍活虎的男孩子裡,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
  
  「陳北堯!」同桌湊過來低呼,「聽說他的籃球打得超好!這是高三籃球隊的告別賽,慕善,我們能不能換個位置?」
  
  「不行。」慕善微笑,「專心做作業吧你。」
  
  同學「悲憤」的埋頭苦讀,慕善兀自望著樓下出神。
  
  很奇怪的感覺。一旦你看到了他,你的目光就離不開他。
  
  他是個發光體,而且是個冷漠的發光體。
  
  他明明長得那麼清秀,卻在球場上霸氣十足。每當球到了他手裡,就像有了生命。而他行雲流水,出手果斷,並且義無反顧。
  
  他站在人聲鼎沸的球場,卻像個古代劍客孤立於世。無人懂他高深的劍術,無人懂他冬去春來的落寞等候。
  
  看著他在球場上沉默的縱橫,慕善忽然覺得感動。
  
  說不出是一種什麼衝動,慕善向班長請了個假,說要去上廁所,然後往球場去了。
  
  離球場越來越近時,慕善掌心居然出了汗。此時正好中場休息,很多球員在場邊站著,很快就有人發現了她。
  
  然後頻頻有人看過來。
  
  慕善很淡定,畢竟她在學校一向是淡定的世外高人的形象。她一邊慢吞吞的走,一邊毫不掩飾的往球場上看。當然,她的目光還是飄來飄去,免得被人發現她在看誰。
  
  就這麼飄著,忽的和兩道冰冷的目光撞上。
  
  陳北堯。
  
  他正坐在球架旁,肩膀上搭著塊毛巾,手裡拿著瓶水。兩道清秀的眉毛下,眼睛亮得像星星。
  
  他看著這邊,神態疏離,目光如電。
  
  慕善被火燙一般,立刻轉頭。然後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向前走。
  
  只是臉上,火辣辣的。就像做了什麼壞事,被人逮住。
  
  她不敢回頭,因為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看這邊。她覺得後背上很有壓力,當然,或許這只是她的錯覺。
  
  好不容易走到拐角,籃球場再也看不見。慕善鬆了口氣,又有點好笑。
  
  她在幹什麼呢?翹課來看一個男生?
  
  她從沒想過高中戀愛,也覺得自己肯定不會談。她想,或許看似乖巧老實的自己,其實是個不為人知的異類。所以在遇到陳北堯這樣更酷的異類時,才會有找到同類的激動。
  
  她在他身上,聞到了自由的氣息。
  
  這個解釋很合理,也很安全,還很有性格。這麼想著,慕善頓時釋然。
  
  下晚自習的時候,慕善跟女孩子們一起往校外走。教師新村修在距離學校兩公里多的江邊,每天放學後,她還得走上個二十分鐘才能到家。
  
  與最後一個通路的女孩分手後,接下來的路程是一條筆直的大路。只是因為住宿樓不多,路上行人很少。時值四月,星河璀璨,她吹著江風,感覺很愜意。
  
  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離得不遠不近,但是,似乎一直跟著她。
  
  眼見距離家還有好幾百米,望著幽靜無人的大路,慕善有點害怕。
  
  她快步走了一段,果然聽到身後的人,也加快了步伐。
  
  她在一個岔路口,猛的回頭——
  
  清瘦的身軀、英俊的臉龐。他穿一身藍色休閒服,戴個大大的隨聲聽耳機,站在她身後七八步遠的地方。
  
  陳北堯。
  
  慕善心跳忽然加快。
  
  然後……她看到他朝自己微微一笑,清俊中又透著幾分可愛,逕直越過她,走到了前面。
  
  慕善鬆了口氣,望著他的背影,似乎又有點說不出的失落。
  
  於是變成他在前,她在後。
  
  一直走到教師新村門口,慕善望著他筆直的毫不停頓的背影,發現自己真的,很想跟他說兩句話認識他。
  
  可是慕善能做高三的奧數題,卻不知道如何搭訕男生。而且她現在也不想跟男生談戀愛。於是她還是轉身,進了小區大門。
  
  往裡走了幾步,她忽然想起,聽說陳北堯家裡住在南岸,不該往這個方向走啊!
  
  這麼晚,他不回家,去哪裡?
  
  神差鬼使般,她掉轉方向,又走出了大門。
  
  她以為會看到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結果一轉身,看到他就在兩三米遠的位置,竟然正朝自己走過來!
  
  他不是要回家嗎?為什麼調轉方向,又走了相反的路?
  
  看到慕善,他也明顯一怔。
  
  然後他臉上似乎閃過幾分尷尬,站在原地不動了。
  
  兩人呆呆的對看了幾秒鐘。他先笑了,朝她點點頭,眼睛黑白分明,乾乾淨淨。
  
  慕善沒笑,她臉紅了。
  
  他難道是為了跟著她?慕善心頭猛地一跳,立刻否決——怎麼可能,他都不認識自己。或許他只是想起什麼事沒辦,所以才折返吧?
  
  這念頭忽然令慕善有些狼狽,她冷著臉,幾乎是立刻轉身,一路小跑,竄進了家屬樓。
  
  但她始終覺得,後背又有了那種奇妙的壓力,如針芒在背。
  
  如同他兩道冰冷的、清澈的目光,一直遠遠的看著自己。
  
  慕善一直跑到四樓家門口,大口大口喘著氣。她正要抬手敲門,卻又忍不住透過樓梯間的鏤空牆往外看。可是樹木擋住了她的視線,那裡只有婆娑的樹影,看不見地面的端倪。
  
  他也許已經走了。她沮喪的想,人家或許只是路過跟自己打個招呼,自己卻發瘋似的一路狂奔。他大概會以為,高二的慕善,其實是個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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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2:49:54 |只看該作者
77、番外十一(扇貝番外•二)

     之後接連幾天,慕善都沒有碰到過陳北堯。慕善覺得這其實是很正常的:他們不同年級,並且毫無關聯。要是整天遇到,那就是漫畫情節,而不是緊張的高中生活了。
  
  開學一個月後,高二組織了化學奧賽班。慕善當然報了名,不過其實興趣不大。奧賽班安排在每週四和週六下午集訓,週六是休息日,下午上到三點就放,慕善就經常到學校自習到六點再回家。
  
