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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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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卿褵]走過相思路過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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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30 00:15: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思安坐在長椅上,忍不住又數落他一遍:“你個大活人怎麼連行李都看不住?”

  唐健康比她還著急,在地上團團轉,“這可怎麼辦?和順風簽約的合同資料都在裏面,還有咱倆的手機錢包!”

  思安沒好氣,任誰出師不利也開心不了,“你就那麼困嗎?非得那時候睡覺?”

  唐小帥委委屈屈,“我也不知道你要那麼久啊。”

  思安真是沒話說,算來算去,可不還是她自己耽誤了正事?

  人說某一領域的天才在其他方面都奇爛無比,可見果然是真理,唐健康的聰明才智都發揮在了談判桌上,平日生活中恨不得笨得能被三歲小孩子拐跑。

  天空忽然一陣雷鳴。

  兩人傻愣愣的抬起頭。

  很快便有密如芒針的雨絲落下來。

  “……怎麼這麼倒楣!”

  唐健康解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拉著她去避雨,思安還仰著腦袋憤憤不平,幾乎要衝老天爺豎中指。

  橘風會館外已經躲了一大批避雨的人,兩人站在最外面,將將遮住半個身子,“要不我們先打車去酒店吧,到了再找工作人員墊一下錢。”

  唐健康沉痛的讚賞,“好主意。可是位址也在包裏。”

  “名字呢名字呢?”

  “忘了。”

  “……謝謝!”

  雨勢越來越大,被風吹著斜刮進來,狹窄的屋簷根本起不到遮擋的效果。

  思安凍得直抖,唐健康一件小半袖比她抖得更厲害。

  思安又氣又愧,忍不住笑起來:“真不知道你和顏唱唱兩個這麼不靠譜的人湊在一起怎麼活下去。”

  一輛銀灰色的名牌車忽然急剎在眾人面前。

  思安正在猜誰會這麼好命,就見一個穿著工作制服的中年男人下了車,打著傘小跑過來,停在她面前,仔細瞅了瞅,“請問您是林思安小姐吧?”

  她茫然點頭,“是。”

  男人鬆了一大口氣,“哎呦您怎麼跟這兒躲著呢,可算讓我找到您了,快跟我上車。”

  “不是……你誰啊?”

  “我是國際天城的經理,您在我們那兒定了房間,還記得嗎?”

  思安和唐健康對視一眼,齊刷刷的點頭:“啊啊,記得記得。”

  上了車,經理遞來毛巾,思安擦了擦臉,奇道:“你怎麼認識我的?”

  經理沒急著回答,又從保溫杯裏倒了些熱湯遞給他們,思安真是受寵若驚,S城的顧客都是這種上帝待遇嗎?

  “林小姐是有什麼事耽擱了嗎?您和唐先生應該在幾個小時前就來我們酒店入住登記的。”

  思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經理直歎氣,“您一直沒來酒店,也沒給顧先生打電話,您和唐先生的手機又打不通,顧先生都快急瘋了,等來等去也不是辦法,就把您的照片給我發了過來,讓我出來找您。”

  思安捧著熱熱的湯,手上燙,臉上燙,心裏更燙,低下頭,唇邊的笑意怎麼忍也忍不住,“真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想起顧嘉臣那嚇死人的語氣,經理還心有餘悸,“顧先生真是……太著急了,林小姐還是先給他回個電話吧。”

  “我的手機丟了,借下您的可以嗎?”

  撥過去,那邊立刻接起,上來就冷冰冰的問:“怎麼樣了?”

  “嘉臣。”

  顧少一頓,語調沒什麼變化,但明顯安心下來,“發生什麼事了嗎?”

  思安吹了吹湯麵,“我們的行李全都丟了。”

  那邊立馬就急了,“你有受傷嗎?到底怎麼回事?”

  思安看了唐健康一眼,有些難以啟齒,“恩……我們都沒事。”

  “思安。”

  “好吧好吧……是我非要去看畫展,行李才被偷的。”

  顧嘉臣深深吸了口氣,勉強壓下怒火,“林思安,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一點?給我打個電話能累死你嗎?”

  “我不是一下飛機就給你打了?”

  “真是謝謝你的好記性!我再撥回去就一直都是已關機,打到國際天城人家說你根本沒入住,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我知道錯了啊……”

  “你哪回不知道錯?哪回又改過?讓我省心一點就這麼難?”

  “嘉臣……”

  “下次你別想再給我出去。”

  思安不耐煩,渾身濕漉漉的更來了氣,“嘖,顧嘉臣你沒完沒了了是不是?掛了!”

  經理從後視鏡裏驚愕的看她一眼,膽戰心驚的接過她遞來的手機。

  沒一會兒就又響了起來。

  “林小姐,還是顧先生。”

  思安撐著下巴看向窗外,“不接。”

  經理自然不敢掛,又不好開口勸她,一時兩難,幾乎想把這燙手山芋扔出車外。

  唐健康暗裏鄙視她一下,說:“我來接吧。”

  除了開頭的一聲“顧總”,他就剩下恩恩啊啊的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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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發表於 2015-1-30 00:15: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總算到了酒店。思安回房先洗了個澡,出來以後立刻覺得神清氣爽許多。

  裹著睡衣坐在床上思考明天的生計大事,正頭痛著,忽然聽到門鈴響。

  思安過去開門,外面站著笑容可掬的經理,“林小姐您好,這是幾套新衣服,驅寒的藥,還有一部新手機。”

  她接過來,眼神掃過最上面的一個信封,撚起來一看,是一摞厚厚的現金。

  “是顧先生吩咐的。”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還有,顧先生說明天會派人再送一份文件過來,叫您不要擔心工作的事。”

  思安終於眉開眼笑,“多謝您了。”

  仿若梨花含露初綻,盈著流波月華,一眼難忘的清麗。

  經理呆了一下,暗暗搖頭輕笑,終於明白那聲名赫赫的顧少為何會栽在這麼個小丫頭身上。

  思安拿起衣服看了看,是精緻玲瓏的小裙裝,不用試也知道必定是合適的尺寸。

  她倒在床上,滾了幾個圈,把玩著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那邊語氣冰冰涼涼,“幹什麼?”

  思安拖長了嗓音,“喂……”

  “想道歉的話明天請早,我正在忙。”

  “顧嘉臣,你不要這麼小氣好不好?”

  顧少都被她氣笑了,“林思安,你還講不講理?”

  “不講不講,跟你還講什麼理?”

  戀愛中的女人真是惹不起。

  拖了數月,顧氏和HK的合同終於協商妥當,遠在瑞士的老總隔著視頻大贊小顧先生厚道,顧嘉臣皮笑肉不笑的應下來,累到喉嚨痛,完全不想理他。

  還有一人比他更為辛苦,敬業得幾乎殫精竭慮,簽約發佈會那天,素雪是在醫院拔了輸液管直接趕過來的,手背上還能看見青紫的針眼。

  顧嘉臣攔下她,難得嚴肅著一張臉,“回去休息。”

  素雪臉白得像死人,眼神更像死人,“顧總,你管的太多了。”

  “阿雪……”

  “你憑什麼管我?”

  他眼波晃了晃,避開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你姐姐讓我照顧好你。”

  素雪像聽傻了一樣,忽然笑起來,“好。好。”

  她拉了拉衣袖,勉強蓋住手背,低下頭說:“先把發佈會開完吧。”

  “阿雪,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我是HK的人,又不是為了你。”她看著手裏的策劃和合同,眼簾微顫,“我又不是為了你……”

  發佈會上,顧嘉臣和素雪的席位座分兩側,中間被一束鮮花隔開。

  襯著兩人如花似玉的容貌,活像是訂婚現場。

  正在酒店看直播的思安把薯片嚼得哢哢響。

  記者爭先恐後的伸過話筒,“瑞士HK從未和中國企業合作過,顧先生您覺得顧氏是憑藉什麼優勢得到這個機會的呢?”

  “作為HK的第一家中國合作夥伴,您代表顧氏有什麼想說的嗎?”

  “顧氏以後會不會把發展國際合作作為第一目標?”

  “素小姐,您對顧氏和顧少怎麼看?”

  “聽說您還特地進駐顧氏以作考察,請問在合作過程中您和顧少有什麼難忘的回憶嗎?”

  唐健康聽了直笑,“現在連財經版塊的記者都這麼八卦嗎?”

  轉頭瞥見思安的臉色,趕緊閉了嘴。

  顧嘉臣對著媒體一向風度有加,淺淺一笑就令下面的人如沐春風,“能令國內外的公司在尋找亞洲業內合作夥伴時,把顧氏作為前幾位元的考慮對象,這就是顧氏的優勢。”

  某些八卦的記者還要躍躍欲試的提問,顧少直接堵住了他們的嘴,“另外,各位太抬舉顧某了,我已經有了個貌若天仙的未婚妻,不敢再沾花惹草,否則回家要跪搓衣板的。”

  他是這樣出色而自信,總能輕易左右這種場面的氛圍。

  素雪勉強笑了笑,只是說:“預祝我們HK能和顧氏合作成功。”

  發佈會結束,眾人漸漸退場。

  幾位元相熟的記者和顧少在一旁聊了起來。

  素雪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被椅子絆了一下,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顧嘉臣猛的奔過去,“阿雪!”

  扶起她輕輕搖了搖,素雪還是緊閉著眼,靠在他懷裏,像一朵荏弱將謝的曇花。

  他心底一慌,臉上的焦急再也藏不住,一把打橫抱起她,“我送她去醫院。”

  這一幕,分毫不差的被直播了出來。

  思安慢慢低下頭。

  “……你沒事吧?”

  她回頭看了唐健康一眼,“就算是個陌生人,他也一定會這麼做的。”

  “你能這麼想就好。”

  是啊。有什麼大不了呢?

  醫院裏,素雪躺在病床上,散下來的頭髮在枕上簇成一團,更襯出蒼白的臉色,睫毛垂下來,映成淡淡的影子,掃過人心尖的怯弱。

  顧嘉臣拉起她的手,涼得幾乎感覺不到溫度,護士給她輸液時都找不出血管,試了幾次才成功。

  “素小姐以前應該做過胃部的手術,但是沒有好好休養,所以落下了病根,以她的身體狀況根本不該進行太消耗體力的工作,她暈倒是長期飲食作息不規律加上疲勞過度導致的。”

  他撥開素雪的劉海,目光描摹她的眉眼,那樣陌生,找不出絲毫曾經傾心相戀的痕跡。再美豔,看在心裏,也只是一團模糊的蒼白。

  可誰又能真正做到絕心絕情呢?前女友,這真是一個太尷尬太尷尬的詞。

  八年前的她耗盡了他的愛,八年後的她又逼得他進退兩難。

  顧嘉臣為她掖好被角,轉身離開,關上門,他靠著牆,慢慢閉上眼。

    他撥開素雪的劉海,目光描摹著她的眉眼。那樣陌生,找不出絲毫曾經傾心相戀的痕跡。再美豔,看在心裏,也只是一團模糊的蒼白。

    可誰又能真正做到絕心絕情呢?前女友,這真是一個太尷尬的詞。

    八年前的她耗盡了他的愛,八年後的她又逼的他進退兩難。

    顧嘉臣為她掖好被角,轉身離開,關上門,他靠著牆,慢慢閉上眼。

    和順風置業很順利地簽完約,林思安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怎麼說也是她參與的第一筆生意,頗有些母憑子貴的欣慰。

    顧風老總握著她的手使勁搖了搖,笑呵呵地說,“真沒想到顧總會拍小顧太親自來,順風能得到顧氏這樣的尊重,我們真是太激動了。”

    林思安總算學會圓滑許多,淡定地回道:“公事上我只是顧總的行政助理,幫助他和優秀的公司溝通洽談是職責所在。”

    一起吃了頓慶功宴,離開順風置業,兩人回酒店拿行李,林思安撥通了顧嘉臣的電話,“你不用來接我了,今天不是有股東例會嗎?”

    那邊很安靜,他的聲音卻有些模糊,像是半捂著話筒,猶豫了下,“你自己沒關係吧?”

    林思安朝天翻了個白眼,“顧嘉臣,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走時她又和經理好好道了回謝謝,“碰上我們這麼不靠譜的客人,真是辛苦您了。”

    “哪里哪里,林小姐肯在過激天城下榻是我們的榮幸。”

    經理攔了輛車,等他們上去,又隔著車窗笑道:“就是實在有些被顧先生嚇到,林小姐,有個男人肯把你重視成這個樣子,你何其幸運。”

    林思安的臉紅了紅,一顆心像從蜜裏撈出來一樣。

    唐健康還在跟顏唱唱打電話,聲音柔得能捏出水來,“你乖乖的,幾個小時以後我就到了……不用來接了,在家等我就好。嗯,我愛你,乖。”

    她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是不是每個局外人都會對小情侶的恩愛甜蜜這麼大驚小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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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發表於 2015-1-30 00:16:0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回到B城,一下飛機林思安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很動情地說:“啊,真是熟悉的味道啊。”

    唐健康使勁聞了聞,“沙城暴的味道嗎?”

    林思安霎時沒了抒情的小心思。

    “顧總不來接你嗎?”

    “你忘了今天是股東例會時間了?我要回去給他一個驚喜。”

    林思安也沒回家,直接拉著行李就去了顧氏大樓,正好碰到薑月,“思安?你回來了啊。”

    “你怎麼沒和顧嘉臣去開會?”

    “顧總沒參加大會啊。”

    林思安一愣,“那他去哪兒了?”

    “今天素小姐出院,顧總去接她了。”

    手從行李箱上滑下來,林思安笑了笑,“謝謝啊,你去忙吧。”

    電梯門突然打開,裏面站著素雪和顧嘉臣。

    他拿著她的皮包和外衣,像個護花使者一樣站在她身後。

    顧少有些怔愣,“安安?怎麼沒回家?”

    林思安覺得難堪,抿了抿唇,看向別處,顧自笑著。

    她在心裏說,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素雪大病初愈,臉上帶著幾分柔弱更顯得貌美如花,軟軟地開口,“對不起啊,林小姐,我不知道你今天回來,嘉臣也沒告訴我,要不然我們就先去機場接你了。”

    林思安低下眼不看她,“沒關係,素總監為了合作的事累垮了身子,嘉臣有責任照顧你。”

    素雪輕笑,煙水做的眼波盈著媚意,“我也很感謝嘉臣這麼照顧我,每天都來醫院看我,陪我做檢查,很多小事連我都沒想到,他卻惦記著。”

    “他一直都很細心的。”

    素雪那樣理所當然地從顧少手上拿過自己的東西,走到林思安面前,輕飄飄地說:“是啊,對誰都很細心。”

    美人搖曳生姿的離去,剩下兩人面面相覷。

    顧少眼神淡淡的,“安安。”

   她按下電梯,伸手把他推進去,“餓死了。陪我去吃飯。”

    顧嘉臣仔細打量了她一番,笑了笑,把她拉進懷裏深深吻著。

    意亂情迷之後才想起來反抗,林思安一把睜開他,“有監控。”

    顧少倡狂得很,“誰敢看我顧嘉臣和老婆親熱?”

    林思安側過頭笑笑,轉過來又是一臉冷若冰霜。

    顧少想去拉她,正巧電梯降到一層,林思安搶先出了門,剛好錯開他的手。

    餐廳裏,兩人隨意點了幾樣家常菜,林思安卻吃得讚不絕口,“這才是家的味道啊,S事什麼都好,就是每樣菜都甜的嚇人。”

    顧少撐起下巴看著她吃,“你說你出一回差,倒把我給嚇得心驚膽戰,要不是國際天城的經理剛好碰到你們你要怎麼辦?”

    林思安笑眯了眼,“我找員警叔叔唄。”

    “林思安。”

    “哎呀,你別光顧著罵我,此行雖然小有波折,但是總算不負顧總所托,和順風置業的合同順利簽下來了,明天唐健康會給你一個系統的報告。”

    顧少點了點頭,問道:“那麼到底是什麼好看的畫展,才讓林小姐差點耽誤了正事?”

    說起這個,林思安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是一家名叫橘風會館的私人會所在展出一批丹麥畫家的畫作,在此之前這家會管的主人從未向公眾展出過!而且我們到的還是最後一天,離關門就剩幾個小時了,我當然忍不住要去看一看。雖然代價大了點,不過真的是不虛此行,大師就是大師,每一筆每一畫都別具深意,引人揣摩,配色張揚大膽,每幅畫都那麼光彩奪目,啊!尤其是那副《落日》,簡直是經典中的經典,吸引了整個會管的 人,我等了二十多分鐘才有機會擠出人群,近距離地看一看……”

    林思安侃侃而談,說道激動處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手舞足蹈,她是那樣乾淨而純粹,眼裏的嚮往都帶著光。

    顧嘉臣含笑望著她,心底一片柔軟。

   林思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惡狠狠地瞪他,“不許笑話我。”

    顧少舉起手以示清白,“我哪敢啊林小姐。”

    林思安頓了頓,拉起一旁的行李箱,翻了半天,拿出一個小巧玲瓏的盒子,推到他面前,非常誠懇地說:“送給你的禮物。”

   打開一看,裏面躺著一個精緻的打火機。

    外科是軟陶制的,畫著一個Q版的林思安,旁邊一行小字,“不許抽!”連那歇斯底里的表情都惟妙惟肖。

    蓋子和機身的連接處正是小小安的脖頸,每次一推開,小小安的腦袋就掉了下來。

    也不知道被觸動了哪根神經,顧少抖著肩膀笑個不停。

    林思安紅著臉要搶回來,“不要就還給我!”

   顧嘉臣一伸手就躲開她,“誰說不要了,你都把自己送給我了,我哪能不要。”

    把小小安裝進胸前的口袋,顧少又低歎,”這要真的你該有多好,永遠跟在我身邊,想帶到那裏就帶到哪里,不用一眼看不見就開始擔心。”

    林思安咬著吸管沒說話,這又何嘗不是她最大的奢望?能把顧嘉臣時刻揣在兜裏,無論風雨還是誘惑都被她一一擋下,哪里還用害怕什麼舊桃花。

    吃過飯,顧少送她回家,一路開到林宅,他去後備箱拿行李,林思安卻呆坐在車上不動。

    經他一敲車窗,林思安才緩過神來,慢吞吞地下了車。

    她在夕陽下看著顧少光華滿身的背影,低聲問:“和HK的合約已經簽訂下來,素雪她,應該也快回去了吧?”

    顧嘉臣動作不停,一手攔著她,一手拉著行李,向大門走去,過了片刻,才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進了家門,桌上已經擺好了晚餐,難得今日林父也在,林思安和顧少雖然剛吃過飯,只得又入席喝了些湯。

   林父免不了又問起老同學,“嘉臣,你父親近來身體還好吧?”

    顧少恭恭敬敬地答:“父親近來注意很多,遠離煙酒,勤加鍛煉,老毛病已經很久沒復發了。”

    “那就好,老顧那身子早年都被累壞了,幸虧有個爭氣的兒子接他的班,才能提早退下來。”

   林父是不輕易開口誇人的,如今對著顧嘉臣倒是不吝欣賞,一雙眼睛裏全是對準女婿的滿意。

    林思安看的只想笑,又忍不住酸溜溜的想,他日自己若和顧嘉臣鬧了什麼矛盾,這林家的先生太太是不是真的會被那油嘴滑舌的顧少蒙蔽了雙眼。連親女兒都不幫?

   林母在一旁招呼顧嘉臣吃菜,林思安便抬手給他夾,筷筷都是他不愛吃的,撐著下巴媚眼如絲,“別客氣啊嘉臣,餓著了我該心疼了。”

   顧少似笑非笑地望來一眼,像看一個沒長大的小屁孩,真正讓她沒脾氣。

    林父笑道:“婚事商量的如何了?打算什麼時候辦?”

    兩人卻都不約而同地頓了一下。

    林母不由得看了他們幾眼,“有什麼問題嗎?”

    顧少笑起來,“自然沒問題。只不過我怕時間太倉促,準備得不夠充分,會委屈了思安。”

    “這個嘉臣不用擔心,反正我整日閑在家裏也沒事,一定會幫你盯著的,現在就是希望先把日子定下來,大家也好著手籌備。”

    顧少道:“思安和我一切都聽長輩的就好。”

    林母滿意的點點頭,“那我們就再喝你父親商量一下,定出一個具體的日子。”

    林思安低著頭,恍若未聞,一言不發。

    又陪著林父、林母聊了一會兒,林思安便送顧少出門了,其時已是夜幕低垂,繁星滿空。

    看他上了車,林思安讓到一旁,雙手插在褲兜裏,貼著花壇站著。

   等了片刻,顧少也沒發動汽車,敲敲車窗,朝她招了招手。

    林思安小跑過去,“怎麼了?”

    他搖下玻璃,也不說話,扶著她的下巴,吻了上來。

    唇齒相依間,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聽他低喃道:“真想就這麼把你帶回家去。”

    林思安眨著眼問:“帶我回去幹什麼啊?”

   顧少壞壞地勾起唇角,想湊過去再吻,她卻側過頭閃開,蹦蹦跳跳地後退,“不給你親。”

    他便靠著車窗笑,“為什麼啊林小姐?”

    林思安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因為你讓我不高興。”

    那似真似假的表情讓顧少愣了一下,“安安……”

    “我不聽我不聽!再也不想聽你廢話!”她豪情萬丈地拽著顧少的領子。“顧嘉臣。我警告你,你馬上就是有家室的人了,你給我想清楚你該怎麼做。”

    不再理會他的反應,林思安鬆手,大踏步地回了家。

    晚上和林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母親把削好的蘋果切塊,裝盤,推到她面前,淡淡地問:“你和嘉臣最近還好吧?”

