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官不聊生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丁墨]慈悲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1
發表於 2015-1-27 12:39:38 |只看該作者
40、領地

     就這麼看似「風平浪靜」的過了一天。第二天一早,慕善卻有了意外的收穫。
  
  因為對布瑪多少還存著戒心,慕善每晚睡眠都很淺。早上天剛微亮,她聽到客廳傳來響動。走出去一看,布瑪背著個大筐,正要出門。
  
  詢問之下,才知道距離村落兩公里的山谷,今天有集市。鎮上的販子會到集市上倒賣生活物資。慕善心頭燃起希望,也許能找到與李誠聯絡的方法。
  
  那兩人還沒醒,她還真有點不放心他們獨處。帶槍並不安全,留給他們任何一個更不安全。她把槍偷偷藏在自己的衣物當中,留了個紙條給他們,就跟布瑪出了門。
  
  逃亡那夜月黑風高,慕善一路根本沒看清。今天艷陽高照,隨布瑪走下山坡,沿著罌粟田往前走,只見每隔百米左右,就架著個崗哨。一名持槍士兵站在山頭。
  
  慕善心裡就有了計較——只怕那晚的動亂,跟君穆凌將軍也有關。否則如果士兵們值勤如常,他們哪裡能逃到布瑪家?
  
  她對時局瞭解不多,這一點結論意味著什麼,只能等那兩尊大佛去分析了。
  
  忽然有人高喊了句泰語,路上僅有的三五個人全停下腳步。布瑪也停步,看了慕善一眼。慕善會意,心裡一陣緊張。
  
  是一旁崗哨上的年輕士兵。他拿著槍一路疾衝過來,隔著幾米對準慕善。
  
  布瑪似乎認識他,用泰語跟他說了幾句什麼,又把慕善給的一張美金塞到他手裡。他擺擺手推開,轉頭問慕善:「中國人?」
  
  他用的是漢語。慕善抬頭直視著他,看起來只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男孩,樣子很敦厚,五官輪廓就是中國人的模樣,只是皮膚略黑點。
  
  她答道:「嗯。我跟團到湄公河旅遊,前天晚上不知道什麼,到處都在開槍,旅館裡也有。我害怕,就跑出了旅館,有兩個士兵追著我,我就跑到這裡,被布瑪救了。」
  
  士兵沉默片刻:「他們穿的什麼衣服?」
  
  慕善描述了一下首領手下士兵的穿著。
  
  士兵點點頭,又仔細問了慕善的一些信息,包括姓名、年齡、居住地。慕善說了個假名,說是北京人。士兵問完,把槍收起來:「現在路封了,你不要亂跑。過幾天路通了後,你來找我登記,我送你離開。」
  
  慕善看他年紀小才出言哄騙,沒料到他這麼簡單就信了,還肯送她走——雖然她肯定不會帶著兩個槍傷男人讓他送,她感激道:「謝謝你。」她再次加深這個念頭,在毒梟割據的地方,普通人卻充滿溫情。
  
  士兵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又問:「我聽說大陸女人都很凶,你看著很好。」他自小在泰國長大,這個凶,自然是和泰國女人的溫柔相比。
  
  慕善看著他充滿陽光的笑臉,忽然想起前天葬身自己槍下的那些泰國士兵。會不會將來某一天,他也會跟他們一樣,死於將軍的一個命令,不知死在哪裡?
  
  這到底是什麼世道?
  
  她答道:「有空歡迎你來大陸玩,我做東。」
  
  「真的?」
  
  她點頭,給他留了自己在大陸的電話號碼。這並不會有危險。可大概是被她的真誠感動了,士兵從襯衣領子上解下一個紅邊黑底白星的徽章,抓起慕善的手,放在她手裡。
  
  「如果還有人問你,給他們看這個。」
  
  「……謝謝,真的太感謝了。」
  
  可士兵沒有電話,只有軍隊內部對講機。據說要隊長那裡才有電話。慕善笑著說不用了,自己去鎮上打電話。
  
  離開的時候,士兵小跑著回到崗哨上。慕善一回頭,就看到橙黃的天空北京下,小兵穿著軍綠的短衫長褲,孤零零站得筆直。她忍不住想:人性本善,如果可以從善,誰一開始就願意作惡呢?
  
  那麼陳北堯呢?曾經他的外公說過,他雖然性子冷,卻至仁至孝。那時在她心中,他也是最為純淨的所在。如今時過境遷,他的雙手沾滿鮮血,他原本的善心,是深埋在利益和仇恨之下,還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孤獨的被血雨腥風磨礪著?
  
  她跟他,又會走到怎樣的盡頭?
  
  過了約莫十幾分鐘,兩人走到山谷的一片空曠的土地。這一路偶爾有士兵盤問,慕善拿出那枚徽章,他們擺擺手就放她通行。
  
  所謂集市,不過是小販開著農用車,把貨物從鎮上拉到這裡。因為路已經封了,今天小販很少,大概是因為封路,他們才被滯留在山裡。也有當地居民,拿出自家東西在賣。兩者很好辨認,小販賣的是糖果、頭飾、衣服之類。村民則是賣著鮮魚、家禽等。
  
  布瑪自己織了十來條紗麗,跟村民換了米和蔬菜。慕善讓她又買了一隻魚和雞。可是藥和繃帶卻沒地方買,慕善只能買了些乾淨的白布和草藥。
  
  慕善想跟小販借手機用,卻被告知這片山區根本沒有信號,看來必須去鎮上,才能與李誠聯繫上了。
  
  小小一片空地,轉了一圈,買完東西竟然也花了半個多小時。此時太陽已經很大,兩個女人抱著背著所有東西,熱得滿頭大汗。
  
  終於回到屋裡,慕善跟布瑪把東西堆進廚房。她想也許是被平民安家樂業的氣氛感染,她的心情竟然輕鬆不少。轉念又想,他們在金三角都能安之若素,為什麼她和陳北堯在相對穩定很多的霖市,還能撕心裂肺?
  
  她沒急著去看房內兩人狀況,先去沖了個澡,身上爽利了,才走過去。他們早醒了,她放在地上的粥兩人也吃得乾乾淨淨。她不知道自己離開後,兩人有沒有聊天,但現在看他們臉色,應該還算相安無事。
  
  陳北堯想起她留下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紙條,略有些惱怒。原本沒覺得什麼,可是後來丁珩拿起自己的紙條低念出聲,竟然也是這句話,他才知道自己被一視同仁了。
  
  不過看到她臉上掛著微笑,比昨天氣色好了很多,那份惱怒,卻又無關緊要了。
  
  丁珩當然也注意到她的變化,柔聲道:「有好消息?」
  
  慕善搖頭:「要讓你們失望了,是壞消息。」她把道路封鎖、這一片根本沒有信號的情況說了,又掏出那枚徽章道:「就算有這個,也只能我一個人用。而且出了村子,就不知道管不管用了。」
  
  陳北堯接過徽章一看,微笑:「你倒有辦法,國民黨的徽章都能弄來。」
  
  丁珩也看了眼道:「這士兵可靠嗎?」
  
  慕善把徽章拿回來,低頭端詳道:「待人以誠,也沒有想像的那麼複雜。」
  
  兩個男人都沒做聲。
  
  慕善卻抬頭笑道:「我們怎麼去鎮上,你們有辦法了嗎?」她知道這種時候,這種刀口舔血的關頭,還得依靠兩個男人的經驗和機智。
  
  陳北堯目光停在她臉上:「上午我跟丁少商量了,再過四五天,我們從水路走。」
  
  「水路?」
  
  丁珩接口答道:「半夜出發。」
  
  慕善不由得抬頭,看到房間窗外,靜靜的小河在陽光下璀璨如金。船好找,布瑪房子邊上就繫了一艘。可這兩個人傷得那麼重,四五天後,能上船嗎?
  
  果然,陳北堯道:「你讓布瑪弄點鴉片,走的時候用。」
  
  「……好。我去做飯。」既然他們已經決定,自然已經是最好的方法。她只能這幾天幫他們盡快恢復身體,免得他們強行用鴉片麻痺鎮痛,反而加重傷情。
  
  一說到做飯,陳北堯和丁珩都看著她。
  
  三人多日顛簸,現在終於還算平穩的躲在小村落,又已商定逃亡去路。雖然依然可能是一條艱險的路,但三人生性都算豁達,不會再做無用的焦慮。現在聽到慕善要做飯,陳北堯和丁珩都來了興趣,只是出發點不同。
  
  「你做?」陳北堯問。他還不知道慕善自己會做飯,少年時她說家裡從不需要她下廚;前一段住在一起,又怎麼會讓她親手碰油污?
  
  慕善笑道:「什麼語氣?這幾年我都是自己動手,至少不難吃。」
  
  丁珩微微一笑:「豈止是不難吃?你的手藝很好,我已經覺得餓了。」
  
  陳北堯目光靜了半瞬,才道:「……好,期待。」
  
  布瑪已經午睡了。慕善自己把雞湯燉上,魚清蒸了,又給兩人擦了遍澡,才拉開簾子,換下的衣物裝到盆子裡道:「我去洗衣服,你們如果沒睡著,就聽著廚房的火。萬一湯滿出來,叫我一聲。」
  
  陳北堯看著盆子裡兩個人換下的內褲,面不改色拍拍自己身旁的涼席,柔聲道:「你忙了大半天,過來睡會兒。讓布瑪洗。」
  
  丁珩看她端著自己的衣物,已經覺得心頭舒暢。也道:「休息會兒吧。」
  
  慕善哪能開口說布瑪觀念保守,根本不肯洗男人內褲?她也不能不洗扔掉,直接讓布瑪去買新的——一個寡居婦人,每天去集市買兩條男士內褲?
  
  她笑笑:「很快就好。」也不等陳北堯再說話,就走了出去。
  
  慕善洗完衣服,回到房間,也確實有點累了。把簾子拉上,在陳北堯身邊躺下道:「我睡半小時。」
  
  陳北堯點頭。慕善很快就睡得迷迷糊糊,陳北堯看著她額頭一層細細的汗,抬手輕輕擦掉。想親一親,又怕吵醒她,便緩緩牽起她的手,握在掌心。她的手柔若無骨,跟身上的皮膚一樣滑膩。只是因為常年打字,掌心和腕部有了繭。陳北堯想起她剛才的話——這幾年都是自己動手。他再摸上那薄繭,就覺得像是錯失的八年裡,她自己磨礪的堅強輪廓。
  
  他想要捧在掌心的女人,像玉一樣溫潤,像玉一樣堅硬。
  
  他忍不住將她的手再次送到唇邊,想要親吻那年歲積澱的薄繭。嘴唇剛一觸到她的皮膚,就聞到淡淡的河水清涼氣息。他忽然想起對面躺著的丁珩,那盆子裡的衣物,嘴唇就有點吻不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自己啞然失笑,將纖纖細玉般的手指,輕輕含在嘴裡。看著她安靜的睡顏,強烈的保護欲湧上心頭,他有些不受控的沉醉在這種甜蜜而壓抑的情緒裡,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她這麼好,她這麼好。
  
  哪怕前面是萬丈深淵,他也要扭轉乾坤,帶她走出金三角。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2
發表於 2015-1-27 12:39:52 |只看該作者
41、繾眷

     慕善睡了一小時不到就醒了。睜眼時,陳北堯正望著她。不等她回神,他大手扣住她的後腦,嘴唇貼著嘴唇,開始吸允糾纏。
  
  陳北堯是情不自禁,想吻就吻了。慕善在他略顯溫柔的長吻裡,有點失魂落魄。腦子裡卻忽然冒出剛剛在路上的念頭——她跟陳北堯,會走到怎樣的盡頭?她現在比以往任何一刻都不想離開他身邊,可終究意難平。
  
  想到這裡,她的唇舌有片刻僵硬,輕輕歎息一聲。陳北堯敏銳的察覺到,鬆開她。她笑道:「我……去看看湯。」
  
  陳北堯看著她起身飛快走出去,舌頭舔舔唇。
  
  丁珩如何聽不出兩人急促的呼吸和一室曖昧的幽靜?他聽了幾秒鐘,轉頭看著窗外,碧藍的天空,窄窄的視野,沒有一絲雲。什麼也沒有,沒有可以令他視線停駐的地方。
  
  幾分鐘後,慕善和布瑪一前一後端著飯菜走進來。布瑪生性保守,但餵個飯什麼的,倒是照顧病人的常情。
  
  陳北堯原本想事想得有點出神,一抬頭只看見慕善在身旁蹲下,懷抱間頓時香氣四溢。饒是他因傷勢沒什麼胃口,看到淡黃光澤的雞湯和半邊浸著點醬油的鮮嫩魚肉,也忍不住拇指大動。可他腦子裡很快想起的卻是另一個問題:「丁珩怎麼吃?」
  
  「布瑪餵他。」慕善舀一勺湯,在唇邊輕輕吹了吹,又不放心溫度,伸出舌尖舔了舔,這才放心的送到他唇邊。
  
  陳北堯張口含住,只覺得清香鮮美無比。
  
  魚刺早被慕善一點點挑過一遍,她舀起一勺,自言自語道:「好像還有沒挑乾淨的細刺。」
  
  「善善,我的嘴,沒受傷。」
  
  慕善一想也是,笑了:「我忘了。」
  
  陳北堯望著她,隱隱含了笑意。那樣子彷彿在說,他的嘴有沒有受傷,她不是剛剛嘗過嗎?慕善被他盯得兩頰微微發熱,他卻輕聲道:「關心則亂。」
  
  彷彿要回應他的話,那頭忽然響起丁珩的劇烈咳嗽聲。慕善把碗一放,起身掀開簾子走過去。只見丁珩已經坐起來,手卡住自己喉嚨,神色有點無奈。
  
  慕善連忙讓布瑪拿醋過來,丁珩聞到醋味就皺眉,啞著嗓子道:「……不用,一會兒就好。」
  
  「魚刺卡住喉嚨可大可小。」慕善扶住他後背,柔聲勸道。
  
  丁珩望著面前白瓷小碗裡小半碗醋,笑了笑,就著她的手一口飲盡。
  
  「這輩子沒一口氣喝過這麼多醋。」他眉頭再次緊蹙。
  
  「好點沒?」
  
  他嚥了嚥,點頭。
  
  「吃慢點。」慕善叮囑道,又不放心,從布瑪手裡拿過碗和勺,把魚肉再細細剔了一遍。
  
  丁珩看著她專注的樣子道:「是我吃急了。」
  
  慕善聞言展眉一笑:「鍋裡還有很多。你慢慢吃。」說完起身走到簾子那頭。丁珩看著盤子裡精心細細剔成一縷縷的魚肉,只覺得喉中還隱有刺痛。
  
  在慕善的精心照料下,兩人身體恢復得不錯,氣色一天天好起來。慕善同時也打聽到,夜裡乘小船順水而下,一夜就可以到最近的城鎮。只是沿途常有士兵巡查,能不能躲過他們,還要看運氣。
  
  但也只能這樣了。
  
  第四天天氣十分炎熱。晚上,慕善給丁珩擦澡的時候,感覺他身體有點燙。一開始她沒在意。後來給陳北堯擦拭的時候,才覺得體溫差異似乎有點大。
  
  她立刻拿出體溫計給丁珩。丁珩的樣子似乎也有點沒精神,皺眉推說不用。慕善強行抬起他的手臂。
  
  體溫測好慕善一看,已經39度2。她有些慌了,拆開他胸部傷口一看,果然有些化膿。
  
  傷口感染了。
  
  丁珩的臉已經有些不正常的紅暈,眼神也很疲憊倦怠。此時看到慕善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他反而出聲安慰:「別擔心,我能挺過去。」
  
  慕善就算不是專業人士,也聽說過槍傷感染的嚴重後果。「不行!」她堅定道,「我去找醫生。」
  
  她掀開簾子走到陳北堯面前:「丁珩的傷口好像感染了。我得去請醫生。」話雖這麼說,可在場三人誰都知道,已經過了幾天,風聲肯定越來越緊。這時候找醫生來查看槍傷病人,會冒多大的風險。所以丁珩才想自己挺過去。
  
  陳北堯目光越過慕善,看一眼丁珩道:「扶我過去看看。」
  
  慕善想想也是,他們是一類人,對槍傷比她有經驗。陳北堯在她的攙扶下,略有些艱難的站起來,緩緩走到丁珩面前。
  
  「是感染了。」他目光微沉,「能找到可靠的醫生嗎?」
  
  慕善答:「布瑪說過,村裡有個獨居的老醫生,曾經是軍醫。我讓布瑪把他請過來再說。」
  
  陳北堯點頭,看一眼丁珩,丁珩便也點頭對慕善道:「你小心點,不要勉強。」
  
  慕善想的是事後重金封口,而且她想,從醫多年的老人,多少會有些惻隱之心吧。可兩個男人不約而同想的卻是,原本計劃兩天後就走,老軍醫如果不聽話,殺了更安全。
  
  慕善跟布瑪說了,布瑪一直以為丁珩是慕善的哥哥,聞言二話不說就去找軍醫。過了一會兒,她卻一個人回來,示意慕善,對方要先收到錢才肯過來。慕善身上只餘一百多美金。她原本不介意把那張一百的給醫生。但想了想,還是先給了張20的。
  
  過了一會兒,醫生終於來了。他個頭不高,五十歲上下,整張臉看起來像塊樹皮又平又乾。所謂面由新生,慕善做顧問見過的人多,這種長相大多性格勢利尖刻。
  
  醫生進屋,看到慕善,皺眉:「大陸人?」
  
  他用的是漢語,慕善心想,原來他也是老國民黨人。可是大陸人有什麼可皺眉的?
  
