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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南朝春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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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6 01:39:39
第110章 離開

    蘭陵王事務繁忙,與張綺耳鬢廝磨了一會,便又匆匆離去。

    ……這陣子,張綺實是把宇文兄妹得罪狠了,無形中,周地任何一個貴族,都不敢邀請她參加宴席。所以蘭陵王把她放在使館里,派上黑甲護衛著,他自己則與河間王等人一道,出入各種場合。

    蘭陵王一走,張綺已無心刺繡,只是怔怔地看著前方出神。

    蘭陵王要她生下他的孩子,他對她,是上了心的。

    可是,她不敢!

     她真的不敢也不能!

     在對他,對未來沒有六成的把握前,她不能冒冒然地生下孩子,讓自己由主動變為被動。

    她垂下眸,伸手撫摸著繡卷中的野菊,低低說道︰“如果有一天不再是以色事人,許能要了。”

    在建康張府中,她學的不止是琴棋書畫等,還有一手,所有名門世家的嫡出姑子們都必須學會的︰閨閣內宅術。這門學術,不以公開的方式,而是在她們刺繡時,會有幾個資深的婦人以偶爾點拔的方式來教授。同樣,這門學術中,便有一招避子法——當然,這里的避子,是教授嫡女們一旦成為他人正妻後,怎麼對付夫君的姬妾們的。

    張綺雖然沒有資格學習這個,只是在她刻意地留神下,也偷學了一二手。

    其中有一手,便十分的簡單,而且對身體傷害也小一點的,現在可以拿來一用了。

    想到這里,張綺喚來一個侍衛,遞給他一份帛書,垂著眉,微有點羞澀地說道︰“按上面的購一份來。”

    那侍衛低頭一瞟。

    帛書上,只有幾個簡單的字︰孕陰丹一百粒。

    當今世道,煉丹之術橫行,同時,房中術也流行。這種孕陰丹便是葛洪道祖為房中術而煉。它通過加強婦人胞宮之陰氣,來幫助與這婦人交合的男人采陰補陽。

    也就是說,這丹藥是對自家郡王有利的。

    葛洪所煉的丹藥,各大世家和皇室都有收藏,便是要買也不難。那侍衛連忙收起帛書,認真應道︰“是。”

    他轉身走了出去。

    不一會功夫,一百粒孕陰丹便到了手。張綺拿出一粒混著茶水服下後,一粒貼在臍眼上,其余的都收藏起來。

    ……這種孕陰丹與大多數丹藥一樣,含著少量的汞,而二粒孕陰丹這樣使用,恰好能避孕,對身體的傷害主要是癸水不調,以及長年使用可致中毒。

    雖然大多數含有汞的丹藥都能避孕了。可這孕陰丹除了對身體的毒性較小外,還有一樁妙處。長期貼在臍眼,能令身體發出芳香之氣……這才是張氏的嫡女們代代使著,口口相傳的主要原因。

    晚上時,蘭陵王回來了。他沐浴過後,便回到塌上,把睡著了的張綺抱到了胸口上。

    被他這麼一折騰,張綺睜開迷離的雙眼,嘟囔著,“長恭回來啦?”因為睡意猶存,她雙眼睜得十分辛苦。

    美人眼迷離,那慵懶之色,直能勾魂,蘭陵王不由在她的臉頰上輕輕一吻,啞聲道︰“恩,回來了。睡吧。”

    “哦。”張綺嘟囔一聲,老實地伏在他的胸口準備睡去。

    蘭陵王卻沒有睡意,他撫著她的墨發,低低說道︰“阿綺,再過兩天,我們便起程返齊了。”

    就要回齊國了?

    張綺一驚之下,睡意全消。

    蘭陵王低頭看著她,手指纏著她的秀發直轉動著,又說道︰“高孝琬,也就是河間王,見人便誇你美貌過人……只怕到了齊地更會如此。”

    他怕張綺聽不懂,低下頭在她秀發上親了親,沉沉說道︰“他從來如此……自小到大,我若在意什麼,他必定想毀了去。”

    話音一落,感覺到懷中的張綺身軀僵硬,他連忙摟緊,低聲承諾道︰“你放心,便是陛下開口,我也斷斷不會應允……陛下也不是那種人。”他沉聲道︰“只是你記著,那個人說的任何話,你都不可信,我若不在,更不可隨他離開。”

    張綺連忙恩了一聲,軟軟說道︰“我明白。”

    “睡吧。”

    “恩,長恭也睡。”

    明明簡單的一句話,可能是她吐出那個“睡”字時,微靡的吳儂軟語讓人浮想連翩。因此話音一落,她就清楚地感覺到身下的他那里又硬挺起來。

    張綺連忙一動不動。

    蘭陵王深吸了幾口氣後,苦笑道︰“阿綺太過誘人,成日這般行事,怕是鐵人也熬不過。”張綺連忙說道︰“我睡那邊。”

    哪里知道,她才一動,蘭陵王的雙臂卻越發收緊了。他閉著雙眼說道︰“我忍一忍便是……你便這般睡吧。”

    便這麼睡在他的身上?

    不過這些日子,兩人一直都是這般廝纏著入睡,張綺也習慣了。她嗯了一聲,老老實實地趴在他的胸口上,不一會便進入了夢鄉。

    而蘭陵王的呼吸,直急促了小半個時辰,才慢慢平復,又過了一個時辰,他才跟著入睡。

    兩天一轉眼就過去了。

    這一日,到了使者離開長安的日子。與在建康時一樣,這一日,長安的少女們,含著淚叫喚著蘭陵王和蕭莫的名字,百里相送。

    而張綺,也是這場送別之宴的主客。無數少年郎驅著馬車,或策著馬,緊緊跟在蘭陵王的馬車後,更有一些少年不停地向他求道︰“聞郡王有一絕色美人,何不讓我等也賞一賞?”“今日一別,今生怕是再無相見之時,郡王何必太苛?”“讓我們看看這個吳郡張氏的小姑子吧。”

    ……

    在車隊快要駛出城門時,一個小廝掂起腳眺望著這一幕。好一會他才依依不舍地回過頭來。見到自家才華橫溢的郎君只顧著低頭看書,小廝不由扯了扯他的衣袖,笑道︰“五郎五郎,他們都在鬧著要看蘭陵王的寵姬呢。”

    那五郎抬起頭來。他俊秀的臉上全是冷淡,“那等女人有什麼好看的?”說到女人,他不由轉頭,目光中帶著期盼和歡喜地看向宇文府的方向,暗暗想道︰天下間最美的女人,也不可能美過我的阿興。

    這個五郎,大名蘇威,其家是京兆武功大族。父親蘇綽更是西魏名臣。至于他本人,幼承家學,小小年紀便表現出非同一般的才干和睿智。因反復搬家,他的婚事一直給拖到了現在。來這周地後,做過幾樁事的蘇威露出了崢嶸頭角,使得周地想與他結親的不知有多少。

    那一日,宇文護提出過把自家的庶女許他為妻。蘇綽原是不肯,蘇威自己也有點憤怒的。備受家族之累,異地飄零多年的兩父子,一不在乎女方是不是世家或權貴之女,二不在乎對方有多少陪嫁,唯一要求的,是女方人品必需賢淑。想那宇文護行事囂張霸道,他的女兒人品怕也有些問題。

    可不知怎地,本來憤憤不平的蘇威去了一趟宇文府後,便改變了主意,不但首肯,還表現得迫不及待。

    他向來心志專一,不管是讀書還是行事,不做便已,一旦做了,便專心致志,心無旁騖,便是天動山搖,也不會令他改變初衷。因此,雖然身前身後的同齡人,都在鬧著叫著要看一看蘭陵王的寵姬,他卻是捧著書本,毫不猶豫地朝家中走去。他身後的小廝雖然哀叫連連,卻也只得跟上。

    眾少年少女折柳相送,直送了百余里,少年們也沒有機會看到蘭陵王的寵姬。在一陣陣嘀咕聲中,他們不得不告辭離去。

    送別的人走了,匯合了齊周陳三國使者的隊伍,還是浩浩蕩蕩一大堆。

    張綺一直縮在馬車里。

    不管外面的人叫得多麼熱鬧,蘭陵王沒有松口,她便沒有伸出頭。

    眼看四下恢復了安靜,張綺悄悄掀開一角車簾,看向駛在前方的陳使隊伍。

    隔了這麼十幾米和這麼多人,她都能聽到阿綠歡喜的大呼小叫聲。張綺自己心思重,便特別喜歡阿綠的單純快活。光是聽到她的叫聲,她便忍不住微笑起來。

    正在這時,與另個使者交談正歡的蕭莫頭一轉,正好看到了盈盈而笑,歡喜看來的張綺。

    他有多久沒有看到她這樣的笑容了?

    蕭莫木了一陣後,已無心思也那使者交談,隨意說了幾句,與他別過後,便侯在那里等著張綺的馬車過來。

    她的馬車一過,他便令馭夫靠近來。

    不一會,兩輛馬車已是並排行駛了。

    蕭莫把車簾完全拉開,轉過頭朝著張綺看來。

    一側策馬而行的蘭陵王,朝這方向瞟了一眼,也沒有阻止。

    “阿綺。”蕭莫斯文的聲音傳了過來。

    張綺抬起頭。

    四目相對,蕭莫唇角一彎,他溫柔地說道︰“阿綺好似又長大了些。”不只是長大,是又變美了。成了婦人的張綺,正飛快的,以幾天一變的速度,轉化成一個絕代佳人。

    張綺低下頭來,輕聲回道︰“蕭郎過獎了。”

    “還是叫我阿莫吧。”這一次的蕭莫,似乎眼中的陰霾盡去,談笑舉止中意氣風發,比在陳地時也沒有差別。

    蕭莫示意馬車再靠近一些,他湊了過來,認真地說道︰“阿綺,那幾個齊地貴女,與高長恭是有瓜葛的吧?”

    他專注地盯著她,輕聲說道︰“我那日說的話,你可以考慮一下了……你我都是世家出身,自是知道,那些做人主母的,有的是千般手段毀去你。”

    聽到他這認真無比,關切無比的話,張綺突然抬起頭來。她張了張嘴,終是忍不住說道︰“蕭郎便是不同麼?蕭郎真得了阿綺,便不會厭?若有他人向蕭郎索要阿綺,蕭郎應了,名聲全毀,不應,仕途艱難。一日兩日的艱難也就罷了,時日一久,蕭郎便不會厭了,悔了,恨了麼?”

    她垂下雙眸,低低的,誠摯地勸道︰“蕭郎,你忘了阿綺吧……以蕭郎的才貌,不管是在周地還是齊地,都可以配一個優秀的,娘家勢力雄厚的大家嫡女。”

    說到這里,她緩慢而又堅定地拉下了車簾,把自己和他,隔絕在兩個世界里。

    就在馬車中的張綺,果斷地背轉身去時,外面傳來一聲低低的,似含著無盡的苦澀,又似有著無邊惆悵的聲音,“若是能忘,早就忘了……”情不知所起,卻一往而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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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6 01:40:04
第111章 她是我心尖尖上的人

    這邊蕭莫的馬車一離開,蘭陵王便驅馬而來。

    看到他,張綺笑得甜美,“我剛才只是說說話。”

    她在解釋,是怕他不舒服麼?

    蘭陵王瞟了她一眼,淡淡說道︰“無妨,我允許的。”

    他允許的?

    張綺看著蘭陵王。在她眨巴的大眼中,蘭陵王的表情很平淡,“由你開口,許能令他死心。”

    他就這麼肯定自己會說最後那番話?

    張綺怔了怔,轉眼,在蘭陵王向她看來時,她連忙低下頭,盈盈笑道︰“還是郡王了解阿綺。”

    蘭陵王沒有回答。

    這時,一個侍衛策馬來到他身邊,湊近蘭陵王低聲說道︰“河間王在那里發笑,說郡王為了一個姬妾,竟是推掉這等天大的好婚事,看來是個無福之人。”

    這話聲音雖輕,卻清楚地傳到了張綺耳中。張綺咬著唇,頭越發低了︰他,不會悔吧?

    蘭陵王低沉平靜的聲音傳來,“還有麼?”

    “鄭氏阿瑜哭得很厲害。”

    “知道了,退下吧。”

    “是。”

    那侍衛一退,蘭陵王也策馬離去。張綺悄悄抬頭,她目送著蘭陵王離開的身影,一時之間心潮起伏,直令得她心慌意亂地好生難受。

    她沒有注意到,與她已經隔了二三十步遠的蘭陵王,正向她的方向瞟來。在看到她的臉色後,他唇角挑了挑,一直深邃中透著明澈的眸子,這會竟有了幾分詭譎。

    因隊伍人數眾多,精壯的侍衛更多,這一路上沒有半個盜匪敢于挑戰,二個月不到,隊伍便順順利利地來到了齊國的別都晉陽。

    齊國的都城雖然是鄴,可這晉陽是高氏父子的創業之地,如今的新帝更是在晉陽繼位。歷年來,這里大興土木,宮殿林立,還在晉祠和西山修築離宮別墅,鑿建石窟寺廟。可以說,晉陽比鄴城更像是齊國的都城。

    張綺從陳國建康出發時還是夏天,到了晉陽,已進入冬日。明明前幾天還是天高氣爽,這一轉眼間,便降了二十度的溫,仿佛這天氣一下子由秋日變成了寒冬。

    自氣溫降下後,張綺便包上了厚厚的裘衣,腳上也學著北人一樣,套上了靴子。

    坐在馬車中,雖有暖炭燃燒著,可張綺還是被這陡然而來的干冷天氣刺激得瑟瑟發抖。

    坐在一側,正翻看著緊急送來的文書的蘭陵王,朝著張綺的方向瞟了一眼後,右手一伸,一把把她撈了過來。

    把她置在胸前,雙臂收緊,感覺到她不再發抖後,蘭陵王道︰“放心,晉陽冬日雖冷,卻無嚴寒。”

    張綺恩了一聲,在他的胸口上蹭了蹭。

    蘭陵王低頭看向她,穿著厚厚的白狐裘衣的她,在寒風吹拂下,越發小臉紅紅的,襯得整個人白里透紅,鮮妍瀲灩。

    她縮在自己懷中的身子那麼軟,直如一團水。

    ……這小姑子,她難道以為沾了她的男人,會有舍得放手的一天?居然還曾那麼苦苦求他,不要把她送給別人。

    也許,是時候改變一些作法了。這人作偽作久了,連自己也以為自己是那般性格……

    正在這時,一個侍衛在馬車外稟道︰“郡王,匹婁陽明等人過來了。他們正大呼小叫,口口聲聲說是郡王得了一美姬,說要見識一番。”

    蘭陵王神色不動,只是淡淡說道︰“他們倒是消息靈通。”

    那侍衛稟道︰“河間王的人先一步進了晉陽。”

    意思是,這次前來的紈褲子弟,是在河間王地鼓動下來的了。

    “是麼?”蘭陵王嘴角勾了勾,突然命令道︰“給我備馬”

    “是”

    不一會,他的坐騎便送到了馬車旁。蘭陵王把車簾一掀而開,單手摟著張綺,一個縱躍便跳到了馬背上。

    一手持韁,一手摟緊張綺,蘭陵王低下頭,嚴肅地說道︰“阿綺,你不是倦了馬車麼?我這就帶你馳騁一番”

    我說過這話嗎?在張綺傻呼呼地注視中,蘭陵王清喝一聲,右手一揚,雙腿輕踢,瞬時,他跨下的大宛名馬,便以閃電般的速度,風馳電掣而出!

