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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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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慈悲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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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15-1-27 12:45:40 |只看該作者
60、懷孕

     如果陳北堯可以與蕈冰釋前嫌,是不是也能跟丁珩攜手抗敵?
  
  慕善看著丁珩神色沉靜的坐下,這一幫男人全部不動聲色,只覺得世事難料,莫過於此。
  
  「你先上去。」陳北堯握了握她的手,慕善點頭,若非必要,陳北堯也不讓她涉入太深。她轉身上樓,眼角餘光只見丁珩一動不動坐在那裡,似在沉思。
  
  慕善拐過樓梯,樓下眾人已經看不見。卻隱約聽見陳北堯淡淡的聲音問:「你判多少年?」
  
  只聽丁珩清醇的聲音答道:「只會比你多。」
  
  樓下俱是一靜,慕善推門入房,下面的聲音再聽不見。
  
  她望著一室溫馨,自己先歎了口氣。
  
  從巴拿馬回來,原定的婚期已經延誤。而陳北堯決意坐牢,兩人也都不想在之前再大舉婚禮。對外只說慕善身體不適,婚禮延後。父母那邊雖然不太高興,但慕善想到未來幾個月即將發生的事,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坐到飄窗上,望著幽深的夜色,心頭百轉千回。其實她早也想過,陳北堯身邊有臥底,丁珩身邊難道就沒有?可眼見丁珩與張痕天走到一路,她只怕丁珩一條道走到黑。沒料到丁珩有朝一日成為陳北堯的「自己人」,終究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他涉毒,又不知道會被判多少年?
  
  「他有什麼理由坐牢?」這晚其他人走後,陳北堯這麼問慕善。
  
  慕善想了想,搖頭。
  
  陳北堯便不再說話。慕善明白他的意思,又道:「但是警方也會盯著他。」
  
  陳北堯正在脫襯衣,隨手摸摸她的臉,語氣淡然:「想走不難。」
  
  不難,慕善當然知道不難。李誠是省公安廳專案組也好,哪怕是國際刑警也好,他也有自己的位置。只要有位置,就有上下級,就有關係,就能活動。在這個錢權通天的時代,陳北堯和丁珩又不是罪惡滔天,要買一條命買一輩子的自由,真心不難。
  
  可是如果丁珩都不會坐以待斃,那麼陳北堯又為什麼要心肝情願去坐牢呢?慕善心中隱痛,她當然知道答案。他執意要用七年,換她一輩子心安。
  
  時光如梭,很快已是深秋。
  
  霖市的秋天雖然秀美,卻沒有北京秋高氣爽,蒼茫大氣。慕善沒料到會在今年秋天回到北京——因為要參加張痕天兒子的滿月宴席。
  
  陳北堯、丁珩之下,所有心腹前往北京祝賀。為什麼這麼興師動眾?慕善看得清楚:對於張痕天這種男人來說,利益和實力固然是他與陳丁二人聯合的主因。但如果不是對兩人心存欣賞,張痕天肯定不會親自出面跟他們合作。
  
  所以陳北堯和丁珩,也極有默契的跟張痕天發展「交情」。這跟慕善在商場上學到的道理一致——感情,有時候比利益更打動人。陳丁二人雖然不至於那麼快跟張痕天掏心置腹,但幾個月的合作十分順利,不拿出幾分真心是不可能的。甚至某一次陳北堯對慕善談及張痕天,說道:「他是個很有魅力的商人。」
  
  慕善反問:「你難道不是嗎?」
  
  陳北堯只是抱著她微笑。
  
  滿月宴設在市區一家著名的御膳酒樓中。慕善雖在北京待過好些年,卻也沒來過這樣頂級、奢華、燒錢的飯店,看到門口一溜的太監宮女恭敬迎客,她就有點想笑。
  
  張痕天並沒請很多人,大廳裡只擺了二十餘桌,已經坐了七八成。陳北堯和慕善被領到首桌,便見丁珩已經早早坐在那裡。陳北堯照例只是冷冷看丁珩一眼,隨意點頭。慕善微笑致意,丁珩對陳北堯的神情同樣冷漠,看向慕善時,卻明顯柔和許多。
  
  慕善把這兩人神色盡收眼底,不由得想——他們的神態互動,到底是裝了,還是沒裝?
  
  同桌還有兩個中年男子,陳北堯微笑著與他們交換名片,很快聊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大廳裡人上得差不多了。悠揚愉悅的音樂聲,將眾人的交談聲都掩蓋住。慕善望著頭頂精緻繁複的宮燈,一時失神。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掌聲,所有人都看過去——只見張痕天一身筆挺的中山裝,既儒雅又英武,微笑著朝眾人拱手致意,極為瀟灑的一路穿行過來。他身旁還站著兩個人,他幾乎走兩步,就跟轉頭對他們兩句,三人相視而笑——不用說,那兩人是最為尊貴的客人,所以張痕天親自去迎接。他們身後隔著幾步,白安安抱著個孩子,神色頗為溫柔的低頭看著,在一堆保鏢的簇擁中,也走了上來。
  
  燈光璀璨、金碧輝煌。
  
  張痕天上台宣讀了感謝祝酒詞,大家舉起酒杯共飲,宴席正式開始。
  
  那兩位貴客,張痕天只向陳北堯和丁珩簡單提了提。兩人都是神色一整,不卑不亢的送上名片。那兩人笑笑收了。慕善瞥見陳北堯手中名片上的抬頭,只覺得陳北堯和丁珩整垮張痕天的計劃,大概會比預期的要難!她感覺張痕天在北京,似乎都到了手眼通天的地步。
  
  大概是要給張痕天面子,陳北堯和丁珩今天沒有任何針鋒相對你來我往。飯桌上氣氛一片祥和。只是慕善偶爾抬頭,撞上丁珩若有所思的目光,立刻調轉開。
  
  吃了一會兒,慕善會時不時抬頭,看看大廳中穿行的侍者。蕈既是她的貼身保鏢,只說自己24小時都會守在她身邊,可她現在張望,卻看不到他的影子。慕善知道他這種人跟自己活在兩個世界,也不在意,低頭逗弄白安安的孩子。
  
  酒席過半,張痕天電話卻響了。他接起後,說了兩句,笑容微斂,站起來對眾人道:「不好意思,老家有點急事,失陪接個電話。」又專程對那兩位貴客道:「抱歉!」,然後在白安安額頭一吻,轉身走進大廳一側的內間,兩個隨行人員迅速把門拉上。
  
  陳北堯和丁珩看都沒往那邊看一眼,繼續與同桌人交談。慕善心中微動,知道應該是出了什麼事。否則張痕天絕不會丟下貴客、避開眾人去接一個電話。她之前聽陳北堯大略提過,李誠會在滿月宴期間動手,逼張痕天向陳北堯等人求助,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這一次呢?
  
  她心情略有些緊張激盪,忽的一陣發暈。恰好陳北堯給她夾了片魚肉在盤子裡,她平日最喜歡吃魚,今天聞到新鮮的海魚,卻忽然一陣噁心,摀住嘴閉上眼,一陣喘氣。
  
  「怎麼了?」陳北堯幾乎是立刻放下筷子,單手摟著她的腰。對面的丁珩目光如電看過來,看清她略顯蒼白的臉色,眉頭也是一蹙。
  
  白安安在這時抬頭看著慕善,仔細看她兩眼,忽然問:「你最近是不是特別犯睏?」
  
  慕善略有些吃驚的點頭。最近她一直提不起精神,天一黑就想睡,睡到早上九十點還不想起,胃口還不好,月信也推遲了。她覺得很可能是上次中槍後身體虛弱不少。加之那次之後,月信也不太準,所以她沒往那方面想,也不想跟陳北堯提起。
  
  白安安微微一笑:「你去檢查一下,是不是有寶寶了。我頭三個月也是睡得昏天暗地,胃口也不好。」
  
  她一說完,一桌人竟然都神色各異的安靜下來。
  
  最先出聲的是其他幾位客人,客套的對陳北堯道:「陳總,恭喜恭喜!」陳北堯沉默片刻,緊緊握著慕善的手,柔聲問:「是嗎?」
  
  「我不知道……」慕善也是目瞪口呆。這幾個月兩人一直採取安全措施,或者在安全期。但聽白安安這麼說,倒像是極有可能。她心頭又喜又憂,喜的是她真的很想為他生兒育女;憂的是,現在真不是一個好時機。
  
  而丁珩看著慕善,胸口倏地隱痛,片刻後就將目光移開,更沒有開口說恭喜。
  
  這一段小插曲之後,飯桌上的氣氛明顯更加熱絡。陳北堯之前雖不想慕善單獨撫養孩子,可此刻真的有可能,言談舉止中難免帶了幾分淺淺的喜色。白安安則一點點詢問慕善的細狀,愈發肯定她已經懷孕。
  
  宴席快結束的時候,張痕天還沒回來,助理代替他向大家道歉,宴席就散了。慕善起身時,看到陳北堯和丁珩交換了一個眼色——她心裡咯登一下——雖然陳北堯沒跟她說具體安排,但現在看來,應該就是了。
  
  「你先回酒店。」陳北堯對慕善道,「我們等等張老闆。」慕善點頭,隨保鏢回車上,開車先回了下榻的酒店。
  
  等慕善洗了澡,連蕈的聲音都在外間響起,陳北堯還沒回來。慕善心念一動,把蕈叫進來。原來蕈今天喬裝個中年人,粗粗的眉毛黑黑的皮膚,只是眉宇間跟原來還有幾分相似。他聽慕善說完後,深深看她一眼,轉頭走了。過了十幾分鐘,他回到房間,丟給慕善個塑料袋,轉身帶上內間的門。
  
  陳北堯回來的時候,慕善已睡得昏昏沉沉,抬眸只見一室陰暗,只有一盞夜燈,柔柔的亮著。陳北堯連外套也沒脫,微垂著頭坐在床頭,在燈下看著什麼。慕善迷迷糊糊,順手一摸,發現自己手上東西已經空了。
  
  「好像真的中了……」她低低嘟囔一句,便看到陳北堯轉身看過來,只是臉隱在陰影裡,看不清晰。慕善實在太睏了,眼皮一沉,又睡著了。
  
  等慕善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大亮。她精神一振,轉頭一看,卻見陳北堯已經神清氣爽站在窗邊,一身筆挺西裝,清冷俊逸,宛如天神。
  
  「我約了婦產醫院。」察覺到她甦醒,他低聲道,「走吧。」
  
  慕善忽然有點不明所以的遲疑,低聲道:「那個,驗得也不一定准。」
  
  陳北堯聞言微微一笑,一直插在褲兜裡的右手伸出來,又低頭看了看那條細細的驗孕棒,清清楚楚兩條槓,一夜之後,顏色並未淡去多少。他復又將它放入褲兜,這才走到她面前:「所以,我們去確定一下。」
  
  上午十一點的時候,兩人從醫院出來,重新上了車。陳北堯一坐定,就撥通霖市婦產醫院院長的電話,聽到對方說恭喜,陳北堯嘴角露出微笑,這種事打個招呼對方就會全程安排好。掛了電話,陳北堯想了想,又對慕善道:「你讓葉微儂那邊給院長再打個招呼。」
  
  慕善心裡正驚喜著,聞言一怔,明白過來——陳北堯是怕在孩子出生前就坐牢,他的面子不再管用,所以讓她找葉微儂,雙重保險。這令慕善心裡百般不願,立刻抓住他的胳膊問:「現在有孩子了……你還是不肯出國?」
  
  陳北堯靜了片刻。這個問題他昨晚已經考慮過了。他反手覆住她的手,慢慢道:「你希望孩子有個怎樣的童年,有個怎樣的父親?」
  
  慕善說不出話來。
  
  再次回到酒店房間的時候,慕善聽到一名保鏢在打電話讓公司助理退了幾天後的飛機票,改定火車軟臥。而陳北堯攬著她,逕直走到內間,讓她坐在沙發上,又給她倒了杯熱水,自己試了試溫度,才遞給她。見房間開著空調,皺眉關了,還蓋了條毛毯在她肩頭。
  
  慕善熱得發汗,扯掉毛巾,失笑:「你不用這麼小心。醫生說狀況很好。」
  
  陳北堯卻淡道:「回霖市後,不要到處跑了,平時就在家裡花園走走。」
  
  慕善搖頭:「不行,懷個孕你就把我關起來?」
  
  「嗯,是要關起來。」他抱著她,坐在沙發上。
  
  過了一會兒,他淡淡道:「張痕天在北方的幾條運輸線路雖然隱蔽,但幾個頭目最近都被警察抓了。他昨天說,這兩天讓北方的人,把一批軍火直接轉到我們手上出境。」
  
  慕善一呆:「……快了?」
  
  陳北堯點頭:「快了。」
  
  慕善心裡一痛,半陣說不出話來。他們對張痕天動手的時候快到了,那麼離他入獄也不遠了。
  
  「善善,這次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我會看著孩子出生。」陳北堯見她神色一變,起身蹲在她面前,靠著她的雙腿,抓起她的手指一根根吻著,「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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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15-1-27 12:45:57 |只看該作者
61、可憐

     慕善的孕吐反應非常嚴重,天一黑就昏昏欲睡,睡足12個小時還不夠。白天更是吃什麼吐什麼,頂多就能吃點水果。
  
  她不想讓陳北堯分心,在他面前盡量多吃。可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米飯吃了幾粒就反胃得不行;牛奶雞蛋更是沾都不想沾。這些如何逃得過陳北堯的雙眼?他直接停了幾天沒去上班,24小時陪伴著她。
  
  她晚上7、8點就想睡,他就抱著她,直到她熟睡才起來工作;上午10點多她一睜眼,就會看到他從書桌前站起來,陪著她洗漱,仔仔細細看著她有無半點異狀;她不肯吃東西,他請來營養師專門搭配可口飯菜;她還是吃不下,他拿起碗筷,像哄小孩子一樣,一點點餵她……在這樣細緻的照料下,慕善盛情難卻,臉上終於恢復了血色,不再清減。而陳北堯一頭忙著工作,一頭密謀策反,還要照顧她,人卻越發清瘦。
  
  這天慕善早早就上床睡了,陳北堯照例抱著她,在床上守著。慕善很快就睡著了,只是也許這天白天看了關於刑法的東西,夜裡竟然做了夢。
  
  只見黑黝黝一片,眼前只有數根老舊的金屬圍欄。她定睛一看,陳北堯就站在圍欄後。他穿著暗藍白條紋的囚犯服,蓬頭垢面站在那裡。而她抱著孩子,呆呆站在圍欄外……
  
  慕善一下子驚醒,猛的睜眼,只覺得後背一陣冷汗。
  
  「老公……」她下意識就要找他,伸手往邊上一摸,空的。窗外夜色深沉,她抬手打開檯燈,卻只見房間裡空蕩蕩的,哪裡有陳北堯的身影?
  
  事實上,這天夜裡2點,陳北堯正在距離市區一百公里的荒郊。
  
  這裡是一片深山,幽暗的國道在月光下顯得陰森煞白。陳北堯和周亞澤坐在車裡,遠遠看著國道那一頭的動靜。
  
  劉銘揚帶著十幾個人、七八輛車,就停在道路這一頭。隔著數百米的距離,他的聲音從監聽器中清晰傳來:「老闆,他們來了。」
  
  他的話是對陳北堯說的,陳北堯聞言蹙眉,只見遠遠的國道盡頭,果然有幾輛大卡車平穩的駛過來。
  
  近日來,警方暗中對張痕天在北方的軍火運送頻頻施壓。張痕天逼於無奈,要將一些運送中的軍火轉向西南出境。今晚,就是他在北方的通路人員,直接將貨在霖市邊境交給陳北堯。據說另一批貨,也會在這幾天交給丁珩。
  
  從明面上說,陳北堯身為老大,對於兩人第一次交易,親自來監督,十分合情合理;而暗中來看,這也許是追查到張痕天其他通路的唯一機會。
  
  很快,那些卡車在劉銘揚的車隊前方數十米處停住。夜色中黑黢黢望過去,似乎還有幾輛大型挖掘機推土機跟著那些卡車。
  
  「張痕天那老小子還挺會折騰的。」周亞澤笑罵一句。
  
  陳北堯微微一笑:是啊,難怪警方查了這麼久也沒有端倪——誰會把軍火藏在大型機械設備中?
  