  「是,我是北京來旅遊的。前幾天我哥哥中了流彈。」慕善答道。
  
  醫生點點頭,走進裡屋,看到簾子擋住半間屋子,一怔。慕善把他引到丁珩面前,他看了看傷口,又摸了下丁珩額頭,搖頭:「感染太厲害,不好治。」
  
  慕善哪裡會不懂,把那100美元拿出來,塞給他:「醫生,請一定救我哥哥。」
  
  醫生把錢收進口袋,指著丁珩傷口:「這是誰處理的,不感染才怪。現在情況這麼嚴重,槍傷的藥也不好弄。」
  
  「醫生,我只有那麼多錢了。」慕善道。
  
  醫生看她一眼,對布瑪說了句什麼。布瑪快步走出去,過了一會兒,又拿著一張一百美金給醫生。醫生收了錢,這才打開隨身藥箱,為丁珩處理傷口。
  
  這讓慕善有點不舒服——布瑪幫了她那麼多,現在還把她給的錢拿出來當藥費。這醫生明顯趁火打劫,人善被人欺麼?
  
  她忍著火,等了約莫一個小時,醫生終於處理完。他給了慕善一些草藥,告知了用法,然後道:「這是三天的量。你到時候再來我這裡取藥。」
  
  慕善哪裡會不明白。三天後又得花錢。醫生看她遲疑,忽然道:「我聽說前幾天有坤塔首領的殘兵逃過來,現在將軍懸賞一百美元一個人頭,這小子不會是逃兵吧?」
  
  慕善沉默片刻,笑笑:「你等等,我想起還有塊手錶可以給你。請把足夠的藥一起給我。」
  
  「我看看。」醫生在客廳坐下來。
  
  慕善關了房門,走回陳北堯那邊,開始翻自己的衣物。那頭的丁珩撩開簾子,喘了口氣,跟陳北堯交換個眼神。
  
  慕善終於摸出槍,握在手裡。回頭看到兩個男人都盯著自己,低聲道:「我去嚇嚇他……這種人貪財怕勢,不讓他有點顧忌,也許這邊拿了我們的錢,轉身,又去領賞。是吧?」
  
  她握著槍,站在屋裡沒動。因為手心不知何時全是汗,她扣著扳機和槍身的手指,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這人不能留。」丁珩緩緩道。
  
  「不可以。」慕善的手抓上門把手,又捏了捏槍。她覺得這人雖然可惡,但怎麼樣也罪不至死。要她果斷的為了自己人的安危,殺死一個無辜人的性命,她做不到。她就想嚇嚇他,她告訴自己這種人只要吃到苦頭,絕對膽小怕事不敢聲張。
  
  可當日絕境中持槍殺人是一回事,現在要讓她走出去,拿槍威脅一個手無寸鐵的老人,又是一回事。她竟然有點緊張——她這輩子還沒拿槍威脅過別人。
  
  身後的陳北堯將她的動作神色盡收眼底,忽然扶著椅子,極緩的站起來。
  
  「你幹什麼?」慕善察覺到響動,衝過去扶住他。與此同時手中一空,槍竟然已經被他錯手取走。
  
  「我來。」他盯著她道,「放心,我不殺他。」
  
  「可是你不能站……」
  
  「穿衣服,叫他進來。」
  
  僅是穿上一件短衫和短褲,就花了十多分鐘。陳北堯額頭一陣細細的汗....
  
  他很堅持,慕善只能依他,出去叫了醫生。當她跟醫生走進來時,醫生一愣,慕善也呆住了。
  
  陳北堯陰沉著臉,站在窗前。他什麼也沒扶,彷彿毫無異樣的站在那裡。挺拔修長的身材,在軍綠色短衫迷彩褲的襯托下,清瘦而精壯;他的神色很冷漠,兩道目光銳利逼人,像以往那樣,輕而易舉帶給人無所不在的威懾。
  
  「慕善,你先出去。」他在椅子上坐下,隨手把槍放在窗台上。
  
  慕善有些不安的退到門外。過了一會兒,忽然聽到裡面傳來醫生一聲慘叫,頃刻卻又沒了聲音。她又驚訝又疑惑——陳北堯說不會殺他,就肯定不會殺。難道他要把醫生打殘廢?可又沒聽到槍聲?他現在一身的傷,就算打架,也打不過醫生吧?
  
  正焦急著,門卻從裡面打開了。醫生跌跌撞撞衝出來,把那兩百美元往慕善手裡一塞,結結巴巴道:「對不起,20,20其實就夠了。」說完也不等慕善回答,推門就快步走了。
  
  布瑪也很疑惑,向慕善表示,醫生性格很清高,第一次看到他這麼好說話。慕善走進房,便看到陳北堯微僂著背,靠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氣。看到她,他直起身子,淡道:「放心,他不會亂講話。」
  
  慕善心疼得不行,連忙扶他躺下道:「你為什麼要逞強?」
  
  陳北堯躺下緩了一會兒,輕輕握住她的手。
  
  他從沒這麼強烈的覺得,槍這種東西,根本就不該出現在她手中。看到她剛剛握著槍發呆,他彷彿能感覺到她內心的掙扎。
  
  這令他感覺到一種深刻的褻瀆,對她的褻瀆。這令他憤怒,對醫生小懲大誡。與此同時,他還感覺到一些厭惡,一種隱隱的對害她落到如此境地,不得不持槍殺人的自己的厭惡。
  
  他把槍放在自己枕邊,淡道:「今後你不要碰槍。這些事情,我做就可以。」
  
  慕善一怔,眼眶忽然有點酸。
  
  丁珩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從頭到尾旁觀這一切——旁觀陳北堯白著一張臉,在慕善身後顫巍巍站起來;旁觀他卡住醫生的脖子,滿眼冰冷殺氣;也旁觀醫生離開後,陳北堯差點摔倒在地,卻在慕善進來時神色自若得像什麼也沒發生。
  
  而此刻,他旁觀著他們忘記了他的存在,溫柔而繾眷的相擁在一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3
發表於 2015-1-27 12:40:08 |只看該作者
42、無我

     也許那老軍醫的確是治療槍傷的能手,丁珩第二天一早就退了燒,令慕善放下心來。又過了兩天,實在不能再拖了,三人決定當晚就走。
  
  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慕善在布瑪的房間換好衣服,走到客廳,布瑪捂著嘴笑,目光慈祥。慕善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禁莞爾。布瑪亡夫的便裝穿在她身上,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寬寬大大全沒了形狀。她走進房間,陳北堯和丁珩看到她都是一怔,笑了。
  
  屋內鴉片湮沒散,他倆穿著同樣的半舊衣物,人還坐著,卻顯得格外高大挺拔。陳北堯指間還有鴉片煙卷,他微瞇著眼,雙眸卻極為明亮。丁珩也比平時精神許多,對慕善道:「很可愛。」
  
  慕善很少被人誇可愛,聽到也不以為意。上前先扶丁珩站起來,把準備好的一根枴杖遞給他,再扶陳北堯。陳北堯站起來的時候,嘴唇不經意擦過她耳後整齊綰起的長髮,低聲道:「很性感。」
  
  原本慕善的心情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緊張。可見這兩人一開始優哉游哉的吸著鴉片,現在更是有閒心出言調侃,她不知道他們是真的毫無畏懼,還是已經被鴉片弄得興奮異常。
  
  三人相攜走到客廳,布瑪看到兩人的樣子,竟然有些難過,抹了把眼淚,大概是想起了亡夫的英姿。陳北堯和丁珩也知道這些日子多虧布瑪,出言道謝。四人繞到房子後頭,從山坡緩緩向下就到了河邊。只見村中小河如同一條墨色的玉帶,在夜色中寂靜蜿蜒。唯一的光亮,是沿岸稀疏的民居燈火,還有天際垂落的星星。
  
  小船五米長、一米寬,像一片細長的葉子。船篷泛著暗光,裡面空落落的。三人在船邊向布瑪告別,布瑪雙手合十,竟然用生澀的中文道:「諸惡莫作,諸善奉行。再見。」
  
  兩個男人都沒說話。慕善與布瑪已經很熟,聽到她的話,眼眶微濕,也雙手合十,深深鞠了個躬。
  
  上了船,順流而下,村落和布瑪瘦小的身軀頃刻就看不到。只有暗黑的河水,兩岸叢生的雜草,像一個幽深而詭譎的夢。慕善摸著身旁布瑪為他們準備的乾糧,默默的想:布瑪看似金三角的貧弱婦女,丈夫死了,也沒有子女。可她其實心比天地寬,她活得比他們三個都通透。這樣想著,慕善的心也平靜下來。諸惡莫作,諸善奉行,她在心中默念,這句佛偈她不會忘,不可以忘。
  
  陳北堯和丁珩相對而坐,沒有光,兩人的身形輪廓都隱在陰暗裡。怕被岸上士兵發現,三人都盡量不說話,就這麼沉默的走了有半個多小時,流速減緩,船行得明顯慢了,慕善拿起漿坐到船尾,幾乎悄無聲息的開始划動——這還是她這幾天專門跟布瑪學的,好在她動作靈巧、力道掌握得很好,小船走的又快又好。
  
  這大概還是兩個男人第一次讓女人做苦力,自己乾坐著。可他們都知道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只能靜坐不動。兩人拿著望遠鏡,一前一後觀察兩岸動靜。只是在慕善累得微喘的時候,兩人會不約而同放下望遠鏡,轉頭看過來,然後對視一眼,沉默不語。
  
  沿途也有稀稀落落民居,甚至還有高達五六層的樓房,燈火通明。岸邊偶有三兩個人影,看到小船,也只當他們是普通漁民晚歸,沒有察覺異樣。就這麼一路安靜疾行,沒有驚動任何人。直到河岸旁出現一束格外明亮的燈光——軍用探照燈。
  
  一個圓形建築物,在夜色裡顯得暗白而堅硬——那是河岸邊的碉堡,燈光就是從那裡射出來的。陳北堯低喝道:「靠邊!」慕善立刻調整方向,讓小船沿著二十多米寬河面的一側,緊貼著河床行駛。
  
  「慢!」丁珩低聲道。慕善將漿一停,堪堪躲過從船頭正前方十米處掃過的探照燈,嚇得一陣冷汗。眼見那燈光朝另一側河岸掃射過去,丁珩和陳北堯幾乎同時壓低嗓子道:「走!」慕善手勢飛快,小船瞬間滑過窄窄的橋洞,離開探照燈範圍。
  
  眼見身後碉堡消失在夜色裡,那抹嚇人的燈光也變得遙遠,慕善滿手的汗,漿也變得滑不溜秋。她想,果然事在人為。原本她聽布瑪打探的消息,河上有兩道關卡,只覺得前途渺茫。可第一道關卡就這麼輕易過了,其實也沒有想像中可怕。她抬頭看著那兩個男人,他們其實也不能預料這條路有多危險,卻敢搏一把。是不是這個特質,令他們總能賺到更多的錢、走到更高的位置?也許他們生性就屬於這個弱肉強食爾虞我詐的世界。
  
  又走了有兩個小時,接近半夜三點,再沒遇到哨兵。再過兩個小時就要天亮,三人越發警惕。慕善的手已經累得麻木,劃漿的手勢也有些變形。船身在河水中猛的一歪,眼看要原地打轉。慕善連忙用力,才止住勢頭,調整回筆直的方向。與此同時,船艙裡兩個男人身形同時一動。
  
  「你休息。」
  
  「我來。」
  
  兩人同時道。
  
  慕善估計很快要接近下一個關卡,再強撐只怕會害了大家,她乾脆道:「丁珩划一刻鐘換我。」陳北堯身形一頓,丁珩起身緩緩爬過來,從慕善手裡接過漿。慕善讓丁珩來接,完全是從全局考慮。雖然丁珩前幾天傷口感染,但是只中了一槍,傷勢比陳北堯還是要輕。而且他雙腿活動無恙,萬一有事,也能及時響應。慕善沒注意到,這似乎成為這些天來,三人相處的慣有模式——他們在各自的商業黑道帝國都是呼風喚雨,可現在遇到矛盾,竟然都是由她來拍板決定,她不知不覺充當了兩人的潤滑劑。而他們兩人,對這一點倒是心知肚明,卻也願意默認。
  
  慕善爬回船艙,只覺得雙臂都不是自己的了,雙腿也是麻木難當。陳北堯靠坐在她對面,一隻手舉著望眼鏡,另一隻手無聲的抓起她的手臂,重重的揉。慕善舒服得都想叫出來,可又不敢大聲,只能長吁口氣靠在篷上,一動也不想動了,陳北堯見慣了她倔強獨立,難得見到她疲軟不堪。想起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連續划槳幾個小時,骨子裡明明也有跟他酷似的狠勁。他心疼之餘,無聲的笑了。
  
  月光如水,暗河寂靜。過了約莫十來分鐘,慕善覺得緊繃的身體得到緩解,低聲對陳北堯道:「謝謝。」陳北堯將她的手牽到唇邊一吻,雙眼依然一動不動透過望遠鏡注視著前方。慕善也拿起另一個望眼鏡注意著後方。丁珩低頭划漿,微微有些喘氣,船行得卻算平穩敏捷。
  
  終於,在幾分鐘後,他們遇到了第二個關卡。同樣的小橋、同樣的碉堡、同樣的探照燈。只是這一次,河裡還停著艘小船,船頭一盞白燈,兩個士兵正坐在船艙裡,舉著酒瓶,吃著飯食。
  
  三人都吃了一驚,原想依樣畫葫蘆混過去,這下不成了。如果在這裡掉頭,只怕動靜更大更引人注意。三人沉默片刻,只能看著船一點點行駛至橋下,行駛到士兵們的正對面。果然,一個士兵站了起來:「什麼人?」他用的是漢語。
  
  丁珩的漿緩緩停住,船身也為之一滯。他微抬起頭,語氣恭敬,還帶著幾分熱絡,完全像換了個人:「長官,我們是敏亞村的,剛從長水村探親回來。路封了,就走了水路。」敏亞村就是離鎮上最近的村落,長水村是布瑪那個村子。這是他們早就商量好的說辭。路已經封了幾天,他們只能說是滯留在封鎖圈內,現在家中有人急病,想要趕回家。
  
  「敏亞村啊?不可以,現在路封了,你們回長水吧。」那士兵答道,另一個士兵也放下酒瓶站起來。
  
  「長官,通融一下啦!七十多歲的老母親病了,趕著回去看最後一眼。求你們啦。」丁珩學著他們說話的語調,語氣有些難過。慕善在艙中看著他,心提到嗓子眼。陳北堯握住她的手,在黑暗裡緊盯著對面的士兵。
  
  「……那你們過來,我們檢查檢查。」
  
  慕善聞言,把準備好的一把泰銖遞給丁珩。這個錢不能多,也不能太少。
  
  小船緩緩靠近兵船,一個士兵跳過來,探頭往艙裡看了一眼。丁珩笑道:「這是我哥哥妹妹。」陳北堯和慕善立刻起身,恭敬道:「長官好。」小船狹窄,他們這一半直起身子,顯得特別擁擠。那士兵不耐煩的擺手:「坐下。」他抬頭,正好在那一艘船燈光下,看清丁珩的臉,微微一愣——丁珩容貌出眾,有點出乎他的預料。
  
  丁珩當然察覺出他神色異常,忙掏出錢塞到他手裡。他掂了掂厚度又看了一眼,轉頭對另一個士兵道:「我們中國有句老話,『百善孝為先』。放他們走吧。」
  
  那士兵沒說什麼,一彎腰進了船艙。先前那士兵道:「你們等等,我跟少尉說一聲。」
  
  船艙中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兩千?行,放。只要不是兩男一女就可以。對了,都長得漂亮,上頭說的。老子今天剛接到通緝令,明天軍部就會派出搜捕隊了。」
  
  兩名士兵明顯一愣,而陳北堯三人這才知道船艙裡還躺了個他們的上司。丁珩的反應也是極快,抬手就箍住身旁那士兵的脖子,另一隻手將他持槍的手臂一絞,他吃痛低呼,槍落入丁珩手裡。然而對方畢竟是訓練有素的野戰兵,槍一脫手,單手一拐,手肘擊向丁珩胸口!
  
  一記重擊,丁珩躲閃不及,悶哼一聲,身子幾晃,卻沒倒,抬手就是一槍「砰」的打穿那士兵的頭。對面船頭上士兵見狀大怒,抬槍就射!丁珩也同時舉槍,但被身前士兵遮擋牽制,這一槍,就比對方慢了半瞬!船中那名少尉低罵了句,黑影一閃,黑黢黢的槍口也對準了這邊。
  
  「砰、砰、砰、砰!」四聲槍響。三具身體緩緩滑倒。
  
  丁珩忍著劇痛,一把抱住懷中的嬌軀;慕善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尖叫出聲;陳北堯一下子從後面撲上來,手勁奇大,把慕善從丁珩手裡奪回來。丁珩沒有防備,手中一空,這才反應過來,抬手摀住慕善中槍的腹部,壓住正緩緩流逝的鮮血。
  
  「快走!」陳北堯目光全在慕善身上,聲音陰冷狠厲。丁珩靜了幾秒,抬手把慕善冰涼的手重重一握,這才鬆開,衝到船尾,拿起船槳拚命的划。
  
  對面船上,那名少尉趴在船艙口,另一個士兵仰面倒在船頭。兩發子彈都正中眉心,正是陳北堯的手槍射出的。然而陳北堯動作再快再准,也不能阻止已經射出的子彈!當那士兵向丁珩射擊時,慕善看得明明白白,抓起船槳就朝士兵丟過去——射向丁珩的子彈打在船上,可少尉見狀卻調轉槍頭,一槍正中慕善的腹部!
  
  一切發生得極快,他們幹掉三個人逃脫,槍聲已經驚動了遠方的營地,從河岸邊到肉眼不可及的遠處,高高的崗哨樓,燈光次第亮起,彷彿全部河邊的動靜吸引,大軍蓄勢待發,頃刻即至要把他們活捉。現在耽誤一秒都是危險,陳北堯和丁珩只能輪換著拚命划船,希望在最後這段水道,逃脫敵人的追捕。這一段河水湍急,誰能知道是他們殺了士兵順流而下?他們逃脫的幾率極大!
  