     他這馬顯然剛馴服不久,奔跑起來頗有點狂猛顛覆。張綺只來得低叫一聲,便伸手緊緊抱住了他的腰,臉更是連忙埋在他的胸口上,根本不敢露出來。

    馬行如龍,風一般地卷出。轉眼間便沖出了數百米。

    而這時,前面一支由數十輛華貴的馬車組成的隊伍,正松松散散,稀稀疏疏而來,估莫是到了地方,正吆喝著準備停下。

    那隊伍正嘻笑熱鬧看,陡然看到這一急馳而來的兩人,不由一怔。轉眼,一個怪笑聲從最前面的馬車中傳來,“高長恭你倒是懂事,這就把姬妾帶來了?”聲音囂張中,帶著傲慢的得意。

    可是,急馳而來的蘭陵王,卻是表情嚴峻之極。那人的聲音還不曾落下,他已緊張的嘶吼道︰“快——快快散開,我這馬不聽使喚了”

    說時遲那時快,他的聲音還未曾落地,他跨下的大宛名馬,已四蹄翻飛,瘋癲一般直直地撞向車隊正中。

    見自己的馬就要撞上走在最前面的匹婁陽明,當今太後娘家的佷子的馬車。蘭陵王顯然更急了,他連連急喝道︰“畜生爾敢”一邊喝叫,他一邊揮動長鞭,抽向坐騎!

     他不抽這馬還罷,這一抽,那馬嘶叫一聲,竟是前躍而起,如一頭巨虎一樣,直直地撲向眾馬車。

    眾紈褲子弟哪里經受得起這個陣仗,同時尖叫起來。在一陣亂七八糟的嘶叫聲中,蘭陵王一邊大聲喝罵,一邊又急急揮出了手中的長鞭!

     鞭去如龍!

     啪的一聲,它擊過空氣,在發出一聲尖銳的急叫後,生生地抽爛了匹婁陽明的車簾,露出白著臉坐在里面,直是瑟瑟發抖的青年。

    接著,那鞭梢勁勢不減,它呼呼而過時,把匹婁陽明頭上的金冠重重一削,令得他尖叫著披頭散發後,那鞭子才抽到了馬腹上!

     這麼阻了兩下,鞭勢已減,蘭陵王跨下的駿馬發出一聲不痛不癢的鳴叫後,繼續沖向前方。

    轉眼間,它沖過了第二輛,第三輛馬車,在令得急急躲避的眾馬車左歪西倒,最終摔成一團後,蘭陵王一聲清喝,終于令得這發瘋的駿馬人立而起,漸漸安靜下來。

    他一手摟著張綺,縱身跳下了馬背。

    而這時,摔成一團,直是頭破血流的匹婁陽明等人,終于被各自的侍衛扶起。他們一看到懷抱美人,好整以暇的蘭陵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那匹婁陽明指著蘭陵王,尖叫道︰“你,你,好你個高長恭你等著——”

    在眾少年地指責和憤怒中,蘭陵王面無表情的一拱手,說道︰“高某這匹馬乃是新得,本想與愛姬一道玩玩,卻沒有料到它發了瘋。”

    說到這里,他眉頭一挑,沉著臉認真地說道︰“這馬雖然名貴,此番驚擾了各位,卻是其罪難恕”

    嗖地一聲,他從腰間抽出佩劍。然後,那劍鋒一橫,在陽光下流離出七彩寒光後,蘭陵王沉聲道︰“現在,高某便給各位一個交待”

    話音一落,他手中長劍橫掠而出,“噗”的一聲,竟深深地刺入了那匹千金也購不到的大宛名馬的頸中!

     劍一入肉,只聽得“嘩”的一聲鮮血噴涌聲,混合著馬臨死前的慘啼撲面而來。

    只這麼一下,馬頸處已鮮血噴涌而出,一沖兩米高那鮮血,生生地噴在眾紈褲腳前,令得他們尖叫著跳後幾步才漸漸止息。

    陡然看到這情景,聞到這血腥味,眾紈褲臉色一白,更有人驚叫道︰“高長恭,你瘋了,這是千金難買的名馬”

    那人的話音一落,蘭陵王已靜靜地接道︰“再是名貴,誤了我事,便不得不殺”

    聲音一落,他右手又是一劍!

     “ ”的一聲,又是一道鮮血噴薄而出。

    地下的鮮血已匯流成溪,眾紈褲不得不白著臉忍著作嘔又向後退出兩步。

    蘭陵王似是不知道他們已給自己的舉動嚇著了,手中的劍,一下又一下的,寒森森地刺入馬頸中。隨著一道又一道鮮血涌出,他面無表情的臉,在血色的映襯下,生生帶著幾分猙獰可怖!

     不由自主的,眾紈褲又向後退了幾步。

    這時,他們離蘭陵王已有二十步遠了。

    在那名馬一聲慘嘶,無力地倒斃于地時,蘭陵王嗖地一聲還劍入鞘。他抬頭看向眾紈褲,拱了拱手,“諸君,這惹事的馬,高某已誅殺了”

    他雙眸微微眯了眯,露出雪白的牙齒溫和一笑,道︰“諸位特意前來迎接高某,卻受了這等沖撞,實是晦氣。到了晉陽,長恭必當設宴請罪,自罰三杯”

    說到這里,他挑了挑眉,像想起什麼似的,詫異問道︰“不過,長恭不記得與諸位有這麼深的交情啊?這般百里相迎,實是令得長恭感嘆啊。”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話。

    不管是之前的沖撞,還是剛才的殺馬,蘭陵王的舉動,都令得從紈褲嚇破了膽。他們白著臉,雙股戰戰,哪里還說得話出來?

    便有幾個膽子大的,這時也目瞪口呆地看著倒斃于地的大宛名馬,一邊心疼,一邊卻被蘭陵王表露出的殺戮果斷,視千金如糞土的作派,給震懾住了。

    ……怎地去了一次周地,眼前這人,不再是以前溫和好說話的高長恭了?

    這時,他們也注意到了被蘭陵王摟在懷中的張綺,雖然她一直把臉埋在蘭陵王的懷中,可從那耳後的白膩肌膚,還有那柔若無骨的嬌軀,都能看出她是一個難得的極品美人。

    本來,他們還準備好好欣賞一下這個美人,如果實在有高孝琬所說的那般出彩,便擠兌住高長恭,把她強要了去。

    可現在,他們神不守舍,哪里還有這個想法?便是眼前的高長恭,明明還是溫厚依舊,卻因他那毫不留情的殺戮,生生染上了三分血戾之氣!

     在眾紈褲的沉默中,蘭陵王挑了挑眉,突然把張綺的身子一扳,令得她正面面對著眾紈褲!

     這一照面,張綺的美色,便照花了眾少年的眼,令得他們在驚慌中,平添了幾分驚艷和色相。

    蘭陵王低下頭,他一邊溫柔地把張綺蹭亂的墨發解散,用手指梳順,一邊介紹道︰“諸位,這是我的愛姬。”

    他慢慢勾起唇角,眯著眼楮溫柔地說道︰“我的女人很美吧?她可是我心尖尖上的人。”他歉疚地繼續說道︰“諸君,我的愛姬看來受了些驚嚇,長恭就不奉陪了。”

    說罷,他把張綺抱在懷中,再不理睬眾人,大步流星地走向眾黑甲衛。

    匹婁陽明目送著蘭陵王的身影,咬牙問道︰“你們看,剛才那高長恭,是不是故意的?”頓了頓,他又說道︰“他最後說那個寵姬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本郎君聽了,怎麼似是在警告?”

    他們本是沖著蘭陵王的這個愛姬而來。雖然人還不曾看到便嚇破了膽。

    眾人沉默過後,白臉少年鄭飛恨聲說道︰“不管如何……有了這一曲,只怕朝中的宿將們,會更看重他而貶低我等了。”

    ……同樣是弱冠少年,他高長恭殺戮果斷,棄千金名馬如糞土,這等行為這等決絕,肯定會得到那些宿將的喜愛。好不容易在他初立功勞時逼著他出使外國。而自己等人則拉人的拉人,表現的表現,終于令得眾臣同意把蘭陵王馴好的黑甲衛收回交給他們率領。可高長恭突然來了這麼一下,只怕會把之前的努力全都推翻!

     明明計劃好的,怎地出了這種差錯?這馬,早不瘋遲不瘋,偏這個時候瘋了,難道說,是高長恭故意的?可他便是故意的又能怎樣?沖撞了他們的名馬,他都舍得殺了來示歉,難不成他們還能咬著不放不成?

    就在眾紈褲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時,已趕到了面前的使者隊伍中,也響起了一片嗡嗡聲。

    走在最前面的阿瑜,這時雙眼噙淚。她咬著唇,朝著秋公主哽咽著說道︰“阿秀……他為了給那張姬撐腰,連大宛名馬也舍得殺呢……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她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她是他心尖尖上的人,那我是什麼?晉陽,鄴城的貴族,都知道他正在與我議親……嗚嗚,我還有什麼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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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6 01:40:25
第112章 為君一舞

    秋公主和李映這時,也是憤怒無比。特別是秋公主,她本來還沒有想得這麼深,聽到鄭瑜一說,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蘭陵王此舉,純是為了懷中的美人才去震懾眾紈褲也是,平素他雖然不苟言笑,可不曾這麼狠辣可怖過!

     還有,他當著這麼多貴介子弟的面,說什麼那賤婢是他心尖尖上的人,這與當著天下人的面宣布有什麼區別?

    為了一個美姬,他就這麼去甩一眾長大的同伴的臉子?便連青梅竹馬,共過患難的阿瑜,也不在意半點了?

    阿瑜和自己等人,都是堂堂貴女,可這麼高貴的我們,在他眼中算什麼了?難道還真壓不過一個以色事人的姬妾?

    一時之間,根于骨子里的,對那些以色事人的狐媚女子的無邊痛恨,都涌出秋公主和李映的胸口。

    想到氣憤處,秋公主咬牙切齒地說道︰“阿瑜你別傷心,這里是晉陽,一個小小的姬妾翻不了身去我這就回宮跟太後說道說道,你也跟你父親提一提,只要定下了婚事,那張姬有的是法子對付。”

    有了這麼一曲,眾紈褲也罷,秋公主三人也罷,都沒有心情了。漸漸的,他們的馬車加速,離開了隊伍,率先入了晉陽城。

    馬車中,張綺窩在蘭陵王的懷中,一動不動著。

    在馬車駛動中,蘭陵王低下頭,他看著張綺一陣,突然說道︰“剛才,你不怕?”便沒有被他突然殺馬的行為給驚住?

    張綺白著臉點了點頭,“我怕的。”她摟緊他的腰,“想著你在,我又不怕了。”

    蘭陵王雙臂收緊。

    他的胸膛,確實很溫暖,不但溫暖而且有力,氣息也極好聞。有時張綺都想著,如果跟了另一個男人,她一定不會這麼依戀對方的懷抱。

    想到這里,她又蹭了蹭。才蹭兩下,感覺到臀下那處又硬了,張綺嚇得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她忍不住小聲嘟囔道︰“大白天的……”大白天的,怎麼能隨時動情呢?真是的。

    聽到她的抱怨,蘭陵王苦笑了一下。

    這個阿綺,前陣子天氣楮好時,明明體涼如玉,今日這身子,卻恁地軟如綿,直是又香又軟,讓人一抱便沉溺其中,恨不得把她緊緊嵌在身體里,再也不離左右。

    二個半時辰後,車隊離晉陽城不過里遠了。

    因陳使和周使一並到來,這一路上,齊帝已派了幾批人相侯,引著他們離去。

    當蘭陵王的車隊進入晉陽城時,天色早已入晚,那為了他們而特意打開的城門,在最後一人入城時,“滋滋——”一聲重重關合。

    這便是晉陽城了。

    張綺抬著頭,好奇地打量著這座北方名城。可惜天空已暗,除了街道兩側偶爾掛著幾個燈籠,便只有天空淡淡的明月光輝。

    看著看著,她不由回頭看向坐在馬背後的蘭陵王。

    他遠道歸來,卻無一人相侯……

    感覺到她的目光,蘭陵王低下頭來,黑暗中,他雙眸特別明亮深邃,見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盡是溫柔,他溫柔一笑。這一笑,瞬時天地失色。

    伸手把她摟緊,他低沉地說道︰“可是冷了?回馬車中去吧。”

    張綺搖頭,把臉埋入他的胸口,軟軟說道︰“這樣甚好。”

    “恩,我不慣坐馬車,你現在習慣也好。”

    張綺輕應了一聲。

    兩人這般緊緊偎著低語,不知不覺中,已進入了另一條街道。這是一條主街,街道兩側盡是紅樓艷館,還有權勢人家設立的酒樓茶肆,是整個晉陽城出了名的銷金窟。

    走著走著,極為突然的,前面一陣遙遠飄渺的鐘聲響來

    “咚——咚——咚”

