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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南朝春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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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4 23:58:17
第一百章 同意了

    直到眾人散盡,蘭陵王才壓了壓帷帽,跳下馬車,來到大門外。

    看到他過來,還在外面閑聊的僕人們連忙拉開大門,迎著他走了進去。

    蘭陵王徑自走向院落。

    院落里,張綺正站在一株白楊樹下,她低著頭,華美的桃紅裳服隨風飄揚,看她一動不動的出神著,蘭陵王腳步頓了頓。

    他慢慢來到她身後。

    眼前的少女,腰細不盈一握,長達腰間的墨發在陽光下閃著光,仿佛有芳香流溢。

    他伸出手,正準備撫向那墨黑的長發,手伸到半空又頓了頓。

    負著雙手,他看向她,低聲喚道︰“阿綺?”

    陡然聽到他的聲音,張綺驚醒過來,她急急轉身,仰頭對著一臉嚴肅的蘭陵王,她美麗的眸子晶亮亮的,“長恭,你回來啦?”

    她碎步上前,仰著臉端詳他一會,伸出手,用衣袖輕輕地沾去他額頭上的汗珠。她的動作是那麼溫柔,眼神是如此明媚歡喜,靠近他時,吐出的芳香之氣沁人心腹。

    剛才當著數千人,言辭咄咄,妖艷高貴的少女,一看到他又變回了小女人。

    這樣一個絕美多情又善作偽的小女人,怕是所有男人的魔障吧?

    張綺細細地把他臉上的汗珠拭去,拭盡後,她仰望著他,溫柔如水地喚道︰“長恭。”她伸出手摟住他的腰,把臉擱在他的胸口,靡而脆軟地喚道︰“你別惱我了。”吳儂軟語,這般含情含怨地道出,直能讓人酥到骨頭里。

    蘭陵王暗嘆一聲,他伸出雙臂,回摟住她。

    低下頭,看著張綺唇角泛起的笑容,他低啞地說道︰“好”

    蘭陵王凝視著她,對上張綺撲閃的大眼,他低啞地說道︰“昨晚你說的事,我應承。”

    昨晚求的事?

    張綺雙眼大亮,她激動起來,顫著聲音,她不敢置信地說道︰“你,你都應承?”也許是過于激動,她的眸子中飛快地涌出兩漲淚水,她哽咽的,驚喜莫名地印證道︰“長恭是說,如果你厭了倦了我,或有他人索取,你承諾不會把我送出去?”

    蘭陵王凝視著她眼中的淚水,應道︰“恩。”

    張綺的唇顫了起來,她小心翼翼地又說道︰“若是將來的主母容不下阿綺,長恭也願意許阿綺一條活路?”她這句話說得特小心,特小心,仿佛怕自己的語氣重了,說得急了,他便會反了悔去。

    蘭陵王凝視著那順著她的臉流下的淚珠兒,雙臂陡然一緊,他把她按在胸口上,低聲道︰“是,我會給你一條活路”

    他說得斬釘截鐵!

     隨著蘭陵王的聲音一落,一種難以形容的狂喜涌上張綺的心頭。她從來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事,居然這麼快就得了他的應承?他居然應承了?她還以為,他與天下的男人一樣,看到罕見的美人,便把她當成自己的禁臠,便是自己不要了,也斷斷不會放她的自由!

     無邊的狂喜,一波又一波襲來。夢中那劇烈的痛楚,醒來後處處逢迎的小心,午夜夢回時的擔憂,這一次,全部都化成了煙灰!

     他答應許她活路了!

     他答應了!

     也許是喜悅太強烈,也許是這個壓在心頭的巨石太沉太沉,無邊的狂喜之下,張綺頭一載,竟是暈了過去。

    直到她軟在懷中,急急摟住的蘭陵王,才發現她竟是喜得暈厥了。

    ……這個小婦人,任她千般狡詐,所求所思,卻只是這般卑微麼?

    他雙臂一收,抱著她走向寢房。

    張綺睜開眼時,第一反應便是含著笑,頭腦還處于渾沌中的她,一時還沒有想起蘭陵王的承諾,她只是本能地記得,自己很高興很高興。

    傻笑了一陣後,雙眼漸轉清明的她,記起了昏迷前發生的事。她側過頭去。

    目光一掃,她看到了坐在五步處的塌幾上,正蹙眉書寫著什麼的蘭陵王。

    聽到西西索索的響動,蘭陵王放下手中的筆,低聲道︰“醒來了?”

    “恩。”

    張綺從床上爬起,她歡喜地跑到蘭陵王腿前,跪坐在桃木地板上,她抱著他的大腿,把臉枕在他的膝頭傻笑起來。

    蘭陵王低頭,看著歡喜成這樣的張綺,他嘴角一揚。

    伸手撫著她的秀發,他突然說道︰“阿綺,若是你有了孩兒,那又如何?”

    張綺一呆!

     她小心的,透過眼睫毛看向蘭陵王……他陡然問起這個問題,她實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不知道怎麼回答,才不會激怒蘭陵王。他與她,才剛剛和好呢。

    尋思了一會後,見蘭陵王還盯著自己,還等著她的回答。張綺低下頭玩著手指,小小聲地說道︰“我不知道……我沒有過孩子,不知道呢。”

    剛說到這句話,張綺心口驀地一痛,突然記起,前世時,她在當人姬妾時,便被下了藥。直到她跟了那夫君數年都生不出孩子,去找一個著名的大夫診治時,她才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有孩子。

    這不奇怪,如她這樣出身的伎妾,很多都會被主母下藥。她也知道,憑自己現在的樣貌,蘭陵王只要一定下婚約,他的妻室和岳母家里,便會千方百計給她下這種藥……狐媚的女人,最是招人痛恨,不絕了她的後路,難道等她找機會翻身?

    記憶中的那種藥,十分傷人身子,前世時,她雖然也是美貌無匹,可那美貌純粹是屬于婦人的妖媚,遠沒有現在這麼健康,清澈通透,鮮艷欲滴。

    想到這里,張綺小小聲地說道︰“我真不知道。”

    蘭陵王伸出雙手,放在她的腋下把她提起置于膝上。凝視著她的雙眼,他低低地說道︰“如果此番回到齊國,你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又當如何?”

    張綺眨巴著大眼,傻呼呼地搖著頭。

    他把她按在懷中,沉聲說道︰“你記住,你是我的婦人,只要我活著,便會護著你。”所以,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

    張綺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

    原來他那麼爽快地答應給她自由,是肯定她離不開自己。

    張綺沒有反駁。

    不管如何,他都應承了,都給了她諾言。到得那一天,她會想法子逼他兌現諾言的。畢竟,他是這麼驕傲的男人!

     心結放下的張綺,懶得尋思了。她摟著他的頸脖,臉摩挲著他初生的,青青的胡渣子,自顧自地傻笑起來。

    這婦人,竟是快活至斯!

     蘭陵王突然也不想說什麼了。他抱緊她,任由她傻呼呼的一會笑著,一會轉過臉,在他的臉上胡亂親著,直親了自己一臉的口水。

    暖洋洋的陽光,透過紗窗照在兩人身上,直讓人懶得連一根手指頭也不想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聲傳來。

    一個侍衛的聲音從門外朗朗地傳來,“郡王”

    “什麼事?”因為摟著張綺,享受著她的胡亂親吻,雙眸微閉的蘭陵王的聲音中,透著罕見的慵懶。

    “周國大塚宰在府中設宴,請郡王攜愛姬一並與宴。”

    “知道了。”

    外面的人並沒有離開,他頓了頓後,又說道︰“映月公主與眾位貴女遞上貼子,說是仰慕張姬,想邀她明日一道游治。”

    蘭陵王沉呤了一會,道︰“不必了。”

    “是。”

    那個腳步聲剛剛離去,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這次的腳步聲多了些,有點雜亂。

    不一會,腳步聲便在門外停了下來,一個有點年邁的聲音響起,“郡王”

    “什麼事?”

    “河南王率領秋公主到了周地,明日可入長安城。”

    蘭陵王摟著張綺的手一松,他轉過頭,蹙眉問道︰“國內發生了什麼事?”

    “十二天前,太皇太後下令,廢高殷為濟南王,高演即帝位于晉陽,改元皇建。屬下以為,河南王此次前來,是邀請周人參加我國新帝即位之慶。”

    這個消息對蘭陵王來說,是好消息。他微笑道︰“我知道了。”

    那人退下後,蘭陵王放開張綺,展開帛書快速書寫起來。

    忙了半個時辰後,他頭一轉,看到張綺還站在旁邊,只是看著紗窗的目光怔怔,顯然在出神,不由問道︰“想什麼?”

    張綺抬頭看向他,先是反射性地嫣然一笑,然後才低聲說道︰“我們,快要回齊國了嗎?”

    雖笑得燦爛,可掩不去那惶惶不安。蘭陵王凝視著她,溫柔地說道︰“恩。”頓了頓,他輕輕說道︰“不用擔心。”

    張綺恩了一聲,她側過頭看著他,好奇地問道︰“秋公主是什麼人?”

    “秋公主?”不明白張綺怎麼提起她,蘭陵王蹙起了眉。

    張綺抿唇悄笑,小小聲地說道︰“出使外國這等事,她一個公主要不是有什麼事,是不會來的。”

    蘭陵王瞟向她,搖頭說道︰“你到是心細。許是來玩的吧。”說到這里,他看向一側的沙漏,道︰“中午了,你睡一下。”

    張綺恩了一聲。

    蘭陵王提步就走,剛握上門把,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回過頭來。看著張綺,他唇動了動,終是什麼也沒有說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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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張綺的反擊

    太陽漸漸西沉。

    今天的大塚宰府第,十分的熱鬧,只是這種熱鬧與往昔不同,隱隱中,有著幾分古怪。來來往往的賓客,便是滿面含笑的寒喧著,那笑容底,也透著幾分小心。

    大紅的燈籠,掛滿了府中的第一個角落,大門外,更是紅緞鋪開,一直延伸了百米遠。

    這一點,在向來講究奢華氣派的陳國,那是常見之極,可在這提供節儉的周地,卻難得一見。

    十幾個美貌婢妾穿著華服,站在道路兩側,恭敬著貴客臨門。不遠處,更有幾顆腦袋鬼崇地伸出,不時地向前方的路口眺望著。

    “那蘭陵王來了沒有?”

    “還沒呢。”

    “好想看看他那張姓姬妾美成什麼樣”

    “噓,小聲點”

    ……

    熱鬧的大堂處,有幾個手持佛珠,低頭念著佛語的光頭特別顯眼……這宇文護設宴,也把長安附近的幾位高僧也請了來。

    一個十三四歲的樸素少女,和眾人一道看向路口處,她低聲問道︰“吳媼,那個張氏阿綺,真有那麼美嗎?”

    吳媼是個佝僂的老婦,聞言她慈愛的一笑,道︰“傻孩子,那種姬妾最美最能干又怎麼樣?她是翻不了身的。”

    剛說到這里,她急急把少女一拉,兩人向後退了幾步,躲在一根大柱子後,悄悄看著走來的一隊盛裝女子。

    看著那走在最前面的少女,吳媼低聲道︰“女郎,女孩家輕易不可對丈夫心動,你看你那大姐姐,生得美又怎樣?最得寵愛又怎樣?這兩日瘦了多少,看她這樣子,這道坎過不去,怕是永遠也不快活。”

    小少女連忙點頭,可她明顯對張綺更感興趣,眨巴著眼,她又小聲問道︰“可是媼,我聽說那個阿綺中吳郡張氏的姑子呢……她又生得這麼美,那吳郡張氏,怎麼就不多疼她一點,非要把她送給齊人做妾侍呢?”

    “吳郡張氏?”那吳媼冷笑一聲,她認真地說道︰“女郎,她便是吳郡張氏的姑子,也遠遠不能與你相比你可不是那些可憐的,把嫡庶看得比天還大的漢家子,你是破野頭家的女兒,你的父親是周國宇文護,便是生母地位最低,這個周國,也沒有人能逼得了你的父親,更就沒有人能脅迫你去為人姬妾。再過一年,會有很出色的丈夫手持大雁前來,他會為你卻扇……孩子,這種明媒正娶的風光,那張氏阿綺永遠也不會有,你千萬不要羨慕她。”

    明年?年方十三的少女臉紅了紅,她咬緊了唇。這時的女子,普遍嫁得早,十四歲嫁人的比比皆是。

    正在這時,喧嘩聲四起,好一些聲音同時叫道︰“來了,來了”才叫到這里,那些人感到不妥,便又急急住了嘴。

    雖然不再有人叫喚,可這時,所有人都專注地看向路口。

    路口處,出現了一輛馬車。馬車旁,各有十個黑衣甲士隨侍。

    看著那華麗的馬車越駛越近,越駛越近。在馬車停下後,車簾一掀,一個黑衣青年走了下來。

    黑衣青年一走出,人群驀地躁聲大作,饒是一再壓抑,也有好十幾個少女同時輕叫道︰“啊,蘭陵王”叫聲雖輕,掩不去那狂喜和渴望。

    吳媼旁邊的少女,這時緊緊揪著她的衣角,她呆呆地看著蘭陵王,突然發現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得又慌又亂,覺得臉孔熱熱的,一種難以形容的沖動,一種喜悅夾著酸澀同時涌出心田。

    就在這時,蘭陵王轉過身去,他伸手從馬車中抱下了一個少女。

    隨著他把那少女朝地上一放,隨著那少女抬起頭來。吳媼感到手腕一痛。

    她低頭看去,只見自家的女郎白著臉,喃喃說道︰“也只有她這樣的,才配得上他……我要是也這般美,可多好?”那樣,就不會在這里空自相思了,那樣,看到了中意的人兒,便敢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那樣,不管那人是如何了不起,自己也可以給他一個驕傲的笑容,而不似現在這般,只能藏著躲著,黯然渴望著!