  只是他們沒想到,這次的代價,竟然是慕善。
  
  黎明前夕,夜色最為幽深寂靜。
  
  前方,水道即將沒入大河,隱隱可見河岸邊,城市安靜沉睡的輪廓。背後,並沒有追兵的聲響傳來。
  
  他們幸運的成功了。
  
  陳北堯抱著慕善坐在船頭。因為鴉片的原因,她已經睡著了。他給她包紮好傷口,鮮血淌滿她的整個腰腹,也淌滿他的雙手。他看著懷中蒼白黯淡的臉,有些出神。他知道她活的幾率很大,知道她現在只是昏迷了只是睡著了。可他抱著她冰冷的身體,只覺得那寒意彷彿也侵入自己,令一顆心彷彿被冰雪覆蓋,麻木得沒有一點知覺。
  
  丁珩半躺在船尾,隔著空空的船篷,望著對面的兩人。他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傷口大概又崩裂了,鴉片的效用大概過了,他的意識也有些模糊。現在隨便來個人就能把他殺死。可如此艱難的逃亡之夜後,他也不想動了。他只是看著他們。月光彷彿要趕在太陽出現前,綻放最後的餘暉,在頭頂亮得嚇人。暗黑平靜的水面,波光如碎玉。天光水色間,他覺得這艘船就像一個漂浮的夢。而陳北堯抱著慕善長久孤坐的身影,就是這個夢裡唯一的亮光。他的臉清寒如雪,她的臉也白得嚇人。他們坐在那裡,是一對至死不渝的戀人,在他們的世界裡,癡癡凝望,天荒地老。
  
  而他只能坐著這裡,看著自己的殺父仇人,抱著自己心愛的女人,不能動,竟然也不想動。模模糊糊間,他拿著槍站了起來,又彭的摔倒在船上。他抬起頭,看到陳北堯看了過來。他連滾帶爬到了陳北堯面前,舉起手裡的槍。陳北也堯抬起槍,居高臨下對準他的額頭。
  
  不知過了多久,陳北堯的手緩緩放下來,不再看他一眼,只是將臉溫柔的貼近慕善,彷彿已經睡著了。而丁珩手中的槍一鬆,掉在地上。他往船艙裡一癱,疲憊的閉上了雙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4
發表於 2015-1-27 12:40:21 |只看該作者
43、代價

      曼谷,蓮花國家大廈酒店,高層總統套間。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天空蒼白陰冷。陳北堯躺在寬大舒適的床上,拿著手機。電話那頭的李誠聲音幹練沉穩:「老闆,嫂子怎麼樣?」
  
  陳北堯看一眼內間的門,淡道:「醫生剛做完手術,她還沒醒。」他說這話時,隔了一條過道、金碧輝煌的客廳裡,一名中年醫生和他的助手們,正坐在沙發上,大氣也不敢出。幾名黑衣保鏢拿著槍,站在他們身後。他們稍有異動,哪怕只是低頭喝了口水,立刻有一柄槍對準他們的後腦。
  
  電話那頭的李誠道:「嫂子吉人天相,不會有事。老闆,那是泰國國家醫學院最好的醫生,無論如何不能殺。」
  
  「我有分寸。」
  
  「……其他事情,我全安排好了。那我現在上來?下一步要怎麼做?」
  
  陳北堯的眸色很安靜:「你半小時後上來。」
  
  掛了電話,陳北堯抓起床邊的枴杖,深吸一口氣站起來。他靠著牆,慢慢走到裡間。這是整個套房最深處的房間,只開了盞橘黃色的地燈,朦朧而柔和。
  
  慕善就靜靜躺在床上。薄薄的被子一直蓋到她脖子下方。陳北堯走到床邊躺椅坐下,隔著半米的距離看著她。
  
  她的頭髮她的臉,還有她的身體,已被女傭擦得乾乾淨淨,房間裡再無血腥味,只有淡淡的草木皂的清香。她的眼睛閉得很緊,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鵝蛋臉越發顯得白。
  
  陳北堯看了一會兒,手插進口袋,摸到那粒子彈。子彈頭禿禿的,觸手彷彿還有她身體的餘溫,他發現自己的手指竟然比子彈還要冰涼。
  
  他扶著床邊,緩緩離開躺椅,將她的被子掀開一角,自己慢慢躺下。他一隻手臂橫在她的頭部上方,摩擦著她的長髮,輕握她那一側的肩膀,將她環住,另一隻手卻不可以像往日那樣環住她的腰,只能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極涼,令他微微蹙眉。他沒穿襪子,腳掌輕勾,將她的赤足包在當中。
  
  她被子下的身體,除了受傷的腹部,不著寸縷,像一塊光滑的玉。可他生怕牽動她的傷口,碰都不敢碰,只能這樣頭挨著頭,手牽著手,足貼著足。
  
  就這麼一動不動躺著有十幾分鐘,他才小心翼翼的退開,為她蓋好被子,緩緩站起來。
  
  他撐著枴杖往門口走了幾步,又覺得剛才哪裡有點不對。回頭一看,原來被子還是有點凌亂,她的一隻足差不多都露在被子外。他走過去,微提起被子想給她蓋好,低頭卻看到渾圓如玉珠的小腳趾上,一點血痕。
  
  大概是女傭擦漏的,又或許是從他身上蹭到的。陳北堯蹙眉,從旁邊拿起濕毛巾,微彎下腰,仔仔細細將那一點血跡擦拭乾淨。手中玉足光滑柔軟,一如記憶中的粉嫩可愛。
  
  他看了一會兒,把濕毛巾一丟,慢慢蹲下,一寸寸含在嘴裡親。然後他仔細把這邊被子蓋好,手又探進被子裡,摸到她另一隻足,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動作,這才緩緩站起來。
  
  他走到門口,帶上了門,上了幾層反鎖,又設了密碼。確認安全無誤後,他把門鑰匙放進褲兜,這才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連續的運動令他喘了幾口氣,他拿過水喝了幾口,閉目沉思。
  
  過了一會兒,李誠敲門走了進來。
  
  這次陳北堯等人遇險,實在出乎意料。李誠那天在封鎖線外等了幾個小時,眼見沒有消息,就知道出了問題。他也試圖僱傭當地士兵,強行突破封鎖線。但僱傭軍的消息匪夷所思——首領暴斃,蕈成為新的首領,投靠了君穆凌將軍。現在整個北部,都是君穆凌將軍的地盤。
  
  混戰中死了很多人,僱傭軍也不敢接這樣的任務。而李誠要靠自己帶來的幾十個人,從重兵防衛的金三角找到兩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他通過泰國高官向君穆凌將軍施壓,君穆凌的回答是一定提供幫助,可他收到僱傭兵的內部消息,卻是君穆凌對陳北堯和丁珩發出了搜捕令。瞎子都知道,君穆凌吞併首領的地盤絕不是一時起意。可陳北堯卻恰好在這之前,從首領手裡套走一百億,君穆凌得到的根本是個空殼,他怎麼會放過陳北堯?
  
  就在李誠拿著那份剛剛發出的搜捕令,感到絕望之時,卻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陳北堯竟然搶在大搜捕開始之前,逃了出來。若是再晚上一兩天,只怕蒼蠅都飛不出金三角。
  
  李誠還記得昨天中午趕到小鎮,找到陳北堯的情形。那是一間普通民居,一家三口在角落裡瑟瑟發抖。陳北堯舉著槍,抱著慕善,渾身是血坐在客廳地盤上。看到李誠,他只說了一句話:「救她....」就閉上雙眼。李誠嚇得心頭猛跳,試了試陳北堯還有微弱呼吸,這才稍微放心。後來他才知道,陳北堯拖著傷體,整整三十多個小時沒睡,才會一頭栽倒。
  
  而當他們終於回到安全的曼谷時,君穆凌顯然也收到消息,他給陳北堯的口信同時送到。
  
  「亞澤在他們手上。」李誠道,「要我們把首領的錢全吐出來,他們才放人。我核算過,首領欠地下錢莊的幾十億,已經成了無頭債。他之前的身家是四十六億美元。」
  
  「四十六億換周亞澤?」陳北堯緩緩重複,又問,「你怎麼看?」
  
  「我聽老闆的。」
  
  「任何人都有價格。」陳北堯看他一眼,平靜道,「除了慕善和你們。」
  
  李誠聞言一時竟沒說話。
  
  陳北堯又道:「不過,用錢不是最好的方法。」
  
  李誠點點頭。他跟了陳北堯幾年,儘管不如周亞澤跟他親近,但也算肝膽相照。只是陳北堯今天波瀾不驚說出這樣的話,四十六億巨資也不能與他和周亞澤相比,實在出乎李誠的預料。
  
  即使一向沉穩內斂的他,也難免心頭波動。平靜片刻,才重新冷靜思考。他覺得陳北堯說得對,吃掉的錢吐出來,今後整個東南亞都會以為霖市陳氏是軟骨頭。
  
  可他們當然不是。
  
  李誠笑道:「原來我還不理解,你來泰國時,為什麼讓我去趟台灣?」
  
  陳北堯微微一笑。
  
  李誠繼續道:「君穆凌說到底離不開台灣支持。我已經查清楚,他性格清高,在台灣政壇雖然說不上話,但站位很明確。之前有幾次無頭公案,也跟他手下的殺手脫不了關係。不少人想把他置於死地,只是鞭長莫及。君穆凌自己支持那位,說不定也想棄車保帥。我們又打通了泰國政府這邊的一些關係。只要再花幾個月,我有信心讓君穆凌孤掌難鳴。只是周亞澤要吃些苦頭。但主動權在我們手裡,他肯定不會死。」
  
  一席話直中要害,正是陳北堯心中所想。他點頭:「台灣青聯幫幫主是我香港叔父的朋友,我再給叔父去個電話。加上本土黑道的力量,最多一個月,就該讓君穆凌吃到苦頭。」
  
  「那我怎麼回覆君穆凌?」
  
  陳北堯沉思片刻:「我再想想。」
  
  李誠又坐了一會兒,向陳北堯匯報了其他財務狀況和人員安排,就離開了套房。陳北堯掏出鑰匙打開門,回到裡間,躺回床上。
  
  此時已接近傍晚,他擁著慕善很快睡著了。第二天一大早,陽光從窗戶透進來,曬在兩人臉上。陳北堯睜眼時,察覺慕善的頭動了動。
  
  他一動不動盯著她,彷彿生怕打擾她的甦醒。她的睫毛微顫,終於睜開,看到陳北堯,她的目光還有些迷糊。可麻醉劑已過,傷口是很痛的。她立刻皺眉,想起了一切。
  
  陳北堯拿起對講機叫醫生,然後把對講機一丟,柔聲道:「我們在曼谷,很安全。你中槍了,沒有生命危險。等你再好點,我們就回霖市。」
  
  他知道慕善會問什麼,所以先把重要信息告訴她,免得她再開口。慕善點點頭,近乎乾涸的聲音問:「丁……珩?」
  
  陳北堯沉默片刻,道:「大概被他的人救走了。放心,我答應過你,就不會食言。」
  
  慕善看著他,目露微笑。
  
  這時醫生走了進來,陳北堯挪到躺椅上,靜靜看著她。過了約莫二十分鐘,醫生才激動的被放走了。女傭給慕善餵了些流食,也退了出去。陳北堯坐起來,把慕善的手一牽。
  
  慕善有些虛弱的笑笑:「……不要久坐。」
  
  陳北堯又躺回她身旁,用之前的姿勢,小心翼翼圈住她。慕善在他懷裡,聞著他身上藥味中卻似乎夾雜著煙味,她疑惑的看著他:「……煙?」他槍傷完全沒好,根本不可以抽煙。
  
  陳北堯身形一頓。之前慕善做手術時,他的確抽了一兩根。他沉默片刻道:「緩解壓力,以後不會。」
  
  壓力?慕善有些心疼,又覺得自己跟他都很傻。其實那天夜裡,她並不是勇敢到為丁珩擋槍。雖然丁珩對她有救命之恩,但是她一個菜鳥,捨身救他實在不自量力。當時的反應完全是條件反射,只是想拿槳給丁珩擋一下,誰知道就中了槍,痛得死去活來。
  
  她有些後怕,問道:「……會有……後遺症嗎?」
  
  陳北堯在她額上一吻:「別亂想,你會很健康。等你好了,我們就要孩子。你剛醒,好好休息,什麼也不必擔心。」
  
  慕善點點頭。她睡了很久,此時也沒有睏意。靠在他肩頭,望著天花板。陳北堯閉上眼,臉頰貼著她的長髮,那裡的觸覺柔軟宜人,令他身心舒暢。
  
  「我……愛你。」微不可聞的聲音。
  
  陳北堯猛的睜眼,側頭看去,只見慕善也正看著自己。那雙往日聰慧倔強的雙眼,此刻卻很平靜。好像這一句話再尋常不過,再自然不過。
  
  這完全是出乎他意料的一句話。他仔仔細細看著她的臉,不放過任何一絲表情。她卻闔上雙眼,只有嘴角微彎。似乎承認了她愛他這個事實,她已經極為滿足,再無半點渴求。
  
  陳北堯緩緩問:「你知不知道對我說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慕善睜眼盯著他,只是這一次,她的目光裡有明顯的憐惜。
  
  陳北堯好像模糊觸到了她心中所想,卻又不太清晰。
  
  慕善目光不變的看著他,蒼白的唇再次輕顫:「諸惡……莫作……」然後,她的左手五指,悄無聲息的張開。
  
  陳北堯心頭巨震——這場景似曾相識,只不過這一次,是她張開了手在等待。
  
  陳北堯立刻握住她的手。他小心翼翼的擁著她,目光卻透著窗外,看著極遠的地方。
  
  下午的時候,慕善吃了點東西又睡著了。陳北堯得到精心照料,身體恢復得很快,拄著枴杖走到外間。他拿起手機,沉默片刻,撥通李誠。
  
  「告訴君穆凌,我同意給錢。」
  
  「……老闆這……」
  
  陳北堯看著窗外朦朧的天色,漂亮的曼谷城在一年難得的陰雨天氣中,展現出乾淨新鮮的輪廓。
  
  陳北堯緩緩道:「除了錢,我不想因為這些毒梟,付出其他代價。」
  
  李誠心頭一震。
  
  他生性內斂穩重,其實陳北堯肯做這個決定,何嘗不是他希望的?與金三角毒梟鬥個你死我活,雖然有把握,但勢必是一條腥風血雨的路。這次就差點讓陳北堯和慕善回不來,誰知道下一次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只是四十六億說放就放,有幾個人能做到?
  
  想到就此罷手,李誠緊繃的精神彷彿也就此放鬆下來,他恢復幹練的語氣:「……好,我明白了,我會去安排。」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5
發表於 2015-1-27 12:40:37 |只看該作者
44、談判

      陳北堯和慕善還滯留在泰國,丁珩已經躺在霖市的家中。他只中了一槍,又沒傷到肺,在三人中算最輕的。而且他必須趕回霖市主持大局,所以不顧旅途勞頓,當晚就回來了。
  
  逃亡那天清晨,他和陳北堯將船靠了岸,陳北堯抱著慕善轉頭就走。縱然丁珩放心不了慕善,也不可能再跟陳北堯一路。他知道迄今為止兩人還不動槍,只不過都顧忌慕善。要以死相搏也不過是轉瞬之間的事。而且陳北堯勢必豁出命救慕善,他留下也是徒勞,萬一陳北堯的人比呂氏的人早到,他的情況就不太妙。
  
  更重要的原因是,這些天三人相處,儘管慕善一視同仁,可在她心中孰重孰輕,清楚明確。丁珩儘管這些日子歷經磨難,性格沉實許多。但傲氣仍在。每當他想起慕善對陳北堯的柔聲切語,只覺得心頭隱痛。饒是喜歡與慕善朝夕相處,饒是不願在面上輸給陳北堯分毫,更多的時候,他還是盼著這段日子快點結束。
  
  但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看著陳北堯抱著慕善遠去,他原本朝另一個方向走。可走了幾步,悄悄轉身又跟了上去。陳北堯當時大概也有些癡迷了,一直沒察覺他的行蹤。他看著闖入民居,安置好慕善;看他奪了主人的手機,聯繫好李誠。
  
  丁珩才放心離開。只是他永遠記得這一天的感覺——他跌跌撞撞走在人群裡,頭頂的陽光暈眩刺眼。他想起昨晚陳北堯抱著慕善孤坐船頭的樣子,那幅畫面反反覆覆提醒他,哪怕同生共死,到頭來他也只是個局外人。
  
  饒是家中突逢巨變,他歷經磨難,重整旗鼓也能意氣風發。可這一刻,他卻產生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孤獨。
  
  回到霖市,好在呂氏平平穩穩,並無大亂。他掌控呂氏時間不長,家族中也還有不少有異心。但金三角毒梟積威太重,饒是他失蹤了這麼久,也無人敢亂。不過他再晚回來些,就難說了。
  
  他未對外公佈中槍的消息,只派幾名心腹穩住局面。又趁機吞併雲南達瀝的地盤。敵強我弱因緣際會,短短的時間,呂氏的毒品勢力越發壯大了。
  
  現在他身體好了大半,在呂氏的聲望也更高。可此刻他躺在大床上,聽聞陳北堯滯留泰國,只為慕善身體好一些才返回;還聽聞陳北堯主動服軟,要退給君穆凌一大筆錢。他驚訝之餘,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這些天忙於生意,加之刻意收斂,他自覺對慕善的心思似乎也淡了些。可此刻隱隱覺出陳北堯有徹底洗白的念頭,卻又忍不住有些惱怒的想——他們真的要在一起一生一世?
  