    鐘響只是三聲,卻悠遠而長,蘭陵王慢慢勒停馬繩,眯著眼楮傾聽起來。

    就在他停下腳步的同時,那鐘聲裊裊的禪音中,陡然的,一道清笛聲破空而起

    笛聲如月,破雲而來。隨著它清越高昂地響起,只見街道兩側,一盞,二盞,三盞,三盞……

    一盞盞燈籠從遠處次第亮起,一直延伸到蘭陵王兩側時戛然而止。

    街道兩側的燈籠同時大亮,照得天地間宛如白晝,彼時,那笛聲驀地一沉,一沉,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渺渺傳來的琵琶聲。

    琵琶聲神秘流暢,帶著隱隱的感傷,仿佛在向來人訴說著別情……聽到這里,張綺也不由一臉陶醉。

    琵琶聲與笛聲一起一落,間有鼓聲點點,于無邊歡樂中,混合著禪音,又于天道飄渺中,帶上了幾分惆悵。

    ……

    如同突然而來一樣,突然的,所有的樂音都消失了。只有兩側的紅樓艷館,酒樓茶肆的閣樓上,再次燈光大亮。幾十個衣袂翩翩的美人出現在燈火下。

    伴在美人左右的,還有幾十個大袖翩翩,做士人打扮的漢族青年男子。

    這些美人站在樓閣上,同時盈盈一福,最後,由那站在最中間的一位青年男子朝著蘭陵王深深一揖,朗聲說道︰“精歌妙舞,猶需長恭一顧金戈鐵馬,向有蘭陵一舞得知蘭陵郡王今日歸來,我等特侯于此”

    他的聲音一落,眾美人同時嬌聲齊喚,“還請郡王一聽”

    聲音落下,樂音再起。這一次,于漫天響徹的鐘、磬聲中,夾上了飄轉而來的琴瑟之音。

    與之前的音樂不同,這一次的音樂,華美而盛大,開闊且遼遠。就在樂音隨著寒風飄蕩而來時,兩隊身著霓霞舞衣,修身長頸的美人翩躚舞來,居然就在街道兩側,圍著蘭陵王舞了起來。

    她們如扇般舞聚,又一分而開。于那中間,一個宮裝美人冉冉升起,卻是數十個美人把她舉到了空中。

    于數十個美人舉起的銅盆中,嬌小精致的美人羅足縴縴,在空中作著掌中之舞。而此時,樂音再次大作,明明是極柔極美的舞蹈,硬是添上了極剛極強的鼓樂和罄音。

    就在那掌中美人冉冉伏下,向著蘭陵王深深折腰時,一個高昂響亮的男音破空而來,“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一時之間,香風飄蕩,玉光致致,不知不覺中,原來安靜的,似乎沒有多少外人的店鋪中,從窗戶,欄桿,還有屋頂處,出現了黑壓壓一片人頭。

    樂音還有飄轉,美人已舞起了汗水。

    張綺怔怔轉頭,呆呆地看著眼楮半合,眸光深邃幽然的蘭陵王

    是了,她記起來了。齊之蘭陵王,音容俱美,素喜舞蹈。由于他在這方面無與倫比的天賦,所以世人都在傳說,任何音樂,能讓蘭陵王顧盼了,方是上等之樂,任何舞蹈,能令得蘭陵王駐足了,才能登大雅之堂。

    前一世時,齊國不管是宮庭還是民間,不管是雅樂還是俚曲,凡是上等之技,都喜歡在樂曲的名字上,標一個“蘭陵王”。如蘭陵王入陣曲,如蘭陵王春日舞,如蘭陵王賞月樂……

    也只有宮上了他的名字,那樂和舞,才算是被上流社會,被主流社會所承認,才應該傳于後世。

    至于這些人當街阻道,只為他一舞,卻是因為蘭陵王性子寬厚又事務繁忙,平日里要為了此等事找他,殊屬不易,只有這種場合,他避不開便不會去避。

    轉眼間,樂音轉渺,而眾美人也衣袂一卷,開始折腰後退。

    她們恭敬地退到兩側。

    那站在紅樓中間的青年深深一揖,緊張地問道︰“郡王,此舞如何?”

    蘭陵王低潤動聽的聲音傳來,“此舞何名?”

    “陰山舞。”

    “此詩何名?”

    “敕勒川,不知作者何人,兩個月前才傳入齊地。”

    蘭陵王點了點頭,道︰“可”

    這個可字一落,陡然的,街道兩側,上下兩道,同時傳來了一陣歡呼聲。這歡呼聲混在少女們的笑聲中,特別的昂揚,讓眾人一下子回到了暖暖春日。

    那紅樓中間的青年更是興奮之極,他衣袖一揮,大聲叫道︰“諸位,這舞,以後便喚“蘭陵王陰山舞”

    他這麼一宣布,又是一陣鋪天蓋地的歡呼聲傳來。

    于歡喜中,侯在街道兩側的美人中,各走出四名首領,她們朝著蘭陵王盈盈一福,歡喜地說道︰“郡王遠道而歸,妾等願一路相送。”

    說罷,她們翩躚退去,就在她們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中的同時,樂聲再起,同時隨著樂音響起的,還有朝著遠方延伸而去,次第燃起的燈籠光,以及一陣陣飄渺的歌聲,“瞻彼淇奧咦——”

    “綠竹猗猗兮——”

    “有匪君子,噫——”

    “如切如磋兮——

    “如琢如磨呀——”

    “瑟兮杴兮——”

    “赫兮喧兮——”

    “有匪君子噫——”

    “終不可諼兮——”

    看那淇水之灣啊,有綠竹叢叢。謙謙的君子啊,在那里刻苦學習。這君子態度莊重,神情威嚴;姿容美麗得煥發出光芒,排場盛大顯出身份的高貴。這樣有才能的君子啊,怎麼也忘不了啊!

     歌聲婉轉,飄渺中,含著濃濃的贊美和痴痴的仰慕。這歌聲,一直綿延,一直綿延。這邊的數十美人的歌聲才落下,那一條街道,又是幾十個少年伴合而起,再次唱來。

    這歌聲,和那次第燃起的燈籠光一道,一直送著蘭陵王等人來到了蘭陵王府外,才漸漸消失在天際處。

    府門此時已經洞開。

    蘭陵王摟著張綺,從馬背上跳下後,把坐騎交給管家,抱著她便朝院落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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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只守著她

    一晚過去了。

    張綺睜開眼,看著陌生而華麗的房間,直是呆了呆。

    可能聽到里面的響動,一個婢女在外面恭敬地喚道︰“姬可醒了?”

    是了,她到了齊地了,這是蘭陵郡王府。

    張綺應了一聲。

    她的聲音一落,四個婢女流水般地走了進來。她們手捧著毛巾水盆等洗漱用口,一入房間,便朝著張綺打量著。

    張綺臉一沉,淡淡說道︰“郡王府的婢子,都這般看人的麼?”

    她的聲音雖然沒有威力,可她目前卻是唯一得寵的。撲通幾聲,四婢連忙跪倒在地,齊聲道︰“婢子不敢”

    張綺哼了一聲,從塌上走下。

    隨著她走動,一股芳香之氣在室內流淌。睡了一晚剛剛起塌,不但沒有難聞的體味,反而芳香至此。低著頭的四婢同時想道︰怪不得從不喜女色的郡王對她愛不釋手,直接把她帶到他所居住的聞香閣,還不願另外安排居處給她。一副要與她同起同落,宛若明媒正娶的妻室的模樣。

    “還愣著?”溫軟的聲音也是動聽得很,天生便帶著靡蕩。

    四婢很快清醒過來,再次請罪過後,急急圍上張綺,幫助她梳洗起來。

    這梳洗的過程中,她們也是幾度失神。

    對著銅鏡中又見妍麗的面容,張綺問道︰“郡王呢?”

    一婢恭敬地回道︰“郡王一早接到旨意,已經入宮了。”

    入宮了?

    張綺嗯了一聲。

    一大早,蘭陵王便接到了太後諭旨。

    現今太後是匹婁氏。匹婁太後是鮮卑勛貴,性子強硬,向來厭惡漢人。

    剛剛繼位的皇帝高演睿智通達,本身對漢臣是相當看重的。畢竟,齊國的開國皇帝高歡,便是個地地道道的漢人,他高演也罷,高長恭也罷,真算起來,都是地道的漢家血脈。

    不過高演性直,以前屢次被親哥哥高洋鞭撻,有很多次都差點人頭落地,都是匹婁太後極力相護。太後又是高演的親母,高演一直對她孝順有加。

    可以說,在當今齊國,匹婁太後的權勢是極大的。目前齊國出現漢臣處境不佳的局面,匹婁太後刻意針對佔了主因。

    蘭陵王的馬車,慢慢駛入了宮門。

    因是別都,這里的宮殿不似鄴城那麼大氣壯闊,而以精美為要,房子也不多,不過百余間。

    望著前方的宮殿群,蘭陵王低聲道︰“到了。”

    慣常跟在他身側的貼身侍衛高文遠湊上前來,小聲說道︰“昨日秋公主三女和河間王,一進宮便見過太後了。”

    蘭陵王點了點頭。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在幾個太監地帶領下,一行人朝著太後所在的秋華宮走去。

    一進入秋華宮,蘭陵王便深深一禮,朗聲稟道︰“臣高長恭,求見太後。”

    “太後正侯著呢,郡王請——”

    蘭陵王一入秋華宮,首坐上的匹婁太後便慈祥地喚道︰“長恭過來,過來。”

    蘭陵王連忙提步上前,不等他再次行禮,匹婁太後已扶著他的肩膀打量起來。她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含著淚說道︰“我的孫兒瘦了,黑了。”

    一個命婦在旁邊笑道︰“娘娘這是偏心啊,秋兒也瘦了呢,娘娘都不心疼。”

    匹婁太後笑道︰“偏你這猴兒多嘴。”在一片笑聲中,她牽著蘭陵王的手,讓他在自己身側坐下,慈祥地說道︰“長恭,這一年又是赴陳,又是赴周,可累了吧?”

    蘭陵王連忙恭謹地說道︰“孫兒不累。”他並不是匹婁氏的親孫兒,身為高歡正妻,她要是真重視蘭陵王,蘭陵王幼時,也吃不了這麼多苦。

    匹婁氏卻是撫著蘭陵王的臉,兀自嗟嘆著。嗟嘆一陣後,她又笑道︰“聽說孫兒昨晚抵達晉陽時,鼓樂齊鳴,燈火輝煌得很?”

    聽到太後這狀似調侃的語氣,蘭陵王卻絲毫不敢懈怠,他連忙站起,認真地說道︰“孫兒不敢,只是一些樂……”

    “好了好了,你這孩子,奶奶不過是開玩笑的,你也當真。真是一點也沒有以前可愛。”

    匹婁太後的話,再次激起了殿中命婦們的笑聲。

    蘭陵王再次坐好後,匹婁氏關切地說道︰“阿瑜那孩子這次到了周地,可給孫兒添麻煩沒有?”

    到了正題了。

    蘭陵王恭謹地回道︰“阿瑜性子向來溫馴,怎麼可能給孫兒惹事?”

    “那就好那就好。”匹婁太後看向左側的一個命婦,笑吟吟地說道︰“長恭啊,這次奶奶可要恭喜你了……”

    她這是要提婚事了。

    匹婁太後才說到這里,便看到蘭陵王歡喜得俊美絕倫的臉上都流著光。她微微一怔間,蘭陵王已從塌上站起,朝著太後深深一禮,恭謹而又歡喜地說道︰“原來奶奶也知道了?是,孫兒這次在周地得了一婦。”

    他說到這里,似是有點不好意思,俊美的臉上還紅了紅,在房中幾婦明暗不定的臉色中說道︰“以前奶奶總是說,要賜婦給孫兒,孫兒總是不應。這一次孫兒自己求了一婦了。”語氣中有點得意。

    匹婁氏慈祥地看著他,道︰“是哦?我家的玉駒子,總算也曉得要女人了。”

    她這句調侃的話一出,殿中笑聲一片。

    蘭陵王被笑得手足無措了一陣,突然向後退出幾步,朝著匹婁太後一跪,低下頭老老實實地說道︰“稟過奶奶,這個張姬,甚合孫兒心意。孫兒想向奶奶求個恩典,給她一個正式名份。孫兒歡喜她,想讓她高高興興地呆在孫兒身側。”

    說到這里,他似是嫌殿中不夠安靜,兀自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孫兒還許了她,這半年里,孫兒什麼女人也不要,只守著她……”

    這話一出,四下鴉雀無聲!

     坐在左側的命婦鄭氏,以及右側的兩個皇妃一個太妃,都是臉色難看。

    在這種安靜中,匹婁太後卻是依然慈和,她摸著佛珠嘆道︰“你這孩子……以前那麼多好女郎要跟你,你卻是固執不理。沒有想到這一開竅,卻是個痴的。罷了罷了,你既應了,奶奶自不能讓你食了言去。”

    這話一落,周圍幾婦臉色更加難看了。

    這時,蘭陵王已歡喜地應道︰“多謝奶奶。”他站了起來,有點笨拙地說道︰“孫兒改天就帶她進宮來拜謝奶奶。”

    拜謝她?一個來歷不明的姬妾,夠格麼?這個孩子,還真是歡喜傻了……還真與他那父親一樣,被一個來歷不明的狐媚子便迷失了魂。

    匹婁太後大笑道︰“看你這孩子歡喜得。罷了罷了,時間不早了,你還是快快回去摟著你那婦人睡覺吧。”

    這話依然是帶著調侃,傳出去卻是大不雅。可是,不管是匹婁太後還是蘭陵王,似乎都沒有想到這一點。

    蘭陵王歡歡喜喜地退出了秋華宮。

    一看到他出現,高文遠便長吁了一口氣。他連忙湊近,低聲問道︰“郡王?”

    “太後允了,不過沒有下旨。”蘭陵王伸手揉搓著眉峰,“不過這也正常。那麼多命婦在,她已允了我半年不議親,要是再許我納妾,也太掃她們顏面了”

    高文遠卻是沉默著。好一會,他才低聲說道︰“郡王龍子鳳孫,要是有個好的岳家,必能助得郡王再上一層樓。”

    他的話音一落,蘭陵王已冷笑道︰“我已是龍子鳳孫,再上一層樓,想上到哪里去?”

    話音一落,高文遠滿頭大汗,他連忙行禮。蘭陵王阻住他,徐徐說道︰“反正你記著,不止是河間王,便是太後,也不喜歡我結的親太強勢。對了,你出去後,便向眾人撒布說,太後都說了,要高長恭快快回家摟著婦人睡覺。”

    高文遠驚道︰“可是郡王?”