     吳媼看著自家女郎又是自形慚穢,又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下一急,連忙扯著她向後退去,不一會,兩人便消失在樹林中。

    與那少女一樣,此刻失魂落魄的女郎不知有多少。

    蘭陵王牽著張綺的手,朝著大門走去。

    隨著他到來,四周越來越安靜,越來越安靜。

    正在這時,一個笑聲傳來,“蘭陵郡王駕到,有失遠迎了”笑聲中,大步走來的是宇文護的第二個兒子宇文秀。

    宇文秀是宇文護的嫡次子,他沒有宇文成那麼會討父親的歡心,這一次要不是宇文成一再地落了臉,也輪不到他出來待客。

    因此,宇文秀看向蘭陵王時,眼神便和善多了。

    宇文秀的聲音一落,一個清亮的笑聲隨之傳來,“蘭陵郡王好大的福氣,想當初我等在建康皇宮挑選世家姑子時,簇簇一堂的美人中,你這位張姬面目最普通……怪不得當時,郡王定要索她為姬,原來這美人兒是藏了的。”

    說話的聲音,清亮儒雅,說話的人長身玉立,修勁如竹,皮膚白淨氣質沉穩,正是曾經出使過陳國的周地三大美男之一的宇文純。

    圍在宇文秀身周的眾周地貴族子弟,都沒有聽到過這段故事,現在宇文純這麼一說,頓時都有了興趣。

    此起彼落地取笑聲中,蘭陵王低頭看向自出現在眾人面前,便低眉斂目,安靜乖巧的張綺,笑了笑沒有答話。

    這時,從後面大步走來的衛公直也不無遺撼地說道︰“是啊,當初我還是第一個選的,可選來選去,卻漏掉了最美的那顆珍珠。”

    衛公直與宇文純言笑晏晏,話里話外,卻是把張綺卑賤的身份道了個明白。

    一時之間,上午時,被張綺那華美驕傲的一筆震住的少年人,同時嘻笑起來,看向張綺的眼神中,也多了幾分輕薄和無禮,仿佛她還是那個任人挑選,可隨意把玩的姬妾。

    聽著這笑鬧聲,張綺清楚地感覺到,蘭陵王握著自己的手硬了硬。

    ……天下的丈夫,很少有不愛顏面的,這些人著意輕賤自己,也是在落蘭陵王的臉。

    嘻笑中,一個有點尖哨的大笑聲傳來,“不過話說回來,張姬之美,實實是罕見。高長恭,上次我拿十名美姬換你這個婦人,你不肯,這一次我再加一把價,二十名美姬和上等駿馬二十匹換她一人,如何?”

    他咧嘴一笑,陰森森地說道︰“本郎君最近發現,新斃的婦人,那陰谷最能挾人,其滋味之美無可比擬……”

    聲音一出,四周原來響亮的女子嬌笑聲都是一止。而站在兩側的美貌婢女們,更是齊刷刷白了臉!

     開口之人,正是宇文成,這個宇文成,一出口便是天價,而他索要張綺的目的,並不是用來把玩,而是要把她弄死,要玩她的屍體!

     當然,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那麼用天價索要張綺就是借口了,他只是要羞辱張綺,激怒蘭陵王而已!

     感覺到蘭陵王握著自己的手驀地大緊,心知他不能出面的張綺,連忙輕輕的反手一握。

    她慢慢抬起頭。

    隨著她一抬頭,眾人只覺得眼前容光勝雪,眉目秀致如湖山落日,直是逼人雙眼。

    在一瞬短暫的安靜中,張綺轉眸看向宇文成,與被宇文成的一席話駭得破了膽的眾女不同,她的眼神明澈如水,從容中透著說不出的瀲灩。

    靜靜地看著他,直盯得宇文成臉色一沉,忍不住要向她發火時,張綺憐憫地輕語道︰“宇文郎君,你失態了……既驕且躁,惡毒丑陋,郎君是潑婦麼?”聲音輕緩從容,婉轉嬌柔而來。最平常寧靜的語氣,卻因她那一份憐憫,那一縷不屑和高高在上地指責,硬生生的,把宇文成映襯成了一個愚魯粗鄙之人!

     剛才眾人還在恥笑張綺身份卑賤,這一轉眼,這個身份最為卑微之人,卻用一種極為矜貴和高高在上的目光,憐憫的教育了宇文成一番!

     此刻,這個出身卑賤的少女,哪里還有半點卑賤之處?其舉止做派,眼神語氣,渾然一副最最高貴的世家嫡女模樣……

    不遠處,正與眾世家子並肩而來的盧俊等人,看到美麗中盡量華貴的張綺,不知不覺中竟是想道︰也不知那遠在建康的吳郡張氏,知不知道她們棄去的私生女是這般風姿?如果放在魏晉,朝庭還能公正地憑借九品中正來尋訪人才時,這張氏阿綺,只憑今日之舉,便已舉目矚目,成為名士紛紛結識,眾生傾倒不已的風流人物了。

    可惜,今不如昔。現在的世道,出身是嫡還是庶,遠比才華學識風華更重要!

     隨著宇文成氣得鐵青的臉,和那氣急敗壞的喘息聲,蘭陵王嘴角一揚,他走上一步,擋在了張綺身前。

    蘭陵王伸手按住了腰間的佩劍!

     而宇文成,則是頸項青筋跳動,暴戾之氣無可掩飾他其實不是一個擅長言語攻擊的人,更不是一個真正沉穩有度的人,此刻被張綺如此犀利地反擊了一把,除了暴怒之外,他已無法理智地應對此事。

    再這樣下去,要鬧出事了。

    見勢頭不對,宇文秀連忙朝左右瞟了一眼,當下,幾個高大的侍衛走上前來,他們扶住宇文成,不容他反抗地低語道︰“大郎君,還是去歇歇吧。”

    說話之際,他們硬生生地把宇文成架了過去。

    宇文成一退,宇文秀轉向張綺,對上她絕美的小臉,他眯起雙眼,秀氣的臉上帶著冷笑,“所謂言能殺人,真沒有想到,張姬有這麼利的口舌”

    已小勝一籌的張綺,卻是又退後一步,她怯生生地躲在蘭陵王身後,緊緊牽著他的衣角,那脆弱而又柔美至極的模樣,哪有半分剛才的凌厲?

    宇文秀其實是非常興奮的,他想,被這個張姬這麼一說,自己那大兄,怕是難以翻身了……他壓住心頭的愉悅,朝著張綺深深地凝視了一眼後,轉向蘭陵王行了一禮,道︰“郡王,請”

    蘭陵王沒有提步,他轉過頭看向宇文純和衛公直等人,淡淡說道︰“那一晚,阿綺之所以掩去面容,便是不想被你等擇了去……她眼力向來不錯”

    語氣淡淡,卻是十足的嘲諷,配上剛才張綺諷刺宇文成的話,簡直是在說,這宇文純和衛公直兩人,也不過是小丑般的人物,張綺的身份再是卑賤,卻也不屑跟隨!

     說到這里,他牽著張綺的手,大步跨入院門。而在他的身後,還被張綺剛才流露出的華美震住的衛公直和宇文純,臉色同時變了變。陡然的,他們同時自形慚穢起來,想道︰早知道張綺阿綺是這般華美逼人的佳人,剛才便不該說那種話,她現在,只怕像輕鄙宇文成一樣,也輕鄙著自己吧?

    目送著那一對漸漸消失在視野中的璧人,吳媼聽到她的女郎低低說道︰“媼,我不妒忌她了。”

    十三歲,容顏剛剛長開的少女,眼中泛著晶瑩,她仰望著那聯袂而去的身影,喃喃說道︰“媼,我總是聽人說,昔日的漢家子,有什麼瑯琊王氏,陳郡謝氏,他們容止出眾,舉手投足盡風華,他們雍容華貴,可以讓人一見便傾倒不能自己。可我明明看到的世家子,都不是這樣的,我便以為那是假的。”

    少女顯得有點興奮,她雙頰紅紅,目光明亮地說道︰“可我現在知道了,那不是假的,你看只是一個南地來的,那什麼吳郡張氏的庶女便是這般風姿了,那些王謝大家的郎君們,定當琳瑯滿目,風儀醉人。”

    這種事,吳媼說不上話。可她看到自家女郎這麼快就從對蘭陵王的痴迷中清醒過來,那是由衷的歡喜著。

    直到陷入憧憬中的少女滔滔不絕地說了好一通話後,吳媼才小心地提醒道︰“女郎,老奴不知道什麼風姿風儀,老奴只知道,貴賤之別,不亦天塹。這個張姬最有風姿,她也只是一個姬妾,而且永遠只是一個姬妾。再說,她長成這樣,也不知將來的郡王妃能不能容得下?如果容不下,這樣的美人兒,很快會枯萎下去,最終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一席殘酷的話,把興奮仰慕中的少女拉回了現實,她呆呆地立在當地,久久不能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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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4 23:59:05
第102章 相看

    此時陽光正好,又還沒有到開宴的時候,宇文府中的花園里,過道間,到處都是周地的年輕貴族。

    蘭陵王瞟了一眼紛紛向他看來的周人,眉頭蹙了蹙,低聲說道︰“宇文府的東西,你都不要踫。”

    她實在是把宇文成得罪得狠了,此刻到了他的家里,還是小心點好。

    張綺恩了一聲。

    聽著她嬌軟的應答,蘭陵王低下頭來。他伸出手,在她披散的墨發上撫摸著,“剛才,你很好。”自感覺到蘭陵王喜歡摸她的頭發後,張綺便很少盤起。

    他知道她聰慧,可沒有想到,她聰慧至此。那麼短的時間內,她便判斷出自己便是受了宇文成的侮辱,也不能輕舉妄動,更知道他一個行軍打仗的丈夫,不擅長如那些腐儒一樣做口舌之爭。

    他原以為,這羞辱得生生受了去,沒有想到,她竟是挺身而出,輕描淡寫一句話,便令得宇文成無地自容。

    ……這個姑子,在自己面前婉轉嬌柔,可面對強橫之人時,卻從無退縮,而是直面相對,美麗的華盛,驕傲得雍容。令得任何人都不敢小看她!

     得到他的贊美,張綺瞬時歡喜得眼楮都眯了起來。她嬌嬌軟軟地喚道︰“真的嗎?”。她歡喜的聲音像蜜一樣甜,仿佛得到他一句認可,比什麼都重要,都更讓她開懷。

    正在這時,一個黑甲衛大步走來,他湊到蘭陵王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聽著聽著,蘭陵王蹙起了眉,他朝那黑甲衛吩咐道︰“派幾人看顧好她。”說罷,他轉身大步走開。

    蘭陵王一走,幾個黑衣甲衛便走了過來。不過他們並不是緊緊跟著張綺,而是散立在十步外的樹林中。

    張綺看了他們一眼,見他們不動聲色間,便布在自己四周。想來不管出現什麼突然情況,他們都能應對。

    心下一松,難得自由的張綺,便信步朝前面的花園中走去。

    花園中,原是人來人往,張綺的存在,更令得眾人頻頻看來。只因有那幾個黑衛在,眾人心有顧及,不便跟上。不一會功夫,便讓張綺來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所在。

    走到一片竹林處,張綺彎下腰,扯了扯被絆住的裳角。

    這時,她聽到隔著一片竹林,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來,“便是這里麼?”

    “是約了這里。五郎,你別走這麼快啊,那書天天都讀呢,耽擱一天沒事的。”從竹林的一側,走出一個小廝。

    那五郎的聲音有點沉,“聲音小一點。”那小廝應道︰“郎君不用擔心,小人聽說大塚宰的女兒,個個都是美人,七娘子也不會例外。”

    那五郎嘆道︰“怎麼不擔心?大塚宰的女兒,身份顯貴,也不知那脾氣是否驕矜,娶了他家女兒,這一生都不能再有第二個女子,不小心不行啊。”

    從這里聽來,那五郎的聲音清脆有力,倒也動聽。

    那小廝聞言,聲音壓低了些,抱怨道︰“以五郎的身世才學相貌,配哪家嫡女不可以,干嘛要相看一個庶女……”

    主僕兩人越走越近。

    見他們竟是朝自己這個方向走來,張綺有點奇怪,她回過頭去,這一回頭,恰好看到百步開外,四個年齡相仿的少女正向這邊走來。可能是看到了散在張綺身邊的黑甲衛,她們走著走著,腳步遲疑起來。

    自己攪了他人相看了。

    張綺轉過身去。

    她剛剛提步,便聽到那個五郎清彬彬有禮的聲音傳來,“這位女郎,你是……”雖努力克制,他的聲音中還是帶著幾分緊張。

    張綺回過頭來。

    那五郎正雙手作揖,目光則緊緊地看著她,隨著張綺的面容一露,瞬時間,一抹驚喜伴隨著痴迷,浮現在這個長相俊俏,一派斯文書生樣的少年眸子里。

    這時,一個黑甲衛大步向她走來,低聲道︰“郡王叫您了。”

    張綺應了一聲,連忙跟在他身後朝外走去。

    那五郎痴痴地目送著張綺離去,慢慢的,一縷紅暈染上他的耳尖。

    目送著張綺消失,他朝小廝說道︰“我們回去。”那小廝應了一聲,伴著少年越去越遠。

    張綺不知道自己無意中招惹了一段情債,她快步來到大道上,正好看到向自己望來的蘭陵王。反射性的,她嫣然一笑,提步向他小跑而近。

    跑到他面前,張綺依戀地喚道︰“長恭。”喚過後,她抱上了他的手臂,“是不是你的那個什麼兄長已經到了?”

