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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美人為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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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10 22:51:13
第五卷

第138章 朝暮昏黃(一)

    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冬日。

    江面上的薄霧,還未散去。臨江的商業購物中心,卻已熱鬧非凡。

    小雅站在半島世紀酒店的某個房間裡,正在擦窗戶。大冬天的,冷水讓她的手有些發紅。她輕輕嘆了口氣,望著窗外無比繁華的街景。

    她可真想去逛街啊。可還有一天的工作要做。能進這家超五星級酒店當服務員,領著不錯的薪水,她必須加倍努力才行。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又好起來。換個角度想,這裡可是整片新開發商業區,最昂貴也最高的建築,她就當是欣賞風景了。

    年輕的姑娘哼著歌,很快就擦完了正面窗戶,呵了口暖暖的熱氣,對著玻璃欣賞自己的工作成果。正在這時,一聲「啊」的突然叫喊從背後傳來,嚇得她濕抹布都丟在地上。

    她一轉頭,就看到小艾燦爛的笑臉。

    同為酒店服務員,年輕的男孩有著高挑的身材和白皙的臉,雖然下巴留著撮小鬍子、戴著副黑框眼鏡,劉海也很長幾乎要擋住眉眼。但是小雅見過他摘掉眼鏡、撥開劉海的樣子,很俊朗也很乾淨。尤其那雙眼,瞳仁乾淨烏黑得好像沒有一絲雜質。

    想到這裡,小雅的臉微微一紅,推他一把:「你幹嘛呀,總是嚇人!」

    小艾笑笑,很不見外地將她的肩膀一搭,這小舉動又讓小雅的心臟漏跳一拍。兩人並肩看著窗外的風景。

    「喂。」小艾忽然開口。

    「幹嘛?」

    「如果今天有不好的事發生,一定要記得往外跑,拼命往外跑。」他的語調懶洋洋地、說著莫名其妙的話語,「保護好自己。」

    小雅怪異地看他一眼:「你這個人,總是奇奇怪怪。會有什麼不好的事,你咒我對不對?你最壞了!」

    小艾笑笑,雙手插褲兜里就往外走:「我幹嘛咒你,小心眼。總之記住我的話就對了!」

    她轉頭,看著他大搖大擺走出房間。終於忍不住開口:「小艾……旁邊那座樓新開了家雜醬麵館,味道還不錯。你晚上要不要去?」講完這幾句話,女孩的心跳都劇烈起來。

    卻見他身形一頓,像是沉默了一會兒,卻沒有回頭。

    「如果有機會,我再約你。」他揮了揮手,走了。

    小雅望著空蕩蕩的門口,心裡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什麼叫做「如果有機會再約?」那到底是約還是不約呢?

    只惆悵了一小會兒,就跟每個心懷夢想和愛情的普通女孩一樣,小雅很快又變得高興起來,充滿幹勁地開始擦窗戶。這時,她注意到,剛才小艾站立位置,正對的遠方,一條繁華道路旁的角落,不太起眼的位置,停著輛警車,站著兩個警察。

    最近市裡治安不好,到處都能看到警察,更何況是這種人流密集的地方,小雅已見怪不怪。那些爆炸啊、殺人啊,好像是隔得很遠的事,她這種平頭小百姓,生活還得繼續。

    不過此時此刻,她的目光還是被那兩個警察吸引。首先是因為那個男的,即使隔得這麼遠,也能看得出來,他長得太帥太有味道了。穿著黑色警大衣,還穿著警用靴,要不要這麼酷啊?還有那個女警察,跟他同樣穿著裝扮,漂亮極了,又漂亮又帥。

    小雅望了他們一會兒,倒是有些欽佩和同情。這大冬天的,他們還在街頭冷風裡吹著,也不容易。聽說前些天,還有警察受傷了。希望這兩個看起來很好還很般配的警察,能夠平安吧!

    懷著這樣溫暖的心情,小雅打掃完這個房間,又往下一項任務進發了。

    今天這一天,還很長。

    ——

    蘇眠站在警車旁,望著熙熙攘攘的人流,還有樓宇上方那些閃亮的招牌,有些發楞。

    她有多久沒逛街了?

    自己都不知道。

    印像中上一次跟這些女孩一樣,穿得漂漂亮亮走在街頭,好像就是那次,韓沉非要給她買裙子。想想居然覺得自己有點可悲,那些裙子買回來還信誓旦旦要穿,結果就壓箱底裡,每天跟著韓沉風裡來雨裡去,一頭扎進七人團這個泥潭般的案子裡。

    唉……想想她真是白長得這麼不錯了。刑警,白瞎了這張臉啊。

    正臭美又惆悵地胡思亂想著,一旁的韓沉掛了電話,抬頭看著她。

    美人就是美人,無論是在素不相識的服務員小雅眼裡,還是在蘇眠眼裡。看著韓沉高挑又筆挺的樣子,尤其那雙黑色警靴,簡直帥得驚人。蘇眠瞅瞅他,又瞅瞅他,都好這麼久了,還被他的一個抬頭一個身影,帥得心跳不穩是怎麼回事?

    韓沉也看著她。

    十二月的空氣,有些冷。她跟他一樣,穿著黑色警大衣,偏還臭美地在腰間繫了條腰帶,立馬顯得腰身娉婷起來,她的臉被凍得有些發白,眼睛卻依舊波光瀲灩。都好了這麼久了,每次她望著他,眼睛裡卻好像還有很多話語要說。

    韓沉兀自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肩:「回吧。」

     「嗯。」

     兩天前的那起集體中毒事件,很快就平息下去。警方當然沒有使用A寄來的解毒劑,而是由藥理專家重新配備,解除了這個危機,也沒有人員傷亡。

    警方也立刻對事件進行追查,結果很快水落石出——委託一家小藥廠生產解毒劑、破壞小區管道投毒,以及到快遞公司寄送包裹的,竟然都是A本人。他大概是因為被通緝,索性也不藏著掖著了,就這麼大搖大擺走入每一個監控攝像頭的範圍,實施範圍。甚至還對著快遞公司外路上的攝像頭,比了個V手勢。

    當然,他的容貌還是做了些偽裝。貼了大鬍子、戴著大大的墨鏡。不過他那副狂妄散漫的樣子,化成灰蘇眠也認得。

    全城搜捕依舊在進行。儘管接下來的兩天,七人團沒有進一步的舉動。但黑盾組乃至每個有經驗的刑警都清楚,對付最窮凶極惡最聰明的罪犯,到了最後關頭,就是耐心和恆心的較量。誰能更細緻,誰能更堅韌,誰就能笑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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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10 22:51:30
第139章 朝暮昏黃(二)

     不僅韓沉和蘇眠,今天徐司白也來了。按照廳裡最新指示,只要發生異樣,所有相關人員24小時待命。所以這裡儘管還沒有報告人員傷亡,法醫也隨車前來。

     不過此刻,他跟幾個警察,一直待在前方的一輛指揮車上,只跟韓沉和蘇眠遠遠打過個照面。韓沉還是老樣子,就像當他是個普通同事,不會太熱絡也不會針對他,基本就是冷淡地疏離著。蘇眠也沒有主動去找徐司白攀談。

     她不知道能跟他說什麼。

     這片最近新開業的購物中心,看起來如此摩登而輝煌。漢江和長江在此處交匯,形成一個鬱鬱蔥蔥的半島,只有一條跨江索橋,與嵐市主城區相連。聽說過江隧道和地鐵正在修築中,很快也會通車,那時候就會更方便。購物中心由國內著名的華延集團開發建設,以最高最豪華的建築——半島世紀酒店為中心,環繞建成許多高低林立的商場和步行街。據說地下的二期工程,原本打算一起開業,但因為什麼原因延遲了。否則這片購物中心會更盛大。

     光看地面的一期,才幾天功夫,就熱鬧成這樣。真是不得了。

     雖然韓沉說要回去了,蘇眠的眼神,卻又飄到那些花花綠綠的招牌,和琳瑯滿目的櫥窗上。這時就聽到他的嗓音,淡淡響起:「就這麼想去逛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蘇眠沒想到這他都能看出來,嘆了口氣,答:「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嘛?」

     韓沉看著她在陽光中清透如雪的側臉,沒說話。

     豈止是明顯。雖然人跟著他在往車上走,身體卻在不停地左搖右晃著,顯得很……不情願?那雙濕濕黑黑的眼睛,更是一瞬不瞬盯著街上,簡直就跟……可憐兮兮的小狗似的。

     這麼個大美人,卻委屈又可愛成這個樣子,還是為了屁大點的事兒。只叫男人胸中氣血輕輕翻滾,要拿她怎麼辦好?

     想到這裡,韓沉又笑了笑。這時卻聽她又開口了,一本正經的樣子:「繁華隔岸仰望,刑警的心卻在天涯。」轉頭望著他:「我現在不逛街,是為了讓她們,能夠開開心心安安全全逛街!當然了,破案之日,我要這裡豪買到兩袋空空!哼哼……想起來幾個月工資都沒怎麼花了,好多錢呢!」

     她自絮絮叨叨,韓沉望著她又變得意氣風發的俏臉,卻有些入神。

     繁華隔岸仰望,我的心卻在天涯。

     這女人時不時蹦出的一句話,卻似乎總能說在他的心坎上。他知道她跟他一樣,他們心中的東西,一直都一樣。靜默片刻,也不管周圍人潮洶湧,他伸手將她摟進懷裡。

     蘇眠抬頭,有些莫名地望著他:幹嘛?