    “去,盡量傳遠些。”

    “是”

    這時,一個太監走來,他朝著蘭陵王說道︰“陛下說了,今日不便,郡王改日再來。”

    “是。”

    蘭陵王一回到府中,便聽到一陣悠遠空靈的琴聲傳來。

    他腳步放緩。

    院落里,張綺正在奏琴,她長長的墨發剛剛清洗過,濕淋淋地披在背上。陽光照耀下,那烏黑的長發,發出幽亮的光芒。

    今日陽光燦爛,一掃昨日的陰寒干冷。張綺看起來很歡喜,小臉上紅樸樸的,抽了條,如嫩柳一般的身段,縱是跪坐著,也給人一種清雅嫵媚的風姿。

    就在這時,張綺手指一頓,錯了一個音!

     蘭陵王回眸看來。

    恰好這時,感覺到他到來的張綺,也抬頭看去。

    這一看,她對上了他深邃幽亮的眸子,這眸子,清明洞徹,溫柔而多情。仿佛在問她,怎地彈錯了?

    這眸子,極深極深,仿佛能把人的靈魂吸進去,讓張綺一見之下,心弦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下。

    她終于明白了,為什麼三國那句“曲有誤,周郎顧”流傳至今。實是那一回眸,那一詢問,實實地勾魂蕩魄,極深邃的同時又極溫柔,天下的女人,有哪個能抵得住這回眸一顧?

    感覺到張綺撫琴的手有點顫抖,蘭陵王走上前去。他把她的小手包在掌中,一邊溫暖著她,一邊低聲說道︰“冷麼?回房去吧。”

    張綺搖頭,她慢慢伸手,慢慢伸手,在那手觸到他的衣裳時,她白嫩的十指猛然用力伸直,狠狠地伸直……

    直過了一會,她才嫣然一笑,摟住他的腰,把臉在他懷中蹭了蹭後,軟軟的嘟囔道︰“怎麼就回來了?陛下跟你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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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反擊

    蘭陵王一笑,“太後允了我半年後再議親。”

    “真的?”張綺驚道︰“太後竟同意了?”

    聽到她話中的不敢置信,蘭陵王眉頭微微蹙起,他盯著張綺,慢慢問道︰“阿綺似乎沒有那麼歡喜?”歡喜是有的,卻沒有他想象中那麼歡喜。

    他伸出手,溫而有力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張綺墨發,又慢慢移到玉頸處。

    他的踫觸明明溫柔,可不知怎地,張綺直是打了一個寒顫。她連忙伸臂摟著他的頸,嘻嘻笑道︰“高興啊,阿綺當然高興……就是有點意外。”她臉貼上他的臉,軟軟地嘟囔道︰“太後怎麼會同意呢?”

    蘭陵王深深地凝視了她一眼後,平靜地說道︰“許是被我誠心所動吧。”

    被他誠心所動?

    張綺怔住了。能打動一國太後,難道他為了她,屈膝懇求了?

    要是別人說這話,張綺或許會想著,對方是哄自己的。可說話的人是蘭陵王,是一慣嚴肅,從來不隨便開口的蘭陵王,她便不由自主地相信了。

    低下頭,張綺把彎成了月牙兒的雙眸努力睜大。情不自禁的,她偎在他頸側,在那博動的脈管上輕輕吻了吻後,她摟緊他,什麼話也不想說了。

    兩人相互依偎著,在這轉暖的冬日,靜靜地感受著對方的心跳。張綺心頭滿滿的,一時不想說話,蘭陵王也沒有開口。

    直過了許久,蘭陵王才低沉地說道︰“我向太後求了賜婚。”他歉意地說道︰“提的時機不對,當時殿中還有幾個命婦。等找到了機會,我再開口。”

    張綺乖巧地應道︰“好。”能不能當他的妾室,她其實沒有那麼的在意。反正有沒有這個名份,他將來的妻子鄭氏,也不可能容得下她。

    在這個時刻,在他願意為她屈膝懇求,在他的身邊只有她一個女人的時刻,她只想多高興一會。

    轉眼一晚過去了。

    這晚上,蘭陵王發現了張綺貼在臍眼上的孕陰丹,問過這丹藥的名字後,他不再說什麼,只是那動作間,于一慣的生猛中添了幾分溫柔。

    第二天,氣溫再次陡降,黃葉紛紛落下,掃也掃不淨。原本郁郁蔥蔥的樹木,也漸漸現出干禿蒼涼之象。

    張綺再次換上狐裘和長靴。一大早,蘭陵王便離去了,張綺有心想問他陳使安置的事,看能不能見一見阿綠,問問她的意願,可見不到蘭陵王,她也只能在院落里欣賞這落葉翻飛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僕遠遠朝著張綺一禮,大聲稟道︰“張姬,長廣王妃來了”

    長廣王妃?

    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在張綺可憐的,實在不多的記憶中,凡是她有點印象的,多半是個大人物。當下張綺連忙回頭,“快請。”

    不一會功夫,一陣環佩叮當聲伴合著輕笑聲專來。轉眼間,只見一個美麗的王妃在秋公主鄭瑜等人地籌擁下緩步而來。

    張綺盈盈一福,喚道︰“婢妾見過長廣王妃,見過秋公主殿下。”

    長廣王妃胡氏一張容長臉,眉骨高挑,丹鳳眼明而長,隱隱有斜飛桃花之相。見張綺行禮,她緊緊打量幾眼,轉向身後笑道︰“世人都說,昭信皇後美色無雙,依我看來,這張姬之美,怕是在昭信皇後之上”

    昭信皇後又名李祖娥,在天下宗室都認為漢人女子不能為皇後時,高洋堅持立她為後。高洋荒唐,yin亂其性,經常任意擊殺被他寵愛過的姬妾,便連大臣之妻也不放過,唯獨對這個皇後寵愛有加。

    去年,高洋病死後,太子高殷繼位。如今,高演廢掉高殷,自己當了皇帝。李祖娥便隱居在昭信宮當了昭信皇後。此時,李祖娥還不過二三十歲,正是女人最美的年齡。

    李祖娥作為齊地出了名的絕代美人,胡氏一來便把她與張綺相比,秋公主等人正要反駁,一見立于楓樹之下,墨發披散在肩膀上,身著白色狐裘,直發襯得眉目如畫般精美,肌膚如紅玉般通透明艷,翩然如仙,又艷媚如妖的張綺,那反駁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此時的張綺,雖然不一定比昭信皇後更美,姿色卻絕對不在她之下。她現下還是年幼,要是再過幾年……

    胡氏嘴里稱贊著張綺,表情卻是高高在上,她圍著張綺轉了一圈後,嘖嘖說道︰“怪不得美人無數,高長恭卻從來不屑一顧,卻原來,他眼高著呢。”

    胡氏這話一出,站在秋公主身後的鄭瑜,頓時臉色一白。

    只見她以袖掩嘴,杏眼中淚花滾動,卻是在強忍著傷心。

    胡氏本來說得痛快,轉眼看到阿瑜這模樣,雖然心里不以為然,卻也忍不住嘆息起來。

    幾個貴女更是圍上了阿瑜,七嘴八舌地勸道︰“阿瑜別哭了。”“她再美又怎麼樣?不過一姬妾。”“對啊,她不是連個名份也沒有嗎?”“不過是個狐媚子趁著年輕哄一兩個男人,過幾年什麼也不是”“就是,我們都是生來便為人正妻的,何必跟個姬妾一般見識?”

    ……

    有所謂人以群分,看到阿瑜的悲傷和絕望,眾貴女都涌起了兔死狐悲之感。想到自己和自己的母親,哪一個的人生,不是與那些狐媚女在爭斗?爭斗也就罷了,可恨的是,那些個男人,一見這些狐媚子便失了魂,自己便是斗贏了,那心也拉不回來了!

     勸慰中,眾貴女看向張綺里,已絲毫不掩其厭惡憤怒之情。

    張綺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明明,她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在這些貴女眼里,卻似她做了極端讓人厭惡的事一樣。

    這個胡氏前來,如果只是意外也就罷了,如果……是鄭瑜把她特意找來的呢?胡氏的這個性格,應該知道的不少。她只要把胡氏弄來了,只要讓胡氏說了這通話,哪怕鄭瑜她自己什麼話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只流一流眼淚,便會激起貴女們廣泛的同情和支持。她是希望從此後,蘭陵王便是用了最大的力氣,自己也無法溶入齊國貴女圈中吧?

    還有,自己的美色傳得越廣,蘭陵王遇到的麻煩便會越多,鄭瑜是希望,總有一天,喜歡簡單寧靜的蘭陵王會不堪重負吧?

    張綺靜靜地聽著鄭瑜的哽咽聲,還有眾貴女的勸慰。

    在這些聲音稍稍安靜些時,張綺垂眸,靜靜地說道︰“可笑”

    她的聲音不大,可是,在所有人都注意著她時,這不大的聲音,還是令得四下安靜了,令得眾貴女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張綺抬眸,她明澈妖媚的眸子,平和地看著鄭瑜,說道︰“聯姻,自古以來都是結兩姓之好,這是關系著家族前途的大事,是任何丈夫都不敢輕視的。女郎,你高估阿綺的作用了。”

    她靜靜的,仿佛陳述一樁事實般地說道︰“你應該明白,蘭陵王不管選擇你還是不選擇你,都是因為在與鄭氏聯姻上,他有著自己的考量……現在他不過是把議親推遲半載,阿瑜便慫恿著長廣王妃和秋公主前來,還因為自己美色不如蘭陵王的姬妾,便哭得這麼凶。做為一個尊貴驕傲的鄭氏嫡女,阿瑜,你可憐又可笑。”

    張綺這般冷靜地道出事實,一時之間,眾貴女都呆了呆。

    是了,她們怎麼忘記了,她鄭家與蘭陵王都不曾議親呢。要說有什麼關系,也不過是雙方曾經有過那麼些意思。

    還有,半年時間,那變化大著呢。聽上面傳出的消息,太後都不怎麼中意鄭氏與蘭陵王之間的聯姻呢。

    這個時候,鄭瑜不去想著說動太後,安撫家族,以及對蘭陵王本人下功夫。卻把心力都放在眼前這個姬妾身上,還與一個沒有任何後台,隨時會被男人拋棄的姬妾來攀比外表之美,真是本未倒置了。

    再一想,自己等人,特別是廣平王妃,還真是鄭瑜特意叫過來的。明明她以前與廣平王妃關系不好,這一次卻特意相邀,自己等人還曾納悶著呢……

    這個鄭瑜……不但小家子氣,沒有名門嫡女的驕傲和自信,還喜歡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秋公主在一側喝道︰“你這賤婢你憑什麼說阿瑜可憐又好笑?”她實是替阿瑜不平,又憤怒地扯著脖子叫道︰“這里要不是蘭陵王府,本公主非得甩你幾個巴掌不可”

    秋公主與阿瑜一向交好,她聽不進張綺的話,倒也正常。

    只是另外一些人……感覺到眾貴女的疏離,鄭瑜氣得眼淚滾滾而下。她又怕被人罵作小家子氣,便連忙雙手捂臉,哽咽著朝外跑去。

    鄭瑜這一跑,秋公主連忙跟了上去。另外也有幾個與兩人關系近些的貴女,也跟著跑了出去。

    只有廣平王妃胡氏,還有目光熠熠,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張綺。

    就在這時,一個清潤低沉的聲音突然傳來,“這是怎麼回事……鄭氏?鄭氏阿瑜,你怎麼哭了?”

    這聲音低沉有力中透著威嚴,卻是張綺從來沒有聽過的。她連忙抬頭,朝著來人看去。

    只見王府正門大開,一個修長俊雅的青年,在眾人地籌擁下緩步走來。這青年長相俊美,氣質高華,目光極明亮稅利,龍行虎步有王者之氣。

    看到這青年,鄭瑜等人連忙退後幾步,福了福後喚道︰“陛下”

    是高演!高演來了!

     高演朝著眾女略略點頭,轉眸看向張綺時,一陣馬蹄聲傳來,卻是蘭陵王匆匆趕來。他翻身下馬,把坐騎交給僕從後,大步走向高演,一邊走,一邊朗聲道︰“微臣不知陛下駕到,有失遠迎”

    他大步走到高演面前,肅然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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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6 01:41:13
第115章 告白

    張綺一聽到阿瑜等人喚著陛下時,便連忙低下頭退到一側。因此高演眺來時,看到的只是一個嬌弱堪憐的身影。

    瞟了一眼,高演便收回目光,見蘭陵王匆匆趕來,他微笑道︰“不必多禮。”一邊說,他一邊上前扶起蘭陵王。

    高氏的這兩兄弟,都生得好。不過比起蘭陵王的臉白如玉,唇潤而紅,偏向陰柔的俊美絕倫,高演則是長方臉型,他輪廓鮮明,線條清晰瘦削,于三分冷峻凌利外,另因眸光溫和,不語先笑,氣質儒雅,便添了七分的俊雅從容。只是不知是受了傷還是生過病,臉色有點蒼白。

    他扶著蘭陵王,朝他上下打量一番後,道︰“昨天朕沒有見到你,今日便過來了。”

    過來得這麼早?看來新帝是真的看重蘭陵王了。

    高演兀自盯著蘭陵王,打量一陣後,他笑了起來,“長恭越發的氣質出眾了,看來有了婦人,就是不一樣啊。”

    說笑一陣後,他轉向站在一側的鄭瑜和秋公主等人,略略瞟過後,又看向急步走來,正向他行著禮的廣平王妃,和角落處,同樣一福不起的張綺。

    收回目光,高演又向蘭陵王笑道︰“長恭匆匆忙忙趕回,是為了見朕呢,還是怕你的小婦人受到了欺凌?”

    這受到欺凌幾字一出,鄭瑜等貴女臉色一白,而廣平王妃胡氏,也有點不自然了。

    ……陛下乃金口玉言,他是說得隨意,可那話中,便沒有敲打之意?