    林思安嚼著果塊口齒不清地答:“很好啊。當然很好。”

    林母拿過餐巾紙擦了擦手,輕聲道:“我怎麼總覺得你們最近怪怪的。安安,有什麼事一定要跟媽媽說,不要憋在心裏。”

    她低下眼,過了片刻,探身靠在林母肩上,“媽媽,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這麼愛顧嘉臣,愛到會在深夜想他想得突然驚醒,想給他打電話,又不敢給他打電話,只想著下一秒就能見到他。愛到他看別的女人一眼,跟別的女人說一句話門外便嫉妒得發狂,恨不得把他永永遠遠鎖在家裏才放心。愛到時常會覺得自卑,他是那樣優秀,那樣完美,站在哪里都光芒萬丈,映襯得什麼都不會的我越發像個醜小鴨,一天到晚都在琢磨怎麼做才能跟配得上他……想起他時,並不是完完全全的甜蜜,總覺得胸口又麻又痛,酸澀得想把一顆心都挖出來捧到他面前,媽媽,愛一個人就是這樣的嗎?我是不是病了?”

    林母只是說:“你何其幸運,顧嘉臣也同樣愛你,甚至更愛。”

    她淺淺的笑起來,點點頭,“是啊,他愛我,他這麼愛我。”

    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週末是林思安睡懶覺的時間,不用早起的生活真是天堂。

    她在床上懶洋洋地滾了滾,慢慢睜開眼。

   顧嘉臣正坐在她床前的椅子上,手裏捧著本書,陽光透過窗簾撒在他身上,熠熠生輝,像是中世紀走出來的王子,優雅高貴,雅致奪目。

    見她醒來,顧少從書裏抬起眼,眉目是最最精心的工畫筆,“林小姐,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林思安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後立刻轉過身,用被子蒙住頭。

    她羞窘得不敢出來,沒洗臉,沒化妝,怎麼見他?

    顧少去拉被子,林思安亦在裏面用力,一時相持不下。

    “顧嘉臣你出去,你先出去!我收拾好了就去找你。”

  “你睡覺的時候我都已經看半天了,你還怕什麼?林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睡著了還會流口水?”

    林思安忍不住去擦嘴角,一晃神,被子便被顧少掀開。

    她亂亂地披散著一頭長髮坐在床中央,表情茫然。

    顧少笑得沒心沒肺。

    林思安紅著臉,裹著睡裙下床洗漱,想到自己不雅的睡姿,豈不是什麼都被他看了個乾淨?更是忍不住瞪他一眼。

    洗漱間裏,林思安一邊刷牙一邊問:“你這麼早來我家幹什麼?”

    “早?你一會兒下樓就直接吃午飯了。”

    他自身後攬住林思安的腰,在鏡子裏望著她。

    林思安的睡裙是綢子做的,質地極輕薄,他的手臂一貼上,倒像是什麼都沒隔一樣,體溫源源不斷地傳過來。

    林思安含著滿嘴的泡沫看了看他,眼睛亮亮的。

    顧少去吻她的臉,她便笑著側頭躲開,“討厭。”

    洗漱完畢,林思安隨意批了件衣服就要下樓,這才看到立在牆邊的東西。

    走近了一看,心忍不住砰砰跳,掀起蓋在上面的絹布,林思安驚喜地叫了出聲,回身撲倒顧少懷裏,“啊啊!嘉臣!謝謝你!太謝謝了!”

    顧少退了兩步才接住她,“這本應該是我一來時就受到的待遇,誰曾想你那個時候還在呼呼大睡。”

    那正是兩幅當日在橘風會館展出過的畫作。

    “你說的那副《落日》,人家怎麼也不肯讓給我,只得到這兩幅,林小姐就將就一下吧。”

    林思安賴在顧少懷裏不出來,仰起臉看他,“謝謝你,我很開心,真的。”

    他不一定懂你說的每一句話,卻會把你說的每個字都記在心裏。

    良人如此,夫複何求?

    瑞士HK的老總幾天前也飛到中國,特地來顧氏考察一番,滿頭白髮的小老頭看起來是挺嚴肅的一個人,完全想像不到他會在視頻裏和顧少糾結餃子和包子的差別。

    老頭背著手逐層看遍,連廁所都不放過,看陣勢不是考察合作夥伴,倒像是FBI在排除炸彈。

    連帶後面跟著的一大群人都緊張不已,薑月皺著眉小聲說:“我怎麼覺得來者不善?”

    林思安隨意點點頭,她的注意力全在最前方分立老頭左右的兩人身上。

    顧少領著他四處轉,頗有些漫不經心,這次和HK的短約除了能在業內得個好名頭,並不會給顧氏帶來多大的收益,他親自出馬還拖了這麼久才定下來,心裏怎麼能不憋屈。

    老頭拉著素雪一陣嘀咕,美人頻頻望向顧少,不住地點頭。

    商量一陣,老頭呵呵一笑,道:“倘若這次合作成功,HK在接下來的兩季也有意和顧氏合作。小顧先生,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顧少終於眉開眼笑,“您放心,顧氏從來都會交上客戶最滿意的答卷。”

    薑月松了一口氣,拿著檔案夾扇了扇,“搞什麼,總統視察似的,嚇死我了,不過能和HK這樣難纏的公司接檔合作,咱顧氏的聲譽又能提高不少,思安你說是不是?”

   林思安勉強擠出一抹笑,無精打采地看著天花板,她才管不了此次顧氏能得打哪些好處,只知道短時間內,素雪是不會走了。

    一轉眼,HK成了有望長期合作的好夥伴,顧少和他的團隊激動之餘更覺動力倍增,慣例的三套方案之後,又加緊趕定了兩套,全都堆在素雪面前,等著她的修改意見。

    沒日沒夜的開會,整間會議室裏煙霧繚繞,爭論得激烈時,少不了拍桌子踹椅子,場面酷似要打一架才痛快。

    作為其中唯一的女人,素雪倒是非常淡定。

    爭論的焦點莫過於報價和完工時間的問題,素雪可謂周扒皮中的周扒皮,在這一群人精中不僅半點兒虧也不肯吃,還要榨取到最大利益。

    一個經理終於忍不住直指素雪,刀劍相向,“素小姐,此次和HK的合作我們顧氏在最短的時間內組建了最精良的團隊,甚至連我們顧總都坐鎮在側,還不夠說明誠意嗎?可你們HK不能太欺負人,大家都市商人,在商言商,不能好處都讓你們得啊,定制這麼多苛刻的要求,你讓我們怎麼完成?”

    素雪看著他,連日的疲勞轟炸讓她憔悴了不少,此刻蒼白著一張臉,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爺們兒面前更是我見猶憐,眼神卻不卑不亢,沉靜得很,“HK當然看得到顧氏的誠意,同時也更相信你們的實力,我翻閱了近十年來顧氏和其他公司合作時的明晰指標,充分證明了貴公司的確具有遠勝其他公司的軟體和硬體,你們靠這些吸引了HK,怎麼到了真正需要出成績的時候,就又開始雙向標準了呢?”

    有人憤憤道:“我們還有句話叫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呢,總不能把幾個死的數位指標套在所有工程裏吧,您這不是難為人嗎?”

    “就是啊,三號和四號方案裏,顧氏已經做出最大的讓步了。”

    “你們HK一邊大把賺錢,一邊還拼命壓榨我們,真當我們是給資本主義賣命的苦力嗎?”

    大家又吵成一團,此刻卻是一致向外,各個針對著素雪,商場上,從來都沒有紳士風度可言。

    素雪額頭上冒出細細的汗,指尖顫了顫。手裏的筆滑了下來,一路滾到地上。

    坐在她旁邊一直未開口的顧少此刻輕輕敲了敲桌子,室內立馬安靜下來。

    “今天就到這裏吧,你們先回去。”

    “顧總,這……”

    顧嘉臣抬了抬手,“回去吧,大家已經熬了好幾天了,今天我放你們假,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幾人便不再多說,紛紛整理了檔離開。

    素雪撐著額頭,輕輕閉上眼,“你的手下都是一群悍將。”

    顧嘉臣撿起地上的筆,沉沉的目光望向她,“身體還好嗎?”

    “我沒事。”

    他伸手撫上她的額頭,素雪顫了一下,抬起眼簾望著他,“你在發燒。”

    “我說了我沒事。”

    “都已經燙成這個樣子了,你還嘴硬什麼?起來,我送你回賓館。”

    顧少起身,拿了東西先出去,素雪昏昏沉沉地跟在後面。

    來到車上,見他發動了汽車,素雪才低聲道:“我不想回賓館,回去了也是我一個人,有什麼分別。”

    顧少頓了頓,“我給你姐姐打電話。”

    素雪輕笑,臉上帶著病態的炙紅,“姐姐和你一樣,把我當個麻煩,不想看見我的。”

    “阿雪。”

    “帶我去你家吧。”

    他的手從方向盤上滑下來,看向窗外。

    素雪像沒了力氣,靜靜地靠在車窗上,側目看著他,“我歇一歇就走,不會讓你為難,我只是……不想一個人。”

    顧少動了動唇,想說什麼,最終又忍下來。

    她閉著眼,軟軟地哀求,“嘉臣,求求你,不要在這個時候扔下我。”

    她似乎真的燒得很厲害。她明白,但從來都不肯示弱。

    顧嘉臣淡淡地收回目光,沉默著發動了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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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30 00:16: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終究還是離開回顧宅。

    一進屋,素雪先是打量了兩遭,接著便在沙發上坐下,輕輕笑了笑,“我在這裏坐一坐就好。”

    那抹笑襯在一張病容上,越發顯出她的荏弱。

    顧嘉臣皺起眉,把鑰匙扔在桌子上,抬腳進了廚房。

    素雪望瞭望四周,屋子整潔得近乎冰冷,只有茶几上散落的幾本雜誌添了些活氣兒。

    沙發靠背上斜搭著顧嘉臣的一件外套,她摸了摸,很快又收回了手。

    指尖碰到領口,連帶整件衣服往下滑了滑,有東西從胸口的口袋裏掉了出來。

    還那個畫著小小安的打火機。

    她在沙發上慢慢躺了下來,眼裏像凝了霜一樣。

    廚房裏,顧嘉臣一直盯著鍋子,等那粥極軟極爛了才關上火,盛出來,晾在一邊,又招了退燒藥和冰袋,一併拿到客廳。

    素雪縮成一團,蹙起眉,輕輕咳了兩聲。

    取了毯子蓋在她身上,顧嘉臣抬手拍了拍她的肩,“阿雪,起來先吃點兒東西,然後我們把藥吃了。”

    她的臉燒得通紅,睡意下,一雙眼睛卻更加瑩潤了,望著他靜靜地笑,“真沒想到,竟然還有機會讓你照顧我。”

    顧少低著眼睛攪了攪碗裏的粥,淡淡地說:“別想太多了,起來把粥喝了吧。”

    她按住他的手,指尖微微顫抖,使不上半點兒力氣,卻讓他掙脫不開,“嘉臣,我們……”

    顧少的手機忽然響起,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猶豫地起身,走到陽臺上接起,“安安。”

    那邊是百靈鳥一樣動聽的嗓音,“顧嘉臣,我媽媽讓你今天來我家吃飯,你有沒有時間?”

    他靠著落地窗,表情一片空白,聲音卻似水溫柔,“今晚我要加班開會啊。替我向阿姨道歉,我們改日好不好?”

    林思安兀自撒著嬌,,“忙忙忙,你和文件結婚去吧!”

    他慢慢呼出一口氣,“對不起。”

    林思安愣了愣,倒杯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有沒有怪你。好了好了,你自己注意身體,我先掛了。”

    顧少聽著耳邊的忙音,慢慢切斷了電話。

    “是她吧。”

    回過頭,素雪正扶著窗子看著他。

    顧少沉默了下,而後道:“別亂走動了,躺下好好休息。”又重新坐了回去,端起碗。

    她輕聲道:“你騙了林小姐。”

    瓷質的小勺猛地撞在碗壁上,顧少默默抬眼,“阿雪,你到底想怎麼樣?”

    素雪卻笑起來,像聽了什麼極滑稽的事一樣笑起來,一雙眸子光華四現,“你不是愛她嗎?不是捨不得傷害她嗎?怎麼還會為了我而欺騙她?顧嘉臣,你怎麼這麼虛偽?”

    他站起來,轉身就走。

    “嘉臣!”素雪伸手拉他,顧少甩開,再一探身,腿被沙發絆了一下,她直接滾落下來。

    他在幾步之外停下,身後是素雪顫顫欲碎的眼波。

    她的怨,都是綿軟無力的,“你要第二次扔下我嗎?”

    顧嘉臣從來都是清俊鋒利的背影重重地抖了一下。

    他回過神,把素雪抱回沙發,目光像罩了一層霧氣一般看不清。

    “陪我說說話吧。”

    顧少便問:“你想說什麼?”

    素雪抬起手,指尖摸上他的臉,順著輪廓滑下來,聲音都是帶著笑意的驕傲,“你知不知道上大學時,我們在一起之後,有多少女人嫉妒我嫉妒得發狂?”

    “你本來就很優秀。”

    “是因為你。嘉臣。你的思想涵養,你的 人品家事,你的風度外貌,讓很多女生已經不是簡簡單單地把你當成偶像來看待,他們都愛著你,如癡如狂。他們會藏在個個角落拍你,把照片藏在枕下。日日夜夜要看上千遍。你太完美了,像活在每個人心裏的毒藥一樣。”

    她的眼神涼了涼,“我和你在一起之後,收到過很多恐嚇威脅,逼我離開你,我破壞了某種平衡,她們要我付出代價,種種報復行為接踵而至,去都巧妙地沒讓你看到,其中以陸纖歌最為瘋狂,你記不記得又一次我差點從三十多層的樓梯上滾下來?那不是意外。所以我毀了她的臉,逼她交出最引以為傲的底牌,從那以後,便再也沒人找過我的麻煩。”

    顧少淡淡開口,“這些你從未跟我提起過。”

    她笑著說:“那時我想,如果連這些都處理不好,怎麼配和你在一起?我每時每刻都在擔心你會變心,會離開我,只好變本加厲地試探你,可惜用錯了方法。我給你看的那些照片,都是假的,我把他們帶到旅館,只拍了些照片就把人轟走,從沒讓人碰過我,那時候大家都當我是圈子裏出了名的神經病。”

    素雪慢慢地閉上眼,“只有那一次,你鐵了心要和我分手,我在酒吧喝的酩酊大醉,糊裏糊塗地和人上了床,結果很快就來了報應……那時你陪我去打掉孩子,我心裏你你還痛的……”

    顧少只是說,“都過去了。”

    “這些話我憋在心裏很久了,總也提不起勇氣告訴你,嘉臣,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去世了,親戚們一波接一波地搶走了所有值錢的東西,是姐姐一手把我拉扯大的,那時候能吃頓烤紅薯就算改善生活,姐姐連焦黑的皮都不捨得扔掉。她為了我去歌廳當舞女,然後便認識了你父親,她只隱約跟我提過她在和一個年級很大的有錢人交往,當我知道那人就是顧老先生的時候,我們已經在一起了。我從未想過欺騙你,我欠了姐姐太多,若要我還,我是願意把命給她的,所以我一定要成全她,即便是犧牲我們的愛情。”

    顧嘉臣靜靜地聽著,還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

    素雪絞著袖口,目光盈著一層淒婉,澀聲道:“那一晚,我滿心以為你會來的。”

    他顫著手,掠過她的額發,“不要說,阿雪,不要再說了。”

    那是兩人承受不起的痛。

    素雪空著一雙眸子,恍若未聞,把舊時的傷疤猛力饑餓起,即便流著血,也是暢快的,“我怎麼等你也不來,風很大,碼頭也很靜,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我很害怕,又不敢走,怕你來了找不到我,就在心裏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再等等,再等等,他就快來了。後來終於有車燈從遠處亮起,我以為是你,便迫不及待地揮手,後來車子停下,下來一群陌生的男人……“

    他心裏一緊,猛地打斷她,“不要再說了!”

    素雪靠近他懷裏,用力攬著他的肩背,像要融成一團骨血一般,“……我在海水裏泡了一夜,冰冷刺骨,身子像痙攣一般發抖,那時我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你還會不會要我?還會不會?”

    她仰起頭,想要吻他,淚水沾濕了兩人的臉頰,太涼,又太燙,顧嘉臣一時忘了掙開她。

    門鎖的響動驚醒了晃神的顧少,他回頭望去,下意識地推開懷裏的人。

    那動作,怎麼看怎麼像是在欲蓋彌彰。

    林思安抱著一個保溫桶,傻愣愣地站在門口。

    這便是,傳說中的捉姦在床嗎?

    她忘了動作忘了言語,只記得緊緊地抱著懷裏的東西,指尖幾乎用力得出了血。

    鑰匙從手裏掉了下來,砸碎一室的寂靜。

    她步步後退,下一秒,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顧嘉臣像被踩了尾巴一樣喊出聲,“安安!”

    剛要去追,素雪卻一把拉住他的衣角,滿是淚痕的一張臉,深情而哀婉。

    黃昏時的廣場鮮有人煙,只有幾個滑旱冰的小孩子,間或驚起一片片的白鴿。

    林思安坐在臺階上,下巴枕著膝頭的保溫桶,留下來的眼淚在上面聚成了小小的一汪水。

    她咬著唇,心裏像吞了黃連一樣。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麼沒種地跑出來,她明明才是最理直氣壯的那個,憑什麼要落荒而逃,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可惜愛情這種事情,始終是不講道理的。

    最無辜的,反而註定要傷的最重。

    保溫桶裏的東西是林思安辛苦了幾個小時的傑作,潛心研究實驗了半個多月,總覺得能拿出手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做給他嘗一嘗。

    那邊三言兩語便拒絕了,林思安還是不甘,只想著要討他歡心,巴巴地送上門,情願把個小賢妻做到徹底。

    她每一次突發奇想的驚喜,總是那麼不合時宜。

    即使到了現在,也是先恨自己何苦那麼多事,又恨當初何必和他要了鑰匙,恨來恨去,把自己罵了個遍,才想起怨一怨那最最該死的顧嘉臣。

    她不懂他,從來都看不清他,不明白那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怎麼會把謊言說得這麼心安理得,毫無破綻。

    “思安?”

    她以為自己哭得幻聽了,愣了愣,才慢慢轉過頭。

    竟是許久未見的陸之然。

    他似乎剛剛下班,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上身只著一件白襯衫,仍是那股魅惑人心的乾淨。

    林思安飛快地擦了擦淚水,低著頭說:“是你啊。”

    陸之然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也不說話,靜靜地遞來一張紙巾。

    她接在手裏,不一會兒就攥成了一個團。

    夕陽西下,一群白鴿飛過,掉了幾片羽毛,被落日染成金色,慢悠悠地飄下來。陸之然看了許久,低聲道:“不開心嗎?”

    多麼難看,叫他如何開口?

    她可以喝任何一個人訴苦,卻獨獨不想讓陸之然知道。

    林思安搖了搖頭,再委屈,也只能咽回肚子,“我沒睡。”

    陸之然何其瞭解她,這世上能讓林思安肝腸寸斷的,說破天也不過就那幾件。

    像是看不到他的拒絕,他一針見血地說:“和他吵架了?”

    他向來都是這麼坦蕩而直率,眼裏容不得沙子一般,從不願給彼此留三分餘地。

    眼裏又是一陣酸澀,林思安自嘲地笑了笑,“真不知道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得罪了哪方大神,要罰我今生情路這般坎坷,罰我……”

    罰我遇到你和顧嘉臣。

    “陸之然,是我自己不長記性,怪不得別人的。”

    本來已經在你那裏丟了半條命,傷還沒好利索,便又要豁出一切去愛,活該讓人再傷一回心肝。

    陸之然沒有說話。

    雖然只有一面之緣,可那日顧少眼神裏的情思,他看的清清楚楚,分明就是將林思安愛到骨子裏去。

    他望著身側的林思安,細膩瑩潤的臉頰,挺翹的鼻尖,還有纖長捲曲的睫毛,有些抵在喉嚨的話,他卻如何也說不出來。

    陸之然從不認為自己是君子,能做到祝福林思安已是極限,即便再細問她幸福,他也不可能開口勸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懷裏的保溫桶咯得她胳膊生疼,林思安一陣淒苦,掀開蓋子,從裏面拿出兩個一次性的小碗,問他:“你要不要喝?”

    那聲音凝重地像湯裏放了砒霜一樣。

    這還是陸之然第一次有幸品嘗林思安的廚藝,卻是在這種陰差陽錯之下。

    他像是真的很渴,大口大口地喝著,眼睛裏全是苦澀。

    一碗接一碗,直到林思安都不忍再盛給他時才停下。

    林思安心情莫名好了很多,看了看他,忽然笑出來。

    陸之然還是冷著一張臉,半點兒多餘的表情也不給她。

    過了片刻,他問:“你是不是換了手機號碼?”

   “嗯,前段時間手機丟了。”

    他掏出一支筆,淡淡地問:“是多少?”