     冬日晴好湛藍的天空下,韓沉的臉彷彿也沾染著霜雪之氣,白皙而輪廓分明。他低頭看著她,眼睛裡有湛黑而散漫的一點笑意。

     「這個案子完了,不做警察了。」他淡淡地說,「天涯海角,都陪你去。」

     蘇眠微愣了一下。

     「……好啊。」她慢慢地也笑了,眼珠一轉,甚至開始憧憬起來,「你不是說將來想去教書嘛。你教刑偵,我教犯罪心理。嘿嘿,就不知道我會不會誤人子弟。咱們先出去玩幾年,再回警校教書。」

     「好。」韓沉只說了一個字,然後就握住她的手。兩人都戴著黑色手套,隔著層柔軟的布料,蘇眠卻也能感覺到他掌心的力量。

     未來被描繪得這樣自由而充滿色彩,儘管周遭還是嘈雜又不安穩,蘇眠的心卻彷彿也徜徉起來。真的好想好想,就這樣跟著他走啊。天涯海角,兩個人,就跟神鵰俠侶似的,終於可以日日夜夜,年年月月。

     可心中剛浪漫感傷了一小會兒,蘇眠立刻又想起另一個嚴重的問題,皺眉:「不行啊,我們走了,他們三個怎麼辦?」

     嘮叨、冷面和小篆。

     蘇眠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各種畫面——她和韓沉瀟灑地轉身離去,不帶走一片雲彩。而冷面,大概只會​​默默凝望,說一聲:「保重。」然後轉頭扛起黑盾組的所有工作。

     嘮叨,大概會一直絮絮叨叨絮絮叨叨,把他們送出警局又送到車站,最後受不了情感上的衝擊和離別的痛楚,開始語無倫次說一大堆,最終哭哭啼啼地送別。

     而小篆……

     蘇眠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肯定抱著她和韓沉的大腿,不讓他們走。最後乾脆打包自己的行李,說:「那就帶我一起走吧!」

     想到這裡,蘇眠扑哧一笑,抬頭看著韓沉說:「我們要真走了,他們三個,才像可憐兮兮的小狗呢。」

     韓沉也淡淡笑了,手臂一用力,將她又摟得更近了一點,答:「那到時候聽你的。想走就走,捨不得他們,想回來時就回來。」

     這個折中的假設,蘇眠非常滿意,用力點了點頭。她看著他桀驁又漂亮的眼睛,又轉頭看看周圍沒人注意,心中有些情意難平,踮起腳,抬頭就親了一下他的側臉。

     兩人站的是較偏的街角,沒人。韓沉又就是個我行我素的性格,此刻就斜靠在警車上,手扶著她的腰,任由她跟貓似的,主動獻吻。他的眼中也泛起淡淡的笑,抬起頭,看著與兩人相距不遠的人群。

     高樓環繞中,購物廣場更顯陽光通透、人流湧動。街頭的品牌店放著輕快的音樂,有人進進出出,有人漫步徜徉,還有人牽著一堆彩色氣球,從人群中走過。

     然後,那堆氣球突然就鬆了線。韓沉目不轉睛地看著,看著紅色、藍色、黃色、綠色……一共七個氣球,同時緩緩升上天空。它們漂浮在眾人頭頂,漂浮在陽光中,顯得格外醒目。

     微風吹得氣球慢慢旋轉,挨個露出它們背後印著的字母:

     T、S、R、A、E、L、K。

     韓沉抱著蘇眠未動,目光只在氣球上停留了一瞬間,就敏銳地、若有所覺地越過它們,落在了背後那棟建築上。

     那正是半島最高建築——世紀酒店高達六十餘層的主樓。其中某一樓層的某一扇窗戶後,一個身形高挑的男人,穿著艷麗的小丑服裝,站在玻璃背後,模糊的面目,似乎正望著他們,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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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10 23:17:05
第140章 朝暮昏黃(三)

      徐司白靠在車窗旁。隔音效果很好,窗外的景色於他而言,是寂靜而繁華的。車廂裡有幾個刑警在討論什麼,但跟他沒太大關係,他也沒怎麼聽。

     偶爾一抬頭,就看到相距不遠的警車旁,那兩個人就像一幅畫,同樣的漂亮,站得也很近。

     徐司白並不太想看。但他們好像,總是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徐法醫。」有刑警微笑打招呼,遞給他一瓶水。徐司白有些心不在焉地接過,低聲說了聲謝。對方只是笑笑,也已經習慣了法醫的沉默和冷淡。

     徐司白擰開水瓶,慢慢地喝著。明知不應該,可他明白,那真是一種執念。被她放棄後,才感到真正的不甘。有些自嘲地放下水瓶,目光,又朝他倆的方向望去。

     卻是一怔。

     警車旁,已經空了。

     他們,去了哪裡?

     他的目光如同風一般,有些急促地、不受控制地在人群中搜尋起來。然而隔著深黑色的玻璃,一時間只望見人頭攢動,五彩繽紛,哪裡又有那兩個人的影子?

     他推開門,走下去,舉目四顧。

     就在這時,像是呼應他的焦躁一般,被他放在汽車座椅上的對講機,突然響了。與此同時,其他幾個刑警肩上的對講機,也同時收到信號。

     「我是韓沉。發現目標,重複,發現目標。」即使隔著對講機,那個男人的聲音也是低沉而擁有力量的。但徐司白並不喜歡他的聲音,以及他的一切。從第一次見面起,就不喜歡。

     大約是因為,第一次看到她望他的眼神,就充滿了不可捉摸的情愫。

     而那時他就知道,她永遠不會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

     所有刑警都緊張起來,徐司白立在車邊,神色依舊淡淡的。這時就聽到韓沉繼續說道:「立刻通知秦文瀧,啟動一級戒備。」他的呼吸有些低促,還有隱約的風聲,似乎在跑動:「要求立刻調集大批警力,對人群進行有秩序疏散。特警隊同時待命,必要時準備強攻。」

     刑警們盡皆悚然,立刻都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分頭忙碌起來。打電話的打電話,找人的找人。他們訓練有素,訊息立刻迅速擴散出去。一時間,整個半島上執勤的幾十名警察,已經收到訊息,全副戒備起來,向世紀酒店靠攏。秦文瀧辦公室的電話,也同時被打通,將情況一五一十匯報給他。

     徐司白也有些焦急。他很清楚,如若真像韓沉所料,今天是七人團的最後一戰,蘇眠必然首當其衝十分危險。此刻他們倆在哪裡?她在哪裡?

     他的臉色白皙而冰冷,眼睛卻在人群中更迅速的搜尋著。結果真讓他隔著人山人海、在相距甚遠的前方大廈下,捕捉到那兩個熟悉的身影。

     人群依舊是平靜而熱鬧的,陽光很盛,每個人的臉色看起來都很輕鬆。其實找到他倆並不困難,因為他們看起來那麼格格不入。兩道黑色的身影,一個高大,一個娉婷,卻同樣敏捷,正向前快速穿過人群,朝目標所在的世紀酒店靠攏。那麼義無反顧,兩個人都沒有回頭。

     徐司白心中忽然有某種苦澀而溫柔的感覺,極速瀰漫而過。明明他倆是往危險去了,他帶著她去了。可他的感覺就像之前每一次,目睹他倆的離開。他陪在了她身邊三年,卻原來,沒有像韓沉這樣,真正的陪伴過她。

     這時,韓沉的聲音又在對講機中響起了:「來兩個人,支援我和小白。我們在……」他報出了地址。

     立刻就有兩名刑警整理好隨身槍支,跳下了車,神色都很嚴肅。

     徐司白只靜默了一秒鐘,就走到他們面前:「我去。」

     刑警們都是一愣。一人開口:「法醫,這是真刀實槍的戰鬥,對手都是悍匪。您還是……」話還沒說完,徐司白已伸手抽出他腰間配槍。動作並不算很快,但絕對敏捷輕巧。因萬萬沒想到他會碰槍,所以刑警完全沒防備到。

     眾人的神色更愕然了,他卻持著槍,手臂下垂,平淡地道:「如果是近身搏擊戰鬥,法醫也會有自己的攻擊和防守手段,不會輸給刑警。走吧。」

     他的態度這樣毋庸置疑,又是副冷冰冰的樣子,旁人反而不好再拒絕他。一名身手最好的刑警看看其他人,點頭:「那就我和法醫去。你們盯緊了,隨時聯絡支援。」

     剩下幾個人點頭,目送他倆的背影奔跑離開。卻有人在心中嘀咕:似乎在上次的劫持事件後,徐法醫看起來就有些不同了。但仔細一想呢,依舊是往日那副清雋、沉默、冷傲的樣子,具體哪裡不同,又說不上來。

     而徐司白持著冰冷的手槍,穿行在人群中,看著遠處那一抹若隱若現的倩影,心中卻擯除了一切雜念,只剩一個念頭——如若今天真的是與七人團的最後一戰,他只想要保護她。

     即使她對他沒有留戀。

     他依然捨不了她,捨不得她。

     ——

     韓沉和蘇眠快步逼近世紀酒店的外圍。從外部看,酒店並無異樣。輝煌的建築立在陽光中,花園栽植得如同宮廷般絢爛華麗。門童依舊在指揮停車、取拿行李;因為開業沒幾天,人並不多,偶爾有客人和服務員從他們的視線裡走過。

     兩人在門口觀察了一會兒,就等來了援兵。看到徐司白,韓沉的表情沒什麼變化,而蘇眠微微一怔。徐司白的神色也很平靜,走到她身邊,目光溫和地望著她。

     蘇眠剎那就明白了他眼神的含義。靜默片刻,只輕聲說:「你小心。」

     「你也是。」他答。他沒穿警服,依舊是色澤淺淡的外套、質地柔軟考究的長褲。整個人高大清瘦,就這麼立在她身旁。

     而韓沉,站在她另一側,神色靜漠。

     那名跟著過來的刑警叫丁駿,也探頭觀察了片刻,問:「韓組,現在進去嗎?」

     韓沉的眼眸沉黑無比,搖了搖頭:「不要輕舉妄動,等秦文瀧那邊整體部署好再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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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10 23:17:25
第141章 朝暮昏黃(四)

      丁駿想了想,又問:「咱們要是疏散了人群,又派來特警隊,萬一那三個罪犯又跑掉了怎麼辦?豈不是這麼大陣勢,又撲了個空?」

     「不會。」「不會。」蘇眠和韓沉同時說道。

     蘇眠抬眸,看著金碧輝煌的酒店主樓,無數個窗口彷彿數不清的眼睛,正俯瞰著地面的芸芸眾生,冰冷而無情。

     韓沉看到了七個氣球升上天空,看到了小丑躲在窗戶後的笑容。這是七人團的正式宣戰。他們不屑於雕蟲小技,他們高傲而自負,他們同樣期待著這一戰。所以,他們不會讓黑盾組撲空。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個人都安靜著,觀察著。明明才過去了一兩分鐘,卻好像已經很久。

     就在這時,韓沉的手機響了。他冷著臉接起,是秦文瀧。

     「情況怎麼樣?」秦文瀧焦急地問。

     韓沉簡短而迅速地將剛才的情況匯報了一遍。

     「好。」秦文瀧答,「我已經在調警力了,特警隊也已經出動。但是無論調集警力和疏散人群,都需要一段時間。你們隨機應變,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道。」

     秦文瀧話峰一轉又說:「另外,剛剛還發生了件很重要的事。幾分鐘前,我們接到報案,證實就是半島酒店集團的總裁何亞堯本人,親自打電話來報警。他現在人就在酒店裡,說接到了一封署名為A的恐嚇信。他的情緒十分激動,要求警方馬上過去處理。何亞堯是本市著名人士,廳領導也十分關心他的安全。你過去看看,有沒有線索。」

     韓沉開的是免提,其他人聽得一清二楚。蘇眠心裡咯噔一下——來了。

     磅礡的半島建築群、數不清的市民、一閃即逝的小丑、被威脅的商界要人……雖然還不清楚,七人團到底打算怎麼做,但顯然,他們的計劃,已一步一步展開。

     在等待著黑盾組的入局。

     掛了電話,韓沉抬頭,掃視酒店內林立的建築群。據秦文瀧所說,總裁何亞堯,此刻就在酒店的一幢獨棟別墅,他的住所裡。

     「過去看看。」韓沉道。

     其他三人沒有異議。廳領導都下了指示,他們肯定要過去看。更何況很可能還藏著七人團接下來的計劃。

     四人亮了證件,順利進入酒店。秦文瀧所說的別墅並不遠,繞過主樓,背後就是,只隔了一片綠茸茸的草地。此刻正是上午十一點多,陽光暖融融地照在草地上,反射出點滴光澤。這一幕如此平靜而溫暖。

