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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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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藍艾草]屠戶家的小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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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9:03:31 |只看該作者
  永壽笑笑,退了出去。
  
  該說的話他都說到了,大人與這位舅爺一家想來是有積怨的,況且之前鄭樂生待臘月那一遭,永壽可是記在心裡,他心裡冷冷一笑,心道真是便宜了你!
  
  夫人揍的還是有些輕了,竟然還敢再跑一回!
  
  直等永壽出去了,鄭大舅揮袖將桌上的漆盤揮到了地上,好幾錠銀子落在青磚地上,發出清危的聲音,然後骨碌碌在地上翻滾了幾下就停了下來,鄭大舅怒氣未消,又砸了一個茶壺,方覺得好過一些了,「這小子……他是翅膀長硬了,就看不起人了!這是想跟我們斷了關係?讓我們以後都別登門了?」
  
  聽聽許清嘉與僕人說的那些話,當真是做了官了,面孔朝上了,不記得當初自己的寒酸樣子了!
  
  就算是發了脾氣,卻解決不了什麼事兒。
  
  鄭家雖是許清嘉的外家,可卻是兩家人。說句不好聽的話,如果鄭大舅是許清嘉的叔伯,那也算是一家人,一筆寫不出倆許字來,對許清嘉的事兒還能說上幾句話,對他娶的媳婦兒還能指手劃腳一番。
  
  鄭舅母目光閃爍,只在自己帶來的那丫環身上打轉,臨來的時候她就想過了,此行必然是要與許清嘉關係更緊密些的。
  
  能趕走那潑婦甥媳也行,不能趕走,那就在他們夫婦間紮下釘子,總歸有讓許清嘉對那潑婦忍無可忍的一天。
  
  後宅裡,永壽前去覆命,許清嘉便吩咐他,去車馬行問一問,有往魯地去的商隊,正好將鄭家送走。胡嬌笑的一臉調皮:「你舅父舅母既然來了,怎的不多留些日子住?」她大抵心裡是能猜得出許清嘉當初在鄭家的遭遇的,「反正你如今都是官老爺了,正好也讓他們見識見識,抓心撓肝的後悔當初不識寶,放走了你呢。不然如今好好一棵大樹,該靠的多心安理得!」
  
  許清嘉在她額頭彈了一下:「我舅父舅母那短視的性子,如今還不知憋著什麼主意呢,留下他們來給你添堵?我可沒那閒功夫收拾爛攤子。還是讓他們早點走人的好!」
  
  他願意讓胡厚福許多便利,願意真心拿他當兄長待,只要在他自己的地盤上,胡厚福做生意都是大開方便之門,那也是胡厚福宅心仁厚換來的。而他舅父舅母……
  
  許清嘉在心裡呵呵冷笑,他從來就沒有以德報怨的人!
  
  沒朝他們討要許家積蓄,已算是便宜他們了,只當是自己母子當初寄居在鄭家屋簷下的謝禮,此後卻是別想了。
  
  鄭大舅一家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在許清嘉這裡受閒氣。
  
  鄭大舅砸了客院裡的茶壺,第二日臘月再提來的茶壺便是粗瓷的了,她面無表情道:「我家夫人說了,家裡客院裡的瓷具都是有數的。本郡不產瓷器,都是從外地運來的,舅老爺以後用起來還是小心些,這次就先拿婆子們房裡的粗瓷茶壺來對付一陣子了,等老爺發了俸祿再買。」
  
  鄭樂生張口結舌,等臘月出去了,才道:「表弟他舅兄……跟那潑婦聽說開著很大的鋪子,裡面全是從南邊兒運來的瓷器絲綢之類,哪裡就缺一個茶壺了?」
  
  這分明就是欺負人!
  
  鄭大舅一氣之下,提起那粗瓷茶壺就恨不得砸下去,可是想到許清嘉冷淡的態度,就覺心頭一陣冰涼,只能含恨又放了回去,因嫌棄那茶壺油膩,只坐遠了一些,不願意再瞧。
  
  鄭家人還沒走,胡厚福便來了。
  
  他這是聽著妹夫又陞官了,自己從江南直接押著貨到雲南郡來了。
  
  舅老爺進了府門,守門的永安立刻上前去問好,「舅老爺辛苦了,您老慢慢進,我先跑去後院告訴夫人一聲!」
  
  胡厚福隨手丟了個荷包給他,「你個猴兒這是跟我要賞錢呢吧?不然怎的這般腿勤?」
  
  永安按過了他的掌,陪笑道:「舅老爺您這說的,府裡近來不是來了人嘛,夫人連後院都不出了,都直接繞過正院的。」見胡厚福瞧過來了,他便小聲透露一二:「就是……大人家裡的舅爺舅太太來了……」
  
  胡厚福一拍自己腦門,懊惱的不行,「都是我上回弄出來的事兒!我這是給你家夫人添堵了?」他自己的妹子什麼性子自己清楚,瞧著凶悍,也就是個會動拳頭的主兒,可是真讓她出去打長輩,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永安笑的鬼頭鬼腦:「舅爺多慮了,夫人……壓根沒見那幾位!大人出面見過一次,也就在客院裡晾著,按時把三餐送過去就行了。」
  