    他問得那樣自然。林思安不禁頓了頓,若非早已斷的清清楚楚,她幾乎都要懷疑他對自己餘情未了。

    拿起筆,她把號碼寫在他的手腕處,又反復描畫了好幾遍。

    兩人挨的極近,從遠處看更像是曖昧非常。

    一道刺耳的剎車聲在身後響起。

    顧嘉臣推開車門。慢慢走下來。一雙眼睛如冰似火,深不見底。

    林思安回頭看了他一眼,又毫無反應地轉了回來。

    她伸手把簽字筆別在陸之然的領子上,“寫好了。”

    顧少一開始還能勉強保持風度,靠著車子,溫文開口,“安安,過來,我們回家了。”

    林思安本不願當著陸之然的面和他過不去,奈何氣不過他那理所當然的語氣,眼一閉就裝聽不見,笑眯眯地看著陸之然,“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

    可惜那准姦夫不太配合,自顧拉低袖子,嚴嚴實實地遮住手腕上的字跡,理也不理她。

    林思安自導自演得還挺開心。“今天的事真是謝謝你了。”

    陸之然停了動作,望向林思安,眼底除了夕陽就是她。

    那道目光讓她不由自主地靜了下來。

    她以為他終於肯和自己說些什麼。

    卻是顧少再也忍不下去,打斷了了他們的相望無語,“林思安,你給我過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起身走到他面前,方才哭的死去活來,此時面對眼前的人,眼淚倒收了個乾乾淨淨。

    “你捨得從溫柔鄉里爬出來了?還記得開看看我的死活了?”

    字字都帶著撲面而來的冰渣子,林思安看他像看一個陌生人。

    顧少沉著嗓音,說:“跟我回家。”

    她往後提了退,“家?那不是我的家。那個家已經髒了,太髒了。”

    “思安。你乖乖的,不要在鬧了,跟我走,回去之後我任你處置。”

    想來顧嘉臣也是被她逼的沒了辦法,才會說出這麼幼稚的話,她澀澀地笑起來,“我能怎麼處置你?給你一刀?還是讓我給她一刀?顧嘉臣,你太欺負人了,你傷了我的心,不想再理你。”

    那樣委屈的控訴,霎時讓顧少心疼起來,加上情敵在旁,越發急躁,伸手便要去拉她,“跟我走……”

    “顧先生,思安不想和你走,你何必為難她?”清淡的嗓音傳來,陸之然扶著林思安的肩,把她拉倒是身後。

    這動作徹底激怒了顧嘉臣,陸之然是林思安心頭好不了的疤,又何嘗不是藏在他肉中的刺。

    不輕不重地隔開他,顧嘉臣拽了林思安就走。

    陸之然擋在他面前,眼神冷若寒冰,“顧先生,你的紳士風度呢?”

    顧少的怒火已經燒到了頭頂,死死地盯著他,嘲諷道:“陸之然,怎麼你現在想要和我爭了?你憑什麼?你爭得過我嗎?當初你既然選擇早早退場,就要安分一點兒,何必冒出這不該有的勇氣呢?”

    陸之然清澈的眼波顫了顫,卻一動不動。

    顧少手下沒了分寸,緊緊地攥著林思安的手腕。

    她痛呼出聲,“顧嘉臣你弄疼我了!放開!”

    顧少連忙鬆手,恰好林思安用力一掙,反把自己摔倒車門上。

    看起來,倒像是被他推的一樣。

    陸之然心尖一顫,扭著顧少的胳膊,一拳揮了上來,“顧嘉臣!對個女人動手,你成什麼英雄?”

    他生生退了兩步,手背抵著唇角,再抬起頭來,也忘了什麼叫風度,頭腦一熱就衝了上去,“我和她的事,你少管!”

    林思安揉了揉胳膊,靜靜地看著,看著曾經的心頭肉和如今的摯愛大打出手。

    可惜這禍水,她淌的一點兒也不開心。

    恍然想起那年車禍後的某個深夜,父親摩挲著她的長髮歎息,“孽緣,都是孽緣。”

    不如大家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顧少身具八塊腹肌,自然所向披靡,陸之然漸漸落了下風。

   她忽然跑過去,在顧少快要打到陸之然時,擋在他的身前。

    顧嘉臣愣愣地舉起手,眼裏全是不可思議。

    林思安就那麼望著他,挑釁都帶著悲涼。

    他慢慢放下手,唇角還帶著傷,瞬間卻又成了不可一世的君王,“我最後問你一次,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不。”

    顧嘉臣看也不看她一眼,轉身上了車,絕塵而去。

    林思安愣了一會兒,全身脫力一般蹲下來。

    一隻手在她頭頂摸了摸。

    她竟然還能笑出聲,“這還是第一次呢,我把他徹徹底底地惹怒。”

    陸之然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若非臉上掛彩,哪里看得出他上一刻還像個孩子一樣跟人玩命。

    林思安扶著他的手站起來,“總猴子……今天對不起了,害你平白色受一身傷……我先回家了。”

    他在她身後淡淡開口,“我不怕你利用我的。”

    林思安定了定。

    “他只想知道,他對你好不好?”

    她默默地垂下眼。

    若不好,怎麼讓她愛得我五臟六腑都疼,若好,她又何必時刻患得患失。

    愛情這種事,哪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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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30 00:16: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林思安接連幾日沒去上班,顧嘉臣也一個電話都沒打來。

    她知道他這回是真的生氣了,可自己又何嘗不是被他傷透了心?顧少那樣的男人,最注重涵養氣度,進棺材都要擺好漂亮的姿勢,如今連吵都不屑和她吵。

    林思安自然有人不敢開口,她怕自己一張嘴就咒他去死。

    冷戰倒成了最好的調停。

    林母漸漸生疑,皺著眉問:“你怎麼還閑在家裏?公司的假期這麼長嗎?”

    林思安只好磨磨蹭蹭地去了顧氏,到的時候已是中午,正是員工的午休時間。

    薑月抱著檔從影印室出來,看見她,急急忙忙地打招呼,懷裏的紙張散落了一地。

    林思安過去幫忙,粗略地掃了一眼,全是瑞士HK相關的資料。

    她用力閉了閉眼。

    “思安,你怎麼突然來了?”

    “我不應該來嗎?這些天都是誰在協助顧嘉臣的日常工作?”

    姜月拍了拍厚重的檔,抱怨道:“顧總嫌新來的小秘書用得不順手,擔子就全交給了我,這幾天我都快累死了。對了,你幹什麼去了?生病了嗎?”

    “顧嘉臣怎麼說我的?”

    薑月使勁想了想,“顧總好像什麼都沒說……他只是把檔甩給我,然後直接就是一連串命令。”

    林思安暗暗冷笑。好,真好。連提都懶得提我了嗎?

    林思安被觸到了逆鱗,霎時火力全開,你不是不願看到我嗎?那麼大家誰也別想好過。

    “把這些給我吧,一會兒我給他送過去。”

    一行人從遠處走來,有說有笑的,熱鬧非常。

    顧嘉臣和素雪走在最前面,美人嬌豔如花,笑起來更是燦若驕陽。

    就連顧少眼裏都帶著絲絲愉悅的暖意。

    大家紛紛和林思安打招呼,“小顧太,今天來上班啊?”

    只有顧嘉臣拿她當空氣,“薑月,把你剛才影印的資料發下去,人手一份,我們要再開個會。”直接和她擦身而過。

    眾人愣了愣,傻笑兩聲,便都跟著顧少進了會議室。

    素雪掃了掃長髮,經過時,意味深長地打量了她兩眼。

    林思安也靜靜地回望她,彼此都如鯁在喉。

    好不容易等到他們開完會,顧嘉臣又帶著素雪回了辦公室,也不知兩人在商量些什麼,門也不關,時不時從裏面傳來素雪的笑聲。

    林思安坐立難安,終於忍不住衝了進去。

    顧少正在翻看資料,素雪抱臂斜靠著桌子,林思安乍然闖入,兩人一齊望了過來。

    他漫不經心地問:“什麼事?”

    林思安揚起下巴,眼裏是呼之欲出的驕傲,“讓她出去,我有話和你說。”

    素雪歪了歪頭,笑著看她,“林小姐,現在可是工作時間。”

    “我就是來彙報工作的。”

    她挑了挑眉,“顧總,你怎麼說?”

    顧少又翻過一頁紙,淡淡開口,“現在沒有什麼比HK更重要的工作,你的事待會兒再說。”

    林思安氣得胸口生疼,“顧嘉臣!你還有完沒完?你就這麼點兒度量?”

    他猛地抬眼。

    林思安到底還是太單純,始終不明白,即便對她再寵再愛,顧嘉臣這種呼風喚雨慣了的男人,也是容不得旁人蔑視他的權威的。

    偏偏此刻林思安踩准了這道底線。

    “出去。”

    她怔怔地望著他。

    顧嘉臣摔下檔案夾,不再留半點兒情面,“林思安,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林思安像是乍然驚醒,轉身出了辦公室,表情還帶著些許茫然。

    她還是退出辦公室,等在外面。

    片刻,素雪也出來了,看見她時眼裏閃過一絲驚訝,轉瞬又笑開,湊到她耳邊說:“林小姐,家家酒的時間到了,進去吧。”

    林思安低著眼睛沒說話。

    “啊,對了,我撿到一樣東西,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素雪在她眼前攤開手,目光那樣綿軟溫柔,卻像藏著細密的針,散在空氣裏,等著把她的心紮個千瘡百孔。

    林思安幾乎要把唇咬出血,還要開口道謝,“是我的,謝謝你。”

    想要去接,素雪又閃過,拿在手裏把玩兩下,毫不在意地推開蓋子,合上,再推開,再合上,“很漂亮的東西,可惜主人不太珍惜。”

    打火機上的小小安可憐巴巴地歪著腦袋。

    素雪扔還給她,“好好收著吧,要不是我剛好看到,恐怕它就要進垃圾堆了。”

    待她離開,林思安在外面靜了好一會兒才進去。

    看見顧嘉臣那雲淡風輕的作態,她忍不住又氣恨起來,劈頭蓋臉地問:“我送你的東西呢?”

    他皺起眉問:“什麼?”

    “前幾天我送你的東西呢?拿出來給我看。”

    “你找我就為這事嗎?”

    “顧嘉臣!你給我拿出來!”

    他敷衍道:“在家裏。”

    林思安忽然笑起來,“原來是在家裏啊......我還以為你一點兒都不在意,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了呢。”

    她的手在身後緊握成拳。

    “你還有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你就這麼不願意看見我?我偏要纏著你,偏要噁心你,看你能有多討厭我!”

    “你不要再跟我無理取鬧了。”

    他那樣淡然,眼裏平靜無波,好像曾經的萬般深情都只是絲絲幻覺。

    林思安心底一片冰涼,“顧嘉臣,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和素雪摟摟抱抱被我撞了個正著,連解釋都不肯給我一個,你還有臉說我無理取鬧?”

    他冷笑道:“我是想和你解釋的,捧著一顆心去和你解釋,可是你讓我看到了什麼?你在我和陸之然之間又是怎麼選擇的?林思安,你是不是以為無論什麼時候你勾一勾手指我都會回來?”

    林思安驚得向後小退一步,哪里還記得起昔日的溫存,此時此刻只想著永遠不要再見眼前的人,“好,這是你說的。你別後悔!”

    暈暈沉沉地回了家,她一進屋就沖進房裏蒙頭大睡。

    林母在外面敲了敲門,憂心忡忡地問:“安安?你怎麼了?是不是和嘉臣吵架了?”

    林思安縮在床上,恍若未聞。

    林母推門進來,拉開她的被子,“到底怎麼了?”

    林思安懶洋洋地扭過頭,睡眼惺忪,一張臉上乾乾淨淨,“媽,我能有什麼事啊?困死了,讓我睡一會兒行不行?”

    “你嚇死我了!對了,剛才我跟你顧伯伯通過電話,把你和嘉臣的婚期定在了七月初,你看怎麼樣?”

    她悶聲說:“嗯,挺好的。”

    百花齊放的季節,穿起婚紗來,肯定特別美吧。

    她閉上眼。

    躺在床上一直半夢本醒,眼前轉來轉去的,卻還是那一張臉。

    一會兒是他在麥田裏偷親自己,一會兒是素雪抱著他無語凝咽。

    醒來時,夜色已深,屋裏卻亮著小夜燈,溫暖的暈黃。

    她側過身子,看到顧嘉臣正坐在床邊,靜靜地望著她。

    林思安一時有些怔。

    顧少說:“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丟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是你拿走了吧?”

    林思安捏著被角,“你不是不要了嗎?”

    “我一直都隨身帶著的,可是前幾天卻莫名其妙不見了,我把家裏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

    她低了眼簾,“丟了就丟了吧。”

    顧嘉臣靜了靜,輕聲說:“安安,我們不要再吵了好不好?”

    眼淚霎時滑了下來。

    和他拍著桌子跳腳吵架的時候,銳利得不像個女孩,此刻他才說幾句軟話,林思安便哭成了淚人。

    她是這樣傻,只因那人是顧嘉臣,心軟得不像話。

    “對不起。我太嫉妒陸之然了,所以才會口不擇言。”

    “他有什麼可讓你嫉妒的?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已經不愛他了,我和他根本就不可能了。”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相信我?素雪于我,正如陸之然於你。”

    林思安一頓,想起當日所見,又忍不住閉上眼,“那你為什麼要抱她吻她?”

    “她和我說起八年前的很多事......”顧嘉臣澀然一笑,“說真的,我當時是被她嚇到了,沒錯,就是被她嚇到。原來有些真相,真的會讓人情願蒙在鼓裏,也不想大白天下。我沒料到她會突然撲過來,更沒料到下一刻就好巧不巧地被你看到。”

    “就這麼巧?”

    “就這麼巧。”

    柔和的燈光下,他的眼神那樣專注,語氣卻淡然得很,“安安,我從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以前沒有,以後更不會有。”

    她直勾勾地望著他,“你要答應我,永遠不再騙我。”

    他點頭,擲地有聲,“好。”

    林思安笑起來,腮邊還掛著淚珠,像朵開在夜裏的小海棠。

    其實在看見顧少的第一眼,她的氣就已經消了一大半。

    哪有人捨得怨恨心尖尖上的人呢?

    顧少脫了外衣,也上了床,掀起被子躺在林思安身邊。

    一開始她沒反應過來,還主動往他懷裏湊了湊,直到察覺顧少身子一僵,她才猛地想起自己沒穿衣服。

    “出去!流氓!”

    顧少忙退出來,一抬眼,望見她臉上嗔怨的紅暈,不由得心神一蕩。

    林思安紅著臉左顧右盼,就是不敢看他。

    黛眉彎彎,眸若流翠,加上那抹怯生生的小嬌羞,偏偏惹了些欲拒還迎的風情。

    顧少眼底暗了暗,湊上去吻她,林思安從沒試過在這種情況下和他接吻,一時有些閃躲,結果片刻之後便忘乎所以,主動伸出胳膊攬上他的肩頸。

    他和她額抵著額,眼裏只看得到彼此。

    喘息漸漸急促。顧少輕輕咬了咬林思安的耳垂,她一躲,頭髮紛紛垂下。

    青絲凝脂,美得驚心動魄。

    吻過精緻的鎖骨,他停在她胸口那枚小小的紅痣上,壞壞地舔了舔,低聲道:“我才知道,你這裏還有這樣一道風景。”

    襯著欺霜賽雪的皮膚,仿佛前世留下的胎記,誘惑今生的良人參盡相思。

    顧少微顫著手去解扣子,襯衫已經脫了一大半,林思安才在情迷之中醒過來,“不行......真的不行!”

    顧少愣了愣,林思安拉上他的衣服,又把扣子盡數扣了回去,“我......我媽媽還在家裏。”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隔著被子倒在她身上,“安安,你要害死我。”

    林思安忍著笑,裹好了被子,小聲說:“我們的婚禮媽媽和顧伯伯已經商量好了,定在七月初。”

    “嗯,我知道。”

    林思安立刻問起她的頭等大事,“那我什麼時候去試婚紗?”

    “明天我讓人把各大婚紗店的圖樣送來,你看到喜歡的再去試,挑件最滿意的,怎麼樣?”

    “嗯,你會陪我嗎?”

    “當然。”

    林思安歎氣,“顧總,你哪有時間啊。”

    “小顧太當然要比工作重要得多。”

    “花言巧語!”她望著天花板,鬱鬱寡歡,“真想讓你每天什麼都不用做,好好陪著我。”

    顧少想了想,忽然道:“那我們就私奔吧。”

    “你少逗我。”

    “我是說真的。HK的事各個部門都已經有了負責人,不需要我擔心了。前段時間,我們不是說要去海南嗎?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放鬆一下。”

    林思安一把抱住他,笑嘻嘻地說:“真的真的?這可是你說的,顧嘉臣,顧少爺,接下來的幾天你可要好好的給我當牛作馬了!”

    “我哪回不是任勞任怨任你欺負?”

    她得意地揚著小下巴,忽然想起什麼,在枕頭下摸了摸,拿出那個打火機,塞進他懷裏,“給,可別再給我弄丟了!”

    顧少細細看了兩眼,奇道:“什麼時候跑到你那兒去的?”

    林思安低著眼不看他,“我不告訴你。”

    打著去海南參觀盛世傳媒的旗號,兩人很快就定好了動身的時間,林小蜜在自家老闆的領導下沒有半點兒公然曠工和帶薪腐敗的愧疚感,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顧少向來是裝蒜的高手,把一干忠臣叫過來,一臉顏色,“顧氏早就有意進軍文化產業,此行我去海南旨在參觀學習,把HK的事留給你們,沒問題吧?”

    眾將義薄雲天,“顧總放心,我們不會讓您失望的。”

    連林思安都倍感欣慰。

    一大早就拖著行李去了機場,說起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有機會一起旅行,林思安興奮得像是麻雀上身,唧唧喳喳說個不停,“......還有還有,顏唱唱要我們多拍一些照片回去,她要裱在唐健康他家的牆上。”

    顧少昨晚有些失眠,懨懨地點頭,“都行都行,全聽你的。”

    林思安瞪大眼,“你敢跟我不耐煩?”

    “我不敢。”

    “你就是有。”

    顧少捏了捏她的臉,“去過安檢了,那麼多廢話。”

    被林思安一鬧,顧少徹底精神過來,容光煥發下,更是美貌如花。

    飛機上,接二連三有漂亮的空乘噓寒問暖,各個眼睛都像帶了鉤子,“這位元先生,您需要飲品嗎?”

    顧少一笑傾城,“兩杯溫水。謝謝。”

    美人步步生蓮地離開了。

    一旁的小顧太挑挑眉。

    翻了兩頁雜誌,溫水送到,這回換了另一個美人,聲音溫柔得像吃了棉花,“先生您的溫水,請慢用。”

    顧少接過來,依舊笑得勾魂奪魄,“辛苦,謝謝。”

    美人眼波在他臉上轉了兩轉,“很高興為您服務。”

    林思安“啪”的一聲合上雜誌,從他手上拿了杯溫水,一仰頭就喝了半杯。

    顧少說:“你慢點兒喝。”

    林思安瞥他一眼,再一仰頭喝光了剩下的水。

    註定是一場諸多磨難的旅途。

    下了飛機,先找酒店投宿,櫃檯前,登記小姐看了看兩人的身份證,抬頭沖著顧少笑道:“顧先生是嗎?請問您要幾間房?”

    林思安咬咬牙,怎麼所有的雌性動物都當她是空氣了嗎?

    顧少說:“一間。”

    林思安臉一紅,卻非要跟他唱反調,“兩間!”

    登記小姐一愣,“到底要幾間?”

    顧少笑得迷死人不償命,“我是戶主,聽我的。”

    靠著某人的美貌,他們得了間地段很好的房間,站在陽臺上就能看見碧藍的海。落地窗一推開,海風攜著明媚的陽光吹了進來,白色的窗簾若有若無地貼在臉上。林思安伸了伸懶腰,感歎,“腐敗!真腐敗!”

    一回頭,顧少正在換衣服,淺蜜色的上身映著陽光,漂亮得像雕塑一樣,小顧太靠著窗子靜靜地欣賞,看著他穿上簡單的格子襯衫,扣子系到胸口的第三粒,線條優美的鎖骨上晃著銀色的掛飾。著休閒裝的顧少,總的來講,少了些沉穩,多了些朝氣,不變的是那十分的勾人。

    一直任人觀賞的顧少換完裝,此時眼含期待,抱起雙臂,“該你了。”

    小顧太一晃神,“砰”的一聲撞在了窗戶上。

    兩人心血來潮的旅行沒有半點兒計畫,租了輛車,在街上四處溜達,停停走走,活似小學生的夏日郊遊。道旁高大的椰子樹在路上投下整齊的陰影,點點碎鑽似的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漏下來,林思安拉下車窗,用手接了接,像是有著溫溫的質感。

    正在開車的顧少瞥來一眼,伸手拔掉林思安頭上的簪子,一頭及腰的長髮披下來,被灌進來的夏風吹得四散,若即若離地吻到顧少的手。

    小顧太嚇了一跳,伸手去扶。

    身邊的人卻壞壞地笑,“不許動。”

    兩人挑了一家露天的咖啡館停下,找好座位,林思安去洗手間理了理頭髮,再回來時,顧嘉臣已經被幾個泳裝美女給包圍了。

    一個說:“帥哥,我叫Ella,你呢?”

    另一個說:“帥哥你打算去哪兒玩?咱們一起?”

    最暴露的那個一進開始問:“帥哥,你住哪家賓館?晚上我找你去打牌。”

    顧少是個紳士,對女人尤其如此,此般情景,禮貌的笑容裏不由自主地就摻了些魅惑,四兩撥千斤地說:“我今天才剛到,還沒什麼打算,只想先四處轉壯。”

    林思安站在一棵椰子樹下,欣賞著顧少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女人間遊刃有餘。

    看了十幾分鐘,交戰雙方竟然還沒熄火。

    林思安掠了掠耳邊的頭髮。

    看著顧少不著痕跡地閃開一隻摸上他胸口的玉手,小顧太笑了笑,翻了翻包包,發現車鑰匙在裏面,頓時笑得更歡了。

    偷偷取了車離開,她都開出幾百米了才給顧嘉臣打了個電話,“我有點兒累了,先回去了,你自己慢慢玩吧。啊,車我開走了,你打車吧。”

    那邊自然是翻了天,“林思安!你開什麼玩笑?你在哪兒?”