  耳麥中很快傳來劉銘揚跟對方對話的聲音。
  
  「你好,我是陳老闆的助理。」
  
  「陳老闆人呢?」
  
  「在那邊。」答完這句,遠遠可看見兩人似乎都轉頭朝這邊看過來。陳北堯敲出根煙,讓周亞澤點了。黑夜中一點紅光,模模糊糊卻已足夠醒目。對方似乎這才放心,又道:「這是目錄,放好了。」
  
  耳麥中響起劉銘揚低喃的聲音:「麻雀100、加菲貓5……」這自然是他們的軍火代號了。
  
  雙方都是幹練簡潔的人,很快,數箱印著五金零件的大箱子,盡數搬到劉銘揚開過來的卡車上。還有那幾輛挖掘機,對方將鑰匙交給劉銘揚。然後一行人悄無聲息的上車,迅速消失在國道盡頭。
  
  劉銘揚雖然領受這次任務,卻不知道內情。一切辦妥後,遙遙往陳北堯這邊看了一眼,就帶著車隊,朝相反的方向,把「貨物」運回指定的倉庫。
  
  陳北堯和周亞澤開車遠遠跟在後頭,好在一路有驚無險,軍火安全抵達霖市南郊的倉庫。東西剛一入庫,劉銘揚等人離開後,很快便有李誠的一隊人過來清點查看。
  
  陳北堯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六點。他覺得這個時間稍微有點晚,但慕善應該沒起床,所以他並不是很擔心。
  
  他雖然精力過人,熬夜一整晚還是略有些疲憊,走進一樓客廳後,他先在沙發坐下,閉目緩了緩。
  
  這一迷瞪,再睜眼時,牆上的鍾已經指向七點。雖然睏意襲上心頭,但他想到樓上慕善正香甜沉睡,不由得精神一振。他捏了捏自己眉心,正要起身上樓,忽的看到沙發另一頭,跟自己隔著一尺不到的距離,慕善竟然就蜷在沙發上。
  
  他這才看到,自己身上不知何時被人搭上了條毛毯。而慕善也縮在這條毛毯下,臉蛋蒼白,雙目緊閉,睡得香甜。
  
  他的心裡咯登一下,幾乎是立刻想要伸手將她抱到樓上,可又怕驚醒她。淡白的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她的呼吸均勻悠長,眉宇間卻隱有憂色。毫無疑問昨晚他的行動,令她擔憂了。也許她半夜醒來發現自己不在,就沒再睡著過?
  
  陳北堯略一衡量,還是輕輕伸手探入,將她打橫抱起。她迷迷糊糊一睜眼,看到他,眼中閃過激動神色。可也許是困意太濃,她的眼皮又耷拉起來。
  
  「你回來啦……」她閉著眼喃喃。
  
  「嗯。」
  
  「唔……老公,別走……我很想你……半夜,很想你……」說完這句,她的聲音漸低。
  
  陳北堯心頭微痛,忽的心念一動,低聲問道:「老婆,上次懷孕,是不是也這麼難受?」
  
  「……嗯。」慕善低低應了句,呼吸逐漸平穩,顯然已經沉睡。陳北堯站著沒動,靜靜凝視半晌,低頭輕輕一吻,才將她抱上樓。
  
  慕善睡到中午12點才起來,卻對昨晚半夢半醒中的囈語全然不記得。她只記得自己給陳北堯蓋了毛毯就睡在他身邊,醒來卻在床上,陳北堯抱著她,他還在睡,手把她箍得很緊。她輕輕掰他的手指,他立刻睜眼,深深看著她。
  
  「昨晚去哪兒了?」慕善問。
  
  「去交易。」陳北堯言簡意賅。
  
  慕善看著他:「我都想知道。」
  
  陳北堯看著她漆黑堅定的雙眸,點點頭。
  
  慕善最近精力不濟,有關張痕天的事,陳北堯原本就不想讓她知道太多。所以已經很少跟她提及。慕善本來覺得沒什麼,她只要知道大概進展,心裡有數就好。可昨晚半夜驚醒,看不到陳北堯,雖然後來他回來了,她卻一陣後怕。
  
  她不敢想,可她真的怕。怕哪天忽然醒來,陳北堯就再也不回來了。
  
  所以她不要再一知半解。儘管她幫不上忙,但至少要知道他什麼時候如履薄冰,什麼時候蓄勢待發。而她一說,陳北堯就懂了。
  
  陳北堯便將今晚的種種細細說給她聽。聽到張痕天用挖土機運軍火時,慕善一愣,撲哧一笑:「他可真有辦法。那你的人是不是跟蹤那些人去找他的老巢了?」
  
  陳北堯讚許的看著她,卻答道:「不,李誠的人去了。」
  
  慕善高興:「對,這種危險的活兒,咱們不幹。」
  
  「蕈也去了。」
  
  慕善一聽,明白蕈的確是追蹤的最好人選。可她居然有點擔心蕈的安全。
  
  好在兩天後的晚上,蕈就安全歸來了。
  
  跟蕈幾乎同時抵達家中的,還有李誠、丁珩和周亞澤。當時陳北堯正陪慕善在客廳看電視,看到他們來,也沒讓慕善上樓。這些人都是人精,見慕善沒像平時那樣迴避,也不多問,只叫一聲嫂子,就都坐下。丁珩沒叫嫂子,看到她明顯削瘦的容顏,卻是一怔。慕善臉上一紅,假裝沒注意。陳北堯和丁珩目光相接,俱是不動聲色的沉默。
  
  首先開口的是李誠:「我的人跟蹤那些運輸人員,有了些線索。」
  
  他將幾張照片放到桌上,慕善低頭一看,只見夜色中一些高大的建築,門口的標誌卻很鮮明。十幾張照片上重複出現兩個名字:
  
  「久洲礦業」、「華來食品」。
  
  慕善聽過這兩家企業的名字,都是國內行業十強企業,非常有成長力的公司。可李誠追查到的線索,怎麼會跟他們有關係?
  
  其他幾個男人拿起照片看,卻都是不動聲色。
  
  「我記得這兩家名聲不錯啊,怎麼跟張痕天搭上了?」周亞澤皺眉道。
  
  李誠答道:「我的人只跟蹤到那些運輸人員進入這兩家企業在華中的分公司。他們到底是這兩家企業的人,還是只是假借這兩家做掩飾,還不明確。」
  
  他這麼說,等於線索又陷入重重疑雲。
  
  慕善心念一動,有了些想法,正斟酌著,卻聽身旁陳北堯沉聲道:「兩家企業的老總,是同一個人,叫藍羽。」
  
  其他人都看過來,又聽陳北堯淡淡繼續:「藍羽十年前是張痕天公司的職員,因為挪用公款被開除,還差點被起訴,據說跟張痕天鬧得很僵,現在兩人也不合。如果說張痕天在中國還有什麼對頭,第一個就是藍羽。」
  
  周亞澤摸了摸下巴,道:「老大,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欲蓋彌彰,我看這藍羽八成是張痕天的人!」
  
  眾人一聽,都覺得匪夷所思,卻又理所當然。李誠更是心頭一喜——隱隱覺得這就是真相!難怪追查張痕天多年也沒有線索,如果他一直把軍火通路藏在「對頭」那裡,警方當然查不到!
  
  慕善心裡驕傲——陳北堯心思縝密,要整什麼人,自然上天入地、無所不用其極。只怕張痕天的祖宗十八代,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更何況一個藍羽?
  
  蕈忽然道:「他們的確是這兩個企業的人。」說完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往陳北堯一丟。陳北堯抬手接了,低頭一看,居然是「久洲礦業」的公司通訊錄。
  
  陳北堯打開翻看,只見厚厚一本通訊錄上,隔幾頁就有一兩個名字,下面用紅筆劃了線。只聽蕈漫不經心道:「我跟著他們進了子公司,又回到北京的集團總部。這天晚上,跟陳老闆交易的一共二十五個人,我把名字勾出來了。」
  
  眾人俱是一靜,大概是都有些震撼。
  
  蕈卻笑笑,不再說話。慕善忍不住看向他,他幾乎是立刻撲捉到她的目光,咧嘴一笑,有點得意的樣子。慕善心頭失笑,卻十分高興——如果說陳北堯的推斷是直覺,蕈拿到的,卻是最直接的證據。只要順籐摸瓜,離大功告成不遠了。
  
  慕善想了想,還是把心裡想法說了出來:「我記得這兩家企業經常資助慈善事業,尤其對海外慈善捐助很多。每次都捐助一些機械和食品。既然他們會用挖掘機……運軍火,會不會慈善事業也是個幌子?」
  
  此言一出,大家都看過來。李誠笑道:「嫂子說的,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周亞澤看眼慕善,又看眼陳北堯,笑了。
  
  一直沉默的丁珩目光幽深,卻也隱有笑意。
  
  陳北堯的胳膊搭在她身後沙發背上,聽她說完,微微抬頭,看著她的側臉,沒有笑,目光卻溫柔無比。
  
  幾個男人又聊了一陣,都是之後追蹤分工的細節。不知不覺時針指向十二點,慕善其實從他們來的時候,已經犯困,此時更是困上加困。忍不住往陳北堯肩頭一靠,耳中聽到他們的對話聲也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恍惚間只聽到一個聲音說:「各位老闆,我還有一個發現……」她卻聽不清晰了,恍惚中只感覺到兩道灼灼的視線盯著自己,眼皮一沉,就睡著了。
  
  陳北堯正聽蕈說話聽得入神,忽的蕈聲音一頓,閉嘴看著他。他這才察覺到慕善柔軟的頭髮蹭著自己的肩膀。他側眸一看,卻只見雪白的一張臉上,長睫輕闔,竟然已經睡得極甜了。
  
  蕈不吭聲,其他男人也看過來。看到慕善睡著了,都是一怔。
  
  「要不先抱嫂子上去?」李誠低聲道。
  
  陳北堯盯著慕善的睡顏,只想等她睡得再沉些,便壓低聲音道:「沒事,繼續。」
  
  蕈看一眼慕善,繼續道:「張痕天可能有一個地下兵工廠。」
  
  眾人一愣。
  
  原來蕈聽那些運輸人員打電話,幾次提到一個叫「冷庫」的地方。他根據他們的說話內容推測,那裡很可能是張痕天在大陸的地下兵工廠。這個可能的發現無疑令所有人目瞪口呆,如果能把張痕天的兵工廠連根拔起,簡直會有無法估量的影響。
  
  等大家商量好如何深入兵工廠查探時,時間又過去了半個小時。周亞澤叫廚子弄了宵夜,幾個大男人都飢腸轆轆,默不作聲開吃。
  
  陳北堯悄無聲息的移動慕善的身子,將她打橫抱起。剛一站起,卻聽她喃喃念了句什麼,雙眼忽然睜開,波光一閃,又忽然闔上。
  
  陳北堯立刻不動。他略顯僵硬的動作讓原本低頭大吃的男人們也注意到,全都看過來。只聽慕善含含糊糊的聲音,甜軟中帶著幾分撒嬌:「老公……別走……」
  
  聲音不大不小,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只有蕈「噗嗤」笑了聲,周亞澤雖然沒笑,可表情也跟蕈差不多。李誠目光卻柔和很多,丁珩的目光卻像凝滯了,盯著面前的餐盤。
  
  陳北堯見懷中女人長眉微蹙,左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右手卻無意識的輕輕抓住他的衣襟。這份依賴令他心頭一蕩,只想快點把她抱上樓,不讓其他人看到她睡夢中的嬌態。
  
  誰知剛一移動,卻又見她睜開眼,呆呆的看著自己,悶悶的聲音道:「……丁珩,丁珩其實很可憐的……我跟他沒事……」
  
  他不知道,慕善睡得昏天暗地,猛的睜眼,只看到他在燈下英俊的側臉,恍惚還以為是前天夜裡,他半夜回來,她睡在沙發上等他。
  
  而丁珩第一次來家裡那天,淡淡一句他的刑期只會比陳北堯多,當時她聽著沒什麼,潛意識裡,卻記得清清楚楚。所以現在迷迷糊糊,就把心裡話脫口而出了。她根本沒意識到周圍還有人,丟下這句話,就把頭埋在陳北堯懷裡,又睡著了。
  
  只餘下略有些僵硬的陳北堯,和神色各異的男人們。
  
  丁珩不再低著頭,死死盯著前方。可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陳北堯抱著慕善的高大背影。而陳北堯沒有看他,抱著慕善徑直走向樓梯。
  
  走回主臥,陳北堯輕手輕腳將慕善放回床上,靜靜注視她片刻,執起她的手送到唇邊吻了吻。這才起身走到主臥的衛生間。
  
  他打開水龍頭,捧了把冷水,澆在臉上。他抬起頭,看到鏡中的自己神色冰冷,眼神陰霾,隱有血絲。
  
  也許是連日的操勞太壓抑,也許是慕善的溫柔太動心,又也許是被她剛才提及丁珩時的憐憫所刺激,他忽的心潮澎湃。宛如以前每一個備受慾望煎熬的夜晚,他只覺得全身彷彿被那洶湧而強烈的愛意再次侵襲,他此刻什麼也不想管,不想坐牢,不想贖罪,只想馬上走過去,抱著她,吻著她,無比貼近。
  
  他拉開浴室的門,略有些急躁的走出去。剛抬起頭,猛的一怔。
  
  柔和的燈光下,丁珩竟然不知何時走了進來,靜靜坐在床邊。英俊側臉彷彿一座沉默千年的雕塑,低頭看著沉睡中的慕善。
  
  陳北堯的臉色有點冷了。
  
  「出去。」
  
  丁珩察覺到陳北堯,居然也不慌不忙,淡淡看著陳北堯:「我竟然不想殺你了。」
  
  陳北堯聞言雙眸精光一斂,挑眉看著他。丁珩卻不再看他,轉而低頭看著慕善。無比溫柔的聲音,一字一句道:「善善,你覺得我丁珩可憐?」
  
  夢中的慕善自然聽不到,如果她現在睜眼,就會看到眼前的男人,宛如他們第一次遇見那天,寶石般的黑眸含了笑,極黑極亮。
  
  然後他雙手插著褲兜站起來,微抬起臉,身軀高大挺拔,似乎已經恢復了平日的灑脫隨意。他目不斜視的走出了臥室。
  
  陳北堯在他身後靜靜注視著,最終只是看向床上的女人,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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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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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分離

      雖說是決意深入兵工廠查探,但這個舉動到了陳北堯這些人精手裡,自然演變成一系列繁複細緻的計劃。兩個月來,他們通過各種渠道安插人手、黑白兩道軟硬兼施,終於基本探明兵工廠的所在。現在只差證據,李誠就能申請搜查令,將兵工廠連鍋端。
  
  在這看似平靜的時光裡,慕善的肚子也終於微微隆起。孕吐反應完全消失,她的胃口開始變得很大,臉色也逐漸紅潤。滿5個月的時候,她第一次感覺到了胎動。可讓陳北堯覆手過來,卻根本捕捉不到小東西輕微的動作,只能作罷。
  
  平靜的表象,終止於某個深夜。
  
  這晚慕善早早睡了,半夜又習慣性的驚醒,轉頭一看,陳北堯果然不在身旁。時值初冬,她披著衣服起身,剛走到客臥門口,就望見裡面燈光黯淡,陳北堯就站在床頭,背影料峭。
  
  蕈一身黑衣,站在他身旁,頭上看起來濕漉漉的,黑色短髮緊貼著額頭。臉上……一臉的血!
  
  慕善有點怕了,連忙走進去,卻只見床上躺著個人。床單血痕斑斑,那人雙目緊閉、呼吸虛弱——正是周亞澤!
  