  這個週六下午,她剛到教室,班長就走過來:「慕善,有件事請你幫忙。」
  
  班長是個高大爽朗的男孩子,愛踢足球,長得不錯,成績很好,也算得上年級的風雲人物。也是慕善新的同桌。有傳言說他喜歡慕善,但她沒太放在心上。
  
  原來班長覺得自己英語語法不好,想請慕善抽時間多給他講講。
  
  「這是報答。送給你。」他從書包裡拿出一本厚厚的嶄新的參考書。慕善接過一看,立馬高興起來——是最新的全國生物奧賽真題。她有到參考書店去找,但是店主卻說被買走了。卻原來買走的人是班長。
  
  「你也要用吧。」慕善美滋滋的道,「不用送給我,借我看就好了。」
  
  班長連忙點頭答應。殊不知慕善的話,正中他下懷。借借還還,就會多很多接觸。
  
  其實班長也是根正苗紅的好男孩,也沒想高中就談戀愛什麼的。但是就想跟暗暗喜歡的女孩多點接觸,再多點接觸,至於要多到什麼程度,他沒想過。
  
  這天奧賽班下課,慕善就留在教室,給班長講語法。慕善做事認真,這一講就講到了六點多。班長本來心猿意馬,聽了三個小時,倒真的豁然開朗、心服口服。
  
  窗外暮色籠罩,兩人這才收拾書包。班長早有預謀,搶著把慕善的書包背在肩上,說:「小校門外有家米粉館很好吃,晚上我請你吧。」
  
  慕善看看時間,已經很晚了。她偶爾也在外面吃一兩頓,父母也很放心。說不定這時候,家裡已經吃完飯了。於是點頭:「好,謝謝你。」不過她還是把自己書包要回來,自己背上——被別的同學看到,她感覺很怪異。
  
  大概班長同學也是第一次到這個小粉館,所以完全沒料到這裡會烏煙瘴氣。
  
  他們一踏進半舊的粉館,就看到裡面一桌坐著幾個看似混混的學生,高談闊論、吞雲吐霧。
  
  「要不要換一家?」班長有點猶豫。
  
  「既來之,則安之。」慕善這句話說得很瀟灑,心裡卻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她雖然與這些混混學生從無什麼交集,為什麼今天看到他們,居然產生親切感?
  
  兩人一坐下,立刻引來其他人注目。班長略有些拘束,抬著頭跟店主說要兩碗粉。慕善單手撐著下巴坐著,看那幾個混混裝模作樣坐直了,眼睛卻往這邊瞟。她不覺得反感,反而覺得他們直爽得有些可愛。
  
  完了完了完了。她心裡有個聲音在哀歎,這就是愛屋及烏麼?
  
  這個成語一出現在腦海,她就有種想要滅掉它的衝動。好在兩碗香噴噴的炒粉出現得十分及時,慕善暗暗嚥了嚥口水,頓時將那個人拋到九霄雲外。
  
  米粉放了火腿和油辣子,嫩滑而爽口。慕善大快朵頤,吃了一半才想起對面還坐著人,抬頭一看,班長大人直愣愣望著自己。
  
  「幹嘛?」她問。
  
  「你吃米粉的樣子很可愛嘛。」班長故作鎮定,腦子卻亂成了漿糊——豈止是可愛!嫩嫩白白的臉,嫣紅的唇(被辣椒辣的),還有如同漫畫少女般朦朧的大眼睛(被炒粉的煙嗆的),水汪汪得讓人的心撲通撲通直跳。
  
  「謝謝!」慕善答得爽快,也對他笑。她跟班長一直玩得不錯,倒也沒察覺出異樣。
  
  剛低下頭要吃第二頭,眼角餘光忽然瞥見有人走進了粉館。
  
  「北哥!」
  
  「北哥!」
  
  那幾個混混都叫那人,其中一個還站起來,給那人拖過來一把椅子,又倒了杯水。
  
  慕善抬頭,看到陳北堯手插著褲兜裡,剛好走過自己面前。
  
  他也看見了她,然後淡淡的轉頭,朝那幾個混混點頭。
  
  慕善腦子裡卻想:怎麼那麼挫的校服,也被他穿得這麼好看?還有袖子挽起一截,手插在褲兜裡的動作,怎麼這麼有氣質這麼帥?
  
  慕善吃米粉的動作瞬間放慢了十倍。一口一口細細嚼著,眼睛卻有點魂不守舍的不時往他那邊瞟——
  
  他拍了拍旁邊一個男孩的肩膀;
  
  他端起水喝了一小口;
  
  他取出包煙,分給大家,然後自己點上一根;
  
  他……朝這邊看過來!
  
  慕善迅速低頭,眼睛直直盯著飯碗,專注得就像在做奧賽題。對面班長在說什麼,她聽得心不在焉,有一句沒一句應付著。
  
  直到班長「咦」了一聲道:「慕善,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慕善慌了,猛的抬頭。
  
  這一抬頭,越過班長的臉,正好跟陳北堯的目光對上。
  
  他看著她,眼睛亮得像星星。然後,忽的染上莫名的笑意,就像白色的星星,瞬間被五彩流光籠罩,清亮逼人。
  
  不止是他,其他幾個混混也看著慕善。如果之前只是偷偷留意,那麼現在,班長的話給了他們堂而皇之的直視機會。
  
  「太辣了。」慕善垂下眼眸,鎮定答道,「你快吃吧,吃完好回家。」
  
  「我已經吃完很久了……一直在等你。」班長的聲音有點無奈。
  
  慕善大囧,飛快的端起碗,大口大口吃。耳朵卻比任何時候還靈,聽到他似乎低低笑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麼。
  
  「一會兒去學校打球?」有人問他。
  
  「嗯。」低低的聲音從他嗓中逸出,慕善聽著心裡說不出的舒適。
  
  慕善沒讓班長請客,堅持自己給了錢。兩人走出粉館,慕善心裡鬆了口氣,正要跟班長告別,卻聽他有些嫌惡的語氣說道:「那些混混、很討厭,老是抽煙,搞得烏煙瘴氣。」
  
  慕善心裡立刻不舒服起來,可又覺得班長說得對,無法反駁。
  
  兩人在粉館外分手,班長慇勤的說下周再請她補習英語語法,她笑著說,那誰誰誰也讓我給她講語法,下周叫她一起吧。班長有些失望,但又無法拒絕,訕訕的走了。
  
  慕善往家的方向走了幾百米,就覺得自己雙腿有點不聽使喚了。心裡被什麼念頭撓得癢癢的,非去幹不可。
  
  「慕善啊,你幹嘛跟自己過不去!」她自言自語,卻還是一個人又拐回了學校的籃球場。
  
  籃球場上有些男孩打球,但他們還沒到。毫無疑問,慕善的突然出現,又惹來一些人注意。不過她山人自有妙計,從書包裡拿出剛剛班長借她的奧賽書,坐在球場旁的階梯上,裝模做樣看起來。
  