    小顧太懶洋洋地說:“顧少,我看您玩得很開心嘛,有我在多不方便啊,我自覺,不給您礙事。”

    顧少深吸了兩口氣,似乎勉強壓住了火氣才開口,“思安......”

    這邊卻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壞心眼的小顧太幾乎笑趴在方向盤上。

    怎麼可能老老實實地回去自投羅網?林思安開車去了商業街,抱著個椰子邊喝邊轉,看見好玩的東西就買,不一會兒手裏就提了大包小包的購物袋,還碰到一家奇特的成人用品店,各種情趣用品都帶著股海南風情,林思安一瞅就樂了,心說回去一定要將給顏唱唱那色女郎見識見識。

    其間她還接了顧嘉臣的電話,可憐的顧少已經回了酒店,“林思安!你不老實在房間等著我你瞎跑什麼?快說你在哪兒?”

    林思安咬著吸管,笑著說:“我就在房間裏啊,你沒看見?再好好找找。”

    “林思安!”

    林思安足足逛了兩個小時才回去,一進門就踢掉了涼鞋,撲進顧少懷裏,“累死我了累死我了,穿著高跟鞋逛街簡直就是找死,快給我揉揉。”

    顧嘉臣黑著一張臉,拉著耳朵把她從懷里拉出來,“還知道回來啊。”

    林思安抬起眼皮冰冰涼涼地瞅了他一眼,“這話得問問你啊?跟美女聊得爽不爽?打牌沒有?”

    顧少額頭的青筋在跳動,“你就為了這種事?我做錯什麼了,你跟我說說!”

    林思安撐起身子,居高臨下地捏著他的胸口,“你在躲開那個想摸你的女人時慢了一秒!”

    一向淡定地顧少幾乎要抓狂,“你還講不講理?我看見她一伸手就避開了!”

    小顧太揪著衣領把他拉過來,鼻尖貼著鼻尖,“顧嘉臣,我警告你,你可給我玩好點兒,要是讓我發現了什麼,把你閹十次都是輕的。”

    顧少壞壞地一笑,又勝券在握起來,“早說你吃醋不就完了嗎?我會好好哄哄你的。”

    “吃你的醋?我呸!下輩子吧!”

    “那你這麼生氣幹什麼?女人一生氣就喜歡狂買東西。”

    “我生氣才不買東西呢!”

    “那你就不是女人。”

    “顧嘉臣你真討厭!說兩句好聽的你會死啊?會嗎?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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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30 00:17: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早說過林思安其人異常小心眼,一旦覺得自己沒得到公平待遇和合理安撫時,心裏就一定會憋著壞地報復回來。

    晚上兩人一起去吃飯,顧少先去泊車,一肚子壞水的小顧太便先風姿綽約地進了餐廳。

    長及腳踝的裙子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材,披散著長髮更添了幾分灑脫,雖然被墨鏡遮住了半張臉,但露出的秀挺鼻樑和精緻的下頜便足夠引人遐思。

    待落了座,她摘下墨鏡,隨手捋了捋頭髮,簡單幾個動作已經惹來了大半目光。

    漫不經心地翻看著菜譜,她白皙纖細的手指映在黑色的皮質封面上,更添風情。

    有個花襯衫走了過來,“小姐?一個人嗎?介意拼桌嗎?”

    林思安掃了一圈餐廳剩下的空位,然後抬眼瞅了瞅他。

    平日她一定會冷著臉蹦出“沒戲”兩個字,今天卻只是笑了笑。

    花襯衫大喜,在林思安對面坐了下來,“小姐你好,我叫Jack,你呢?”

    這名字你去男廁所叫一句,應答聲一定此起彼伏。

    林思安隨口答道:“Lucy。”

    花襯衫贊道:“好名字,好名字。”

    可見是個老江湖。

    你來我往地聊了兩句,花襯衫躍躍欲試開始要電話。

    身後卻傳來淡淡的嗓音,“你想對我太太做什麼?”

    一回頭,他看到一個俊美優雅的男人抱臂而立,一雙狹長的眸子清清透透,眼底卻漫上幾分寒意。

    花襯衫訝然看向林思安,“你結婚了?”

    小顧太不置可否。

    花襯衫訕訕退場。

    顧嘉臣沉著臉坐下來,“怎麼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理?”

    那睚眥必報的小顧太看向窗外,“喲,您不是吃醋了吧?我魅力沒您大,就一個上來搭訕的,算算還是我虧了,嘖嘖。”

    顧少一時無語,頗有些命門攥在別人手裏的鬱悶。

    “安安,不要鬧了好不好?”

    小顧太專心於食物上,敷衍地應了一聲。

    席間有漂亮的女服務生前來詢問是否需要加餐,顧少學聰明了,不鹹不淡地回道:“不用了。”

    美人黯然離去。

    小顧太心情莫名好了些,嘴裏的沙拉嚼得哢哢響。

    戀愛中的種種小情緒都好比颱風過境,來勢洶洶,去勢匆匆,晚上兩人回酒店後又開始甜甜蜜蜜地湊在一起看電視,說穿了不過小醋怡情。

    林思安躺在顧少懷裏,抱著他的胳膊,一遍遍的數他的手指,電視裏正演到妻子撞到丈夫出軌,和小三扭打成一團,嘴裏還不住地問著,“你到底愛我還是愛她?愛我還是愛她?”

    林思安頗有些嗤之以鼻,那男人若真愛她們當中的任何一個,斷然不會對她們的廝打袖手旁觀,果然後面又出了個灰姑娘般堅強的小四,貌似這才是那男人胸口上的朱砂痣,其他女人不過是一攤又一攤的蚊子血而已。

    “哎,你們男人是不是都能把性和愛分得那麼清楚啊?愛人是愛人,床伴是床伴,兩不耽誤?”

    顧少湊過來吻她的臉頰,長長的睫羽像小刷子一樣蹭過林思安的鼻樑,麻麻癢癢的,“這一點男人女人都一樣,生理需要和愛情本來就是兩回事。”

    “瞎說,我們女人才不是呢,肯定做不到像你們男人一樣穿起褲子下了床就能六親不認。”

    “哦,不要總是‘你們你們’的好不好?”

    小顧太姐倆好地勾住他的脖子,“好吧,他們男人向來都是無情無義的,狠起來就會讓咱們傷心。”

    “忠誠永遠都是愛情的基礎,若是連這店都做不到,還不如做回床伴,省得牽扯上什麼責任義務的道德底線。”

     林思安心頭一跳,想起顏唱唱的這些歪論,忽然覺得倒有幾分道理。

    晚風穿堂而過,窗簾飄動如振翅的蝴蝶,海南的天空即使在夜晚也不是暗沉的黑,而是透著紫的墨藍,有一層層的暖意滲出來,漫天的星光還要亮的溫柔,淺淺地暈起十二分的專注。

    這樣一雙眸子,僅是看一眼,似乎就要惹上無盡的相思斷腸。

    若有若無的吻自後頸漫開,攬在腰上的手也變得炙熱起來。

    電視裏的愛恨情仇方休,電視外的歡情纏綿卻剛剛開始。

    林思安略略垂了頭,卻被顧少一指勾起,唇齒相依。

    吻漸深,情更濃,林思安一個不穩,沒撐住向後倒去,顧嘉臣卻沒扶,反而傾身上去把她壓在床上。

    小顧太有些緊張,躲躲閃閃地就是不敢看他。

    她只著白色的睡裙,著實是方便了顧少的攻勢。

    肩帶滑了下來,顧嘉臣的吻也跟著湧入,他的氣息有蘭芷的味道,清清淡淡,誘人情迷。

    手指似乎帶著魔力,所過之處點燃了簇簇酥麻的火苗,林思安轉過頭,咬著唇忍耐,顧嘉臣扶正她尖尖的小下巴,壞壞地吻了吻她的耳垂,“不許咬自己,聽話。”

    溫熱的氣息繞著敏感的耳朵轉,林思安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想避開卻掙不動他的鉗制,只好委委屈屈地瞪他一眼。

    白眼底漫開的水光帶著幾分情動,含嗔帶怨的一望,媚意橫生。

    顧嘉臣的目光霎時一暗,呼吸也亂了幾分,動作間更顯情沈。

    小顧太往後縮,顧少步步緊逼,拉著她的手貼到自己的胸腹處,“我聽說有人對我的腹肌一直很感興趣。”

    觸手是堅硬且柔韌的肌膚,滾燙得嚇人。

    小顧太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你……你要是……就……就來吧。”

    顧少眼裏的情欲已經燃得像火一樣,此刻卻差點笑場,頗有些憤恨地在她鎖骨上一咬。

    林思安低叫一聲疼,被封住唇,顧少抵著她的額頭輕吻,“怕嗎?”

    小顧太臉上火辣辣地燙,轉過頭去不再看他,手卻慢慢攬上他的肩膀。

    顧少技巧高深,前戲也很充足,但真正進來的時候,林思安還是疼出了眼淚,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帶著哭腔小聲罵:“渾蛋。”

    顧嘉臣最怕她哭,慌慌張張地停住不動,一點點地吻上她的眼淚,氣喘得活像剛跑完八千米。

    小顧太眼淚汪汪,她見過柔情似水的顧嘉臣,認真工作的顧嘉臣,狡黠欺負人的顧嘉臣,卻從沒見過他這般忍耐而性感的表情,額頭佈滿了汗水,眼神深得像夜海,又似有漫天大火在眸底燒起來。

    她一動,顧嘉臣立刻抖了抖,“別……”

    小顧太貼上去吻他,怯生生地碰了一下,小聲說:“你來吧。”

    像是觸發了一個開關,漫天度卷的情欲淹沒了兩個人,浮浮沉沉,從發梢到指尖的酥麻。

    第二日,林思安一覺睡到中午才醒。

    眼睛還沒睜開,她張嘴就喊:“顧嘉臣。”

    等了半天也沒人應,林思安撐起身子一看,房間裏除了她,哪還有半個活人。

    她趕緊撥通他的電話,等了很久那邊才接起,隱約能聽見音樂聲,“安安,你醒了?”

    “你去哪兒了?”

    “我四處轉了轉,就認識了幾個朋友,你要不要過來。”

    林思安吸了口涼氣,“不去!”乾脆地掛了電話。

    再溫柔細緻,男人始終也是男人,哪能把她的小心思猜得面面俱到。

    初夜過後便是這般待遇,想想都覺得淒涼。

    林思安一生氣,倒頭躺下,又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那狠心的陳世美搖醒,“怎麼還在睡?快起來,起來。”

    林思安濛濛??地張開眼,睡得脖子生疼,“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就剛剛啊,快起來,我帶你出去轉轉。”

    一說玩兒,林思安立刻有了精神,匆匆洗了把臉就跟他出了門。

    臨近黃昏,正是海灘上熱鬧的時刻,泳裝美女跑來跑去,白生生的大腿晃瞎了男人的眼。

    碰到顧少新結交的朋友,都是從東北來的,男的生猛,女的彪悍,笑起來震天響:“哎呀媽呀,小顧,這是你媳婦兒?這老妹兒可真俊啊。”

    林老妹子一愣,笑了笑,“姐姐好。”

    找了家大排擋坐下來,先要了一打啤酒,大家有說有笑,天南海北一通胡扯。林思安又被顧少震了一回,這人簡直就是百變小腹黑,顧少當得,小顧也當得,下了談判桌就能去做說書先生,什麼奇聞野史都知道。

    服務生把海鮮端了上來,其中還有一盤活的小章魚,在盤子裏張牙舞爪。

    “來哪老妹兒,快嘗嘗,好吃!”

    林老妹兒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

    大姐轉移了目標,“小顧!你來!”

    眾目睽睽之下,顧少不願丟了面子,接過來往筷子上一卷,小章魚還在蠕動,看著觸目驚心,真不知道是誰吃誰。

    眼一閉就往嘴裏送。

    林老妹兒第一個鼓起掌來。

    結果當晚顧少一回酒店就吐了個昏天黑地,白著一張如花似玉的臉,顫巍巍地倒在床上。

    林思安喂他吃了藥,點著腦門數落他,“就知道逞英雄,也不想想您那嬌貴的胃樂不樂意。”

    一轉眼已過了好幾天,林思安樂不思蜀,連身後事都琢磨好了,勢要和顧少一起埋在這麼個山明水秀的地方。

    這日兩人從外面玩回來,一進酒店就看到熟人,還是個大熟人。

    林思安下意識鬆開和顧少緊握在一起的手。

    素雪剛做完入住登記,腳邊還放著行李,沖他們淺淺一笑,“我回國這麼久,一直沒好好玩過,聽說你們來了海南,我便也想湊個熱鬧,不會給你們添麻煩吧?”

    林思安像吃了只死蒼蠅一樣噁心。

    她不明白圖元雪這種女人怎麼也會這樣不要臉。

    顧少最愛她的真實不做作,這也是林思安最改不了的本性,所以在下一秒她就沉著臉回了房,招呼都不打一個,全扔給顧嘉臣處理。

    素雪竟還在問:“林小姐是不是生氣了?”

    顧少頭疼得很,也疲憊得很,“阿雪,算我求你……”

    “你求我什麼?你顧嘉臣有什麼可求我的?我不過是來散散心,你就這麼容不得我嗎?”

    顧少自覺言盡於此,再也無話可講。

    小後媽打來電話,上來就問:“她跟著你去了海南是不是?”

    “是。”

    “給我看好她,我要阿雪完好無損地回來。”

    頭抵在六上,顧少像找不到出路的困獸。

    林思安站在窗前,望著外面的碧波連天,顧少走過來,顧少走過來,手扶在她的肩膀上,她像被紮到一樣退開,“別碰我!”

    氣怨全寫在臉上,林思安說:“你們……你們怎麼能這麼欺負人?”

    顧少僵在原地。他已經不知該如何開口。

    兩人的蜜月成了尷尬的三人行,只有素雪坦然得很,每日拿著旅遊手冊翻看,看到感興趣的便央著顧嘉臣同去,顧少又默默地望向林思安。

    多詭異的一局棋。

    旁人看了還會責怪顧少不知好歹,身邊陪著兩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整日還一臉要被人抽筋剝皮的表情。

    林思安越來越不願理他,有時一整日也懶得和他說上幾句話。

    素雪要坐船去外島玩,一天一夜的行程,林思安雖然興趣缺缺,但也不好拒絕,只得由她訂了票。

    一大早,天才剛剛亮,三人便背著簡單的行李來到碼頭,沒想到趕這第一班輪渡的觀光客還不少,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顧少和素雪一路都在聊公事,又提到顧氏有意進軍文化產業的事,“……現在大家都想在文化界分一杯羹,可惜用得都是前幾年人家嚼剩下的爛點子,即使賺了錢,也賺得不過癮,我還是打算在創意文化方面多下些工夫。”

    “我倒覺得你不如打著‘中國元素’的旗號,走出國門。要知道,你和那些老外說起中國,他們可能不置可否,但若說起盛世大唐,他們可是感興趣得很……”

    顧嘉臣想了想,又和她細聊起來,沒發現一旁的林思安已經漸漸落在了後面。

    她面無表情地望著兩人的背影。

    素雪總是輕易就能在他們之間隔起一道牆,用她的閱歷、才智,還有和那份勢均力敵。

    甲板上的人更多起來,林思安在一片擁亂中靜靜地站著。

    天氣陰得厲害,時不時掉下來幾滴雨點,她覺得臉上濕濕的,抬手擦了擦。

    一對小情侶從身邊走過,女孩說:“我怎麼覺得這天要下大雨啊?船還能開嗎?”

    男孩笑嘻嘻地回道:“怕什麼,死了還有我陪著呢。”

    “討厭!”

    林思安拉了拉書包的肩帶,不再多想,隔開人群向前走去。

    在欄杆邊上只看到素雪,她問:“顧嘉臣呢?”

    素雪比她還驚訝,“他以為你沒上來,下般去找你了啊。”

    林思安愣了愣,猛地回身,逆著人群跑下甲板。

    滿眼都是人,她艱難地踮起腳尖,向周圍看去,“嘉臣!顧嘉臣!”喊聲很快淹沒在喧鬧聲中。

    一直跑出通道,到了檢票口,工作人員攔下她,“小姐!檢完票就不要再出去了。”

    “我在找人,我和我丈夫走散了。”

    “可是船馬上就要開了。”

    林思安撥通顧嘉臣的電話,鈴聲卻在自己的包裏響起來,這才記起他的手機今早裝在了自己這裏。

    像是想起了什麼,林思安驀地一僵。

    翻出他的手機,本想找素雪的電話,卻不小心碰到快捷鍵,轉到了收件箱。

    裏面滿滿都是素雪發來的資訊,很多條的時間顯示都是深夜。

    她卻什麼都不知道,顫著指尖點開第一條,裏面只有一句話。

    “嘉臣,不管你承不承認,這一輩子,你都不會忘記我。”

    林思安極輕極輕地眨了眨眼。

    汽笛聲響起,搭在岸上的棧板被收了起來,輪渡慢慢開動。

    顧嘉臣從船艙裏走出來,懷裏抱著剛買的幾瓶水,遞給素雪一瓶,左右找了找,問道:“思安呢?”

    “去廁所了吧。你沒碰到她嗎?”

    岸上的景物越來越小,霧濛濛的,漸漸模糊起來,素雪垂著眼,淡粉色的指尖點了點欄杆。

    她的手機忽然響起來,素雪看了一眼,接起,兩人一時都沒說話。

    片刻,林思安低澀的聲音傳來,“把電話給顧嘉臣。”

    “是林小姐。”

    顧少訝然接過,“安安?”

    “我身體不舒服,先回酒店了。”

    “你說什麼?你在哪兒?”他的聲音冷下來,“林思安,你一定要時不時地玩我一回嗎?”

    “我很累。”她輕輕呼出口氣,“就這樣吧,先掛了。”

    林思安一個人回了酒店。樓道裏很靜,厚厚的暗紅色地毯鋪到盡頭,牆上貼著輕薄的壁紙,圖案是淺黃色的梔子花。

    林思安覺得有些冷,抱起雙臂,掏出門卡,插了幾次才成功。

    她在床上躺下來,昨天她還和顧嘉臣在上面相擁而眠,如今就算剩下滿手的冰涼。

    外面果然漸漸瀝瀝地下起雨,午後漸漸大起來,漸有磅礡之勢,狠狠地砸在地上,驚心的聲響。

    林思安自嘲一笑,這下好了,顧嘉臣就是想回來也沒船可坐,再想掐死她,總不可能游著回來。

    第二日,林思安一早便出了門,在外面待了一天,傍晚才回酒店。一進屋便看到散亂了一地的行李,顧嘉臣坐在床邊,指間夾著一根煙,見她進來,抬起眼淡淡地問:“去哪兒了?”

    “玩得好嗎?”

    顧嘉臣起身,向洗手間走去,經過她時停了停,“思安,一定要把我們弄得這麼累嗎?”

    林思安霎時笑了起來,“是我的錯嗎?”

    她把手機扔還給他,又問一遍:“我的錯?”

    顧嘉臣滑開蓋子,看著螢幕亮起,又慢慢暗去,“給我一些時間。”

    “好啊。沒問題,可是你別忘了……”林思安挪開視線不看他,眼裏隱隱帶著淒然,“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回B市那天,她在大廳裏碰到素雪,林思安在那盆栽後低了頭,還是沒躲過去,“林小姐,好巧哦。”

    她看了看素雪的行李,哪里是巧呢?分明就是算計好的。

    素雪著一身簡單的休閒裝,眉目出塵,動靜皆是是萬種風情。她撩了撩頭髮,忽然道:“你不想知道那一天一夜,我和顧嘉臣之間發生了什麼嗎?”

    指甲恨不能陷進掌心裏,林思安臉上仍是淡淡的,“能發生什麼呢?”

    她笑起來,“你真是可愛。”

    “謝謝。”

    “如果不是因為他,我們之間或許還會成為朋友。”

    “不可能的。”

    “為什麼?”

    “因為我們本質上就不同,我若是你,絕不會再去糾纏八年前的舊愛,而且還是用這麼卑鄙的手段。”

    素雪眼裏的笑盡數退去,徹骨的涼,“那就讓我看看,你和顧嘉臣會有個什麼結果。”

    海南之行,到底成了林思安鬱結於心的噩夢。

    回到B市,籌備婚禮成了頭等大事。林思安索性搬到顧少家去住,和他一起研究婚禮的細節,用了幾個晚上的時間才定下請柬的樣式。

    等到拿到印刷了,林思安又皺起眉,“要不還是選那個並蒂蓮的圖樣吧?”

    顧少輕笑。

    “好吧好吧……”她倒在床上,歪著頭看他一眼,“顧嘉臣。”

    “怎麼了?”

    卻又不說,她只是笑,“顧嘉臣。”

    顧少從書桌前抬起頭,摘下眼鏡,走過來,深深地吻她,“什麼事啊,小顧太?”

    林思安勾著他的肚子,一遍遍地叫他,怎麼也叫不夠一樣。

    她選了一款最心儀的婚紗,層紗疊絹,鏤空式的刺繡,分外精美。

    “林小姐真有眼光,這款婚紗是由義大利名家設計,選用蠶絲織就,刺繡都是純手工的,綴以一百二十八顆珍珠,您在婚禮當天一定會光彩照人。”

    林思安喜歡得不得了,很快便和店員進了試衣間。顧少活像個土財主,淡淡吩咐,“我要最好的,無論是繡工還是珍珠。”

    經理微笑著說:“這個自然。如果林小姐選定了這套,我們會通知義大利總店加緊趕制,然後空運過來。”

    待林思安換好衣服走出來,顧少只望了一眼,便凝住了目光。

    她美得像個幻覺。

    他在鏡子前攬住他的腰,輕輕地笑:“安安,我怎麼突然覺得我配不上你?”