  他不後悔為了救慕善中槍。可他真的有些後悔,那夜在船上,沒殺了陳北堯。
  
  步入冬季,與霖市的清寒不同,曼谷依然陽光熾烈,偶爾大雨淋漓。
  
  慕善已經能夠偶爾坐起,只是還不能下床。陳北堯每日陪著她,自己的傷已好了大半。他沒有告訴她君穆凌將軍的事,只說等她好些就回霖市。
  
  這天是週六,陳北堯告訴慕善自己去跟泰國副總理吃飯,就離開了酒店。事實上也是如此。
  
  宴會安排在另一家豪華酒店的頂層。除了保護副總理的軍方,不管是陳北堯還是君穆凌,都只可以帶一名手下進入。
  
  陳北堯和李誠沿專梯而上,剛走進頂層大廳,便看到另一個電梯門徐徐打開,兩個軍裝男人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後面那男人化成灰陳北堯都認識,正是蕈。他也看到陳北堯二人,眼中就帶了漫不經心的笑意。
  
  他前面的男人約莫二十七八歲,一身暗灰西裝格外英挺頎長。兩道濃眉之下,長眸銳利逼人。看到陳北堯,腳步停住,微一點頭,不怒自威。
  
  儘管早知道君穆凌不到三十,但此刻看到他一表人才,與蕈的狡猾陰狠判若兩人。陳北堯縱然對他無感,也不關心,卻也微微點頭。
  
  陳北堯的爺爺當年也是黃埔畢業,打過日本人,腳心一直還有塊未取出的彈片。只是腳被打成了瘸子,吃了半輩子的苦。此時看到君穆凌將軍一身國民黨軍裝英姿勃勃,不由得想起外公僅有的那張戎裝照。
  
  「早就聽說陳老闆威名,上個月,張痕天跟我喝茶,還說未來大陸教父非陳老闆莫屬。」君穆凌眼睛在笑,臉卻沒笑,「這次君穆凌為金三角未來生計,不得不強人所難,希望陳老闆不要見怪。」
  
  他提到的張痕天,是傳說中當今大陸唯一能稱得上教父的人物。據說張痕天既是國內諸多百強企業背後的大額股權持有人,又是華北華中一帶的黑道翹楚。君穆凌提到他,顯然自己也與大陸淵源頗深。而他先挑明自己「強人所難」,反而顯出幾分坦蕩。
  
  陳北堯笑笑,不接他的話茬,反而道:「相見即是緣分,將軍,請!」
  
  君穆凌哈哈一笑,與他並肩走入宴會廳。心中卻想,這陳北堯看著年輕,被自己語言所激,卻不驕不躁,果然性格堅毅深沉。只是他一口答應46億,不知究竟真心假意。
  
  宴會廳足足有一個教堂那麼大,裝飾得富麗堂皇。只在中心巨大水晶吊頂燈下,擺一張沉香木圓桌,只坐三個人。另外就是幾名政府保鏢貼牆悄無聲息的站立。
  
  雖然這次飯局是泰國副總理做東。這名五十來歲的政客只坐了半個多小時。席間,他先問了陳北堯今後在東南亞的投資打算,感謝了他在上次金融低谷時對政府基金的鼎力相助;又詢問了君穆凌台灣那邊某人的健康狀況,還問了部隊的給養情況。然後就托辭身體不適,先去樓下房間休息了。
  
  副總理一走,君穆凌微笑道:「一直聽說陳先生心狠手辣,倒沒想到肯為個手下退還巨款。實在令人敬佩,我敬陳老闆一杯。」
  
  陳北堯淡道:「亞澤是我的兄弟。而且這筆錢是陳某正當投資所得,將軍怎麼說『退還』?」
  
  君穆凌濃眉微揚:「陳老闆這話真對了我的脾氣。不瞞你說,我籌謀多年,就是要除掉首領。眼看事成,被你中途截胡。我十年心血,比不上陳老闆一夜豪賭。原本不想用這下作手段,只是八千子弟無國無黨,我既為孤軍之將就要一力承擔,逼不得已,希望陳老闆不要見怪。」
  
  陳北堯把酒杯一放,道:「亞澤失手落到你們手裡,我付錢贖回,沒什麼不公平也談不上見怪。我有幾個條件。」
  
  「請說。」
  
  「一、金三角的人和毒品,從此不許進入霖市;」
  
  「這個條件有點霸道。國內販毒網絡四通八達,我沒辦法保證。」
  
  「你能保證。」陳北堯笑笑,「金三角的貨,不是都沒能進入台灣嗎?我跟蘇議員吃飯時,他還不信。」
  
  君穆凌聞言,神色微沉。他當然知道陳北堯說的蘇議員是誰——那是他背後那人的敵對勢力,最近幾年很是囂張。而台灣當地黑幫勢力凶悍,非金三角可以撼動。
  
  轉念一想,他卻心頭一驚——陳北堯的話是敲山震虎,示意自己,他跟台灣政界和黑道都有淵源。可如果真的這樣,陳北堯想對付自己只怕不是一朝一夕,為什麼這次肯吐出巨款?
  
  他心頭驚疑不定,面上不動聲色道:「好,陳老闆待我以誠,我就下這道死命令。請繼續說。」
  
  陳北堯笑笑:「如果真的誤入霖市,人和貨的生死下落,陳某概不負責。」他繼續道:「二、我要蕈的命。」
  
  君穆凌一怔,沉下臉:「不行。」
  
  陳北堯淡笑:「46億不是周亞澤一個人的價格,是他們倆的。」
  
  君穆凌話鋒一轉道:「君某心裡一直有個疑惑。陳老闆寧願捨身冒險,也不肯委曲求全與首領合作——可見陳老闆心高氣傲。這一次陳老闆妥協得太乾脆,到底是為什麼?」
  
  陳北堯淡道:「與你無關。」
  
  君穆凌心中早有猜想,卻覺得荒謬難信。此時見他執意要蕈死,越發肯定心中所想,笑道:「陳老闆,你何必置蕈於死地。我已經問清楚,蕈沒有碰過你那位小姐,在金三角的幾天也是以禮相待。擄那位小姐來金三角,說到底是首領的主意,你就不要再遷怒蕈了。蕈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殺的,他也是我的兄弟。」
  
  陳北堯的手指輕輕捏住酒杯,沉默。
  
  半小時後,陳北堯和李誠下了樓。剛坐回車上,就見前排一個男人仰面靠坐著。熟悉的身影,正是多日不見的周亞澤。
  
  李誠拉開車門,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小子沒事吧!」
  
  周亞澤「哎約」一聲,俊臉神色挫敗無奈。陳北堯默默看他幾眼,彎腰坐到後排。
  
  周亞澤看起來沒受什麼折磨,只是眼眶臉頰淤青未褪;肩頭鼓鼓的,襯衣領子露出一小片雪白繃帶,應該是受過傷。
  
  他轉頭看著陳北堯,陳北堯也抬眸看著他。他問:「老大,你真拿46億換我?」
  
  陳北堯淡道:「算你欠我的。」眼中卻露出些許笑意。
  
  周亞澤知道他開玩笑,長歎一口氣,沮喪道:「老子這回真是倒霉透頂。」
  
  原來那天他本來早早在傭兵站等候,卻被蕈撞見。當時他帶著十幾個人,蕈就一個人,周圍的傭兵他也打理好,哪裡肯放過蕈?
  
  但蕈……實在是太厲害了,周亞澤以及他帶來的國內高手,很快被放倒了。其實蕈那天剛剛跟君穆凌將軍秘密會面,看到周亞澤,也是大吃一驚。兩人交手後,蕈怕洩露自己行蹤,直接把周亞澤綁了回去。
  
  卻沒料到他這一失蹤,打亂陳北堯全盤計劃;也讓君穆凌將軍後來居上,以他為人質要挾陳北堯。周亞澤這輩子沒吃過這麼大的虧,恨不得扒蕈的皮,喝他的血。
  
  可陳北堯就此罷手,換他回來。他又感動又失望。待車子行了一會兒,聽陳北堯說要放過蕈,周亞澤心中卻暗暗發誓,一定找機會殺了蕈。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6
發表於 2015-1-27 12:40:57 |只看該作者
45、徹底

     陳北堯的車駕剛離開酒店,蓮花酒店貴賓樓外牆上,一道黑色身影悄無聲息的貼近某扇窗戶。
  
  陳北堯給慕善安排的房間在二十多層,上下懸空,筆直的玻璃牆像一道峭壁,杜絕任何人靠近。可這其中一定不包括蕈。
  
  慕善下身不能移動,躺在床上就著檯燈看書,忽聽到床邊頭頂上方的玻璃窗「卡嚓」一聲輕響,然後就有涼風吹了進來。
  
  她知道窗戶外面裝有鐵網,而且她睡前關了窗。這動靜只令她頭皮發麻,轉頭一看,一個高大身影像棲落的黑鷹,蹲在窗台上,望著她笑。
  
  慕善手邊就是陳北堯給她的報警器,一按下,門外的保鏢就會衝進來。她手指剛一動,就聽到蕈笑吟吟的說:「想他們死?」
  
  慕善的手不動了,蕈說的沒錯。她心頭驚疑不定,她雖不知道細節,但聽陳北堯說會跟君穆凌談和。難道蕈今晚又想把自己擄了去?她這些天顛簸受辱,全因蕈而起,心裡對他頗有怨恨。此時看到他悄無聲息的落地,大刺刺在沙發坐下,她冷冷道:「我現在不能移動,你要是想綁架我,得到的就是一具屍體。」
  
  蕈看到她的樣子,卻有點驚訝:「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中槍了?」
  
  慕善見他不動手,鬆了口氣問:「你到底有什麼事?」
  
  蕈笑道:「知不知道陳北堯剛剛跟將軍提了什麼要求?他竟然想要我的命!」
  
  慕善不做聲,心想:原來今晚陳北堯是跟將軍見面去了。這個蕈果然是將軍的人。陳北堯想要你的命,你本來就不是好人。
  
  可轉念一想,立刻明白,只怕陳北堯是誤會了自己被蕈欺侮。雖然蕈很可惡,但是陳北堯好不容易與金三角勢力握手言和,如果因為這個蕈大動干戈,太不值得。
  
  蕈察言觀色,忽然笑出聲:「我最不喜歡被人威脅。陳北堯想我死,我就來殺他最心愛的女人。」
  
  這話說得陰冷有力,慕善心頭微驚,卻又想:他殺人一向乾脆,要是想殺我,一進來就會動手。怎麼會扯這麼多廢話?那他到底是想幹什麼?這人從認識第一天開始,就讓人看不透。
  
  「你還真不怕?」蕈有點好笑的盯著她。其實他今天來,倒真不是想殺她。陳北堯雖然要置他於死地,但也是他劫走慕善在先。他想,要是自己的女人被人帶走,殺對方一千遍都不足惜,所以也就不生氣了。而且他也不會因為誤會衝突,壞了將軍的大事。只是心頭有氣,就想著來找慕善,怎麼給陳北堯點教訓。
  
  他這人無法無天,原本真的懷著把慕善辦了的念頭。但看她中槍臥在床上,哪裡還有興致?況且看到她,想起自己籌謀十年,也不敢殺首領,卻被這個嬌滴滴的女人一槍殺了,以往對她的花瓶死板的印象反而改觀,覺得她骨子裡跟自己很像,覺得很難得。
  
  不過他面上卻不露分毫,站起來,逐漸靠近床邊:「你喜歡什麼姿勢?」
  
  慕善一時沒反應過來,問:「什麼?」
  
  「做愛啊。」他開始脫襯衣,「陳北堯還有半個小時到,如果你不願意,也可以當成強姦。」
  
  他語氣輕佻,神色認真。慕善一直覺得他性格乖張,現在真的有點怕了。心想就算保鏢衝進來打不過他,但畢竟人多勢眾,也不至於被他殺了吧。他難道真的要大開殺戒?
  
  「你再動我就叫保鏢。」慕善沉著道。
  
  蕈把襯衣往沙發上一丟,露出麥色結實的胸膛臂膀,指了指:「來,咬一口。」
  
  慕善大敵當前,卻有點哭笑不得。覺得這個蕈怎麼像個孩子,又有點瘋癲。可看著充滿男性氣息的修韌肩膀,肌肉勻稱有力,她怎麼肯咬?
  
  「你不咬我咬了。」他像頭高大的豹子,忽然探手抓住她的脖子。速度之快,慕善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就覺得喉嚨一緊。
  
  他分開腿騎在床上,身子抬起,倒是沒壓到她。他的眸中原本寫滿戲謔,可在近距離盯著她後,忽然沒了笑意,眼神有些暗。
  
  「你還是很漂亮的。」他說,一低頭,埋進她的肩窩。
  
  慕善吃痛,卻被他摀住嘴,不能發出聲響。他竟然真的結結實實在她肩膀咬了一口,然後沒有其他任何逾矩,身子一躍,跳下了床。
  
  慕善看不到肩上傷口,但看他一臉滿意,知道齒印肯定很深,又氣又怒。他卻在這時從沙發上提起襯衣,往肩膀上一搭。
  
  「陳北堯太陰了,早點甩了他。」他忽然說。
  
  「不關你的事。」
  
  他光著膀子居高臨下看著她:「其實我們將軍不錯,哪天陳北堯死了,你可以考慮跟將軍。」
  
  慕善索性話都不說了。
  
  蕈看她處處維護陳北堯,沒來由心裡竟然有些惱怒。他想,大概是咬這一口還不夠解氣,得把陳北堯再氣厲害點。想到這裡,他忽然解下手腕上一條不起眼的鏈子,走到慕善面前。
  
  他的速度很快,抓手、套上、鎖緊、放下,一氣呵成毫無停頓。等慕善後怕的抬手一看,手上一道銀色的鏈子,剛好貼著皮膚一圈,不鬆不緊。鏈子看不出什麼質地,雕著細細密密的繁複花紋,頗有異國風情。
  
  「這可是好東西。」蕈笑,「可以殺人。」
  
  慕善皺眉:「你想幹什麼?」她用力脫卻沒效果。
  
  「脫不下來。剪不斷、燒不壞。」蕈笑,「只有我會解。」
  
  「你!」慕善無語。
  
  蕈卻收了笑:「好吧,慕善,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就當是連累你到金三角的賠禮。有了這個,全球排名前100的殺手看到,都不敢動你。你信不信?」
  
  「不信!」慕善怒想,全球前100的殺手跟她有什麼關係?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好不好?
  
  蕈頭一回送出自己視若珍寶的東西,卻被她一臉嫌棄。他有點錯愕又有點生氣,轉念一想,卻又哈哈大笑,儘管房間跟外間隔音,這笑聲有點大,外間立刻有了些響動。蕈一點不慌,跳上陽台,從慕善角度,只看到他輕輕鬆鬆跳了下去。
  
  等保鏢們衝進來一看,大驚失色——外面的鐵網不知被人扔哪裡去了,而夜色中哪裡還有蕈的身影。
  
  在保鏢關切的目光中,慕善下意識抬手擋住脖子上的咬痕,手指又觸到那冰涼的手環,想到陳北堯一會兒就要回來,默然。
  
  蕈雖縱身一躍,卻是抓住從屋頂垂落的鋼索,攀巖而上,而後離開。這些套路他做的很熟,幾分鐘後,就已坐進樓下轎車裡。這裡怎麼說是泰國,難道他還怕陳北堯的人追來?他索性在樓下吃了宵夜才走。
  
  轎車在夜色中穿行,蕈嘴角含笑。
  
  這幾天他的心情著實不錯。首先是將軍全面佔領首領的地盤,多年籌謀一舉成功;其次是他不必再隱瞞身份,儘管他藝高膽大,但多年來,雙重身份始終令他的神經緊繃著。如今得到緩解,竟然又新奇又不習慣。
  
  將軍在前些天授予他少校軍銜時,只說了一句話:「蕈,你今後不必再殺人。」
  
  不必再殺人啊!他看著天上稀疏的星子,想起多年來首領在金三角的暴戾苛刻,想起君穆凌改善農民生活的承諾,也想起了過勞而死的父親,和十六歲就被士兵帶走再也沒回來過的姐姐。
  
  最後,他想起自己隨隨便便就把代表「蕈」的信物送給了慕善。
  
  也許將來慕善真的派的上用場,那他這樣其實算救人吧?
  
  他在心裡冷笑,難道我他媽的是個好人?
  
  蕈走後不到十五分鐘,陳北堯就冷著臉上了樓。看到外間的保鏢們個個一臉灰敗如臨大敵,他笑笑,拍拍其中一個的肩膀,讓他們早點休息。
  
  陳北堯走進去時,慕善神色倒平和,還拿了書在看。陳北堯傷勢沒痊癒,在旁邊躺椅坐下,看著她:「沒事吧?」
  
  慕善抬起一隻手給他看那條鏈子,又拉開領子指給他看,然後道:「你別在意。我在金三角幾天,是受了些屈辱。但是沒人跟我……」
  
  她的話沒說完,陳北堯的唇就堵了上來。這幾天顧忌她的傷勢,他的吻一直淺嘗即止。這次卻有點久未出現的凶狠,等她全身都軟了,他才停下,摸摸她的長髮:「明天回霖市。」
  
  慕善看著他不動聲色的樣子,知道他肯定還在生氣。回頭說不定會想什麼辦法懲治蕈。她不關心蕈,卻怕陳北堯在蕈這種殺手手裡吃虧。便道:「其實客觀的想想,蕈這些天,沒給我任何實質性傷害。」
  
  陳北堯笑笑,道:「別想太多,早點休息。我去洗澡。」
  
  聽著浴室稀稀落落的水聲,慕善想:他的主意我改變不了,糾纏無益,還不如岔開話題。
  
  等陳北堯出來了,上了床,兩人都了無睡意。慕善道:「跟我說說你在香港的事。」
  
  陳北堯微微一笑,卻說了件糗事。原來他那時在香港姑姑家暫住,卻牢記血海深仇,一心想加入香港幫會未雨綢繆,誰知好不容易找到傳說中的某大哥的堂口,卻發現大哥早從了良,堂口改成了茶餐廳。他自幼心思深沉,以為大哥是信不過自己,就在茶餐廳打了三個月的工想探明真相。最後大哥過意不去,專門請他喝茶,跟他說自己混不下去才開茶餐廳。
  
  「那香港還有黑幫嗎?」慕善好奇的問。
  
  「有。」陳北堯笑,「不過聽說超過半數古惑仔都從良了,誰能混一輩子?」
  
  慕善聽在耳裡,忍不住想:他這是在暗示,會為了我不再違法嗎?他說他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是商人,我看也是。可我最近是怎麼了?為什麼現在想起他殺過的人,沒有以前那麼反感?是因為我這些天死人看得太多了嗎?還是我的本性,也是自私的?或者,是我變得開始理解他了,理解他只不過身不由己?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前些天對他的表白,那時他眼神有點陰霾的問:「知不知道對我說這個,意味著什麼?」她怎麼會不懂他的意思,她說了我愛你,他難道還肯放她走?難道還肯遵守三年之約?可情之所至,她明明比以前還要愛他,再做作又有什麼意義?只是這個局,到底要怎麼解?
  