  「怎麼回事?」陳北堯冷冷的問。
  
  蕈的聲音格外平靜:「有兩個人發現,朝我們開暗槍。」
  
  慕善聽到這裡,一下子反應過來——一定是蕈和周亞澤,夜闖兵工廠了。他們倆是陳北堯手下身手最好的兩人,這種危險任務非他們莫屬。原來蕈身上的血,是周亞澤的。那他還能活嗎?慕善緊張的看著周亞澤,心提到嗓子眼。雖然與周亞澤交往不多,慕善一直也不喜歡他純黑幫的做派。可此刻見他奄奄一息躺在跟前,居然深感揪心。
  
  聽到蕈的話,陳北堯臉色徹底沉下來,轉頭對慕善道:「叫醫生。」他的視線立刻回到周亞澤身上,陰暗的目光,沉默得有些可怕。
  
  慕善立刻轉身出去,讓保鏢去打電話。蕈給自己倒了杯水,在沙發坐下道:「我解決了那兩個人,做了些手腳,能不能瞞過張痕天,看運氣了。路上我找人處理過周的傷。」他說找人處理了傷,只是沿路闖入一間診所。處理好之後,自然也把診所的人處理掉。只不過這些,他稍微一提,陳北堯自然心知肚明,她也不用細說了。
  
  陳北堯面無表情的拍了拍蕈的肩膀,轉身離開了房間。
  
  回到書房後,他撥通李誠的電話:「我們拿到了兵工廠的照片和賬冊。亞澤中槍了。」
  
  李誠沉默片刻,答道:「我派人過來取,立刻申請搜查令。」頓了頓又道:「亞澤怎麼樣?」
  
  「死不了。」
  
  因為怕引起張痕天注意,他們不能把周亞澤送到醫院,只能請醫生到家裡。醫生動手術的時候,陳北堯一直在邊上沉默看著,慕善握著他的手陪著他。蕈背著周亞澤一夜逃亡回來,此時也是累極,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等一切忙完的時候,天已經大亮。陳北堯安置了醫生,才跟慕善回房。慕善忽然想起陳北堯跟自己提過的一件事,忙問:「後天的奠基儀式,你還去嗎?」
  
  她指的是陳北堯、丁珩與張痕天合資在霖市修建的大型度假村。原定後天三人共同出席,霖市許多官員也在邀請之列。可今晚不知是否讓張痕天起疑,她忽然沒來由有點擔心。
  
  「去。」陳北堯摸摸她的頭,「李誠打擊兵工廠之前,我們不能打草驚蛇。」又微笑道:「荀市長也會出席,這種場合,你不用擔心。」
  
  慕善想想也是,但還是補充道:「讓蕈那天去保護你。」
  
  陳北堯沉默片刻,點頭。
  
  「亞澤他……不會有事吧?」慕善擔憂道。
  
  陳北堯幾乎立刻答道:「他跟我一樣命硬,他死不了。」
  
  可慕善想問的是,如果知道協助李誠的代價,是周亞澤的重傷,陳北堯還會堅持嗎?她還沒問出口,自己就有了答案。如果早知道周亞澤會意外受傷,陳北堯在做這個決定前,或許會猶豫。可現在周亞澤真的受了傷,他就絕對不會放過張痕天了。她現在想要勸他罷手出國,更加不可能了。
  
  同樣的夜晚,於慕善夫婦是心焦心痛、兩相依偎。對於張痕天和白安安,卻不過是這幾個月來,最尋常的一個夜晚。
  
  兵工廠的消息傳來之前,張痕天正趴在床上,一點點親吻白安安的臉。他是個精力非常旺盛的男人,夜裡十二點,才剛剛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床上。
  
  白安安本來已經睡著了,被他強勢的吻醒了。一睜眼看到他黑眸深沉,隱有笑意,她心頭升起煩悶的感覺。
  
  「我不想要,我不舒服。」她乾乾的道。
  
  回到她的是張痕天脫掉了她的褲子。
  
  白安安不止一次告訴自己,自己不能走,是因為家人在他手裡,兒子在他手裡。她很清楚,如果觸怒了他,他真的不會有任何猶豫,把自己的家人剁成肉泥。她也不能聯絡國際刑警亞太總部——張痕天早已斷了她的後路。
  
  當初她帶著他的犯罪證據逃離,卻走投無路,就是因為他不知道用什麼手段,換掉了跟她接頭的刑警。如果不是她及時逃走,早在與李誠重逢前,就被他抓了回去。
  
  現在她孩子也生了,名義上還是他的妻子。他亦暗示過,國內警方那裡,也有他安排的、她的犯罪證據。如果離開了她,她不僅不會有自由,還會被當成犯人被抓回去。她瞭解他,看他神色,就知道這些是真的——他已經把她拖進了地獄。
  
  「你有點反應!」張痕天微怒的聲音,驚斷了她的思緒。她睜眼看著他猙獰中略帶熱切的面容,心頭又恨又痛。他埋下頭,重重啃咬著她的紅蕊;他的衝擊又快又狠,只令她痛苦中夾雜著難以忽視的愉悅,很快就有些意亂情迷。
  
  正糾結著,卻聽他柔聲在耳邊道:「安安,我只要你一個女人。」
  
  白安安心頭一震——這正是幾年前他們第一夜時,張痕天說的話。她別過頭不看他,淚水卻掉下來。張痕天精壯的身軀衝擊得更猛,終於令她嗚咽出聲,這才稍微滿意。
  
  正在衝刺時,手機卻響了。張痕天看一眼時間:三點。能讓心腹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絕不是小事。
  
  他一隻手接起電話,垂眸看到白安安露出鬆了口氣的神色。這神色令他有些不悅,便不從她體內退出來,反而騰出另一隻手,摸向她最敏感的地方。
  
  「老闆,冷庫出了點小問題。兩個保安鬥毆,死了。」
  
  張痕天手一頓,蹙眉道:「鬥毆?」他之前有嚴令,有關兵工廠的任何事,無論大小,都有對他直接匯報。所以心腹才會半夜打電話過來。
  
  「是的。」心腹答道,「我檢查過傷口,的確是從他們的槍裡射出的子彈。現場也有打鬥的痕跡。屍體我已經處理了,應該沒事。」
  
  張痕天靜了靜道:「好,處理乾淨,這些天加強注意。」他掛了電話,將手機一扔,繼續看向身下面色薄紅的女人。
  
  「出什麼事了?」她一臉漠然的問。
  
  張痕天先不答,手指加快進度,令她瞬間色變,雙足緊緊合攏,不得不纏住他的腰。他這才含笑道:「小事。」
  
  等她百般難耐時,他卻倏然一停,她狠狠喘著氣,卻不肯哀求他繼續。他也不在意,一把將她抱起,壓在牆上。似乎今晚他刻意折騰,連續要了她三次,做得又狠又爽。他今夜格外的暴躁,白安安自然看在眼裡,沉默不語。
  
  等白安安筋疲力盡的沉沉睡去,張痕天卻只打了個盹,就起身來到書房。過了半個小時,幾名心腹全部抵達。他們大多都聽說了冷庫的小亂子,有的沒太在意,有的卻憂心忡忡。
  
  張痕天靠在沙發上,他的神色看起來比手下們輕鬆多了。他含笑道:「前幾天收到消息,李誠沒死,警察盯上了我,看來果然沒錯。」他說的輕鬆,卻沒說這條簡單的消息,花了他一筆巨款。
  
  心腹們面面相覷,其中一人道:「是警察闖入了冷庫?可是我們的通路那麼隱蔽!警察怎麼會知道?」
  
  張痕天聞言心頭一震,看他一眼道:「也許我身邊,養了內鬼。」他對其中一人道:「你牽頭,給我仔仔細細查!誰出賣我,我剝誰的皮。」
  
  眾人在他目光逼視中,都有些不寒而慄。他卻轉而淡笑道:「既然李誠沒死,就先查查陳北堯吧。」
  
  然而這天下午的時候,張痕天笑不出來了——兵工廠那邊清點發現,一本多年前的生產賬冊失蹤。如果不是負責生產的人特別細緻,根本不會發現少了這一本。張痕天聽說之後,立刻命令一名手下開著自己的車,前往機場。結果果然在半路遇到臨檢——顯然警方已經盯上了他,防止他出國逃亡。
  
  張痕天收到這個消息時,只是冷冷一笑,讓管家挑了一套最得體的西裝,預備出席後天的奠基典禮。他穿著華貴的西裝站在窗前沉思時,白安安走進了書房。
  
  「後天我去嗎?」她神色疏淡的問。
  
  「不,你留在家裡。」張痕天緩緩一笑,「否則你跟小警察跑了怎麼辦?」
  
  白安安臉色大變,掉頭就走。
  
  奠基典禮前夜,南城某別墅區。
  
  慕善沉著臉,坐在沙發上。對面是多日未見的林魚,朗聲笑道:「北堯老弟,你放心。弟妹在我這裡,不會有事。」
  
  陳北堯坐在慕善身旁,握著她的手,點頭:「我還會留十個人在這裡。」
  
  林魚看著慕善的臉色,知道小兩口鬧了不愉快,索性站起來:「你們休息會兒,我去看看亞澤。」
  
  他走到臥室去看周亞澤了,保鏢們都在樓下,樓上小客廳裡只餘陳北堯兩人。陳北堯圈著慕善,低聲哄道:「別擔心。」
  
  「不擔心?」慕善覺得不可思議,陳北堯把她和周亞澤藏在這裡保護,明顯是未來幾天會有危險。
  
  陳北堯卻失笑:「亂想什麼。這幾天警方就會對張痕天有動作,你們在這裡更安全。」
  
  「那你呢?」慕善問。
  
  「我沒事,你不是讓蕈跟著我嗎?」陳北堯柔聲道。
  
  「為什麼警察還不抓張痕天?」慕善急道。
  
  「只是一本賬冊和照片,還定不了罪。而且他在北京……影響很大,李誠那邊有些阻力。」
  
  「……明天你去參加奠基典禮?」慕善問。
  
  陳北堯點頭。
  
  慕善不知怎麼說。明天明明只是個普通典禮,甚至連荀市長也預計出席。而且張痕天似乎也沒什麼異狀。她知道陳北堯李誠不想打草驚蛇,可她總有不祥的預感。
  
  只是如果真有危險,官員怎麼會參加?這麼想,應該沒事吧?
  
  正想著,陳北堯的唇忽的壓上來,略顯冰冷的手,也開始解她的裙扣。慕善看他略顯暗沉的眼神,就知道他的念頭,面上一熱。
  
  懷孕以來,兩人一直沒有親熱過。現在已經五個月,醫生也說可以同房,甚至還對陳北堯說,適當的房事,對腹中孩子反而有好處。雖然不知道醫生這條結論哪裡來,但慕善其實跟陳北堯同樣想要。
  
  「我會輕一點。」他啞著嗓子,盯著她光潔的、微微隆起的小腹。因為有這個變化,那幽深的黑色密林在他眼裡愈發顯得莊嚴,莊嚴之外,又帶著幼嫩可人,只消望上一眼,令他喉嚨乾涸無比。
  
  慕善在他的親吻撫摸下,很快就迷迷糊糊找不到北。陳北堯將她打橫抱起,走回臥室。
  
  這一晚,陳北堯是極溫柔的,既顧忌慕善肚中的孩子,又耐心的令她舒服不已。直到她嬌喘連連伏在他身下,他才允許自己釋放。天剛微微亮的時候,慕善睡得正沉,陳北堯穿好筆挺的西裝,在床邊坐了半個小時,這才起身起隔壁房間。
  
  周亞澤已經醒了,只是重傷不能動,俊臉也極為蒼白。他虛弱的看著陳北堯笑道:「昨晚動靜……不小啊……」他沒說出口的是,原來嫂子也會叫得這麼大聲。
  
  陳北堯微微一笑,拍拍他的手背:「好好養傷,傷好就送你出去,Sweet還在巴拿馬等你。」
  
  周亞澤微不可見的點點頭,卻問:「他們……什麼時候動手?」
  
  陳北堯沉聲道:「就這幾天。」
  
  周亞澤沉默片刻,有些無奈的笑笑:「哈……我……這次丟人了……」他說的是夜探兵工廠那晚,正因為他身手不如蕈,動作慢了,才被對方發現、中槍。他雖然為人放蕩不羈,心思卻縝密。事情發生後,稍一回想,便覺得張痕天可能有所察覺。他說丟人,實際上是覺得自己拖了陳北堯後腿。萬一張痕天察覺,陳北堯就危險了。
  
  陳北堯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意,反而笑道:「你嫂子就在隔壁。我看你傷也不是很重,替我保護她。」
  
  周亞澤哈哈一笑,聲音嘶啞,很快咳嗽起來。陳北堯端來水給他喝了,這才起身下樓,坐上了車。蕈今天是他的司機,看他下樓,吹了聲口哨,漫不經心的驅車直往陳北堯在市區的別墅。
  
  天大亮的時候,陳北堯三輛車十多個人,逕直前往郊區度假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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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亞澤

     這天,張痕天比任何人都早。他抵達度假村的時候,剛好凌晨3點。
  
  荒蕪的工地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寂靜空寥,只有施工隊居住的一長排工棚,煢煢孑立。他的黑色加長轎車停在天亮後即將舉行奠基儀式的地基前,而他一個人站在那裡,站得比比直直。
  
  過了大概十幾分鐘,遠處才有一名心腹走上來,低聲道:「都安排好了。」
  
  張痕天點點頭,望著幽深的天空,忽然問:「你嫂子說了什麼?」
  
  心腹頓了頓,才答道:「把她和少爺送往機場的時候……她罵您。」
  
  張痕天露出笑意:「罵我什麼?」
  
  「罵您……喪心病狂。」
  
  張痕天笑意更深。他在國內蟄伏許久,現在兵工廠終於暴露。國外的朋友已經為他鋪好了退路,可信仰卻令他不甘就此黯然離場。今天的奠基儀式,就是一個契機。他希望讓那些人,從此提都不敢提「張痕天」這個名字。而白安安和孩子當然先送出國。不過那女人居然會罵他喪心病狂,顯然是察覺到他會有不同尋常的舉動。不過他想知道,這句咒罵裡,究竟是怨恨多一些呢?還是擔憂多一些?
  
  想到這裡,他獨自走到預備奠基的那塊地基上,踩著冷硬的水泥板,他彷彿自言自語道:「那不是喪心病狂,那是自由。」
  
  上午九點。
  
  慕善是被肚子裡孩子輕輕一腳踢醒的。她舉目四顧,陳北堯早已不知蹤跡。她摸著肚子,感覺到孩子似乎就此安穩下來,這才起床。
  
  霖市的冬季一向陰冷,今天卻是個難得的晴天。窗外白亮的天空上,已有半輪紅日溫柔的升上來。慕善發了一會兒呆,這才走到隔壁房間。
  
  周亞澤正呼呼大睡,容顏看起來很憔悴。慕善知道他雖然只中了一槍,那一槍卻正中要害,半條命已經丟了。慕善以前從未認真打量過他,如今因為陳北堯對他心生感激,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卻是一怔。
  
  晨光如同薄金,灑在潔白的床上。這個霖市著名的大魔頭,睡顏居然有幾分安詳和……孩子氣。細而淡的雙眉下,睫毛黑密修長。鼻樑挺秀、唇角微抿,看起來居然也有幾分眉目如畫。只不過下巴上些許青黑的鬍渣,令他看起來有幾分往日的放蕩不羈。
  
  「水……」他忽然在這時含糊道。慕善見旁邊就是水壺,馬上倒了一杯,送到他唇邊。
  
  杯中習慣剛觸到他的唇角,那細長的雙眸驟然睜開,宛如兩點黑星閃亮。慕善被嚇得一呆,他的神色卻是一鬆:「……嫂子啊。」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
  
  慕善沒料到他重傷之下熟睡,居然還這麼警醒。柔聲笑道:「你接著睡,我走了。」
  
  周亞澤沒吭聲,等慕善走到房門口,他卻忽然道:「……我餓了。」
  
  慕善忍不住笑了。她左右無事,下樓端了份早飯上來。端上來才發現還需要給周亞澤餵食,她倒也不介意,遞給他漱口水後,又拿起了勺。
  
  「雖然我更喜歡……美女服務。」周亞澤看著她,「不過……叫他們來做。」
  
  慕善笑道:「長嫂如母,張嘴。」
  
  一勺香噴噴的稀粥送過來,周亞澤條件反射張嘴含住,慕善的話令他神色略有些呆滯。等他回神時,已經吃掉了小半碗粥。他也就不再客氣,瞟一眼餐盤,指揮慕善先吃什麼後吃什麼,什麼不要。
  
  慕善忍俊不禁:「你精神很好啊。」
  
  周亞澤嗤笑一聲:「我現在……能和人單挑。」
  
  正說著話,樓下傳來車子引擎聲。慕善沒太在意,周亞澤凝神聽著,神色卻微變。
  
  「怎麼了?」慕善走到房間的陽台,「咦」了一聲,對周亞澤道:「來了很多車。」可過了一會兒,連她也皺起眉頭——至少二十多個男人下了車,圍在了別墅樓下。
  
  她立刻退回房間,又吃了一驚——重傷的周亞澤不知何時坐了起來。他的臉色煞白一片,精壯的胸口還纏著厚厚的繃帶。他淡淡對慕善道:「嫂子……站在我邊上。」
  
  樓下響起凌亂的腳步聲和對話聲。
  
  過了幾分鐘,一條高大的身軀,邁著闊步走了上來,正是林魚。他的神色有些凝重又有些不屑,朝慕善點點頭,逕直對周亞澤道:「他們說是便衣,還給我看了警官證,要搜查。我把他們趕出去了。」
  
  話音剛落,樓下響起兩聲清銳的槍聲。然後有人厲呼一聲:「不要命了!」林魚神色大變,扭頭就走。周亞澤什麼也沒說,喘了口氣,從枕頭下摸出把黑黝黝的手槍。
  
  慕善遲疑的望著門口,周亞澤像是猜透她的心思,淡道:「開著門。」慕善點點頭,不過還是上前幾步,湊到門邊向外看。
  
  槍聲此起彼伏,有的尖銳、有的沉悶。慕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只覺得每一槍彷彿都令整個房子一震。樓梯對面雪白的牆壁上,許多人影晃來晃去,像是鬼魅在晨光中扭動。而林魚高大的身軀就站在樓梯口,威風凜凜。至少七八個男人站在他前面的樓梯上,朝樓下疾射。
  
  慕善的太陽穴突突突直跳,耳朵裡似乎也因為槍聲嗡嗡嗡直響。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覺到她極端焦躁的情緒,開始不安的亂動。雖然他還很小,可這動靜足以讓慕善更加緊張。慕善看到林魚前面的男人倒下去了一個,只覺得自己喉嚨裡彷彿結了層冰,又乾又痛。她倒退到周亞澤身旁,只見他一臉陰鷙的狠意。
  
  慕善忽然想起什麼,掏出手機就給陳北堯打電話。可那頭響了很久,也無人接聽。她放下手機,對周亞澤搖搖頭。周亞澤跟她想的一樣,恨恨道:「張痕天這老小子想要魚死網破!」
  
  這些人只可能是張痕天派來的。可慕善給陳北堯打電話,想的卻不是求救——遠水救不了近火,她想的只是提醒陳北堯——張痕天已經動手,他那裡必然更加危險!雖然不知道今天的場合,張痕天能做什麼。可顯然正如周亞澤所說,他要魚死網破!
  