    林思安臉上發燙,小聲問他:“好看嗎?”

    顧少挑起眉,“你說呢?”

    把請柬發到顧氏,于公於私,也留了一張給素雪。

    “阿雪,希望你能來。”

    還有什麼比這更殘忍。

    素雪冷笑,“顧嘉臣,你抬起頭看著我。”

    顧少看她一眼,又輕描淡寫地移開了目光,“我們都該有自己的生活。”

    她翻開請柬,一字字地讀過去,“你以為我會祝福你嗎?”

    那燙金的紙張被她撕了個粉碎,手一甩,漫漫飄散下來,“我不會!我永遠都不會!”

    按照習俗,婚禮前夕新人是不能見面的,兩人只好通過電話,短信聯絡,顧少小孩心性一上來,舉著手機就不放下,“安安,我想你。”

    “想我什麼呀?”

    “想你的頭髮,你的眼睛、你的唇,還有……”顧少意味深長地笑了兩聲。

    林思安笑駡:“流氓。”
    他們的婚禮在週刊和報紙上占了大幅的版面,註定要轟動一時。她和顏唱唱去精品店看傢俱,被跟來的記者拍到,“林小姐即將正式成為小顧太,您有什麼想說的嗎?”

    林思安有些羞澀地笑了笑,“自然是很開心。”

    所有人都在幻想明媚的未來,卻不知人間世事,大多不能盡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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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30 00:17: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那一年夏天,炎熱裏又透著些許清涼,淺淺熏風吹過,便有處處落花如歌。

    婚車排了一長街,一眼望不到頭,這是B城這麼多年來最最奢華的婚禮,為人津津樂道。

    林思安穿著潔白的婚紗在家中和父母告別,坐上加長款的勞斯萊斯,一路開到教堂。

    林思安很平靜,伴娘反而很緊張。

    顏唱唱繞著手指,“太可怕了,這種場面讓我當主角,我肯定怯場。”

    十丈紅毯鋪盡一路繁華,走在前面的混血小花童活似兩個玲瓏精緻的白玉娃娃。

    兩旁的嘉賓紛紛鼓起掌來,顧嘉臣的那幫兄弟跟著起哄,“小顧太!小顧太!”

    林思安在軟紅的盡頭看到了那等候多時的人,一身墨黑的禮服,勾人心弦的瀟灑和優雅。

    他那一眼望過來,似乎隔絕了塵囂煙嵐,有笙歌華彩,相思爛漫。

    一直陪她走來的父親將她交給顧嘉臣,只低聲說:“思安,要好好的。”

    顧嘉臣牽過她的手,溫柔而堅定,十指相扣,“爸爸,您放心吧。”

    她紅了眼圈,望著父親,哽咽了。

    顧少在耳邊細聲說:“哭花了眼妝就不漂亮了,你不是要做最美的新娘嗎?”

    嘉賓入席,B城最德高望重的神父望著他們微笑。

    他牽著她的手走到告台前。

    就在此時,顧宅的傭人忽然小跑過來。

    耳語兩聲,顧少吃驚不小,臉上笑容卻不變,“安安,等我一下。”

    他來到側門的休息室,看到父親和素睛。

    素睛在他面前重重地跪了下來,眼淚淌了滿臉,“我求求你!求求你!你去救救阿雪,救救她!”

    “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我要去結婚!我的妻子在外面等著我!”

    “阿雪現在就站在顧氏大樓樓頂,你若不去見她,她一定會跳下來的,她一定會的!我求求你,顧嘉臣,我求求你,你已經害了她一次,不要再害她第二次了!”

    顧少重重一顫,“我不能,我做不到,我不能丟下安安。”

    顧父目光凝重,“停止婚禮吧。”

    “爸爸?那是思安啊!您那樣喜歡的思安啊!我怎麼能拋下她?”

    “你婚禮當天就有女人從顧氏大樓跳下去,被媒體知道了,一定會爆出你和素雪當年的事,顧氏經不起這種醜聞的,到時候,你要如何向股東交代?而且我們和HK的合作才剛剛起步,他們的商務總監就被逼死在顧氏,我們要如何自處?嘉臣,你首先是顧氏的行政總裁,然後你才是一個男人……你要對全公司的人負責。”

    一旁是跪著哀泣的素晴,“求求你……我求求你。”

    顧嘉臣像沙漠裏折了翅膀的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從休息室裏走出來,迎上林思安溫柔的眼波。

    他的手在身側攥出了血。

    “各位來賓非常抱歉,因為事出突然,今天我和思安的婚禮不得已要取消了。”

    底下一陣喧嘩,林家父母猛地站了起來。

    林思安僵著身子,目光顫顫地望來,像是剛剛被人挖出了心肝。

    顧嘉臣凝眉看著她,“對不起。”

    他摘下領結,轉身離去。

    林思安下意識地追了兩步,踩到裙擺,摔地地上,她抬起頭望著他,淒聲說:“顧嘉臣,今日你若走了,有沒有想清楚後果?”

    他想衝過去扶她,顏唱唱卻先他一步,顧少看到不遠處年邁的父親,微微彎著腰,拄著拐杖的手還在顫抖。

    他重重地閉上眼,“安安,等我。”

    林思安望著他的背影,唇上的血珠滾下來,滴在婚紗上,“他不要我了。”

    她低聲喃喃道:“他不要我了。”

    那場盛世婚禮,竟成了一出涼薄的鬧劇。

    七月的B城,雨水總是特別多,接連下了幾場雨,吹散了三兩悶熱濁氣,呼吸間都是清涼的濕意,捲進肺裏,通體舒暢。

    雨滴掉在葉子上,映著鮮綠滾了一圈,顫顫地摔下來,碎得不見蹤跡。

    林思安伸出手去接,指尖觸到些許涼意,一路躥到心底。

    風從窗子外吹進來,掀起淺黃色的窗簾,飄飄揚揚,她的身影在布幔後若隱若現。

    “安安。”

    她自顧望著窗外,只答了一聲,“怎麼了?”

    那聲音真的是太孤寂。

    顏唱唱沒由來地心慌,“你哭出來吧,別憋在心裏。”

    她靜靜地笑,回過頭,眼底清淺淡漠,“有什麼可哭的呢。”

    “那要不我陪你出去轉轉。我們……”顏唱唱卻又猛地停住。

    林家附近埋伏著一干八卦記者,不依不饒像聞了腥味的瘋狗,就等著把林思安抓個正著。

    那日一開門,她便被堵了回來,猙獰的攝像頭和話筒戳在她眼前。

    眼神都是幸災樂禍的,“林小姐,請問顧少為什麼在婚禮上落跑?他沒戴戒指嗎?”

    “你和顧少是否發生了情變?”

    “林小姐,嫁進豪門是你的夢想嗎?你會不會換個目標?”   

     林思安慌不擇路,眼神都是驚惶欲碎的,蒼白憔悴的面容被拍了個乾淨,還得印在報紙上,任B城民眾品頭論足。

    父母私下愁雲密佈,對著林思安,又強裝笑顏。

    素來強幹的林母拉著她的手說:“沒什麼。安安,別怕。”

    轉頭趁林思安不在,她接了不知哪位元太太的電話,虛應兩句,便恨恨地摔了話筒。

    林父也推了大小會議,守在家裏,教她修剪花枝。

    她又像一個瀕危動物一樣被保護起來。

    這日,B城又逢大雨。

    她坐在計程車上,不顧司機窺探的眼神,臉上木無表情。

    車在B城最好的醫院停下。她撐起傘,步行進去,在門口甩了甩雨滴。

    樓道裏很靜,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還有傘面滴下來的水聲。

    她在虛掩的門前停了下來,輕輕敲了敲。

    開門的是素睛,她一慌,向床上看去。

    素雪靠在床頭,怯弱哀憐。

    “林小姐。”

    林思安沖那小後媽笑了笑,“我只是來和她說幾句話而已。”

    素晴不語不動,眼神戒備地望著她。

    林思安低了低頭,走到素雪床前。

    她摘下戒指,手上沾了些雨水,有些艱澀,費了好大的勁才摘下來,深深的戒痕在指上繞了一圈。

    “你贏了,我會和顧嘉臣解除婚約。”

    素雪拈起那枚戒指看了看,內秀含蓄,真正不是她喜歡的風格。

    她戴起來試了試,竟是驚人地合適。

    又摘下來,放在一邊,素雪漫不經心地笑,“你不必這樣的,我一早就說過,你還可以繼續和他在一起,但你這輩子也不能嫁給他。”

    “沒有繼續了。”林思安眼裏靜靜的,“我向來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

    走到門口,又聽她喊:“林思安。”

    林思安停了停,見她沒說話,便抬腳出去了。

    門外站著僵立的顧嘉臣。

    黑色的西裝,雪白的襯衫,俊美優雅,讓人一箭穿心的愛和恨。

    他緊抓著林思安的手腕,出口的不審那句最俗最俗的話,“安安,原諒我。”

    她竟訝然地笑了,“顧嘉臣,你有什麼可讓我原諒的?我怎麼可能原諒你?那天在婚禮上,你離開的時候我跟你說了什麼?”

    “你明明知道,我是為了……”

    “有天大的理由又怎樣?你明不明白這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多大的屈辱?抱歉,林思安真的做不到這麼忍辱負重。”

    他閉上眼,“安安,我後悔了,倘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在婚禮上丟下你,顧氏的存亡,素雪的死活,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從來就是這麼心狠手辣。”

    那樣精緻的一張臉上,儘是委屈和痛苦,可惜林思安已經不願再動心。

    “那你就慢慢後悔吧。顧嘉臣,這麼久以來,我的諸多忍讓都是因為我愛你,而今,我已經不想再愛了。”她望著窗外的瓢潑大雨,像是最最絕望之後的一聲輕歎,“我太累了,我對你死心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他猛地推開門,拉著她來到素雪床前,“那我們今天就把話說清楚。”他一刻都等不了了,像是看不到素雪驚痛的目光,“這個女人我要定了,我愛她,我要娶她。阿雪,八年前的事的確是我對不起你,我欠你的可以用命來還,但我不能對不起林思安。”

    素雪慢慢下了床,“顧嘉臣,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不要再想仗著我的愧疚來逼我傷害我最愛的人,我不會再錯第二次。”

    素晴捂著嘴哭出來,嘶聲喊道:“不要再說了,你不要再說了。阿雪,我們走,我們出院。”

    她掙開姐姐的手,淚水流了滿臉,卻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那你來還,我看你彼還!”

    “好!好啊!那你就!你去死!”

    他一把拿過桌上的水果刀,眼裏泛著涼意,“背著你的情債,我生不如死,倒不如和你賭一把,你看怎麼樣?”

    林思安驚慌失措地按住他的胳膊,喃喃道:“何必,你做戲給誰看?”

    素晴緊緊咬著唇,“顧嘉臣,你瘋了是不是!”

    顧少只是望著素雪。

    她顫顫地向後退了兩步,目光散亂,“你真的……你真的這麼愛她?拿命來愛她?”

    “八年前,我也這樣愛過你,可惜太多的人和事,讓我們不得不分開。”他低低地說,“阿雪,你當真要逼我至此嗎?當真要讓我們之間以這樣的方式收場嗎?”

    房間裏一時只剩下哭聲,所為不同,三個女人卻都流了淚。

    素雪像是疲憊得站不住,又坐回了床上。

    她背對著顧嘉臣,聲音輕得似耳語,“走吧,你走吧……走。”

    顧嘉臣想地召開記者發佈會,說明婚禮延期的事,林思安欣然同意,“發佈會是一定要開的,可是我們的婚禮不是延期,是取消。”

    顧少手撐著額頭,靜了靜,道:“安安,你不能這麼對我。”

    她像是聽不懂,“為什麼呢?”

    “是啊,一直以來,你不就是仗著我愛你嗎?可是我已經不想再愛你了。”

    “你若是因為素雪的事……”

    “誰也沒有錯,我也不想怪認主,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太多了,我累,你更累,何必非要再把我們綁在一起呢?”

    林思安扯出抹笑容,“嘉臣,我們分手吧。”

    顧嘉臣愣在那裏,一瞬間,他像是被人抽走了靈魂。

    他猛地把她壓擠在牆邊,捏著她的下巴,林思安仰起臉,他的眼裏有痛有憐還有怨,“林思安,我不會讓你離開我,你休想!”

    “你連個好聚好散的結果都不肯留給我嗎?”

    “好聚好散?你跟我散得了嗎?你不是恨我因為素雪和顧氏在婚禮上拋下你嗎?好,你若跟我分手,我便辭去顧氏行政總裁!大家一起把這天給鬧翻!”

    她想掙開他的手,卻把自己弄得生疼,禁不住冷笑,“你可真有本事!竟會拿這個來威脅我!”

    “你若不怕在你顧伯伯和顧氏員工面前當罪人,你就儘管扔了我!”

    “你少跟我耍無賴,誰不知道顧氏是你顧大少的命根子?”

    “我恨就恨我為什麼沒在婚禮當天一回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他的吻狂亂地落下來,唇、臉側、脖頸、鎖骨,雨點一般,滿是深愛。他埋在她的肩上,擠出來的聲音那樣低澀痛苦,“安安,別離開我,求求你,求你。”

    他太難過難過,自顧不暇,已經看不到她眼裏的淒婉。

    林思安不再出門,整日窩在家裏,越發像一株見不得光的植物。母親很擔心她,目光充滿憂慮,有一天終於忍不住,在她面前流了淚,“安安……”

    她的女兒,她的掌上明珠,究竟犯了什麼錯,要得到這樣的懲罰。

    林思安靠在林母懷裏,這一刻,竟是她反過來安慰母親,“媽媽,沒關係的,別哭。”

    “我想讓你堅強一點兒,快點站起來……”

    “我沒事,我很好。”

    “就是你這樣不哭不吵不鬧才我們擔心啊……”

    林思安默然無語,她的冷靜,來源於徹底的死心,可惜其他人卻都不明白。

    顧嘉臣來林家找她,林思安避而不見,素來對這准女婿寵愛有加的林家父母也寒透了心,母親一看到他就冷著臉甩上門,任他敲破手也不開。

    她站在二樓臥室窗前,看著樓下瓢潑大雨裏的顧嘉臣,顧宅的管家把傘舉到他頭頂,又被他推開。

    他那樣委屈,那樣深情,把癡心人的角色演到極致。

    隔著煙簾雨幕,他們望著彼此,卻看不清彼此。

    顧少倒下去的那一刻,林思安的心像被鑿了一個豁口,有凜冽的幾呼嘯進來。

    醫院病床上,高燒四十度,他還拉著她的手不放,“安安……安安……別走。”

    管家哆哆嗦嗦地拿下他額上的冰袋,老淚縱橫,“林小姐,我求求您行行好,別再折磨少爺了。”

    林思安像是無動於衷,一點兒一點兒抽出手,他握得那樣緊,“別告訴他我來過。”

    素雪難以置信地攔在她面前,“林思安,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他?他這麼需要你!”

    林思安淡淡地低下眼,此時此刻,竟然連素雪都可以開口指責她。

    顧嘉臣是所有人的心頭肉,只有他的痛苦才是痛苦。

    那我需要他的時候呢?

    他要給顧氏、顧父、素雪,素晴等所有人一個完滿,獨獨負了她林思安。

    素雪回瑞士那天,在機場給林思安打了一個電話。

    那鋒芒畢露的商界玫瑰竟為了顧嘉臣向她開口示弱,“真沒想到,有一天,我會低三下四地求你去對他好。”

    素雪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想笑,卻還是聲音哽咽地說:“林思安,其實我來的第一天就知道了,我贏不了你,可惜抵不過心裏的不甘,還是要自不量力地試一試。他愛你,比所有人想像的還要愛你,這就是你應該原諒他的最大理由……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們了,我輸得徹徹底底。”

    林思安冷靜得像聽別人的故事,只是說:“一路順風。”

    幾天之後,顧少又找上門,那出苦肉計到底是博得了林母的心軟。

    他病體未愈,臉上帶著倦容,憔悴而蒼白。

    林思安只看了一眼,像低下頭去。

    他的聲音像在砂紙上磨過,“素雪已經走了。”

    “我知道。”

    顧少點點頭,“安安,她已經走了,我們……”

    林思安靜靜地聽,他卻不再說了。

    “嘉臣,我們已經分手了,和任何人都無關。”

    他好像很累,靠在門上,呼吸有些急促,“分手……安安,我沒有同意,你和誰分手?”

    “又不是離婚,你同不同意,又怎樣呢?”

    顧嘉臣猛地笑出來,“我想怎樣?你會知道的!我會向董事長遞交辭呈,因為顧氏失去你,這個行政總裁我不當也罷!還有,我要召開記者發佈會,向大家說明真相,在B城所有人面前給你一個交代!”

    “你何必這麼幼稚。”

    “林思安,你別想離開我!永遠都別想!你別想!”他幾乎要把喉嚨喊啞,彎下腰來拼命地咳嗽,像病入膏肓般要把肺咳出來一樣。

    林思安低歎一聲,過去扶他,卻被他狠狠推開。一剎那,她在他眼裏分明看見了恨意。

    顏唱唱和唐健康吵了架,一氣之下搬到了林宅,和林思安一起住。

    “這回他要是不跪在我面前求我,我都不看他一眼!”

    林思安忍不住笑,“能有多大的事呢?你別老是欺負他。”

    “我欺負他?我哪敢!明明是他要氣死我!”

    “唱唱,我們在一起多久了?”

    她一時沒說話。

    “我和陸之然還沒在一起時,你們就已經在一起了,沖著那麼多年他對你不變的情分,就值得你原諒這個男人身上所有的缺點。”

    “我很怕……我覺得我越來越抓不住他,曾經他願意什麼都不做就陪在我身邊,看見我就下意識地笑出來。可現在,他越來越忙,我把電話打爆,都找不到他人在哪里……”

    林思安輕歎,“他長大了。”

    顏唱唱仰起臉,紅著眼圈,低笑,“那叫什麼來著……對,七年之癢,我們這正好是第七年。”

    林思安躺在陽臺的搖椅上,輕輕搖了搖,都已經七年了,這麼快,這麼讓人措手不及,好像昨天她們還是奔跑在醫大校園裏的學生,今天就已垂垂老去。這麼多年的這麼多事,像一個冗長的夢,又確確實實是發生在她們身上,“唱唱,我都已經二十七歲了,我都這麼老了。”

    “行了行了,你再老也風韻猶存。”

    林思安笑了笑,窗外儘是喧囂,已是盛夏,萬物蔥籠的時節,樹木鮮嫩得像是要流出翠潤色的精華,風過處,掀起一片綠潮。院子裏的白玉蘭開到極致,花香熏然,熱烈明燦的陽光下,灼灼其華,蟬鳴是最惱人的,一聲又一聲,活像是要把腦袋裏的神經扯斷。

    近來她疲懶得很,好像怎麼也睡不夠一樣,有時中午才起床,吃過飯,拿本書坐在陽臺上看,不一會兒就又睡了過去,也清瘦了不少,瘦得身上沒幾兩肉,臉像能紮死人的錐子一樣,倒真應了失戀的景。

    顏唱唱都說她像個裹在衣服裏的骷髏,“你就是我的前車之鑒,我可不能委屈自己,我要大補,氣死唐健康,有什麼好吃的?快給我拿出來。”

    “在那邊的櫃子裏,自己去拿吧。”

    她拉開櫃門一看,“怎麼這麼多話梅啊,你什麼時候這麼喜歡吃酸的東西了?”

    林思安一凝,手裏的書往下墜了墜。

    恰巧那陣反胃的感覺又上來了,她捂著嘴,小跑進衛生間,趴在洗漱池上嘔了嘔,難受得眼淚都要掉下來。

    她望著鏡子中的自己,臉白若雪,發絲淩亂,目光散亂而張惶。

    一層層的冷意漫上來。

    “安安?你在裏面幹什麼呢?快出來!我要上廁所。”

    她匆匆洗了把臉,拉開門。

    顏唱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沒事吧?怎麼臉色不太好?”

    林思安靜靜地搖搖頭。

    她一個人去了醫院。

    那上了年紀的醫生皺著眉,說:“林小姐,你把什麼事都憋在心裏,鬱結發不出來,是很傷身體的,而且你的健康狀況一直都不太好,再這樣下去,流產的風險很大。你考慮清楚,這個孩子你到底要不要?”

    她慘白著一張臉,手扶上小腹。

    她在樓道裏坐了很久才起身,走出醫院。

    在門口就被一干記者堵住,“林小姐,聽說你這次來醫院是做流產,是真的嗎?”

    “林小姐,這孩子是誰的?顧少是因為這個孩子才在婚禮上離開的嗎?”

    “你和顧少還會舉行婚禮嗎?你們是不是分手了?”

    “林小姐……”

    林思安對著鏡頭一字一頓地說:“我和顧嘉臣已經解除婚約了。”

    記者倒吸了一口氣涼氣,眼睛亮起來,這是這麼久以來,當事人首次公開承認。

    第二日便在B城引起軒然大波。

    豪門逸事最為人津津樂道,各大報刊紛紛添油加醋,三寸舌頭判人生死,有人猜是林思安行為不檢,顧少不甘戴綠帽子才甩了她。也有人猜林思安此番去做流產,是在證明她已和顧少徹底決裂。

    昔日的小顧太一朝淪為棄婦,林思安成了B城的話題,上流社會的笑柄。

    她想起那日素雪離開時說的話,忽然笑出聲。

    哪有什麼真正的贏家,她丟了顧嘉臣的同時,也明白了什麼是身敗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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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30 00:17: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顧少很快就找來了,拼命壓著怒火,聲音都變了調,“你懷了孩子?”