    蘭陵王感激地看著高演,深深一禮後,道︰“陛下說笑了。”說到這里,他向張綺喚道︰“阿綺,過來。”

    他這麼一喚,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轉向了張綺。特別是跟著高演前來的那些人,正是光明正大地朝著張綺打量起來。

    低著頭的張綺,聽到蘭陵王地叫喚後,低低的“恩”了一聲。

    這一聲低柔靡軟的輕應一出口,令得眾男人眼前一亮,目光越發專注了。

    張綺提步向蘭陵王走來。

    來到蘭陵王身後側後,她怯生生地朝著高演又是一福,喚道︰“見過陛下。”

    聲音婉轉動聽,令得眾人目光更盯緊了。

    高演微笑地看著她,溫和地說道︰“你是張姬吧?不要怕,抬起頭來。”高演的聲音溫和低沉,只是在張綺聽來,卻有一些中氣不足。

    皇帝開了口,張綺自是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眾人只覺得眼前華光大盛,一時之間,竟是說不出話來。

    高演也看呆了去。

    不過他定力驚人,朝著張綺盯了一眼後,轉向蘭陵王,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苦笑道︰“你這小子……”語氣中,多多少少有著責備。

    蘭陵王低下頭,他知道,陛下是怪自己千挑萬選,卻選了這麼一個禍水……自古以來,除了帝王,得到這種絕色美人的丈夫,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他朝著高演深深一禮,認真說道︰“陛下……有此婦在側,臣心甚安”

    有此婦在側,臣心甚安!

     他說,有此婦在側,臣心甚安!

     一時之間,不管是高演,還是鄭瑜,都給驚住了。

    高演定定地看著蘭陵王,慢慢的,他的薄唇由抿緊變成了舒展,那瞟過張綺的目光,也壓抑了那份微不可見的專注……

    高演轉過頭,朝著張綺認真看去。細細打量一陣後,他點頭道︰“目光明澈,舉止雍容,不愧是陳地名門之女。”

    這是肯定了!

     這樣的肯定,不出幾日便會傳遍晉陽,不過一月便會傳到鄴城。以後,便是有人說張氏卑微,也斷斷不會罵她狐媚子。因為,連陛下都親口說了,她目光明澈,舉止雍容,是大方得體的名門閨秀,是值得人尊敬的。

    他畢竟是疼愛蘭陵王的,哪怕對他選的這個女人再不滿意,一聽到他說,他需要這個女人,高演便二話不說地站出來支持。

    蘭陵王長長一揖。

    “來,陪著朕走走。”

    “是。”

    君臣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向前走著。當蘭陵王經過張綺身邊時,朝她瞟了一眼。

    張綺明白了。當下她福了福,退後幾步後,挺直著腰背,風姿曼妙而秀逸地帶著僕人,退回了院落。

    把兩人的交流看在眼里,高演嘆道︰“果然是個知心知意的。”不過一個眼神,便能明白男人的心思,這種婦人確實不多。轉眼他又嘀咕道︰“只是太美了。”這一句他的聲音很低,隨了蘭陵王,沒有別人聽清。

    陛下來了,張綺也退了,眾貴女也是連忙告退。

    一直到退出了大門,秋公主才小跑到鄭瑜面前,她扯了扯徑自前行的阿瑜的衣袖,擔憂地喚道︰“阿瑜”

    阿瑜回過頭來。

    她小巧的唇緊緊咬著,因咬得太重,唇瓣都沁出血來,她的臉色也異常蒼白,不過,她的眼中沒有淚水。

    她既然沒有流淚,那就不用擔心了。秋公主松了一口氣,拍著胸口笑道︰“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聽了孝瓘那句話,正傷著心呢。”

    阿瑜搖了搖頭,低低說道︰“我傷心的……阿秋,你說,我那麼歡喜他啊,這些年,我努力變成他喜歡的樣子,可為什麼他去了一趟周地,就再也看不到我了?”她喃喃說道︰“我那麼喜歡他……都把自己給丟了啊”阿瑜的聲音很干澀,語氣也異常平靜,眸中更是沒有半點淚水。

    秋公主同情地看著她,好一會,她才無力地說道︰“不會的,我們的阿瑜這麼好。孝瓘只是一時被迷惑了”

    皇帝一走,蘭陵王便召來了管事。

    “郡王”

    “她們什麼時候到的?”

    “一切如郡王所料,您走後,不過大半個時辰她們便到了。”

    “都說了些什麼?”

    管事把廣平王妃與張綺所說的話重復了一遍。

    聽完後,蘭陵王抬起頭來,他蹙著眉望著遠處的藍天白雲。許久許久以後,才低沉地說道︰“方老,你說她在想什麼?明明我才是她唯一的依靠,明明她在我面前時,也是千依百順,恭謹又依戀。可為什麼,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她總是這麼冷靜自持?”

    方才沒有回答。

    他知道,自家郡王從小便是這樣,有什麼煩惱,會悄悄地跟他說。他也不是要自己回答什麼,只是希望有個人能傾聽。

    轉過眸子,他看向張綺所在的院落,慢慢說道︰“都是我的女人了,不想與我同生共死,還把自己保護得那麼好……”他嘴角一壓,壓出一個意味深長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來。

    好一會,他放低聲音,認真地說道︰“方老,你讓那些侍侯她的人,好好跟她說一說我這個高氏家族的故事,特別的是男女之間的。”

    方老聽到這里,詫異地瞪大了眼。

    高氏家族男女之間的故事?

    ……若論荒唐,天下間沒有一個家族超過皇族高氏。若論禽獸,這家族里的男人更是一個勝一個。好生生的,郡王為什麼要人跟張姬說些這個?不怕把她駭壞麼?

    蘭陵王長長的眼眸微微眯起,深邃明亮的光芒在其中流蕩,他的聲音于低潤動聽中,隱帶了幾分愉悅,“記得讓她知道,這里的權貴,可沒有幾個如我這般溫和寬厚,這里握有實權的郡王,也不像她今天看到的陛下那般不為女色所動。去吧,去交待一下。”

    方老應道︰“是。”

    張綺手持著繡花針,人卻有點心不在焉。聽到蘭陵王進來的腳步聲,她連忙抬起頭來,歡喜的,軟軟地喚道︰“長恭。”

    她碎步走近他,仰著小臉看著他。眸光流轉中,張綺羞喜地說道︰“長恭,剛才多謝你。”多謝他在陛下面前說出那句︰有此婦在側,臣心甚安的話。

    這是多麼動聽的情話啊。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也能讓一個男人感覺到心安。更沒有想過,陛下會這麼贊美她。

    他在努力地讓她獲得地位……阿瑜地擔憂果然是對的,蘭陵王真是想抬高自己的地位!

     面對張綺滿心滿眼的感激,蘭陵王面無表情地說道︰“不必謝我,不過實言相告而已。”

    他這麼嚴肅地說出這話,似是不知道,那句“有此婦在側,臣心甚安”是多麼讓人心動的情話。他更不知道,她聽了他這句“不過實言相告”,心中更加歡喜不盡,直是壓也壓不住。

    美目漣漣的,張綺撲上前抱著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懷中,喃喃說道︰“長恭,我很高興。”

    她是真的高興,他看重她,不是因為她的美色,不是因為她的逢迎討好,而是因為,她讓他心安!

     面對張綺滿滿的感動和歡喜,蘭陵王依然沉肅著臉。只是不知不覺中,他習慣性地伸手,把她抱在了懷里。

    抱著她,他一邊慢騰騰地朝前走去,一邊問道︰“剛才秋公主她們來了,沒有欺負你吧?”

    張綺搖頭,甜美地說道︰“沒有。”

    蘭陵王看了她一眼,又問道︰“那她們可以說什麼刻薄的話傷你?”

    張綺搖頭,她笑了起來,“沒有呢。”

    蘭陵王恩了一聲,緊緊地盯了她一眼,又問道︰“那有誰罵你了沒有?”

    張綺兀自笑得快樂,“才沒有。”

    在她看來,胡氏說的話,雖然別有目的,卻每一句都是對她的稱贊,阿瑜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流了淚,還被自己修理了回去。至于其他的貴女,雖然說了刻薄話,可她們影響不到自己。

    只是歡喜的她沒有看到,蘭陵王望向她的目光中,越發的溫柔寬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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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6 01:41:29
第116章 閨房之樂

    蘭陵王溫柔地看著張綺,好一會,才輕聲說道︰“阿綺。”

    “恩。”

    “我曾經跟你說過,不拘我到哪里,都會帶上你,便是出征也是……看來要食言了”

    對上張綺撲閃的,不解的眸子,他苦笑道︰“陛下剛才說了,你容顏太盛,帶到軍中那種遍是丈夫的地方,容易出事,要我把你留在家中,我也答應了。”

    他低頭在她的臉上親了親,低聲說道︰“再過一月,我便要去練兵。阿綺,你要保護好自己”

    張綺愣愣地點頭,沒有注意到他眸光中的詭譎。

    當蘭陵王離開時,她撐著下巴,暗暗忖道︰再過一個月他就要出去練兵?一個月時間太短了,他又沒有議親,看來是不會放我離開的。恩,他不在時,我得多繡些什麼,看看能不能弄些錢。

    她的骨子里,是有著自己原則的,直到現在,便是再重視錢,也沒有想過要向蘭陵王討要。就像在南地時一樣,便是知道陳國有“妻死可不再娶”的規定,也從來沒有想過通過這種方式,做個妾上無妻的妾。

    在她的胡思亂想中,時間過得飛快。

    ……

    下午時,管事方才自己過來了。他站在張綺面前,一本正經,面無表情地跟她講起齊國的各大權貴,重點則放在皇族高氏身上。對他們的每個人的名字性情和情況,都說了一個大概。

    張綺知道,齊國高氏荒淫,可她從來不知道,他們荒淫到了這個地步

    傍晚蘭陵王回來時,張綺還沉浸在方老所描述的現實中。

    感覺到腳步聲傳來,她迅速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她對上了蘭陵王溫柔深邃的眸子。他看到她白著臉,低沉地問道︰“怎麼啦?”

    話音一落,張綺已縱身一撲,緊緊抱住了他。

    她抱著他,身子用力地朝他懷中擠去,直是瑟瑟發抖。

    蘭陵王連忙摟緊她,溫柔地問道︰“阿綺,出了什麼事?”

    張綺搖頭,她只是摟緊他的腰,用盡全力地摟著,拼命地用他的體溫來溫暖自己。

    好一會,張綺軟軟的,脆弱的聲音從他的胸口傳來,“長恭……”

    “說。”

    “你別離開我……便是去練兵,也帶著我,可好?”她抬起發白的小臉,淚水盈盈地看著他,表情中盡是乞求。

    蘭陵王嚴肅著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令你這般害怕?”

    張綺把自己的身子擠入他的懷里,說道︰“方老跟我說了一些事。長恭,如果你不在,我會害怕的。你以後不管到哪里,都帶著我好不好?”

    見蘭陵王沉默,她有點慌了,咬著唇,張綺掂起腳便把紅唇送去。一邊胡亂吻著他的臉,她一邊軟軟求道︰“長恭,好不好?”從上午便可以看出,他與陛下關系親厚。只要他願意,是可以說服陛下帶自己一道去的。

    蘭陵王沉吟片刻,頗有點為難地說道︰“有些不便……”

    才吐出這四個字,張綺真的急了。從方老所說的,齊地高氏的那些大權在握的男人們,別的愛好還可以容忍,那荒淫好色卻是一個賽一個,更可怕的是,他們最喜歡對自己兄弟叔佷的妻女動手而且手段極其殘忍,有時還是虐殺!

     自己長成這樣,沒有蘭陵王在旁護著,那……無論如何,便是出于未雨籌謀,只要還沒有離開他離開齊國,她都要跟緊他。

    因此,蘭陵王四字才出,張綺便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才哭了兩聲,她記起自己的身份,害怕惹得蘭陵王不喜,便又強行忍住。只有那淚花不停地在眼眶中轉動著,鼻子還一抽一抽的,配上白色的狐裘,挺像一只被遺棄的小狐狸。

    張綺抽噎著,見蘭陵王只是冷眼看著自己,一點也不為所動。她牙一咬,雙手摟著他的頸朝上一跳,然後雙腿夾著他的腰間,整個人都緊緊貼在他的身上。心里暗暗惱道︰便是他發火,我也不放手。便這般纏著他答應為止。

    蘭陵王面無表情地任她攀著吊著,見張綺紅紅的眼楮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他慢慢皺起了眉頭。

    慘了,他要惱了。

    張綺有點慌,咬唇想了想,她干脆把臉埋在他的頸窩上,也不看他的臉,也不下來。

    蘭陵王一邊走動,一邊冷眼看著掛在自己身上的張綺,淡淡說道︰“下來。”

    “我不——”軟軟的嬌嗔中還帶著點鼻音,直是鐵人聽了也會化掉。

    蘭陵王沒有化掉,他繼續慢步而行,走了幾步,又沉著聲音說道︰“事關重大,賴皮也沒用。”

    張綺悶悶地說道︰“就要賴皮。”說完還一抽一抽的。

    感覺她在向下滑,蘭陵王手臂伸出,輕輕扶住她的臀,讓她依然掛在自己身上後,蘭陵王輕嘆一聲,道︰“別哭了”

    聽到他話中的憐惜,張綺眼圈一紅,哇地哭出聲來。

    讓她不要哭,她還哭得更厲害了。

    蘭陵王苦笑道︰“好了好了,且容我想一想罷。”

    語氣已是松動。

    張綺大喜,連忙雙手捧著他的臉便是一陣猛啃。待啃得他滿臉口水牙印時,蘭陵王雙眸已轉為幽深。就在張綺的紅唇轉向他的唇角時,他猛然雙臂一收,側過頭加深這個吻,身子一轉,大步朝寢房走去。

    ……

    這一晚上,張綺磨了又磨,還使出十八般武藝把蘭陵王服侍得通身舒爽,終于得他首肯,這次練兵會帶上她。

    近兩天,晉陽的天氣又陰又冷,寒風呼嘯而過時,卷得黃葉漫天飛舞。

    一連忙了兩天後,第三天晚上,蘭陵王也不顧廣平王府有宴,找了個借口便留在家里。

    揮退婢僕後,此刻的寢宮中,只有他與張綺兩人。

    飄搖的蠟燭光,大紅的燈籠光,還有暖暖的燃燒的炭爐,令得房中像春天一般溫暖舒服。

    鋪了獸皮的暖塌上,蘭陵王斜斜地倚著。

    他喝了點酒。

    如他這樣的人,從小便學習了克制,不管什麼時候,他從來都不會讓自己喝醉。

    ……自知美色太過,他不敢喝醉。

    可是現在,他卻喝醉了。

    酒醉後的蘭陵王,跌跌撞撞地回到寢房中,也不顧張綺的阻攔,一邊歪著沖沖她直笑,一邊自顧自地,胡亂地扯下身上的裳服,換了一襲淡金色的外袍。

    長得拖曳于地的袍子里,空無一物,露出他那結實強健,曬也曬不黑的玉白胸膛,以及同樣白淨的,光裸有力的大腿。

    行走在桃木地板上,他雙足是赤著的。與他的臉孔和身材一樣,蘭陵王身上,無一處不是蒼天精心雕琢而成,那雙大足也是如此,縱使足趾上還長著幾根半寸長的汗毛,卻絲毫無損它的完美。

    此刻,他微微斜倚,俊美無疇的臉上,因酒意而帶著三分暈紅。

    他眸中波光流轉地看著張綺,完美的唇線微微上翹,表情似笑非笑中,透著慵懶,還有讓人心跳加快的誘惑。

    他顯然心情十分愉悅,這般暈紅著臉,波光流魅地瞅著張綺,他低啞地說道︰“阿綺。”

    被他的變化先是驚得愣住,後又怕他病倒不停地燃放炭盤的張綺,聽到他地叫喚回過頭來。看著這般半裸著的他,她臉孔紅紅的,目光更是掬得出水來,“在呢。”

    蘭陵王歪了歪頭,任由滿頭墨發如瀑布一般泄于塌上,月光下,他的眸光燦爛如星空,艷如紅月,“我為你彈琴,你為我一舞,如何?”