     四人踏上了這片草皮,抬頭看著不遠處的別墅。

     「轟轟轟轟轟——」一連串的爆炸聲,震天動地的爆炸聲,如同雷鳴般,在他們腳下,他們周圍,轟轟烈烈地響起,蘇眠的耳朵裡瞬間就失去聲音,只看到相聚幾米的別墅,朝他們倒塌下來。而她腳下大片大片的草皮,轟然下陷,她看到徐司白和丁駿同時下墜,這樣的天旋地轉天崩地裂中,徐司白竟然還奮力轉身,朝她伸出手,那身手快得驚人,蘇眠下意識伸手就要拉他幫他,身旁卻有一隻手,更快更有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蘇眠心頭一震,恍然間就撞上韓沉那湛黑而驚痛的雙眼。他身子一傾,就將她整個護在懷裡。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四人急速下墜,跌入漆黑的地底。而地面上,一片煙塵破碎,迅速堆積掩埋。

     ——

     突然發生的爆炸,令酒店裡的人全驚呆了。很多人從樓宇裡、房間裡跑出來,看著坍塌的那片草地和別墅,完全地恐懼和茫然了。

     「報警!趕快報警!」有人尖叫著、跑動著。

     「有炸彈!快跑!」場面頓時亂成了一團,恐懼如潮水般擒住了每個人的心。

     卻暫時無人知曉,四名警察被埋在了下面。

     而酒店之外,整個廣場上、數棟商廈裡,所有人都同時一靜。

     他們都聽到了爆炸聲。近的,像可怕的雷鳴;遠的,像重鼓落下。酒店方向,隱隱還可以看到煙塵和火光。

     「怎麼回事?」

     「發生了什麼事?」

     「剛才是有什麼炸了嗎?什麼聲音,你看到了嗎?」

     ……

     數千人,竟然能夠同時保持寂靜。只有低低的嗡嗡的討論聲,響在廣場各個角落。而各家商戶的音樂聲,還在奏響,清晰又歡快。

     就在這時。

     「滋滋滋——」電流訊號的聲音,從人群上方傳來。

     不少人抬頭望去,就看到原本懸掛在各個商廈、各個樓層上的液晶顯示屏,原本播放著不同廣告的顯示屏,一時間竟如同被點亮的火焰,一面面、在眾人頭頂閃現。

     閃現相同的畫面。

     一個人出現了。

     一個男人。

     一個戴著小丑面具,短髮烏黑而柔軟的男人。他穿著極為正式的西裝和白襯衣,面具後的雙眼,修長、清澈含著笑意。

     「大家好,我是A。」

     當這個聲音響起,廣場上的眾人全都一片茫然。而站在酒店門口的服務員小雅,驚訝地身手摀住了自己的嘴。

     A的嗓音裡笑意卻更濃了:「這裡的一千人。哦不,大概是兩千人……你們被七人團劫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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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10 23:17:46
第142章 兩個世界(一)

     五分鐘後。

     省公安廳辦公室內,燈光異常明亮,也異常寂靜。

     秦文瀧和周小篆相對而坐,大眼瞪小眼。

     秦文瀧猛吸了口煙,臉色鐵青:「你說什麼?他們劫持了一個廣場的人?」

     小篆默默地點了點頭,給他看手裡平板電腦上的畫面。那是現場警察拍攝傳回來的,但事實上,現在這些視頻,網絡上到處可見。

     「A說:通往大橋的路上,到處埋的都是炸彈。誰想死誰就逃跑。」小篆無奈地解釋道,「所以現場的人都嚇壞了,全都聽憑他發落。」

     秦文瀧狠狠地罵了句娘,但怒火過後,很快冷靜下來思考。他手夾著煙,摸著自己的下巴,說道:「七人團出現後,我們就加強了幾倍的警力巡邏,這個半島商業區也是重點監控區域,24小時巡邏不斷。他們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埋下那麼多炸彈。除非……」他抬頭看著周小篆,臉色更臭了:「半島商業區是上個月竣工的。除非他們提前一兩個月,就制定了今天的這個計劃,並且在施工完成前就混進去,埋好了炸彈。媽的!」

     周小篆也狠狠地罵了句髒話。心中卻想起幾天前,韓沉所做的推理。他說七人團必然有個更深的目的隱藏著,並且早就計劃好了。看來果然如此!

     大敵當前,秦文瀧自然也想到了身在前線的心腹愛將。他扯起嗓子就對門外大屋吼道:「聯繫上韓沉沒有?」

     周小篆的整顆心都提了起來:他們可千萬別出事別出事!

     立馬有刑警小跑進來,臉色也不太好看,答道:「沒有!聯繫不上。韓沉、蘇眠、徐司白、丁駿,四個人的電話都打不通!」

     秦文瀧和周小篆一時都沒出聲。

     秦文瀧狠抽口煙,把煙頭甩進煙灰缸裡,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站起來:「隊伍整理好了嗎?」

     刑警:「好了!可以出發了!」

     「走!」秦文瀧一拍周小篆的肩部,大步流星朝外走去。可小篆簡直憂心忡忡,內心又焦躁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悶頭也跟著秦文瀧等人往外衝,這時手機卻響了。

     他一看號碼,趕緊接起:「喂喂!你們在哪兒?」

     打電話來的人,正是嘮叨。他和冷面今早趕往另一個城區,去查訪一名聲稱見過A的目擊者。結果這名熱心的老爺爺雖然的確看到了通緝令上的A,還跟他們描繪了很久外形特徵,但卻說不清A往哪個方向走了。

     「當時是下班高峰期,本來他在小區門口站了很久,我出來遛彎,看得一清二楚。結果一眨眼,人就不知道去哪兒了。」老爺爺委屈地說。

     嘮叨和冷面只好作罷。結果剛結束訪談,就在手機裡看到半島酒店被劫持的消息,打韓沉他們電話又不通,所以立刻給小篆打了過來。

     兩人敏捷地坐回警車裡,內心也是焦急如焚。嘮叨對小篆答道:「我們還在西城,現在馬上趕往半島!」冷面已一腳油門,警車一頭扎進公路上的車流裡。

     ——

     與此同時,半島廣場上。

     「轟——」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簡直跟催命符一般,在廣場上響起。

     廣場角落裡的一座音樂噴泉,瞬間被炸得粉碎,夷為平地。儘管沒有人員傷亡,但幾乎廣場上所有人,都已面無人色,被嚇得撲倒在地,不敢再吵鬧,也不敢再跑動。

     而數個液晶屏上,同一個A,眼中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剛才他宣布劫持後,整個廣場都亂成一團,所有人都開始瘋狂逃竄,根本沒人聽他說話。這大概令他很不高興也很不耐煩。於是在許多人的視線中,又按下了手中遙控器的一個按鈕。

     瞧,現在不都老實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在鏡頭前走來走去。他所處的,是一塊黑色的幕布前,沒人知道他在哪裡,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所有人都驚恐地抬頭,有人大著膽子站起來,看著畫面中的他。

     他忽然輕輕巧巧地嘆了口氣,那語氣甚至有些無奈和調皮:「你們要聽話。我們不會殺你們,保證我們不會殺,那不是我們的目的。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

     廣場上人,面面相覷。

     他在面具後的雙眼一彎,又笑了:「我們只是想邀請你們,看一場表演。一場前所未有的盛大表演,僅此而已。」

     大家還是沉默著,驚疑不定地沉默著。但他再三保證不殺,又提出瞭如此匪夷所思的要求。就有人大著膽子高聲問道:「什麼表演?」

     「是啊,什麼表演?」於是有不少人附和。

     「是不是看完表演,就放我們走?」

     ……

     畫面中的A,只是微微一笑,不答。

     然後他側轉身體,朝身後的幕布一欠身,那動作優雅如同紳士,又帶著幾分少年般的清朗跳脫。

     「下面,請演員們登場。」

     他講完這句話,就退出了畫面裡。而他身後的幕布,徐徐拉開。竟真的是一個燈火輝煌的舞台,呈現在眾人眼前。

     ——

     「什麼?看表演?」

     秦文瀧坐在一輛指揮車裡,聽著下屬的匯報。他再次被七人團的不按常理出牌,震得臉色古怪又鐵青。

     「是的。」刑警的臉上也寫滿了莫名奇妙,「他們劫持人質後,沒有主動跟我們聯絡,也沒有對外宣稱公佈任何談判條件。他們只要現場的人,看一場表演。並且說他們不會殺人。」

     車內的其他人,也都陷入沉寂。

     一長溜的警車,飛速奔馳在公路上。秦文瀧臉色緊繃,手指在車窗敲了敲,內心也在犯嘀咕。雖說這是一群瘋子,但是按照之前的案情、韓沉和蘇眠的匯報,這群瘋子倒一直說話算話、喜歡遵守遊戲規則。難道他們的本意,真的不是要殺人?

     沉吟片刻,他又開口:「韓沉還沒聯絡上?」

     他身旁的周小篆一直在不斷地打電話、打電話。聽到他詢問,小篆緊握手機,表情都快哭出來了:「還是打不通……」

     這時旁邊另一名刑警放下手機,但是他的臉色更不妙了,微一遲疑,對秦文瀧說道:「老大,不好了!現場的同事已經找到了韓組他們的行蹤——半島酒店裡有目擊者看到,第一次爆炸發生時,他們四個恰好在場,全被埋裡頭了!現在幾個同事正在組織群眾挖掘,但是……埋得很深,情況很不樂觀!」

     車內的人全都悚然一驚,秦文瀧眸色猛地一斂,周小篆更是一副呆掉的表情,張了張嘴,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挖!往死裡挖!必須給我救出來!」秦文瀧暴喝道,「媽的上當了!那個何亞堯是個什麼臭孫子!貪生怕死幫著罪犯坑警察!」

     車內一片寂靜,負責聯絡的刑警立馬抓起電話,原封不動怒吼著把話傳了出去:「挖!往死裡挖!必須把人救出來!媽的!」

     這時,一名刑警喊道:「表演開始了!」

     話音未落,包括秦文瀧在內,大家全都迅速低頭,朝電腦屏幕望去。

     ——

     蘇眠醒來時,首先聞到的,是嗆人的煙土味兒,還有屬於地下的,潮濕土腥的氣息。全身各處都很痛,皮膚上到處是刮傷刺痛的感覺。但並沒有疼到無法忍受的地步。

     她睜開眼,看到黑漆漆的上空,就像個大窟窿。短暫的視盲後,她終於看清,自己躺在一片泥地上,身上壓著不少破碎的木板和泡沫板。而周圍,看著像是還未修築完成的一小片地下工地。全是泥地,牆邊堆滿了雜物,還有個很暗的燈泡,懸在相距不遠的上空,難怪她能看見。

     她又動了動手和腳,發現還能行動自如。這讓她的心稍稍一定,三兩下推開壓在身上的東西,轉頭就去找:韓沉!韓沉在哪裡?還有徐司白和丁駿。

     她的身後,是一片坍塌的廢墟。此刻望去,陰暗又雜亂,她算是被埋在最外圍最淺的,一時竟看不到半點其他人的身影。

     她心中一急,撲到廢墟前,埋頭就開始挖。可剛挖了幾下,就冷靜下來:這要挖到什麼時候去?一低頭,感覺有什麼細細的東西輕輕擦過自己的下巴。定睛一看,正是她掛在脖子上的那支哨子。

     心念一動,她趕緊將哨子含進嘴裡,一邊拼命地吹,一邊繼續翻開壓在一起的殘垣雜物。

     這裡,大概已經是地下很深的位置。空空曠曠,還有很重很重的潮濕寒氣。而模糊的燈光下,她的身後,似乎還有條長長的通道,通往大片開闊的、光線更亮一些的區域。遠遠望去,影影綽綽一片,似乎就是已經建成、還未營業的二期地下商場。

     清脆的哨聲,就這樣穿過潮濕的空氣,穿過幽暗的視野,一下子就迴盪在整個地底。清清翟翟,一下接著一下,焦急又固執。

     而磚木掩埋之下,不見光的角落中,又有誰,有幾個人,聽到這哨聲,睜開了原本輕闔的眼睛?