  可平日看得津津有味、簡單易懂的題目,今天無論如何也看不下去。幾乎看個分把鐘,眼睛就自動自覺瞄向校門的方向。
  
  天完全黑了,球場的燈亮了起來。慕善覺得自己等了幾乎有一個世紀那麼久,手中的書頁都被她攥成了抹布。終於,林蔭道上出現幾道頎長的身影。
  
  而他,無疑是最搶眼的那個,清秀如畫。
  
  籃球場很大,一共有四個場地連著。慕善原本只想坐在角落裡,偷偷的看看就回家。誰料他們一行人拿著籃球,竟然朝她最近的球場走過來。
  
  慕善頓時面紅耳赤,可場地邊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坐著,避無可避。
  
  狹路相逢勇者勝,慕善心中一股豪氣湧上來,把書往旁邊地面上一扣,捧著下巴,赤果果的看他們。
  
  果不其然,這一看,幾個男生都是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起看著她。
  
  陳北堯看到她,明顯有些吃驚。她的目光瞬間發散,假裝看看這個球場,又看看那個球場。一副「冰山在此、生人勿近」的模樣。
  
  等她在回頭,男生們已經活躍的打起球了。只是有美女在側,男生們難免更喜歡表現一些,什麼動作花哨上什麼動作。慕善看得眼花繚亂,但是陳北堯一直平平穩穩,投籃精準、跑位及時,卻沒明顯要出風頭的意思。慕善看得分明,立刻覺得,他果然是與眾不同的。
  
  男生們打完了一場,全坐在對面場邊休息。他們在聊天,慕善聽不清,只是他們的目光總是時不時瞄過來,慕善自然感覺得到。
  
  她看得也差不多了,正想要起身回家,忽見陳北堯站起來,一個人朝校門外走了。
  
  他這一走,慕善反而不動了。她說不清楚為什麼,只是他沒拿外套,肯定還會回來。總不能他還沒回來,她就走了吧?
  
  懷著這種奇怪的念頭,慕善坐在原地等了幾分鐘,卻見陳北堯搬著一箱水,走了回來。
  
  原來他是去買水了。
  
  男生們分發了礦泉水,他拿起一瓶站定,忽然朝她的方向走過來。
  
  慕善瞬間全身緊繃,低著頭,假裝在看地上的螞蟻。
  
  「喝水嗎?」清清冷冷的語氣。
  
  「……不用。謝謝。」慕善居然不能抬頭與他直視,只能看著他的球衣。她意外的發現,他的肩膀居然也很寬,只是人比較削瘦,平時便不顯得。
  
  他沉默片刻,將那瓶水輕輕放在她腳邊地上,然後轉身走了回去。
  
  慕善拿水也不是,不拿水也不是。正尷尬間,忽聽男生們爆發低低的哄笑。她抬頭,看到陳北堯身影筆直,而其他男生都笑嘻嘻看著他,似在打趣。
  
  慕善做賊似的將那瓶水往書包裡一塞,跳下台階,面無表情的離開了籃球場。
  
  那天之後,慕善的生活裡,頻繁的有「陳北堯」出現。
  
  高三月考成績榜上第三名,叫陳北堯;
  
  課間會和幾個男生坐在小賣部裡肆無忌憚抽煙的人,叫陳北堯;
  
  每週六傍晚都會在操場打球的男孩,叫陳北堯。
  
  而她房間裡,那個空的礦泉水瓶,也叫陳北堯。
  
  ……
  
  只是那個人,是離她很遠很遠的。慕善想,至少,或許,自己高三畢業的時候,他已經上了大一。那個時候,慕善或許會跟陳北堯表白。
  
  而他,大概只是把她當成陌生人吧?因為她還是很少遇到他;而偶爾幾次正面遇上,他也只是淡笑著點點頭,如同對每一個普通同學。
  
  可理智雖然很決絕,有些心情卻控制不住。總是想看到他,總是在他出現的地方瞎晃;什麼事情一旦扯上籃球隊,扯上高三(7)班,甚至扯上跟他相熟的那幾個混混,在她心中,就會立馬變得不同。
  
  變得親切,變得有一種特別的意義。那種意義很孤獨,別人理解不了。只有她明白。
  
  明白自己開始魂縈夢牽。
  
  慕善從小自控能力很好,所以一旦有事情失控,她反而有些束手無措。於是這段時間,她的心情變得很焦慮。
  
  卻剛好有個倒霉蛋,跑來撞槍口了。
  
  是高一的一個學生,有一天在籃球場看到慕善,立刻動了心思。後來又打聽到她的成績和家世,恨不得馬上把她追到手。
  
  這學生家裡有些背景,父親是本縣的黑老大,專放高利貸。他也是遠近聞名的小霸王。所以儘管高二的慕善冰山得很出名,他還是一腔熱血的在某天下晚自習的時候,攔在慕善回家的路上。
  
  「考慮一下,做我女朋友?」他今天特意穿了件白襯衣,把校服一脫,站在慕善面前,拽拽的樣子,自己感覺還挺般配。
  
  慕善看到這還沒有自己個頭高的小鬼,有點哭笑不得,但還是奉上標準版答案:「我不打算在高中談戀愛。」
  
  可小鬼曾經通吃了整個初中部的美女,自覺所向無敵,嬉皮笑臉攔著慕善,幾次不讓她走。
  
  慕善也火了。她這些天本來就過得抑鬱,一下子被小鬼搞爆發了,大吼一聲:「不談就是不談,跟你談戀愛,明年你替我高考啊?讓開!」
  
  她吼得實在太有氣勢,小鬼極其跟班見到美女發飆,都是一愣,居然老老實實讓開了。
  
  慕善的情緒一旦得到發洩,難以壓抑。恨恨的往家裡走,邊走還邊罵:「混蛋!混蛋!神經病!腦子進水!幼稚!遲鈍!」
  
  卻也不知道,自己罵的到底是誰。
  
  可慕善沒料到,這件事,卻在全校引起了轟動。
  
  都怪那個小鬼。他本質倒也不壞,被慕善吼了一頓,也沒想著報復人家女孩子。只是那晚操場上很多人,都聽見慕善吼他,他顏面掃地。那怎麼行呢?出來混,最重要的就是面子。
  
  於是他在全校放話:高二的慕善說了,高考前不談戀愛。今後誰要敢追慕善,就是跟我過不去。
  
  他雖然年紀小,但因為父親的影響,在學校也很有勢力。他這話一放出來,整個學校,居然真的沒人敢追慕善了。
  
  慕善落得清靜,可那份暗戀的心意,卻始終像樹籐一樣纏在她心上。她的成績依然拔尖、活得依然像個世外高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快喘不過起來。
  