    他雙眼微眯,眸光如月下流蕩的溪水,“便作你最擅長的春月舞。”這春月舞,是她那一晚求他帶自己一道前去練兵時,和盤端出來的才藝。

    他的聲音清潤悠揚,如最最動聽的弦樂。

    他這般含醉微醺,這般*光外泄,這般凝視于她,張綺直覺得一顆心,砰砰地跳得飛快。直覺得一張臉,紅得滾燙了了。直覺得雙腿,都有點虛軟。

    她慢慢站起,側頭躲避著他的目光,臉紅紅地笑道︰“好。”

    “去換了舞衣吧。”他的聲音啞而磁,仿佛在枕畔低語,“剛制好的,就在床塌左側的櫃子里。”

    連舞衣也備好了?

    張綺紅玉般的臉再次透出一抹羞澀,輕輕應道︰“好。”

    她轉過身,朝著寢房走去。

    不一會,張綺走了出來。

    她一走出,已醉了七分的蘭陵王雙眼陡然一亮,原本慵懶斜倚的姿勢,更是變成了前傾。

    他直勾勾地看著張綺。

    此時的張綺,與任何時候都不同。一襲流雲紗衣披在她的身上,連里面白色的胸衣,堪堪可見的乳溝和雪白縴細的腰肢,形狀完美的小圓臍,都清楚可見。至于那修長的玉腿,更是一覓無疑。

    雖然床幃間,兩人已恩愛過無數次,可這般半裸著相對的機會還是不多。看著他,張綺又羞又喜,她絕美的小臉紅紅的,如畫的眉眼中,帶著三分羞澀,三分春意,三分妖媚,還有一分竹子般的清雅皎然。

    她真的很美,很美很美!

     蘭陵王痴痴地看了她一會,突然低低一笑。在笑聲飄蕩時,他低喚道︰“我的阿綺……”

    聲音如水般溫柔。

    張綺聽到了,因此,她的眸光更艷了。

    蘭陵王支撐著站起,他拿過放在幾上的玉笛,放在唇邊吹奏起來。

    ……他正是背對著紗窗。

    今天晚上是十五,圓月掛在澄澈的天宇間,皎潔的銀光透過紗窗,從後面鋪射在他高大英偉的身影上,鋪射在他俊美無倫的臉孔上,直是,模糊了五官,模糊了他眸中流淌的春光,也模糊了這世間燦爛的美好。

    笛聲裊裊而來。

    蘭陵王于樂器上的造詣,已登峰造極。他不知道張綺的春月舞,具體應該配什麼樂。不過自然而然的,他的笛聲,已勾勒出一副燦爛的春光,流銀的明月,還有無暇的歲月。

    漸漸的,笛聲一轉,由悠揚轉為低沉。

    而這時,張綺雪白的紗袖一甩,縴美的赤足一掂,已翩躚舞出。

    與蘭陵王一樣,她于舞技上,也有著天生的造詣。特別是這種魅惑混著純潔,若有若無的勾魂蕩魄的舞蹈,更是本能的擅長。

    此時,她雖然年幼,可成為婦人後,那身材日漸豐潤。這般舞出,細腰豐乳隆臀,每一下起伏,都在燈火飄搖中,勾出令人口干咽躁地魅惑。

    春月一舞,本屬掌上之舞。講究的是輕盈,飄渺,還有搖蕩的春情。

    因此,燈火飄搖,明月流輝中,一襲白紗中的她,隨著笛聲旋轉在流光里。仿佛,一陣春風吹來,她便會吹去,仿佛,一陣寒風吹來,她便會化去……

    蘭陵王的笛聲更纏綿了。

    笛聲纏綿悱惻中,他高大的身影,在月光的投射下,漸漸與她縴細美好的身影重疊。她一直看著他,她為他而舞,眸光中情意流溢,她向他甩出長袖,腰肢一折一旋間,明明飄然而來,卻剛剛想抓住想留著時,卻又如煙雲一般飄逝而去。

    ……

    這世間,最最美好的東西,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此刻也是。

    只知道,這一刻,從蘭陵王府飄蕩而出的笛音,逗停了幾許行人。左右的華府大院中,更有好些閨閣少女走出,她們扶著玉欄,怔怔地對著天上的明月出神。

    只知道,這一刻,那映在紗窗上,染在明月中的翩躚身影,令得一行大步走來的客人,猛然一頓,一個個看痴了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走在最前面的俊雅青年喉結滾動了下,他低沉地說道︰“原來如此……”他的聲音有點干。

    在他身後的眾人,明顯沒有回過神來。

    嘴角一抿,青年提了步,他大步來到台階下。負著雙手,看著寢房中流淌的春光,和重疊成雙的一對華美身影。

    站在他左側的,另一個白皙陰柔秀美的青年正要開口,他卻是手一舉斷然制止。

    便這般負著雙手,他靜靜地透過紗窗,看著里面隱隱約約舞動的身影,傾聽著那飄飄裊裊的樂音。

    這時,站在青年身側身後的眾人,已完全清醒過來。他們饒是心癢難耐,恨不得馬上沖進去,可站在前面的那個高貴青年不動,他們也只好緊盯著那若隱若現的翩躚身影止渴,只好聆聽著那難得一聞的天樂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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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7 23:34:47
第117章 四個月後

    也不知過了多久,樂音止息。

    仿佛害怕里面的美人悄然離去,幾乎是笛音一止,那陰柔秀美的青年也不管身前尊貴的兄長,腳步一提,便匆匆沖了過去。

    他撞開房門,人進去了才大聲笑道︰“好你一個高長恭,我的宴會你不參加,卻與美人兒在這里嬉玩。”

    嘴里說著話,他目光急迫地尋向張綺。不過早在房門破開時,張綺已急促一個旋轉,如風一般飄入了內室中。他哪里看得到什麼?

    蘭陵王緩緩放下玉笛,帶著酒意的嗓音中有點不愉,“高湛這是我的寢房”

    高湛放聲一笑,毫不在意地說道︰“知道這是你的寢房啊。”說到這里,他朝內室昂首看去,砸著嘴巴巴地說道︰“長恭,聽說你得了一個絕代佳人?叔叔連自家的宴會也懶得耍了,便是想過來看看。去,把她叫出來讓叔叔看一眼。”

    他說得嘻皮笑臉,語氣頗為不恭。也是,身為蘭陵王的叔叔輩,他真沒有必要對這個比自己卑微得多的佷兒客氣。

    他的話一說完,卻見蘭陵王臉一沉,眉宇是戾氣隱現。難得看到這樣的高長恭,高湛又是一陣大笑,也不等他再說什麼,甩了甩衣袖便退了出去。

    把房門一關,高湛對著站在台階的俊雅青年拱手道︰“九兄,你知道長恭那小子在干嘛嗎?他脫得光光的,喝得醉燻燻的,只著一件外袍,吹著笛,與那美人兒玩樂呢。”他大笑道︰“真不愧是我高家的子孫,對尋歡作樂一事,教都不用教。”

    俊雅青年靜靜地微笑著,聽完後,他輕呵道︰“胡鬧”目光一轉,盯了一眼寢房中,他沉聲說道︰“長恭從不飲醉,今日醉酒,定是心中無比歡喜——我們不必打擾他了,走吧”

    說著,他衣袖一甩,帶著眾人提步離去。

    他們一離開,張綺便從內室中走出。

    走到蘭陵王面前,張綺盈盈跪倒,她仰著頭,雙手抱著他的膝蓋,喚道︰“長恭……”

    “恩?”蘭陵王睜開迷離的醉眼,不解地看著她。見她似是冷得很,伸手把她提到膝上坐下,問道︰“怎麼啦?”

    張綺抱著他的腰,把臉埋在他懷里,搖了搖頭。

    方才在內室,她聽到高湛的笑聲,不知怎麼地有點害怕。

    要是以往,張綺害怕了,會自己一個人躲起來,而不是如現在這般跑出來抱住蘭陵王……

    讓張綺沒有想到的是,便這麼幾天,似乎整個晉陽人都知道了,蘭陵王新得一個寵姬,愛之珍之,天天只想守著她,與她一道玩樂。

    一時之間,蘭陵王都給傳成了一個痴迷女色的人。

    不過高湛說得對,這尋歡作樂,對高氏子弟來說實在不算什麼。因此蘭陵王沉迷女色,也沒見什麼人指責他罵他,倒是半個月後,皇帝下旨,允許他的私兵增至一八百。

    同時,也因為蘭陵王對新得愛姬的極度重視,那些蠢蠢欲動,頗想一睹美人風采的權貴官宦,也都安靜下來。

    ——蘭陵王深得新帝愛重,又是個有才華的宗室,再加上他身邊只有這個婦人。他的女人便是最美,也犯不著這個時候去冒犯。

    日子這般一天天過去了。

    在一種極致的寧靜中,張綺甚至沒有機會見到陳使,更無法知道蕭莫阿綠等人的情況。她只是日復一日的與蘭陵王在府中廝玩,嘻鬧。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

    到得這時,晉陽正式進入了冬天。在寒風呼嘯中,蘭陵王帶著張綺,駛向了宜陽城。

    四個月後。

    去宜陽時,正是冬雪霏霏時,回來日,已是春暖花開,楊柳依依的二三月份。

    不過,這一次他們回的不是晉陽,而是齊國的都城鄴城。

    再過幾天,張綺便滿十五虛歲了。

    十五歲的張綺,身段如柳條般又抽高了一截,舉手投足間,屬于婦人的嫵媚和少女的空靈明透交融在一起,已是真正的傾城佳人。

    十五歲的張綺,已不是前一世時,被下了絕子藥的那副破敗身子。這由里到外的健康愉悅,令得她的人如春花盛放,于妖媚中有著勃勃生機,靈氣逼人。所以,也不是前一世時,那種有點病態,有點頹廢的美麗,而是更美,更靈透。

    這幾個月里,發生了一些事。如,周陳兩國的使者在春暖花開前,已經起程離開。如,蕭莫留了下來。因才華橫溢,處事干練,令得有心一統天下的皇帝高演極度看重。如今已是大齊正三品的吏部尚書。

    在這麼短暫的時間內,便當上了正三品的大官,蕭莫的才華,已超過了張綺的預料。

    便是對漢家子頗有微詞的婁太後,對蕭莫也是認可的。畢竟他是來自陳國高門大閥的天之驕子。他能留在齊地,本身便是齊國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同時,張綺也知道了,阿綠並沒有隨陳使回國,而是與蕭莫一道留在了齊國。

    蘭陵王歸來日,官道上空空蕩蕩,不見迎接的人。

    望了望漸漸可見的城門,蘭陵王策馬靠近馬車,早就換了一襲便裝的他,面容越發沉肅。

    他看著大掩的車簾,聲音有著他自己都不曾發覺的輕柔,“阿綺,要進城門了。”

    聽著馬車中傳來的靡軟輕應聲,他低嘆道︰“阿綺,你怎地不曾有孕?”

    馬車中的人一僵。

    直過了好一會,張綺才喃喃說道︰“便是有孕,又能如何?”

    若是有孕,我許能以我已有子嗣,婚事無需著緊的名義,再拖上一陣。當然,只是也許。

    蘭陵王看著搖晃的車簾,終是沒有回答。

    沉默了一陣後,馬車中,張綺再次低低地問道︰“長恭,若是有孕,又能如何?”她的聲音有點顫,含著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或渴望。

    蘭陵王嚴肅地眺向遠方,許久才道︰“沒什麼,我們常自歡愛,也該有了。”

    馬車中,張綺恩了一聲,似帶著隱隱的失望。

    正在這時,一個黑甲衛叫道︰“有人來了”

    蘭陵王抬起頭來。

    這一看,他眉頭一鎖,徐徐說道︰“是蕭莫”

    出現在他們視野中的,確實是蕭莫,已是三品大員的他,依然是一襲白衣,長發用玉冠束起。饒是坐在馬背上,他也是一派閑適都雅,風姿翩翩。

    張綺遠遠地看到束了發,似是長高了些,明顯成熟了的他,不由奇道︰他好象還沒有到二十啊,怎麼就戴冠束發了?

    轉眼,張綺明白過來。蕭莫與她一樣,已是無家族的漂零人,這二十而冠的舊習,也就沒有必要守了。他戴冠束發,是在告訴自己,自己已是一個成年人,從此後,寵辱獨擋,盛衰自取吧?