     「韓沉、韓沉!徐司白!丁駿!」蘇眠喊了幾句,又開始吹,越吹越響,搬開的東西也越多。這時就見沙礫木塊中,有好幾處似乎在動。她心中一陣狂喜,然後就看到離自己最近的一塊大木板下,一個人的身體輪廓掙扎著露了出來。他一手就推開了那塊木板,首先伸出來的那隻手上,熟悉的鉑金戒指正套在那修長的無名指上。

     蘇眠一下子就撲了過去,握住他的手:「韓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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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兩個世界(二)

     壓抑而窒悶的黑暗中,韓沉其實只昏迷了一小會兒。

     腦海中最後的畫面,是他和蘇眠急速下墜,而他將她護在懷中,用後背替她擋住大量的下墜坍塌物。

     男人有時候是種奇怪的動物,尤其是韓沉這種心性比較橫、心思比較沉的男人。明知此舉會有生命危險,可他抱著她時,內心卻是平靜的。而當兩人跌到地面,巨大的衝擊力終於令他脫手,鬆開了她 ​​。但看到她應該是安然無恙,他便心思一鬆,昏了過去。

     然後就是哨聲。

     清脆得像鳥鳴般的哨聲,兩人往常打打鬧鬧時他已聽過無數遍的哨聲,就這麼急沖沖地撞進他的耳朵裡。地面的爆炸當時就發生在他的身後,他的耳朵裡還有嗡嗡嗡的餘音,耳膜似乎已經麻木。可那哨聲,小小的朦朦朧朧的哨聲,卻彷彿能喚醒他全身的所有神經。

     睜開眼的一瞬間,他望著眼前黑洞洞的一切,辨清哨聲就在離自己很近的位置。

     他甚至還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然後一把推開身上的堆積物,爬了起來。

     蘇眠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看著他滿身灰黑地站了起來。昏暗的光線中,那張臉卻依舊俊朗而輪廓鮮明,他的眼睛黑得像水底的石頭,牢牢地鎖定了她。

     蘇眠一下子撲進他懷裡。什麼都不必說,他緊摟著她的腰,低頭在她脖子上輕輕一吻。

     兩人很快就鬆開,繼續挖掘搬移那些堆積物。

     第二個被挖出來的,是徐司白。他被埋在一堆土塊下,幸而他也醒了,不知道是否也是聽到蘇眠的哨聲。當他伸手推開一塊磚土,就被韓沉看到了,與蘇眠合力,將他從土堆中拉了出來。

     徐司白的傷勢也不重,只是些皮肉傷。不過跟他倆一樣,渾身上下也全是灰土。原本蓬鬆的短髮亂得不成樣子,白皙的面頰也沾染著污跡血漬。但他性子沉靜,倒半點不慌。只是被他們救出來後,道了聲「多謝」,就直直地看著蘇眠:「你有沒有受傷?」

     韓沉看了他一眼,目光淡漠。蘇眠點頭答:「沒事,我們倆都沒事。」

     「幫把手……」有些沙啞的嗓音,在另一側響起。三人立刻轉頭,就見丁駿推開身上的磚木,也從地上坐了起來,但他的面容看起來有些扭曲和痛苦,雙腿卻沒拔出來,像是被什麼壓住了。

     韓沉和徐司白同時衝過去,將他身上的東西搬開。蘇眠緊隨其後,這才看到丁駿的雙腿都被壓得血肉模糊,尤其是右腿,大概是撞到了什麼堅硬物,連皮帶肉被剮掉一大塊,骨頭都能看到了。

     「別動!」徐司白脫下外套,身上只留薄毛衣和白襯衫,在丁駿跟前蹲下,動作迅速地替他做簡單包紮。韓沉攙住丁駿的胳膊,問:「能走嗎?」

     丁駿咬牙:「沒事,能走!」

     很快徐司白就包紮完了,但這於他的傷勢,並不會有太大幫助。蘇眠幾乎都可以想像出,丁駿會有多疼。但到了這個境況,也只能咬牙堅持。

     韓沉扶起丁駿,蘇眠站在他身側,徐司白又守在她身旁。四人抬頭,看著周遭這個昏暗又寂靜的地下商場。

     他們所處的,應當就是一小塊未完成的工地。而透過面前的一條走廊,可以清晰看到,前方開闊的空間裡,大片光潔的大理石地面,還有潔白如新的牆壁,未點亮的數盞吊頂燈,以及一些商場常見的貨架、液晶屏、廣告牌等陳設。

     這一幕若是在光亮處看,自然是時尚而漂亮的。可此刻是在空無一人的地底,光線渾渾噩噩,一切就顯得陰森極了,彷彿一個不真實的世界,透出幾分說不出的詭譎。

     韓沉又抬頭看了看上方,漆黑一片顯然已經被封死,周圍光禿禿的土牆,也看不出有什麼可以明顯往上攀登的地方。沉吟片刻,他開口:「往前走。」

     其餘人沒有異議。蘇眠心裡更是清楚:七人團費盡心力,將他們誘到這裡。必然只能往前,才能看到他們的後招,才能與他們展開這最後的周旋,找到生機和出路。

     四人都掏出槍,沿著那條狹窄的通道,緩緩前進。周遭依舊是寂靜的,沒有半點人聲和腳步聲。以韓沉和蘇眠的耳力,可以判斷周圍沒有人。

     很快就走出了通道,來到了那片開闊的大廳裡。這裡依然沒有人,只是牆壁下方一長排的應急照明燈都依次亮著,所以光線比他們之前所處的位置,要好很多。

     蘇眠握住韓沉的手,輕聲問:「現在怎麼辦?繼續往前走嗎?」

     徐司白和丁駿也掃視著周圍。韓沉沒答,他的目光落在四人對面牆上的那面液晶屏上。

     因為液晶屏下方亮著一點紅光,那是電源指示燈。意味著它的電源是接通的。

     其他三人也注意到了,盯著屏幕,不自覺地屏氣凝神。

     大概只過了兩三秒鐘。

     「滋滋」的微弱電流聲響起,畫面陡然一閃,亮了。

     一個男人出現了。

     戴著小丑面具的男人。

     蘇眠頓時睜大了眼。

     只看了一眼,她就知道,這個人不是A。A有著鬆軟的頭髮,眼睛是細長細長的,即使穿著黑色風衣,氣質也是明朗而張揚的。

     這個男人卻不同,頭髮很短,緊貼著鬢角和額頭。他穿著西裝,沒打領帶,坐在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酒店房間裡,坐姿筆直。即使看不清楚臉,也能感覺出他的氣質沉穩。而面具後的那雙眼,是漆黑而淡漠的。

     他是七人團中的另一個人。

     「HELLO。」他看著他們,輕聲開口,那嗓音明顯經過變聲器處理,尖細又難聽。

     然而一開口,他的眼中就閃過狡猾而冷漠的笑意,「我是L。歡迎來到……Thelastshow。」(最後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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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10 23:18:30
第144章 兩個世界(三)

     地面廣場。

     若說之前,人群還顯得驚疑不定。現在,他們全都緊張地看著大屏幕。

     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罪犯,到底要給他們看什麼表演?

     簡直難以想像。

     白晃晃的陽光下,液晶屏折射出耀眼的光。畫面中的幕布,已經完全拉開,舞台上,竟然坐著六個人。

     六個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人。

     最左側,是一位五十餘歲的老者,穿著質地考究的西裝和皮鞋,臉部保養得極好。即使此刻他的臉漲得通紅,神色顯得很緊張,那相貌也是儒雅而貴氣的。一看就是個有著社會地位的人;

     他身旁,是一位三十餘歲的青年。同樣是西裝領帶,面目俊朗,他也嚇得微微發抖,臉色發白;

     中間,是一個女人。約莫三十出頭年紀,穿著桃紅色的長裙,顯得十分美艷窈窕。高跟鞋足有十厘米,一看便是那種精緻而昂貴的女性。

     她的右手邊,同樣坐著個青年男人,三十二三歲的樣子,戴著副眼鏡,清俊中顯出幾分書卷氣。全程都低著頭,似乎不願意看屏幕。

     再往右,是個四十餘歲的男人。比起前面幾位,他的氣質顯得糟糕許多,儘管也衣著華貴,但是大腹便便還有酒糟鼻,一張胖臉又紅又紫,一副嚇得要死的模樣。

     最右也是最後,也是名老者,年齡看著比第一位還要大一些。但他看起來,明顯跟前面的人格格不入,穿著件厚厚的綠色軍大衣,裡頭也是半舊的衣服和長褲,腳下是一雙有些破的跑步鞋。一看就像是那種常年在工廠里待著的老頭。

     台下的人看著他們,全都不明所以。這時A的聲音在畫面外響起:「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也不知道他用什麼手段威脅,就見那六個人,挨個抬起了頭。

     「我是……」第一名富貴老人,慢慢地、有些艱難地開口,「半島酒店集團董事長,何經綸。」

     此言一出,眾人全都低聲議論紛紛。

     然而緊接著幾個人的自報身份,更是令「觀眾們」張口結舌。

     「我是半島酒店集團總經理,何亞堯。」坐在老人身邊的金貴年輕男人如是說。

     「我是半島酒店集團公關部經理,陳素琳。」美豔女人顫巍巍地說。

     書卷氣的青年男人也抬起頭:「我叫季子萇,是一名建築設計師。」頓了頓說:「負責半島集團所有的建築設計。」

     中年胖子在他之後,哆哆嗦嗦開口:「我叫……我叫張福採,負責半島集團的一些項目施工。我是、我是包工頭。」

     最後一名老者面紅耳赤地說:「我叫周豐茂,以前住在這裡,是「紅英紡織廠」的退休廠長。」

     這時人群中有人「哦」道。因紅英紡織廠以前就坐落在半島上,不久前搬遷拆除了。

     ——

     此刻,距離整個劫持事件發生,才過去了幾分鐘而已。

     秦文瀧等人坐在奔馳在路上的警車中,看著電腦屏幕傳來的畫面,也是滿腹疑塚。

     「他們到底想幹什麼?」有刑警嘀咕道,這幾乎是把半島酒店集團的核心層和相關方,都給綁架了?