  時間一點點推進,電話那頭還是無人接聽。而槍聲卻逐漸消歇。對方自稱是便衣,慕善一時竟不敢報警。她轉而撥通葉微儂的電話,葉微儂聞言大驚,說立刻給荀市長的親信打電話。
  
  可是,這是城南偏僻的別墅。葉微儂的人就算來,也要穿過大半個市區,至少需要半個小時。慕善捏了把冷汗。
  
  過了一會兒,隱約聽到林魚在嘶吼:「叫人!他媽的!」
  
  幾分鐘後,林魚的聲音也消失了。慕善只覺得大腦陣陣發暈,除了自己的心跳聲呼吸聲,偌大的別墅,居然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
  
  她和周亞澤對望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難道,都死了?
  
  像是要回答他們的疑惑,樓下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輕輕道:「我上去看看,你守著門口,林魚叫了幫手,很快會到。」
  
  慕善一呆,只覺得後背冷汗直流。回頭只見周亞澤擰著眉頭,悄無聲息的朝她招了招手。她走過去,周亞澤將她的手臂一拽,往下輕輕一拉。慕善順勢蹲下,這才明白,他讓自己躲在床邊上。
  
  樓梯上響起輕不可聞的腳步聲。如果不是慕善早留意,只怕根本聽不見。她的視線被床擋住,看不清門邊的動靜,只覺得雙手一陣熱汗,腹中也似乎隱隱絞痛起來。
  
  忽的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握住她伏在床邊的手。她抬眸一看,周亞澤垂眸看她一眼——這是他無言的安撫。
  
  慕善心頭一熱,腦中只餘一個念頭——一定要活下去。
  
  一支短短的黑色槍口,靜靜出現在門邊。慕善感覺到周亞澤握著自己的手一緊,然後只聽見「砰」一聲悶響。門口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慕善悄悄探頭一看,只見門口地上躺了個人,一槍正中眉心,鮮血正緩緩從他額頭的小血洞中滲出來。
  
  不過樓下還有一個人。
  
  慕善現在只企盼,樓上的動靜令那人不敢上來。而各路援兵,能盡快趕來。
  
  她轉頭看向周亞澤,只見他嘴角微彎,鬆開握住她的手,只是臉色愈發有些白了。慕善躡手躡腳走過去,從那死人身邊撿起一把槍,又退後周亞澤身邊。周亞澤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目露戲謔。
  
  然後他輕輕喘了口氣。慕善看到他胸口繃帶漸漸有血色滲了出來。慕善皺起眉頭,他卻無聲的朝她搖搖頭,示意自己不要緊。
  
  樓下安安靜靜一片,每一秒度日如年。
  
  就在這時,慕善的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屏幕上的名字正是葉微儂。她看一眼周亞澤,他點點頭。慕善復又蹲在地上接起電話。
  
  「慕善……我們馬上到!情況怎麼樣了!」葉微儂焦急的聲音傳來。
  
  慕善心頭一喜,只壓低聲音說了個「快」字。那頭的葉微儂明顯一頓,答道:「好,等我。」
  
  掛了電話慕善正要起身,忽的肩膀上一股大力傳來!她一下子跌在周亞澤的床上,被他死死壓在身下。然後只聽「砰!」「砰!」兩聲悶響,「嘩啦」一聲玻璃崩碎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伏在她身上的周亞澤身體隨著其中一聲槍響猛的一顫,慕善嚇得魂飛魄散!她想要起身,可周亞澤的力氣大得驚人,只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淚水模糊了慕善的雙眼,她再也忍不住,大聲驚呼:「周亞澤!你怎麼了!」
  
  回答她的是周亞澤手勁一鬆,她終於掙脫,直起身子。
  
  眼前的一幕令她驚呆了——一側通往陽台的玻璃門已經碎成了渣,滿地破損。一個陌生的男人倒在那片碎渣裡,腦後一個大血洞,顯然也是被周亞澤一槍射中眉心,瞬間氣絕。
  
  可是……可是周亞澤呢!
  
  他還靠坐在床上,蒼白的臉微微向後仰著。他兩隻手垂在身側,槍已經脫手落地。他的右胸多了個小小的血洞,穿破了繃帶穿破了血肉,那裡正是他的肺部。
  
  淚水一下子模糊了慕善的雙眼,她顫抖著雙手想要扶住他躺下來,可剛一碰到他的身體,就聽到他極為痛苦的呻/吟一聲。慕善不敢動他了,顫聲道:「你……怎麼樣!他們馬上就到了,你挺住!一定要挺住!」
  
  周亞澤剛才的精氣神似乎耗盡,神色極為疲憊,很勉強的睜開眼看她一眼。他的聲音低不可聞:「嫂子……哭什麼,老子……又不會死……」
  
  慕善一把抓住他的雙手,哽咽道:「你當然不會死!Sweet還在國外等你,別說話了!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可周亞澤似乎沒聽到她的話,與她交握的手也虛弱無力。他似乎看著她,又似乎透過她不知看向哪裡。
  
  「長嫂如母……」他啞著嗓子,神色居然有一絲赧然,「嫂子,你親親我……我就不死了……」
  
  慕善一呆,身體已經比意識更快行動,湊過去在他冰涼如雪的臉頰,落下輕輕一吻。他頭一偏,唇瓣就吻上了她的。
  
  慕善微微一驚,一時忘了退去忘了拒絕。她只感覺到冰涼的薄唇後,他溫熱的舌頭帶著幾分瘋狂幾分盲目,與她的糾纏。陌生的男性氣息,強烈的侵襲著她的唇舌她的神經,只令她喘不過氣來。
  
  這個吻極為短暫,可對慕善來說,卻像隔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然後,他的舌頭也不動了。彷彿剛才的激吻已經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慕善往後退了退,只見他雙目緊閉,臉色愈發難看,嘴唇也泛起青色。
  
  「一直想試試……老大的女人什麼……味道。」他忽的睜開眼,只是目光已經有些渙散,彷彿自言自語道,「是很好啊……」
  
  慕善的眼淚一下子掉下來,又聽他低喃道:「對不起他了……哈……」
  
  他的聲音終於沒有了。
  
  慕善全身僵冷似鐵,呆呆的抓著他的雙手,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身後傳來響動,有人低喝道:「她還活著!」
  
  然後是葉微儂喜極而泣的聲音:「善善……你沒事吧!」
  
  慕善看著周亞澤睜著雙眼躺在那裡,像是在沉思,又像睜著眼睡著了。渾身上下在沒有一點生氣。
  
  她緩緩站起來,只覺得自己乾涸的聲音像是從別人的身體裡傳來。
  
  「微儂……帶我去東郊度假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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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發表於 2015-1-27 12:46:38 |只看該作者
64、難敵

     上午九點,霖市東郊度假村在建工地。
  
  冬日艷陽,白煞煞的透著幾分冷意。遠處低矮的青山掩映,近處一條大江繞山而過,更顯得這一片空地風景獨佳。只是天氣已經轉涼,地上的青草似乎也有些萎靡,黃黑的土地遠遠望去,就像一片荒蕪的蒼原。
  
  正中已經規整好的水泥地上,已經搭好一座五十平米左右的平台。鮮紅喜氣的背景板,豎在平台後,背景畫面是從天空俯瞰霖市燈火輝煌的夜景。上方一行蒼勁有力的行楷:「騰龍度假村,霖市經濟發展新起點!」
  
  背景板上還掛滿了一排紅色的大燈籠。一條腥紅的地毯,從舞台一側延伸至前方的水泥路上。地毯邊沿還灑滿了鮮花。這些佈置,令這地處山澗的粗陋工地,立刻顯得隆重鮮活。
  
  張痕天就坐在第一排正中。他點了根煙,轉頭對陳北堯道:「俗氣了點,不過大家都喜歡。」陳北堯淡淡一笑。一旁的丁珩卻道:「我覺得不錯。」
  
  張痕天笑了笑,轉頭看著台上。
  
  他們身後的幾十張椅子,坐滿了人——市裡乃至省裡的記者、其他中小企業負責人。當然還包括大佬們的隨行保鏢。
  
  過了一會兒,背後傳來喧嘩聲。眾人全都轉頭望去,只見一行人緊密簇擁下,燈光閃爍中,一個中年男人微笑著緩緩走來。他穿了件夾克,容顏清雋儒雅,正是如今風頭正勁的荀市長。
  
  眾人全部站起來,張痕天領著陳丁二人迎上去。今天到場的除了荀市長,還有兩位副市長,可謂給足了幾位企業家面子。幾人見面,簡短的寒暄幾句,一起在第一排坐下。
  
  音樂聲響起,首先是一群舞者登上了舞台。她們跳的是歡快的民族舞蹈,妙曼的舞姿,幾乎吸引了台下所有人的目光。
  
  荀市長以下,第一排的領導和企業家們都微笑看著表演。這是姿態,也是品味。
  
  一曲終了,舞者們衝下台,向他們獻上花環。荀市長率先起身,與領舞者握手。待舞者們退下去了,領導們個個脖子上戴著個鮮紅嫩綠的花環,氣氛登時愈發的熱烈起來。
  
  這時一名男司儀不卑不亢走上台,低沉悅耳的嗓音,宣佈奠基儀式開始,同時介紹到場領導。眾人一陣陣熱烈的掌聲中,荀市長第一個站起來,微笑致意後坐下,對身旁張痕天道:「張總這個奠基儀式,辦得很不錯。」
  
  張痕天朗笑道:「荀市長,後面還有更精彩的安排。」
  
  荀市長微笑點頭。
  
  張痕天說這話時,陳北堯抬起頭,恰好與丁珩的目光對上。兩人目光一撞,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又立刻不動聲色的同時轉開目光。
  
  燈光閃過,陳北堯眼角餘光瞥見,場地外圍,隔了幾步就站著穿著黑西裝的男人,至少有二十多人——那是負責荀市長安全的隨行武警。他毫不懷疑,警方在周圍也設下了安全警戒。張痕天一向精明,絕不可能在這個場合做什麼。除非……
  
  除非張痕天要殊死一搏!
  
  這念頭,令陳北堯掌心生出些冷汗。他抬頭看著遠方。可是遠處樹林茂密,什麼也分辨不出來。
  
  一名侍者走過來,添上茶水。陳北堯淡淡看他一眼,又挑眉看了看遠處的樹林。侍者恍若未見,添好茶水就退開了。
  
  過了一會兒,陳北堯手機震動,拿出來一看,是蕈的短信:「張有埋伏,人數不明。」陳北堯神色疏淡的將手機收回懷裡。一旁的張痕天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笑道:「小陳,有什麼事?」陳北堯笑道:「沒什麼。」
  
  此時司儀激昂的聲音傳來:「下面,歡迎市長、市委副書記荀彧先生,副市長張明熙……啟動奠基儀式!」
  
  燈光閃成一片,張痕天與荀彧含笑相攜走到台旁的一塊空地上,真真正正談笑風生、氣質雍容。陳北堯站起來,與丁珩並肩,一步步也跟了過去。在場其他人也都站起來,簇擁過去,將奠基處包圍起來。
  
  一聲巨響,禮花彈在青天白日下劃出白亮的流光,竟然也璀璨無比。幾位達官顯貴,手上都有把小鏟子,按理說應該荀彧鏟第一把土,覆蓋在白色的基石上。他舉起鏟子,人還沒動,旁邊有人手一揚,一捧土輕輕澆在基石上。
  
  荀彧轉頭,看到張痕天隨手將鏟子一丟,笑道:「荀市長,我第一個來,沒問題吧?」
  
  周圍人全靜下來,甚至連記者們都放下鏡頭,不明所以,也不敢亂拍。荀彧微微一笑:「張總是投資霖市的重要企業家,我原本就想請你先來。我代表霖市人民感謝你。」說完毫不在意輕輕剷起土澆上去。
  
  周圍人雖不明白張痕天為什麼忽然失禮,但見荀彧氣度非凡、謙遜寬容,心中全暗叫了聲好,熱烈的鼓起掌來。陳北堯剷起土正要跟其他幾名官員一起澆上去,忽的背後一緊——什麼冷硬的東西抵了上來。
  
  他不動聲色的將鏟子放在地上,抬頭只見對面的荀彧神色也是一怔。還沒等他有任何反應,一直緊隨市長的兩名黑衣保鏢厲喝一聲:「幹什麼!」其中一人揪住站在荀市長身後的一個男人,一把摜倒在地!另一人抬臂護住荀彧,就要往人群外圍走。
  
  可是來不及了。
  
  緊挨著荀彧站立的張痕天,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槍,輕輕巧巧抵住荀彧的腦門。
  
  「都不許動。」他淡淡道。
  
  荀彧的兩名貼身保鏢頓時一僵,立刻有人走上來下了他們的槍。而陳北堯和丁珩的保鏢在這種場合不能貼身保護,全都隔了幾步站在外圍,此時要救援已經來不及了。
  
  狀況突生,在場一百多人,瞬間安安靜靜。偌大的空谷,只有舞台上的音樂,沒有察覺到殺機,自顧自的響著。台上的司儀似乎有點呆,舉著話筒道:「這是……這是……」
  
  張痕天遠遠一眼看過去,站在舞台旁的一名男子抬手就是一槍,那司儀哼都沒哼一聲,仰面倒下。
  
  眾人一片嘩然,荀彧已被張痕天指著走到了人群外,兩名手下過來鉗制住他。可看到如此慘狀,荀彧怒道:「張痕天!你瘋了!」
  
  外圍訓練有素的便衣武警,察覺到場地中的變故,全都沉默著掏槍,眼看就要逼近。陳北堯和丁珩的手下見狀,也立刻衝上前,想要營救自己的老闆。
  
  人群中,張痕天的手下不過十幾個人。因為安全原因,這些保鏢們都不能帶槍,三幫人瞬間廝打成一團,場面一片混亂。
  
  相比之下,被人用槍指著的陳北堯和丁珩則平靜許多。他們被張痕天的貼身保鏢押著,一起退到荀彧身旁。
  
  就在這時,陳北堯望見遠處樹林中一片響動。他心頭一震,再也顧不得許多,朝那些武警們厲喝一聲:「快退開!」
  
  話音剛落,只聽「彭!」一聲巨響,平地上竄起巨大的火球,剎那血肉橫飛、狼藉一片!
  
  是炸藥!正好在武警們站立的位置爆炸!二十餘名武警,瞬間炸死了有五六人人。反應較快的倖存者瞬間倒地,但也被衝擊波震得頭暈目眩。
  
  「彭彭彭——」接連又是數聲巨響,竟然在武警站立的沿線同時爆開!
  
  場地正中的眾人全部驚呆了,也停下了廝打。張痕天的保鏢們趁機制服了不少對手,局面瞬間被控制了!
  