  十月份的時候,學校組織高一高二一些優秀學生「三下鄉」。這是為了讓學生們體驗鄉下的生活,也是學校和縣裡做政績的一個手段。
  
  慕善本來可去可不去,可這些天過得實在鬱悶,索性報名,權當散心。
  
  「三下鄉」活動為期十天,地點在本縣周邊的一個貧瘠的鄉鎮。慕善他們住在當地的一間工廠的工人宿舍裡,有鎮政府專門派人安排食宿,倒也安全。
  
  到鄉下的第一天,大夥兒都興奮得嘰嘰喳喳。只有慕善,臉上在笑,心裡卻依然沉甸甸的。
  
  誰能體會呢?她的感覺有多麼厚重?
  
  誰都不能體會,陳北堯都不能。
  
  只有她自己。
  
  吃了晚飯,同學們都在宿舍裡看書。畢竟他們都是好學生,並且馬上要升高三。慕善不想顯得異類,可到了這空曠的鄉下,她的心也變得空曠起來,索性放下書,找了個借口,溜出了宿舍。
  
  工廠外是一大片綠油油的山頭,在夜色下像一層層黑色的溫柔的波浪。慕善不怕黑,也不怕鬼,一路向上爬,爬到最高的山頭上,找了塊石頭坐下。
  
  對著漫天星光,蒼茫大地,她有點想哭。她不明白,怎麼就喜歡上了?怎麼就想每天看到他?怎麼會這麼盲目的覺得,他每一個輪廓,他每一個動作,都帥得亂七八糟?
  
  她的第一次心動,第一次愛情,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哀苦?
  
  如果她是個壞學生,上什麼大學無所謂,她就衝過去跟他表白好了;可她不行,她理智,她有天分,她注定要考個好大學,並且她也不甘心平庸過一生,她不可能盲目的為一個男孩斷送前途。
  
  可要怎麼辦才好呢?她居然那麼喜歡他,好像喜歡到了骨子裡。好像注定就是他,根本就是他自己跳進她心裡的,她攔都攔不住。
  
  她越想越委屈,覺得自己一片深情,只能永遠埋在心裡。美朱有鬼宿,可她呢?陳北堯多像鬼宿啊,清秀、堅韌、亦正亦邪。可她是不是美朱呢?
  
  她覺得難過極了,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可她並不喜歡自己這麼脆弱。
  
  於是她恨恨的想,慕善,你不要自作多情了!你那麼想見他,如果他真的是你命中注定的男朋友,那麼就讓他現在出現!
  
  像白馬王子一樣,出現在她面前!
  
  否則、否則今後就要忘了他,專心學習!等以後考上大學,再去想他!
  
  她咬牙切齒,下定決心。
  
  可他怎麼可能在荒山野嶺出現?她不過是找個理由,讓自己放棄。
  
  一想到「放棄」兩個字,她感覺到一種悲壯的痛苦。那種痛苦支持著她,像壯士一樣起身,就此告別這個山頭,告別陳北堯。
  
  剛跳下巨石,前面樹叢一動。她嚇了一跳,倒退一步。
  
  然後一個人從樹後轉了出來。
  
  他穿著件半舊的T恤、牛仔褲,每一寸線條都顯得英挺;他抬著臉,在朦朧的月光下,比她見過的每一次都要清秀而沉靜。
  
  她彷彿雷劈般不能動彈。
  
  而他看到她,秀氣的長眉一挑,似乎也覺得不可思議。
  
  「你怎麼會在這裡?」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他聽到了她的激動,而她聽到了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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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2:50:09 |只看該作者
78、番外十二(扇貝番外•三)

     「後天是我奶奶忌日,我來替她上墳。」陳北堯的聲音,好聽得像山澗溪流。一雙黑眼珠,更是透亮的望著她。
  
  慕善卻心想,這是你跟我說過的第二句話。
  
  「你好孝順。」慕善誇他,「不過還真巧。」
  
  他站在離她一米遠外的地方,微微一笑:「是很巧。」
  
  夜風清涼,樹影婆娑,兩人都沒有說話。
  
  「後山有個……很漂亮的水庫,你要不要去看?」陳北堯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種緊張的乾涸。
  
  慕善卻覺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好。」
  
  這時已經夜裡九點,荒郊野外,孤男寡女。面前的男孩,雖然是高年級的同學,卻也是個會抽煙會打人的混混。跟在陳北堯身後下山的時候,慕善心跳極快,卻也漸漸緊張起來。
  
  那些荒野分屍案,奸/殺案,似乎就發生在這種場合!
  
  她對陳同學,並不十分瞭解。他的性格好像也有些孤僻。他怎麼會突然這麼巧的在她落單的時候出現在這裡?
  
  慕善的手悄悄捏緊拳頭,人還跟著他走,眼睛卻到處瞄,萬一他圖謀不軌,有沒有可以防身的武器。
  
  可萬一他只是要吻她怎麼辦?她要不要拒絕?
  
  懷著極端糾結的心情,慕善大氣也不敢出。稀薄的月光灑在樹林裡,遠處每一根樹木,在夜色中都有鬼魅般模糊的身姿。周圍很靜,彷彿整個天地間,只有他們兩個人。
  
  隔她幾步遠的陳北堯忽然站定,回頭,朝她伸出手。
  
  「來。把手給我。」他說得很淡定,五官在背光處有點模糊不清。
  
  「……為、為什麼?」
  
  他似乎在笑,聲音有點無奈:「小姐,前面有個下坡,我扶你。」
  
  慕善立刻將手送到他掌心。
  
  十指交握,兩人都沒說話。陳北堯握住她柔軟纖細的手指,自己的手指卻像瞬間僵硬。他感覺心頭一蕩,冒出個念頭:她的手好軟好小。
  
  而慕善被他灼熱的手緊握,整隻手彷彿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全身神經立刻緊繃,臉也開始火辣辣的。
  
  他看起來好酷。她想,不知道……不知道他有沒有牽過別的女孩子的手。
  
  兩人牽手走了有十幾分鐘,終於視野豁然開朗。陳北堯將慕善的手一鬆,慕善心裡微覺失落,可很快被眼前驚心動魄的美景所吸引。
  
  新月彎鉤、繁星滿天。
  
  天空像一條鑲滿碎鑽的深藍色厚鵝絨,安靜而華麗。層巒疊嶂的遠山,像是幾抹深深淺淺的水墨,將這個世界包裹。
  
  而他們腳下,是一方廣闊的水面,澄澈得像是一塊巨大的美玉。玉面上波光如碎金,在夜色中緩緩流淌。
  
  這哪裡是慕善印象中貧瘠的鄉下,這裡分明是隱秘的夢境!
  