    “恩。”

    這時,鼓樂齊響,宴會開始了。

    宇文府中的這場宴會,很熱鬧喧嘩,不過這些熱鬧都與張綺無關。她一直安靜地靠著蘭陵王,哪里也不去,什麼也不吃。宴中,也有數人問她的話中,帶上了攻擊,可張綺低著頭怯怯地受著,與先前的張揚完全不同。

    當然,這宴會關系到宇文府的顏面,席中,他們也不可能做出太過份的事。

    轉眼間,宴席散了。
    ##############################################################

    回到使者府後,張綺感到十分疲憊,暖暖的泡了一個澡後,她把自己丟在塌上,連蘭陵王什麼時候又回來了都不知道。

    張綺再次醒來時,外面鳥鳴啾啾,一輪紅日掛在東方。

    居然到了第二天了。

    她伸手一撐,卻踫到了一個溫熱的軀體,側頭一看,正是蘭陵王。他正背對著她,睡得甚香。

    今天他也睡得這麼晚?

    張綺伸出手去,剛踫上他的肩膀,蘭陵王身子一翻,把她的手壓在了身上。看著正面對著自己的蘭陵王,張綺悄悄抽出手,原本推向他的動作,也改為撫摸。

    蘭陵王的眉眼,只能用美來形容,肌膚是那種怎麼曬也曬不黑的白淨如玉,從眉峰到唇線,無一處不完美,無一處不耀眼。

    如今他睡著,臉部的線條便完全褪去了威嚴沉肅,那斜飛的眼角,上翹的唇線,仿佛隨時隨刻一睜眼,便會眸光流波,勾人魂魄。

    她真不知道,有著這樣面目的他,是怎麼變成今日這般威嚴高貴的?

    不知不覺中,張綺的手指伸入他的唇瓣中……

    陡然的,“砰”地一聲,一人破門而入,伴隨著急沖而來的腳步聲的,還有一個女子嬌柔清亮地叫喚聲,“孝瓘”

    叫聲中,一個少女旋風般地卷進了寢房歡叫聲才剛落地,她整個人便呆若木雞地怔在了當地。

    蘭陵王慢慢睜開眼來,他吐出含著的張綺的小手,再順手拿起被子把她蓋實,然後坐直,蹙眉看去。

    一看到來人,他眉宇稍稍放開了些,“阿瑜?你怎麼來了?”

    面目秀美中,有著鮮卑女孩特有的雪白肌膚的阿瑜,根本沒有聽到蘭陵王的叫喚,她睜大眼,瞬也不瞬地盯著張綺,轉眼間,她的眼眶中淚水汪汪而出,“孝瓘,你納姬妾了?”

    她有點失魂落魄,只是目不轉楮地盯著低下頭,一襲墨發罩住臉孔的張綺,語無倫次地說道︰“你納姬妾了……你怎麼納姬妾了?”

    蘭陵王蹙緊眉峰,他沉聲說道︰“阿瑜,你出去”他聲音微重,“出去侯著吧”

    阿瑜還處于渾渾噩噩中,被他提著聲音一喝,她鼻子一縮,兩漲淚水滾滾而下,轉過身,阿瑜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出去。隨著房門一關,院落中,幾個少女嘰嘰喳喳,關切地問侯聲次第傳來。

    張綺抬起頭來。她低下頭,安靜地拿過衣裳穿起。那個阿瑜傷心中帶著不敢置信的話語,還有她的耳邊響起……總是這樣,她總是這樣,好似不管來得多早,在別的女人眼中,她總是多余的,是插入他人感情中的第三人。

    不過不要緊,她已有了高長恭的承諾,他許了給她活路,他一定會給她活路……

    張綺赤足走下床塌,安靜的,默不吭聲地把裳服穿妥。

    這時,蘭陵王低沉的聲音傳來,“給我著裳。”

    “恩。”

    張綺走到他身前,拿起衣裳給他穿戴起來。

    沉默中,她幫他穿好衣褲,套上靴子,然後低聲喚道︰“進來吧。”

    “是。”

    幾個婢女清脆地應了一聲,捧著洗漱之物依次進入。在她們巧手的穿梭下,兩人很快便煥然一新。

    婢女們一退,蘭陵王便提步朝門外走去。走了幾步,見張綺沒有跟上,他皺眉道︰“怎麼了?”

    張綺低眉含笑,溫柔地問道︰“長恭,阿瑜她,姓鄭,對不對?”

    蘭陵王回過頭來。

    他盯著她,眉峰微蹙,“你不需在意這些。”

    張綺沒有如往常那麼安靜下來,而是又問道︰“這個阿瑜,是與長恭一塊長大的吧?”看那神情,定是曾經親昵無間過。

    蘭陵王不在意地應道︰“別問了,走吧。”

    ……沉默了會,張綺應道︰“是。”

    她低著頭,緊走幾步跟上了蘭陵王。

    隨著他跨出門坎,張綺突然發現,自己竟是沒有想象中那麼害怕。是了,她現在得了蘭陵王的承諾,她有了退路。她想著,只要被傷害一次,她就可以借機離去。

    恩,在以後的歲月里,齊周陳三國,只有陳地最安全,她到時得了蘭陵王贈給的安家費用和人手,便回到陳地,回到故土去。恩,到時再把臉抹黑一些,平安度過此生是沒有問題的。

    只是在這之前,她一定要表現得好一些。如果被傷害了,一定要顯得很淒慘,很可憐才好。還有,對蘭陵王來說,給她錢財不算什麼,可給人就有問題了。要讓他心甘情願地給她一些精銳,又要讓那些精銳心甘情願地跟著她前去陳地,她還要下一些功夫。

    想到這里,聽著外面眾女的嘰嘰喳喳聲,張綺突然期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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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蕭莫的身世

    院落里,站了三個貴族少女,站在最中間的,打扮最為華貴的,是一個容長臉的清秀少女。這少女的旁邊,除了那阿瑜外,還有一個十六七歲的貴族女子。

    三個少女看到蘭陵王走出,同時住了聲。那華貴女子走出一步,朝著蘭陵王嘻嘻笑道︰“孝瓘,為了給你一個驚喜,我們的阿瑜可是緊趕急趕哦。”

    說到這里,她目光轉向躲在蘭陵王身後,低下頭亦步亦趨的卑賤女子,慢慢蹙起了眉。

    三女都在盯向張綺,眼神中不掩鄙夷和好奇。

    感覺到她們地注視,張綺卻越發低下了頭。

    這時,那華貴女子輕緩地喚道︰“孝瓘,這位妹妹便是來自南地陳國的張姬,可以看看她嗎?”

    這是要張綺抬頭了。

    蘭陵王無所謂的低下頭,這一看,他赫然發現張綺悄悄躲在了自己背後,那嬌小美好的身子,這時刻竟有點瑟縮……

    他垂下眼,伸手握緊張綺,淡淡說道︰“恩,她是張氏阿綺,我的愛姬。”

    那“我的愛姬”四字一出,阿瑜的臉色慘白如雪,而另外二女,則同情地看向她,華貴女子更是悄悄伸手握住她的。

    蘭陵王伸手把張綺拉到身前,他看向三女,蹙眉說道︰“你們剛到長安,旅途勞頓,定然是累了,不如先休息一番吧。”

    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後,他在三女臉色大變中,伸手把張綺橫抱而起,提步朝外走去。

    看著他頭也不回地便要離開,阿瑜顫聲喚道︰“孝瓘……”

    聲音脆弱得仿佛一吹便破的紙片,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憐惜。

    蘭陵王回過頭來,他溫和地看著阿瑜,聲音放緩,柔和地說道︰“先去休息吧,我有事要忙。”

    看到他轉頭便走,那華貴女子叫道︰“孝瓘”她叫住蘭陵王,“你這樣抱著她,會讓人覺得你是一個好色之徒的。”聲音殷切,盡是關懷。

    蘭陵王看了懷中的張綺一眼,便是這一眼,令得阿瑜的臉色更白了。望著懷中的張綺,蘭陵王淡淡說道︰“那又如何?”在三女的沉默中,他揚長而去。

    目送著他遠去的身影,一直沒有吭聲的另一個貴女低聲說道︰“孝瓘他看這個姬妾的眼神,你們注意沒有?從來不近女色的人一旦近了女色,便會與以前大不同,只怕這一次難辦了。”

    這話一出,阿瑜再也扛不住,雙手抱頭嗚嗚地痛哭起來。她一邊哭著,一邊朝地上蹲去,努力地把自己縮成一團!

     阿瑜在小時候受過許多委屈,這些年好不容易得到了她應得的,變得活潑開朗,這一下又打回原形了,兩女大為心痛,連忙跟著蹲下去,一左一右擁她入懷。

    張綺縮在蘭陵王的懷中,臉貼在他的胸膛上,一直安安靜靜的。

    沉默中,他抱著她跳上了馬車。馬車一動,他便把她置于膝上,下巴擱在她的秀發上,右手指節在車壁上輕輕叩擊著,也不知在尋思什麼。

    張綺安靜地縮在他懷中,兩人都沒有說話。

    馬車駛動的聲音不徐不緩地傳來。好一會後,張綺輕聲問道︰“去哪里呢?”聲音錦軟甜美如音樂,令人心情愉悅。

    蘭陵王低沉地說道︰“去陳使府中。”

    感覺到張綺身子一僵,他低頭看著她,突然說道︰“阿綺,你的婢女在陳使手中,怎地從不見你提起,你不想討回麼?”

    他聲音很沉。

    張綺抬眸看向他,對上他深邃美麗的眸子,她低下頭扭著自己衣角,輕聲回道︰“阿綠在建康還有舅父親人,我想她能回到故土,回到親人旁邊。”

    “是麼?”

    感覺到他的懷疑,張綺連忙大力地點頭,“恩,是的。”

    蘭陵王兀自盯著她,他揚了揚唇,淡淡說道︰“我還以為,阿綺是沒有把我當成最後的歸宿,不想誤了你那小婢女。”

    這話……恁地尖刻入骨!

     張綺一時不知要怎麼反應的好,在蘭陵王地盯視中,她胡亂地搖著頭,連聲道︰“不是,怎麼會呢。”說到這里,感覺到自己的話沒有說服力,她連忙伸手摟著蘭陵王的頸勃,湊上嘴唇在他的臉上“叭唧叭唧”地亂親一通。

    自昨晚做了這個動作後,她便感覺到,他喜歡她這樣。果然,隨著她的胡亂親吻,隨著她口水涂滿臉,他銳利的眸子微微閉合,俊美絕倫的臉上也露出一抹慷懶之色,已是享受起來。

    張綺吻了一陣後,也有點累了,便把臉貼著他的臉,手指玩耍撫摸著他的喉結,小小聲的,無意識的嘟囔起來,“長恭最好了……阿綺最愛最愛長恭了……”

    她在哄孩子麼?

    蘭陵王瞟了她一眼,卻也懶得阻止,一時之間,馬車中便只有她軟乎乎的帶著誘哄的嘟囔聲傳蕩著。

    過了一會,蘭陵王低沉地說道︰“這一次,蕭莫會與周使一道前去齊地。”

    什麼?張綺大奇!

     在張綺詢問的,不解的眼神中,他說道︰“蕭府,出了一些麻煩事。”見張綺豎起耳朵認真傾聽著,他仔細說道︰“蕭府二房的嫡子叫蕭晏的,一狀告到你們的陛下那里,說什麼蕭莫並不是蕭氏骨血,而是吳郡張氏十二郎,也就是你的生父與他的妻子蕭氏的第三個兒子。當年張蕭氏與多年不孕的蕭王氏同時有孕,蕭王氏早一日生產,在你們大夫人老張蕭氏的操縱下,她們將蕭王氏所產的女兒,與張蕭氏新生的兒子調換了。”

    見張綺瞪大了雙眼,一臉的驚駭,蘭陵王瞟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具體內幕,我也只知道這些。現在張氏大夫人已經承認了。吳郡張氏雖然也是高貴世家,可蕭莫這些年來,在蕭府一直是當族長繼承人培養的,特別是蕭策死後,他更是蕭府呼聲最高的嫡子,是未來的蕭氏族長。如今身份這一揭穿,蕭氏眾人自覺受到愚弄,大為氣惱,而張氏也有不滿的聲音,蕭莫他在陳國的處境,已變得尷尬起來……南陳貴族圈中最重聲名,這個蕭莫,以後怕是寸步難行了。”

    是了,蕭莫是蕭氏長房唯一的嫡子,一出生便是蕭氏族長最強有力的侯選人,何況他又如何優秀?那個蕭晏,只怕找他的錯處已有一些年。查到了這麼驚天的消息,怎麼著,也會讓蕭莫再無翻身的機會。

    蘭陵王又道︰“這個消息知道的不多,蕭莫是聰明人,已在那里鼓動另外幾個陳使,說是一道前赴齊國慶賀新君繼位。”

    “那,那個蕭王氏換過來的女兒呢?她是誰?”難道是張錦?

    蘭陵王回道︰“那個女兒先天體弱,不過百日便夭折了。”

    張綺呆了半晌,又反應過來,“可是,他們帶的禮物不夠啊。”代表一國祝賀另外一國的國君繼位,怎麼也得備有厚禮。他們這次帶來的禮物,都是給周國的,到齊國,總不能空手去吧?