  陳北堯看她神色有些恍惚,隱約猜到她的想法。他一心步步為營,緩緩圖謀,怕她思慮過多壓力太大,他轉而道:「跟我說說你。」
  
  慕善重傷未癒中氣不足,就在他懷裡,小聲的說。說起高三被父母送到臨縣叔叔家高考,陳北堯心頭一動,想,難怪我回去幾次,在你家樓下等半天也沒看到你。
  
  慕善說她是轉校生原本不受重視,她發了狠第一次月考就年級第一,讓所有輕視的人刮目相看。陳北堯摸摸她的臉說:「你一直很聰明。」慕善有些得意的笑,卻沒說後來有認識的人傳開她早戀行為不檢的流言,又因為有不少人給她送情書,害得她被班主任叫去意味深長的訓話,那段時間不少尖子生看她的眼神都是意味不明的。
  
  慕善又說大學時不太認真學習,經常在寢室追TVB連續劇;還說大家一到考試就通宵自習,也挺有意思;還說軍訓的時候有哲學系的女生喜歡穿著內衣在窗口看風景,驚得教官面紅耳赤奪路而逃……陳北堯不禁失笑,心裡卻想,她大學時比高中過得快樂很多。
  
  後來說起工作。慕善當時不肯依父母保送研究生,也不肯考公務員,執意找工作。她那時覺得世界開闊,她想去很多地方,見很多優秀的人,於是就過五關斬六將,應聘成為知名外企的管理培訓生。
  
  「於是從此過上做牛做馬的生活……」慕善歎息道,「那時可真是忙啊,比我後來回霖市創業還忙。週末從來沒想過休息,新人啊,什麼都很緊張,只是想著項目還有那麼沒做好……沒人要我加班,我跟同事自己跑去加班。雖然很累,可是很充實。不過……其實跟你也有點關係,那時候覺得這輩子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了,好像再忙再累,也沒什麼所謂。」
  
  陳北堯聽到這裡,沉默半晌。
  
  他一直覺得自己能給慕善最好的一切,況且她又深愛他,這樣對她才是最好的。而現在聽她講完,他卻發現她的八年,遠比他的精彩,遠比他的生氣勃勃。

  他開始意識到,如果跟他在一起,她其實要放棄很多東西。她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天南海北的走;不可能像跟她同樣優秀的女人一樣,一步步走向職業的巔峰。他的女人,一個涉黑商人的女人,勢必以他為中心,以家庭為中心;勢必被他妥善保護珍藏,而不是自由飛翔。
  
  慕善見他沉默,想起他自十八歲就開始準備報仇,畢業後又進入榕泰,只怕一分鐘恨不得拆成兩分鐘用,哪會有她這樣正常人的經歷心境?這微微令她有些心疼,自嘲道:「其實本來,我也會跟其他大學同學差不多的,要麼爬到個高點的職位;要麼運氣好點,自己的公司能開大點,這輩子也就這麼著了。是有點無聊啊?」
  
  陳北堯的神色很平靜,瞳仁沉黑似有暗光,道:「怎麼會無聊?後來呢?你是怎麼做上項目經理的?」
  
  慕善說起專業如數家珍,只是夜色已深,說著說著,她就迷迷糊糊睡著了。陳北堯看著她,心頭有隱隱的愧疚感。可這份愧疚不會令他想到放手,只會令他心頭泛起寵愛憐惜的衝動。
  
  她的臉在月光下晶瑩如玉,紅唇嬌艷,每一寸在他眼裡都完美得不可思議,看上一眼就令他怦然心動,抑不住的想要親近,想要佔有,想要讓她徹底屬於自己。
  
  他也累了,模模糊糊的想:怎麼樣才算徹底?結婚?生孩子?擁有她的身體和心?
  
  不,那遠遠不夠。
  
  只有跟她一起老死,她是他的女人,一天都不少,才算徹底的佔有。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7
發表於 2015-1-27 12:41:55 |只看該作者
【下卷】

46、不夠

     對慕善來說,回到霖市,就好像回到了人間。
  
  飛機降落在熟悉的停機坪。看著匆忙的旅客一臉平靜,看著霖市的夜色溫柔而清冷,再沒有亞熱帶的濕熱難耐,也沒有一望無際的罌粟赤紅如海,慕善長長鬆了口氣。
  
  慕善還不能久坐,到了家中就被陳北堯打橫抱起,放在床上。她想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父母打電話。
  
  可這個電話打得不痛快。儘管陳北堯心細如髮,去金三角前就給他們去過電話,謊稱慕善去美國交流。誰料一晃兩個月過去?
  
  父母在那頭很不高興,母親甚至對陳北堯也頗有微詞——他們倆個都聯繫不上。慕善哪裡能說真相,只能低聲認錯,又說了幾句調皮話哄母親開心。不過到底是獨生愛女,母親很快笑起來,千叮萬囑慕善注意身體。
  
  陳北堯一直在邊上聽著,大概有半個小時,忽的伸手跟慕善要電話。慕善剛說了個「小陳跟你們講話」,電話就被他拿去。他面帶笑容嗓音柔和,拿著電話就去了客廳。過了一會兒他走回房間,淡道:「你身體沒好,以後不要講太久。」
  
  慕善一聽,有些好笑:昨晚說了半宿話,他也沒阻止。怎麼今天開始管這個了?
  
  陳北堯看到她眼中的調侃神色,卻只是微微一笑,低聲哄道:「我去洗澡,你休息會。」
  
  慕善伸手:「電話。」
  
  陳北堯不動:「給誰打?」
  
  「公司同事。我『消失』這麼久,還不知道亂成什麼樣子。」
  
  「不會亂。」陳北堯摸摸她的頭髮,「我一直讓劉銘揚看著你的公司。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再打。」
  
  慕善有點驚訝——他竟然連這個都想到了。劉銘揚是職業經理人,替她盯著公司應該不會有問題。
  
  第二天慕善醒了就給公司去了電話。聽到她的聲音,大家都很高興,連聲問她是不是去度蜜月了或者是懷孕了。慕善問了公司近況,劉銘揚果真每天在她的公司辦公,替她裁決大小事項。慕善又好氣又好笑,道:「你們就這麼放心聽他的?」
  
  那頭的員工驚訝道:「慕總,陳少的秘書專門陪他過來的。而且陳少還跟我們電話會議過,說咱們公司任何事,陳氏會鼎力相助。他說你身體不太舒服,讓大家安心幹。我們想陳氏這麼大的盤子,他又是你未婚夫——陳少是這麼說的,我們怎麼還會懷疑?哈哈老大,你真的沒懷孕?大家都說是陳少把你金屋藏嬌了……」
  
  慕善沉默片刻,笑著說只是生病了。又讓員工全部集合,跟他們簡短的電話會議。她向所有人致歉,並說等身體好之後會早點打理公司事務。眾人都很關心,說過兩天來看她。
  
  掛了電話,慕善心裡很感動。她忍不住想:當日情況那麼危急,他竟然還能顧及到這些細節?她都替他感覺到累。
  
  陳北堯身體恢復得較快,雖然沒回公司上班,白天卻幾乎全在書房辦公。吃午飯的時候,慕善忍不住多看他幾眼。他一回來就千頭萬緒,無數的電話要打,吃飯時都不能消停。好不容易放下電話,抬眸看到她關切神色,他微微一笑:「看我幹什麼?」
  
  「你沒完全好,不要太累。」
  
  兩人重逢以來,除了金三角的生死關頭,她何時對他這麼溫柔關切過?陳北堯只覺得心頭一蕩,想:她這麼關心我,應該是不會離開了。
  
  他點頭:「一些必須回復的電話。下午醫生來給你拆線,我關機陪你。」
  
  慕善在曼谷已休養了一段時間,傷口恢復得不錯。下午省專家來了之後,替她仔細檢查一番,又拆去繃帶。傷口已經痊癒,只是小腹上多了個永遠已無法除去的小疤。
  
  專家囑咐陳北堯和慕善,她的傷口還要觀察一段,不可以劇烈運動,飲食仍需忌口。陳北堯把專家送出去,又仔仔細細問了十多分鐘,才回到房間。
  
  他回房間時,慕善正掀開睡衣,怔怔看著那道還有些鮮紅的疤痕。她笑笑:「我真沒想過,自己這輩子會中槍。」說出這句話時,她心頭一怔——似乎以前她也說過類似的話。是了,她想起來了。曾經她對葉微儂說過,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有未成年墮胎這樣的經歷。
  
  好像她這輩子所有脫離正軌的行為,都跟他有關。她卻甘之若飴。
  
  陳北堯垂眸在床邊坐下。他一直覺得她的身體每一寸都很美。現在看著那小巧玲瓏的肚臍下,平坦的小腹光滑柔韌,微微向下滑落的內褲邊沿,隱約露出女性飽滿幽深的線條輪廓。而那道鮮紅的小疤,毫無疑問破壞了這光潔如玉的美景,只是想到這個傷口是因為他留下的,永遠留在她身體裡面,他心疼之餘,竟覺得那疤痕也是極美的。
  
  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就這麼伸手過去,沿著那小小的傷口撫摸。他冰涼的指尖觸到她的皮膚時,她微微一顫。陳北堯抬眸看她一眼,便一隻手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手扶著她的大腿根部,低下了頭。
  
  溫柔而乾燥的唇,沿著她的傷口一點點吻著。他很想伸出舌頭舔,卻又怕影響傷口恢復。於是與其說是吻,還不如說他在蹭在聞。他沉黑的雙眸一直盯著她,唇卻有點著了魔似的一遍遍留戀著。
  
  慕善從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言行,與平日的溫柔或強勢都不同。好像有一點點自我沉溺的癡迷,又透著某種飽含慾望的忍耐。是的,慾望,並不是性欲,他的眼中甚至不帶一絲慾望。只是一種很強烈很危險的佔有慾望——慕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他此刻的動作越輕柔越克制,更襯托得他的慾念越深。
  
  這種感覺令她稍微有點不安,又有點說不出的心疼。
  
  過了好幾分鐘,只令慕善身體都尷尬的有了反應。他才好像親吻夠了。替她把內褲穿好,又把睡衣拉下來,然後摸著她的臉,聲音顯得格外低沉:「你好美。」
  
  略帶讚歎的語氣,依然透著隱忍的迷戀,只令慕善心頭怦怦直跳。只覺得陳北堯對自己的感情,好像跟她原先設想得不太一樣。一時也說不出哪裡不一樣。
  
  不過她很快沒精力注意這個,因為陳北堯在她身後躺下,灼熱的下體就抵住了她的腰。這讓她發現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錯誤——男人對女人的慾念,怎麼可能與性分開?
  
  陳北堯沉默的把頭靠在她肩頭,過了一會兒,忽的伸手探過去。慕善腿一併,也沒能阻止他溫柔的滑入。觸手的濕熱明顯令他有些意外。他的手停在那裡不動,五指張開,輕輕將她的柔軟溫熱包裹住,好像這樣也是另一種形式的佔有。
  
  然後他一低頭,輕輕咬著她的耳垂。慕善不回頭都能猜到,他肯定笑了。
  
  「想要?」陳北堯深深嗅著她身上的氣息,「要不要我用手……」
  
  「不用!」慕善臉一熱,尷尬極了。明明是他親吻她的身體在先,她才有了反應。現在說得好像是她欲求不滿。
  
  他沒做聲,只有手指一下下在她柔軟處表面輕輕敲著。過了片刻,慕善聽到他自己低聲失笑:「想把你揉進我的身體裡。」
  
  儘管從來對她勢在必得,他卻很少說甜言蜜語哄她。此時的話完全是心中所想,有感而發。慕善心頭一顫,只覺得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深得令她無法自拔。
  
  這晚兩人終究只是相擁著睡去,只是相處起來,卻一日甜過一日。白天陳北堯會去一趟公司,大部分時間在家處理公務;慕善能坐的時間長了,就在書房陪著他,幫他處理公司的事。
  
  陳北堯十八歲起就過得昏天暗地;之前強迫慕善留在身邊,慕善也沒給他什麼好臉色。現在每天溫柔相對,紅袖添香。渴了有她一杯暖茶;餓了跟她一起吃清粥小菜;樣樣都是愜意無比。
  
  有時不經意抬頭,看到她已蜷在書房躺椅睡著,雪白的羊毛毯蓋在她身上,愈發襯得她小小的臉宛如美玉。他會默默看她很久,一時竟忘了工作。
  
  兩人心照不宣,從不提三年之約,也不提今後要怎麼走下去。陳北堯在步步為營中等待,慕善卻是在重新審視,審視他們的將來。
  
  一轉眼半個月,逼近農曆新年。
  
  李誠回老家過年了;周亞澤也帶甜甜回了香港。慕善有些猶豫——她身體沒大好,走路還只能慢吞吞的,回家肯定逃不過父母的雙眼。跟陳北堯商量了一下,跟父母謊稱美國的項目還沒結束,正月之後才能回家。父母雖想她回家,但一想工作前途為重,加之之前剛回過家,倒也沒多說什麼。
  
  三十這天,霖市下了一場小雪,整個城市銀裝素裹,幽靜又清新。陳北堯只留了本市的保鏢和一個廚子,到了中午的時候,也讓他們回家團年了。偌大的別墅,只剩他和慕善兩個。
  
  別墅區人口密度小,可中國人的傳統是很強大的。大清早開始,不斷有鞭炮聲響起。小區裡還好點,遠處的聲響更是連綿不絕。倒令兩個人的屋子顯得並不空落,熱熱鬧鬧。
  
  陳北堯在書房攤開紅紙,提起毛筆問慕善:「寫什麼?」
  
  慕善想來想去都是那些「辭舊歲送春來」,俗的不行,只得道:「隨你。」
  
  陳北堯垂眸專注,一蹴而就。慕善湊過去一看,更俗:「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慕善臉「騰」的一熱,好笑道:「又不是結婚,哪有過年寫這個的!」
  
  陳北堯輕描淡寫道:「想到就寫了。」
  
  慕善繼續臉紅。
  
  陳北堯單手把她的腰一摟,站在書案前,心中竟然生出幾分豪氣,落筆道:「爆竹聲中辭舊歲,華燈影下看新人。」
  
  把對聯貼好,兩人吃了晚飯,窩在沙發裡看春晚。雖然無趣,倒也能打發時間。只是看著看著,陳北堯就開始親。到後來昏天暗地,哪裡還顧得上電視?慕善被陳北堯抱在懷裡,每一根手指、每一寸肌膚,都親了個遍。只是身體條件還不允許,兩人呼吸越來越重,卻也無法,只能這麼飲鴆止渴。慕善被他親得摸得有點找不到北,只覺得嚴冬的房間,卻熱得令人冒汗。
  
  夜色越來越深,煙火爆竹聲越來越響。陳北堯舒展身體、衣衫不整的靠在沙發上,慕善睡衣半褪,靠在他懷裡。巨大的落地窗外,璀璨的煙火如星光,照亮墨黑的天空,花樣繁多如銀海玉樹。慕善忍不住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著,只覺得美妙無比。
  
  陳北堯懷裡落空,心念一動道:「我們也去放。」
  
  車庫裡多的是別人送的煙花,放在那裡只能長霉。陳北堯牽著慕善,自己搬了幾箱大的。別墅門口有大片私人空地,陳北堯將煙火放在大理石地面上,慕善躲到屋簷下。火線窸窸窣窣,「彭」的一聲巨響,是圓形的笑臉煙火,在他們頭頂高空一輪輪盛開。
  
  陳北堯又放了兩個,個個花樣不同。一個極為繁複精緻,就像在天空勾勒出金枝銀葉的瀑布;另一個禮花彈顏色極為特別,紫的、紅的、一層套一層,一朵套一朵,像一片無邊無際的花海。
  
  慕善看到意搖神馳。在這樣清冷的夜裡,看著陳北堯像個大男孩將煙火一個個點亮,然後跑回自己身邊。這感覺實在太溫暖。
  
  他摟著她的肩膀,坐在屋子的台階上,一起抬頭看著煙火。慕善童心也被他勾起,拿過他手裡的打火機:「我也要點。」
  
  她說這話時,語氣嬌軟含笑,帶著幾分撒嬌的意思。陳北堯在忽明忽暗的光影裡看著她,笑了:「你還不能跑,我不放心。」
  
  「就一次,沒事的。醫生也讓我運動恢復。」
  
  陳北堯點頭,站起來,拿這個煙花,放到空地正中,然後走回她身旁。慕善頗為興奮的站起來,正要走過去,腰間卻是一緊,已被他打橫抱起。
  
  「你……」
  
  「我們一起點。」
  
  「哪有這樣的?」慕善哭笑不得,轉眼已經被他報到煙花面前。他慢慢蹲下,慕善轉頭看著煙火,找到引線,有些小心翼翼將打火機靠近。引線「嗖」的一下竄燃了,慕善雙手摟住陳北堯的脖子,他三兩步衝回屋簷下,卻不肯放她下來。
  
  巨大的紅色花朵在頭頂盛開,慕善親手點燃的煙火根本沒機會看,因為陳北堯一低頭,就深深吻了上來。

  周圍的煙火爆竹聲也更盛了,身後虛掩的屋門裡,傳來春晚主持人激動的聲音:「五、四、三、二、一!新年好!」
  
  陳北堯的唇這才離開,沉黑的眸盯著慕善。慕善也怔怔看著他。他啞著嗓子道:「善善,三年不夠,遠遠不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8
發表於 2015-1-27 12:42:12 |只看該作者
47、代價

      有的時候慕善會想,其實陳北堯一直是讓著她遷就她的。譬如除夕夜,他分明是要她給承諾,她卻只答:「讓我想想。」他竟然也不生氣,笑笑將她抱得更緊。
  
  只是兩人在假期廝磨甜膩得更狠,倒像兩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可午夜夢迴,慕善偶爾還會看到被她殺死的士兵,甚至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丁默言。她已不會從夢中恐懼驚醒,只是醒來時,有一種麻木的疼痛和厭惡。
  
  她有時候會想:我明明為了他,可以命都不要;「我愛你」對他只說一遍,在心裡說了千百遍。怎麼當他問我要一生一世的承諾,我卻還會猶豫?那我到底要什麼?我又能要什麼?
  