    她縮在沙發的角落,抱著雙膝,像是要融進那大團大團的並蒂蓮裏。

    “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去做了流產?”

    “是又怎麼樣?”

    他劈手拂下桌上的茶杯,碎在地上,瓷片高高地濺起,“林思安!你看著我!我要聽你一句實話!”

    “我們已經分手了。”

    顧嘉臣臉上再沒了血色,一把將她從沙發上拽起,五指在她手上掐出青紫,“我最後問你一遍,你是不是打掉了孩子?”

    她輕輕顫了顫,迎上他的目光,“是。”

    顧少猛地揚起手,指尖顫抖,她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只憑著他的鉗制才能勉強站穩,卻仰起臉靜靜地望著他,等著他那一掌拍下來。

    “你太狠心了,你的心太狠了……”顧嘉臣皺著眉,好像怎麼也想不明白一樣,他看著眼前的女人,這一刻她是這樣陌生,“你恨我,怨我,怎樣懲罰我都可以,可你怎麼捨得拿孩子出氣?怎麼捨得殺了我們的孩子,你怎麼捨得?”

    他推開她,任她摔撞在茶几上。

    林思安下意識地捂住小腹,倒在地上,長長的頭髮垂下來,遮住了臉上的表情。

    顧嘉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冷得像寒冰,“你不是想分手嗎?我成全你,林思安,從今天開始,我們之間再無瓜葛。”

    她蜷縮在地上,像一朵低到塵埃裏的花。

    那一瞬間,她才意識到,自己終於完完全全地失去了他。

    漫天漫地,透骨的涼。

    夕陽從晚霞裏透出光來,那是一天裏最後的一抹餘暉,朦朦朧朧的看不分明,風一吹,三兩層薄雲慢慢散開,那染著橘色的燦金才壯闊起來,整個天空都是灼華的光。

    顏唱唱從臥室出來,光影流過樓梯,一階一階,幽幽靜靜地退下來,她踩著那片影子,來到廚房。

    陳阿姨盛來一碗熬得稀爛的粥,放在託盤上遞給她,輕輕一歎,“作孽啊。”

    顏唱唱咬了咬唇,眼圈霎時紅了,“安安她……怎麼就這麼倔。”

    “小姐她向來就是這麼個性子……旁人傷她一分,她是必定要還回去十分的。可是顧少為什麼不肯好好想一想!”

    “他們兩個……就是因為太愛了,才忍不了彼此的一點兒錯吧。”

    她把粥端回臥室,林思安正躺在床上,靜靜地望著窗外,眼裏是墨黑色的死水。

    枕邊擺著幾本八卦雜誌,封面上的顧嘉臣正和酒吧女廝混,昔日浪蕩不羈的顧大少如今又開始混跡聲色場,並且變本加厲,夜夜笙歌,醉生夢死。

    “安安……”

    她慢慢轉過頭,巴掌大的一張臉,幾乎瘦得就剩一雙眼睛。

    “先吃點兒東西吧。”

    那照片不甚清楚,卻也將顧少的放浪開骸暴露無遺,左擁右抱,倚紅偎翠。手一拂,林思安將那幾本雜誌推到地上,輕輕閉上眼。

    “安安,你忘了醫生是跟你說的?你自己也是醫生,應該更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你再這樣下去,寶寶會受不了的。”

    林思安的手橫在小腹上,那是她這些日子以來最常做的動作,漸漸成了習慣,她接過碗,大口大口地喝著,連味道都嘗不出來,就生生地咽下去。

    顏唱唱忍不住按下她的手,“你到底想要怎樣?都跟他分手了,又留下孩子,你是準備一個人生一個人養嗎?”

    她猛地抬眼,“這是我的孩子,我最最重要的寶貝,我當然要生下來。”

    “那你有沒有過將來?安安,你以為生養一個孩子是那麼容易的事台下?未婚媽媽在社會是是多艱難的群體,你不會不知道,你這樣瞞著顧嘉臣是不對的。”

    “我不知道怎樣面對他。”

    “你明明就愛著他!為什麼一定要折磨自己呢?”

    林思安緊緊地攥著被角,“我忘不了!我忘不了當日他在婚禮上決絕而去的場景,那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一刻,他卻這樣負我,我無論如何都忘不了!”

    “可他也是有苦衷的……”顏唱唱深深吸了一口氣,“而且……你要為你的寶寶考慮一下,他需要一個父親。”

    林思安一凝,睫羽靜靜垂下,顫過幾道淚光。

    晚風徐徐飄過,吹散了幾分灼氣,夜色已經很深了,天空是一片透著暗紫的黑,盛夏八月,星河似乎別樣清澈。

    B城有名的酒吧街仍是亮如白晝,人潮湧動,林思安松松挽著頭髮,素顏素裙,站在一家酒吧門口,像一朵病態的蓮。

    等了許久,才見顧嘉臣醉醺醺的摟著一個豔麗的女人走出來。

    她的臉色似乎更蒼白了些,慢慢迎了上去。

    顧少醉得很厲害,卻在看見她的一瞬間僵直了身體,冷聲問:“你來幹什麼?”

    他也憔悴的不成樣子,瘦得脫了形,兩人相望,分明就是木乃伊對陣木乃伊。

    林思安動了動唇。

    顧少馬上打斷她,“啊,我知道了。”

    他笑著揉了揉身旁女人纖細的腰,“寶貝兒,在這裏等我。”而後拽起林思安的手,像扯一個破布娃娃,一直搖搖晃晃地走到無人的角落。

    不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他直接把林思安壓在牆上狂吻,酒精味和陌生的香水味熏得她要窒息,卻因為那份久違的親密忍下來。

    直到他的手順著裙擺探入,林思安一顫,滿眼驚慌地推開他。

    顧少退了兩步才勉強站穩,舔舔下唇,嘲諷的笑,“怎麼?你不是因為難耐寂寞了才來找我嗎?”

    “嘉臣。”

    他眉心一顫,低啞著嗓音,“你叫我什麼?”

    林思安在一片幽暗裏望著他,“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什麼?”

    “是孩子的事……”

    他猛地一哆嗦,眼裏滿滿都是痛和恨。

    “孩子,我……”

    “夠了!”他一聲暴喝,下一瞬,像是再也忍不住怒火,一巴掌向她臉上掃來。

    顧嘉臣慘笑出聲,“好!你夠狠!到了這個時候還要再來捅我一刀,非要看我生不如死,你才痛快嗎?很好!你要不要觀眾?把所有人都叫來吧,讓他們看看,我顧嘉臣掏心掏肺愛的女人,是如何把我逼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林思安靜靜的轉過臉,唇角帶著幾滴血,像淬了毒的胭脂。

    他的那只手,突然顫得那樣厲害。

    身後是一聲綿軟嬌嗔,“顧少,還走不走啊?”

    顧嘉臣冷凝著目光,把那女人捲進懷裏,和林思安擦身而去,“走,不要理不相干的人。”

    林思安的孕嘔越來越厲害。趴在池子前,她恨不能把心肝都嘔出來,渾身打著顫。

    顏唱唱急得眼淚汪汪,“安安,我們還是去醫院吧。”

    “我就是醫生。”她擦去額上的汗,低低地說,“我要這個孩子。”

    “可你的身體已經差成這個樣子了……”

    “我沒事,我知道我需要做些什麼。”

    “你最需要的就是顧嘉臣!他是你的丈夫,是孩子的父親,他必須要對你們負責!”

    顏唱唱直起身,“我要告訴他。”

    “不准去!”林思安攥住她的手,幾乎要掐出血痕,“你不准去……”

    “你這到底是為什麼?”

    “他已經不愛我了。”她慢慢滑坐在地上,淚水從空洞的眼睛裏流下來,“他不再愛我了……”

    顏唱唱慌忙扶起她,“別……去床上。”

    “唱唱,答應我,別告訴他。”

    “你這分明就是在報復他!要他後悔!安安,你不能這麼幼稚,孩子不是你在感情上稱王的武器。”

    “是他逼我的,是他一點點逼我去恨他。”

    顏唱唱驚住,靜了許久,輕輕為她拉上被子。

    林思安像忘了顧嘉臣一樣,不再整日愁腸滿腹,臉上有了笑,胃口也好了不少,還會主動纏著陳阿姨要吃的。她的轉變令所有人倍感欣喜,顏唱唱除外,她在一旁靜靜地看著,臉黑得像鍋底。

    她知道,林思安是把所有的怨和痛更深的埋進了骨子裏,看起來痊癒了,實際上是一場自欺欺人的迴光返照。

    林思安很容易餓,卻不敢多吃,身旁總是擺些小零食,再配上一壺溫牛奶,躺在搖椅上,悠悠閑閑的,便過了一下午。

    顏唱唱也只好強顏歡笑,“你現在越來越像個老太太了,整日除了吃就是看風景,日落真的那麼好看嗎?”

    林思安便以老賣老,“等你到我這個年紀,你就什麼都知道了。”

    “少來!你才比我大一歲而已。”

    “可我卻比你多經歷了那麼多,唱唱,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小時候你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剛一張大,就有唐健康急著來接手,你這一輩子都不用碰到什麼坎坷。”

    顏唱唱蹲在搖椅旁,仰著臉望著她,“安安,無論你經歷著什麼,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你這是在向我表白嗎?唐健康不會掐死我吧?”

    “你一定要把我的真心踩在腳底下?”

    林思安笑了笑,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等孩子出生了,第一時間就認你當乾媽。”

    這天上午,林思安整翻看著一本影集,手機忽然響起,她看著上面的號碼,愣了好一會兒還是接起來。

    “思安……是我。”

    她應了一聲,“我知道……陸之然,有事嗎?”

    他的嗓音壓得極低極低,像是擠出來的哀求,“能出來見見我嗎?”

    約好了地點,她換上一條寬鬆款的長裙,望見鏡子裏白得像吊死鬼似的一張臉,又拍了些腮紅,挑了一對珍珠耳環戴上。

    火辣辣的陽光鋪天蓋地,肆無忌憚,柏油路面上反射著一層灼亮的光,車子急速駛過,帶起陣陣煙土,漸漸便融在那影子裏。

    她推門進去的時候,陸之然已經等在那裏了,這是他們以前常來的一家蛋糕店,雖然換了店主,也重新裝潢過,某些記憶卻還是種在腦子裏,挖也挖不走。

    她在他對面坐下,勾起一抹笑,“我來晚了。”

    陸之然直勾勾的打量她,那目光很是失禮。

    林思安只是靜靜的垂下眼。

    他說:“還好嗎?”

    她的眼簾更低了些,勉強笑道:“真糟糕……又讓你看笑話了。”

    陸之然望著她,靜了靜,低低地說:“在我面前,你不用這麼笑的。”

    宛若灼灼盛夏時,忽然飄聚到頭頂的一團雲,一抹幽涼靜靜流下來,輕絮一般綿軟,卻漸漸滲進肺腑。

    林思安像是累極的樣子,手撐在桌子上,腕上的碧玉鐲子往下滑了滑,在白皙的肌膚上映出一道綠波,顫顫,複顫顫,“不笑,又能怎樣呢?”

    陸之然盯牢她,那目光像長滿了倒鉤,牽牽扯扯,不知痛的是誰,“我原以為,你和他在一起是對的。”

    “哪有什麼對錯之分呢?”她閉了閉眼,“現在我自己都說不清楚我和他之間怎麼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終究世事難料吧。”

    他蹙起眉,清澈的眼底分明泛起深藍色的動盪,喃喃道:“不對,不應該的,你不應該這樣的。”

    店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人聲鼎沸,蓋過了悠揚的音樂,他們坐在過道左側,中間是一道木欄拼成的隔板,上面擺了一溜花盆,裏面是絹紗簇成的小茶花,玲瓏精緻。鄰桌坐著一對母女,年輕的媽媽帶著三四歲的小女兒,同吃一塊蛋糕。女孩主掌刀叉大權,喂你一口,再喂我一口,公平的可愛。林思安目不轉睛地看著,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臉上不由得添了些笑。那抹笑像是染著月華的瑩潤,那樣安詳柔美,竟生生把一旁的茶花比了下去,陸之然一時看呆了。

    她真的已經不再是五年前的小女孩了,曾經的她是一朵風中薔薇,渾身是刺,一碰就碎,而今卻像暮夏的小雛菊,清雅內斂,靜靜開在牆角,咫尺驚豔。

    他不知心底到底是什麼感覺,只輕輕地說:“你真的變了很多。”

    她從那對母女身上收回目光,眼裏的溫柔像要溢出來,“你也變了很多,從前你明明是最厭惡條條框框的規則,現在竟也踏踏實實的成了一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他淡淡一笑,“這世上的千萬種事,從來有不得我們選擇厭惡與喜歡。”

    “你看,從前的你可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那我會怎樣呢?”

    “你若厭惡,那邊是真的厭惡,永遠都沒有喜歡上的可能,可你若愛上什麼,又會愛的不計後果,豁出一切去爭取。”

    他怔在那裏,像是被什麼東西勒緊了脖子,拿捏住命門,怔怔的說不出話來。他望著眼前婉靜的女子,她是林思安,卻又好像不是,唯一不變的就是她的笑容,輕輕勾一勾唇角,好像能在空氣裏浮起兩三朵小桃花,悠悠打個圈兒,靜靜的落在他心底,那香氣能從骨髓裏透出來。他想守著這抹笑,從那麼多年以前,他就想看著她,護著她,讓她永遠開心下去,卻沒想到七年輾轉,她身邊來了人,又走了人,這條路,終究又剩下他們倆。

    陸之然不想等了,一刻都不想等了,既然沒有人懂她,沒有人珍惜她,不如由他來。他想不計後果一回,豁出一切去爭取,他想做一回林思安以為的陸之然,“思安。”

    她將兩人的茶杯斟滿,那茶壺是靛青小瓷的,泛著一層盈盈的光澤,正襯在她的指尖上,像綴著星芒,笑著抬眼望來,“怎麼了?”

    陸之然望著她,目光清澈卻複雜,那抹決然碎在溫柔裏,又看不真切了,“其實當初,我們……”

    驀地,他的手機響了起來,陸之然望了一眼,按了掛斷。

    林思安斂了斂睫羽,還未說話,那鈴聲又一次響起來,陸之然隱約有些不耐煩,第二次掛斷。

    “是她吧?為什麼不接?”

    陸之然閉上眼,也不知道哪里來了些涼意,一路躥到心裏。

    手機又響,這一次他僵直了身子,向林思安點點頭,一邊接起,一邊起身向外走去。

    林思安望著他走遠,手從茶壺把手上松下來,不知為何,掌心都是滲出來的汗。

    她在座位上靜靜的等他,目光隨意落在桌子上,那桌布是暗藍色的底色,上面開著大團大團的紅錦花,那顏色有些誇張,像要從桌上跳脫出來一樣,好像手指隨意一掠,便能沾些花汁下來。她還記得,曾經的店主最喜歡用些簡單明快的色調,陽光一照進來,整間屋子都暖洋洋的。而今倒像是一家精緻的藏寶室,奢華至極,卻又冰冷至極,讓人望而卻步。就像很多東西,即使還佇立在某個地方,有些東西終究是變了,再也回不去。

    身後忽然有人靠近,在桌子上映出高大的影子,她剛要回過頭,卻有一隻手猛地從脖子後面伸過來,在她嘴上輕輕一捂,一陣酸澀嗆鼻的味道傳來,他徒然張了張嘴,竟發不出一點兒聲音,腦子裏昏昏沉沉的。有人把她從座位上拉起來,她被拽進一個充滿煙味和汗臭的懷抱,後面又有一個人跟上來,手臂上搭了件衣服卻虛虛摟上她的肩膀,實際上是把她的雙手緊緊禁錮在身後。從遠處看,就像是三個知己好友勾肩搭背的離開,竟看不出絲毫破綻。她使不出半點兒力氣,每個人都在經營自己的歡笑,誰也看不到她求助的目光。快到門口的時候,她看到正在打電話的陸之然,林思安想要用力的喊他,出口的卻只是幾縷破碎的嘶聲。她被男人帶出門,玻璃門框在屋簷的風鈴上輕輕一撞,一聲聲的叮嚀,碎在空氣裏。陸之然掛上電話,回過神,只看到那明亮的落地門晃了晃。

    他站在空無一人的桌前,以為林思安已經離開了,默然僵立了一會兒,眼神暗下來,一時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只覺得這日頭像是又大了些,熱氣湧進了室內,潮潮的,呼吸有些困難。在低眸的瞬間,他看到橫在桌上的東西,那是一枚橘紅色的耳墜,拾起來,隱隱有些奇怪的味道傳來。

    他的眉心劇烈一跳,一陣寒意從頭皮漫開。

    是乙醚。

    林思安被他們帶上車,一張面罩迎頭扣下來,視線裏一片黑暗,隱約有幾束細碎的光透進來。在這樣一個密閉的空間裏,所有的感知就只剩下觸覺。男人鉗著她的手臂,幾乎要捏碎一樣。她竭力忍住顫抖,在唇上咬了一道道的傷口,勉強保持幾分清醒。車外喧鬧的聲音漸漸遠去,像是已經駛出了市區,道路很不平整,車身晃來晃去,像汪洋裏的小船。

    終於停下來,她被男人拉下車,踉踉蹌蹌地跟著他,腳下是碎石和鬆軟的土地,男人推開一扇門,軸上應該已經鏽跡斑駁,傳來吱嘎吱嘎聲,聽在耳朵裏,就像刀鋸過骨頭。林思安抖著唇,心臟幾乎要跳出胸口,身後人一推,她踉蹌著進了一間屋子。鼻尖是森冷的黴味,有腳步聲傳來,一下一下,踏在她的神經上,那人站在她面前,繞了兩圈,輕輕的笑了笑。

    林思安一僵,面罩忽然被扯落,刺眼的光芒裏,蘇意濃正望著她,那笑意黏膩而冰冷,像是爬行在雨林裏五彩斑斕的蛇皮。

    這是一件廢舊的倉庫,整間廠房都已經佈滿鏽跡,像是已經被扔在世界的角落,幾個大漢圍在蘇意濃身邊,正閑閑的看著,眼裏是淫邪的光。

    “林思安,沒想到我們會以這種方式再見吧?”

    她忍不住瑟縮兩步,顫聲道:“蘇意濃,你想幹什麼?你知不知道這是犯罪?”

    蘇意濃像聽了笑話一樣,被逗得笑彎了腰,“你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小姐啊?這幅不可侵犯的清高樣子你做給誰看?誰不知道你是個蕩婦,想嫁入豪門,丈夫卻在婚禮上甩了你,你在B城早就臭名昭著了!”她一把拽起林思安的頭髮,狠狠絞著,聲音像淬了砒霜一樣,“你知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我早就告訴過你,顧上才看不上你這樣的女人,你早晚會跌得比我還慘,可我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麼慘,你是被顧少活生生從雲上扔下來的啊!哈哈哈!”

    林思安的脖頸彎到極致,像一隻垂死的白天鵝,輕輕一折便要斷了,那周圍的幾個大漢直勾勾的盯著,紛紛咽了咽唾沫。

    她斷斷續續的說:“當日……當日……的一切都是……我對不起……你,求求……你……”

    蘇意濃鬆開手,把她往地上一摜,笑道:“嘖嘖,聽聽,曾經那麼不可一世的院長千金竟然在跟我道歉,我哪里受得起啊!”

    林思安撐起身子,慢慢跪下來,尖利的沙子碾進膝蓋裏,她像是感覺不到,做著世上最謙卑的動作,彎下身的時候,雙手緊緊地護在小腹上,“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錯……求求你放過我,我已經……我已經受到了懲罰……求求你,讓我走吧……”

    “放過你,為什麼?”

    “那封……那封電子郵件是莫童發的,詆毀你的那些話……也是她說的……”

    蘇意濃甩手便給了林思安一巴掌,恨聲道:“你以為我會放過莫童那個賤人嗎?我要先收拾了你,再去找她算賬!林思安,你為什麼要勾引顧少?為什麼要纏著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他?如今顧少不要你了,我就好好讓你長個記性!我蘇意濃的男人不是那麼好搶的!”林思安被她踹倒在地,接著就是鋪天蓋地的踢打,“你不是有張漂亮臉蛋嘛?那我就毀了它!你不是純潔清高嗎?今天我就讓你變成妓女!我看你還怎麼霸佔顧少!”

    林思安縮成一團,劇痛不斷砸在腰上和背上,嗓音沙啞的幾乎只剩下氣音,卻拼著一切喊出來,“你若敢對我做什麼,顧嘉臣絕不會放過你!他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會讓你給我陪葬!”

    蘇意濃猛地向後退了兩步,眼裏驚疑不定,“你說什麼?”

    林思安用力仰起頭,臉上有青紫色的傷痕,宛若一朵被斬了莖的花,“他愛我,他還愛著我,你若傷了我,顧嘉臣定會千百倍地討回來!”

    可她低估了女人的嫉妒,那是埋在骨髓裏的種子,一旦發芽,變什麼都顧不得。蘇意濃尖厲的笑起來,“好!好!他愛你,我看你髒了破了,他還會不會愛你!”

    幾個大漢朝她湧來,一把牽過她的胳膊,林思安撐著手往後退,“滾開!”驚懼像密密麻麻的針,無孔不入。她爬起來,拼命向前跑,忽然被大力一推,撞在一根斷裂的管子上。

    她僵住,痛到極致,那道寒生竟生生憋回了嗓子裏。她捂著肚子,慢慢滑倒在地,有什麼東西拉扯著她的小腹,在一點兒一點兒的往下墜。

    “思安!”