     秦文瀧臉色陰沉,緊盯著屏幕,沒說話。

     周小篆腦子轉得很快,他突然就想到了之前的另一起七人團案件,想起了T,失聲道:「難道這個集團有問題?他們是想像T一樣,主持正義、轟轟烈烈地做懲罰者?」

     看這架勢,真有點像。可話一出口,小篆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之前這幾個人,還視人命如草芥。現在怎麼可能突然轉性,當起道德審判了?

     這不可能吧……

     可那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眾人都目不轉睛盯著屏幕,這時秦文瀧卻開口了:「從畫面、A的反應和與市民的互動看,這場表演不是提前錄製的,而是實時進行的。立刻調集半島酒店資料!看哪裡有這樣的舞台設備!讓我們的人小心過去搜!」

     眾人眼睛一亮,秦文瀧卻又冷聲問:「將全部民眾安全疏散撤離需要多久?」

     一名刑警為難地答:「頭兒,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如果算上拆除通往大橋路上炸彈的時間,再加上調集船隻和直升機,把那麼多人撤離,至少也需要五六個小時,或者更多……」

     秦文瀧緊繃著臉,靜默不語。這時眾人又同時低頭,看向電腦畫面。因為A開始報幕了。

     ——

     「第一幕:父子情仇。」A的畫外音,再次懶洋洋地響起。

     台上的六個人,只剩下三個。其他三人,都戰戰兢兢地走下了台。

     剩下的,是自稱集團董事長的何經綸、其子少董何亞堯,以及公關部美女經理陳素琳。

     此刻,廣場上的人,心情大約是緊張而好奇的;警察的心情,全是緊繃而警惕的。然而相距甚遠,廣闊的網絡上,此刻關注著案件進展、觀看著「直播」的、更多的人,也許也感到害怕,但更多是好奇和興奮。

     這一幕是何其的荒誕,可它就是發生了。發生在我們早已平凡而乏味的生活裡!

     舞台上,有兩張沙發,還有些桌椅等家居擺設。少董何亞堯跟陳素琳,走到了沙發邊坐下。何亞堯咬了咬下唇,開口:「寶貝兒,你晚上又要去老頭子那兒?」

     陳素琳「嗯」了一聲,似乎遲疑了一下,才靠到他肩膀上:「去……去啊,他可是老當益壯。」

     何亞堯把手放在她肩上,又有些結巴地說道:「那你說,在、在床上,是我厲害,還是老頭子厲害?誰讓你更快活?」

     廣場上的人群,一片嘩然。

     平心而論,他們的「表演」是極蹩腳的,一看就是被人威逼的,可他們講出的內容,卻是極具驚爆效果的。此刻只要是看著「表演」的人,心中都湧起個念頭——想要知道接下來的內容!

     然後就聽到陳素琳答道:「當、當然是你厲害。」

     何亞堯又說:「那你今天去他那邊,記得吹點枕邊風,讓他同意……同意「超級項目」的方案。」

     陳素琳:「好。」

     然後她就起身,走到了舞台另一側的父親何經綸身邊,伸手抱住了他。

     幕布緩緩拉上。

     第一幕完。

     而所有「觀眾」的心中,都想到一件事——莫非這些罪犯的目的,真的是要揭露什麼驚天內幕?

     ——

     與此同時,地底。

     韓沉和蘇眠等人,面對的同樣是液晶屏幕,只不過,是自稱為L的男人的臉。

     打完招呼後,L便斂了笑,那雙幽幽沉沉的眼睛,像是隔著屏幕,盯著他們:「長話短說,有6個人,被我們囚禁在地底,跟你們同一空間裡。想必說到這裡,你們也明白這次的任務是什麼了?多麼令人興奮的迷宮之旅啊。囚犯們,先來自我介紹一下吧。」

     韓沉等人緊盯著屏幕,沒說話。

     然後就看到畫面一閃,大概已被L操縱切換,出現了六個相同大小的畫面,排列在屏幕上。每個畫面裡,都有一個人。

     一個被綁住的人。

     蘇眠心念一動,舉起手機開始錄像。

     第一個人,坐在一個光禿禿的空間裡,背後是白生生的牆,完全看不出是在哪裡。他是名五十餘歲的老者,衣著華麗,面容緊繃。他抬起頭,啞著嗓子說:「我是半島酒店集團董事長,何經綸。」

     第二個人,坐在一個極其陰暗的地方,什麼都看不出來。他是個跟老者長得有些相似、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我是半島酒店集團總經理,何亞堯。」

     第三個人,是個女人。

     第四個人,坐在一個更暗的空間裡,唯獨臉被照亮,他的呼吸也很急促,像是有些喘不過氣:「我是、我是季子萇,建築設計師。」

     ……

     如果蘇眠他們有看到地面上的情況,就會發現,這六個人跟地面屏幕上的六個人,長相完全不同。但是他們暫時無從得知。

     就在這時,眾人頭頂傳來「轟」一聲巨響,又有炸彈爆炸了!蘇眠心頭一震,身旁的韓沉已一把將她抱進懷裡。而畫面中的眾人,也先後發出驚呼,顯然也是被爆炸聲所驚嚇。丁駿和徐司白,也猛地抬頭望去。

     一切很快又恢復寧靜。他們面前的液晶屏卻又是一閃,L的面具臉再次出現,他顯得有些不太耐煩,嘀咕道:「真是抱歉,一定是A玩得開心,又亂點炸彈了。不用管他。」他眼中閃過笑意:「下面,我們來宣布遊戲規則吧。你們只有30分鐘,找出這六個人,否則炸彈就會……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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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10 23:18:52
第145章 黑暗前行

     「第二幕:黑色圓桌。」

     舞台上,光線調暗。像是為了呼應這一幕的名字,少董何亞堯、年輕才俊建築設計師季子萇、中年暴發戶施工方張福採,圍著簡陋的小圓桌而坐。

     當然,究竟他們是真的,還是地底的六個人為真,暫時不為大眾知曉。

     何亞堯:「一定要把那塊地拿下來。「超級項目」能賺多少個億,我們心裡都清楚,你們能分到多少,也很清楚。」

     季子萇遲疑:「但是少董,那塊地……」

     何亞堯打斷他:「你閉嘴!你只要負責設計好了,地質勘探那些公司和部門,自然有人搞定。」

     季子萇就不說話了。

     一旁的張福採笑,湊過來:「少董,你放心,我一定安排得妥妥噹噹!」

     何亞堯笑:「對了,那個老頭搞定了嗎?紅英紡織廠?」

     張福採一拍胸脯:「交給我!那老頭就是一傻逼,說為了廠裡的一百多號老弱病殘,不肯搬遷不肯關廠,宿舍也不肯挪走。我會讓他們走的。」

     ……

     幕布再次合攏。

     而無論是廣場前的「觀眾」,還是網絡上聚集的大量市民,都真的已被這齣「表演」所吸引。雖然它的背後,是以炸彈、鮮血和生命為籌碼。

     大家也都大致理解了這齣戲的脈絡,不過是這個城市、這個時代,隨處可見的一個故事。那個階層的人的利益勾結和交換,以及見不得光的逼良為娼。

     廣場上的氣氛,大致是平靜的。可與此同時,警方卻是爭分奪秒,箭在弦上。

     ——

     漢江大橋。

     秦文瀧和周小篆等人跳下車,望著遠處的半島商業區。隔著一兩公里的距離,只見藍天中雲朵漂浮,長江和漢江靜靜環繞流淌。建築群在陽光下看起來依舊肅靜而恢宏。完全看不出,一宗驚悚的世紀大案,正在其中發生。

     小篆心頭望著望著,心頭一酸。但又立刻鬥志昂揚:「頭兒!我跟特警隊過去了!一定會把他們安全帶回來!」

     秦文瀧點點頭,看著大隊特警,全副武裝、伏低身軀,從各個方向,朝廣場潛行過去。

     這時,一名刑警跑過來:「頭兒,拆彈專家們已經到位!的確在下橋公路和環島公路上,發現了數枚炸彈!」

     「拆!安安靜靜地拆!」秦文瀧低喝下令,又抬頭看了看半島,「船隻和直升機調集好之後,暫時待命,不要打草驚蛇。」

     橋頭,通往半島的交通咽喉之地,警察們、專家們,全都如火如荼地緊張忙碌起來。現在的局勢,秦文瀧心裡很清楚:七人團以數千人為要挾,佔據了半島。儘管水上船隻和直升機能救出一批人,但這條主路才是關鍵。

     七人團再神通廣大,再未雨綢繆、提前數月就埋下了炸彈和這個計劃,他們也只有4個人,不可能真的跟數百名警察正面對抗。所以秦文瀧現在可以大膽地調遣部隊,一點點收復這條生命之路——當然,是冒著生命危險。

     只是需要時間。一個小時,或者幾個小時?

     現在問題來了。以七人團計劃的周密性,這一點必然也是在他們預料當中的。

     所以,他們到底想用這段時間,幹什麼?