  硝煙退去,武警們死傷大半。眾人面面相覷。也有眼尖的看到前方樹林中,幾輛越野車開了出來。有幾個人走下車,肩扛著粗粗的炮筒,這景象令眾人愈發心驚。
  
  張痕天在這時笑了笑道:「你們看。我黨辦事就是喜歡這麼刻板。連武警站在那裡,都提前排練好。否則我的迫擊炮怎麼能打得這麼準?」
  
  眾人俱是沉默。他又看向:「小陳,你身手好。不過你後面的人槍法也很好。別亂動,人的拳腳總是沒有子彈快的。」
  
  陳北堯冷著臉,一動不動。張痕天又轉向丁珩道:「老弟,今天委屈你一下。等我辦完事,保證你平平安安。」
  
  丁珩掃一眼荀彧和其他被制服的官員,神色也有幾分緊張:「賺錢最重要,你這是要幹什麼?」
  
  張痕天反問道:「我賺錢是為了什麼?」說完不再看丁珩,讓人把他帶到一旁,卻不再用槍指著他了。
  
  然後他笑了笑,對隔著十幾步的記者們道:「拍啊,你們怎麼不拍了?不拍的全部死。」記者們慌亂的舉起照相機,白光一片。張痕天似乎這才滿意,轉頭對荀彧道:「他們是連你都瞞了,還是你傻里傻氣以身犯險?」
  
  荀彧苦笑道:「我沒想到你這麼喪心病狂。」
  
  陳北堯和丁珩一聽,心下了然——荀彧已經提前被告知張痕天可能是叛國嫌疑犯,但為了穩住這名嫌犯,他不惜以身犯險。但是張痕天的瘋狂,的確出乎所有人意料。
  
  可荀彧的話,卻令張痕天露出淡淡的笑意:「沒錯,我是喪心病狂。」
  
  荀彧竟無半點慌亂,沉聲道:「你要什麼,說吧。但是不許再殺人。」
  
  張痕天將手上槍上了膛,走到陳北堯身後,瞄準他的後腦,淡道:「我要的東西很多也很貴,不過荀家把持了北京的半邊天,我要的,荀市長都能給。只要荀市長答應我的條件,我可以不殺其他人——除了這個跟警察竄通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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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身死

     陳北堯竟然一點不慌,緩緩轉身,額頭正對著沉黑的槍口,淡道:「你不會殺我。」
  
  張痕天聞言居然笑了,只是將槍口往前輕輕一抵:「走!」一旁的手下也會意,將荀彧一起押著往度假村入口處走。
  
  僵局終止於他們經過被圍困的其他閒雜人等身邊時。
  
  陳北堯忽的腳步一頓:「李誠帶人來了!」他的聲音急促響亮,只令張痕天不由自主抬頭望度假村入口處望去。就在這一瞬間,蕈從人群中欺身而上,一槍抵住了張痕天的後腦。
  
  如果陳北堯說的是其他話,以張痕天的老謀深算,大概不會輕易停住腳步。可陳北堯偏偏提到李誠,張痕天聽到這個名字就恨意橫生,會分神完全是條件反射。
  
  蕈自然早不動聲色的從其他人手中奪了槍。看準時機就下手。他還穿著侍者的衣服,臉上也貼了鬍子,偽裝後的容顏甚至還有點猥瑣。可他此刻長身而立在張痕天身後,只令所有人都驚呆了。
  
  「一命換一命。」蕈言簡意賅。話音剛落,他抬手摀住自己左側腹部。眾人目光全都隨著他手勢望過去,卻見雪白的襯衣上,緩緩滲出鮮血。眾人不知道,蕈自己心裡清楚,這是剛才奪槍時被張痕天的一名手下劃了一刀。
  
  此刻的情景有點詭異了。
  
  陳北堯被張痕天用槍指著,張痕天被蕈指著。蕈看似是最佔優勢的人,可他腹部大滴大滴鮮血在滴落,只要拖得一段,必定失血而死。
  
  張痕天已從對面的手下眼神中看出端倪,不轉身反而笑道:「是東南亞的蕈吧?放下槍,陳北堯給你什麼好處,我給你十倍。」
  
  蕈臉色有點蒼白的笑笑:「好啊,先放下槍。」
  
  張痕天紋絲不動,語氣高傲:「你執意救他,你也要死。難道君穆凌願意為個陳北堯得罪我?」
  
  蕈聞言,槍口居然真的離開張痕天的後腦。他用漆黑槍身拍了拍張痕天的臉頰,帶著幾分輕蔑道:「你這個老流氓,你以為你背地幹了什麼,將軍不清楚?將軍說,台灣是亂,人心不齊。但也不至於被人拿著當槍使。將軍最恨恐怖主義,影響社會穩定。不管將來哪個政黨執掌台灣,將軍不希望他們跟東突分子有瓜葛。」
  
  蕈說這些話期間,一共開了兩槍,然後槍口又回到張痕天的後腦。
  
  第一槍是說到「將軍不清楚」時,他背後竟像是長了眼睛,忽的轉身,將某個膽大的、沒聽過他名頭的、企圖開槍偷襲他的保鏢一槍射倒;
  
  第二槍是說到「恐怖主義」時,他一槍射中張痕天持槍的手腕。距離這樣近,細小的子彈精準打擊在張痕天手腕正中,投射而出,彈在地面上,發出清脆輕微的聲響。在他開第一槍後,人群已發出一片驚呼,原本被張痕天的手下們制服的眾人,隱有亂響。等他射出第二槍時,陳北堯第一個做出回應——他竟然在張痕天這種亡命徒的挾持下,不要命的轉身。他見機極快,抓起張痕天完好的手腕,重重一扭!同時一腳狠狠踢向他的膝蓋。張痕天身手本來就一般,而且已經不年輕。這一連串的重擊,只令他悶哼數聲,已被陳北堯反剪雙手、被蕈的槍指著頭。
  
  「多謝!」陳北堯淡淡對蕈道。側身從張痕天已經廢掉的右手取了槍,同樣指著他。蕈這才收手槍,緩緩退了幾步,鮮血已經在他站立的地方形成一個小血泊。他從邊上抓起一張椅子,重重一坐,再不管其他人,開始自己給自己包紮。
  
  局面瞬間逆轉,眾人都看得驚心動魄。此時張痕天數名手下齊聲叫喊:「放了老闆!」而陳北堯那些被圍困的手下,也想要掙扎。只是張痕天的手下也非泛泛之輩。剛有兩人企圖徒手奪槍,就被察覺。很快又有幾人飲彈倒下。一時雙方僵持,又都不敢輕舉妄動了。
  
  張痕天微喘著氣,緩緩轉身,臉正對著陳北堯的槍口。他似乎毫不驚慌,笑道:「可以,一命換一命。」
  
  陳北堯神色微變。
  
  只聽張痕天繼續道:「慕善在我手裡。拿我的命換她的命。噢,不對,還有孩子。你賺了。」
  
  陳北堯神色微變。
  
  這時,山谷間由遠逼近的警鈴聲,漸漸清晰。這表示一定有大批警察得到消息趕來了。在場有人心中歡喜有人憂,幾位大佬卻是不動聲色。
  
  又過了一會兒,入谷處想起密集的腳步聲,遠遠望去,只見上百名警察持槍沉默在外圍展開包圍圈。一位身材壯碩的警裝男人拿著喇叭,聲音洪亮傳來:「張痕天!放了市長和其他人!」
  
  張痕天根本不理他們的合圍,神色很倨傲的對陳北堯道:「讓我帶荀市長走,否則我殺了慕善。」
  
  陳北堯沉著臉,槍口一直穩穩逼近張痕天。荀彧卻在這時冷冷道:「小陳,抓他。不用管其他。」
  
  正在這時,外圍警方又喊話了:「張痕天,你的老婆孩子都來了,她有話對你說。」
  
  張痕天渾身一震,這才轉頭望去。陳北堯等人也側目,卻都是一愣。只見人群前方,幾名警察近身保護中,站著三個人。
  
  一位美艷的少婦,懷中抱著個嬰兒,當眾人望過去時,那嬰兒像是能感受到局勢的緊繃,忽然開始大聲啼哭——正是白安安!此時張痕天看到她,簡直急怒攻心——他早已命令人送她出國,按理說她現在應該在南美洲,怎麼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裡。
  
  其實還是他低估了白安安。生了孩子之後,白安安雖然對他仍有抗拒,但偶爾也會表現出掙扎,對他大有情義。這幾天警方盯得緊、兵工廠出事,他看似不動聲色,實際上籌謀在度假村製造一起能夠震驚中外的恐怖事件,將堂堂荀家的幼子綁架,才是他的最終目的。他以為白安安並未察覺,誰知白安安這些天已經與李誠取得聯繫,所以在他前往度假村時,李誠帶人接應,她伺機脫身。
  
  此時張痕天看到她,有片刻的心神大亂。可片刻後立刻平靜下來,神色愈發冷漠。
  
  剛剛趕來的另一個人自然是慕善了。周亞澤死在她懷裡,對她震動極大。此刻望見陳北堯用槍指著張痕天,她鬆了口氣。她在心中頭一回盼望一個人死,那就是張痕天。只是看到陳北堯長身而立,帶著幾分孤傲的意味,她心裡有些痛,不忍心將周亞澤的死訊相告。她又看到那幾人背後,丁珩跟幾個人沉默的站著。她關心則亂,一時竟無法判斷這丁珩,此刻到底站在誰那邊?周亞澤的死,如今陳北堯荀彧被挾持,到底是張痕天的算無遺漏,還是丁珩暗中搞鬼?她心亂如麻。
  
  站著的第三個人,自然是李誠了。他的手輕輕在後方虛扶住白安安的腰,冷冷看著場中情形。然後示意警方的現場最高指揮給了自己一個麥克,卻遞給了白安安。
  
  白安安神色一直很僵硬,緩緩道:「痕天,你投降吧。你的兵工廠已經被警察一鍋端了,你跑不了。」
  
  張痕天遠遠盯著她,目光陰冷,沉默不答。
  
  白安安歎息一聲,這一聲透過喇叭傳來,十分清晰。只聽得在場所有人心中一動,彷彿透過這一聲歎息,能感受到這個女人的心灰意冷。
  
  接下來的變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白安安拿到了一把槍。
  
  其實不算拿到的,而是搶到的。她身手如電,從李誠腰間拔出槍。以李誠的機警敏捷,居然失察,下一秒,槍已在她手中。槍口對著一個人——
  
  對著她自己。
  
  「放了他們。不然我自殺。」白安安的語調很溫柔,聽起來好像在說情話。
  
  張痕天眼睛瞪得通紅,這時才揚聲道:「白安安,你以為我會為了一個女人進監獄?」
  
  白安安沉默的看他一會兒,忽的笑了:「好,那你走,記得走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回來。」她身旁的李誠神色猛然一變,抬手就想奪槍。
  
  可是晚了!「砰!」一聲清脆,白安安眼神有些呆滯的看著前方,又緩緩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孩子,嘴角露出溫柔無比的笑意。她右側額頭一個小小的血洞,慢慢滲出血痕。她卒然倒地,李誠驚痛萬分的抱住她的身軀。她倒在李誠懷裡,雙目平靜,眼看活不了了。
  
  一旁的慕善也是神色大變,眼看白安安懷裡的孩子就要滑落,她一把接住。孩子的啼哭聲愈發震耳欲聾,只聽得人心惶惶,黯然難過。
  
  眼見白安安嘴角的笑容,慕善原本極為震撼憐惜。忽的了悟——她自殺,到底是對張痕天失望,還是為了救張痕天!有她和孩子在,張痕天只怕狠不下心走!她現在死了,警方絕不會為難嬰兒。張痕天再無後顧之憂了!
  
  慕善能想到,其他人當然也能想到。然而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張痕天呆呆的望著李誠懷裡生死不明的白安安,瞬間暴怒了:「你騙我!警察不捨得死,你更是怕死怕得要命!白安安,別裝了!帶著孩子滾!我現在就走!」
  
  說到這裡,他猛的轉身,怒視著荀彧:「殺了他!」他吼道。
  
  用槍比著荀彧的手下,微微一遲疑。
  
  就是這一遲疑,救了荀彧的命。這名手下的反應很正常,此刻張痕天急怒之下想要玉石俱焚,可殺了荀彧,在場所有同黨都走不了。這等於讓這名手下去送死。雖然他忠於張痕天,但轉眼之間讓他開槍殺市長,讓他斷了自己生路,他當然會遲疑。
  
  就在這一瞬間,「砰!砰!」兩聲槍響,重疊得幾乎毫無間隙。
  
  第一個中槍的是剛才那名手下。子彈從他背心射出,正中他的心臟。他臉色大變,手槍脫手,他抬手摀住胸口,有些不可思議的低頭看著懷中血洞,踉蹌著往後幾步,撞上另外一人,然後忽然撲倒在地。
  
  第二個中槍的人,是張痕天。陳北堯再無遲疑,剛剛他下令殺荀彧,陳北堯鋌而走險,再無遲疑,一槍射中他的後腦。子彈從他右側腦門透射而出。他臉上驚怒的表情像是瞬間僵住,整個人一動不動。
  
  局面瞬間扭轉了。
  
  挾持著這幾位大佬的其餘幾個人,眼見張痕天卒然到底,哪裡還有抵抗意志,紛紛丟了槍,舉起雙手蹲在地上。陳北堯長吐了口氣,抬眸望去,只見丁珩拿著槍走過來,扶住荀市長:「市長,你沒事吧!」剛才正是他在關鍵時刻背後開暗槍,救了荀彧的命。
  
  警察們一擁而上,荀彧和其他官員被迎了出去。陳北堯等拿槍的人,全部被原地繳械扣押。慕善把白安安的孩子交給身旁人,快步就想向前衝,卻被警察攔住。她朝李誠厲喝:「李誠!讓我過去!」可白安安已死,李誠呆呆的抱著她,根本沒聽到慕善的話。
  
  隔著百米的距離,陳北堯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靜靜望著慕善。而慕善單手捂著自己肚子,淚水奪眶而出,卻不能前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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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結局

     春天到的時候,慕善已經大腹便便。
  
  四月初的一天,她和葉微儂坐在家中樓下花園裡曬太陽。因為這套房子陳北堯早已過戶給她,所以警察數月前搜查一番後,重新恢復寧靜。
  
  與房產證同時被慕善發現的,還有一紙早已準備好的離婚證。不知陳北堯何時準備的這份離婚證,讓慕善只在短暫的聆訊後,就被葉微儂接了出去。
  
  只是時隔五個月,慕善連陳北堯一面都沒見到。整個霖市已經翻了天,翻天之後卻是久違的寧靜。數個黑老大被連鍋端起,違禁槍支被繳了成千上萬。霖市,這個西南經濟最發達、黑色勢力最猖獗的城市,終於跟其他城市一樣,暫時變得安全而平庸。
  
  可陳北堯還沒回來。
  
  八九點鐘的太陽,已經有了幾分熱意。慕善靠在躺椅上,身旁的葉微儂察言觀色,笑道:「昨晚睡得挺好?」
  
  慕善微笑點頭:「他一晚上都沒鬧,就天亮時踢我幾腳,還挺有勁的。」她的手撫摸著肚子。她當然已經有渠道得知,腹中是個男孩。
  
  「是個聽話的男孩子。」葉微儂笑道。
  
  慕善不由得想起,這跟陳北堯的預期還有點偏差——還是在剛懷孕時,兩人討論過孩子的性別。陳北堯那時除了嚴謹的關注她的一切,對孩子的到來卻很平靜。又一次慕善問他想要男孩還是女孩。他淡道:「無所謂。」
  
  慕善有些失望的神色落在他眼裡,他就淡笑著吻了吻她的額頭,亡羊補牢道:「女孩吧。」
  
  「為什麼?」她奇道。
  
  陳北堯語氣平靜:「女孩會像你一樣可愛。」
  
  慕善那時候愣住了——這是她聽到過的,有關孩子的性別,最甜蜜的情話。
  
  想到這裡,她心裡有些發酸。雖然不能見面,透過葉微儂和其他關係,她還是能隱約知道,陳北堯等人都被暫時收押在省公安總局。她動用了一大筆錢想要上下打點,卻都被退了回來。這令她愈發不安。
  
  她在網絡、電視上看到過關於看守所的報道。雖然不至於偏激的認為裡面暗無天日,但她腦海裡總是會浮現出陳北堯穿著淺藍色囚服、鬍渣滿面容顏憔悴,卻溫柔微笑的樣子。葉微儂只說讓她放心。可她怎麼放心?
  
  那天張痕天被擊斃後發生的一切,可謂有驚無險。陳北堯本來並未抵抗,可在聽到手下告知周亞澤已死的消息後,整個人都彷彿呆掉了。三名警察跟著他,卻被他閃電般奪了槍,轉身就朝地上已經重傷的張痕天補了一槍。
  
  這個明顯反抗的舉動,引來數名警察更加猛烈的鎮壓。慕善最後看到他的場景,是他被警察制服壓在地上,槍被取走。可他陰霾著臉,狠狠盯著地上的張痕天。慕善看到他的樣子,心裡難受極了——即使是陳北堯,也會為了兄弟有不冷靜的時候。她毫不懷疑,只要他不死,一定會不惜傾家蕩產不惜一切代價,弄死張痕天。
  
  那天第二個晚上,是丁珩的死訊。慕善當時也被警察帶走,並未親眼見到。只聽說關押丁珩的車走了沒多久,就被人用炸藥炸上了天。警方給的結論是張痕天的餘黨作祟——因為其他車輛,也不同程度遭到襲擊,只是丁珩那輛恰好行至爆炸點——燃燒的汽車從橋上開進了江裡,車子打撈出來,丁珩卻已不知陳屍哪裡。
  
  慕善聽到消息時,怔然掉了眼淚。她對葉微儂道:「丁珩明明已經決心坐牢了。他開槍救了荀市長,自己卻死了。」
  
  葉微儂卻道:「慕善,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你家老陳的確比其他黑老大乾淨很多。但是丁珩……他已經是西南最大的毒梟,你真的以為政府會放過他?」
  
  慕善聽得不寒而慄,忽然想起什麼,問道:「那麼周亞澤如果活著,是不是也一樣?」
  
  葉微儂點頭:「周亞澤身上命案都有幾十起,他跟丁珩,至少是無期。」
  
  慕善聽得難受。只是跟剛從巴拿馬趕回來的Sweet去給周亞澤上墳時,望著墓碑上的年輕人一臉玩世不恭,仿若就在眼前。Sweet抱著周亞澤的墓碑,又哭又笑,她站在Sweet身後,想起周亞澤最後一吻,心痛如刀割。
  
  往事已矣。如今,只剩下腹中孩子陪著她,等待著不知何時能夠歸來的陳北堯。
  
  「中午想吃什麼?」葉微儂站起來,微笑道。
  
  慕善笑道:「讓堂堂市長夫人每天給我下廚,我於心有愧。你隨便做,我都吃。」她臨近預產期,葉微儂竟然搬到她家裡,與她同住。得友如此,夫復何求。
  
  兩人起身進屋,葉微儂進了廚房,慕善在沙發坐下看書。過了一會兒,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卻響了。她衝出來接起,神色立刻柔和起來。慕善聽她說道:「……你回來了?不,我不回來。慕善快生了……好,晚上你來接我吃飯。」
  