    模糊中,她聽到誰在叫她,向大門看去,是陸之然,他來救她了。

    林思安動了動唇,聲音卡在嗓子裏,下身疼得幾乎沒有知覺,有陣陣涼意從體內流出。她想低下頭去看一看,卻連彎身都不能,只能躺在地上,視線所及是高高的房頂,一塊塊的黴斑似乎能拼成一張臉,兇神惡煞,像是來索命的冤魂。

    周圍的尖叫聲和械鬥聲,她已經聽不到了,視線越來越模糊,有白濛濛的光亮遮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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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有人撲在她身邊,滿頭滿臉的血,陸之然把她抱在懷裏,渾身抖得像秋天最後的一片枯葉,“思安!思安!你看著我,你哪里受傷了?哪兒疼?”

    林思安在那模糊的光影裏看到他的臉,也不知從哪里來了力氣,她攥住陸之然的手,指甲在上面摳出道道月牙形的血痕,“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孩子。”

    陸之然像被人霍然捅了一刀,定在那裏,慢慢向下看去。

    她流出的血已經在深色的裙子上濕了一大片,順著小腿滑下去,那血線像能把皮肉割開一樣猙獰。

    警笛聲由遠及近,陸之然猛地抬起頭,像一隻被逼到絕路的狼,嘶聲大喊:“快來人!快點!”

    林思安像是做了一個冗長的夢,無論如何也醒不過來,在望不到盡頭的長廊裏走著,兩邊是開到極致的瓊花,風一過,花瓣便紛紛飄落下來,宛若一片香氣卓然的雪海。落在地上,卻又變成細碎的屑,像是剛剛燒過的灰,對了厚厚的一層。再看一眼,周圍的場景卻又變了,整個世界都是空的,好像只剩下她一個人。身後有嬉笑聲傳來,她回頭望去,顧嘉臣摟著一個美麗的女人向她走來,她像是看到希望,拼命喊他的名字,她卻聽不到,和她擦身而過,眼底看不見她的影子。林思安哭著追向他,一路跌,一路追,追進一間屋子,似乎是嬰兒房,綴著蕾絲的窗簾靜靜的飄著,寶寶的笑聲和搖鈴聲像是近在耳邊。她向中央的嬰兒床走去,想要抱一抱那孩子,掀開被子,卻看到一具小小的斷了頭的屍體。

    她尖叫出聲,猛地睜開眼,鼻尖是消毒水的味道,床頭的醫療器械滴答響著,一下一下像敲在耳膜裏。有人推門進來,走到她床前。

    襯衫像團抹布一樣淩亂的裹在身上,下巴上最濃密的青色胡渣,邋遢得像是剛從垃圾堆裏翻出來。林思安撐起身,躲開他欲扶的手,死死的揪著他的衣服,一字一頓的問:“孩子呢?”

    顧嘉臣顫著手,一時竟開不了口,一種疼像是從骨子裏向四面八方蔓延一樣,透過皮肉,將他從內到外死死的纏住。

    林思安只顧嘶聲喊:“我的孩子呢?”

    他甚至不敢對上她的目光,把她埋進懷裏,“安安。”

    她在他懷裏瞪大了雙眼,空空的,像被偷了靈魂的木偶。她覺得這樣冷,整顆心都變成了一塊冰,連血液都被凍住了。

    那是他們的骨血,會說會笑會思考的小生命。顧嘉臣緊緊咬著牙,好像五臟六腑都爛成了血水,可他沒有時間悲慟,他的吻輕的似羽毛一樣落在林思安的額頭上,好像她是一尊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他拼命地忍,最終還是哽咽道:“安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你不要這樣……”

    她低低說了些什麼,軟軟碎碎的。他湊過去聽,聽到那聲帶著疑惑喃喃道:“我明明……明明昨天還跟他說過話的。”

    他僵在那裏,心幾乎要碎成渣兒。

    下旬的時候,又來了雨季,雨簾漫天漫地地鋪下來,整個B城像一艘行駛中的船,在風雨交加裏踟躕地晃著。

    病房裏,林母喂林思安吃了藥,沾濕了帕子搭在她額頭。前些時候,她繞得很厲害,這幾天才有些好轉。一滴淚順著她的臉滑下來,林母輕輕抹去,頓了頓,手摩挲在她臉上,漸漸紅了眼圈,“安安,你這個樣子,讓我和你爸爸可怎麼辦?”

    林思安本來正望著天花板發呆,此刻像被針刺了一下,轉過眼望著母親,輕輕地叫:“媽媽……”

    林母的眼淚霎時落了下來,“安安,媽求你……孩子我們還可以再要的,你和嘉臣都還年輕……”

    林思安眼波動了動,指頭勾著林母的手,“別哭了……”

    “你見見他吧,他就在門外,這些天一直守著。”

    她靜靜地閉上眼,睫羽的影子垂下來,掃在眼瞼上,輕輕顫了顫。

    樓道裏,顧嘉臣的手還扶在門把上,此刻慢慢放了下來。

    他靠著牆站了一會兒,望見自己衣袖上沾了些煙灰,輕輕撣了撣,那層灰飄在空氣裏,像投進水裏的墨漸漸蕩開,下一秒,又散開了。

    牆上的指示燈是亮綠色的,顯得那幾個字別樣驚心,看得久了,眼裏澀得像灌了鉛似的。他揉了揉眉心,接連幾日夜不成眠,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一樣累。他不敢想,不敢想林思安,不敢想夭折的寶寶,他是這樣不稱職的父親,竟要在失去孩子的時候才知道孩子的存在。後來他曾聽顏唱唱說過,林思安的妊娠反應很嚴重,頭暈乏力,倦怠嗜睡,吃下去的東西沒一會兒就又吐了出來。她甚至還患著輕度的抑鬱症,幾次被查出有流產的先兆。那些時日,最最應該陪在林思安身邊的他,竟然什麼都不知情,他盲目地恨,盲目地不甘,在林思安捨下驕傲、捨下一切來找他時,他的回應竟是一記恩斷義絕的耳光。

    顧嘉臣一拳狠狠的打在牆上,印出一道血印,再也不敢想下去,他怕自己會發瘋,他一定會瘋的。

    手機震動了起來,他努力平復下喘息,冷聲問:“什麼事?”

    “顧少,綁架林小姐的那些人已經找到了……”

    他的手緊緊地攥起,骨節上的血珠滑下來,在地上碎開,蝕骨的恨從眼底極速漫開。他森然的一字一頓,“你知道該怎麼處理……”

    光劃過落地窗,他的影子被拉伸開,顧嘉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是佇立成了雕像。

    他能為孩子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門後響起一聲輕輕的聲音,林母擦著眼淚走了出來,本想當做視而不見,和他擦身而去,卻被他目光裏暗無邊際的悔痛定住,再也邁不開步子,終究是一聲歎,“你進去看看她吧。”

    林思安正縮在被子裏,聽見腳步聲,以為是母親去而複返,也沒有睜眼,直到一隻手靠近她的臉頰,氣息越來越近,熟悉得讓她整顆心都像被油煎了千百遍。顧嘉臣不敢碰她,虛虛的摸了摸,她臉上那層細膩的小絨毛像掃在他心尖上一樣。

    林思安睜開眼,一雙眸子黑白分明,無波無瀾,靜靜的望著他,視線落到他手上的手上,像是被那抹血色刺傷了眼,再也移不開。

    顧嘉臣以為嚇到她,慌忙抽了張紙巾,胡亂團了團,草草擦著,可怎麼也止不住似的,沒完沒了地冒出血來。才要再抽一張紙,卻有一隻手伸了過來,拉過他的胳膊,隔著紙巾,指尖在傷口上輕輕壓了壓。那素白的手背上能看到清晰的淡青色經絡,隨著她的動作,像融在玉裏一樣,一下子讓顧嘉臣酸澀了眼睛。這些天的冷靜霎時魂飛湮滅,他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把將林思安裹進懷裏,吻著她的唇,她的頸,“安安,安安……”

    林思安輕輕掙了掙,便不再動,鋪天蓋地都是他的氣息,那是一張細密的網,網住了她的前世今生。她環上他的肩,任他吻著,多像一出抵死纏綿,“為什麼你沒有來救我……那時我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我那麼痛,一直都在叫你。”

    顧嘉臣的胸口像是被大錘狠狠砸過,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的臉埋在她的脖頸旁,她身上清雅的香味讓他幾乎熱淚盈眶。無論如何,她還在他懷裏,她還在,“是我該死……安安,枉我自詡才思過人,卻連自己最重要的人都保護不了……”

    兩人擁在一起,門外響起輕輕的響動,誰也沒有聽到。

    一道影子投在門上,輕輕一晃便又靜住,像是風吹過池水,再也尋不著半點兒波動。

    有人慢慢走遠,一步一步,似有千斤重,那身藍白條的病號服襯在陽光裏,像一貼古舊的畫,定格在歲月深處。

    林思安的精神漸漸好了些,快出院的時候,有個意想不到的人找了過來。

    季佳安站在門口,宛若一株幽幽而開的山茶花,“思安姐姐,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顧嘉臣不知為何冷凝了眸子,寒聲道:“安安身體不好,不能費神和你聊天了,請回吧。”

    季佳安笑了笑,“顧先生,你這又是何必,思安姐姐有權利知道的。”

    顧嘉臣抿著唇,再也不顧風度,“我讓你走。”

    房內一時寂靜下來,林思安像是有些熱,額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她掠了掠耳邊的發,望著顧嘉臣,輕歎道:“你先出去吧。”

    顧少眼裏漫上了些許霧氣,朦朦朧朧的,看不清,他起身向外走去,經過季佳安時,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季佳安臉色一白,卻不卑不亢的迎上。

    顧少扯出抹笑,沉沉的道:“不要累到她。”

    待他出了門,林思安道:“過來坐吧,有什麼事慢慢說。”

    她病體未愈,臉色還很不好,卻是極善意的,眼裏有抹靜婉的溫柔,季佳安細細地看著,像是聽到誰在歎息。

    輸了。終究還是輸了。

    “我來告訴你一些關於陸之然的事。”

    林思安半點兒驚訝也沒有,輕聲說:“前些日子,我去看了他幾次,他的傷如今沒有大礙了吧?”

    “嗯……已經好很多了……”季佳安望著床頭櫃上的一束花,姹紫嫣紅中,最出挑的竟是那朵純白的百合,內斂潔淨,顧影風華。她的唇角浮起一絲笑,苦澀卻又豁然,“其實你已經猜到我想和你說什麼了吧?你那麼聰明……”

    林思安靜靜地靠在床上,呼吸輕的像飄在空氣裏的煙塵,軟軟的,像是下一秒便要斷掉。

    午後的天空又陰了起來,像一張浸在墨裏的宣紙,透出灰敗,豔陽被埋在暗沉的烏雲後,隱約露出些光,瞄上一圈橙紫色的邊兒,宛若一大幅融了胭脂的舊畫。陸之然抬手推開窗子,些許的風吹進來,頭上的傷口是最先感覺到涼意的,麻麻癢癢,像有無數隻螞蟻在爬,咬著心臟似的煩躁。他想扯掉紗布,卻找不到線扣,只得回身去拿剪刀和鏡子,才舉起手,便從鏡子裏看到站在門口的人。

    他的目光淡淡的,“怎麼突然來了?”

    林思安靜靜地看著他,“來查房啊。”

    他把手裏的東西又放回桌子上,背對著她,問:“身體還好吧?”

    “我明天就出院了。”

    “嗯。”

    “那天你想和我說什麼?”

    陸之然忽然笑了笑,他很少笑,此刻那笑容襯在蒼白的臉上,宛若墜在晨花上的露水,下一刻就要蒸發開來。他輕輕一歎,歎息慢悠悠的化在空氣裏,再也聽不見,“我忘記了。總歸不是什麼重要的事,還是忘了吧。”

    林思安低垂著眼簾,只望著地上的瓷磚,那圖案是小蘭花拼成的,一抹淺藍,又一抹深藍,白熾燈打在上面,映出一塊塊的光斑,花蕊似要滴出淚來,“陸之然,你真殘忍。”

    他像是沒有聽到。

    他問:“你會幸福嗎?”

    她答:“會。”又問,“你呢?”

    他漠然,點頭。

    “不要總是讓自己背著那麼多事,找個人來和你分擔一些吧。”

    他說:“好。”

    “季佳安真的很愛你,不要辜負她。”

    他說:“好。”

    “你們結婚的時候要記得請我,我才不會像你一樣不夠意思,我一定會去。”

    他說:“好。”

    林思安慢慢退出了房間,隔了一道門,誰也看不清誰,腦中卻又不由得回想起季佳安的話,那是一個陌生的故事,她從未聽過,只依稀覺得主角有些似曾相識的熟悉。

    她總以為是自己愛的轟轟烈烈,捨生忘死,原來到頭來不過是一場荒唐的假像,她於他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命門,她卻因膚淺的得之失之而一葉障目,再也不願為他多費一分思量。

    是誰在心底呢喃,縱使情深,終究抵不過緣淺。

    顧少把林思安接回了顧宅,先前發生的事,像一出跌落在歲月間隙的默劇,兩人不再想不再問,好像只有靠著掩耳盜鈴才能活下去,貪圖在這危險的平衡裏,不知歸路。生活宛若漂浮在水面上的氣泡,五彩斑斕,但全是扭曲的,輕輕一碰,便要炸裂開來。

    顧少休了長假,每日在家裏陪著她。夏末已近,連綿陰雨和酷暑燥熱皆已遠去,天空似一汪靜水,再無橫波。

    林思安身體雖好了,卻傷了元氣,一天時間裏,竟有大半是躺在床上度過的。每日睡到午時,顧嘉臣因怕她傷了胃,才把她叫起來吃飯,飯菜自然也是親自下廚,每每花盡了心思,一周竟從未重過樣。望著林思安把菜送到口裏,顧嘉臣的眼神有些巴巴的期盼,林思安卻只當看不見,始終緘口不言。一頓飯吃的倒真有些貴族風範,死氣沉沉,沒有絲毫交流。

    偶爾傍晚在躺椅上凝望夕陽,看那一層燦金複一抹橙黃,終究慢慢退下去,被黑暗包圍,變成一團模糊的影子,顧嘉臣會靠在一旁的欄杆上陪她,眼裏是一彎光海。

    顧少在露臺上置了一個小小的花房,林家的那些名品,被他一樣不剩的複製了過來。閑來無事,林思安最喜歡擺弄那些花草,澆水、施肥、移盆,皆是親自動手。有一次,傭人在擦洗葉子的時候勾了一小片花瓣下來,林思安心疼得厲害,連連輕歎。第二日顧嘉臣便又買了兩盆,更為絢爛招展,價格不菲。她看了許久,卻把其放置在角落,有些東西,破了便是破了,再怎麼努力也彌補不了,遑論替代。

    又是一天深夜,林思安大汗淋漓的被驚醒,猛地坐了起來。床頭的小夜燈跟著亮了起來,那是一種暖藍色,光暈一點點擴大,驅散了黑暗,有溫暖的懷抱擁上來,顧嘉臣眼裏的溫柔更甚那光芒,“做噩夢了?”

    林思安閉上眼,忽然挨到他懷裏,顧嘉臣一僵。這些日子以來,林思安連話都很少跟他說,肢體接觸更是沒有,如今這樣抱著她,只覺得有陣陣幽淡的香味從她衣領裏散發出來,把那空氣都燒得熱了些。他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啞著嗓音道:“安安,還好嗎?”

    林思安搖了搖頭,枕在他胸口處,慢慢平復呼吸。

    視線所及處,是她瑩白的後頸,微暗裏,像蒙著玉一樣的光澤,他的目光燃了琥珀色的火,忍不住低頭吻了上去。

    林思安顫了顫,卻動也未動。顧嘉臣更用力的把她攬進懷裏,那渴望已經燒乾了理智,他把她壓在身下,伸手去扯她的睡裙。那綢子這樣滑,和她的肌膚一樣,幾乎分不清。好不容易被他摸到邊緣,他再也忍不住,手一扯,那黃豆色的扣子便被他扯飛在地上,劈啪跳了兩下。急切地吻落了下來,唇、下頜、鎖骨,還有胸口的那顆朱砂。他的汗水那樣燙,幾乎能灼傷她。她像一葉小舟,在動盪不休的大海裏搖晃,只能依附住他的臂膀……

    天空裏的墨水像是被吸幹了,逐漸透明起來,一層隱約的薄藍滲出,宛若一池靜謐的湖。朝陽初升,光芒打在雲上,嵌了一圈淺淺的金色,未幾,又散開了。

    林思安系上衣扣,坐在鏡子前,她的頭髮更長了一些,幾乎蓋過腰,像緞子一樣,泛著烏亮。她細細的盤了個髻,斜綰了一支檀木釵,又尋了對耳環戴上,輕輕撲了些胭脂,將那蒼白的臉色蓋住,襯得整個人都明豔了些。

    一回頭,顧嘉臣正躺在床上,撐著手笑嘻嘻地看她,一切都像夢一樣,一醒來,便能看到她對鏡梳妝,這實在是一件最美最美的事,“別動別動,古有張敞畫眉,今日我便來效仿一下。”

    他匆匆下床,拿起臺上的眉筆,對著她輕輕描畫起來。林思安笑了笑,任他動作。少頃,他停了手,林思安往鏡子裏一看,竟也畫得標緻得很,“顧少當真了得,談判桌坐得,梳粧檯也坐得,鋼筆拿得,眉筆也拿得。”

    顧少在她額上一吻,望定了她,“安安,你不會知道我現在有多開心。”那聲音輕柔得像浮在清晨裏的霧,輕輕一碰,便要沾一指尖的濕意。

    林思安卻移開了目光,輕聲道:“我想吃翡翠齋的點心。”

    那翡翠齋開在B城最南,且只此一家,從這裏開車過去,大約要三個小時的車程。顧少雖歎了歎,卻也是極高興的,“偏偏就只會難為我。”

    洗漱完,他隨意披了件衣服就匆匆出了門,林思安喊住他,走過去,把他的衣領細細拉好,又將扣子悉數扣上。她抬眼望著他,那眼神像凝著些什麼,又看不清,湊上去吻在他唇上,“路上小心。”

    顧少呆了呆,一顆心像醃在糖罐裏一樣,柔聲道:“在家乖乖等我。”

    她望著他取了鑰匙,換好鞋,開了門,急匆匆地出去。

    那道關門聲猛地響起,好像抖落了空氣裏所有的塵埃,讓她不禁抖了抖。

    林思安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媽媽……”

    “我在你們樓下,嘉臣剛開車離開。”

    她下了樓,在街角上了林母的車,後座上放著她的行李,林母遞來一張機票,“真的要這樣做嗎?”

    林思安靠在座位上,“走吧。”

    一路開到機場,林母抱著她,還是忍不住流了眼淚,“國外不比家裏,你要萬事小心。”

    “我知道,媽媽您放心吧。”

    “你要常給我打電話,否則仔細我去Y國把你揪回來。”

    “嗯。”

    “嘉臣那裏……”

    林思安深深吸了口氣,手搭在行李箱上,往前提了提,淡淡地說:“別告訴他我去了哪里。”

    林母輕歎,“安安,我沒想到,你竟然才是最狠心的那個。”

    臨近中午的時候,顧嘉臣才回到家,一進屋就喊起來,“小饞貓,你的點心回來了。”

    房間裏空蕩蕩的,連回音都沒有,他一間間的找過去,臥室、廚房、陽臺、花房,一邊找一邊說:“不要在跟我鬧了,安安,快出來,點心硬了就不好吃了。”

    整間房子走了一圈,他像是累極,呼吸都有些急促了,眼神卻靜靜的,挺直的背脊微微彎了彎,老態龍鍾一樣。他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把那盒一直捧在手裏的點心放在桌上,還在低聲喃喃,“不是要吃點心嗎?你這樣調皮……吃不到會不高興的……”

    已是初秋,陽光卻還是那樣熱烈,從窗外射進來,照在那盒子上,像電影的慢動作一樣,光和影分散開來,從這頭遊走到那頭。那盒子本是墨綠色,描著幾道精細的龍紋,華麗的不像是食盒,倒像某樣藝術品,此時被陽光一照,那龍好像真的要飛下來一樣,滿眼都是燦金。

    他又一次錯了。

    他以為她終於原諒了他,再回來的路上還在想,明天要帶她回林家,跪在她父母面前認錯,讓他們把林思安放心的交給他。還要帶她回顧宅,和父親講明一切,讓他明白,刻在他生命力的女人必須是她,也只能是她。再來就是記者發佈會,他要在所有人面前說明真相,給她一個說法,她那麼小心眼,這件事不說清楚,肯定一輩子都恨著他。還要儘快再辦一場婚禮,那套婚紗她雖然喜歡,再穿卻還是有些不吉利,要抓緊時間再去換一套。她有小公主情結,精緻的蕾絲和刺繡是少不了的,做工一定要精良,樣花也要細細的挑好,再像上次似的中途改換可是不行的。她還喜歡珍珠,上次綴了一百二十八顆,還覺得不夠盡興。這次定要讓她開開心心,只要她穿得動,綴一千二百八十顆也是沒意見的……

    他的手伸進兜裏,掏出那枚戒指。

    這是那天素雪上飛機之前遞給他的,他一直貼身帶著,本打算今天再重新給她戴上的。

    陽光似乎更熱烈了些,正射在那枚戒指上,飛散出五彩的光。他坐在那裏,閉著眼,一動不動,像沒了呼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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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30 00:18: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一年後

    林思安從市集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手上提著洋蔥、牛肉、番茄、生菜一類食物,還有一些日用百貨,幾乎要把胳膊累斷。

    這座小城鎮什麼都好,就是這點不方便,只在市集建了一家大型超市,一到假日週末,大家都開著車蜂擁過去,場面頗為壯觀。林思安在國內何曾見過這陣勢,來了這麼久還是不能適應。

    路過花店,女主人Alice正抱著幾個月大的兒子曬太陽,林思安又走不動路了,忙把東西放下,逗弄起寶寶來。Alice輕笑道:“我兒子現在就喜歡你,你一抱就笑個沒完,連我這親媽都不認。”

    寶寶眨著一對藍汪汪的眼睛,依依呀呀地揪著林思安的頭髮,笑得像朵花,“他長得也太快了,好像前幾天還沒這麼沉呢。”

    “這麼喜歡,不如和Cavin生一個?”