  陳北堯之後許多天,卻再沒提過類似的話。春節假期後,他就回公司上班,慕善偶爾也去自己公司看看,一切彷彿都上了正軌,除了他們的未來懸而未決。
  
  出了正月,醫生宣佈慕善的身體基本恢復,不過要孩子還得隔半年。第二天,陳北堯就安排車,陪慕善回家看父母。
  
  比起上一次的如履薄冰,這一次兩代人同聚一堂,氣氛已融洽得毫無間隙。母親整治了一桌好菜,全當補過新年。慕善拇指大動,抬筷就夾往麻辣兔肉。陳北堯正在跟父親說話,筷子卻像長了眼睛,輕輕壓住她的。
  
  「前幾天還抱怨皮膚不好,少吃辣椒。」他淡道。
  
  慕善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傷口,只是她剛才一時忘了,訕訕的收回筷子,瞪他一眼。一旁的父親沒什麼表情,母親卻有了笑意:「就該讓小陳管管你。」
  
  陳北堯陪父親喝酒聊天,慕善偶爾插話。正聊得投機,母親插空道:「小陳,你們倆年紀也不小了,將來有什麼規劃?」
  
  這話問得直白,慕善心頭一跳。其實母親在電話裡問過她幾次,都被她含糊應付。心想這下壞了,正中陳北堯下懷。
  
  果然,陳北堯語氣放緩、神色認真:「叔叔阿姨,只等慕善點頭。」
  
  母親面露喜色,她倒不是急著嫁女兒。只是聽說兩人已經住在一起,而且陳北堯的條件實在可遇不可求,總要陳北堯表個態,當母親的才心安。至於什麼時候結婚,倒不是那麼重要。
  
  慕善立刻道:「我的公司剛起步,想過兩年再說。」
  
  父親聞言點點頭,沉吟片刻正要開口,陳北堯卻先對母親道:「叔叔阿姨,如果你們同意,我想先跟善善訂婚。」
  
  此言一出,大家全部沉默。母親最先點頭:「也是,你們住在一起了,訂婚也是個意思。老慕你說是不是?」
  
  父親觀念比母親更傳統些,之前聽說他們同居就有點不樂意。現在見陳北堯一力想要負責,倒高興了些,點頭:「嗯。」
  
  慕善笑道:「這事回頭再定,不急。對了,小陳給你們報了個旅行團,下個月有時間去吧?」父母連說破費,訂婚的話題倒一時岔開了。
  
  父母看旅行團資料的時候,慕善趁機在桌下狠狠捏了陳北堯一把,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笑不語。慕善看著他沉靜溫和的側臉,心裡透亮——他要逼她表態了。
  
  陳北堯打定主意的事情,果然是沒有迴旋餘地。並且來得比慕善想像的快得多。
  
  吃了午飯,父親去午睡,母親看電視。陳北堯和慕善看了一會兒以前的相冊,說了會以前的趣事。陳北堯極自然的抽出七八張她不同年齡段的照片,塞進西裝口袋裡。然後拉著她站起來:「出去走走。」
  
  屋外新雪已經消融,遠遠望去房屋樹木彷彿都帶著乾淨的濕氣。慕善一下樓就發現司機已經等候多時。上了車,目的地極為明確的開了出去。
  
  「去哪兒?」慕善忍不住問。
  
  陳北堯不做聲,手搭在她背後,長眉舒展、黑眸深沉。慕善一下子猜到了,默然不語。
  
  初春的山嶺孤寒料峭,人跡罕至。偶爾有孩子不顧天寒地凍,在山路上追逐嬉鬧。山門入口,「北善公園」四個嶄新的銀色楷體大字,鑲嵌在大理石碑上,剛中帶柔、氣魄萬千。司機和保鏢被留在公園門口,陳北堯像少年時一樣,牽著慕善的手,沿著山路蜿蜒而上。
  
  青石小路經過休整,比以前好走了許多。道旁的綠樹鮮嫩嫩的就要滴下水來。這正是慕善記憶中家鄉的景致。與她孤身在北方度過的七年完全不同,這裡的冬季始終蔥蔥鬱郁,彷彿永遠充滿希望。
  
  兩人一前一後,都沒說話,慢慢翻過山,去往山谷深處。山澗處一道三米多寬的小溪擋住去路,雖然沒凍住,但澄澈急流看起來清寒動人。慕善正遲疑著,陳北堯已經在她面前蹲下來:「上來。」
  
  「你的鞋和褲子會濕。」慕善不動。
  
  「前面有地方換。」陳北堯聲沉如水。
  
  「我很重的。」慕善爬上他的背。她說的實話,她雖然不胖,但身材高挑,絕對算不上輕。
  
  他卻跟沒事似的,利落站起來,踩進水裡,淡淡的聲音道:「背老婆還怕重?」
  
  慕善心裡突的一跳。她的十指輕輕抓著他背上的衣服,感覺到他溫熱的體溫,一點也不想動。他大手收緊,令她靠得更緊。
  
  過了小溪,他卻不放她下來,一個勁向前走。慕善也有點捨不得,可擔心他身體剛好,柔聲道:「放我下來,別太累了。」
  
  他卻不鬆手,低笑道:「對我的體力有點信心。」
  
  慕善心頭一軟,雙手勾住他的脖子,臉埋在他背上:「你很久沒這麼背過我了。上一次……」上一次還是八年前。
  
  陳北堯沉默片刻,低聲道:「那讓我背一輩子好不好?」
  
  她心頭又甜又痛,默然不語。他把她放下來,慕善腳一下地,就踩到厚厚的枯樹葉,發出枯骨般的脆響。陳北堯抓著她的肩膀轉身,她看清眼前的景色,呆住了。
  
  草綠的山坡上,一座白色小樓,靜靜立著。她從沒見過這麼精緻的小樓,乾乾淨淨、線條婉約,就像一位美人溫柔側臥在湖光山水間。
  
  而周圍的美景,彷彿要與這小樓融為一體:邊上一棵高高的樹,繁密掩映綠意盎然。側面是一面小湖,此時平靜無風,像一片通透的鏡;房子背後是山,深深淺淺起伏的綠。
  
  「進去看看。」陳北堯拉著她,走到門口,掏出鑰匙打開門。
  
  屋內的佈置更是簡潔溫馨,處處都是暖色調,儘管諾大的房子空無一人,卻絲毫不覺得空寂,人只要往屋裡一站,處處都是生氣。
  
  陳北堯帶她參觀了每一間房,二樓主臥邊上,甚至還有個嬰兒房。木質嬰兒床靜靜放在那裡,地上堆滿了玩具。最後來到主臥的陽台上。慕善又忍不住讚歎:小樓臨湖而建,這裡的視野極為開闊,整片水面在眼前展開,人宛如置身在畫中。
  
  「你記得嗎?以前咱們看到有人在山腰上修房子,還說人家炫富。」慕善望著遠處青山的輪廓,笑道,「現在你倒好,佔了這麼大片地……」
  
  「慕善,嫁給我。」低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打斷慕善的話。
  
  慕善後背一僵,腦子裡有片刻的空白,緩緩回身。
  
  陳北堯隔著半米的距離站在她身後,俊臉微垂著,黑眸緊盯著她。陽光照在他黑色的短髮上,令他整個人看起來都透著暖意。他抬起手,五指在陽光下白得有些透明。他從懷裡掏出個黑絨盒子打開,精緻的鑽戒在他手中璀璨生輝。他上前一步,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然後握住她的胳膊,聲音溫柔如蠱惑:「把手給我。」
  
  慕善的手抖了一下,下意識的收緊五指。他的手沿著她的胳膊緩緩下滑,眼看就要抓住她的手。慕善抬起頭,與他的目光對上。那是雙怎樣的眼啊!沉靜的、溫柔的、不容拒絕的,卻又透著幾分陰霾的迫不及待。就像一汪深潭,快要把她吞沒。
  
  慕善猛的把手一抽,乾乾的道:「我還再考慮一下。」話一出口又有點後悔——其實不是需要考慮,只是……只是還下不了決心。
  
  陳北堯沒想到她拒絕的這麼乾脆,一時竟愣住了。他看著她,將戒指在指間把玩了一會兒,才重新放回盒子裡塞進褲兜,淡道:「好。」
  
  回程的氣氛明顯冷了不少。慕善有些後悔、隱隱又鬆了口氣,心頭亂成一團麻。而陳北堯籌謀多日出師不利,雖然也有過被拒絕的打算,不至於垂頭喪氣,但多少心頭有些發冷。
  
  把慕善送到家裡樓下,陳北堯吻了吻她,柔聲道:「別想太多,我等你。」
  
  慕善點點頭,下了車,陳北堯的車掉頭開回酒店。
  
  這一晚慕善幾乎徹夜未眠,她想了很多。想起兩人多年來的分分合合;想起在金三角的同生共死;也想起他近乎癡迷的親吻自己的樣子。她模模糊糊的想,其實他才是一朵讓她欲罷不能的罌粟吧?
  
  第二天慕善精神很不好,卻接到一個意外的電話——原來葉微儂恰好也回了辰縣探親。之前慕善回霖市時,葉微儂卻去了北京。兩人還沒碰面過,於是便約定上午見面。
  
  慕善原定當天下午跟陳北堯回霖市,就給他電話。陳北堯的聲音聽起來還是淡淡的:「好,你們先見。晚點我去接你。」
  
  這通電話讓慕善頗有點悵然。她打了車,直接去了跟葉微儂約定的地方。那是一間寺廟。說來有趣,葉微儂這幾年天南海北哪裡的古剎沒去過,回老家後聽說這間小廟籤文很準,非要慕善陪著來求籤。
  
  小廟真的很小,進了大門,直通通的就是大殿和兩側房舍,一眼就能望到底。也沒什麼人,只有一個青衣和尚坐在堂前烤炭火。和尚看起來約莫四十來歲,膚黑乾瘦,腳底一雙運動鞋,也看不出高僧的派頭。
  
  葉微儂也淡定,拉著慕善走過去。兩人朝和尚作揖,然後在蒲團跪下。葉微儂極為虔誠,閉目默念,三拜九叩。慕善對這些不太看重,可心裡有事,彷彿也想找個寄托,也學她拜拜,祈願時,腦海裡直接衝出的念頭卻是:我想和陳北堯白頭到老。
  
  這念頭令她有點坐立不安。好像終於直面自己的心思,又有點無能為力。葉微儂跟和尚求了簽,又花了十塊錢解籤,和尚說的不多,大意是她為朋友求的功名簽是上上籤,必定飛黃騰達不可限量;而姻緣簽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虛虛實實,只聽得葉微儂默然無語。
  
  慕善沒求籤。她知道這些籤文怎麼解都好,你只要有心事,橫豎都能往自己身上套。葉微儂大概是最近煩悶,才會寄托於此。兩人捐了香火錢,跟著個小和尚去齋堂吃齋飯。
  
  飯堂裡也沒什麼人,和尚送上幾個素菜,也就沒再出現。葉微儂問了問慕善的近況,慕善也沒隱瞞,大略說了說梗概,令葉微儂又擔心又害怕,唏噓不已。
  
  慕善問及葉微儂的事,她雖然剛才求籤時有些愁色,此時卻燦然一笑:「有點阻力,但是沒事。一切有老荀。」話鋒一轉道:「你們鬧彆扭了?」
  
  慕善沉默片刻,道:「他跟我求婚,我說要再考慮。」
  
  葉微儂略有些詫異,慕善雖然跟她交好,但並不是個會把心裡話全都透出來的人。可今天她看起來明顯有些失魂落魄。這令葉微儂有些心疼,想了想道:「慕善,你其實是個很矛盾的人。」
  
  慕善一怔。
  
  葉微儂道:「高二之前,你一直是好學生,條件再好的男孩追你,你看都不看一眼。你不知道,他們男生還把你評為最純潔的夢中情人。因為你真的一塵不染。可就是這樣的你,竟然會為陳北堯墮胎,像個不良少女;可也是這樣的你,能夠在毫無希望的情況下,八年不看別的男人一眼,傻傻的等下去。你總是這麼矛盾。你看起來老老實實,可只要你認定的事,誰都改變不了。剛極易折,所以你才會進退兩難。」
  
  慕善默然片刻,想起葉微儂和荀市長其實比自己更加不易,忍不住問:「是不是我愛得不夠?」
  
  葉微儂歎息一聲道:「不,我覺得不是不夠。也許是你一直在追求錯誤的東西,所以才會覺得痛苦。慕善你到底想從陳北堯身上要什麼呢?一個完美無瑕的戀人?可他並不完美。他或許讓你心有不甘,可是愛一個人,難道沒有代價嗎?」
  
  慕善隱約覺得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可又抓不準,喃喃重複:「代價?」
  
  葉微儂神色一頓,想到自己,自言自語般道:「誰能不受委屈?也許要一輩子委屈,一輩子心裡都紮著刺——這就是愛他的代價。慕善,你是個善良的人,可也是個很自我的人。有的時候,多想想他。」
  
  慕善心頭巨震。
  
  她想:葉微儂說得對,我一直在追求錯誤的東西。我離開他的目的是希望停止愛他,可我根本停止不了。這就是錯的。
  
  我還有個錯——我總是想,「我」想要什麼。「我」想要做個正直的人,「我」想要嫁給一個正直的男人。那都是從「我」的角度出發的。可換一個角度看,陳北堯說得對,這些都只是我不肯為他妥協,不肯為他付出代價。
  
  一輩子委屈,一輩子意難平,甚至一輩子受良心的折磨,這就是愛他的代價。只是我以前,不肯這樣過一輩子,不想委屈自己。
  
  她忽然覺得困擾自己許久的糾結,霍然開朗。但心裡隱隱又明白,自己只不過一直想找個藉口,一個不顧一切跟他的藉口。現在這個藉口有了。
  
  葉微儂見她想得出神,安慰道:「別愁了,前一段不是都打算要孩子嗎?難道你們還能分開?」
  
  慕善夾起一根青菜,細細嚼著。山野青菜出乎意料的清脆爽口,她抬眸笑道:「嗯。你說得對。」
  
  吃完齋飯,來接葉微儂的車已經到了山門外。慕善做了這個極大的決定,雖然順理成章,卻又有些隱隱的激動,讓葉微儂先走,自己在廟中再滯留片刻。
  
  廟雖小,也有古韻。她逛了一圈,還去跟齋堂要了些新鮮野菜,拎著晃悠悠的往廟門走。
  
  廟門有一塊巨大的照壁,上面雕刻著許多本地詩人的作品。有明清時期,也有近現代。慕善抬頭就看到兩句「一曲清溪一曲山,鳥飛魚躍白雲間。」簡約生動,意境優美,她忍不住暗讚。轉念一想,自己是如釋重負,看什麼都是好的。
  
  就這麼一行行看過去,忽的瞥見前方一個人影。轉身一看,便看到陳北堯負手站在照壁另一側,也抬頭看著牆上的詩。他穿著黑色大衣,整個人高大頎長,俊臉襯得越發的白皙。他沒看到慕善,臉上神色一直淡淡的。看了一會兒,他伸手從褲兜掏出煙點上,長長吸了口,這才含著煙轉頭看過來,神色一怔。
  
  慕善朝他走過去。因為他的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令她略有些不自在。她的目光微微下移,盯著他的胸口。
  
  走到他面前,她彷彿極順手的把他嘴裡的煙取下來,走了幾步,扔進邊上的垃圾箱。不等她回頭,他已跟上來,攬著她的肩膀。
  
  「微儂呢?」
  
  「先走了。你到了怎麼不打我電話?」
  
  「……想一個人靜靜待會兒。」
  
  慕善心頭失笑,看著他:「我怎麼聽出可憐的味道了?」她說這話時,眉目舒展,語氣含笑。陳北堯原本已收拾失意心情,滴水不漏的打算再行圖謀。可見她語氣調侃,似乎與昨天的婉拒、前些天的迴避,都不太相同。
  
  陳北堯心頭一動,快步跟上。
  
  出了山門上了車,陳北堯沉默不語靜觀其變,慕善一時卻不知要怎麼開口,把手中野菜給他看:「很好吃。」
  
  陳北堯「嗯」了一聲,兩人於是又無話。
  
  車剛下山,卻下起雨來,淅淅瀝瀝落個不停,溫度似乎也降了不少。慕善輕輕打了個寒顫,陳北堯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肩頭,然後看著窗外道:「這裡離我住的酒店很近,過了這趟雨,再回你家拿行李,回霖市。」
  
  慕善點頭。
  
  小縣城的酒店頂多是准三星標準。陳北堯住的是專為領導提供的套間,條件還過得去。兩人走進房間,陳北堯問:「餓嗎?」慕善搖頭。
  
  慕善在床邊坐下,陳北堯給她倒了杯熱水,站了一會兒,在她身邊坐下。
  
  「善善,昨天的事你不必……」
  
  「北堯!」慕善手捧著水,溫溫熱熱的剛剛好。她直接打斷他的話,「知道我為什麼不能馬上答應你嗎?」
  
  陳北堯的目光微微垂下,盯著她捧著水杯的芊芊十指,淡道:「我知道,三年之約……」
  
  「你做得不對。」慕善再次打斷他,緊盯著杯中顫巍巍的水面,「別人求婚都單膝下跪,你怎麼能直接讓我把手給你……」
  
  陳北堯對著慕善,平生第一次反應遲鈍。
  
  巨大的驚喜突兀的沖上心頭,令他略微有些暈眩。但他臉色還是極為鎮定,牢牢盯著她,手則伸進口袋摸出戒指。
  
  她的臉紅得像要滴下血來,陳北堯微微一笑,扶著她的雙腿,單膝跪在床邊。
  
  「慕善,嫁給我。」他抓起她早已放在膝蓋上的右手,小心翼翼將指環套上無名指。然後緊緊握住,抬眸望著她。
  
  「善善,你對我有什麼要求?」他啞著嗓子,意有所指。
  
  慕善輕輕搖頭,無聲的告訴他,她已經無所求。
  
  陳北堯心頭一震,抬眸只見她冰雪般乾淨的容顏,說不出的嫵媚可愛。就在這時,慕善雙手將他脖子一勾,閉上雙眼。紅唇略有些侷促的輕輕抿了抿,一低頭就吻住了他。
  
  簡單的一個動作,瞬間令陳北堯意亂情迷。他長歎一口氣,摟著她的腰,一起倒在床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9
發表於 2015-1-27 12:42:30 |只看該作者
48、靠岸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令這個冬日的下午,變得白濛濛的一片。窗戶開了道縫,樓下車子經過碾起陣陣水聲,像一陣大雨忽然經過。
  