    說到這里,蘭陵王挑了挑眉,“只這幾天功夫,周地的世家,蕭莫已結識大半,那些眼高于頂的郎君,更以他馬首是瞻,財物問題對他而言只是小事。”說到這時,他的語氣中不免帶上了贊賞。

    蘭陵王撫著張綺的墨發,狀似不經意地說道︰“那蕭莫是個能屈能伸的,我看他此次以使者身份前赴齊國,未必沒有長留之意。”

    以使者身份求齊君收留,那起步便高多了。

    蘭陵王的聲音還有娓娓傳來,“不管是在周還是齊,以他的能耐,用幾年爬上權臣之位,不是難事。”他頓了頓,說道︰“我已給陛下去信了,請他許以高官厚祿,留下蕭莫。”

    他語氣中有著幾分篤定,似乎對留下蕭莫頗有信心。注視著低頭尋思的張綺,蘭陵王卻是想著︰便是為了你,那蕭莫也會有幾分留意……

    張綺陡然聽到這等事,心下激蕩不已,一時之間思潮起伏。

    怪不得大夫人那麼反對張氏女嫁給蕭莫了,原來他與張錦,是同父同母的嫡嫡親的兄妹,與自己,也是同一個父親。

    轉眼,她又想道︰要不是一開始鬧到大夫人那里,便扯上了張錦,要是蕭莫只是用手段把自己求了去,說不定大夫人見他執著,給自己下一副絕子藥,便默許了。可他偏偏扯上了張錦,還令得張錦情根深種。

    在她的意識中,蕭莫的身份暴露,與她們三人的糾葛肯定有必然的聯系。蕭晏等人,怕是從大夫人的態度中察覺到了疑點,進而調查此事,進而發現了蕭莫的身世。

    她還想道,當年蕭莫的養母,身為長房正妻,卻數年無子,好不容易懷了孕,又是個一看就知道體弱多病的女兒。為了把住那蕭氏掌權人之位,同時也保住自己的正妻之位,她想出這種偷龍換鳳之策,也能理解。再加上張蕭氏也姓蕭,她生下的兒子,多半會有幾分蕭家人的長相……

    在張綺的胡思亂想到,馬車晃了晃,停了下來,同時,一個侍衛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郡王,到了。”

    蘭陵王應了一聲,縱身跳下,回頭掀開車簾,他低聲說道︰“你便呆在這里。”說罷,他放下車簾,大步走開。

    張綺悄悄掀開車簾,正好看到大門洞開,含笑迎來的陳國眾使。而走在眾使最前面的,正是白衣飄飄的蕭莫。

    與以往一樣,蕭莫俊俏的臉上帶著笑,舉止之間風度翩翩,目光明亮,神采飛揚。遇到了這等絕望之事,他卻一如以往的雍容倜儻,風流都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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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不曾有婚約

    仿佛感覺到張綺在看向自己,他目光一轉,朝她的方向凝視而來。

    與以往的任何時刻都不同,這一眼,特別專注,也特別復雜,仿佛隱藏著太多的痛苦,也仿佛有千言萬語,放不下道不出……陡然對上他的眼,張綺只看了一下不敢再看,連忙側過頭去。

    蕭莫收回視線,重新面對蘭陵王時,那含笑雍容的樣子,哪里還有半分剛才的復雜,也沒有了以前兩人相對時的劍拔弩張。

    張綺目送著蘭陵王在蕭莫等人的陪伴下,跨入大門。

    慢慢拉起車簾,張綺低下頭來。

    蕭莫的事,還在她的心頭激蕩,剛才遇到的阿瑜,也讓她心神有點亂。

    倚著車壁,張綺胡亂尋思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聲傳來。

    蘭陵王跳上馬車,重新把張綺摟在膝上後,馬車駛動了。

    張綺安靜了一會,終是忍不住問道︰“他們,會去齊地吧?”他這次上門,是代表齊國邀請他們,一定會應承吧?

    “恩。”

    又過了一會,張綺低聲道︰“我們這是去哪?”

    “到了自知。”

    蘭陵王是去迎接剛剛抵達長安的河間王。按正常路程,秋公主三女也得這個時候進入長安,不過她們急于見到蘭陵王,便脫離隊伍先行出發了。

    馬車駛向城門方向,感覺到蘭陵王蹙著眉,表情有點冷,張綺在他懷中蹭了蹭,溫柔地問道︰“長恭不喜歡河間王?”

    蘭陵王“恩”了一聲,冷笑道︰“驕矜之徒”

    張綺連忙摟上他的頸,在他臉上叭唧兩下以示安慰。

    看來她還真把自己當孩子了,蘭陵王有點哭笑不得。他伸手撫著張綺的墨發,低聲道︰“回到國內,我就向陛下請旨,讓他給你我賜婚”

    張綺聽不懂了,她喃喃說道︰“賜婚?”

    “恩,給你一個名份。”

    他低下頭,見張綺還在傻傻地看著自己,小嘴微張,那模樣說不出的妖美,不由把她摟緊了些。

    張綺玩著自己的手指,小小聲地說道︰“可是……阿瑜會同意嗎?”。

    蘭陵王眉頭緊蹙,“我納妾,關她什麼事?”

    張綺明白了,那阿瑜,還沒有與他定下婚約。

    她悄悄的,從濃密的睫毛底瞅向蘭陵王,又小小聲地說道︰“那你的未婚妻室和她的娘家,會同意嗎?”。

    “未婚妻室?”蘭陵王挑起了眉,“我什麼時候有未婚妻室?”他把張綺的臉按在自己胸口,威嚴地說道︰“以後有話明說便是。”不用這般試探。

    他後面的一句話,張綺根本沒有聽到,她只是歡喜地想道︰原來他還沒有定下婚約,他還是自由之身。

    只是,蘭陵王虛歲也有二十了吧?到了這個年齡還沒有定下婚約,可以想象他以前有多不受人待見。是了,剛剛繼位的皇帝是看重他的,這次回去肯定多的是人願意與他結親。說不定這次前來的阿瑜,便是懷著這個意圖的。

    可不管如何,張綺終是松了一口氣︰那個阿瑜,來得比她遲,所有女人都來得比她遲。

    心情一放松,她又在蘭陵王的胸口上蹭了蹭,感覺到他摟著自己的手臂有點緊,張綺抬起臉,小嘴一伸,便堵住了他的唇。

    丁香小舌俏皮地探入,令得蘭陵王滿口生香。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輾轉之間加深了這個吻。

    不過片刻,他已呼吸微粗,那抵著張綺小腹的物事,更是又硬又熱。

    就在他的吻向下移動,牙齒已嚙上那精美的鎖骨時,張綺嘀咕道︰“出城門了”

    四字一出,蘭陵王驀地清醒過來,他現在,是來迎接河間王的,可不是能歡愛的時機。

    迅速地側過頭,他把張綺微微推開,咬著牙平復著身體地沖動。

    深呼吸了一陣,好不容易平靜了些,他一眼瞟到悄悄打量著自己,那表情頗有點鬼崇和俏皮的張綺。

    她是故意的!

     蘭陵王猛然低頭,隔著夏日的薄衫,一口叨住了她的左側乳櫻而他的雙手,更是提著張綺的細腰,讓她實實地落坐在自己又硬又熱的玉柱上。

    ……

    一陣馬蹄聲傳來,緊接著,一個侍衛在外面叫道︰“郡王,河間王的旗幟出現了”

    蘭陵王此時,臉孔還泛著潮紅,他正在艱難地別過頭呼吸著,而坐在他膝上的張綺,正用手支著下巴,歪著頭眨巴著大眼天真又純潔地瞅著她。

    一眼瞟到張綺這模樣,蘭陵王咬了咬牙,回答外面時,便不是好聲好氣了,“打出旗號。”

    “是。”

    河間王雖然比蘭陵王大不了多少歲,卻肥肥胖胖,前額的頭發沒有幾根,五官明明生得好,卻因這一份胖,那好便全部掩去了。

    看到蘭陵王跳下馬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後,目光徑自眺向蘭陵王的馬車,尖聲說道︰“聽說長恭新得了一個尤物,出出入入都把她抱在膝上賞玩……怎地不讓她出來一見?”

    聽著河間王輕薄的口氣,蘭陵王已沉下臉來,他沉聲說道︰“我的愛姬,不是任人觀賞的玩物”

    河間王叫道︰“哎喲哎喲,小長恭好有氣魄呀,莫不是打了一次仗,便連兄長也不放在眼里了?”

    蘭陵王冷冷地盯著他,也不回話,便這般看傻子一樣地任河間王說下去。

    河間王冷嘲熱諷了一陣,見蘭陵王渾若末聞,臉上的肥肉狠狠跳了幾下,轉眼又笑嘻嘻地說道︰“既然長恭不願,我這個做兄長的,只好自己出馬了。”

    說罷,他艱難地從馬車上挪下來,在兩個侍女地扶持下,邁著外八字一搖一晃地走向蘭陵王的馬車。

    他剛來到馬車旁,正要掀開車簾,突然間,一道寒光閃過!

     卻是蘭陵王抽出佩劍,寒森森地劍鋒,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河間王驀地臉色大變!

     他被肥肉擠得細小的眸子一眯,轉過頭朝著蘭陵王尖聲叫道︰“長恭脾氣長了啊怎麼,你敢對你的兄長動手?”

    蘭陵王寸步不讓,沉沉地說道︰“不敢只是我剛才說了,我這愛姬,不是讓他人隨意賞玩的”說罷,他手腕一掠,倒柄劍鋒,向右後側重重一插!

     隨著 地一聲長劍入肉的聲音傳來,只見蘭陵王手中的長劍,竟是狠狠地插入了身後拉著馬車的駿馬頸項上,寒劍一入,一道鮮血沖天而起。那鮮血來得又急又猛,那角度更是古怪,朝天噴薄而出,竟生生地淋了河間王旁邊的侍婢一頭一身!

     那侍婢哪里經過這種陣仗,尖叫一聲暈了過去。便是河間王,陡然聞到這血腥惡臭,看到這漫天血雨,也給嚇得雙腿戰戰,嚎叫一聲朝回跌跌撞撞地跑去。

    目送著嚇破膽了的河間王,蘭陵王冷冷一瞟,他慢條斯理地掏出手帕,把劍鋒上的鮮血拭干,然後跳上馬車,沉喝道︰“時間不早了,進城吧”

    他出身寒微,在河間王帶來的眾人心中從無威嚴,可這一刻,沒有人敢輕視他。

    因此,蘭陵王命令一下,眾人立刻勒的勒馬,驅的驅車,便是河間王,也被幾個侍衛推上了馬車。

    見到車隊啟動了,蘭陵王輕蔑地回頭盯了一眼,嗖地拉下車簾。

    他的馬車,帶頭駛向長安城。

    看著坐在車廂里,一襲黑衣,身姿筆直,腰間暗含勁力,仿佛隨時準備捕獵的,宛如黑豹的蘭陵王,張綺伸出手握上了他冰冷的大手。

    她跪坐在他身前,臉擱在他的膝頭,清澈而妖的雙眼全心全意的,信賴而仰慕地看著他。

    蘭陵王低頭看了她一眼,心頭一松,只覺得被她的小手這樣握著,整個人都是暖暖的。

    車隊剛來到城門口,幾十個侍衛籌擁著三輛馬車迎面而來。看到蘭陵王的馬車,他們齊刷刷拉起了車簾,露出了三張嬌容。

    卻是阿瑜和秋公主三人。

    阿瑜的馬車沖在最前面,她擔憂地看向蘭陵王,輕喚道︰“孝瓘,他有沒有又欺負……”剛說到這里,她似想到了什麼,溫婉地轉了口,“我和秋公主來接你了。”

    蘭陵王懶洋洋地抬眼看了她一下,說道︰“走吧。”不解釋,也不多話。

    阿瑜看向馬車中,嬌嫩無骨地偎在蘭陵王膝前的張綺,低下了頭。

    蘭陵王的馬車一越而過。

    三女的馬車連忙調了一個頭後,緊隨其後。三女中最為華貴的少女便是秋公主,她擔憂地看了臉色蒼白的阿瑜一眼,在馬車靠近後,輕聲說道︰“別在意,不過是個姬妾。”過了一會,她又說道︰“你與孝瓘自幼一塊長大,他待你從來與別人不同,這次回去定下婚事後,他自會對你歡喜尊重,絕不會因為一個姬妾玩物便令你傷心。”

    “是這樣嗎?”。阿瑜淚汪汪地看著秋公主,眼神中盡是迷茫和不自信。

    看到她這樣,秋公主忍不住生心憐意,她連忙點頭道︰“自然是這樣,我可以向你保證。”

    阿瑜也沒有問,她憑什麼向自己保證,只是在那里破顏一笑,秀美的臉上雲破月來,光亮無比。

    看到美麗的阿瑜,秋公主不由眺向前方蘭陵王的馬車,暗暗忖道︰這一路,所有人都說蘭陵王得了個尤物,可我就不信她能美到哪里去。

    打了兩個照面了,張綺一直低著頭,秋公主三人雖然覺得她肌膚極為白嫩,身形也是軟得沒有骨頭似的,可終究沒有正面看過她。

    一入長安城,蘭陵王便不再理會被前來迎接的周國官員包圍的河間王等人,徑自回到了使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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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我會娶你為妻

    一入院落,蘭陵王便對那些黑衣甲士沉喝道︰“剛才是誰放了秋公主進門?”

    眾甲士一凜間,兩人低頭走出。

    蘭陵王冷冷說道︰“拖下去,各打十棍”

    “是”沒有人反駁他的話,更沒有人質問,為什麼在鄴城時,她們可以想來就來,在周國怎麼就不行了?