  看她神態甜蜜,慕善既替她高興,又有些羨慕。正在這時,她的手機居然也響了。她黯然的想——只是她卻接不到愛人的電話。
  
  屏幕上顯示陌生號碼,她懨懨接起:「喂,您好。」
  
  那頭卻是沉默。
  
  慕善又問:「哪位?」
  
  卻只有平穩的呼吸聲傳來。慕善心中一動,看一眼廚房門口打電話的葉微儂,起身,走進了距離最遠的書房。
  
  「你不說話我掛了。」慕善聽著那人均勻的呼吸聲,竟然呼吸也隨之加快。
  
  這時,那人低聲道:「慕善,是我。」
  
  「啊——」慕善低聲驚呼,有些激動,「你……」
  
  那人笑道:「我沒死。」
  
  慕善心情激盪,忍不住也笑了:「那就好!」
  
  兩人都靜了片刻,他才又問道:「生了嗎?」
  
  「沒。預產期已經過了兩天。」
  
  「男孩女孩?」
  
  「男孩。」
  
  「嗯……還以為會是女孩,男孩也好。」
  
  「……為什麼?」
  
  丁珩卻在那頭靜了片刻,才答:「像你。」
  
  慕善心裡突的一下,有些難受了。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你還會回來嗎?」
  
  丁珩卻沒說話,聽筒中的聲音有些改變,「呼呼呼」作響,卻透著些空寂的意味。慕善聽到丁珩溫柔的說道:「慕善,每天我對著這片海,經常會想起你。」
  
  「……嗯。」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你能陪在我身邊?」
  
  「……嗯。」
  
  淚水模糊了慕善的雙眼,她哽咽的聲音,令丁珩呼吸一促,他的聲音也乾涸起來,緩緩道:「慕善,再見。」
  
  慕善心裡揪了一下:「你……」
  
  丁珩彷彿查知她未出口的話,逕自答道:「是的,慕善,我們不會再聯絡了。」
  
  慕善有些難過。她知道,他打這個電話必然風險極大。而他訣別的不光是故人,還有感情。
  
  「再見。」慕善柔聲真誠的說,「丁珩,我祝你幸福。」
  
  丁珩「嗯」了一聲,卻沒掛斷。
  
  他沉默了很久,慕善耳畔只有他溫柔的呼吸聲。終於,他慢慢說道:「慕善,我愛你。」
  
  他的聲音竟然隱約有些哽咽。沒等慕善有任何回應,或許他心裡明白不會有回應。話音剛落,他就掛斷了電話。
  
  慕善捏著電話,怔怔站在窗前,只見淡黃的陽光下,滿園新綠,嬌嫩欲滴,空寂寧靜。
  
  就在這時,慕善腹部猛的抽痛。還沒等她定神,緊接著又是一下。她覺得不對勁,連忙靠坐下來,盯著牆上的鐘,默默記了一下時間。很快,在毫無規律時快時慢的宮縮陣痛後,快速的、逐漸加強的痛楚,朝她襲來。這痛來勢洶洶,十分霸道。她連忙叫來葉微儂。葉微儂沒生過孩子,見狀當機立斷,叫來司機,一起扶慕善下樓去醫院。
  
  慕善痛了有一個白天,骨縫才只開到七指。傍晚的時候,羊水終於破了。全市婦產科金牌專家不讓她用力生,讓她繼續忍著憋著,葉微儂在旁給她加油打氣。
  
  慕善已經痛得腦袋糊塗了,只覺得一波波痛快要把自己整個身體都吞沒。她一向是個意志堅定的人,此時也忍不住呻吟出聲。迷迷糊糊間,終於聽到醫生笑道:「好了,開到九指了,我再幫幫你,可以用力了。」
  
  慕善如釋重負,閉著眼開始用勁。可她這些天一直為陳北堯的事四處奔波、擔心受怕,身體早有些虛弱。此時痛了一天,再用力竟然感到十分虛弱。按醫生的叮囑,用了幾次力,卻只感覺到胎兒往下走了幾次,總是生不出來,又縮回原處。
  
  醫生也不知是否故意嚇她道:「你好好用力!不然胎兒卡在中間,時間久了可不行。」
  
  慕善緊咬牙關,憋足了勁,開始繼續用力。不過生孩子哪是一小會兒就能搞定的事,她滿頭大汗,整個人都要虛脫了,還是不行。好在醫生還是肯定了她的進步,低頭摸了摸,點頭道:「加油!用力的方法對了。已經能看到胎兒頭頂了。」
  
  慕善口乾舌燥,想要喝水補充體力,抬頭卻沒看到葉微儂。她心中微覺詫異,可也顧不了太多,對旁邊助產士道:「我渴了。」助產士點頭,過了一會兒,端了杯冒著熱氣的水過來,上面插了支吸管。慕善抬頭說:「謝謝!」正要伸頭去喝,忽的只見斜裡伸出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從助產士手中取走了水杯。
  
  慕善完全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在產床邊蹲下,吸管已送到自己唇邊。她渴得急,一口咬住喝了,卻聽到那人笑道:「這麼凶……看來還有力氣。」
  
  熟悉的嗓音,令她整個人觸電般僵住。她一側頭,就看到陳北堯的臉,溫柔含笑,隱有淚光。
  
  「你……你!」慕善急了,一時竟忘了自己在生孩子,手撐著產床就要坐起來。旁邊的醫生助產士全呆了,連忙把她摁回去。
  
  「善善,你受苦了。」他穿著件普通的白襯衣,臉削瘦了一圈,精神卻很好。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其他的先別問,專心。」
  
  慕善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說,此刻卻很聽話的點點頭。握著他溫柔的手掌,彷彿隱隱有一股力量傳來。就在這時,又一波猛烈的疼痛襲來,她深吸一口氣,憋足了勁,拚命使勁……撕裂般的疼痛將她貫穿,她「呀」的大叫一聲,只覺得什麼東西一古腦滑出了體內。她睜大眼,只看著陳北堯。他一臉心疼,將她的手攥得很緊。
  
  「哇——」嬰兒嘹亮的啼哭忽然傳來,幾個助產士忙成一團,陳北堯卻只淡淡看了一眼,目光又回到慕善身上:「好樣的。」
  
  醫生捧了滿身血污的孩子送到兩人面前:「陳總,是個很漂亮的男孩。」慕善虛弱的看過去,只見一團肉嫩嫩,尖尖一張小臉,漆黑透亮的一雙大眼睛,呆呆的望著他們。
  
  醫生很快把孩子抱去清洗。慕善心疼的看著陳北堯,聲音嘶啞:「你怎麼……」
  
  「葉微儂幫忙。」陳北堯蹲在她面前,抬手輕輕拂過她汗水淋漓的臉頰,親了親她的唇,「我說過,會陪著你,看著這個孩子出生。」
  
  孩子被包得嚴嚴實實,重新送過來。陳北堯站起來,小心翼翼接過抱在懷裡,這才正眼看孩子一眼。孩子也不哭了,大眼睛四處看著,五官卻很秀氣。陳北堯神色愈發柔和,將孩子送到她面前:「像你。」
  
  慕善望著他動作僵硬抱著孩子站著的樣子,只覺得自己就算死都甘願了。
  
  孩子滿月的那天,葉微儂從慕善家中搬離,因為慕善已經有人接手照顧——
  
  陳北堯回來了。
  
  因為有「重大立功表現」,他的刑期判為3年,緩期執行。
  
  慕善心裡卻明白,只怕讓陳北堯不用坐牢的原因,並非除掉張痕天這個恐怖分子的「重大立功表現」,而是因為他間接救了荀彧。
  
  因為霖市掃黑取得決定性成果,荀市長即將高昇,直接回北京任職。正是他在省常委會議上的堅持,要對陳北堯輕判。事實上,因為陳北堯間接救了荀市長,荀家也看在眼裡。於是陳北堯的七年刑期,到最後不過是某個人一句話的事情。
  
  這結果微微有點諷刺,可慕善已經很滿足。
  
  陳北堯回來這天,慕善已經能下床。聽到汽車引擎聲,她抱著孩子下樓,站在門廳駐足張望。然後幾個男人下車,她看到陳北堯的心腹們與他一一擁抱,卻不進屋,目送他走過來。那些人裡有一臉敦厚的劉銘揚,有漫不經心望著她笑的蕈,甚至還有目光柔和的李誠。
  
  陳北堯穿著白襯衣、黑西褲,簡簡單單清俊逼人。彷彿不過是剛剛下班回來,而不是已經離家半年。他走到她面前,什麼也沒說,緊緊將她抱進懷裡。
  
  慕善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襯衣,他捧著她的臉,低頭道:「別哭,我愛你。」
  
  慕善擦了眼淚,又聽他低聲哄道:「今後不會了。」
  
  他的意有所指,慕善心裡明白,動容點頭:「好。」
  
  陳北堯轉而看著她懷裡孩子:「起名字了嗎?」
  
  上次他在醫院只待了十幾分鐘就走,兩人都沒能好好說話。慕善被他擁著走回屋裡,柔聲道:「叫亞澤好不好?」
  
  陳北堯的腳步一頓,望著她笑了:「陳亞澤?謝謝。」
  
  陳北堯進浴室洗澡了。慕善哄睡了孩子,一個人坐在房間裡,心裡又甜蜜又惆悵。
  
  她想起了從前。
  
  他想起風流英俊的丁珩,想起清俊如畫的陳北堯,想起放蕩不羈的周亞澤,想起內斂幹練的李誠,想起孩子氣的蕈,甚至想起斯文儒雅的呂兆言。還有溫柔體貼的微儂、氣質非凡的呂夏、潑辣嫵媚的田甜……往事一幕一幕,故人一出一出,彷彿就在眼前。而如今物是人非,錯的到底是誰?
  
  抑或他們誰都沒錯。只是在這個唯利是圖的時代,他們有的肆意沉淪,有的清苦堅守;有的掏心掏肺,有的麻木不仁。而現在,他們依舊年輕,可塵歸塵,土歸土。有的死了。有的活著,可生命就此靜止。
  
  最後,她還是想起了陳北堯。她今生唯一的愛人,她的靈魂,她的所有。
  
  他終於回來了,洗淨一身血污,沉默癡情如同當年赤誠少年。
  
  他們沒有錯失,也從未分離。他們的生命和時光依然鮮活如初。
  
  她和他的人生,剛剛開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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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2:47:35 |只看該作者
番外卷

67、番外一(周亞澤番外•上)

      周亞澤再次聽到「陳北堯」這個名字時,狠狠皺了一下眉頭。

  身為香港大學當仁不讓的龍頭老大,兼旺角地區赫赫有名的「小周哥」,他還從沒這樣被人打過臉。可對方只是個內地來的、名不見經傳的小白臉,他不收拾他都對不起自己祖宗十八代。

  於是他陰沉著臉,看著面前十多個義憤填膺的手下:「他上了Angel?」

  他第一次聽到「陳北堯」這個名字,就是從Angel口中。那時Angel驕傲的說,不能接受他因為她愛上了一個一年級新生,叫做陳北堯。

  「沒……他拒絕了她。」有人答道。

  周亞澤聞言大怒——那個小角色,居然拒絕了他的心上人?要知道Angel是港大校花,八國混血兒,還是金融系高材生。可如今他的夢中情人不僅對其他男人熱情似火,甚至還被對方毫不留情的拒絕——這不是當著全港大人的面,打他的臉嗎?

  「明天吧。」周亞澤坐在一棵大樹下,掏出把小刀,靈活的五指上下翻躍把玩著,懶洋洋的笑,「老虎不發威,當我Hello Kitty啊。」

  第二天的太陽,很快升起又落下。對於港大莘莘學子來說,又是忙碌而充實的一天。

  對周亞澤來說,這一天卻格外漫長。因為傍晚七點的時候,他已經被倒吊在圖書館古籍閱覽室屋頂的管道上,足足有一個小時。

  他已經頭暈眼花、四肢發麻。古籍閱覽室是整個圖書館最偏僻的地方,這麼長時間居然沒一個人來。他也不想有人看到——丟不起這個人。

  到了八點的時候,周亞澤已經全身僵硬,難受極了。正頭暈腦脹間,他聽到一陣清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他一睜眼,就看到一個穿著白襯衣黑色休閒褲,清秀得不像話的年輕男人,拿著幾本書,緩緩走過來。

  他在距離周亞澤一米遠的位置站定,目光沉靜如水的望著他。

  周亞澤心裡咯登一下。難道、莫非,這就是陳北堯?

  「你就是陳北堯?挺有創意啊!我還是第一次被人掛在古籍閱覽室。」周亞澤好像完全忘了是自己暗算陳北堯在先,笑著道,「兄弟,不打不相識,放我下來。其實我最喜歡大陸同胞了,又勤奮又聰明。」

  可這個陳北堯就是不吭聲,還跟個雕塑似的,冷冷望著他。末了,居然抽出本書,在桌前坐下,不慌不忙看了起來。

  周亞澤心裡「嘿」的一聲,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了——這人是太傻還是太狂啊?他知道他的身份嗎?竟然敢這麼折磨他?從來還只有他折磨羞辱別人的份,撞上這麼淡定的狠角色,他還是頭一回。

  他今天實在輕敵。派出五名幫手去抓這小子,他以為十拿九穩,繼續在夜總會打牌。誰知道過了一會兒,收到其中一個電話,說已經抓到,叫自己過去。他就去了。

  然後竟然在圖書館樓下被人打了悶棍。醒來時已經被倒掛在這裡。

  他現在才知道,這個陳北堯原來不光長得好、會招惹女孩子,人也是陰險狠毒得可以啊!

  可是現在這年頭,誰他媽打架會把人綁了倒掛起來啊!還他媽掛在珍藏古籍閱覽室!他周亞澤是黑道新星,未料出師未捷身先死,傳出去他就不用再混了!

  「兄弟,算我錯了行嗎?真把我弄殘廢了,周家也不會放過你。你見好就收吧!」周亞澤也來了氣。

  陳北堯好像這才正眼看他:「放你可以,別再打擾我。我對打架沒興趣,對Angel也沒興趣。」

  他說這話時,一臉冷冰冰,落在周亞澤眼裡,就顯得實在太狂了。他心想:操你媽,老子追不到你的女人,你居然沒興趣。你的破鞋,難道老子還會要?

  但他臉上卻裝作很淡定的點點頭。那陳北堯見他似乎服氣,走過來,掏出把刀——正是周亞澤隨身攜帶的精銳小刀——還是十五歲那年,父親從瑞士帶回來的禮物。陳北堯三兩下割斷綁在他身上的繩子。

  周亞澤深吸一口氣,立刻一個打挺,上身翻折上來,抓住自己被綁的雙腿,開始解繩索。他被倒吊了這麼久,現在露出這一手,已經算很難得了。等他「彭」的掉落在地,略有些得意抬頭一看,諾大的閱覽室空蕩蕩的,哪裡還有陳北堯的身影。

  周亞澤吃了這次悶虧,也不聲張,對其他人也說沒事,已經化干戈為玉帛。暗地裡,他卻從家裡偷了一把槍。

  儘管家裡有很多槍,他也是用槍高手。但父親說,在他正式進入家族生意前,不許他帶槍。所以他只能偷。

  他要是這麼放過陳北堯,他就不叫周亞澤。

  他跟蹤了陳北堯三天,終於摸清了他的作息規律——很單調,宿舍、教室、圖書館,三點一線。他完全像個清苦的書獃子,跟那天的陰險狡詐判若兩人。期間,周亞澤還撞見Angel在無人的樹林子裡,大方的給陳北堯送上親手做的便當——

  然後陳北堯接過便當,直接丟進了垃圾箱裡!Angel捂著臉跑了,他居然繼續淡定的拿著書看了起來!

  周亞澤蟄伏三天,看到這一幕,早已不會吃醋憤怒。他反而覺得好奇——要知道Angel這樣又純又漂亮、家世又好的女生,哪個男人都抵擋不住。這個陳北堯居然看都不看一眼。他只能說,他是個怪胎。

  想到這裡,他拔出了槍。他正躲在一片樹叢後,靜靜瞄準了陳北堯。

  他打算廢掉陳北堯一隻手吧!這個男人,雖然可惡,倒也對他胃口——畢竟他自己也挺可惡的。

  他閉著眼、歪著頭,慢慢瞄準……

  陳北堯忽然放下書,目光如電的朝他的方向看過來。

  周亞澤覺得真是邪門了。十九歲的他,已經背了兩條命案,自我感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可現在就是被這小白臉冷冷盯著,手上居然莫名其妙失了準頭!一槍打在陳北堯跟前的泥地上!