  「好美!」慕善看呆了。
  
  「嗯。」陳北堯站在他身旁,俊臉染上微笑,清俊得不像凡人,而像隱居在這山水天地間的翩翩公子。
  
  「我前幾天才發現的。當時就想,你一定很喜歡。」他慢慢的、淡淡的說道。
  
  「是啊!我是很喜歡!」慕善笑著點頭,忽的一呆。
  
  然後,臉更紅了,心裡更加忐忑了。可這忐忑中,似乎又有一種從未品嚐過的、無法用語言表達的、幾乎令她心碎的幸福感。
  
  兩人在水庫邊站了一會兒,陳北堯說:「已經十點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慕善也怕回去太晚會讓同學擔心。她有些不捨的想,這真是個無與倫比的夜晚,可惜就要結束了。
  
  「來。」陳北堯又朝她伸出手。
  
  「前面還有下坡?路不好走。」慕善奇道。
  
  「沒有。是一條直路。」陳北堯答得十分鎮定,眼神卻有些飄忽。
  
  慕善呆呆的將手遞到他掌心。
  
  這一次,陳同學明顯熟練了許多。他的手力度適中,沒有再把她握得那樣緊,中間甚至還換了一次手。只是快走到工廠宿舍大門時,兩人卻都一手的汗。
  
  「那我走了。」慕善聲低如蚊。
  
  「好。再見。」陳北堯站在原地。
  
  慕善剛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聽他又叫自己:「慕善,明晚我去水庫釣魚,你想來嗎?」
  
  慕善原本不捨的心,突然樂開了花。連忙點頭:「我去。只要明晚沒有集體活動。」
  
  「那我等你。」他也笑了,慕善很少在他臉上看到這種明朗的笑意。他以往的笑,似乎總比同齡人多了幾分老練和冷漠。
  
  「嗯。」
  
  「晚安,慕善,祝你做個好夢。」
  
  慕善回宿舍後,同學們很快察覺了她的不同。起先還情緒不高,自己溜出去一趟,卻立刻變得喜笑顏開。
  
  「慕善,外面有什麼好東西,讓你這麼高興?」有人問。
  
  「哪有!」慕善笑道,「我在樹下睡覺,做了個絕頂好夢。」
  
  第二天到晚上九點,集體活動才結束。慕善跟老師說自己有個親戚住在附近,來接自己去家裡坐會兒。老師雖然有點詫異,但慕同學的信譽實在太良好,老師猶豫片刻,還是放行。只是心裡有點詫異:沒聽說慕副校長家在這個鄉鎮有親戚啊?
  
  這晚,慕善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脫韁的野馬。
  
  她一直也喜歡釣魚,經常和父親坐船去江上垂釣。沒料到陳北堯也是一樣。且還是箇中高手,準備了兩條功能強大的魚竿。
  
  可是水庫釣魚實在懸念不大,不到半個小時,兩人就釣了十幾斤。這些魚又不能吃,只能再次放生。慕善手捧一條大魚往水裡丟時,口中唸唸有詞:「魚神仙,保佑我明年高考順順利利!」
  
  陳北堯坐在她身旁,聽她說得有趣,魚神仙是什麼?這位小姐求神拜佛還真是簡潔方便。
  
  誰知慕善丟第二條魚時,看他一眼:「魚神仙,保佑北堯哥哥今年高考大獲全勝!」
  
  陳北堯坐在原地,心裡就這麼一抽。
  
  北堯哥哥。
  
  第一次有人這麼叫他,而且那個人居然是她。
  
  她叫得那樣純真無暇,那樣溫柔依賴。好像他們,是很親密的人。
  
  陳北堯望著她,不發一言。
  
  慕善話一出口就知道要糟!怎麼把心裡的稱呼喊出來了?頓時又尷尬又緊張,哈哈笑道:「啊,你比我大,叫你哥哥便宜你了……不行,我吃虧了,你叫我一聲姐姐扯平……」她越說越亂,索性轉移話題:「時間晚了,我該回宿舍了。」
  
  一直沉默的陳北堯,偏偏不買她的帳,反而重拾那個令她窘迫的問題。
  
  「再叫一聲北堯哥哥,我就送你回去。」他在月光下看著她,眸色有一種異樣的光彩。
  
  慕善的脖子都紅了:「你耍賴!居然還有條件!」
  
  他的臉居然也紅了:「嗯,我就是耍賴。」
  
  慕善尷尬極了,扭頭就走。陳北堯這才將魚竿一丟,追上來,從背後牽住她的手:「我開玩笑的,你別生氣。」
  
  「我不是生氣!」慕善面紅耳赤,氣呼呼的。
  
  「那是什麼?」他在她頭頂低笑道。
  
  慕善覺得跟他說話實在是丟人極了,她總是說錯。而他總是會第一時間敏銳抓住她的錯,然後讓她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善善,我比你大。你叫我哥哥,有什麼不對?」他問得理直氣壯。
  
  「沒什麼不對!北堯哥哥、北堯哥哥!你滿意了吧!」她想甩開他的手,卻被他抓得更緊。
  
  「小刺蝟……」他嘀咕一句,忽然抬手,揉揉她的長髮,「明晚還有時間嗎?北堯哥哥帶你去打樹上的板栗。」
  
  慕善只覺得他的手格外的溫柔,頓時也不氣了,「嗯」了一聲道:「我爭取。」
  
  不知不覺,「三下鄉」活動已經過了八天。
  
  這天晚上,慕善洗了澡,換上自己覺得最漂亮的一條長裙,正要再次偷偷溜出去,忽然在走廊裡正正撞上輔導老師。
  
  輔導老師教物理,是位年輕的女士,平時特別喜歡慕善。此時見她的樣子,老師知道她又要出去了,沉著臉道:「慕善,你到我辦公室來。」
  
  慕善心裡「咯登」一下,覺得有點不太妙。
  
  辦公室裡沒人,另一個輔導老師不在。物理老師剛一坐下,就問:「慕善,你是不是又去見陳北堯?」
  
  慕善再聰明,也沒想到老師竟然知道自己去幹什麼。一時慌了。她不是個愛撒謊的孩子,半陣,默默點頭。
  
  老師眉頭緊蹙:「你說去親戚家,可我聽說你家在這裡根本沒親戚。昨天晚上我特別留意,看到陳北堯來接你。他不是高三嗎?不用上課?」
  
  「他來給奶奶上墳,請了幾天假。」
  
  「荒唐!」老師罵了一句,見慕善渾身一縮,又覺得語氣重了,於是語重心長的道:「這件事,我還沒告訴你慕校長。你一直是個聽話的孩子,聽老師的話,跟他斷了!你還小,又是全校重點苗子,怎麼能早戀斷送自己的前途!」
  