     ——

     「第三幕:偽君子的墮落。」

     燈光明亮,紅英紡織廠老廠長周豐茂,依舊是那副清貧裝扮,站在燈光之下。

     這是一段他的獨白:「我一定不會賣掉廠子!我們是國營企業改製過來的,一兩百號老老小小,都跟著我謀生活,這兩年,廠裡的效益已經有改觀了,大家都指望著我這老頭子。而且,如果賣掉廠子,賣掉宿舍,現在房價這麼高,拿到的賠償款,他們能去哪裡住?天地良心,我一定不會賣!」

     廣場上的眾人,全都看得聚精會神,也有人低頭竊竊私語。甚至還有膽子大的人,大聲喊了句「好!」

     然後,暴發戶包工頭張福採走上了台,兩人在桌前坐下。

     兩人是背對著鏡頭的,所以觀眾們只能聽到他們的聲音、看到他們的動作。

     周豐茂:「說什麼我都不會賣的!」

     張福採沒說話,舉起手,比了個二。

     周豐茂:「不賣!」

     張福採舉起三根手指。

     周豐茂:「不賣!」

     四根。

     五根。

     周豐茂沉默下來。

     張福採「嘿嘿」笑了,大聲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周老頭,這個數,你幾輩子都掙不來。趕緊簽字吧!這還不識相,小心你一家老小,尤其是你上大學的兒子!至於你廠裡那些工人,就按照正常標準嘛,那些錢,也餓不死他們了!」

     周豐茂抬起頭:「我簽。這件事,別說出去。」

     ……

     廣場上的觀眾們,再次嘩然。

     「臥槽!竟然真的簽了!」

     「沒骨氣!真是偽君子!」

     「老奸巨猾!」

     「揭露他揭露他!你們要炸就炸他們吧!」

     不少人高聲喊道,廣場上一時竟有些沸沸揚揚。

     而此時,距離整個事件發生,也不過過去了十幾分鐘。

     幕布,再次合攏。彷彿這真的只是一場像模像樣的表演而已。

     ——

     地底。

     待了這麼一小會兒,蘇眠就感覺到更潮更重的涼意,從空氣中襲來。在講完最後一句話:「找出這六個人,否則炸彈就會……嘣!」之後,L的圖像,連同六個受害者,瞬間就從屏幕上消失了。

     周遭歸於沉寂

     四人一時都沒說話。

     韓沉鬆手,讓受傷的丁駿,暫時靠在牆邊坐下,然後朝蘇眠伸出手。蘇眠立刻將剛才錄下的片段點開,遞給他。徐司白也上前一步,低下頭,三人一起看著。

     以蘇眠平日裡臭美的性子,她的手機拍照效果倒是極好的,將剛才的大屏幕拍得很清晰。蘇眠全神貫注地看著,這次能夠看得更仔細:

     囚禁六個人的地點,拍攝得最清楚的,是那個中年胖子,自稱張福採的包工頭。他滿臉橫肉,神色驚恐,坐在一面白牆前,但是身旁沒有任何其他擺設,或者明顯標識。一盞燈照耀在他頭頂,他的雙手被綁在身後。鏡頭只照到他的膝蓋處,褲腿上有些斑點痕跡,看不清是什麼。而地面上不知道有什麼,在他臉上映出些很淺的光線波紋。

     「水。」三個聲音同時響起。

     蘇眠抬頭,就看到韓沉和徐司白對視了一眼。三個人都沒說話。

     也就是說,張福採坐在一個有水的地方,水不深。

     而六個人裡,畫面最陰暗的,是那名長相俊雅的建築設計師季子萇。L大概放了盞很小的燈,在他臉部下方。整個畫面裡,只能看清他的臉。而周圍一片黑暗,他的身形看起來有些佝僂,整個人像是縮著的,呼吸也顯得很急促。

     「狹窄空間。」韓沉開口。

     「他在一個封閉缺氧的地方。」徐司白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蘇眠抿了抿唇,沒說話。

     她一直知道,徐司白是聰明而敏銳的。但以前每次跟她配合查案,他鮮少關心推理破案方面的事,只把所有精力放在法醫鑑定上。

     但今天,他全神貫注、全力以赴。

     也許是因為,事態緊急人命關天。但他此刻在韓沉面前,也毫不掩飾自己的冷傲和執拗。

     唉……

     蘇眠瞅瞅他們兩人。一個冷峻,一個清雋。即使此刻低頭看著同一段視頻,破解同一個難題,氣場也明顯十分衝突不合。但現在哪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蘇眠也懶得慣了,繼續低頭看著畫面。跟他倆的捕捉細節不同,她想的更是從心理和行為的角度,L會傾向於把這些人,藏在哪裡?

     當然,他們現在也可以不管這六個人,不按七人團的套路走,直接去尋找出口。但以L的性格,只怕會惱羞成怒,真的直接殺了這六人;此外,從剛才的爆炸聲聽來,地面已經一片混亂。他們出去了,又要如何把七人團找出來。留在這裡,雖是人在甕中,卻也是順藤摸瓜、正面交手。

     視頻已再次播放快到尾聲,那一聲爆炸,也響了。畫面中的六個人,紛紛被驚了一下,表情更加恐懼。蘇眠卻在想一個問題:現在只有兩個人的線索相對明顯一點,這麼大一片地下,要怎麼鎖定其他四人的位置?

     這時,韓沉拿著她的手機,又點了循環播放。周圍的光線朦朦朧朧,他站得筆直,黑色警大衣的毛領子有些亂,擋住了臉,警靴上也滿是灰塵。那張臉卻顯得輪廓分明,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前進、後退、慢放、快進,看得很專注。

     每當這個時候,這個桀驁而聰明的男人,卻總是能帶給她某種靜好而安定的力量。

     而徐司白雖然渾身氣質冷漠,但是站得離韓沉很近。俊臉微垂著,也看得十分入神。

     兩個男人步驟一致,卻都一致沒說話。

     蘇眠伸手摸著下巴,腦子也轉得飛快。

     張福採。

     有水的地方,淺淺的水。

     商場的什麼地方有水呢?蓄水池?不不,L怎麼會把人囚禁在這麼常規、沒有技術含量的地方。

     她腦海中靈光一閃:兒童游泳池?

     不,不會。她又蹙眉。

     這個張福採,一看就不是L心中好爸爸的形象,怎麼可能將他放入兒童游泳池中,L會覺得這是玷污的。雖然不清楚七人團為什麼選定這六個人,但肯定是基於總體計劃的。而L對這種人,肯定只有嘲弄。

     ……

     她想她知道張福採被藏在哪種地方了。

     正要開口說話,卻聽靠在牆邊的丁駿喊道:「你們過來看看!這裡有商場平面圖!」

     韓沉放下手機,三人立刻走過去。

     是商場常見的平面示意圖,印在一塊金屬板上,然後下面是一根漂亮的柱子,立在牆邊一角——大概是供顧客們參考的。

     韓沉打開手機上的燈,四人在更亮的光線下,看著這幅圖。

     他們運氣不錯。製圖人明顯十分細緻和嚴謹,這並不是一副很「象形」的平面圖,畫出個大致輪廓就算數。而是筆筆直直工工整整的同比例圖,甚至還在圖形周圍,用很淺的線條和數字,標識出單位距離。

     從圖形看,地下二期購物商場,分為三層,佔地極廣,從半島酒店開始,橫跨整個廣場。第三層最寬,一直到臨近江邊,都已經挖通了。單層有十來米高。而他們所處的,正是最底層最左側的一角。而從剛剛那聲爆炸聲聽來,應該就在他們頭頂不遠,也就是廣場的邊緣。

     蘇眠正有些茫然地看著,這時忽然就見韓沉伸出手,微一沉思,修長的手指,竟沿著平面圖上每一層的線條邊緣,一寸一寸地量了起來。

     旁邊的丁駿和徐司白同時一怔。蘇眠心頭卻是一喜。

     她就知道,韓沉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雖然她現在完全沒看出來,他要用什麼辦法。

     很快,韓沉就量完了。他一抬頭,就看到蘇眠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欣喜又愛慕。韓沉微勾唇角笑了笑,剛要說話。

     「聲音。」清淡的嗓音,在一旁響起。

     蘇眠和丁駿同時轉頭望去,就見徐司白雙手撐在那塊平面圖上,黑眸清亮:「可以用聲音來定位。」

     蘇眠看看他,下意識又看向韓沉。韓沉的臉色淡極了,跟沒聽到似的,也沒看徐司白。沉默了幾秒鐘,開口講出答案:「四個跟我們在同一層,距離較遠的位置;一個在二層,一個在第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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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蘇眠吾愛(一)

     「聲音的傳播速度是340米每秒。剛才那聲爆炸發生時,他們的反應速度有細微的先後差別。」韓沉說道。

     只這兩句話,蘇眠就立刻明白了。丁駿皺著眉,也露出了悟的表情。徐司白倒是神色平靜不語。顯然他也早想到了。

     時間緊迫,韓沉沒有解釋得太細。他攙扶起丁駿,四個人快步朝前小跑,同時他對蘇眠說道:「最先聽到爆炸聲的是那個女人。我清楚記得在我們聽到爆炸聲前,她就已經低頭。所以她離爆炸地點最近,應該在負一層,並且是靠近商場邊緣的位置。」

     蘇眠點了點頭,忍不住轉頭瞥向他的側臉。這男人總是聰明敏銳得讓你難以想像。聲音啊、光線啊,誰破案會注意這些東西。可這些到了他眼裡,卻全成了重要線索。

     「張福採、季子萇、何亞堯、何經綸。這四個人跟我們同在負三層。」他繼續說道,嗓音低沉清冽,「爆炸發生時,他們的反應比我們晚1秒以上。這個距離,豎向做不到。只有三層中橫向延伸得更遠的最底層、靠江邊的位置,才能做到。」

     蘇眠已經完全聽明白了,但還有一點疑慮:「那中間層那個人呢?那個老廠長周豐茂?」如果是用聲音距離定位,那麼中間這個人,就其實有好幾種可能。韓沉怎麼知道他一定在第二層,太神奇了。

     哪知韓沉淡淡答:「這個是瞎蒙的。」

     蘇眠:「噯?」

     一旁始終沉默的徐司白,忽然看了他一眼。蘇眠立刻讀懂了他的表情眼神——敢情剛才徐司白也想不通韓沉說的這一點呢。

     前方通道依舊昏暗,兩個男人的相處依舊沒有融洽友好的跡像。

     ——

     五分鐘後。

     前方,是一片女裝區。燈光依舊是暗暗的,從外表看,這裡已經完全裝潢完畢。地面潔白晶亮,幾乎所有品牌的logo都裝修好了,很多店裡甚至還擺滿了塑料模特。眼看就是馬上要營業的樣子。

     只是此刻在他們四人看來,自然有種陰森詭譎的感覺。

     已經抵達了受害人們可能被囚禁的區域,韓沉抬眸環顧一周,低頭看向蘇眠:「他們最可能被藏在哪裡?」

     蘇眠乾脆地答:「張福採,女廁。」

     三個男人同時一怔,蘇眠解釋道:「商場有水的,只可能有三種地方:蓄水池、兒童游泳娛樂區、廁所。」她講了自己的推論,為什麼排除了前兩種,然後繼續說道:「那就只剩下廁所了。L的外表看起來也許成熟,但本質其實跟A一樣幼稚頑皮,喜歡嘲弄表現。所以將張福採這種他絕對瞧不上眼的男人,囚禁在女廁所,比較符合他的喜好。」

     ——

     「哐當」一聲,又一扇門被推開。幽暗的應急燈源下,蘇眠望著空空如也的女廁隔間,眉頭皺得很緊。

     怎麼會這樣?