  可這一切跟慕善都沒有了關係。她躺在床上,看著陳北堯。他還沒有任何動作,她已覺得渾身滾燙起來。
  
  兩人分別多年,之前的多次親熱,陳北堯都帶著主導強迫的意思。算起來這還是八年來第一次,真正的兩情相悅。兩人心頭的甜蜜和衝動,自不必說。陳北堯一雙眼黑沉沉的,牢牢盯著慕善。今天她忽然轉變態度,接受了他的求婚,令他心頭詫異。但他哪會在這麼銷魂的時刻去深究背後原因?他的頭腦已恢復冷靜,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要先坐定了你情我願的事實,明天一早再把結婚證領了,其他事,來日方長。
  
  在她嬌羞的目光裡,陳北堯輕輕一點點解開她的衣服,很快將她脫了個乾淨。房間裡開了空調,暖哄哄的舒舒服服,他抓起她的手送到唇邊,輕輕一根根吻著,低聲道:「來,幫我脫。」
  
  慕善見他衣衫整齊,自己卻……略有些不自在。可想著既是夫妻,又何必扭捏?她爬起來,給他脫襯衣。
  
  陳北堯眼見一具雪白、飽滿、婀娜的身軀跪在自己跟前,雙頰暈紅、黑眸若水。一雙柔夷纖若細玉,在自己胸膛滑動。無邊美景令他略有些暈眩,暗暗的想:她終於心甘情願是我的了。
  
  她為他脫掉襯衣,手又向下,解開他的皮帶。長褲滑落,露出精瘦的腰身,還有……
  
  「繼續。」陳北堯看著她,低聲哄道。慕善低頭只見茁壯無比,儘管跟它早是熟人,可一想到立刻要與它發生的種種,加之今天心情本就激盪,竟然緊張得不能自已。
  
  可慕善生性坦蕩,既已許諾終生,心裡就覺得沒有退縮的道理。抓起他的褲子輕輕剝下,臉色愈發的紅。抬眸望著他,好像在問他:接下來要怎麼做?
  
  陳北堯今天終於得她首肯,雖暗自鎮定,可又極為享受這感覺和心境。現在見她主動一次,就覺得是她再次向自己表白一次心跡,再次肯定她真的放下一切要跟他長相廝守。他心裡就越發歡喜,越發意搖神馳,甚至有點不能自已。
  
  到這一步,他已心滿意足。摟著她的腰,堅實胸膛輕輕貼近她的,嘴唇落下,細細密密吻了起來。
  
  兩人都是情動,不知何時再次倒在床上。陳北堯早就小腹抽緊、暗自難耐。但他生性隱忍,又顧忌慕善的傷勢,硬是壓著那略顯粗野的衝動,反而極為溫柔的吻著她的唇瓣。
  
  陳北堯只與慕善接吻過,吻技其實一般。但他貴在感情深厚熾烈,看似面色沉靜,火熱的舌頭卻牢牢糾纏著她的,全憑本能。
  
  其實不需要他任何動作,慕善已像軟得像一灘泥,任他揉捏。此時被他的長吻撩撥得意亂情迷,只覺得身體陣陣發熱發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想要被他填滿。
  
  可陳北堯今天執意要給她最極致的記憶,才對得起兩人守得雲開。所以他任憑身體摩擦相接,卻始終過門不入,自顧自親吻著。
  
  在他眼裡,慕善的身體就是一具最精美的藝術品。她的身體寄托了他少年時的慾望、痛苦和禁忌,也寄托著他成年之後的思念和愛恨。原本刻意取悅她的身體,慢慢的,他開始沉溺其中。黑眸愈發深沉,動作越發輕柔,力氣卻不由自主變大。他認真看著她每一寸輪廓,輕吻著舔舐著歎息著。有的時候力道過大,咬得她的皮膚一圈紅痕。
  
  「疼!」慕善低呼一聲,他才會戀戀不捨的放輕力道,轉咬為吸,舒服得不能自已。
  
  慕善看他面色始終沉靜,彷彿將自己控制得極好。可昏暗雙眸卻洩露了他的迷亂,當他的唇舌在她胸前飽滿雪白流連,還有她幼嫩的大腿根部,他幾乎都沒抬頭看她一眼,只是吻得越來越重。她偶爾跟他說句話,他甚至充耳不聞,就像沒聽見。
  
  慕善有一點點怕這樣的他,又有點心疼。他平日是自制力多麼強的人,可現在卻顯得迷戀失控。那份迷戀就像一片汪洋,將他的意志吞滅,而轉眼,也會來吞噬她的。她無端端覺得危險,又暗暗心生嚮往,想要被他毀滅和吞沒。
  
  陳北堯流連很久,這才抬頭。他的聲音還很輕鬆自若,只是嗓音有點啞沉:「如果疼,就告訴我。」
  
  慕善紅著臉點點頭。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套戴上,他的大手溫柔的托起她的腰,開始一點點滑入。饒是已潤滑得徹底,慕善還是有些刺痛不適,烏眉微蹙。陳北堯兩根手指開路,一根手指快而輕的摩挲。她悶哼一聲,瞬間又濕了些,他便得以緩緩滑入。他又低頭咬著兩團雪嫩,三重刺激之下,她漸漸變得適合他的尺寸,終於得以盡根而入。
  
  身體寸寸貼在一起,一如當年的親密。強烈的感覺從慕善的身體蔓延到心裡,她閉上眼,任由他一下下將她送到雲端。可閉了一會兒,又捨不得不看他,睜開眼,看著他清雋絕倫的臉龐和精瘦有力的腰身,強烈的愛意湧上心頭,與身體的刺激感融合在一起,突兀的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瞬間將她淹沒。
  
  她過早的丟盔棄甲,令他驚喜之餘,愈發衝動。看著她面紅耳赤,併攏雙腿蜷在床上,光滑足尖踩著自己胸膛,陳北堯哪裡肯放手,更不肯退卻,在她略有些慌亂的眼神中,抵著她正銷魂蝕骨的某處,又沉又快的繼續奔馳。
  
  慕善覺得不可思議,怎麼這麼快,上一波還沒褪去,下一波就……她不知道,陳北堯自己忍得又痛苦又愉悅,只為給她極致的感官體驗。他雖然不算箇中高手,但要擺平她,卻是一如既往的容易。過了一會兒,在他的反覆而堅定的溫柔攻勢下,她又不行了,忍不住閉著眼低吟:「我、我……」
  
  陳北堯輕輕一停。
  
  慕善睜開眼,又急又難耐。以為他誤會了她的意思才停下,抬眸卻見他眼中隱有笑意。還沒等她開口抗議,他卻又開始疾馳。慕善心頭一鬆,又隨著那極端的刺激感攀巖而上。眼看又變得不能自抑,他卻又忽的一停。
  
  慕善急了,抓住他的胳膊,聲音沙啞略帶哭腔:「我、我要到了……你別停……」
  
  陳北堯原本刻意控制,好令她巔峰時感覺加倍。可此時聽她嬌軟的聲音向他索要,哪裡還忍得住?他隱約的想,她才是控制全局那個。他這麼賣力攻擊,可她一句話就令他差點……他不忍心再折磨,極快速的伐撻起來。
  
  這一回他再無停滯,也無保留。慕善瞪大眼,又很快閉上。隨著他疾風暴雨般的侵入,她忍不住高高低低的哼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的聲音令陳北堯再次差點把持不住,忍了忍才沒在她第二次巔峰前洩掉。
  
  在一段不可思議的衝擊後,慕善如百蟻撓心,不受控的任由那雪崩般的震顫感,將自己淹沒。而陳北堯悶哼一聲,額頭一根青筋微微暴起。他在她體內痙攣抽搐,抬頭,極暗沉的往她一眼,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心滿意足,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陳北堯才抽身出來,將套剝落,丟在垃圾桶裡。慕善的巔峰雖然已經過去,可好久沒這樣強烈過,只覺得身體裡還一下下輕輕抽搐著。她以為今天已經結束,靠在他胸口問:「我們休息一會兒再回霖市?」
  
  陳北堯看了看周圍普通的客房環境,打定主意道:「先洗個澡。」慕善點點頭,陳北堯雖然捨不得懷裡嬌軀,卻把她的衣服拿過來。慕善還有點不明白,要洗澡怎麼還讓她穿衣服。陳北堯低頭輕輕一吻道:「不在這裡洗。」
  
  兩人穿戴整齊,陳北堯卻沒叫司機和保鏢。自己拿了鑰匙,牽著慕善的手下樓。兩人上了車,陳北堯坐在主駕,神清氣爽。雖然目視前方,時不時將慕善的手抓過來,輕輕摩挲揉捏。
  
  慕善很快辨明方向——這是往山中別墅去了。她有些感動——那是她少年時夢想的房子,他替她造了,在兩人心中的象徵意義自然不一般。現在他帶她去那幢房子,自然是把那裡當成家了。
  
  開到別墅時,天已經有些暗了。因為這一片已是私人用地,外圍陳北堯都安排了保安,這幢房子本身又配備了最高級的防衛裝置,並不用太擔心安全問題。
  
  進了小樓,開了燈,兩人心境已與昨天來時完全不同。慕善上次來時還心神不定,這次已抱著「女主人」的心態,站在客廳,就開始仔細打量周圍擺設。
  
  陳北堯看她閒適自若的樣子,心頭愛意大盛。讓她先去給兩人泡壺茶,自己則去浴室放水。因為兩人回辰縣前一天,陳北堯已讓管家打理過,所以家裡的食材都是新鮮的。慕善在廚房泡好茶,又從冰箱裡拿出些材料,想著給他做飯,心頭陣陣甜意。
  
  正洗了手,切著菜,已被他從身後圈住。慕善低笑一聲,把手上東西一放,轉身將紅唇送上。又是吻了個昏天暗地,陳北堯才戀戀不捨的鬆開。
  
  「你先去洗。」慕善柔聲道,「我把飯菜準備一下。」
  
  誰料陳北堯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就往浴室走:「老婆先洗。」
  
  「老婆」這麼生活化的稱呼,從他嘴裡說出來,自顧自帶著纏綿的味道,聽得慕善怦然心動。手上還沾著幾片細蔥,可還是忍不住勾住他的脖子,低低道:「嗯,老公。」
  
  陳北堯腳步一停,黑眸逼近:「再叫一聲。」
  
  「……老公。」
  
  陳北堯嘴角微微漾起笑意,聲音低沉:「一起洗?」
  
  慕善羞紅了臉,可共浴對她來說實在挑戰,她搖搖頭,在他懷裡掙了掙。他手一鬆,將她放下地。她轉身走進浴室,反鎖上門:「你先去喝茶。」
  
  白潔光滑的浴缸裡滿滿一池熱水,清澈見底。慕善慢慢坐進去,通體舒暢。一番激情之後,她心頭發軟,卻也略有些難過。她想:就這樣了。我是離不開他的。不要去想他的殺人不眨眼,他只是我的丈夫,我的男人。也不要想他今後會不會跌倒,真有那一天,我會跟他一起。
  
  這麼想著,又心平氣和起來。
  
  浴室裡很快籠上一層濛濛的熱氣。浴缸對面是一面大大的鏡子,看著鏡中自己的輪廓,慕善原本還有點不太自在。可鏡子也很快籠上一層白霧,變得朦朧。
  
  正洗著,忽聽見浴室的門咯登一聲輕響。慕善瞪大眼,看著已經反鎖的門,從外面徐徐打開。水霧熱氣中,陳北堯修長的身軀不著寸縷,一步步慢慢走過來。
  
  「你……」慕善又緊張,又有點點興奮。
  
  他用一種很自然很平靜的聲音解釋道:「這屋子每一扇門,都能從外面打開。」明明是很尋常的一句話,卻聽得慕善心頭一跳——原來反鎖只是假象,他握有每一扇門的鑰匙。在這間屋子裡,她不能離開他的視線。
  
  她彷彿隱約又感受到他那強烈的佔有慾,就像同事們說的,他造這間房子,真的有些「金屋藏嬌」的意味。
  
  她朝他伸出手掌:「以後把鑰匙交給我。」他卻不置可否,邁開長腿,身體也沉入足夠寬敞的浴池裡。
  
  多了一個人,浴室裡的氣氛愈發熱烈。陳北堯在水中緩緩靠近,單手抓住她的腰身,低垂的眼眸如夜星明亮:「洗完了?」
  
  慕善心猿意馬,低低嗯了一聲。他輕笑:「那幫我洗。」他在水中轉身,背對著她。慕善望著面前光滑有力的脊背,只覺得隱隱一股熱流衝上自己小腹,很想很想跟他貼得更緊。以往都是陳北堯主導,這還是慕善第一次明確感覺到,自己對於男人軀體的直接慾望。
  
  但她自制力也不差,拿起毛巾,一點點給他擦拭背部。他雖然偏瘦,腰背肌肉卻十分勻稱結實,每一寸隱有張力,與斯文秀氣的外表完全不同。慕善心中暗想,她之前的判斷沒錯,他真的像一匹狼。
  
  她的狼。
  
  終於還是有點忍不住,她從背後輕輕環住他,埋首在他肩膀上一吻。他從身前抓住她兩隻手,緊緊握在手裡。她一吻之下,已覺得滿足,抽回雙手,去拿一旁的浴巾。他立刻轉身:「我來。」先拿起了浴巾。
  
  兩人從浴盆裡站起來,陳北堯用浴巾包裹住她,一把抱起。慕善雖喜歡與他親近,可也不習慣時時刻刻抱著,低聲道:「放我下來。」
  
  他卻將她放在浴池邊緣的平台上,讓她靠牆坐著,雙腿還泡在浴池裡。慕善不明所以,他已抬手解開浴巾鋪在她身下。
  他蹲下來,正對她雙腿間。慕善面紅耳赤,可被他堵在牆角,動彈不能。
  
  「別這樣……」慕善低聲道,「我們還要回霖市呢。」
  
  「再說。」他看得很專注,明顯沒太聽她說話。然後他雙手覆住她胸前飽滿紅蕊,埋首,唇舌靠近。
  
  慕善最敏感的地方都在他掌控中,又羞怯又期待。陳北堯的手又緩又重,彷彿帶著極強烈的慾望,揉捏著她。唇舌亦不放鬆,用力的舔舐著。
  
  慕善一低頭,就看到陳北堯高大的身軀,頂禮膜拜般蹲在自己面前。只是他膜拜的地方真是要了她的命。她看著他略濕的柔軟短髮,他的臉堵住了她的幽谷,她看不到他唇舌的動作,只能感覺那纏綿不盡的溫柔瘋狂。
  
  可男人在床上總是比女人灑脫很多,目的性也明確很多。他舔了一陣,正是她血脈噴張的時候,卻聽他柔聲問:「是這裡嗎?」
  
  慕善燥紅了臉,聲音低蚊:「……上面一點。」
  
  這個坦率的回答實在令陳北堯心懷舒暢。他認為她此時的毫不扭捏,再次證明了她已經敞開心扉接受他。他心頭甜意大盛,照著她指明的方位,舔得愈發熾烈。
  
  她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彷彿要在他唇舌間融化,而戰慄感不知何時就在她身體深處連綿不絕,極流暢的強烈再強烈,加深再加深。她無比清晰的感覺到,一股激流攀巖而上,又疾馳而下。陳北堯的舌頭感受著甬道的收縮和香甜的蜜汁,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腫脹得難受。
  
  慕善抵擋不了這極致的感覺,抬腿就踢,想要讓他激烈的動作停下來。可陳北堯哪裡肯依,雙手滑下制住她企圖併攏的雙腿,唇舌將她完全包裹,進入得更深更快。
  
  終於,慕善全身都軟下來,兩條雪白的腿纏著他的脖子,彷彿捨不得讓他離開。陳北堯這才抬頭,唇色水色一片,眼神暗過窗外的天色。他將她打橫抱起,踏出浴池,走向主臥。
  
  慕善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她稍微一動,抱著她的陳北堯就查知動靜,睜開了眼。四目對視,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笑意。
  
  「明天去領證。」陳北堯盯著她。
  
  「嗯。」
  
  格外柔順的聲音,淺笑吟吟的目光,一下子令陳北堯再度有了反應。可今晚已經要了她很多次,他顧忌她的身體,只能暗自壓抑。灼熱慾望頂著她的細腰卻一動不動。慕善很快感覺到,有點驚訝又有點不好意思。可她實在不行了,那裡都有點腫痛難耐。只得裝作毫不察覺,閉目沉睡。
  
  陳北堯盯著她逐漸變紅的臉,心頭失笑,抓起她的手牽過來。自己則伸手過去,五指張開,輕輕將她的柔軟處包住。
  
  慕善羞怯之餘,又隱有衝動,只是力不從心。她心頭正掙扎著,卻不知陳北堯已心滿意足。
  
  他閉著眼,感覺她滑膩的小手握住自己,指間的一點顫抖滑動,都令他舒服得不能自已。他同時用手指,一點點撫摸她柔軟濕滑的地方,感覺到心頭陣陣滿足。夜色漸深,她已然在這樣親暱的姿勢下睡著了。而他忍不住埋首在她肩窩裡,深嗅她身體的幽香,低喃道:「寶貝……晚安。」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0
發表於 2015-1-27 12:42:44 |只看該作者
49、安安