    聽著外面悶悶的行杖聲,蘭陵王沉著臉,一字一句地說道︰“河間王等人,馬上便會入駐行館……若是再讓我知道,有人隨意放他們進入這個院子,格殺勿論”

    原來他是要防著河間王。

    當下,眾甲士凜然應道︰“不敢”

    “退下吧”

    “是”

    蘭陵王交待過後,轉向張綺吩咐道︰“好生呆著。”說罷,他轉身朝外走去。

    張綺知道河間王新到,他肯定有很多事要辦,便乖巧地福了福,轉身朝回走去。

    此時天空微陰,張綺睡在塌上,眯著眼楮看著外面的天空,這時的她,什麼也不想做人,什麼也不想想。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侍衛清亮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張姬,陳使求見。”

    陳使?

    張綺喚道︰“有請”

    “有請——”

    清亮地叫喚聲中,一個腳步聲傳來,不一會,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沒有想到對方來得這麼快,正一邊整理衣服頭發,一邊急急趕到客房的張綺,連忙向後一退,躬身行禮後,才小心地抬起頭看向來人。

    這一抬頭,她便是木住了。

    站在門口的,卻是蕭莫!

     竟然會是蕭莫!

     見張綺呆在那里,身子還不曾直起,蕭莫緩步走來。他扶著她的肩膀,令得她站直後,嘴角一揚,風度翩翩地背轉身,打量起房中的布置來。

    踱了幾步後,他低啞的聲音響起,“阿綺,我會與你一道前去齊地。”

    他微微側頭,目光晶瑩地看著她,淺淺笑道︰“你高興麼?”

    張綺嘴張了張,又張了張,是了,發生在建康的隱密事,知道的人不多,他不會以為蘭陵王知曉,更不知以為自己知曉。

    微微抿唇,張綺低聲說道︰“你們都去麼?”

    “恩,都去,阿綠也去。”

    張綺恩了一聲,她看著蕭莫俊俏的側面,忍不住低低說道︰“你,你還好麼?”

    “好得很。”蕭莫笑容如春風,他溫文爾雅地說道︰“我們會一道前去齊地,阿綺,如果你在蘭陵王身邊受了委屈,記得要告訴我……我帶你離開”

    他說,他帶她離開!

     可他們明明是兄妹!

     張綺眨了眨眼,眨了眨眼,終是側過頭,低聲說道︰“我知道了。”

    蕭莫驀地轉頭看向她。

    張綺咬著唇,十指相扣著,小心地說道︰“我什麼都知道了……蕭郎,你是我嫡親兄長”

    你是我嫡親兄長!

     你是我嫡親兄長!

     聲音如羽毛般輕輕落下,仿佛說話的人無比小心,無比慎重。

    驀地,一陣低笑聲傳來。

    這笑聲,低沉中,隱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澀意。

    好一會,蕭莫收住笑,道︰“你竟是知道了?高長恭告訴你的?不過,那又如何?”

    張綺猛然抬頭看向他。

    蕭莫正在盯著她,目光晶瑩坦蕩,他微微笑道︰“這世間荒唐的人事多了去了,我想得到我的妹妹,有什麼不可?”

    張綺張著嘴,一時之間,她頭腦渾渾噩噩,眼神痴痴呆呆,竟是聽傻了。

    蕭莫見到她的模樣,垂下眸側過頭去。他背對著她,溫柔的,低而有力地說道︰“阿綺,你記著,如果有了什麼委屈,一定要來找我……我等著你。”

    他轉身朝外走去,來到門口時,他腳步一頓,也不回頭,只是溫柔斯文地說道︰“現在沒人阻著我們了,如果你回來,我會娶你為妻”

    扔下這句話,他拉開房門大步離去。

    一直到蕭莫走得很遠很遠,很久很久了,張綺才向後倒退一步,一屁股軟在塌上。

    多少年了,她那麼渴望有個不錯的男人對她說,我會娶你為妻。

    可是,那渴望太遙遠太飄渺,令得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只是痴心妄想。

    結果,她今天聽到了什麼?蕭莫居然對她說,他會娶她為妻。

    她的親兄長對她說,會娶她為妻!

     ……

    蕭莫帶來的沖擊太多,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張綺一直渾渾噩噩,木木呆呆。

    下午時,一個侍衛在門外說道︰“張姬,郡王令你帶一身女人的衣裳去見他。”

    蘭陵王?

    張綺回頭問道︰“郡王回來了?”

    “還沒有。”

    還沒有回府麼?張綺想了想,應道︰“是。”

    稍稍梳妝一下,她走出房門,在一列黑甲衛地陪伴下坐上馬車,駛向了使者府。

    街道上,正是繁華熱鬧時。

    也不知怎麼的,張綺感覺到,今天的馬車駛得特別快速,駕車的馭夫連連低喝,熟練地驅著車在人群中穿來梭去,轉眼間,便來到了一座院落前。

    這院落極為普通,青磚碧瓦掩映在重重樹木里,在白灼灼的,逼人陽光照耀下,倒是顯得極為清涼。

    隨著馬車駛來,大門吱呀一聲迅速打了開來。馬車剛進去,那大門又給緊緊關上,站在大門旁的四個齊地侍衛,同時上前一步,一副死守大門,不容人進出的模樣。

    院落里十分熱鬧,天井處,圍著秋公主,阿瑜三女連同她們的婢女,另外還有幾個面生的婢子。

    此時,眾女正在那里說著什麼,嘰嘰喳喳地甚是鬧人。

    陡然看到張綺的馬車沖進來,她們靜了靜,同時轉頭看去。

    四個守在一處房門外的漢子,這時認出了馬車中的人是張綺,他們同時松了一口氣,大步朝她走來。

    四人微微躬身,朝著馬車中喚道︰“張姬,郡王令你馬上進去。”

    語氣有點古怪。

    張綺恩了一聲,走下馬車。

    她一露臉,眾女便刷刷刷地,同時向她看來。

    這一次,張綺沒有如以往那般,一直低著頭不敢看人,在眾女地注視下,她靜靜地抬起了頭。

    隨著她面容一露,秋公主旁的那個齊地貴女倒抽了一口氣,而阿瑜則是倒退一步,臉色更白了。

    在秋公主瞪大的雙眼中,張綺嫻靜地朝前走去。此時的她,步履雍容,姿態曼妙溫柔中透著平和,給人的感覺,渾然是世家名門所出的貴介女子,而不再是一個小小的姬妾。

    在幾女異樣的沉寂中,她步上台階,推開了房門。

    一進房門,張綺的腳步便是一僵。

    房間里,有四個人。

    一襲黑裳,衣襟處明顯被扯脫,露出小半結實胸膛,束發扯散,俊美無疇的臉上,不知是喝多了酒還是氣惱著,染上了淺淺的紅暈,他的唇破了皮,左臉頰則被抓出三道淡淡的指甲印的,正是蘭陵王。

    此刻,蘭陵王正倚著塌幾,懶懶地舉酒慢飲,那半開半合的雙眸,于沉肅底,另有一種冷漠和慵懶,那半倚于塌的身子,那披散在裸裎胸膛上的墨發,那被長發遮住了一半的眸光,又于慵懶中,有著讓人心弦亂顫的絕美和邪魅。

    而蘭陵王的腳下,離他不到一米處,跪著一個春光外泄的半裸女子,這女子外裳脫盡,只著了薄薄的肚兜,下身包著一床薄被,大半個白肉裸裎著,卻是宇文月。

    宇文月跪在地上,滿臉都是眼淚鼻涕,正哭得哀哀的。在宇文月的身後角落處,還有兩個瑟瑟縮縮的婢女。

    看到張綺進來,哭泣著的宇文月目光中閃過一抹狼狽和恨意後,又抹起淚來。

    聽到張綺的腳步聲,舉酒慢飲著的蘭陵王眸光一掠,似笑非笑地朝著宇文月的方向一瞟後,慢慢說道︰“阿綺,這位女郎非要纏著我負這個責,你說如何是好?”

    聲音低沉,慵懶,帶著淺淺的笑和冷。

    他如此緊急地把自己叫來,原是為了這事……看來是焦頭爛額了,只能指望自己給他解圍了。

    他既信任她,她就放手施為吧!

     張綺轉眸,她提步朝宇文月走去。

    來到宇文月身前,張綺微微彎腰,她伸出青蔥玉手,優雅地抬起了宇文月的下巴,令得涕淚交加,臉給糊成一團的宇文月,正面對著自己。

    ……張綺本是傾國之色,這般近距離地望來,可以讓任何一個女人為之自形慚穢!

     宇文月一對上她,便急急地側過頭去。

    這時,張綺溫軟微靡的聲音從她耳邊低低傳來,“好丑”

    她說她好丑!

     兩字一出,宇文月的臉陡然漲得通紅。

    一邊說著,張綺一邊伸出冰涼的手,撫向宇文月光裸的胸口。

    青蔥玉指如按琴弦,一邊在她的肚兜周邊漫不經心地游走,一邊輕聲說道︰“這里也好小……”

    宇文月氣得顫抖起來。要不是她實在衣不遮體,只怕這時已站起來與她廝打了。可偏偏她又是羞愧,又被張綺容光所懾,只能被氣得不停地哆嗦著。

    張綺的目光轉向宇文月的腰腹處,看著看著,她哧地一笑,道︰“腰身好粗……臍眼居然還是黑的?”

    這句話一出,宇文月尖叫一聲,胡亂扯著衣裳包住了自己的身子和頭。

    張綺慢慢站了起來。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宇文月,溫柔地說道︰“有所謂聘則為妻奔為妾,阿月此番向我家郡王獻身,是想當他的妾室吧?”

    看到宇文月掙扎著動了起來,張綺又噗哧一笑,輕輕說道︰“是了,你是宇文護的女兒,以你父親的權勢,倒是能逼著郡王在周地娶了你。”看向被自己的話提醒,明顯鎮定下來的宇文月,張綺溫溫軟軟地說道︰“可是,我記得阿月的奶奶,還在齊國做階下之囚哦……阿月還是可以嫁的,不過到了齊地,是為妻還是為妾呢?或者,阿月去跟你的奶奶做伴?每日里不短了衣食,一直活到頭發白了也見不到一個外人?”

    宇文月猛然哆嗦起來。

    張綺收回目光,淺淺笑道︰“以阿月的這身皮肉,這個姿色,又是自動送上門,哭著求著倒貼來的,怕也只能這麼著了……郡王,她想嫁,你就娶了她唄。”

    這般優雅冰冷,評頭品足如看貨物,這般毫無感情,分析出的情景殘酷又現實。她說出的每一句,每一個字,都如針尖一樣,一下一下地扎著宇文月的心臟。

    就在張綺提步走向蘭陵王時,陡然的,宇文月尖叫一聲,她從地上掙扎著爬起,披頭散發,再也沒有半點搔首弄姿地嘶聲說道︰“不……我不嫁。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看到她近乎癲狂的模樣,張綺右手一扔,把裝了衣物的包袱扔到宇文月的身上,軟軟的,純稚可人地說道︰“這是衣裳,好好收拾下自己……你放心,今天的事,沒有人會吐出半個字,也不會影響到你嫁人。”

    說到這里,她轉向蘭陵王,含笑打量了他幾眼後,她懶洋洋地伸出手,摟住蘭陵王的頸勃。

    軟玉溫香一入懷,張綺卻是突然間頭一仰,咬上了他的臉頰!

     這一口咬得重,蘭陵王痛得悶哼一聲,他蹙眉瞪向張綺,想要把她推開,手伸到一半又垂了下來。

    張綺狠狠一口,在他的臉上咬出幾個清楚地牙齒印後,伸出雙手捧著他的臉,低聲呢喃道︰“這下好了,左臉被我抓破,右臉又被我咬了,長恭,天下人都會罵我妒婦的”說到這里,她眼眶泛濕,直是好不委屈!

     她把自己咬了,令得自己這張臉都變得左右對稱了,出門被人看到,都成了一樁奇談。她還委屈?

    她真是為了掩飾他臉上的抓印?不是尋機泄憤?蘭陵王深深地凝視著她,從鼻中發出一聲輕哼,伸手把她攔腰換起。便這般橫抱著她,他邁開大步走出了房門。

    ……

    陡然聽到房門重重關上的聲音,秋公主和阿瑜等人齊刷刷掉過頭看來。對上衣裳不整,墨發披散,模樣既狼狽又俊美得勾人的蘭陵王,以及被蘭陵王抱在懷中,同樣衣裳不整的張綺。

    眾女的表情復雜之極。

    剛才,她們就站在門外。而房間里面,張綺吐出的每一個字,她們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們清楚地聽到張綺是怎麼嘲諷宇文月的長相身材的,又是怎麼以一種刻薄又殘酷的語氣,讓宇文月認清現實的。

    ……這樣的張綺,是她們從來沒有見過,甚至想都沒有想過的她們從來不知,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女子。

    這麼看起來溫軟糯綿,實則冰冷,殘酷又理智,這麼幼嫩,卻是通曉世事,這麼華美絕倫,明明卑賤卻似高高在上……她,怎麼可能只做一個小小姬妾?

    在張綺到來之前,她們也對宇文月罵過,嘲諷過,甚至威脅過,可她們地行為與張綺的表現一比,格外顯得粗鄙又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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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5 00:00:20
第106章 避孕

    面對面地看到張綺,想到她剛才嘲諷的話,反射性的,秋公主雙臂一抱,捂住了自己的胸。這個動作剛剛做到一半,她又清醒過來。當下高高地昂起頭,傲慢地盯向張綺。

    不過這個時候,張綺哪里有時間注意她?她只是低下頭,安靜乖巧地藏在蘭陵王懷中。

    對上眾女,蘭陵王沉沉地說道︰“今日,我只是與我的愛姬玩耍了一番,除此之外,再無他人,再無他事”

    他目光如箭,銳利地掃過那幾個宇文月帶來的,剛才還準備沖出去,帶人前來捉奸的婢子。在盯得她們縮成一團後,蘭陵王說道︰“進去吧,你們女郎在里面等著呢。”

    幾女早就被他嚇破了膽,聞言連忙應是,戰戰兢兢地進了房間。

    打發了那幾婢後,蘭陵王瞟向秋公主三女,正要說什麼,他懷中的張綺軟軟地說道︰“她們不會說的。”那阿瑜也想做他的妻子,怎麼會把此事說出去,怎麼會讓那宇文月搶了自己的位置?