    “Alice。”

    “好好,我不說,知道你害羞。”

    林思安無奈的笑了笑,懶得再反駁。

    回到租住的屋子,她把滿手的袋子放在桌上,總算松了口氣,幾乎累癱在沙發上。這是間在Y國小城最常見的廉價公寓,天花板很矮,仿佛自己霎時高大了許多,在異國他鄉竟有些許安慰。有獨立的陽臺和洗手間,不用因為生理問題急得把頭髮揪光。洗衣機是公用的,放在樓道裏。林思安有些小潔癖,平日裏的床單衣物都是手洗,她曾經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能把髒衣服扔進洗衣機就已是極限,來了這邊,倒真的自力更生起來。雖然第一次洗的時候就把最喜歡的一件裙子搓出了一個洞,但總算還是慢慢好起來,有時站在晾滿衣服的陽臺上,鼻尖聞著那茉莉花的肥皂香,霎時便覺得生活都美妙起來。

    她把食物塞進冰箱,又換了乾淨的床單,拿出新買的空氣清新劑噴了噴,屋子裏立刻彌漫著小雛菊的香。她伸了伸懶腰,抬手按開答錄機聽留言。

    裏面傳出Ann陰惻惻的聲音,“Jennifer,你敢放我鴿子。”

    林思安一愣,這才想起昨天那玩笑似的約會,沒想到他們竟當了真。

    “Ann,當紅娘好玩嗎?讓你這麼樂此不疲?”

    “Gavin是真的喜歡你!”

    認識Ann是個偶然,若細想,其實也是必然。

    這個小城鎮的生活節奏很慢,不用像在大都市里整日火燒屁股一樣趕去投胎,且極具藝術的浪漫氣息。閒時漫步街道,會看到各種流浪藝人的表演,神情坦然而滿足,這對林思安來說簡直是天堂。

    到這裏的第二個月,她去了Y國聞名世界的博物館,室內肅穆而冰冷,鴉雀無聲。

    林思安本能的有些排斥,總覺得藝術應該是包容且充滿熱情的,而今倒像是雲雀被關進黑漆漆的籠子,再好的嗓音也吟誦不出曾經的曼妙。

    她在一幅作品前長久的凝視,心裏有些似曾相識的興奮,好的畫作和音樂一樣,會讓人連指尖都蠢蠢欲動。

    恍然間想起那年夏天,B市盛況空前的頒獎典禮,她的《漁舟唱晚》被評為大加讚賞,一舉奪魁。那時她是參賽選手中年齡最小的,孤零零地站在臺上像個稚嫩的布娃娃。林思安的名字一度被B市美術家所熟知,更有桃李滿天下的大師指名要收她為徒。

    她一有時間就跑到老師家裏,聽他揣摩畫境還有作者意圖,如癡如魔。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臨摹線條繁複的工筆劃,塗塗抹抹一整夜,真正廢寢忘食。後來林母再也看不下去,心一橫沒收了她的畫板,關箱落鎖再也不許碰一下。林思安在母親面前向來軟弱,不敢為心尖兒上的愛好抗爭,唯唯諾諾的答應下來。日子久了好像就真的忘了自己還有過人的天賦,再碰到昔日恩師,年邁的老人惋惜的搖搖頭,直歎耽誤了一顆好苗子。

    這之後的十餘年,林思安再沒靜下心來認認真真的動過一次筆,偶爾興致來了,也不過是在日記本上信手塗鴉,聊以自娛而已。

    買了畫板和顏料回去。第二天,她便在路旁支起了架子,對著日出小心翼翼的下筆,手顫抖得厲害,並非真的不堪入目,而是心裏早丟了那份自信,總覺得貿然描摹是對昔日的褻瀆。

    對街也有個寫生的女孩,畫好的成品就堆在一旁的籃子裏任人挑選,廉價卻又瀟灑。

    落筆時技巧精准且訓練有素,典型的科班出身,畫風循規蹈矩中又透著三分狂放,應該是那種成績優異卻有些逆鱗喜歡搗蛋的學生。

    兩人互相觀察了許多天,某個黃昏那年輕的女孩走了過來,“我是Ann。”

    林思安訕訕的放下畫筆,下意識地挪了挪畫架,“叫我林。”

    Ann掏出一支煙熟練的點上,瞅著她的畫,狠吸一口,又慢慢吐出來,“你在畏畏縮縮的怕什麼?”

    林思安訝然,“什麼?”

    “你的畫,都是死的。日出卻似黃昏,晴空也像帶著烏雲。林,你是個膽小鬼。”

    林思安被這陌生的女孩一招刺中死穴,霎時啞口無言。

    相熟之後,林思安才知道此女竟然已經離過兩次婚,哪里還是什麼菁菁校園裏的小蘿莉,“我和我那第二個老公結婚才不到三個月,我妹妹就懷上了他的孩子。”

    林思安頓覺驚悚,暗道節哀順變。

    Ann吸煙吸得很凶,一天一包是常事,隔著灰白的煙霧看過來,眼睛利得像貓,“你呢?做這幅被天下人拋棄的怨婦嘴臉給誰看?”

    林思安正醞釀著該從哪兒講起,又聽她道:“其實你不說我也能猜到,像你這種女人,膚白貌美氣質佳,一看就是從小被養在花盆裏的豌豆公主,沒遇過大風大浪,突然心血來潮惦記起出來流浪,想必是在哪個男人那裏傷了肝腸吧?”

    她撩起頭髮,露出耳下三寸猙獰的傷口,“這是我前夫打我時留下的,是叉子,已經捅進來了一半。沒有人管我的死活,他和我妹妹相攜而去,最後還是我自己打電話叫的醫生。你看,愛情裏必須要有個悲劇的炮灰,來映襯主角的情比金堅,誰說愛會教給我們寬容,更多時它是在告訴我們該如何殘忍。”

    林思安只好低下頭和冷硬的烤土豆較勁,她的故事多麼不值一提。

    “可即使經歷了兩次失敗的婚姻,我還是願意相信愛情,女人在這方面總是越挫越勇。”

    林思安不敢苟同,更不敢叫板,在她虎視眈眈的目光下點頭稱是。

    真是離奇的一場邂逅,她和Ann無論性格還是價值觀都相去甚遠,卻也奇跡般的成了朋友。

    某個微風熏然的午後,林思安正在作畫,乍聞哢嚓一聲快門。

    回頭看去,高挑的年輕男子正舉著相機,長長的鏡頭肆無忌憚地指向她,頗為猙獰。

    被發現後,年輕男子便訕訕地放下手竟是眉眼清澈的小帥哥,笑起來虎牙尖尖。

    林思安心情好了許多,決定不再和他計較。

    帥哥湊上來,笑嘻嘻地問:“你是中國人?”

    熟練的B城口音,林思安停在心裏真是餘韻徐歇,可惜不想被打擾難得的好興致,只好裝作聽不懂。

    那邊還在不依不饒,從漢語換到日語,又從日語換到韓語,林思安忍不住開口,“你煩不煩?”

    帥哥興味大起,“我叫簡默,你也可以叫我Gavin。”

    瞥見對街Ann詭異的眼神,林思安好歹沒有再惡語相向,勉強一笑,“你好。”

    簡默是個話簍子,且思維活躍,短短幾分鐘天南海北一通胡扯。

    林思安只得從中合併同類項再提取公因式,得出資訊如下:此人男,二十六歲,在某著名雜誌社任首席攝影師,貌似身家清白。

    當晚某個無聊的女人就拎著一袋蘋果來林思安租住的小屋裏進行人道主義關懷,“今天那個Gavin怎麼樣?”

    林思安正吃著顏唱唱寄來的康師傅,爽得不亦樂乎,點點頭說:“帥!”

    “沒看出來他對你有意思?”

    “沒看出來。”

    美人一拍桌子,湯汁濺了林思安一臉。

    “那小帥哥眼珠子都快貼在你身上了,還不叫對你有意思?我怎麼不見他來給我拍兩張照片?”

    “你這不是在嫉妒我把?”

    Ann挺起波瀾壯闊的胸膛,用肢體語言證明了一切。

    自那天相識之後,帥氣的攝影師Gavin每日都會找林思安搭訕,以敘同鄉之情,眉眼溫柔如水,意圖昭然若揭。

    沒想到竟然真的被對街那個烏鴉嘴眼中,林思安這個准已婚婦女很是汗顏。

    在超市會碰到他,在咖啡館也會碰到他,甚至在女裝店還能一睹其英俊側影。

    他撞上林思安的眼神,便裝出一副驚喜的樣子,滿口的“好巧好巧”。

    向來這也是個頗為稚嫩的孩子,追女生的手段委實生澀得很,只會製造一個又一個的偶遇,以為見得多了,緣分就到了。

    林思安不忍苛責,能讓獵物對獵人心生憐惜,可見這孩子得有多招人疼。

    日子久了,自然能猜到隊裏出了奸細。

    Ann對罪行供認不諱,並且還一臉正氣凜然,“每個人的愛情都應該有一次機會。”

    兩人外出寫生,又碰到拿著相機拍山山水水的簡默,林思安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

    那目光真是太促狹,臉皮再厚的人都要慚愧一下。

    遠處是個精緻的小牧場,牛羊悠閒地吃草,小溪潺潺,風車搖曳。

    偶有風過,傳來麥香陣陣。

    林思安一陣恍惚,B城郊外也有這樣一方麥田,金黃曳地,一望無際。

    那時候顧嘉臣也喜歡帶她去看田野,間或在一片清香中講一講他小時候幹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她低下頭去看,手指上的戒痕已經消失不見,心裏沒來由地一陣恐慌。

    人是多麼可悲的一種動物,總是要在觸及回憶時才恍然明白自己正在消磨什麼,即將失去什麼。

    顏唱唱不遠萬里還要打電話來羞辱她,“長夜漫漫,我就不信你一點兒都不想顧嘉臣。”

    怎麼可能不想?

    於是Ann又說:“一邊想念,一邊自虐,你這不是犯賤是什麼?”

    她永遠都孤立無援的和所有人站在對立面,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懂她的人,偏偏就是顧嘉臣。

    她只是想找到一種跟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了自己的成績,再回去和顧嘉臣平等的生活。

    竟然這麼難。愛上顧嘉臣那樣的男人,似乎就註定了一輩子都是仰望的姿勢。

    素來行為彪悍的Ann對這種苟延殘喘的愛情很是莫名其妙,“你還愛他嗎?”

    林思安甚為苦澀地笑了笑,若不愛,何苦把自己逼得出逃千萬裏?

    “那你們究竟為什麼會搞成這樣?他對不起你,你無非是原諒和不原諒兩條路,現在這算怎麼回事?”

    “你不懂,我們之間的問題,遠不止這些。”

    “我的確不懂。林,只有這種在城堡裏唯我獨尊的公主才會活得這麼明白。我老實告訴你,倘若我前夫現在丟下我妹妹回到我身邊,那我一定會繼續和他在一起,因為我愛他。人生短短數十年,我們沒有時間和自己較勁的。”

    林思安心底火辣辣地一疼,被人這麼赤裸裸地瞧不起,真讓她有種被當眾剝皮抽筋般的屈辱。

    來到Y國一年多,她從未和顧嘉臣聯繫過,每次和母親通電話,也都忍著不敢問,倒是母親欲言又止,憋得難受。

    某天上網時在財經版塊看到了他的照片,女記者用來種種華彩斐然的讚美詞來形容這位年輕有為的顧少,使其一時在Y國聲名鵲起。

    她告訴簡默自己已經結婚,那死心眼的小帥哥馬上就反問:“他是誰?為什麼沒看你戴戒指?他為什麼不陪你一起出來?”

    林思安一時語塞。

    誰能想像得到顧嘉臣的未婚妻只是個在郊外租住低矮簡易樓,日日苟延殘喘能吃袋康師傅就算改善生活的女人。

    就連Ann都是在看了他們的合影之後,才相信林思安不是在信口胡謅,“天啊,我的丈夫要是這樣的男人,他就是犯了天大的錯,也沒什麼不可原諒的了。”

    小帥哥簡默攻勢日益兇猛,並已學會用輿論造勢,某天夜裏在林思安樓下喊:Jennifer!I love you!”

    驚起口哨陣陣。

    頂著房東太太促狹的眼神下了樓,林思安在他似水又似火的目光下再一次坦言,“我真的結婚了。”

    “我只希望你能給我一個你不愛我的理由。”

    真是白瞎了這麼一副風流貌,感情上竟是這般才疏學淺。

    哪里還需要什麼理由?不愛你就是最大的理由。

    轉眼在Y國又待了半年,林思安算了算日子,訂好了回國的機票。

    簡默以為她不再回來,嚇得小臉煞白。

    林思安一副鐵石心腸,很肯定地告訴他,“我確實不再回來了。”

    小帥哥黯然神傷,回家憋了兩日,竟也收拾好了行囊。

    臨走時,簡默上前抱了抱她,“思安,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蜜語甜言更兼美色在前,林思安忍不住心底一暖。

    “你會找到真正適合你的女孩。”

    Ann斜斜地叼著一根煙,瞅著她,“想通了?”

    林思安低歎,“我是回去參加舊情人的婚禮。”

    Ann譏諷地大笑,“扔了丈夫,攆跑了新歡,又回去參加舊愛的婚禮,你這個女人真是不知好歹。”

    林思安但笑不語,未免對這評價受之有愧,馬不停蹄地趕回來B城。

    林母也被她折騰得磨硬了心腸,越來越聽之任之,“你床底下的那個箱子我沒扔,鎖在花房裏了,你若還想要,就拿回來好了。”

    林思安扯出一抹笑,迎著夕陽淡淡地說:“還是扔了吧。”

    給顧嘉臣打了電話,不過半個小時,那本應和文件較勁的男人就趕了過來。

    近兩年不見,他清減了不少,目光卻越發迫人了。原來的他是只時刻微笑的狐狸,算計陰狠都藏在肚子裏,眼底總是如坐春風的笑意,如今卻成了一匹獨行在雪原裏的狼,冰冷淩厲。

    他甩上車門,在林思安面前一米的地方停下來,目光久久地定在她身上。

    她說:“幾天後是陸之然的婚禮,你陪我一起去吧。”

    顧少低啞著嗓音,“這就是你叫我來的目的?”

    林思安輕描淡寫地答:“對。”

    顧嘉臣氣得轉身就走,猛地撞上車門,好大一聲響。

    林思安也不去追,坐在露臺上擺弄花草。片刻,顧少又風風火火地折了回來,冷著臉坐在沙發上,苦大仇深地望著她。

    手一哆嗦,一盆劍蘭就被她剪了個二級殘廢,未免林院長怒髮衝冠,她只好放下屠刀,轉身面對另一位債主。

    對視良久,二人異口同聲地說:“你還好嗎?”

    又同時沉默,顧嘉臣閉了閉眼,澀聲道:“你怎麼忍心問?”

    原來大家都對這種貌似忠良的關心敬謝不敏。

    林思安沏了一壺茶,沸水濃煙,待新芽沉了,又滿上兩杯,推到他面前。

    顧嘉臣一直在看著她,目光像雨落新荷,一層淡,一層傷。

    “你的公司業績越來越好,最近談成的幾筆大生意更讓你顧少在國外聲名鵲起。我偏居Y國小城都能看到關於你的報導。”

    顧嘉臣淡聲道:“而你卻離我越來越近。”

    “可我卻很快樂。我不再是活在你羽翼下的小顧太。”

    林思安的直言不諱又一次刺傷了顧少,好在他已練就銅皮鐵骨不壞身。你想讓我說什麼?偏偏我就什麼也不說。讓你時刻記著後面有個男人翹首以盼的身影,飛也飛得不踏實。

    陸之然的婚禮在一家酒樓舉行,伴郎楚哥威武在側,身形幾乎要頂過兩個單薄的新郎。

    想是多喝了幾杯,楚哥拉著林思安心有戚戚,“我當初一直以為,跟他牽手白頭的人一定會是你。沒想到世事難料,今天你竟然還能心平氣和地祝他和別的女人百年好合。唉,你們都長大了。”

    林思安笑笑沒說話,看向遠處,陸之然一身得體的黑色禮服,乾淨而優雅,遊走往來間,哪里還有半分懵懂青澀。

    再也認不清當年的那個白衣少年。

    角落裏,顧嘉臣遞來一支煙,“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和思安一定會盡力幫忙。”

    陸之然不卑不亢地接過,淡淡道:“多謝。”

    兩人站在一起,已然有些勢均力敵的態勢。

    顧少不禁暗歎,這個孩子的確優秀得令人豔羨,工作不過幾年,連番升職,如今已是公司最年輕的副總,假以時日,定是業內不可小覷的對手。林思安看人的眼光恰如箭矢破空,正中靶心,一招落地,精准得讓人心驚。

    “沒想到,你還是把他讓給我了。”季佳安慢聲說,臉上的笑容和陸之然如出一轍,空洞而程式化。

    “不能叫讓吧,你相不相信緣分是天註定的?陸之然從一開始就屬於你,是我不自量力地非要爭上一爭。”

    季佳安一愣,“你和顧少?”

    林思安斂了眼睫,“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為什麼要關心別人的愛恨情仇?”

    “我真是搞不懂你。告訴你那些話之後,我滿心以為你會和之然再在一起。”

    林思安笑道:“人的這些情情愛愛又沒有開關,不能一拉一合間就收放自如,我和陸之然互相折磨了這麼多年,什麼感情也都消耗淡了。”

    “其實顧少吃呢乾淨找過我。”

    林思安奇道:“找你?”

    “是。大致的意思是讓我趁早做好接手陸之然的準備,也不用再費心機撮合你們,他死也不會放過你,橫刀奪愛的事能做出一次,自然也能做出第二次。”

    漂亮的新娘子輕歎,“能讓一個男人對你這般勢在必得,你還有什麼好委屈的?”

    林思安都被氣笑了,跑到別人面前丟人現眼,顧嘉臣你可真給我長臉。

    去洗手間補妝,出來時她看到斜斜靠在牆上的陸之然。

    醉眼嫣然,卻更顯目光專注。

    望過來時,是要將人溺斃的深邃。

    一時都沒說話,頗有些進退不能的尷尬。

    他們已經生疏到不知如何向對方開口的地步。

    還是他出言調侃,“你瘦了,也黑了,不漂亮了。”

    風吹日曬半年多,小百合也要變身狗尾草。

    林思安虛心承認,“的確,憔悴了不少。”

    陸之然點點頭,“真醜。”

    林思安不禁笑出聲,頰邊酒窩乍現。

    陸之然低下眼,睫羽顫若秋蓮。

    他似乎真的已經醉得很厲害了。

    “我曾經甚至想過拋下一切帶你私奔,躲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幾年以後再拖家帶口地回來,所有的事可能就會容易得多。”

    林思安望著他,像聽一個和自己無關的故事,專注而淡漠。

    “可是我做不到,我知道你也一樣。我們不能對別人絕情,只好對自己殘忍。”

    陸之然笑起來,明朗清澈一如四月晴天。他素來背負得太多,漸漸連笑容都是不清醒時的放縱,“我倒寧願告訴自己,即便你和那個女人在一起又怎麼樣?興許不過就是兩年歡愉,到底逃不開七年之癢,中年危機,終成一對怨偶。我甚至會幻想你老了以後能有多不講理,多招人討厭,想著想著便也覺得,這個女人……終究也只是一個女人而已。”

    林思安極慢極慢地眨了眨眼。

    他的幾個同事結伴上廁所,瞅見過道裏的陸之然瞪起眼睛,“你不去陪新娘子,在這裏幹什麼?這麼快就惦記上娶二房了?”

    醉醺醺的一巴掌拍在林思安肩上,“之然,你可不能對不起弟妹啊。”

    可憐的准二房一個趔趄,被姦夫扶住才將將站穩。

    幾人搖搖晃晃地進了廁所。林思安掙了掙,陸之然的手卻紋絲不動,更是用力把她擁進懷裏。

    林思安一顫,渾身上下都是違和感。

    陸之然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們不要再聯繫了好不好?這是最後一次。”

    她愣愣地聽著。

    他卻笑起來,“等你死了,或者等我死了,再到對方的墳頭上敬一杯清酒吧。那時候也就真的不存在什麼沒齒難忘的愛恨了。”

    這是今生陸之然對她唯一的一個承諾。

    竟是跟她約定不死不見,非要到你死我活的境地才能兌現。

    顧嘉臣曾問過她,倘若時光倒轉,她會不會選擇和陸之然相識。

    那時她毫不猶豫地說不會。

    而今反倒真的有些含糊了,和生生死死聯繫起來的羈絆,究竟太深,還是太淺?

    她在抬眼間望到前方佇立的人影。

    不知看了多少,又聽了多久。

    顧少面無表情,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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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8-29 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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