      慕善沒想到這麼快又見到丁珩。
  
  而且還是在民政局門口,他一身黑色風衣倚在車前,彷彿已經等了很久。
  
  慕善並不知道,丁珩一直派有人留意她的行蹤。她與陳北堯回辰縣,在旁人眼中,很有女婿登門的感覺。丁珩不笨,隱約猜出他們打算幹什麼。所以這天早上一收到消息,就趕了過來。
  
  丁珩望著兩人下了車,真正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侶模樣,心頭微覺刺痛。他誠然喜歡慕善,並且經歷金三角那些日子後,明知她心裡沒有自己,可那份喜歡卻逐日加深。他想,大概一個男人曾為一個女人拼過命,就永遠不會忘了她。
  
  而今天他來這裡,並不是要幹「搶親」之類的徒勞的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理,有些惱怒,惱怒中帶著不讓他們順順利利的念頭,就來了。
  
  陳北堯看到丁珩,心頭微覺厭惡。但想起他對慕善一片赤誠,偶爾又會有惺惺相惜的感覺。
  
  慕善已決心跟陳北堯,早不把與丁珩的些許曖昧放在心頭。現在看到他,雖然略有些驚訝,但還是大大方方迎上去。陳北堯沒有片刻遲疑,攬住她的腰一起跟過去。
  
  「丁珩。」慕善笑。儘管丁珩今天出現在這裡,絕不是偶然。但她坦坦蕩蕩,其實也不太在乎他幹什麼。
  
  丁珩把煙頭一丟,看看慕善,又瞥一眼陳北堯。目光復又回到慕善身上:「你們來領證?」
  
  「嗯。」
  
  丁珩沉默片刻,有種想要把心掏出來給她的衝動。讓她知道自己不比陳北堯差。可那只是衝動,他再愛她,此時也是無能為力。
  
  想到這裡,他反而笑了。忽然上前一步,抬手像是想要拂過她的長髮,慕善下意識的側身避過,身旁的陳北堯已蹙眉:「丁少,我們大喜的日子,你不恭喜我們?」
  
  丁珩哪裡肯,只看著慕善道:「善善,有些事,我永遠不會忘記。」
  
  慕善默默點頭道:「丁珩你先走吧。我非常非常感激救命之恩。我把你當做至交好友,也永遠不會忘記。」
  
  丁珩淡淡一笑,語氣有點狠:「不過是一命換一命,你不用太在意。我今天來就是讓你知道,任何時候,你想離開這個男人,記得還有我這個『至交好友』。你不是非跟他不可。」
  
  這話說得有些過分了,陳北堯握著慕善腰的手剛一鬆,立刻被她抓住,這一拳就揮不出去。丁珩笑笑,轉身上車,絕塵而去。
  
  兩人含情脈脈來領證,卻遇到這麼個小插曲。慕善心頭深感歉疚,神色略有怔忪。陳北堯知道丁珩輸掉愛情,故意來給自己添堵,他心沉似海,自然不會真的動怒。他想起丁珩剛才說的話,心頭微動,問:「什麼『一命換一命?』」
  
  慕善沉默片刻,答道:「9月7號下午,我在你病床前睡著了。大概是壓著手機鍵盤,誤撥出幾個電話,都打給他。他說那個電話救了他的命。」在金三角的時候,丁珩曾把這件事詳細跟慕善說過,所以他現在一說,慕善就明白什麼意思。日期之所以記得那麼清楚,是因為全市人只怕都對那天記憶猶新——大名鼎鼎的呂兆言就在那一天死於非命。
  
  陳北堯自然也是對這個日子印象很深,聽她這麼說,淡淡「嗯。」了一聲,卻沒再說什麼。
  
  兩人相攜走到婚姻登記處樓門口,慕善略有些緊張,陳北堯腳步一頓,將她拉住。她疑惑轉頭看著他,卻見他神色極為認真。
  
  「善善。」他低喚道。
  
  慕善心頭一跳,知道他要說極重要的話。果然,他執起她一隻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吻:「謝謝老婆。」
  
  慕善兩頰微燙,卻聽他繼續道:「今天起,站在你面前的,就是個百分百的商人。」
  
  慕善心頭一震,儘管隱有預期,卻沒料到他的承諾來的這麼快——她那天不提任何要求,就是表明自己願意等待的態度,等他回頭。
  
  陳北堯見她黑眸閃動,柔聲道:「你答應我的求婚,卻什麼也不要。可是善善,你是我的老婆,我知道你做這個決定有多艱難,我會給你最想要的。過去發生的事,我無能為力只能盡量彌補;今後我只做個商人,做你的丈夫,做我們孩子的父親。」
  
  慕善心頭大慟,撲入他的懷裡,兩人緊緊相擁,再無言語。
  
  兩人回到霖市家中時,已是中午。周亞澤、李誠早已收到消息,在屋裡等候。見到兩人進了屋,陳北堯難得的眉目含笑,周亞澤把李誠肩膀一拍:「哥們兒,想不到老闆要麼禁慾八年;要麼一解禁,轉眼媳婦都有了。」
  
  他身旁的Sweet正在吃瓜子,似乎也被感染,高高興興站起來:「嫂子,我要看結婚證!」慕善大方將證件從包中取出來,沙發上幾個人立刻傳看,直誇慕善上相,照得漂亮。
  
  「老闆,你的呢?」周亞澤朝陳北堯伸手,陳北堯跟沒聽到似的,直接上樓,走入主臥。他拿出懷中的結婚證,仔細看了看,微微一笑,放入抽屜中。
  
  一樓沙發上,周亞澤李誠如何察覺不出陳北堯沉默的意氣風發?周亞澤湊近慕善,低笑道:「嫂子,為了你,老闆可是連帶著讓我也洗白了,你趕緊給老闆生個兒子,我就不計較了。」
  
  慕善心頭感動,一時無言。一旁的李誠笑道:「嫂子別聽他胡說。其實我們正經生意本來就佔了九成以上。老闆早就想把那些賭船夜總會賣出去。」
  
  「嘿,看你說的。那我手下九百多個人怎麼辦?」周亞澤佯怒,「他們只會砍人、看場子、收保護費。」
  
  「凡事都有過程。」陳北堯的聲音淡淡傳來,他下了樓。他一出現,周亞澤不做聲了,點點頭,好像他說的什麼都是至理名言。
  
  慕善心頭好笑,似乎從金三角回來後,周亞澤這個真真正正的桀驁不馴的黑老大,更服陳北堯了。也許一方面是因為愧疚,另一方面是知遇之恩吧!
  
  陳北堯剛坐到慕善身邊,李誠的電話卻響了。他站起來,拿著電話走到一側房間裡。過了一會兒才回來,笑道:「有個朋友叫我過去,老闆,我去一下。」
  
  陳北堯淡道:「我還有事跟你們倆商量。」
  
  周亞澤道:「別婆婆媽媽的,你剛才還說中午陪老子喝酒的。叫你朋友一起過來吃。」
  
  李誠頓了頓,道:「好。」
  
  飯菜都端上桌,慕善還親手將從辰縣帶回來的野菜烹製。這時李誠已從別墅門口,將人接了回來。眾人看到來人,都是一怔。
  
  是個很年輕的女人。
  
  女人看起來約莫二十三四,個頭不高,卻很漂亮,是那種又明朗又精緻的漂亮。看到眾人,她淺淺一笑,禮貌卻淡然。
  
  李誠站在她身旁,將手搭上她的肩頭道:「這是我女朋友,白安安。」
  
  眾人都吃了一驚——李成生性內斂,這麼多年也沒見他近過女色,現在卻冒出個女朋友,似乎關係還很親暱。陳北堯和周亞澤臉上都浮現笑容,慕善先開口:「歡迎你,請坐。」
  
  白安安感激的看慕善一眼,李誠的手滑下,握住她的手:「叫嫂子。」
  
  「嫂子。」白安安乖乖喊道,將李誠的手反握。兩人執手在飯桌前坐下。
  
  陳北堯和周李二人的關係,是上下級,更是兄弟夥伴。這幾年,還從沒出現過今天這樣,每人帶個女人,共聚一堂的情形。這既令男人們感到溫馨,又暗暗有些意氣風發。
  
  沒過多久,大家都弄清楚——原來白安安曾是李誠的大學同學,當時兩人就有過一段感情,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分開。現在白安安離開了前男友,重新來找李誠,兩人重歸於好。
  
  這讓大家都明白過來——難怪感覺李誠和白安安之間,似乎又親密,又有些疏離。慕善心頭更是感慨——覺得他們跟自己和陳北堯,有些相似。不過白安安之前找了別的男友,李誠卻始終孤身一人,令人略為他有些難過。所以現在他對著白安安,心情是十分複雜的吧?
  
  事實上,李誠的心情也的確如此。看著闊別多日的戀人,前些天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嬌俏美麗一如當年,甚至比曾經多了幾分成熟嫵媚,愈發動人。只是眉宇間添了隱隱的哀愁,這份哀愁令他看得到,卻觸不到,心中有些恨,更多的卻是憐惜。
  
  吃了飯,三個男人上樓談事情,女人們則留在客廳。說道慕善今天跟陳北堯領證,白安安又驚訝又羨慕,很真誠的道:「恭喜你。」慕善從她的語氣裡聽出真實的羨艷,笑道:「李誠是個好男人,你好好珍惜。」
  
  白安安笑笑,點頭:「嗯,他是很好。」
  
  一旁的Sweet安安靜靜,慕善看著她道:「你跟亞澤呢?」Sweet搖頭:「嫂子,結婚這種事,好像跟我們不太搭。」
  
  慕善不知道怎麼接話,Sweet畢竟年紀小性格前衛,她雖然喜歡她的氣質性格,卻也難免有代溝。過了一會兒,慕善跟白安安聊了起來。聊得深入,竟然頗為投機。兩人性格同樣坦率爽朗,為人處世也同樣成熟不做作,甚至愛好都大半相同。慕善回霖市創業之後,除了葉微儂,還真沒遇到另一個知心朋友,一聊之下,很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等陳北堯他們下樓的時候,慕善剛和白安安聊完羅賓威廉姆斯的音樂,正在聊慕善給企業做項目時的趣事。Sweet在旁邊插不上嘴,拿著周亞澤的遊戲機埋頭苦玩。
  
  三個男人見狀頗為驚訝。周亞澤呵呵一笑:「李誠,你女人跟嫂子,比跟你還親熱。」李誠微微一笑,走過去在白安安身邊坐下。周亞澤笑道:「好了,女人們各歸各位。老闆今晚洞房花燭,我們就不打擾了。」
  
  四人相攜而去,屋內重新只剩下陳北堯跟慕善。陳北堯將她肩膀一摟:「聊得不錯?」
  
  慕善點頭:「李誠眼光真不錯。」陳北堯笑道:「李誠說他恨不得把白安安的前男友殺了。」慕善微微有些吃驚——想不到沉穩內斂的李誠,也會說這麼露骨的話。
  
  「他不會真的……」
  
  「不會。」陳北堯望著她,「只是氣話,聽他說白安安前男友就是個無名小輩,很潦倒。」
  
  「哦。」慕善頓時覺得白安安這個女人,也挺不容易。
  
  陳北堯望著她沉靜的容顏,忽然失笑:「幸好。」他心道:幸好你沒有過別的男人,否則我也想殺人。
  
  慕善一怔,就明白他的意思,一拳輕輕打在他肩頭:「你也會亂想?」
  
  「嗯,我比李誠運氣好。」
  
  兩人領證是情之所至,當時跟慕善父母說了一聲就敲定了,倒沒考慮辦酒之類的瑣事。過了幾天慕善給家中打電話,父母想五一辦酒席,慕善沒有異議。陳北堯直接安排秘書安排一切事項,慕善回自己公司上班,每天關心一下婚禮進度,日子過得倒也自在愜意。
  
  一眨眼到了三月間。這段時間慕善跟白安安倒走得很近。通過慕善,白安安也認識了葉微儂,三人很聊得來,經常一起逛街喝茶。
  
  這天是週末,陳北堯既然致力於白道生意,中午在跟市政府的人吃飯。慕善跟白安安相約去南城一家新開的商場逛街買衣服,四名保鏢跟著。
  
  其實現在風平浪靜,丁珩又不會對慕善下手,所以慕善出入其實很平安。但陳北堯執意要派人,只令女人們逛街也不自在。李誠剛與白安安團聚,也是關心則亂,四個保鏢裡有兩個就是他安排的。
  
  兩個女人同樣艷麗動人,站在商場櫥櫃前簡直光芒四射。白安安雖然長得漂亮,卻明顯不太會搭配衣服。慕善給她挑了兩身,一換上果然氣質更加出眾。白安安又感激又羨慕,直說要請慕善吃飯。兩人又逛了一陣,慕善給陳北堯挑了兩身衣服,想到他必然驚喜,心頭甜蜜。轉頭問白安安:「你要給李誠買嗎?」
  
  白安安想了想,還是搖搖頭。她的神色略有些怔忪,忽然問:「慕姐姐,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你這麼好,老闆她也很好……但他始終是國內有名的黑老大,你……」
  
  她欲言又止,慕善卻明白她的意思。兩人相交已有數日,慕善能感覺出她是一個正直率真的女孩。她想問的是,既然你跟我一樣,眼裡揉不得沙子,為什麼會留在陳北堯身邊,成為黑老大的女人?
  
  她想問這話,反而令慕善更加欣賞她。慕善想了想,卻只能歎息:「豈能盡如人意。」
  
  「但求無愧我心。」白安安接道。兩人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其他的,已經無需多言。
  
  有了這個話題和心境,兩人感覺關係更近了一步。買好衣服,兩人乘電梯往下一層。四名保鏢隔著幾步的距離,在她們前後方分佈著。
  
  慕善想到一事,轉頭問白安安:「你不是說現在沒找工作?要不要來我的公司上班?」
  
  白安安卻正轉頭看著電梯扶手上方白色金屬牆壁,似乎在發呆,竟然沒聽見她的話。慕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渾身一顫,這才轉頭看著慕善。
  
  「慕姐……」她的目光警惕中帶著驚恐,與之前的淡定爽朗判若兩人,「有人跟著我們。」
  
  慕善心裡咯登一下,壓低聲音道:「誰?」白安安不答,慕善轉頭想叫保鏢,白安安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沒用的,他們不是對手。」
  
  她抓住慕善這一下手勁竟然很大,令慕善隱隱疼痛。慕善皺眉,揮開她的手:「到底怎麼回事?」
  
  白安安目露歉疚,很快換上堅毅神色:「慕姐,他們衝我來的,你不會有事。一下電梯,不管發生什麼,你也別管我。麻煩你替我告訴李誠,對不起。」
  
  慕善一震,知道多說無益,只能點頭。就在這時,兩陣鈴聲同時響起。慕善和白安安對視一眼,都接起包中電話。
  
  「你在哪裡?我馬上過來。我收到消息……他的人來了。」李誠在電話中的語氣少見的焦急。白安安的手握緊電話:「李誠,這事跟你無關,你……別管了。」
  
  那頭,慕善聽到陳北堯清冷的聲音問:「在哪兒?」
  
  「南城新世界百貨。」慕善答道,「老公,安安說有人跟著我們……」
  
  陳北堯幾乎毫不停頓的道:「不管發生什麼,不要管白安安,保護好自己。我已經派人過來。離開商場,那是林魚的地盤,他的車在下面接你。」
  
  慕善「嗯」了一聲,掛了電話抬頭。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敏感,她看到電梯下方站著五六個男人,似乎有些異樣。他們站在那裡,好像看著這邊,又好像看著其他地方。她一回頭,看到電梯上方,可因為地勢原因,什麼也看不到。
  
  「上面也有人。」白安安頭也不回,低聲道。
  
  慕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不忍心看她一人涉險。只是陳北堯那麼囑咐,她知道事態嚴重,只能沉默。
  
  前方的兩名保鏢當然也察覺到不對勁,轉頭看一眼慕善和白安安。儘管他們一動不動,站在電梯密集的人群裡,渾身上下卻似乎充滿蓄勢待發的力量。
  
  電梯筆直向下。
  
  慕善和白安安的腳同時下地。
  
  幾乎是同一時刻,原本散佈在電梯旁的幾個男人,一下子圍上來,將兩人圍在中間。慕善的四名保鏢見狀不妙,走過來低喝道:「幹什麼!」其中一名保鏢閃身就往包圍圈中鑽,卻被兩個男人扭住胳膊。那保鏢身手也不弱,一拳將其中一人打倒在地。然而敵眾我寡,又上來兩個男人,一下子將他扣住。
  
  突如其來的鬥毆,令周圍所有人側目。電梯口也被堵得水洩不通。眼見十來個黑衣男人扭打在一起,白安安咬咬牙,拉住慕善拔腿就跑。她跑得很快,慕善幾乎跟不上。
  
  一轉眼兩人就跑得離戰團很遠。
  
  剛到拐角處,白安安忽然急停,慕善一時剎不住,差點撞上她。抬頭卻見她臉色煞白,一動不動。
  
  正前方,零散的顧客正在穿行。一個年輕男人站在距離兩人兩米遠的地方。他穿著一絲不苟的黑西裝,長相硬朗端正,語氣恭敬,臉上卻沒什麼表情。
  
  他身後還站在兩三個同樣沉肅的男人。
  
  「嫂子。」他看著白安安,「老闆讓我來接你。」
  
  與此同時,陳北堯微蹙著眉,坐在車子後排。雖然擔心慕善的安危,但他還是冷靜的告訴自己,不會有事。
  
  那人就算權勢滔天,與自己無冤無仇。大家都是生意為上利益為重,那人只為白安安而來,自然沒必要在他的地盤,動他的女人。
  
  而且南城老大林魚已經來了電話,他的人堵住了整間百貨,去接慕善。陳北堯知道,他的承諾,比任何人都可靠。
  
  前排車門打開,剛剛趕到的周亞澤坐了進來。陳北堯命令司機立刻往南城疾馳,同時淡道:「亞澤,我身邊有內鬼。」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29 06:53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