    蘭陵王蹙眉想了想,朝著三女點了點頭,便這般抱著張綺,大步朝著馬車走去。

    目送著兩人遠去的身影,一直安靜地呆在一側的,另一個齊國貴女李映說道︰“不過是個私生女”她看向阿瑜和秋公主兩人,認真地說道︰“這樣的私生女,在陳地不過一伎妾……便是僥幸學得兩手才藝,難道還能改變蒼天賜給她的卑微命運?”

    這種命授于天,富貴天定的觀念,正是當世最流行,貴族們世代誦記,刻在骨子里的。

    因此,這句話一出,剛才張綺帶來地沖擊,迅速地消逝了。秋公主和阿瑜同時平靜下來。瞪著那漸漸不可見的馬車,秋公主冷哼道︰“不錯不管她如此囂張,賤民便是賤民”說到這里,她朝兀自躲在房間中的宇文月等人瞪了一眼,喝道︰“不知羞恥的東西,活該我們走——”

    馬車駛出了大門。

    摟著張綺的蘭陵王,呼吸急促,臉色潮紅,呼出的氣息中帶著淡淡的酒香和另一種花香。

    張綺抬頭。

    被她生生咬了一口牙印的蘭陵王,正正襟危坐著,他腰挺得筆直,雙眼微閉,一動不動的。要不是那一向嚴肅的俊臉上,被印痕和潮紅填滿了,定然顯得十分威嚴高不可攀著。

    感覺到有人在打量自己,他睜開眼來,見到張綺,長吁了一口氣,臉上表情更是一松。

    他把張綺重重扯入懷中,沉啞著聲音對外面吩咐道︰“走偏靜之處,慢一點行駛”

    話音一落,他低頭吻上了張綺的粉唇,感覺到她掙扎了一下,蘭陵王抱緊她的腰肢,低聲道︰“別動……我一直忍到現在,甚是難耐。”

    說話之際,已扯開了她的腰帶。

    張綺感覺到他濃烈的氣息籠罩著自己,不由呼吸也有點亂,她軟軟問道︰“被下了藥了?”

    “酒里有一點。”他喉結滾動得厲害,溫熱的唇瓣已從她的唇角,迅速地移向下巴,玉頸,鎖骨,胸口,隨著他一路吻下來,那呼吸越來越急。

    張綺好奇了,她昂起頭,迷糊地任由他吻著,嘴里卻還在問,“有多久了?”

    “兩個多時辰。”他的聲音啞得厲害。

    被下了藥,居然還能忍兩個時辰?忍了這麼久藥力還沒有退,居然還能給她聞到香味,這是什麼藥,真猛啊。

    正在這時,他已胡亂扯下她肚兜,一口咬住她的左乳。張綺嚶嚀一聲,卻還是問道︰“她們都在……還有婢子,你為什麼要忍著?”

    在張綺的見識中,從來不知道,男人有了沖動,還需忍耐。左右不過多一雙筷子,實在不行可賣可打發還可順手殺了,為什麼還要忍?

    蘭陵王兩只大掌攏著她的雙乳,合在一起一邊舔咬著,一邊不耐煩地哼道︰“又不是你,自是得忍”

    說到這里,他實是不耐煩被張綺問來問去的,手一揚,把剛剛扯下的她的中裳塞了一角在她嘴里。

    這個世界安靜了。

    他得意地輕吁一聲,覆身壓下了她,將那熱漲得幾令他發狂的玉柱,重重沉入她那細嫩美妙的所在。隨著火熱巨大的物事緊緊塞入,兩人同時滿足地呻吟起來……

    馬車回到使者府時,已是一個時辰後。還沒有下車,便聽到外面傳來的喧囂聲,同時,還有 一個陰陽怪氣的男子聲音傳來,“噫,這馬車晃得好生厲害……高孝瓘,你說要來拜見我,這就是你的拜見?”

    正伏在張綺身上的蘭陵王一怔,他連忙坐起,也不顧自己衣裳大解,一把扯過脫下的外袍把張綺從頭到腳緊緊包住。

    果然,他這個動作剛做完,只見車簾一晃,一人已把它掀了開來。

    這人肥頭大耳,正是齊國河間王。

    河間王一掀開車簾,便探頭看來。可他看到的,只是裸著上身,猶帶紅色的眼眸冷眼看向自己的蘭陵王,至于讓他大為好奇的那個張姬,卻被蘭陵王包得緊緊的,從頭到尾連根頭發絲也不現。

    河間王抬頭打量著蘭陵王,口里嘖嘖有聲,“整整讓人侯了三個時辰。孝瓘能耐不小啊。在馬車上都能玩三個時辰,現在還這麼龍虎精神,了得,太了得了。”

    在河間王陰陽怪氣的贊美聲中,蘭陵王嘴角一沉,沉聲道︰“長恭明明約的是兄長,可喝過酒後出現在長恭面前的,卻是一些婦人……今日,便是兄長不來找長恭,長恭也得上門求見了。”

    話一說到這里,幾乎是突然的,就在馬車中,蘭陵王身子一探,右手閃電般地伸出!

     他五指一伸,竟是緊緊扼住了河間王的頸項!

     他這個動作快如閃電,更重要的是,河間王萬萬沒有想到,被自己欺凌了十幾年的高長恭,居然敢這麼做!

     頸咽被制,一陣窒息傳來。而就在這時,蘭陵王手臂一提,竟是扼著河間王的咽喉,把他提到了半空中!

     這個動作一出,外面的人縱是剛才沒有看清,現在也明白了。瞬時,河間王帶來的人同時哇哇大叫起來,就在他們撲向馬車時,嗖嗖嗖數聲佩劍出鞘聲傳來,卻是眾黑甲衛同時走出一步,擋在了他們的去路上。

    被蘭陵王這樣提著,河間王一張肥臉紫漲紫漲的,舌頭更是半吐著,那雙吊在半空的腿在車外不停地撲楞著。緊接著,一股惡臭從下裳處傳來,哪里還有半分囂張?

    見狀,蘭陵王冷冷一哼,他手一松,把河間王的肥胖身子扔到了地上。

    把他扔出車外後,蘭陵王百忙中低頭看來,見張綺依然被自己包得緊緊的,這才跳出了馬車。

    大步走出馬車,他一腳踩在正掙扎著要爬起的河間王肚腹上,低下頭,對著像條出了水的魚一樣不停翻著想爬起來的河間王,嘴角一扯,殺機森森地說道︰“高孝琬,你給我記著了,我高長恭的婚事,自有我自己操心,輪不到你來支配”

    他右手一伸,從一侍衛手中接過佩劍後,把那寒光森森的劍鋒指向河間王,冷冷的,一字了句地說道︰“可聽到了?”

    寒劍加身,隨時會洞穿自己的頸項

    要是以前,河間王敢肯定,他高長恭沒那個膽可現在他不敢這麼想了,他覺得眼前的人都瘋了。他戰栗著,在那劍鋒慢慢刺入喉結時,連忙嘎聲叫道︰“記著了,我記著了。”

    蘭陵王輕哼一聲,放開了河間王,他退後一步,把劍還給侍衛。

    沉沉地盯著河間王,蘭陵王又說道︰“今日之事,你要是敢胡言亂語半句,高孝琬,你相不相信,我便是殺了你,也沒有半個人會懷疑?”

    這點,河間王現在相信了。這里是周地,高長恭隨便找一個借口,說是遇匪,說是他惹了事被刺殺,齊國的人想查都沒得查處。

    看到河間王一張臉又青又白,流下的惡臭燻得張綺都在自己懷里蹭來蹭去了,蘭陵王這才冷哼一聲,沉聲喝道︰“好自為之吧。”

    說罷,他抱著張綺踏入了寢房。隨著他一走,一眾被黑甲衛壓制的河間王的侍衛們也得到了自由,在一陣忙亂後,他們扶著雙股軟得站不起來的河間王,匆匆離開了院子。

    進入房中,蘭陵王便吩咐道︰“準備熱湯”

    “是。”

    他把張綺放了下來。

    張綺一得到自由,不顧衣裳盡褪,便扶著他的胸口張著嘴大口的呼吸起來。

    呼吸了一陣,張綺慢慢平靜下來。感覺到他目光緊緊地盯著自己,不由抬起頭,軟乎乎地問道︰“郎君看我做甚?”

    蘭陵王盯了她一眼,沉吟著說道︰“阿綺,你現在不能有孩兒。”蹙眉尋思一會,他朝外面喝道︰“去煎一份避子藥來。”

    見張綺垂著眸,他想了想,終是溫柔解釋道︰“只是現在不能要。”

    張綺沒有讓他說下去便恩了一聲,應道︰“我知。”

    她當然知道,蘭陵王這一次回去便會議親,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便是懷了孩子,那孩子也留不得。如其到得那時被虎狼藥流下孩子傷了身子,不如現在避一避。

    前陣子,他或許是開玩笑,或許是沒有想得那麼深,曾說過她如果有了孩子又當如何。可那話,是當不得真的。

    ……她一直知道,男人很多話,都是當不得真的。這人在世上,能夠把握的,除了你自己,還能有誰?

    想到這里,張綺抬起頭來。

    朝著蘭陵王優雅的一笑,她淺淺揚唇,輕喃道︰“我知。”

    她嫣然一笑,翩躚後退。盡管身無寸縷,那動作間,卻是風流無限。

    蘭陵王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退開,不知怎麼的,胸口悶了起來。當下,他轉過身去,大步走入了耳房中,空留下寢房中靜靜屹立的張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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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6 01:38:39
第107章 無情的張綺

    自從張綺想嫁寒門高官的夢破滅後,她就從來沒有想過,能夠給哪個男人做正妻。

    這個世間是很殘酷的,任何一個有權勢的男人,他要鞏固自己的地位,要過得順風順水,聯姻,借助女方的勢力是必不可少的。

    有的甚至不是要借助女方的勢力,他們娶妻只是為了門當戶對,為了自己出門在外不受世人白眼和嘲諷。

    所以,不管男人出自哪個方面的考慮,都不可能娶她為妻。

    除非,那男人如現在的蕭莫那樣,沒有了家族,完完全全白手起家。在張綺看來,蕭莫便是現在想娶她,一旦得了手也會悔的。畢竟,她對他毫無助益,甚至她的長相還會讓他遇到很多麻煩。

    忖到這里,張綺都有點不明白了,這麼明顯的道理,前一世她怎麼就想不通呢?還心心念念地想著要當那個男人的正妻?

    不止是前一世,便是前不久,她不是還在慶幸著,慶幸自己與蘭陵王相遇得夠早?

    哎,貪心不足,是會死無葬身之地的啊!

     幸好,她清醒得很快。

    剛才蘭陵王說的話,已完全是她的意料中的事。最後她做出那番模樣,不過是想讓他對她多有一些愧疚罷了。

    現在的她,唯一的夢想便是有一天,能夠帶著錢財和人手離開,能夠隱居起來,在陳地的某個偏遠沒有戰亂的所在度過此生。

    ……此生繁華應倦。何不一人一竹一支影,淡看他人榮華寵辱?

    目送著吱呀一聲房門打開,眾婢抬著熱水涌入耳房,張綺轉過頭,拿起自己的衣物細致地穿戴起來了。

    這一次阿綠也會隨著她前去齊地,有了機會,還是把她要到身邊吧。恩,從秋公主阿瑜等人便可以看出,這些齊地貴女對蘭陵王,是相當有獨佔欲的。蘭陵王的婚事不定下來也罷,一旦定下,對她的傷害便會馬上跟進。

    說不定去了齊地沒有一個月,她就得到離開的機會了。

    想到這里,張綺側了側頭,看著一窗的濃綠,不由忖道︰阿綠的家鄉不錯的,那里的父老淳樸,又難見戰亂。到時便去那里吧……有幸得到自由,得在院落里種上一大片的野菊花。到得秋天,還可以把緞鋪在菊花叢中睡覺呢。

    與那些貴女不同,張綺從來不喜歡什麼牡丹月季的,她愛的,其實只有那金黃的,小小的,鄉間到處可見的野菊花。

    想到那情景,張綺雙眼都眯成了一線︰到時,我一定要使勁地睡,睡很久很久,有人來了,我不想笑便不笑,我想瞪眼便瞪眼,想不睬便不睬。到時,我便是最隨意,也一定不會激怒到什麼人。

    張綺抿著唇微笑起來。

    在她幻想連翩時,房門打開又關上,張綺探頭一看,卻是蘭陵王出去了。

    她剛把頭縮回,一隊婢女進進出出的,只見她們重新把水換掉,然後對著張綺躬身行禮,“張姬,請沐浴。”

    “恩,出去吧。”

    傍晚時,秋公主三人進了院落。

    與前兩次見面時不同,這一次相見,阿瑜的臉上紅通通,眼眸明亮之極,整個人由里到外都透著喜悅。

    看到張綺,三女傲慢地瞟過她後,便不再理會。

    在三女進入堂房等侯蘭陵王時,張綺令婢女把塌搬到院落里,就著金燦燦的夕陽光,她認真地繡起花來。

    三女一邊說著話,一邊時不時地看向張綺。可張綺自始至終安安靜靜地坐在院落里低頭繡花,不見前來獻殷勤,也不見半點排斥,竟是寧靜自在若此!