     沒有。張福採不在這裡。這個推論她本來十拿九穩,哪知竟撲了個空。

     「走。」韓沉拉著她的手,去往門外。他面色沉斂,蘇眠也兀自思索。

     剛一出門,就看到徐司白和丁駿迎面走來。徐司白雖然高冷,對傷者卻是體貼入微。此刻他攙扶著丁駿,讓丁駿整個人都靠在自己身上。好在丁駿也夠爺們兒,雖然臉色始終因為傷勢而不太好看,走路跑動卻是咬牙緊跟著他們。

     「男廁也沒有。」丁駿朝他們搖了搖頭。徐司白則注視著蘇眠,眼眸漆黑溫和。

     四人立在通道的交叉口。蘇眠低頭看了看表,距離L宣布開始的時間,已經過去了9分鐘。

     「怎麼辦?」丁駿有些發愁,「現在什麼線索都沒有,一個人還沒找到。」

     「不,有線索。」蘇眠抬起頭,看著他們三人,「在女廁沒找到,也是一條線索——我原以為他們,是按照喜好來藏受害者。但現在驗證不是。這說明,他們是按照另一套標準,另一個原則和依據,來藏受害者的。我們只要找出那是什麼,我相信就能一口氣將六個受害者都找出來。」

     丁駿瞪大了眼:「有道理!原來是這樣!」徐司白靜默不語,眉頭沉凝不動,似在沉思。韓沉則轉身看著她,蘇眠也望著他。兩人都看到彼此眼中漆黑的波瀾。

     「既然「應該」有水的地方全找過了……」韓沉說道,「那他就在「不應該」有水,現在卻有水的地方。」

     「那是什麼地方?」蘇眠輕聲問。

     「只有一個可能。」韓沉答道。

     ——

     城區,往東邊漢江行駛的一條主幹道上。

     12:00。距離半島廣場被劫持,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警車被堵在擁擠的二環路上,動彈不得。嘮叨煩躁地用手指抓著門把手,簡直是坐立不安。

     「怎麼這麼堵?怎麼這麼堵?」他瞪一眼開車的冷面,「臥槽你就不能想想辦法?挑了條什麼破路線?老大他們現在生死未卜,是生死未卜!媽的我們還在這裡堵車!我靠我真想跳下車跑過去!你到底有沒有辦法!」

     「閉嘴!」冷面難得地動了怒,俊臉繃得很緊。甚至很難得地一口氣說了長句:「再吵你就滾下車!這是過漢江地必經之路,沒得挑!」

     嘮叨也知道自己是太焦躁了,但又心有不甘,於是更像熱鍋上的螞蟻,探頭又出車窗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抱怨:「走啊!趕緊走啊!怎麼不動啊臥槽啊……」

     冷面沒理會他的暴躁,黝黑的眼牢牢盯著前方,拿出手機:「喂,我是黑盾組。二環常慶路段,為什麼堵死了?我們在出任務!」

     交管部門立刻給了答覆:「警官,是前方兩公里處,水管爆了,正在維修。這個路段車流量一直很大,我們也沒有辦法,正在努力疏散分流……」

     冷面的臉色又寒了一層。

     然後他立刻掛掉電話,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嘮叨!前方2公里有地鐵站,跑步過去!」

     嘮叨立馬應了,跟在他身後。同樣穿著黑色警大衣的兩人,全速奔跑,幾乎是像風一樣,穿過車流和人群,沒有回頭。

     ——

     地下。

     「這裡有人!」徐司白清冷的嗓音響起。

     韓沉三人同時抬頭,朝他的方向望去。

     這是地下商場另一小塊還在修建的工地角落,大致就在女裝區的邊上。比起已經裝修好的商場,這裡跟他們下墜處一樣簡陋。土牆上掛的是黃色燈泡,就那麼一盞,照亮諾大的宛如洞穴般的工地。地上豎著樹根鋼筋柱,泥土裡滲出淺淺一層水,渾渾濁濁,恰好符合畫面中的條件。

     剛才蘇眠和韓沉相繼做出推理後,答案就很明顯了。若說是不應該有水的地方,那就是還在維修中的工地了,因為防水等措施都還沒做好,就有可能有地下水滲進來。

     於是他們根據平面圖上臨時標註的維修點,找到了這裡。

     只不過這裡到處濕濕漉漉的,簡直跟沼澤一樣。旁邊還豎了塊「危險dangerous」的牌子。

     四人悄無聲息地分頭尋找。此刻,徐司白就站在最遠的一個牆壁角落前,旁邊堆滿了鋼筋和木材,擋住了眾人的視線。

     「救我救我!你們是不是警察同志!快救我!」那人顯然也看到了徐司白,沙啞而焦急的聲音響起,幾乎都有些喜極而泣。

     蘇眠聽到這聲音,心頭一喜,跟韓沉一前一後,跑了過去。丁駿一瘸一拐,緊隨其後。

     果然是張福採!

     ----------

    小劇場之《無情冷面(二)》

    上一集我們寫到,冷面盯上了新來的醫生姑娘,一個又軟又萌的女孩,並且三天兩頭往醫務室跑。

    然後,某個陽光燦爛的下午……

    「你說什麼?夏醫生說,她完全不喜歡冷面這個類型的男人?」

    周小篆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一旁的蘇眠無可奈何地攤手:「我有什麼辦法,人家就是這麼說的。醫務室的幾個小姑娘都聽到了。」

    兩人說完這幾句話,就偷偷轉頭瞥向冷面。

    冷面哥哥正坐在窗前,冷硬白皙的側臉線條,又man又柔和。他偏頭點了根煙,沒吭聲。一旁的嘮叨已經嚷嚷開了:「那丫頭說她不喜歡冷面?怎麼可能不喜歡冷面呢?冷面可是全警局最受歡迎的男人,甩我和小篆一條街呢!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他呢!一定是有誤會!」他嚷嚷了半天,眉宇間全是憤憤,語氣卻明顯幸災樂禍。

     同為「不受歡迎男人」的小篆聽得內心暗爽:太幼稚太沒有節操了!

     蘇眠是以戰鬥狀態要替冷面爭取愛情的,她擔憂地趴在冷面桌前:「冷面哥,咋辦啊?要不我把人給騙到咱辦公室來,你先霸王……」

     話沒說完,就被一旁走過的韓沉,摁住腦袋:「出什麼餿主意?」

     蘇眠:「這算什麼……」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韓沉的嗓音淡淡的,意有所指。在別人眼裡看起來當真是很酷很帥也很有責任感。可蘇眠一下子就聽懂了,臉上一燒。

     昨晚她的確是「不欲」了,但是他明明還是「施」了啊,媽蛋!

     其他四人唧唧歪歪,唯獨男主角冷面,低頭吸了口煙,什麼也沒說,起身走了。

     醫務室就在院內另一座小樓上。此時正是陽光寂靜的時分,樓前樓後根本就沒什麼人。夏醫生所在的二樓,陽台上有幾盆小小的綠植,風吹得窗簾輕輕飛揚。

     冷面就站在樓下,靠著片欄杆吸煙。過了一會兒,就看到他那又萌又軟的姑娘,穿著白大褂,走出辦公室,手撐著下巴,望著遠處,一副無聊發呆的樣子。

     冷面就這麼一口口的抽著煙,平時毫無表情的冷毅容顏,此刻終於也有了幾分落寞。

     她不喜歡他?

     為什麼?

     久違的心動感覺,還未開始,就要結束嗎?

     上一次是好了三年,被人甩了。這次,出師未捷身先死……

     操。

     ——

     警局醫務室的工作,其實是非常非常清閒的。大清早,夏子柒無事可做,餵完了金魚又澆完了花,就到陽台上溜達。

     原本還是懶懶散散的,結果一抬頭,就看到樓下一個熟悉的身影。

     陽光正好,他一身警服,靠在牆角吸煙。抬著頭,倒像是在看這邊。夏子柒的臉「騰」地燒了起來。

     他來了。

     他又來了。

     遲琛。

     雖然所有人都叫他冷面,連食堂的大媽都會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冷面又來啦。」但夏子柒卻牢牢記住了他的大名。因為他的名字,就跟他的人一樣,看一眼都能令人心頭驚慌悸動。

     世上最好的愛情,是兩情相悅,心有靈犀。但若他太不動聲色,她又完全沒把握,那麼這個過程,注定就是個甜蜜、苦澀而磨人的。

     夏子柒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假裝沒看到他,但是眼角餘光還是纏繞在他身上。過了幾分鐘,突然就見他將煙頭丟在地上,一腳踩滅。

     然後……

     就朝醫務室走來。

     夏子柒趕緊就逃進屋裡,喝了一大口水,又拍了拍滾燙的臉,平穩呼吸,做出一副正襟危坐心無旁騖的姿態。

     冷面敲門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房間裡靜靜的,潔淨又溫暖,一如她這個人。而她坐在桌後,眉目乾淨,嫻靜清秀。

     冷面的心,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怦然跳動著。

     一個念頭,變得清晰而堅定:

     她想讓他放棄?

     沒那麼容易。

     空氣裡,彷彿有一種燥熱和煩悶的氣息,在浮動。

     冷面在她桌前坐了下來。

     夏子柒雙眼緊盯著面前的醫書,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因為他的目光太灼人,總是會讓她渾身不自在。

     「你的傷已經完全好了,不用再來了。」她說。

     她完全是就事論事,冷面的心卻又默默地被傷了一次。靜默片刻,他答:「今天傷口不太舒服,請你再檢查一次。」

     這麼無恥又無賴的行為,冷面平時真的很少做。但大概是跟韓沉混太久了,他承認自己有被影響到……

     「哦。那你把衣服脫了吧。」夏子柒淡淡地說,心裡卻有些失落——原來只是因為傷口不舒服,才來找她的啊。

     可這不也正常嗎?不然他因為什麼原因來找她?難道他還喜歡她不成?

     冷面背對著她,拉開夾克拉鍊,夾克里就是件襯衣。他半褪下來,露出受傷的肩膀。夏子柒站起來,微微彎下腰,仔細打量他的傷口。

     癒合得很好啊……他怎麼會不舒服呢?

     「是哪種不舒服?」她認真地問。

     哪種不舒服?

     冷面還真答不出來。沉默了幾秒鐘,慢慢地答:「癢,有點疼,還有點煩躁。」

     ------------

     小劇場之《無情冷面(三)》

     「癢,有點疼,還有點煩躁。」當冷面講完這句話後,夏子柒卻走神了。

     周圍那麼靜,諾大的屋子裡,就他們兩個人。他的夾克脫到了一半,鮮紅的傷痕,像月牙一樣印在他的肩膀上。他的皮膚是夏子柒最喜歡的小麥色,大概是長期鍛煉的原因,顯得緊緻而有力。尤其單單看肩膀和脊背,都會覺得這個男人的身材實在是……

     內斂,又野性。

     一如之前每一次給他檢查傷口,視覺衝擊實在太大,而且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心慌之下,所以夏子柒也沒聽清楚他說的什麼話,但又不好意思再問一次。於是她「唔」了一聲答:「那我再給你開點藥吧。」

     冷面:「……好。」

     男人的心有些紊亂的氣流在激盪。一個聲音說:她果然心裡沒有他。他的話如此曖昧不明,跟不親近的人,他絕不會講「有點煩躁」這樣的心事。她卻全不關心。另一個聲音卻又默默地嘆息著:果然是又軟又萌,很軟很萌……男人的煩躁,能用藥治麼?