  「我們沒幹什麼!」慕善答得堅決,「我們就在一起玩,我們並不是男女朋友。」她是真的這麼想的。他們在一起玩了幾天,誰都沒捅破那層窗戶紙。她覺得這樣很好,他今年就要高考了,她只是想跟他走得比朋友更近一點,將來、將來……
  
  「老師相信你。」老師放軟語氣,「慕善,老師也是你這個年紀過來的,沒比你大幾歲。你這個年紀,對男孩子有好感很正常。陳北堯他雖然行為有些不好,但成績不錯,長得也好看。但是你們現在很危險,你知道嗎?陳北堯他已經高三了,為了給奶奶上個墳,就半個月不去學校?他成績沒有你全面,發揮好還能上清華北大。你們現在在一起,耽誤的首先是他的前途。」
  
  慕善心頭一緊,覺得老師說得很對。愛一個人,不就應該替他著想嗎?
  
  老師見她神色鬆動,繼續勸道:「你應該把這份美好的感情,放在心裡。等高考結束後,再跟他聯繫,好嗎?而且你們要是真的不聽勸,那就別怪老師,把這事告訴慕校長。」
  
  慕善聽得心頭一急,又有點委屈。她跟陳北堯,本來沒幹什麼。但如果傳入自己傳統威嚴的父親耳朵裡,後果不堪設想。
  
  「……好。」慕善沒有其他選擇,只得點頭,「我不會再跟他見面。」
  
  老師滿意的點頭:「那你回宿舍吧。」
  
  慕善從辦公室走出來,望著已經全黑的天色,忽然有點難過。她知道老師說得都對,她也知道,自己一開始並沒打算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她只是控制不住,只是越陷越深。可現在她還是要再去見他,老師就會把事情告訴爸媽。
  
  她不敢,真的不敢。
  
  她坐在宿舍裡,眼睛望著窗外,發了半個晚上的呆。
  
  後來連著三天,她晚上都沒出去,也沒辦法通知陳北堯。她想,他那麼聰明,或許懂他的意思。
  
  他們還沒開始,就要分了。
  
  第四天一早,大巴車帶著學生們回到了縣城。慕善一到家,母親看著她的臉色,嗔怪道:「這孩子,才十天,居然瘦了一圈。是不是伙食不好?」父親也看過來,笑道:「你別溺愛,小孩子多磨練,對她有好處。」
  
  慕善看到他們,更覺得自己差點早戀的行為,對不起含辛茹苦的父母。她重重將母親一抱。母親有些吃驚,居然眼眶濕潤了。
  
  晚上父母出去散步了。慕善一個人坐在屋子裡,掙扎半天,終於還是撥通陳北堯家的電話。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起。
  
  「喂?」他的聲音透過電話線,顯得遙遠而虛妄。
  
  慕善半陣說不出話來。
  
  「……善善?」他問。
  
  慕善深吸一口氣:「北堯哥哥,後面幾天,老師發現我見你,不讓我出來。」
  
  他沉默片刻,聲音中有了笑意:「哦。沒事。那天我逮到一隻小松鼠,養了幾天,很可愛。可惜你沒看到。」
  
  慕善也笑了:「什麼樣的松樹?」
  
  「灰色的,團團的。」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很像你。」
  
  慕善失笑,手指將聽筒捏得很緊。
  
  兩人都沉默下來。
  
  「北堯哥哥,你馬上要高考了,我明年也是。可能以後,不能跟你出來玩了。」
  
  靜默片刻。
  
  「我明白。」他說。
  
  慕善眼眶一濕,卻聽他語氣輕鬆道:「一起考到北京去吧。」
  
  慕善原本沉重的心情,忽的彷彿被陽光照亮。
  
  「好!」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許反悔。」
  
  「絕不反悔。」他笑道。
  
  「萬一我考砸了去不了北京怎麼辦?」她頑皮起來,「那就要復讀了。」
  
  「那我會等你。」大概很少說這樣的話,他的聲音也變得很輕,「一直等你。」
  
  慕善掛了電話,只覺得滿心的歡喜難以言喻。
  
  只要再過一年半,她美滋滋的想,那並不是什麼難事。
  
  等上了大學,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在一起。畢業了立刻結婚,兩個人都有很好的工作,她還會給他生孩子,兩個人一輩子開開心心、甜甜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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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2:50:24 |只看該作者
79、番外十三(扇貝番外•四)

     慕善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看到陳北堯金榜提名。
  
  可在十一月的高三月考成績榜上,她居然沒看到陳北堯的名字。下午三點榜貼出來,五點她看到,七點的時候,她已經在教室裡坐立不安。
  
  第一節自習下課,她鎮定的走到他所在班級。一到門口,她立刻有點震撼——課間時間,整個教室卻安安靜靜,所有人凝神靜氣、埋頭自習。
  
  她感覺到高考特有的緊張,並且因為陳北堯,而更加緊張。
  
  「同學,你找誰?」坐在門口的一個男生眼尖,小聲問。
  
  她顧不得害羞,道:「陳北堯在嗎?」
  
  「他一周沒來了。」
  
  一周對一個高考生意味著什麼,慕善不敢相信。他甚至錯過了月考。等慕善想明白,她已經站在陳北堯家門口。
  
  他跟她說過住址,她沒到過。但真的到了,卻發現很容易找——因為一片鬱鬱蔥蔥的山坡上,只有他家一幢小房子,孤零零的立在那裡。不過小木屋修得十分漂亮,咖啡色屋頂、白色牆體,很有些歐式風格。
  