  十分鐘後,周亞澤又被綁起來了。

  這一次,他被倒掛在樹上。他憤怒的看著坐在樹下的陳北堯,覺得他媽晦氣極了。因為想要扳回一城,他自己隨身攜帶了用來捆綁陳北堯的繩子。想著打傷他之後,倒掛起來,以洩心頭之恨。

  沒想到繩子居然又用在自己身上。

  「你他媽有病啊!」這回周亞澤也不裝了,怒道,「這麼喜歡倒掛金鉤?!」

  陳北堯的手指正滑過他帶來那把勃朗寧,語氣平淡:「是你喜歡。」

  周亞澤快被氣死了,正鬱悶間,猛然瞥見他拿槍的姿勢似乎極為熟練,周亞澤有點怕了,臉上反而笑得更加肆無忌憚:「行啊,有種你開槍殺了我。」

  就在這時,這片偏僻的林子裡,響起有些凌亂的腳步聲。

  「在那裡!」有人喜悅的叫了聲。

  陳北堯看一眼周亞澤,拿起槍,三兩步就走到一棵茂盛的大樹後,瞬間沒影。周亞澤聽著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心裡隱隱有些不安。然後他看到七八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倒著朝自己走近。

  「周少?」其中一人遲疑開口。

  周亞澤不認得他們,但見個個身體結實、步伐有力,顯然不是善類。他「嘿嘿」一笑:「什麼周少?」

  「你是周亞澤嗎?」有人問。

  周亞澤搖頭:「我姓陳,叫陳北堯。」

  那幾個人互相看了看,一個面相凶狠的年輕男人冷道:「我看過照片,這小子就是周家的私生子,要殺的就是他,錯不了。我跟了他兩天,看他進了這片樹林。不知道誰把他綁了,倒也省事了。動手吧。」

  他語氣不善,周亞澤心裡暗叫一聲糟。

  「誰派你們來的?知道我的身份,還想動手?」他邪氣側漏,怒目而視。可他人被倒吊著,再牛逼再有氣勢,也像喪家之犬。

  果然,那些男人像沒聽到似的。其中一人掏出把鋒利的匕首,逐漸靠近他,看樣子想一刀切斷他的喉管,方便省事,另外兩人拿出個巨大的編織袋,打開放在他身體下方——看來已經預備裝他的血肉屍塊了。

  周亞澤真的死到臨頭,也不懼怕了。他哈哈大笑,只笑得所有男人面面相覷。然後忽然揚聲道:「喂,躲在樹後的朋友,真打算就這麼看著我死嗎?」他這個人本來就不是善類,只要自己有機會活命,哪裡在乎會拖無辜的人墊背。

  他話一出口,眾人皆驚。其中兩人交換個眼色,掏出槍,開始向旁邊幾棵粗大的樹後搜尋。

  猛的聽見一道冷冰冰的聲音說:「私生子怎麼了?」

  話音剛落,一道人影閃到兩個男人面前。他甚至沒用槍,赤手空拳就將他們打倒在地。之後他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抬手就是一槍,極為精準的射中倒掛著周亞澤的繩索。周亞澤一下子摔在地上,還恰好砸在其中一人身上。周亞澤龍精虎猛的爬起來,一把奪過那人手上的槍,「砰」一聲,射中他的大腿。

  在周亞澤完成這一系列動作期間,陳北堯也開槍了。他一開槍,就射倒了三個人,槍槍正中手腕,令他們不得不棄槍,惶然四顧。

  連射帶打,因為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幾分鐘後,八個男人灰溜溜走得乾乾淨淨。當然他們也不是毫無建樹——周亞澤左腿中了一槍,陳北堯背上被人砍了一刀,傷口很深。

  兩人都靠在樹上,半天不能動。過了大概十幾分鐘,到底是陳北堯先站起來,轉身就往樹林外走。

  「你就這麼走了?」周亞澤不幹了。

  陳北堯站定,回頭,淡淡望著他,好像在問:你還想怎麼樣?

  秋天到的時候,周亞澤從港大退學了。一半原因是他曠了大半的課,校方實在無法忍受;另一半原因,則是家族生意如火如荼,他不想浪費時間。

  上次暗殺他的兇手已經被父親收拾了——原來是父親的對頭,青紅幫的人幹的。因為跟父親的生意衝突,所以想綁了父親的小兒子,大概對方覺得周亞澤是最無足輕重的一個兒子,既能給父親下馬威,又不致於魚死網破。周亞澤反而覺得這事來得挺好——要不他怎麼會多了陳北堯這個極合脾氣的兄弟?

  中秋節這天,他照例避過父親和原配夫人一家團圓的天倫之樂,開車又繞到了港大。一進陳北堯的宿舍,樂了:他居然也在,還拿著支啤酒在獨飲。

  就算是周亞澤這個男人,看著他在月光中獨坐,都覺得實在帥氣得不像話。想起認識他以來一年,都沒見這個港大女生公認的校草跟任何女人有過關係。周亞澤忍不住想使壞了,把他手裡酒瓶一奪:「跟我走。」

  他帶陳北堯去的地方是酒吧。這地方他們也經常來,只是周亞澤身邊的女人換了又換,陳北堯卻從來獨飲,搞得很多人問周亞澤是不是在跟陳北堯搞基。不過今晚,周亞澤不打算放過陳北堯。他立志要讓陳北堯今晚破掉童子身——他理所當然的認為,陳北堯自然是個雛。

  今天周亞澤也沒叫哪個女朋友過來陪,就在包房裡,要了幾盒月餅幾瓶紅酒,一點小菜,跟陳北堯你來我往的喝著,估摸著陳北堯也有點微醉了,周亞澤又叫了杯水果茶給他:「可別喝壞了,醒醒酒。」陳北堯當然已經不會防他,一口氣喝掉。

  周亞澤笑瞇瞇的看著。過了一會兒,陳北堯察覺不對勁,皺眉:「加了什麼?」

  「我家的新貨,保管讓你爽。」

  陳北堯淡淡看他一眼,往沙發上一靠,過了一會兒,閉上眼。

  周亞澤自己也喝了,很快就感覺到腦子漲漲的,渾身舒服極了。他睜開眼,看到包房裡燈光柔美得不可思議。恍惚間,他似乎看到無數美女將自己包圍。他知道藥物已經有了作用,按下沙發旁服務鍵。

  過了一會兒,兩個花枝招展的美女走了進來。周亞澤不是第一次服迷幻劑,已經輕車熟路,抱起一個女人放在大腿上,上下其手,隱忍不發,最是意亂情迷身心舒坦。

  這美女也很上道,摟著他的脖子,賣力的親著蹭著,只想早點讓他開房辦事。周亞澤抱起女人,轉頭對陳北堯道:「房間我開好了。讓這妞帶你去。」

  這時,一直閉目的陳北堯才睜眼。白皙的面容泛起紅潮,眼神也有點迷離。一旁那名女人之前就把肩膀靠在陳北堯身上,這時見他睜眼,紅唇立刻湊過去。

  周亞澤抱著看好戲的心態——迷幻劑不是春藥,只是讓人更加衝動,像自己這種老手,忍忍也就過去了。可陳北堯第一次服用迷幻劑,哪裡能抵抗?

  誰料陳北堯明明呼吸加速、面色紅得想要滴下血來,嘴角也帶著微笑。卻依然能在女人的紅唇距離只有幾公分時,忽的蹙眉,將女人推開。

  那女人有些吃驚,抬手就想摟住陳北堯的脖子纏上去。誰料到陳北堯一揮手,力道還不小,女人「哎約」一聲,臉已經被打了。捂著臉站起來,一跺腳:「周少!你朋友怎麼打人!」轉身就走。

  周亞澤在風月場合一向名聲很好,見狀也傻眼了。他湊過去奇道:「你幹什麼?難道你不想做?」

  陳北堯又閉上眼,自顧自靠著。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放大,就連周亞澤看到,都覺得像塊漂亮的美玉,清俊異常,閃閃發光。

  「氣味不對。」他微笑著對周亞澤道,「善善不是那個味道。她……不用香水,但很香。 」

  這是周亞澤第一次聽到慕善的名字。

  這次之後,陳北堯對迷幻劑上了癮。每週周亞澤都帶他來一次。起初幾次,周亞澤自己服了藥,就找女人去瀉火了,到後來,連周亞澤都不忍心了——陳北堯在他心目中,實在是又拽又狠,否則他怎麼肯跟他稱兄道弟?

  可他居然會沉迷於藥物——雖然他的沉迷其實極有節制,但依然令周亞澤感覺到詭異。周亞澤不明白,陳北堯這樣的人,怎麼會有如此強烈的感情?

  終於有一次,周亞澤忍不住了,壓著火問道:「那個慕善是什麼妖女?我不信比Angel更漂亮。」

  陳北堯非常狠心的答道:「那些女人,連她的一根頭髮都比不上。」

  周亞澤當然不信。他心想,有機會一定要見見,那個能讓陳北堯失魂落魄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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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發表於 2015-1-27 12:47:50 |只看該作者
68、番外二(周亞澤番外•下)

     周亞澤第一次見到慕善的時候,並不知道那就是陳北堯的心上人。
  
  那時他剛用暴力處理了徐氏工廠的工人事件,自然眼尖的瞥見慕善跟徐少站在一起。回到車上時,他對陳北堯道:「徐遠達的那個妞,看著倒不錯。」
  
  「不可能。」陳北堯忽然沒頭沒腦來了這麼一句,周亞澤這才注意到,他的臉色難看得嚇人。
  
  「不可能是他的女人。」陳北堯語氣有點狠的補充道。
  
  周亞澤瞬間福至心靈:「她?」
  
  陳北堯那時的表情像是一匹被人拋棄的狼,默默點頭:「她。」
  
  她,就是她。
  
  陳北堯並不喜歡傾訴,即使跟周亞澤過命的交情,頂多也只是在他面前提一句「善善非常好」。可周亞澤知道,讓陳北堯魂縈夢牽的是她;讓他獨自沉淪的是她;讓他又愛又恨的也是她。這令周亞澤一度對這個女人,充滿好奇和期待。
  
  可這天一見之下,他只覺得言過其實。漂亮是很漂亮,尤其一雙眼睛靈活得動人,但他更喜歡Angel的風情萬種。
  
  可他沒料到,就是這個注定屬於陳北堯的女人,他的嫂子,居然會撩撥起他的慾望。
  
  以前他就覺得陳北堯對慕善的感情,有點怪。但具體哪裡怪,他還說不上來。直到這天晚上,陳北堯忽然問他:「我想去見她,你帶點迷幻劑。」
  
  周亞澤瞥他一眼:「迷幻劑會上癮,捨得?」
  
  陳北堯居然有點遲疑。周亞澤拍拍他的肩膀:「老大,交給我。」
  
  迷香點燃的時候,陳北堯摸進了慕善的臥室。周亞澤鬼使神差的跟進去。而陳北堯大約太過專注,居然完全沒察覺,那晚的月光透亮,又淡又白。照在慕善沉睡的容顏上,朦朧極了。周亞澤看著陳北堯先是執起慕善的手,送到唇邊親了又親,又沿著她的玉臂,一點點吻上去。最後甚至挑落她的睡衣肩帶,深深一嗅,極為迷醉的開始流連親吻。
  
  當陳北堯一側身,慕善那片白得像玉似的肩膀,看起來幼滑可口的肩膀,就這麼閃入周亞澤的眼簾。
  
  周亞澤的身體居然有了反應。他立刻離開了臥室,點了根煙坐在客廳,有點心煩氣躁。
  
  很久後,慕善跟他很熟了,又一次忽然說到陳北堯夜探她的閨房,她見怪不怪道:「那時候我就聞到客廳有煙味,早該想到有人來過。」周亞澤心裡還偷樂,心想,每次都是我在客廳抽煙。陳北堯一見你就忙得很,哪有時間。
  
  但一開始,周亞澤跟陳北堯去了兩個晚上,就覺得身體裡多了一股邪火,很想找個女人,狠狠操弄一番。於是第三個晚上,他沒跟陳北堯去。他去了夜總會。
  
  夜總會經理看他神色疏懶目光含笑,就知道他今晚要女人。恭恭敬敬問他的喜好。他想了想,自己先笑了:「要那種床下像淑女,床上像婊子的。」
  
  經理滿口應下來,甚至有點自誇的語氣道:「上個月剛到了個大學生,還是個雛。很難得,很難得。」
  
  「是自願的?」周亞澤懶洋洋的問,他玩女人一向很有風度。
  
  「是。」經理忙道,「父親癌症,來夜總會打工。」
  
  周亞澤就這麼見到了甜甜。
  
  一見她,周亞澤就把慕善不知道忘到哪裡去了。甜甜雖然容貌頂多跟慕善Angel並駕齊驅,但渾身上下就透著股讓人想要壓倒她的風韻。等周亞澤終於壓倒了她,只覺得自己二十五年來都白活了。
  
  之後兩個月,周亞澤流連忘返。有一次連陳北堯都覺得他操勞過度,問:「要是對那個女學生上心,就接出來包了。」
  
  其實那時周亞澤相當已經包養了甜甜,只是人還在夜總會。聽到陳北堯的話,周亞澤也不在意,笑道:「先放著。女人不能寵。我最煩女人糾纏。而且她也許有別的用處。」
  
  後來果然有了別的用處。周亞澤把甜甜送到溫市長身邊時,只是略有點捨不得。但是大局為重,他也跟甜甜談好了報酬。他覺得那個數字足以抵消甜甜這些天對他的些許好感,欣然前往。當然她還是有點生氣,在他提出這個建議後,很多天都沒讓他上她的床。後來周亞澤不得不強迫她辦了回事,只弄得她哼哼唧唧服服帖帖,這才重歸於好。
  
  後來甜甜順利完成任務回來了,也賺夠了錢,離開夜總會。周亞澤跟她的關係,像男女朋友,又像情婦包養。只是兩人在一起都開開心心,到底是什麼關係,也不會深究了。
  
  周亞澤跟甜甜上過床後,就沒碰過別的女人。現在她終於回來,周亞澤每天喜氣洋洋。
  
  這個時候,慕善被陳北堯強迫留在身旁。周亞澤每回到陳北堯家裡,總能看到慕善。只是她似乎少了以前的鮮活氣息,整個人木木的,板著臉,不拘言笑。周亞澤看到就煩。
  
  有一次周亞澤打牌輸了錢,剛到陳北堯家裡,正好遇到慕善加班回來,整個人又憔悴又冷漠。那天陳北堯還沒到家,周亞澤忍不住道:「嫂子,你不能多笑笑?別整天跟人欠你似的。」
  
  慕善理都沒理他,直接上樓、關門,「彭」一聲巨響。周亞澤當時就火大,一旁的甜甜見狀蹙眉:「你喜歡她啊?」
  
  「老子當然喜歡你。」他好笑的道。
  
  他不是開玩笑,也不是逃避。他是真喜歡甜甜。這個女人無論身材、樣貌,乃至私密處的精妙構造,他覺得無一不是為他量身打造。偶爾還有點倔勁,跟他也敢撒火,就像一隻小貓,撩撥得他心懷暢快。他不喜歡她,喜歡誰?看慕善整天一張晚娘臉,就知道在床上必定像個木偶似的,沒什麼趣味。也虧陳北堯死氣擺列、又逼又哄,才爬上她的床。
  
  直到又一次,被他無意中撞見的一幕,他忽然覺得,慕善不是他想的那樣。
  
  那是某天夜裡十點多。慕善在樓下看電視,陳北堯下班回來。周亞澤在二樓站著抽煙,沒帶甜甜。他居高臨下,看陳北堯走到慕善身邊,就知道這回依舊要碰壁。抱著看好戲的心態,他瞇著眼吞雲吐霧。
  
  此時已經夜裡十一點,陳北堯看起來有些疲憊。他那些金融投資,周亞澤也不懂,只知道最近很忙。他攬著慕善的肩膀坐下,低頭就想吻,被慕善側頭避開。周亞澤以為他會強迫,男人大丈夫,既然強迫了她第一次,不在乎次次強迫了,女人嘛,哄哄最會好的。
  
  沒料到陳北堯一吻落空,居然也不生氣,只是握著她的手,靜靜凝視著她。從周亞澤的角度,清晰看到慕善的臉,一點點紅了起來。周亞澤心裡咯登一下,想:壞了!他怎麼覺得臉紅的女人,還蠻性感的?
  