     盯了她一眼,秋公主突然聲音一提,響亮地說道︰“阿瑜,等你嫁給了孝瓘,可不許還這麼老實哦。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你可得收拾了,不然我們可饒不了你”

    一邊說,秋公主一邊惡狠狠地盯著張綺。

    她就是討厭蘭陵王的這個姬妾,明明只是一個卑賤得等同貨物的人物,卻一次又一次在不經意間,把她們給比了下去。令得自己這個堂堂公主看到她時,都有點自形慚穢!

     秋公主的那番話,響亮清脆,整個院落的人都聽是一清二楚。

    這番話,分明是沖著張姬來的。一時之間,眾婢都同情地看向張綺,又飛快地低下頭去。

    在眾人地注視下,張綺還是低著頭,還是安安靜靜地刺繡著,她絕美的臉上一派嫻靜,嘴角始終含著笑,穿針走線的動作沒有半點遲鈍。仿佛秋公主說的話,根本就沒有傳入她的耳中!

     這女人,竟是鎮定到了這個地步!

     秋公主一頓間,那貴女李映在一側笑道︰“是啊,便是我們放過了你,你的母親也不會放過呢。咱們齊地的貴女,可不興丈夫納妾。”頓了頓,她殘忍地說道︰“當然,如果當時駁不過孝瓘,也可留待日後慢慢懲治身為主母,難道還能讓一個小小的姬妾翻了天去?”

    同樣,這話一清二楚地傳到了張綺耳中!

     同樣,院落的眾人,都在注意張綺的神色。

    張綺依然是頭也不抬,依然是穿針走線一絲不苟,仿佛她們說的話,只是過耳的風,吹過後,便沒了痕跡。

    ……

    三女盯了張綺一陣,見她不是作偽,竟是真真正正地不為所動。不由相互看了一眼,同時迷惑起來。

    三人中,以秋公主這個地道的鮮卑人性格最為藏不住事,她騰地一聲站起。

    大步走到張綺面前,直到把她的光亮擋住,令得她刺繡的動作頓住後,她才尖著聲音冷笑道︰“張氏阿綺,你不給你的主母行禮麼?”

    見她還是不理自己,秋公主右手一伸,抽去了張綺膝上的繡棚。

    無奈何,張綺只得抬起頭來。

    抬頭看向秋公主的張綺,眼神明澈,嘴角輕揚,表情自在又恬靜。

    看上固執地瞪著自己的秋公主,張綺輕嘆一聲,點頭道︰“你們的話,我都聽到了。”

    聲音嬌軟動聽,怪不得連蘭陵王那等從不為女色所動的男人也迷惑了!

     在秋公主越發厭惡的眼神中,張綺溫溫軟軟地說道︰“這個不用急的……等主母敲定了,會有阿綺前去行禮的時候。”

    她的意思是說,她們急了?秋公主一口氣噎在了胸口,瞪著張綺恨不得撒了她這張看似冷靜的臉。

    張綺還在淺笑,她軟綿地說道︰“我說完了,可以把繡棚給我麼?”

    秋公主頭一昂,把那繡棚藏到背後,她尖著聲音問道︰“你一點也不怕,不在意?”

    院門處,正要進來的幾個身影這時頓住了。

    張綺垂眸,她淺淺笑道︰“我怕啊。”

    可你這樣子,哪里有半點像害怕的?

    見秋公主一副不肯罷休的架式,張綺幽幽一嘆,道︰“放心……如果將來的主母要我走,我不會留戀的。張氏阿綺雖然出身不夠好,骨子里也是個驕傲的。主母容不得阿綺與她分享夫君,阿綺也是一樣,也不喜與他人分享寵愛。”

    見秋公主呆住,她從她手中拿去繡棚,低下頭,一邊在那爛漫地遍地金黃中添上一線,張綺一邊溫溫柔柔,如水般清軟地說道︰“你們不必把阿綺視作敵手……阿綺很聽話的,時機一到,便會老老實實離開,再也不給誰添堵的。”

    她想,秋公主三人已把自己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是時候把話透出一些了。這樣,她們便是無法完全釋懷,想要害她時,那下手也不會太絕。說不定還可以與她們商量一下,從她們手中得到錢財和人手離開,應該比從蘭陵王的手中容易吧?

    想到這里,張綺有點出神,她咬著多出的線條,尋思起這種操作的可能性來。

    院落里安靜下來。

    就在這時,阿瑜溫柔的聲音輕輕地傳來,“張姬,你千萬不要這麼想。你是孝瓘的心上人啊,你離開了,他一定會不開心的。以後,咱們都好好的過日子,好不好?”

    聲音溫婉,目光更是誠懇。看到她走在自己面前一福,張綺睜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她說出的不止是她,秋公主也傻楞楞地看向阿瑜。

    就在這時,幾個婢女齊刷刷喚道︰“郡王”

    原來是蘭陵王到了!

     一襲黑衣,身上猶帶風塵的他,大步走向張綺。

    一直走到張綺面前,抿緊唇的蘭陵王,突然沉喝道︰“都出去——”

    這喝聲一出,阿瑜馬上蒼白了臉,她含著淚看向蘭陵王,見他根本無暇顧及自己,不由拭著淚溫柔地說道︰“是,我們這就出去。”

    說罷,她主動扯著秋公主,又拖上貴女李映,匆匆退出了院門。

    她們一帶頭,眾婢僕哪敢停留?當下腳步聲亂響,轉眼間,一院子的人便退了個干淨,空留下瞪著張綺的蘭陵王和張綺兩人。

    自蘭陵王一進來,張綺便也白了臉。

    她沒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個機會把態度擺明了,居然還被他踫了個正著?

    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讓張綺後悔。她緊緊咬著唇,頭都擱到了胸口上……一直以來,她都是習慣了暗暗籌劃,再不動聲色地行事的。怎麼這一次,她就把心思說出來了呢?說出來也就罷了,要是只有阿瑜三女聽到,她們定然會勒令眾婢不得透露給蘭陵王,定然還會助自己一臂,幫著自己離開他。

    可是,她竟然讓蘭陵王逮了個正著!

     她怎麼能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蘭陵王目光冷戾地盯著張綺,她雖然很快便低下了頭,可那表情變化,已被他收入眼底。

    ……她剛才說的話,全是發自肺腑的!

     便是現在,被自己逮著的現在,她也沒有半分對自己的不舍。她害怕的,只是她說的話,被他聽了個正著吧?

    天下間,有哪個女人對得了自己身子的丈夫,如此不在意的?這陣子的朝夕相處,耳鬢廝磨,溫言軟語,眷戀纏綿,難道對她來說,都只是逢場作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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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夢囈的蘭陵王

    從小到大,蘭陵王已學會越是憤怒,便越要鎮定,越是在意,便越得藏起。因為,有很多很多人不想看到他好過。

    咬了咬牙,他閉上雙眼,再睜開眼時,眼楮一片清明,負在背後的雙手,更顯得身姿挺拔。

    他靜靜地看著張綺,吐出的聲音平靜如水,“你很想離開?”

    這聲音不但平靜,甚至還有幾分溫柔。

    張綺的頭越發低了。

    她瑟縮了一下,軟軟的,有點急也有點脆弱地說道︰“不,不是……剛才她們逼我,我只能這樣說。”

    悄悄抬眸,對上蘭陵王含著笑,眸中卻冰冷一片的模樣,她駭得迅速低下了頭。嚅了嚅,張綺小聲說道︰“秋公主要那個阿瑜嫁給你後,就不能老實了,像我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要好好收拾,另一個還說,便是阿瑜不下手,阿瑜的母親也會替她下手……”

    “是麼?”蘭陵王低低一笑,啞聲說道︰“因此你告訴她們,你一點也不稀罕我,你巴不得馬上就離我遠遠的?”

    張綺啞了。

    蘭陵王負著雙手,目光眺向遠方。

    安靜了一會後,他低沉的聲音平靜地傳來,“張氏阿綺,我曾經說過,如果有一天我對你上了心,而你卻心有離意,我會親手扼殺這一切。你還記得嗎?”。

    什麼?

    張綺嚇得臉都白了,她再也顧不得裝愚守拙,縱身一撲掛到了他的頸上。緊緊摟著她,張綺小嘴不停地在他臉上親著。一邊親吻,她一邊淚汪汪地說道︰“我不是,我真不是……都是她們威脅我,我才怕了,才胡說的……嗚嗚……”

    她淚如雨下,每流出點眼淚鼻涕,還不忘記朝他身上一抹……

    蘭陵王側過頭去。

    他瞪著遠方濃綠的樹林。

    他自是唬她的今天上午,她突如其來咬他一口,還咬得那麼重,他都舍不得推開她。現在,哪里可能因為她一句話,便對她下狠手?

    他只是,心口堵得慌,不說幾句重話,不嚇她一番,那口氣無從渲泄。

    現在,她摟住他了,用那種粘粘乎乎的聲音騙著他,說什麼自己是被嚇住了,還擺出這麼一副無比歡喜他的模樣。

    他歡喜她這樣。

    可是,他更明白,她剛才的話,剛才那一臉的不在意和冷傲,才是真的。這女人,對他薄情至極!

     想到恨處,饒是軟玉溫香緊緊地貼在身上,他的身子也是又冷又僵。終于,蘭陵王唇角一抿,伸手把張綺扯下,把她重重一推後,他轉身走出了院落大門。

    張綺是在睡夢中被他弄醒的。睜著迷糊的雙眼,她望著伏在身上舔吻著的男人,靡啞地喚道︰“長恭……”聲音如水,真個柔情無限!

     聽到她的聲音,伏在她身上的男人僵了僵,轉眼,他右手一扯,“滋滋”聲中,她身上的內衣已給撕了個粉碎。

    這一晚,喘息聲徹夜不息。

    雞鳴第一次時,蘭陵王終于從她身上挪開。被折騰得筋疲力盡的張綺睜開眼來,她軟得手指頭也不想動一下,身邊蘭陵王的輕鼾聲已不停傳來,可她偏偏還沒有睡意。

    微微側頭,張綺看向背對著自己的蘭陵王。他背部的肌理結實有力,仿佛可以讓人依靠……想著想著,張綺無聲一笑。

    就在這時,蘭陵王突然坐了起來,睜開了雙眼。

    “長恭?”靜夜中,張綺的聲音軟軟的,帶著幾分疑惑。

    蘭陵王沒有回答,而是避開她翻身下了塌。

    歡愛了這麼久,他上裳都褪到了腰間,結實有力的大腿完全裸裎,只有飄搖的裳擺遮著光裸的下身。

    見他提步便朝房外走去,張綺急忙從塌上滾下,她抱著他,伸手把他的上裳系好。一邊系,她一邊擔憂地看著他︰此時的他,明明雙眼睜開,卻似沒有焦距一般。

    他是怎麼了?

    就在張綺疑惑不安時,蘭陵王突然頭一歪,燦爛一笑。

    這一笑,不止是燦爛,簡直還帶著幾分童真。他爛漫而又快活地笑著,低低的嗓音,更沒有經過特意的壓沉,顯得十分瑩潤動聽,直能讓人癢到心田。

    “阿綺。”

    他在喚她。

    張綺抬頭。

    年方十九的少年,目光越過她看向她身後的黑暗,笑得特別純真,他輕而靦腆地說道︰“阿綺,你喜歡我的臉,對不對?”

    張綺唇動了動,她還不知道要不要回答時,突然的,蘭陵王垂著眸羞澀地一笑,他慢慢地,慢慢地扯開剛被她攏起的上裳。

    他羞澀地把上裳脫去,然後把它溫柔地塞向前方,嘴里則靦腆中帶著愉悅地說道︰“阿綺也喜歡我的身體,對不對?”他唇角上揚,幸福地說道︰“我知道你喜歡……你現在看,看多久都沒有關系”

    這,這,這?

    張綺睜大了眼,傻愣愣地接過了他手中的上裳。

    這時,他完美的唇線一彎,鳳眸彎成了一線,他羞澀歡喜地說道︰“阿綺,抱抱我……”聲音脆弱如嬰孩。他抬頭看向張綺的後方,目光中流露出一抹迷離和脆弱,“阿綺,我很怕黑,你呢,你怕不怕?”

    張綺張著小嘴,正不如如何是好時,突然的,蘭陵王轉過身,迷迷糊糊圍著塌轉了兩圈後,重新爬到塌上。他雙手置于胸前,規規矩矩地朝塌上一躺後,便閉上雙眼。張綺還在發怔時,他的輕鼾聲已在殿中回蕩……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張綺側過頭,一眨不眨地看著蘭陵王。看著他輕鼾陣陣,看著他又翻過身背對著他。

    直到凌晨時,張綺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當她睜開眼時,枕畔已空,外面白日掛于中空。

    張綺睜大眼發了一會怔,這才慵懶地起了塌。洗漱後,她揮退婢女,就著銅鏡梳理起秀發來。

    秀發如緞,光可鑒人,銅鏡中的少女,眉目中還有一份稚嫩,卻已婦人風情畢現。

    伸出手,張綺怔怔地撫著白嫩如雪的臉蛋,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張綺連忙收起表情,綻放出一朵笑容。

    蘭陵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房門口。

    看到張綺,他沉著臉提步走來。徑直來到她身後,他面無表情地拿起玉梳,細細地幫她梳理起來。修長有力的手指每一次穿過,墨發便紛紛而落。

    他的動作很溫柔,特別特別溫柔……

    張綺巧笑嫣然,她看著銅鏡中的男人,低低的,軟軟地說道︰“長恭……”

    “恩。”

    “你昨晚……”

    “昨晚怎麼啦?”男人抬頭看向她,嚴肅的俊臉上,那雙眼楮正深邃的,詢問地緊盯著她。

    張綺嘴張了張,溫柔笑道︰“沒事……你好象夢囈了。”

    “夢囈?”男人皺緊眉峰,他說道︰“從來沒有人說過這事。我在夢中說了什麼?”