  陳北堯打開門看到慕善的時候,狠狠吃了一驚。此時正值夜裡八點,正是學子莘莘苦讀的時候,她卻在深秋的寒風中,侷促不安的站在她的家門口。
  
  「你……」
  
  「我……」
  
  「進來再說。」他將她拉進屋裡,一觸到她冰冷的手,他幾乎是立刻緊握。
  
  慕善頓時心頭大定。心裡頓時有些委屈——她已經一個月沒有這麼近看過他,一個月沒有牽過手了。
  
  屋子裡也是乾淨而雅致,牆上掛滿書法畫卷,鼻翼還有淡淡的檀香。陳北堯穿一件白襯衣,像個長大了的青年。
  
  屋內傳來蒼老的咳嗽聲,陳北堯眉頭緊蹙,他讓慕善先坐在沙發上,自己走進內間。過了一會兒才出來,低聲道:「爺爺喝了藥睡著了。」
  
  慕善這才明白過來:「你是為了照顧爺爺所以請假?」
  
  陳北堯點點頭。
  
  「你爸媽呢?」
  
  「他們不在這裡。」他一邊給她泡熱茶,一邊淡淡的說,「無關緊要。」
  
  慕善於是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陳北堯把茶送到她面前,卻意外的發現她竟然哭了。
  
  「你哭什麼?」他頓時有點不知所措。
  
  慕善越哭越厲害。好像這一個月不能見他、也不能想他的委屈,統統爆發了。那是多大的委屈啊,她覺得這輩子沒這麼委屈過。可她哪裡會想到,等她急匆匆的找過來,卻發現他這麼可憐的,與爺爺相依為命。於是她的委屈更重,她愈發覺得自己喜歡的人,值得自己喜歡。可她卻不能跟她分擔,只能看著他孤獨的受苦。
  
  正難受時,她忽然感覺視線一暗。
  
  然後他柔軟而微涼的唇,就這麼落在她的臉頰上。
  
  「別哭了。」他的聲音有一種陌生的低啞。
  
  慕善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停止了。只有他的臉,輕貼著她的。
  
  然後他挺直的鼻樑微微一偏,唇便小心翼翼的落在她的上,一碰就走。
  
  慕善呆呆望著他,而他的唇僅僅移開了半寸,立刻又重新覆了上來。
  
  溫柔的、不安的、也是熾熱的。他先是輕輕吸著她的唇,在她紅唇微啟時,悄悄伸出舌尖,探了進去。
  
  慕善不能動,只覺得他的唇明明冷冰冰的,舌頭卻熱得發燙。她完全沒有經驗,只能任由陳北堯一點點吸取她口中的芳澤。而當他的舌觸到她的時,兩人都同時感到一種莫名的,也是熱烈的衝動。
  
  陳北堯原本站著,低頭吻她,此時緩緩坐在她身旁,手猶豫了一下,輕輕搭在她腰上。
  
  等陳北堯終於結束個吻時,慕善已經滿臉通紅,並且發現已經在他懷裡。
  
  她第一次被男孩子抱,他的胸膛就貼著她的長髮,那觸覺很舒服,但更多的是不安。
  
  「這是我的初吻。」她小聲道。
  
  「我也是。」他居然笑了,「我很擔心你會拒絕。還好。」
  
  她於是臉更紅。
  
  不等她再說什麼,陳北堯又低頭親她。
  
  親她的嘴,親她的額頭,親她的眼睛,親她的鼻尖,親她的臉頰。陳北堯覺得自己的唇下的皮膚,每一寸都馨香得不可思議。她怎麼可以這樣軟?他想,一抱進懷裡就不想鬆開。
  
  就這樣一直親了很久,久到慕善嘴唇都有些發麻,陳北堯才將頭靠在她的長髮上。
  
  「對不起。」他說,「本來應該等你畢業再做這些事。」
  
  慕善站起來:「我回家了。」
  
  「善善。」他拉住她的手,「我喜歡你。上次,我其實不是去給奶奶上墳。我就是想去……看看你。後來看到你一個人上了山,我擔心你,才跟上去。」
  
  慕善全身彷彿被定住,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紅著臉走過來,戀戀不捨的再次靠近她的唇。
  
  兩個月後,寒假。
  
  慕善在期末考交出了四縣五校聯考第一的好成績,所以寒假她要出去參加「同學自發組織的學習興趣小組」時,父母並不阻攔。
  
  這天剛吃了早飯,母親便聽到她在房間裡一陣翻騰。過了一會兒,她頭髮亂糟糟的衝出來:「媽!你去年給我新買的那件棉衣呢?藍色的那件。」
  
  母親走進她房裡,替她找出來,便見她喜滋滋的穿上。然後又對著鏡子梳了半天頭髮,別上個深藍色鑲水鑽的髮夾,這才站起來,背起書包:「媽,我出去了。中午可能不回來吃飯。」
  
  直到她帶上門出去,母親才看向在一旁看報紙的父親:「你覺不覺得善善最近有點不一樣?」
  
  父親戴著眼鏡,抬頭看她一眼:「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不是這個。」母親望著被慕善翻得亂七八糟的房間,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具體是什麼,又說不上來。
  
  慕善可沒想那麼多。
  
  她一敲門,陳北堯就打開,什麼也不說,先將她拉進懷裡,狠狠一頓親。
  
  「喂!你好囂張!小心被爺爺看到!」她雙手勾著他的脖子,吃吃的笑。
  
  「爺爺今天去市裡參加書畫展,不回來。」他看著懷裡的少女,眼睛一亮,「今天好漂亮。」
  
  慕善心裡很高興,臉上卻裝作不在乎:「還好吧。」
  
  陳北堯笑意更深,伸手在她鼻尖輕輕一刮:「你先坐會兒,一會兒就有飯吃。」
  
  「你做飯?!」慕善吃驚,他明明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
  
  「那難道你做?」陳北堯失笑,轉身進了廚房,還叮囑慕善不許過來,帶上了門。
  
  慕善往沙發上一靠,渾身舒暢。
  
  那晚一吻定情後,陳北堯親腫了她的唇,也親化了她的心。她告訴自己,只要不影響成績,現在在一起,沒什麼吧?
  
  因為他也喜歡她。因為她也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樂,任何人都不曾給她。
  
  坐了一會兒,慕善從書包裡拿出課本,開始自習。過了約莫半個多小時,陳北堯把飯菜端了上來。很簡單的三菜一湯,味道只能算湊合。
  
  慕善心裡樂得很,心想改天我給你做頓飯,你才知道自己今天獻醜了。不過既然男朋友想要服侍自己,她又怎麼會拒絕?
  