    一騎卷著風塵急馳而來。

    一直來到隊伍前二十步處,蕭莫才一聲輕喝,勒停了奔馬。

    他的身後沒有隨從。

    昂著頭,蕭莫瞟過蘭陵王,然後轉頭看向張綺的馬車。望著那飄蕩的車簾,他垂了垂眸。

    又轉過頭來,蕭莫朝著蘭陵王拱了拱手,微笑道︰“去時冬雪霏霏,來時楊柳依依,郡王,好久不見了”

    聲音低啞中,帶著濃濃的思念。

    他思念的,自不會是蘭陵王。

    蘭陵王抬頭看了他一眼,唇扯一扯,冷漠地說道︰“蕭尚書特地相迎,長恭愧不敢當”

    他的聲音一落,蕭莫突然放聲一笑。

    他的笑聲,于放曠中有著清亮。大笑中,蕭莫拱了拱手,“當得的,當得的”

    他含著笑,認真地盯向張綺的馬車,也不看向蘭陵王,徐徐說道︰“半載期限快過了……想來過不了多久,郡王便會議親吧。”明明是跟蘭陵王說話,他卻是目光直直的,瞬也不瞬地盯著張綺的馬車,聲音已微微提高,“你們齊地的習俗,蕭某是知道的。蕭某此來只是為了跟郡王說一句,馬車中的婦人,你若是護不了,蕭某願意接手”

    說著這麼斬釘截鐵的話,他的態度他的笑容,卻悠揚自得,渾然一派名士風流的派頭。

    這種根于他骨子里的風度,在齊地難得一見。張綺從縫隙中看著他,竟是想道︰難怪他不管是到了周地,還是在這齊地,都能很快就與眾漢家的世家子弟打成一片,有執牛耳之勢。

    蕭莫說出這席話後,見到蘭陵王臉色沉了下來,不由仰頭一笑。大笑聲中,他朝著蘭陵王再次拱了拱手,雙腳一踢,驅著馬掉了個頭,轉眼間馬蹄噠噠,又朝著來路奔回。

    這人風塵僕僕,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便是為了說出這通話麼?

    這邊蕭莫的身影剛一消失,城門的方向,又駛來了好幾輛馬車。馬車還沒有靠近,一陣嬌瀝瀝的女子聲音混合著清亮的少年聲便爭先恐後地傳來。

    亂七八糟地叫喚聲中,一聲叫喚特別不同。

    “長恭……”大掀的車簾中,笑得甜美而又燦爛的,正是許久不見的鄭瑜。這次的她,已完全掃去了數月前的陰霾,甚至比張綺初見她時,笑得更燦爛,更美好。藕荷爾色的褙子,襯得她臉蛋白里透紅,真真面如桃花。

    鄭瑜笑盈盈的,歡喜無限地看著蘭陵王,脆生生地喚道︰“長恭,你回來啦。”她的眸光且羞且喜,整個人卻落落大方。

    什麼時候,她也改了稱呼了?

    在張綺的詫異中,七八張少年男女圍上了蘭陵王,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好你個小子,一出使便是經年。”“長恭,好久不見了,怪想你的。”“聽說你得了一個絕色的姬妾?在哪里,亮出來讓我等瞅一瞅?”“我特意趕到晉陽過元正,滿以為朝會中會看到你,卻不料你竟然去了宜陽。”

    笑鬧聲中,鄭瑜伸出頭,笑盈盈地打斷他們的話,“好了好了,安靜一些。”然後,她抬頭看著蘭陵王,聲音一提,認真地說道︰“長恭,陛下有令,要你入了城不忙著回府,直接去皇宮見他。”她嘴角一揚,輕快地說道︰“對了,你那姬妾在吧?陛下也要見見。”

    這一路,眾少年男女團團圍住蘭陵王,令得張綺都沒有與他交流的機會。

    在他們的籌擁下,車隊很快便進入了鄴城。

    鄴城,自古為帝王之都。這樣陽春三月,抬頭處處可以看到盛放的桃花梨花。不管是桃花還是梨花,都是在干禿禿的樹干上結出一個個花朵,很少看到樹葉。

    街道上有點髒,顯然不久前剛刮過一陣風沙。

    張綺注意到,一到鄴城,蘭陵王的臉上便露出了一抹喜悅,顯然,能夠回到家鄉,他是很期待的。

    可她,並不期待。張綺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不知怎地有點悶。也許在她下意識中,曾經希望過,一旦情形不對,他能與她一道離開這里吧?

    在鄴城,也有專門的蘭陵王府。這可不是建在晉陽的,那種暫居之所。

    馬車經過蘭陵王府時,並沒有停留,而是直接朝皇宮駛去。

    不一會,眾少年的嘻笑聲漸漸止息,轉而代之的,是安靜沉悶的馬蹄聲。

    進入宮門了。

    當馬車停下時,蘭陵王跳下馬背,朝著馬車中的張綺伸出手,“下來吧。”

    張綺低應了一聲,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走了下來。

    眾少年少女,連同鄭瑜在內,都目光賊亮地看著這個方向。待見到張綺,他們同時感覺到了失望。

    ——特意面見君王,她居然還戴著帷帽。

    到得這里,眾少年少女已不能同行了,揮別過後,蘭陵王牽著張綺,在太監地帶領下,來到陛下的書房外。

    剛剛站定,陛下儒雅清亮的聲音傳來,“長恭來了,進來。”

    “是。”

    蘭陵王應聲入內,而張綺,也摘下紗帽,亦步亦趨地跨入了書房中。

    兩人一進去,連頭也沒有頭便同時行禮,便沒有注意到,書案後,年輕的陛下正抬著頭,他的目光掠過了蘭陵王,正在認真地打量著張綺。

    端詳一陣後,高演的唇角彎了彎,溫和地笑道︰“不必多禮,長恭,過來坐。”

    “謝陛下。”

    蘭陵王坐好後,做為他的姬妾,張綺便跪坐在他的身後側。

    剛剛坐好,張綺便感覺到,一道目光又盯向自己。

    ……才剛進來,他就盯了好幾眼了還盯得這麼認真。襦裙下,張綺雙手交叉,不安地扭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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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7 23:35:15
第118章 張綺放宣言了

    皇帝轉向蘭陵王,慈和地笑道︰“長恭,這四個月辛苦你了,連元正也在宜陽度過,定然孤單吧?”

    蘭陵王溫厚地笑道︰“臣不孤單。”他轉向張綺,在對上她的面容時,眼神變得十分柔軟,“臣有此婦,臣不孤單”

    臣有此婦,臣不孤單!

     這句話一出,書房中小小的安靜了一下。

    陛下微不可見的蹙起了眉︰自己才開口,長恭便用這句話相堵,他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此次令他入宮的用意了?

    安靜了一會後,陛下嘆了一口氣,斟酌著字句慢慢說道︰“長恭,你年紀不小了,又不曾生有子嗣。這與婦人玩樂之事,你雖然喜歡,可也不能耽誤了娶妻生子的大事”

    陛下說得緩慢,聲音有點沉。這哪里是勸說?分明已是他早有決定在他眼中,蘭陵王對張綺再好,那也只是與婦人玩樂的小事。他的正事,應該是娶了鄭瑜,並與鄭瑜生下子嗣!

     張綺一直知道,會有這麼一刻,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卻感覺到心口絞得疼痛!

     也是奇怪,在難受得讓她無法呼吸的時刻,她的心腦卻少有的清醒得很。一時之間,關于蘭陵王的,關于陛下的判斷,都閃電般地浮現于她的腦海中。

    吸了一口氣,張綺從進這個房間後,第一次抬起頭來。

    她抬著頭,眼楮濕漉漉地轉向蘭陵王。恰好這時,聽出了陛下意思的蘭陵王,也轉頭看向她。

    四目一對,蘭陵王怔住了。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這樣直接,這麼明顯地感覺到張綺的心意!

     她雙唇緊緊抿著,眼眶中淚水滾動,用一種痴苦又絕望的眸光,在看著他。仿佛他下面所說的話,會成為刺入她心口的毒劍,會令得她再無容身之地!

     不知不覺中,蘭陵王給震得遲疑了。

    而坐在主塌上的高演,把她的眼神收入眼底的高演,這時慢慢蹙起了眉頭。

    ——這小婦人明明是個識大體,恭謹溫馴守本份的。怎麼這一去宜陽四個月,便變得這麼心高了?也是,長恭從不曾有婦人,得他這麼專寵,難免容易讓人變得驕狂。

    高演幼懷大志,喜讀史書。他一直知道婦人的勃勃野心,能毀了一個男人,而一個絕色美人的勃勃野心,更能毀掉一個國家!

     他想到這里,看向張綺的眼神中,便漸漸有了些許思量。

    痴苦地望著蘭陵王一陣,張綺終于垂下雙眸。只是脆弱地扇動的睫毛底,一抹說不出的脆弱和淒然,慢慢地流溢而出。

    美人便是美人,明明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令得書房中的氣氛變得死寂。

    不一會,高演輕咳一聲,他向後一倚,盯著蘭陵王沉聲說道︰“長恭,你能走到今日,有多麼不易,這個不需要九叔來跟你說明。”他瞟了一眼張綺,又轉向蘭陵王,聲音微沉,不怒而威地喝道︰“男子漢大丈夫,做事當有自己的思量”

    這話很重,只差沒有直接說出,蘭陵王不能被美色給迷惑了!

     蘭陵王似是清醒過來。他抬起頭,懇切地說道︰“陛下,臣說過半年內不議親。這時間不是還沒有到嗎,臣現在不想談這件事。”

    說到這里,他朝張綺說道︰“你出去一下。”

    “是。”

    張綺福了福,慢慢地退了出去。

    來到院落里的一株白楊樹下,張綺望著不遠處的奼紫嫣紅,漸漸的,唇抿了起來。

    ……這半年的相處,讓她知道,高長恭對她很好很好,而且,她也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喜歡上了他。既然如此,那就博一博,大不了失敗,大不了到頭還是一個離開!

     一直以來,張綺從來不缺乏的是審時度勢,見風使舵。現在,她知道自己可以適當的驕狂了!

     她在這里打定了主意,書房中,君臣正是相談甚歡。

    本來,高演準備了很多說辭。哪里知道他才開口試探,眼前這個聰明的佷兒,便給截了去,便直接說出“臣有此婦,臣不孤單”,生生把他後面要說的話都堵了回去。

    婚事和對張綺的安排不好說了,君臣兩人談的都是政事軍務。

    直聊了小半個時辰,蘭陵王才告退離開。

    他一出房門,便看到了站在白楊樹下,仰望著藍天出神的張綺。

    他大步走近,喚道︰“阿綺。”

    突然聽到他的叫喚,張綺一驚,她急急轉身,水意蕩漾的眸子溫柔深情地痴望了他一陣後,突然間,她也不管這是什麼場合,縱身一撲,雙臂一摟,便吊在了蘭陵王的頸上。

    緊緊地摟著他,纏著他,張綺顫聲道︰“長恭……別讓你和我之間,還有他人。求你了……”

    “別讓你和我之間,還有他人。”是近年來流行于齊國上層的一句情話。出身高貴,不可一世的胡女們,經常會在新婚之時,便對丈夫說出這句話,深情而又堅決地向良人表達自己的立場!

     因此,張綺的話,倒是說得不唐突,唐突的只是,她的身份,以及她說這話的地點!

     書房中,年輕俊朗的陛下負著雙手,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他的眉峰慢慢蹙起,直至眉心成結。

    ……這婦人雖美,可這性情,也未免太侍寵而驕了!

     蘭陵王自是不知道陛下的失望,他被張綺的告白實實嚇了一跳。

    直過了許久許久,他才聲音干澀地說道︰“先下來。”

    “恩。”張綺不再任性,乖巧地從他的身上滑下。

    目送著牽手離去的蘭陵王,一個太監走到高演身後,小心地說道︰“陛下,蘭陵王對此婦,太過痴迷了”

    語氣似是不滿,悄悄看向皇帝的眼光中,卻透著幾分清明。

    高演自是聽出了內侍是在點醒自己,他淡淡說道︰“知道了……長恭他還是年少了,再等等吧。”

    坐上馬車,蘭陵王驀地把張綺轉過來。令得她面對著自己後,他抬起她的下巴,專注的,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張綺沒有避開他的目光。

    她抬著頭,水漾雙眸迎上了他的。

    感覺到他審視的目光是如此凝重,張綺伸出雙手。

    她捧著他的臉,她凝視著他深邃的眼,她含著淚水,卻笑容燦爛如花。

    “長恭。”

    張綺抬起下頜,那絕美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種任性,一種脆弱的驕傲。明明是很驕狂很自以為了不起的動作,在她做來,卻生生透著一種絕望。她話還沒有說出,淚水已順著臉頰流下,“長恭。”

    她縮了縮鼻子,笑容燦爛地說道︰“我歡喜你”

    我歡喜你——————————

    她的淚水,流得很歡,那笑容卻越發的燦爛,下頜更是抬得高高的,說話的語氣,像個宣布自己領土的女王,可那發白緊咬的唇瓣,卻流泄著無邊的緊張。

    咬著唇,張綺繼續燦爛地宣布道︰“我歡喜你,痴迷于你……每日睡在你的身畔,我的心一直是滿滿的,一時沒有見你歸來,我便害怕著。你對我好時,我擔憂過你有一天會把這份好,轉給另一個比我更美更動人的女人。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娶妻,我會在無數個午夜醒來,一直睜眼到天明。可再多的害怕,再多的擔憂,也無法掩去我對你的歡喜。長恭,我想與你在一起,日日夜夜,歲歲年年……如果你戰死了,我會自刎在你身側,如果你功高震主,被無法容忍的陛下賜了毒酒,我會用一丈白綾與你同歸。”

    她捧著他的臉,睫毛撲閃如冬日的蝴蝶,仿佛華美燦爛,也不過是在這一個晴日里,待得明朝風霜來臨時,便會折翅身殞,死無葬身之地。

    她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痴苦的,低低地求道︰“長恭,請允許在你的陵寢之側,給我留下一個位置請別讓我生無所依,死無所歸”

    她說得緩慢而認真。

    她目不轉楮地看著他,沒有放過他任何一個表情。

    她那捧著他的臉的顫抖的手,仿佛在等著他下一刻的直接拒絕,或把她斷然推開。

    ——她準備好了被他斷絕拒絕,卻依然堅持,任性而驕傲地說出這席話!

     在她的目光中,蘭陵王有點艱難地轉過了頭。

    他的喉結滾動了下,好一會才啞聲說道︰“這話以後再說吧。”

    沒有斷然拒絕,也沒有不屑而笑。

    張綺見好就收,她軟軟地應了一聲,“好。”應過後,她縮在他的懷中,伸手摟著他的腰,呢喃道︰“長恭,阿綺唱一首曲給你聽,可好?”