     夏子柒有急智,藥很快就開好了:兩盒維生素,一盒蛋白粉。

     咳咳,他是刑警嘛,平時看他們黑盾組在食堂都是狼吞虎咽,大盤大盤的肉。給他補點營養物質也好。

     冷面穿好衣服,拿起藥,掃了一眼,沒出聲。

     夏子柒淡定自若地微笑:「再見。」

     冷面到底內心是跟韓沉一樣的帝王攻,面無表情地站起來,走到門口,忽然頓住。

     「會再見的,夏子柒。」

     夏子柒:「……」

     等他走了出去,她幾乎是一頭撞在桌面上:完蛋了完蛋了!他一定是覺得她開維生素和蛋白粉,是在敷衍他。瞧他說的那句狠話:會再見的!甚至還記住了她的名字。聽說他對女人從來就沒有好臉色,一定是記仇了!

     她好像已經看到,自己的這份暗戀,已經隨風而逝。

     唉,遲琛。風一樣的男子……

     而與此同時,風一樣的男紙冷面,剛回到辦公室坐下。手還插在口袋裡,握著那幾盒藥。

     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開維生素給他,但想到她剛才萌萌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男人的心,依然是柔軟而躁動的。

     再低頭看著手裡的藥盒,從來沒太多表情的俊臉,慢慢地,被那躁動挑起了一層紅暈。

     她開的維生素……

     吃掉。

     ——

     之後有那麼一段時間,冷面實在是太忙了,無法再更進一步。但至少,跟夏子柒保持著不間斷的聯繫。這不間斷的聯繫指的是……

     隔三岔五,會在食堂遇到她。這時黑盾組當然團結一心,立馬坐到她周圍的桌子,並且把最好的角度留給冷面,讓他可以全方位無死角觀察自己的姑娘,並且若有別的男刑警不懷好意想坐到夏子柒身邊,蘇眠和小篆會立刻像守護公主的戰鬥獸一樣衝過去,不由分說把人擠開,佔據她身旁,成功地替冷面把人看住守住;

     還有,刑警隊哪名刑警受了傷,從來不會多事的冷面,卻一改常態,親自送刑警去醫務室,看著上藥。有人也奇怪:「冷面最近怎麼這麼熱心啊?不會是……嘿嘿,看上醫務室那個小姑娘了吧?」黑盾組的人多黑啊,深諳追女人不可打草驚蛇的道理,於是韓老大就會站出來淡淡地說:「冷面這個人,跟同事交流太少。是我讓他去的。」

      ……

     一來二去,兩人倒是漸漸熟悉了。冷面開始知道,這女人的確沒有男朋友,而且乾脆拒絕了局裡的幾個刑警(呵……);夏子柒也開始知道,冷面看著很冷漠很不近人情,但其實心很細,幾次陪同事過來看病,很多細節,她沒注意到,他都會淡淡地提醒;他現在沒有女朋友,前任女友嫌他工作太忙,跟他分手。而他真的不輕易動心,這些年一直單身。可如果她是他的女朋友,一定不會這麼傷害他……

     怎麼辦……好像,越來越喜歡他了。

     這種磨人而又患得患失的互相試探與靠近,終止於一個週末。

     這個週末,全省警務系統自由搏擊大賽,正式舉行。本來這種比賽,已經拿獎無數、幾乎等同於絕世高手的冷面,已經不屑於參加了。無奈黑盾組有蘇眠、小篆、嘮叨等二貨,得失心看得太重,非要他去拿第一。

     他無所謂,於是就去了。

     而夏子柒在得知他要參加比賽的消息後,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心癢難耐。到了傍晚,早早地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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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10 23:19:40
第147章 蘇眠吾愛(二)

      這回四人看清了:白生生的牆面前,張福採被牢牢綁在幾根鋼筋柱上。因為在身後,所以剛才從畫面裡看不到。他那肥胖的臉煞白煞白,雙腿更是微微發抖。膝蓋以下,都浸泡在渾濁的泥水中。頭頂上方,還有幾處在滴水。那境況簡直慘極了。

     「警察同志!你們終於來了!感謝你們!感謝你們!」張福採全身都開始扭動,聲音又急又重,「我是半島集團的開發承包商,這整個半島都是我開發的。你們快把我弄出去,趕緊的啊!」

     這人令蘇眠本能感到有些討厭,但她還是立刻跟韓沉、徐司白一起,解開這人身上的繩索,將他從泥水中攙扶著拖了出來。

     「哎呦哎呦!」張福採一臉如釋重負,誰知他一伸手,就抓住了徐司白的胳膊,整個肥胖的身軀都靠了上去,「扶我一把,我腿麻,走不動了。警察同志們,趕緊帶我離開這裡吧!」

     韓沉四人卻都沒動。徐司白眉頭一蹙。他雖然身材清瘦,但整天解剖擺弄屍體,力氣卻不小。手就這麼一推,就把張福採推開了。

     張福採差點被站穩,整個人都靠到了牆上,更是滿身的泥。他的臉色一變:「你這警察,怎麼……」

     「閉嘴。」徐司白還沒說話,韓沉已極為冷淡地開口,看著張福採。張福採自然也是個有眼力架的人,大約是被韓沉周身氣場所迫,雖說對方只是個警察,他還是動了動嘴,卻沒反駁。而蘇眠的眉頭已經皺得很緊——這第一個獲救的受害者,當真是讓人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不舒服。

     「其他人被囚禁在哪裡?」韓沉冷聲問。

     張福採愣了一下,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臉色變得有些驚恐和茫然:「我不知道啊!我在酒店房間待得好好的,醒來就在這兒了!」

     韓沉看他一眼,轉身牽著蘇眠的手往外走:「走吧,找下一個。」

     徐司白和丁駿緊隨其後。張福採一怔之後,趕緊跟了上來,又說道:「警察同志,你們要救其他人,也先把我送回地面去啊!這兒多危險啊!」

     韓沉腳步一頓,轉頭看著他:「找齊了所有人,再出去。」蘇眠奚落地笑了笑:「張福採,其他人都是你們集團的,你就不管他們的死活?」

     張福採一張肥臉漲得有些發紅,沒說話了。

     ——

     離開這片工地,五人繼續往商場深處走。此時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

     然而剛往前走了幾十米,韓沉、蘇眠和徐司白就同時停步了。

     被徐司白攙扶著的丁駿察覺異樣,也抬頭望去。而張福採不明所以:「怎麼停了?」

     蘇眠盯著右側虛掩的一扇房門,下意識將韓沉的手握得更緊。韓沉面色冷冽,兩人對視一眼,鬆開手,分別拔出了腰間配槍。

     韓沉朝她比了個手勢,意思是我先看看。蘇眠點頭,但是緊隨他身後,幾乎是寸步不離。徐司白並不習慣用槍,見此情形,還是拔出槍,跟在蘇眠身後,注意她身邊的情況。

     「當心。」他低聲在她耳邊說。

     蘇眠沒答。

     丁駿也拔出槍,將張福採拉到一旁,戒備著。

     這個房間沒有掛牌子,看起來像是商場工作人員的辦公室。但蘇眠等人注意到它,是因為虛掩的房門內,有柔和的橘黃燈光,投射出來。隱隱的,似乎還能聽到極低的音樂聲。聽著,竟像是古曲《高山流水》。

     它出現在這裡,意味著什麼?七人團意欲何為?

     韓沉用槍口,緩緩地挑開了房門。短暫的注視後,他舉著槍躡行而入,蘇眠和徐司白緊跟進入。

     房間裡空無一人。

     韓沉和蘇眠習慣性地快速勘探起來,而徐司白則放下槍,抬頭看著四周。

     黑色簡潔的木書架上,滿滿地全是書。蘇眠原本神色極淡地掃視過那些書籍,慢慢地,卻有些怔忪。

     有天文學的書,也有數學、物理和哲學,更多的是文學,大多是歐美原版書。卻還有十數本《犯罪心理學》、《變態心理學》,放在最低一層的角落裡。

     這些書……是誰在看?

     書架邊上,是一張梨花木沙發,僅僅掃視一眼,都覺得質地花紋溫潤古樸,是難得的好料。茶几上放著套青瓷茶具,一盒火柴,一盒雪茄煙。

     其實房間內的陳設簡單無比,此外就是張原木色的書桌了。因為是地下,沒有燈,牆壁上卻畫了扇窗出來。蘇眠像是被某種直覺驅使著,放下了槍,走到了書桌前。

     然後,整個人,彷彿瞬間僵住了。

     桌上有張便籤。

     白色的、最簡單的紙張。方方正正一小塊,用墨色紙鎮壓住。因為她的靠近帶來的輕風,紙張的邊緣,微微拂動。

     上面,只有四個字。是她完全沒有見過的字跡,清雅有力,幾乎力透紙背:

     「蘇眠吾愛」。

     蘇眠拿起這張便籤,一言不發地看著。韓沉和徐司白亦察覺到異樣,竟是一左一右擁了過來。看到字跡,兩人臉色俱是一變。韓沉首先接過她手裡的紙,低頭盯著,側臉冰冷無比。

     而蘇眠抬起頭,看著這陌生卻透著某種熟悉感的房間。一個清晰的、帶來徹骨寒意的念頭,就這樣無法阻擋地衝進在她的腦海裡——

     這是S曾經生活過的房間的模樣。

     他來了,他就在這裡。

     跟他們同在一個地底迷宮裡。

     ——

     嘮叨和冷面幾乎是衝進了地鐵站。大概是周末出行的人太多,又是主幹道,地鐵裡也是人潮洶湧。兩人連票也來不及買,直接跳過閘口,將證件在工作人員面前一晃,就下了樓梯。

     遠遠的,就見去往漢江方向的站台上,一輛地鐵正停靠著。車上滿滿的都是人,門上的紅燈急促地閃爍著,似乎就快關門了。

     「等等!」嘮叨大喊一聲,跟冷面兩人幾乎是飛奔而下。但這種呼喊向來是沒用的,嘮叨心裡估摸著肯定趕不上了,哪知兩人運氣極好,等他們氣喘吁籲跑到了跟前,地鐵還沒開走,只是已經響起了最後的報警聲,要關門了!

     「怎麼回事,在這一站好像停得久一些呢。」車門處,有人嘀咕。

     嘮叨大踏步上了車,鑽進人縫裡,轉頭看著冷面,急道:「趕緊的啊!上來!」

     冷面的身形頓了一下。他抬起頭,迅速看了眼這輛地鐵,然後又看了眼嘮叨。嘮叨也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然後在門關上的一秒,他閃身進來了。

     ——

     「L,你說這些警察,明知地下商場和地鐵是陷阱,為什麼還要走進來?」

     「很簡單。警察最可敬,也最可笑的一點,就是總是要為了無關緊要的人的性命,去搭上自己。A,你在廣場劫持了幾千人,韓沉他們不會想不到;滿滿一地鐵的人,冷面和嘮叨,他們能不上車嗎?」

     「呵……我姐也跟他們一樣傻啊,哎……」

     「還有別的原因。」另一個聲音,不急不緩響起,「他們走進來,是因為很清楚,我們要找的對手是他們。還以為,他們大概堅信,可以戰勝我們。所以不要掉以輕心,這一戰,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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