  不過他不得不佩服,陳北堯這招還是挺有效的。比起霸王硬上弓,老大就這麼脈脈含情的強勢注視著,到也令美人面紅耳赤,別有一番風味。
  
  周亞澤百無禁忌,覺得此刻的慕善好看,就肆無忌憚的繼續看,賞心悅目啊。
  
  誰知過了一會兒,等周亞澤回神,卻發現陳北堯頭靠在沙發上,竟然睡著了。慕善自然也察覺了,不再看電視,側頭看著陳北堯。周亞澤以為她會像平時那樣冷漠的抽手離開,沒料到她看了很久,久到周亞澤差點失去了耐性,她卻忽然低頭,在陳北堯臉上,極親、極克制的一吻。
  
  周亞澤看呆了。
  
  回房間後,他心煩意亂。腦子裡反反覆覆是慕善剛才溫柔的一低頭,露出半截雪白的脖子,兩片紅唇在陳北堯臉頰一擦就走的畫面。他抬手摀住自己的唇,竟然有點激動,好像剛才被慕善的偷吻的,是自己。
  
  他從小到大的環境,充斥著燈紅酒綠爾虞我詐。他從沒見過有人,一個愛得入魔,一個愛得壓抑。他以前一直鄙視為愛要死要活的人,可此刻慕善這個輕如鴻毛的吻,卻令他前所未有的震撼。他覺得自己有些變化,可哪裡變了,他竟然說不上來。他也不能跟陳北堯說。陳北堯把慕善看得跟命一樣重。萬一誤會他有邪念,影響兄弟感情。
  
  他的不對勁,只有甜甜察覺在眼裡。也只有她能察覺,因為某次做到半路,他居然不爭氣的軟了,並且死活硬不起來。
  
  「別勉強了。」甜甜翻身下床,抓起自己衣服就走,「周亞澤,你以為我還在賣嗎?要不是為了你,要不是為了你這個混蛋……」
  
  這是她第一次在周亞澤面前哭,卻也是周亞澤認識她以來,覺得她最漂亮的時候。看到她哭得涕淚橫流,妝容花亂,全無形象,周亞澤居然覺得她很可愛,又隱隱有些心疼。這種心疼令他很享受,他一把抱住她:「別哭了,做我女朋友,要知道我有了你之後,沒碰過別的女人。」
  
  甜甜哭得更凶:「那是因為我是名器。」
  
  周亞澤想了想點頭道:「……那的確是個原因。」眼見甜甜怒氣更盛,他難得的認真道:「你為了我,願意去睡另一個男人。我知道,我也很喜歡。我覺得古代貞潔烈女都沒你偉大。」
  
  甜甜破涕為笑,因為她知道周亞澤向來不屑於哄女人。他說喜歡,就是真的喜歡;他說男女朋友,就是真的真心交往。甜甜一把摟住他的脖子:「以後我就做你一個人的烈女。」
  
  如果說慕善讓周亞澤看到了女人也可以愛得深沉,給他造成極大的震撼。那麼跟甜甜在一起,則是周亞澤第一次嘗到兩情相悅的味道。
  
  隱隱的,他也想定下來了。他並不在乎甜甜以前的身份,也不在乎她跟自己在一起,是不是為了自己的錢財權力。他覺得男人寵女人,本來就該沒有理由。她喜歡錢,就給她花;她愛撒嬌任性,就由著她。否則要男人幹什麼?只要她安心做他的女人,他的一切都可以給她。
  
  可當慕善被蕈擄到金三角的消息傳來時,周亞澤居然跟陳北堯一樣不淡定了。陳北堯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他陪著抽;陳北堯要玩命,他奉陪。他狠狠的想,誰他媽阻礙陳北堯跟慕善在一起,都該千刀萬剮。他覺得這種心情,是出於自己跟陳北堯的義氣——否則他當年在香港好好的小太子不做,跑到大陸來玩什麼無間道?正因為陳北堯一句話:「我要殺一個人,能不能幫我。」他就來了。
  
  然後他沒料到,因為自己的一時大意,差點害得陳北堯和慕善回不來。等他終於灰溜溜的被陳北堯救回來,聽說他為自己付出了46億美元。那是什麼數字啊,超過周家在香港的全部身家。周亞澤覺得自己這條命都是陳北堯的了。
  
  可當他看到中槍的慕善,才真切的感覺到一種陌生的心痛。大約是愧疚吧,他想,這輩子周亞澤沒對不起過什麼女人。因為他的大意,慕善大概是第一個了。
  
  只是後來,看著慕善終於接受陳北堯,聽陳北堯微笑說他們領了證。周亞澤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拿著他們的結婚證,回頭看見甜甜有點失神,他居然也有了幾分歸宿的感覺。
  
  只等霖市的事一了,他暗自得意的想,就在國外給甜甜一個意外的求婚吧。
  
  可他沒等到那一天,甜甜也沒等到他的求婚。
  
  子彈射中他胸口的時候,他心想,壞了,這位置凶險,自己活不了了。
  
  他一開始有點慌,可一抬頭看到慕善關切的神色,一下子平靜下來。嘿,瞧自己沒志氣的,他想,誰活一輩子不是一輩子。
  
  「嫂子……哭什麼,老子……又不會死……」他心想,你別哭啊,其實我會有點心疼的。可慕善還在哭,唧唧歪歪還說了什麼,他只見她嘴巴張張合合,就是聽不見。
  
  那張小嘴,讓他有點想親一親。
  
  其實一直有點想。
  
  然後,她低頭,就像那一天,就像她吻陳北堯,在他臉頰落下輕輕一吻。他一下子像中了魔怔,側頭強硬的直接吻上了她的唇。她的唇瓣跟想像中一樣柔軟,他這才發現自己其實想像過她的味道。他從沒離這個女人這麼近,一低頭就聞到女人身體淡淡的香氣。他想陳北堯說的沒錯,她是真的挺香的,像一株乾淨的花。他有點管不住自己的舌頭,在她毫無防備、甚至有些木訥的唇舌裡,來回反覆、吸允啃咬。
  
  他覺得很爽,很滿足。他都要死了,對不起陳北堯一回,應該沒什麼了吧?這麼好的味道,難怪陳北堯默不作聲愛的死去活來。只可惜他看不到他們白頭偕老,看不到他們孩子出生了。
  
  他的目光最後停在她隆起的腹部。他想說,其實他應該是乾爹的啊。但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恍惚間,他看到慕善的雙臂溫柔的抱住自己,像愛人又像母親。然後他眼眶一片黑漆漆的,他感覺到自己一股甜酸而陌生的濕意。他模模糊糊的想,壞了,甜甜還在巴拿馬等著自己。這下好了,他不僅去不了,還吻了別的女人,甜甜該發火了。
  
  別哭啊,甜甜。他想對她說,我對慕善是有點念想,但那就跟偷腥似的,我忍得住,也一直忍著,要不是今天快死了,我他媽怎麼會想起來。甜甜,我真打算娶你,別讓我一個人死,其實我挺怕死的。還有,該死的,我死了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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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7 12:48:01 |只看該作者
69、番外三(蕈番外)

      紅色的罌粟地,像一片鮮艷的血海。蕈少年精瘦的身軀,是一頭不知疲憊的小狼,於罌粟海裡沉淪。
  
  「姐姐……」他抱著懷裡面色潮紅的女孩,「要不要我?要不要我?」
  
  女孩喘息著,十指緊扣他略顯稚嫩的背,歎息道:「蕈……」
  
  十五歲的蕈,是這個華人家庭的養子。因為父母早亡,被好心的近鄰收留。此刻,蕈卻在想,如果爸媽知道,他們心愛的獨女,此時正被看似調皮單純的義子壓在身下,不知道會不會後悔將他收留。
  
  不過他是不打算放手了。那是他的海啊,十八歲的海,金三角最漂亮的女孩,他的天使。
  
  年輕男孩的慾望,讓任何年齡段的女人都吃不消。兩人已經在這裡耗了一個多小時,海剛扯下自己的裙子,遮住大腿,蕈的手卻又急切的摸了進去。兩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團,又喜悅又刺激,渾然不覺有人靠近。
  
  「小兄弟,一起玩啊!」邪戾的眼神,下流的語氣。是個又黑又壯的士兵,發現了罌粟地裡的秘密。
  
  海「啊」的一聲尖叫。儘管她比蕈大三歲,此時卻不得不躲在蕈的身後。蕈年輕氣盛,氣得發抖,臉上卻笑了:「玩什麼?玩你啊?」他一拳把士兵打倒在地。
  
  這時的蕈,已經在君家的軍隊裡做了兩年。他本來就聰明敏捷,兩年所學完全超過了普通士兵。此時三兩拳放倒這個士兵,再奪了他的槍,簡直易如反掌。看著士兵嚇得發抖,跪在地上求饒,他嘿嘿直笑。
  
  「放了他吧。」海見士兵鼻青臉腫,動了惻隱之心。
  
  「好。」蕈對海的要求從不拒絕。只是將士兵綁得嚴嚴實實,然後跟海牽著手,揚長而去。
  
  因為蕈加入了國民黨軍隊,一個月只有兩天假期。兩人回到家的時候,父母正在切肉蒸米飯,犒勞蕈的辛苦。姐姐一到家,立刻去幫母親打下手了。蕈在屋裡晃了一陣,找出一把鐵鍬,又閃身出去了。
  
  他回到那片罌粟地,果然士兵還被綁在原地。他笑嘻嘻的拿出一把刀,隔斷士兵的喉管。然後他挖了個大坑,把士兵丟進去。雖然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他卻很平靜——因為他聽過老將軍對全軍的演講,說斬草要除根。海心地善良,卻不知道得罪了首領的人,將來會有大麻煩。況且她長得那麼美麗。他怎麼能讓她有一點危險。
  
  忙完這一切已經天黑,他顛顛的回到家裡。一家四口圍桌而坐,其樂融融。在父母看不到的桌下,蕈握住了姐姐的手。觸手滑膩柔軟,令他心頭大樂。母親起身裝飯的時候,父親轉頭在看電視,姐姐趁機瞪了蕈一眼。蕈一臉無辜,已有薄繭的手,輕車熟路的就朝姐姐裙子裡摸進去。姐姐「啊」的一聲,父母全看過來。蕈手指不停,也一臉關切望著她:「姐姐,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姐姐的臉蛋紅撲撲的,卻只能答道:「沒事……噎住了。」
  
  母親失笑,對蕈道:「快給你姐倒杯水。」
  
  「噢。」蕈這才抽手,起身去倒水的時候,就看到姐姐狠狠瞪著自己。他若無其事將手指伸進嘴裡舔了舔,姐姐的臉頓時紅透了。一旁的父親不贊同的皺眉:「這麼大的人了,還舔手指。」
  
  蕈笑:「媽媽做的咖喱太好吃了。」
  
  家裡條件並不寬裕,晚上的時候,兩姐弟還跟小時候一樣,睡在閣樓上,只用隔板隔成了兩間房。聽到樓下傳來父親均勻的鼾聲,蕈理所當然的摸上了姐姐的床。
  
  夜晚的女人總有點憂鬱,姐姐也不例外。她抱著蕈的脖子,認真的道:「蕈,我們以後……不可以這樣了。爸媽他們不會同意……」
  
  「別想那麼多。」蕈熱切的抱住她,「我好喜歡你,海。你比我見過任何女孩都漂亮。等我幹出一番事業了就娶你,爸媽不會不同意的。」
  
  儘管海比蕈大三歲,卻比誰都清楚,這個看似嬉皮笑臉的弟弟,內心比誰都有主意。聽他這麼說,海只能長歎一聲:「蕈,佛祖不會饒恕我們的。」
  
  蕈幾近虔誠的膜拜著少女完美的身體,喃喃道:「姐,那我們就一起下地獄。」
  
  他們都沒料到,後來,他們真的一起下了地獄。
  
  因為從十二歲起,就把姐姐的幸福當成自己最大的目標。加之這次回家探親,姐姐對自己情意依舊。所以蕈回到軍營後,整個人更加有奔頭。一年時間很快過去,十六歲的他,已經進入將軍嫡系的警衛班。選擇他進入警衛班是有道理的:第一他的身手已經能在全軍排名前五;第二他年紀小,可塑性還很強。比他大三歲的君穆凌小將軍,又是少年心性,早已跟他稱兄道弟。
  
  雖然還沒什麼建樹,這一年蕈回家的時候,已經頗有些衣錦還鄉的味道。軍隊駐地,喜歡他的女孩很多。可是他連一個吻都不肯給其他人,包括一些高級將領的女兒們。他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姐姐。他想,姐姐已經十九歲了,要是這一次,姐姐懷上他的孩子,他就娶她,帶回駐地。他已經有了一間自己的小營房,以後可以天天在一起。
  
  天天在一起。想想就令他快樂得要發瘋。
  
  他比預計提前三天到家。
  
  他沒看到海。
  
  父親不在家,母親一個人坐在窗口垂淚。看到高大的兒子走回來,母親瘋了似的抓住他:「蕈!去找你姐姐!去找她!」
  
  蕈這回真的想發瘋了!
  
  自家小鎮位於山谷深處,土地貧瘠,雖然名義上屬於首領的管轄地,但一直是各支部隊不會插足的三不管地帶。雖然貧窮,卻一直安穩快樂。這也是蕈放心讓父母和姐姐居住在這裡的原因。可是十天前,首領的一支分隊駐紮到這裡。
  
  昨天,父親發了高燒,母親向佛祖禱告了一整天。姐姐去請村醫。
  
  姐姐沒有回來。有人看見她被幾個士兵拉走了,沒人知道去了哪裡。母親已經找了她一整晚,父親今天稍微清醒,已經出去找了。
  
  蕈聽完母親的話,從包袱裡抓出槍就衝了出去。
  
  天亮又天黑,天黑又天亮。離姐姐被帶走,已經過了整整四十八個小時。
  
  蕈滿臉鬍渣、眼眶赤紅,終於找到了她。
  
  那是在一片距離村落很遠的罌粟地裡,蕈不知道那些士兵怎麼會把海帶到這裡;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神差鬼使就找到了這裡。
  
  地上鋪著一片破破爛爛的綠色帆布,大概是士兵撕開了帳篷鋪在地上。姐姐就光著身子躺在上面。她渾身佈滿傷痕,又髒又醜。兩個士兵光著下身,站在離她幾米的地方抽煙。另一個士兵剛脫了褲子,走到海的雙腿間蹲下。他抬起海的一條腿,頭湊過去仔細端詳。又從邊上拿起一壺水,舉得高高的澆上去。
  
  「多美。」他對另外兩個士兵道。
  
  他做這些事,海整個人彷彿已經死掉,美麗的雙眼呆呆的空洞的瞪著。只有胸口些許起伏,顯示她還有幾分生氣。
  
  蕈閉了閉眼又睜開,雙手顫抖著拿起槍,從高高的罌粟叢走了出去。
  
  以蕈這個年紀的身手,解決這三個士兵根本不在話下。可他下手雖然很狠,整個人其實已經又瘋又亂了。等他幹掉他們,小心翼翼把海抱進懷裡,根本沒注意到還有兩個士兵,從後面繞了過來。
  
  背部中槍倒地的時候,蕈想,其實就這麼抱著海,死了也好。於是他顫抖著抬手,用槍口瞄準海的額頭。他看到海的雙眼彷彿重新恢復光彩,嘴角也露出幸福的微笑。他心裡好痛,這一槍就死活扣不下去。
  
  然後他就失去了殺海的機會。
  
  這一瞬間的猶豫,令他抱憾終身。所以今後,他殺人從不遲疑。哪怕錯殺,也不會心軟了。
  
  海被那兩個士兵,從他懷裡抱走。然後他們狠狠幾腳踢在他身上。他大概是被踢閉了氣,他們以為他死了,沒有再補槍。等他醒來的時候,地上沒有士兵的屍體,也沒有海。
  
  兩個月後,蕈養好了傷,回到軍營。這次延遲回營,令他受到軍中嚴厲責罰。他什麼也沒說。
  
  第三個月的時候,他用這幾年來全部軍餉——他存著打算用來娶海的一筆錢,買來了一個消息——海被送給了首領,首領一連睡了她十天,並且給了爸媽一大筆錢。
  
  聽到這個消息時,蕈當晚在駐地酒吧大醉,第二天天沒亮,就私自離開軍營,想要潛入首領的駐地。
  
  但是十六歲的蕈,無論身手還是對敵經驗,都太年輕。就算十年後盛年的蕈,赤手空拳也不一定能闖入首領守備森嚴的軍營。兩天後,他一身是傷的倒在熱帶叢林中。
  
  這裡已經是離首領指揮部最近的地方。但他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前進一步。他在山坡上躺了一個半天,天黑的時候,他才能偷偷摸下山。到山谷中的時候,他發現腳下有很多石頭,而且大多形狀詭異。一不留神,他被絆了一跤,隨手抓住了一塊石頭。以他對人體的瞭解,一下子反應過來——這是人的頭骨。
  
  他這才發現,月光下,四處都是微弱的盈盈綠光。他聽過這個山谷,據說是當年政府軍剿滅國民黨參軍,五萬人埋屍在這個山谷。之後,首領軍中再有屍體,都會丟進這個山谷。
  
  他摸著地上站起來,忽的抓住一截人的臂骨。他抬手正要扔掉,忽的一呆。
  
  他在那手腕上,摸到了一串珠子。手感……很熟悉。
  
  他想起自己十四歲那年送給姐姐的那串廉價手鏈。
  
  蕈平生第一次全身冷汗,把那手臂一丟,連滾帶爬逃出了密林。
  
  蕈一回到軍營,就去求見君穆凌。跪在小將軍面前,蕈不顧將軍因為自己擅自離營而臉色陰沉,反而先入為主。
  
  「將軍想殺了首領吧?讓我去做吧。」
  
  過了幾天,君穆凌派去的探子終於來回報。
  
  「因為他姐姐。」
  
  「說。」
  
  「他姐姐是首領的人。上個月自殺了,據說惹惱了首領,被分了屍。」
  
  「……行,知道了。告訴他,他的請求我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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