    也不等他應承,她軟而靡蕩的歌聲,便順著春風吹出,回蕩在桃紅柳綠中。

    “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

    洵有情兮,而無望兮。

    坎其擊鼓,宛丘之下。

    無冬無夏,值其鷺羽。

    坎其擊缶,宛丘之道。

    無冬無夏,值其鷺翿”

    “宛丘之上,流傳著你的傾城之舞。我愛你戀你,卻不敢抱以希望……”

    張綺的歌聲,是用陳地建康口音,標準的吳儂軟語哼唱而出。其音綿綿,其曲蕩漾,其情纏綿,其渴慕痴得讓人絕望。

    看到蘭陵王的馬車駛出,從一側巷道中,連忙駛出了一輛華貴的馬車。兩車相距只有十來步時,那馬車的車簾掀開,鄭瑜帶著驚喜又帶著嬌俏的臉露了出來,她嬌俏俏地脆聲喚道︰“長恭,好巧哦……”

    話還沒有說完,余音便啞在了她的咽喉中。鄭瑜睜大雙眼,怔怔地看著那擦肩而過的馬車,以及從馬車中飄蕩而出的,華美纏綿的女子歌聲,不由轉向馬車中問道︰“她唱的是什麼?”

    馬車中的兩婢搖了搖頭。一年長一點的婦人恭敬地說道︰“她是用陳地語言唱的,奴奴不懂。”

    不過這歌聲真是又怪又好聽,綿綿水水的,便如蘭陵王所得的那個寵姬一樣。與這齊地鄴城的歌曲也罷,女郎也罷,是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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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7 23:35:59
第119章攤牌

    鄴城的蘭陵王府,足上四個院落,七八十個房間,整體布局顯得恢宏大氣。

    馬車一駛入府中,蘭陵王便摟著張綺跳下馬車,看著恭恭敬敬侯立兩側的婢僕管事,他板著臉吩咐道︰“這是張姬,是你們的女主人。”

    介紹到這里,他扯著張綺,大步朝自己的寢房走去。

    他的院落,里面種滿了桃花,大大小小的花骨兒開滿了枝頭,陡一看去,那亭台樓閣,隱在花海中很不起眼。

    這院落里,只有一棟兩層的木樓,寢房在樓下,書房在樓上,左右兩側,各有一個偏殿。

    蘭陵王一進入院落,便揮退婢僕,轉過頭看向張綺。

    他的表情很古怪,極嚴肅,簡直是嚴肅得沉重,又透著一點古怪,仿佛欲言又止。

    最後,他只是低低說道︰“去收拾一下,把你的東西放在左側偏殿。”

    張綺應了一聲,提步離去。

    他望著她的身影,久久沒有動彈。

    這個晚上,第一次,蘭陵王沒有抱著她入眠,而是各睡各的房間。

    張綺知道,隔壁的正殿中,不時傳來他舞劍的聲音,她也知道,他時不時地在殿中走動著,有好幾次都走到了她房間的外面,卻又收回了腳步。

    張綺靜靜地跪坐在床塌上,與蘭陵王不同,她是一動不動。

    靜靜地看著黑暗的虛空中,張綺毫無睡意。

    今天皇帝的態度讓她害怕,讓她如芒刺在背。幸好,她反應夠快,想來現在在陛下眼中,自己是個有點不知分寸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美則美矣,沒有好好調教過,收用後是不能省心的。

    還有,今天阿瑜的態度,還有蕭莫說的那番話,再加上陛下說的話。他的婚事,只差正式下旨了吧?

    咬了咬唇,張綺轉頭看向隔壁房門處透過來的光亮。

    這四個月,是她平生過得最安穩,不憂衣食,無人譏諷打罵,沒有明槍暗箭,更沒有生命危險,還被男人全心全意寵愛呵護照顧著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很溫暖很美好,很讓人留戀。看著視野中那唯一的一縷光亮,張綺絕望地想著。

    她不想留戀,不想痴迷的。便似她從來不想依賴任何男人,卻不得不依賴一樣。

    一晚過去了,這一晚,正殿的燭光一直燃到了天明。

    春光爛漫中,一輛馬車正緩緩駛向街道。

    馬車中,鄭瑜茫然地看著外面喧鬧的人群,低聲問道︰“阿秋,你聽到了嗎?”。

    秋公主知道她是問什麼,當下譏笑道︰“自是聽到了……真可笑,我今天才知道,這世上有這麼看不清自己位置的賤民”

    說到這里,她看向鄭瑜,“噫,阿瑜你怎麼啦?難道你還以為她那種不守本份的賤婢,能得到什麼好處不成?”

    鄭瑜依然表情茫然,在秋公主的一再追問中,她不安地說道︰“我母親剛才說了︰有個這麼不安份的姬妾呆在後苑里,不是做主母的福氣。她說,如果非要與長恭結親,首要一條便是,驅了這個婦人”

    她看向秋公主,咬牙說道︰“我母親的意思是,便是給那個婦人一些錢財也好,反正她是不能留在長恭身邊的。”

    秋公主理所當然地應道︰“這是自然,這種女人,當然不能留下只要她願意走,給點錢財算什麼?”

    鄭瑜苦笑道︰“阿秋你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擔心長恭那里他對那個女人這般痴迷,真要逼著他放棄她,他會受不了的現在我母親的語氣很硬,府中的那些長者都與你一樣,支持我母親的做法,可我知道長恭,他必定不願的……我怕這婚事又會不順”

    她以前想過,先順著高長恭,一切等嫁過去了再慢慢收拾。可昨天那賤婢這麼一說,還是在皇宮中,當著陛下的面這麼一說,結果一天不到,整個鄴城都傳遍了。

    明明一切都計劃好的,可現在,不管是自己還是長恭,都給逼住了。她相信母親的那個要求一出,這樁婚事又會起波瀾。可問題是,母親如果不提這個要求,整個鄭氏一族在權貴圈里,都抬不起頭啊

    秋公主聽到這里,也擔憂起來,“那怎麼辦?阿瑜,我們現在還去蘭陵王府嗎?”。

    鄭瑜點了點頭,她垂眸道︰“我要與她談談。”

    “恩,談談也好。”

    馬車很快便駛到了蘭陵王府,與管事略略說了幾句話後,在僕從地帶領下,張綺出現在小花園中。

    這花園里桃紅柳綠,景色秀美絕倫。秋公主和鄭瑜坐在亭台上,直直地看向曼步走來的張綺。

    此時的張綺,完全看不出昨日的痴情,更看不出往昔的做低伏小,嬌弱可憐。她絕美的臉上笑容淡淡,抽高的,如嫩柳般的身段隨風擺動著。

    不過四個月不見,她越發地美了,不但美,小小年紀,還艷得很,隨著她走動,那胸乳還一晃一晃的!

     與秋公主一臉的厭惡不同,鄭瑜的臉色更加添了幾分凝重︰這賤妾美成這樣,她要是蘭陵王,也舍不得放手。不行,等了這麼久了,她不能再等個半年一年的如果她不識相,那就怪不得自己下手了!

     張綺在離兩女只有五步處時,停下了腳步。她伸出豐腴白嫩的小手,一邊漫不經心地折起一根柳枝,一邊睨向兩女,含笑問道︰“兩位女郎找我,有何見教?”

    以往的她,哪一次不是恭敬地行禮,本份地陪著笑的?現在這麼輕浮自在的,她以為她也是鄴地大世家的嫡女麼?

    鄭瑜伸手按了按就要暴起的秋公主的手,淺淺笑道︰“是有一些事。”

    她也不廢話,靜靜地看著張綺,問道︰“你想要什麼?”她問道︰“這里只有我們三人,你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出來,我只要你離開長恭。”

    離開高長恭麼?只是聽到這麼簡單的幾個字,張綺的胸口便是一陣絞悶。這時的她,沒有看到一個大步走來,在聽到這句問話後,又急急剎住,並隱身于桃樹後的身影。

    張綺看向了鄭瑜,這時刻,她的臉上,依然帶著溫柔的笑,表情更是嫻靜如水,自在又自如。

    她的唇動了動。

    在最初的胸悶過後,她的理智告訴她,她的機會終于來了正如鄭瑜所說的,這里只有她們三人,她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相信鄭瑜會樂于完成它。

    可是,她只是唇動了動,終是閉上了嘴。

    她輸不起,所以不能輸!

     在秋公主不耐煩地瞪視中,張綺啞聲一笑,輕緩地說道︰“這話,可是經過長恭允許的?如果他許了,我會離開。”

    說到這里,她沖著兩女展開一朵燦爛的笑容,優雅轉身,折下楊柳枝,一邊輕甩著,一邊哼著不知名的陳地小曲,自顧自地離她兩人而去。

    秋公主的火氣不打一處來。她咬牙切齒地喝道︰“真個無禮的賤婢”

    連咒了幾句後,見鄭瑜一直看著張綺的背影出神,秋公主說道︰“阿瑜,你不生氣?”

    鄭瑜搖頭,她兀自盯著張綺隱入桃花叢中的身影,說道︰“她不會與我共夫的。”

    “你說什麼?”

    對上聽不明白的秋公主,鄭瑜認真地說道︰“到了這個地步了陛下只差沒有下旨的時候。她在你我面前還是如此直率又無禮,都不給以後的相處留半點余地。要麼,是真的想獨霸長恭,枉想做他的妻子。不過這點太離譜了,我想應該是另一個原因,她是在告訴我,她願意離開。”

    說到這里,鄭瑜笑逐顏開,她站了起來,快樂地說道︰“她既有這個心思,事情就易辦許多。阿秋,我們走吧。”

    張綺走出百來步後,緩緩轉身,回頭看來。

    目送著喜笑顏開的鄭瑜離去,她慢慢的垂下眸來。

    這個鄭瑜是個聰明人,自己的意思,她看來是明白的。

    這樣很好,很好……

    現在就看蘭陵王的了。

    他如果真心不想放手,就要做些什麼了。

    他如果最終還是妥協了,讓自己走了,自己也不能悄悄離開。整個鄴城的權貴都知道自己長得好,只怕前腳離開蘭陵王府,後腳便被他人擄了去。

    自己還得布置一番才成。

    張綺收起笑容,轉過身去。這一轉身,她差點撞上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就在張綺急急收腳,抬頭看來時,負著雙手,靜靜凝視著她的男人,低啞地開了口,“她們來找你做什麼?”

    他目不轉楮地看著她。一向嚴肅的俊臉上,這會更是看不出半點想法。

    張綺垂下眸,輕聲說道︰“她們來勸我,要我離開你。”

    “哦?”蘭陵王的聲音波瀾不起,他問道︰“那你怎麼回答的?”

    張綺抬眸看了他一眼,略略側頭。

    凝視著遠方的桃花流水,張綺低啞地說道︰“阿綺能說什麼?此身本是浮萍,起起落落全賴東君。”

    她的聲音一落,蘭陵王卻低低地笑出聲來。

    他低低笑著,笑著,在張綺不解的目光中,他嘶啞地說道︰“阿綺如果真心戀我如痴,怎會把離開的話,說得這麼輕易?”

    他閉上雙眼,自嘲地說道︰“虧我還差點信了”

    在他說不出的失望中,張綺沒有像往常那般驚惶失色,或淚水交加。

    她側過頭,依然靜靜地看著那一株株開得燦爛的桃樹。等完全安靜下來後,她才低聲說道︰“信了又如何?郡王會娶我麼?”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盈盈一笑,眼中秋波橫渡,“郡王也想岔了。阿綺昨日說出那番話,只是覺得,有些話,也該說出來了。阿綺可沒有想過,這一生一世定要死皮賴臉地呆在郡王身邊,哪怕為奴為婢,哪怕主母不容,哪怕你的未來岳家,馬上便要伸出毒手處置了阿綺。”

    她明眸流轉,朝他燦然一笑,這一笑如此的華美,卻也隱帶譏嘲。

    她再不理會蘭陵王,衣袖飄飛間,靜靜地走向遠方。當她的身影消失在桃樹叢中時,一曲曼妙纏綿的歌聲在風中輕輕飄來,“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

    “宛丘之上,流傳著你的傾城之舞。我愛你戀你,卻不敢抱以希望……”

    此刻,她離開的身影那般驕傲,仿佛有一日不得不離開他時,她也會如此刻這般,驕傲而華美。

    仿佛,她為他流的淚水,昨日已經流盡。從此後,她只會這般笑著,不管他棄她,還是不棄她。

    這時的張綺,高貴而雍容,比任何一個名門貴女還要優雅,還要美麗。

    明明,一個人如果愛著另一個人,是無法承受必須分離的那一天的。可為什麼她卻表現得如此曠達,倒把他給比了下去?

    蘭陵王胸口大悶!

     那四個月中,他用盡了法子,終于讓她歡喜上了他。可他沒有想到,昨天才說已對他情深一片的張綺,這一轉眼間,便可以把自己摘得那麼清,便可以把背挺得那麼直!

     想到恨處,他沉著臉,冷冷地沖著桃樹林中,張綺若隱若現的背影說道︰“我以前對你說過,只要我對你上了心,哪怕是殺了你,也不會讓你有離開的機會”

    他嘴角一扯,似笑非笑地說道︰“張氏阿綺,你莫非忘了這話?”

    張綺依然頭也不回。

    春風吹來她漫不經心的一句話,“這性命輕賤得很,你要想取,便取了吧。”她發過誓的,這一生,不會再對任何男人動真情。因為她輸不起,所以她要守著自己的心,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這不容易,這一點也不容易……

    既然活在這世間,永遠沒有一樣東西能真正屬于自己,既然這來來去去,免不了輾轉飄零。那她也累了,倦了,便死了,也無甚大礙。

    萬萬沒有想到會得到這個回答,蘭陵王蹙緊眉峰,一動不動地杵在了當地。

    經過這麼一次攤牌後,張綺面對蘭陵王時,終于一掃之前的卑賤,逢迎討好,還有百般獻媚。

    她變得清冷自持。不管有他沒他,她都穿著最美麗的陳地裳服,都穿行在美麗燦爛的桃樹梨花之間。便是在床第間,她也放開了自己,想呻吟時,便大聲的呻吟出聲,興盡了,便把他推開自顧自地提步離開。

    她的變化太突然,蘭陵王冷眼旁觀一陣,見她確實是發自內心地在放縱她自己,那種熟悉的胸悶心絞,便不期而來。

    而這時,大半個月一眨而逝,他許過她的,那半載期限,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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