  兩個人把飯菜一掃而光,都有點犯困,不想動。陳北堯打開碟機,放灌籃高手。
  
  這是他最喜歡的動漫,慕善之前只看少女漫畫,這種熱血的競技動漫還真沒看過。不過看了一會兒,就發現帥哥賊多,也跟他一起看得津津有味。只是偶爾看到他的側臉,心中想,他還真像流川楓。
  
  看著看著,慕善眼皮就有點發沉,不多時,就睜不開了。
  
  這一覺居然睡得很沉,再醒來時,天色都有些發暗。
  
  慕善揉了揉眼,一轉頭,才發現陳北堯也在沙發旁邊的地毯上睡著了。
  
  雖然睡在地上,他的睡相卻很好,清淨的一張臉,長睫微顫,白皙如玉。慕善呆呆看了他一會兒,想主動去親親他,又覺得不好意思。過了一會兒靈機一動,從書包中拿出跟彩色記號筆。
  
  剛在他左邊臉頰畫了個烏龜,正要在他右邊臉頰畫只小狗,忽的手腕一緊,被人抓住。
  
  他睜開眼,眸色清明、笑意擋也擋不住。
  
  「小壞蛋!」他從她手裡奪走筆,作勢要畫她的臉,慕善一聲尖叫,倒回沙發上。
  
  他身手比她強一百倍,輕而易舉就抓住她的雙手,壓在沙發上。習慣成自然,他的雙腿,也壓住她的。兩人都笑得喘氣。片刻後,同時有些尷尬的定住。
  
  這姿勢……
  
  慕善羞得臉上發燙,趁他走神,掙扎便要起來,他抬手又想把她摁倒,這一起一摁,他的一隻手,恰好按在她的胸。
  
  出乎意料的柔軟飽滿,令陳北堯有些發愣。
  
  而異樣的感覺沖上心頭,慕善難堪急了:「你耍流氓!」
  
  陳北堯剛想道歉,看她小臉薄紅,艷若桃李,就覺得彷彿有只小手在輕輕撓著自己的心尖,想要再碰一次,再碰一次那地方。
  
  「我做什麼了?」他顯得有些驚訝。
  
  「你摸了我的那裡!」
  
  「哪裡?」他慢悠悠的道,「不是很明顯嘛。」
  
  「不、是、很、明、顯?!」慕善頓時熱血衝到頭頂,有點被打擊。雖然從未有人碰過那裡,但是她一直、一直還是暗暗的,引以為傲的。
  
  「讓我再摸一下。」陳北堯看著她,臉紅得幾乎要滴下血來,「我才能確認。」
  
  慕善忽然不知道該不該拒絕。她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是親吻擁抱這樣不對的事,她跟他也做了。她喜歡他,她想令他快樂。那麼摸她那裡,會讓他更快樂嗎?
  
  不等她細想,不等她拒絕,陳北堯已經再次輕輕壓到她身上。
  
  這一次,與他們之前每一次擁吻都不同。他全身都壓在她身上,然後手伸進她的棉衣裡,隔著薄薄的毛衣,輕輕揉著她的飽滿。
  
  慕善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衝動和充實,也感覺到渾身彷彿處在一種燥熱的陌生氣息中。
  
  「舒服嗎?」他有些期盼的問。
  
  「沒什麼感覺。」她老實答道,「但是心裡很舒服。」
  
  「我能不能把手伸進去?」他的手慢慢下滑,來到毛衣邊緣。
  
  慕善尷尬極了:「你怎麼可以……」
  
  他的手已經摸了進去。
  
  慕善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男生的手,跟女生真的不同。他的手這樣大,幾乎能完全覆蓋住她的一側。他的手很有力,揉得她全身都軟了。
  
  這一回,他學乖了,根本不問慕善,而是直接掀開她的毛衣,看著眼前被胸罩包裹的兩團白色玉嫩,眼神都有些發愣。
  
  慕善也愣住了,她能背下一整本英漢大詞典,卻不知道當他低頭咬住她敏感而嬌嫩的紅蕊時,她該怎麼辦?
  
  「呃……」她所有的抗議,變成低低的呻吟。她不得不承認,很舒服,他摸她親她,她很舒服。可她也知道,這是不應該的。
  
  「不許親了!」她在他轉頭想要剝開另一側胸罩時,出聲制止。
  
  「我就親一小會。」
  
  「不行!」
  
  「十分鐘?」
  
  「兩分鐘!」
  
  「……好吧。」
  
  可還沒親到兩分鐘,陳同學卻忽然面色尷尬的站起來,替她拉好衣服,然後轉身往內間走。
  
  「你怎麼了?」慕善看他忽然變臉,站起來,追上去。
  
  他卻走得更急:「你在客廳等我,水開了我去燒水。」
  
  「哦。」慕善也有些心神不寧,又坐了回去,突然又覺得不對。
  
  水開了他去燒水?這是什麼邏輯?
  
  事實上,水已經燒乾了。
  
  陳同學根本沒去管水,而是衝進了浴室,脫掉衣服打開淋浴,用深秋冰冷的水,澆熄自己昂然抬頭的慾望。
  
  甜蜜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如果說慕善對陳北堯的感情,曾經是懵懂的暗戀,那麼經過一個寒假的朝夕相處,已經成為與她不可分割的東西。
  
  她覺得自己愛著他,深愛著他。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就愛他一個人,沒人能把他分開。
  
  如果說曾經的慕善考慮到前途,會跟陳北堯分手。那麼現在,她覺得自己可以為他犧牲一切。
  
  一個好消息時,高二下學期開始,也跟高三一樣每晚三節自習。這樣,陳北堯可以每天早上接她上課,每晚送她回去。
  
  其實慕善以前覺得,並沒有接送的必要。可看班上的幾對小情侶也是這麼幹的,陳北堯又堅持,她也就讓他接送。
  
  然後她才發現,只有情侶才能體會這一接一送的甜美。跟他手牽著手,走在回家的路上,短短的路途,每天她都希望走不到盡頭。
  
  開學第二個月,天寒地凍。陳北堯將她送到家門外的巷子裡——自從他開始送她,他們就不走大路了,專走又黑又暗的小路。
  
  巷子剛走了一半,陳北堯便將她扣在牆上,熱烈的吻著她。她被吻得意亂情迷,雙手勾著他的脖子,只想就這麼吻到天亮。
  
  過了很久,他才意猶未盡的鬆開她,牽著她往外走。
  
  剛走了幾步,慕善渾身一僵。
  
  路燈陰暗,母親臉色陰沉的站在巷子口,不知已經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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