    張綺從銅鏡中悄悄看向他,軟軟說道︰“你喚我了,喚我阿綺……”

    “哦。”男人渾不在意,他淡淡說道︰“這兩天你日夜在我身側,我喚你很正常。”

    看他這樣子,似是真沒有印象?

    也許是張綺欲言又止,悄悄打量的目光被蘭陵王發現了。他眉頭大皺,沉沉說道︰“到底有什麼事?痛快說出來”

    語氣中已有不耐煩。

    張綺一驚,連忙說道︰“沒事。”見他臉上烏雲密布,她馬上找了個借口,“我,我剛才要了……管事說,沒有你的吩咐,那避子湯,他不能呈來。”她甜笑道︰“你說一說罷,再拖下去,我怕藥效沒了。”

    從昨晚上與他歡愛到現在,也有六個時辰了吧?還有,第一次他與她弄了那麼久,都沒有服藥,也不知會不會……

    張綺認真地尋思起來,她沒有注意,蘭陵王的動作僵住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銅鏡中,華美含媚的張綺。

    慢慢的,他垂下眸,聲音冷凝地問道︰“你很想服那藥?”

    什麼叫她很想服那藥?這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嗎?昨天不是都命令她服了嗎?

    張綺眨巴著眼,從銅鏡中看著沉沉地盯住她的蘭陵王,小嘴微張,喃喃說道︰“我……”

    才吐了一個字,蘭陵王陡然把手中的玉梳朝幾上重重一放,隨著“啪”的一聲玉碎聲,他衣袖一拂,大步走了出去。

    張綺愣愣地看著蘭陵王遠去的身影,直是呆了半晌。

    他竟是這麼生氣!

     張綺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十指絞動著,直過了好久,她低下頭,看著銅鏡中那張白嫩絕美的臉蛋,喃喃說道︰“不管怎樣,還是得服藥的。”蘭陵王議親的事迫在眉睫了,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有他的孩子。

    今天看來,他是不高興她避子的,可明天呢?說不定明天他又覺得自己應該避著。不管如何,身子是她的,這個險不能冒。

    想到這里,張綺喚道︰“把管事叫過來。”

    “是。”

    不一會,一陣腳步聲傳來,“張姬,您喚小人?”

    “進來吧。”

    “是。”

    身材高大,一看就是行武出身的漢子走了進來。對著恭敬侯立著的管事,張綺說道︰“剛才郡王交待了,令你準備一些避子湯。”

    她凝聲道︰“以後我有吩咐,你就令人煎好端來吧。”

    管事抬頭看向她,見張綺靜靜地盯著自己,那表情與平時完全不同,竟是不怒而威。他反射性地應道︰“是。”

    剛應完,他又有點遲疑,便問道︰“郡王他沒有直接……”不等他說完,張綺已沒好氣地命令道︰“去準備吧。”她的聲音很冷,“這是婦人內室的小事,難不成,也非得郡王跟你親口說?”

    聽她語氣不善,那管事連忙稱是。他一邊退去,一邊卻是想道︰可張姬你的事,郡王都是自己經手的啊……

    這個管事雖然捉摸不定蘭陵王的心意,最後還是令人端了一碗避子藥過來。他忖道︰暫且聽著張姬的,等見了郡王,再確定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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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決定

    揮退管事後,張綺坐在院落里刺繡。她的繡活非常出色,傳承數百上千年的世家,經常有很多珍藏的,不會流傳到外面去的絕活,雖然大多數是在書畫琴棋等方面的絕技,如瑯琊王氏的書法等。可也有一部份是屬于女眷的。而吳郡張氏,最拿手的是一手花鳥山水繡。這種繡活練到深處,可以栩栩如生,繡出的鮮花,連蝴蝶都纏著飛。

    兩世為人,張綺于刺繡一道,已是當之無道的高手。

    她不知道在齊周這種北地,刺繡能不能售個好價,可她還是想試一試。要是能多得幾個銀錢,也可傍身。

    手中的這副野菊繡屏,那金黃的光朵盛開的秋日的陽光下,燦爛得仿佛里面的陽光會溢出來。到了現在,也只差一些邊角功夫了。

    蘭陵王和秋公主等人到來時,便看到了這麼一副畫面︰還有點稚嫩的絕色美人靜坐在陽光下刺繡,她的眉眼中充盈著寧靜和溫柔。而她身前的繡棚上,一大片的金黃野菊混合在陽光下,偶爾還有兩只蝴蝶飛來,繞著繡棚翩躚起舞。

    這一刻,美人如玉,陽光盛開,連風也是輕柔的,帶著亙古的寧靜。讓每一個人的腦海,同時泛出了四個字,“歲月靜好。”

    阿瑜才看了幾眼,馬上轉頭看向蘭陵王。

    蘭陵王一臉沉肅,倒是看不出什麼表情來。

    正在這時,身後一陣腳步聲響,卻是一個婢女端著一碗藥水走來。看到蘭陵王後,那婢女連忙福了福,恭敬喚道︰“見過郡王。”

    蘭陵王蹙著眉,問道︰“這是什麼?”下意識中,他不想驚擾院落中的美景,聲音壓得很低。

    婢女恭敬地答道︰“是避子藥,剛才張姬找管事要了,管事讓婢子端來。”這藥,是管事在知道自家郡王回來的聲息後,臨時令她熱一熱後端過來的,這話,也是管事交待的。

    ——那管事跟著蘭陵王行武出身,深知自家郡王治家之嚴。他不想違背張綺的吩咐,又不敢得罪蘭陵王,便想到了這一曲。

    “避子藥”三字一出,秋公主點了點頭,阿瑜也是美目顧盼。那個貴女李映,看向張綺的眼神中也帶上了一分柔和。

    蘭陵王卻是抿緊了唇。

    他直直地盯著張綺。

    張綺顯然沒有發現他們已經到來,表情一派嫻靜。那墨發紅顏,皓腕明眸,是如此的動人,整個人被陽光照耀著,仿佛發了光的寒玉……

    “不必了”

    在秋公主三女不敢置信的眼神中,蘭陵王認真地說道︰“告訴管事,這些東西不必給張姬備著了。”

    他嚴肅著,也不知是對阿瑜等人,還是對那婢子,認真地強調道︰“我年紀不小了,也該有自己的骨血了”

    他年紀不小了,便非要一個姬妾生的子女?不是一回去便會議親嗎?議親了,娶了妻,還怕沒有子女嗎?

    秋公主看了一眼阿瑜,只覺得替她堵了一口氣。她瞪著蘭陵王,想了想後,盡量溫和地說道︰“孝瓘,這嫡長子是有說法的……”雖然明知道他也是堂堂王孫,不可能不知道這其中的竅門,可秋公主還是很溫和地準備跟他辯一辯這事的嚴重性!

     話剛出口,蘭陵王已轉過頭來。

    他冷冷一瞟。

    這一眼,恁地不耐煩秋公主一驚間,蘭陵王已是沉沉說道︰“孝琬快要出發了。你們且休息一下,長恭會盡快出來。”

    說罷,他提步朝前走去。

    見他這樣對待自己,秋公主一口氣堵在胸口怎麼也散不了。她眉頭一挑正準備說些什麼,衣袖被人扯了扯。秋公主低頭一看,卻是阿瑜,她眼中含著淚,正乞求地望著自己。

    秋公主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而這時,聽到外面動靜的張綺,已放下繡柵針線,娉娉婷婷地走來。對上大步走來的蘭陵王,她福了福,乖巧地喚道︰“郡王”又轉向秋公主幾人行了一禮。

    秋公主心情正不快著,對上張綺,只差雙眼沒有冒火。而阿瑜那泫然欲泣的模樣,也讓張綺大為好奇。

    她還想再看時,手臂一疼,自己已被蘭陵王撈到了身邊。

    感覺到疼痛的張綺連忙回過頭來。對上蘭陵王陰沉的臉,她連忙嫣然一笑,在笑容炫花了幾人後,她雙手抱著他的手臂,乖巧地喚道︰“長恭……”

    聲音又柔又嗔,直能讓人連骨頭也酥了。

    這叫喚一出,蘭陵王的臉上好了些,而一側的秋公主等人,那臉色就更難看了。

    ……張綺自不會在乎她們的臉色,不管將來如何,蘭陵王現在是他的主子,是她的依靠,她不討好他還能討好誰?再說了,以她和三女的立場看來,便是她什麼也不做,彼此之間也是仇人,討好都沒有用的仇人。

    蘭陵王側過頭,看著張綺眨巴著如小鹿一樣水汪汪的大眼諂媚地看著自己,暗嘆一聲,伸了雙手把她攔腰一抱,便這般走向院子里。

    目送著兩人的身影,三女站在院落門口,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從剛才蘭陵王要她們休息片刻的話看來,分明是不想她們打擾了兩人!

     秋公主尋思到這里,臉色已是相當相當難看。她瞪向阿瑜,低聲罵道︰“阿瑜,你就是太好說話了。你看,這親還沒有議,已被人欺到頭上了”轉眼她又咒罵道︰“又不是腳斷了,怎麼每次都要人抱?”

    她的聲音又急又快,眼看秋公主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阿瑜連忙扯著她,垂著淚說道︰“正是親還沒有議,我,我才不能說話”

    秋公主一怔︰也是,親都沒有議,阿瑜便要管也師出無名。再說了,依孝瓘那脾氣,逼急了,說不定他還不娶阿瑜了!

     明白了這一點,秋公主點頭道︰“好,這口氣我先吞下去”她瞪了院落中的兩人一眼,惡狠狠地說道︰“反正她也蹦噠不了多久”

    這話不止是李映,連阿瑜也連連點頭。心情調整過來的秋公主,揮手招來幾個婢女,在她們地帶領下,三女在外面的花園里轉悠起來。

    蘭陵王把張綺放在腰上,他大手撫摸著她的細腰,低下頭,認真地看著她美麗的眉眼,溫聲說道︰“以後,那避子藥不用服了”

    什麼?

    張綺瞪大了眼。

    對上她不敢置信中,甚至有點煩惱的表情,蘭陵王側過臉去。他直深吸了幾口氣,才轉向她,放低聲音認真地解釋道︰“有了孩子,我會善待他的”

    張綺的聲音卻是有點急,她絞著十指,喃喃說道︰“可是,萬一懷了個兒子怎麼辦?你的嫡長子,豈能由我這個小小的姬妾生出?”

    她想到那些正妻,那些名門世家中的主母的種種手段,不由打了一個寒顫。白著臉,張綺呆呆地說道︰“嫡長子何等尊貴?由我這樣的母親生出,那豈不是生生地打你未來岳家的臉?便是皇室……你出外游冶時,也會有很多人笑話你。還有,你善待他又怎麼樣?一個孩子,又不是生出就夠了的,他那樣的身份,這一生不知會受多少白眼,遇到多少明槍暗箭,毒害攻擊。”

    她顯然是真的很害怕,說這話時臉都白得像紙一樣,眼眶中泛著淚,身子不停地打著哆嗦……

    蘭陵王垂下眉眼。

    張綺急急抬起頭來,她看著他,低低求道︰“長恭,你聽見了麼?這種事不行的,真的不行……”他可以一時任性,可不管是她還是她的孩子,卻得用一生來承受這任性的後果

    蘭陵王卻是靜靜地看著她。

    見到她淚珠直在眼中打轉,聲音又慌又亂,臉色也白得可以。他低啞地問道︰“你以前,也這樣嗎?”

    什麼?

    對上張綺不解的眼神,蘭陵王低沉地問道︰“你以前,也總是每件事都想這麼多嗎?你的家族中,出現很多這樣的例子?”

    他雖然出身也不好,可他是王子,他的出生是很多人期待的。他都沒有想過,會有女人對自己的孩子的出生,存著這麼嚴重的恐懼和憂思。

    張綺小嘴張了張,最後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是……我自己便是不應該存在于這世上的”

    聲音一落,蘭陵王陡然摟緊了她。

    他摟著她,低而嚴肅地說道︰“我們的孩子不同”他盯著她,徐徐說道︰“我年紀不小了,也該有孩子了。”

    聽到這里,張綺簡直急了,他要兒子不要緊,可那兒子不能是她生的,她不配啊!

     低下頭,蘭陵王看著急得額頭直冒汗的張綺,忍不住雙臂又收緊了些。

    他垂下眼,慢慢說道︰“那我暫緩議親”

    什麼?

    在張綺傻呼呼的目光中,他深邃如星空的眸子閃過一抹溫柔,聲音更是如春風拂過,“我會緩半年再議親。”

    他低下頭,在她的額頭上印上一吻,認真地說道︰“還有,你不用害怕的……我的妻子,若是連你也容不下,我又何必娶她?以後我會常年出征在外,不管在哪里,我的身邊有你一個就夠了,娶妻也就是鎮鎮宅子罷了。”

    他喜歡看到此刻張綺眸中閃動的亮光,因此又在她眼上親了親,吐出的聲音更是溫柔中隱隱帶著笑意,“阿綺,一回國我便向陛下要求賜婚,等你有了正式的名份,也就不這麼害怕了。”

    他的目光晶亮著,唇角更是帶笑。

    張綺也含著笑看著他。

    從那日河間王與宇文月聯合算計他一事便可知,齊國境內,定有很多人不想看到蘭陵王崛起,更不希望他能結交到一個強而有力的岳家……他能對她承諾緩半年議親,已是把她放在心坎上了。要知道,那樣強勢的岳家,不是他想挑就能挑的。這一緩便是半年,也不知會不會激怒對方。

    他已為她擔了很大的風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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