  永安也是在同知府裡當差日子多了,可沒聽說哪家府裡來客人了是這般待遇的。擺明了大人與這位舅老爺一家有隔閡,這才冷著呢。
  
  不然,大人早該擺宴了。
  
  這一位府上的舅爺,哪一次來大人與夫人不是全程陪同的。哪怕大人擠不出空來,也要讓人一天三回跑來問問舅爺,或者叮囑下僕多外面訂了酒菜回來。
  
  足見重視了。
  
  胡厚福從前院進去的時候,不巧被鄭舅母身邊的丫環瞧見了,立刻報給她知曉。她遣了丫頭去打聽,正碰上永安送了胡厚福進了後院回來,這小子捏著胡厚福的賞暗歎這位舅爺大方,被鄭家的丫環攔住問了,便笑道:「這一位,卻是府上的舅爺,夫人的親兄長,每次來夫人與大人都是陪進陪出的。」他故意臊這丫頭:「聽說我家大人能考上榜眼,全憑了這位舅爺的無私,拿錢將大人送到了書院裡。這不,大人做官之後對舅爺可是當親兄長一般的!」
  
  那丫頭回去立刻報了給鄭大舅與鄭舅母知道。
  
  鄭大舅聽得自己一個嫡親舅父還比不上一個妻兄,待遇天上地下,心裡怒氣一股股往上湧,怎麼都按不下去。
  
  胡厚福他們倒是都見過,當初求上胡厚福,要他帶了鄭樂生前來。胡厚福面子上過不去,就引了鄭樂生來雲南郡。只不過後來結果出人意料,那人瞧著和氣,沒想到妹子卻是個潑辣的,將鄭樂生好生收拾了一頓
  
  鄭舅母想想,便與鄭舅父商量:「雖然……這位舅爺討厭了一些,但是至少他如今在清哥兒跟那潑婦面前說得上話,不若……咱們與他多說說好話兒……」
  
  這種「想要跟外甥搞好親密關係還得求助於他妻兄」的感覺太憋屈了。鄭大舅想一想,似乎也沒什麼別的辦法了。只能如此。
  
  胡厚福進了後院,兄妹倆敘過別情,又將許胖妞子抱在懷裡掂了掂:「這小丫頭都快吃成個小圓球了,妹妹你這是養小豬呢?!」
  
  養豬小能手胡嬌只管笑:「前兒我還跟夫君說,不如將這小丫頭的名字叫個珠兒算了,珠圓玉潤,就叫許珠兒,可惜他覺得不夠好,還沒同意呢。哥哥也跟他說說,許珠兒這名字多好聽啊!」
  
  胡厚福近些年頗讀了些書,自己也覺得頗為開竅,未免有些鄙視妹妹的品味:「這名字也就是個丫環名,是不夠好,咱們家的小寶貝怎麼能叫這名兒呢?你還是別搗亂了,就讓妹夫起吧。」妹妹肚裡有幾兩墨水,他大約也知道。
  
  胡嬌也不反駁,開口笑道:「珠兒,到娘這裡來,別纏著你舅父了。」許胖妞正在胡厚福懷裡拿著倆金子打的小金魚玩兒呢,聽到這話立刻乖乖從舅父膝上爬下來,撲到了胡嬌懷裡。
  
  胡厚福:……
  
  「妹夫……他沒說過幾時給妞妞把名字起好?」
  
  胡嬌:「讓他慢慢起著吧。我家大人啊,如今是外面公事忙,能抽出空來給閨女起名字的時間也不多,反正他起他的,我叫我的!」
  
  她這幅渾然不在意的態度直讓胡厚福歎為觀止:「是啊是啊,等他想好名字了,恐怕珠兒這名字在府裡都傳開了。
  
  這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活生生的例子。
  
  胡厚福幾乎可以想像自己妹夫在妹妹手裡的情形,他心緒頗有幾分複雜,總有種「嫁了個潑辣妹子坑了妹夫」的念頭。無他,這妹夫待他是十分的好,直是拿他當親兄長待,有時候比親兄長還要好。
  
  早些年他還見過妹妹對妹夫行兇呢,他當時都暗自發愁,如今只能委婉勸說:「妹夫如今官位也不低了,妹妹……沒再對妹夫動過手吧?阿嬌也學著稍微溫柔點,有事兒口頭解決,能不動手還是不要動手的好。」
  
  胡嬌應承的相當有水平:「只要他不犯錯,我哪裡用得著動手啊。」這人真是下功夫,成親也沒多少年,想當年一門心思庇護著的哥哥心都朝著他那邊偏過去了,生怕他這當妹夫的在她手裡吃了虧。
  
  到底誰才是親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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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9:03:4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鄭大舅帶著兒子鄭樂生前去與胡厚福聯絡感情,卻反被胡厚福訓斥了一頓。
  
  「當年必然是你們待我家妹夫不好了,他才能隻身一人投奔岳家。如今卻跑來死纏活纏,這是什麼道理?種什麼樹結什麼果子,又何必想不通呢!我勸鄭舅父還是早點回齊魯去吧。我這位妹夫瞧著是個溫軟的人,內裡卻是個執拗的性子,我也沒這麼大臉去勸他,他自己怎麼待自己舅父舅母,何用我來教?!我倒是想教教鄭舅父如何好生待外甥,可惜如今妹夫已經長大,恐怕沒這機會重來一次了!」
  
  鄭舅父差點被氣的腦沖血,平白被人教訓指責一頓,說起來還是個晚輩,他偏偏被訓的啞口無言,竟然無力反駁。
  
  他曾經與鄭樂生去過知州衙署,只遠遠看著一堆官員將許清嘉簇擁在中間,一路走了進去,曾經青澀的惶惶不安的少年如今獨當一面,執掌一郡,他卻失去了站在這外甥身邊的機會。
  
  作為一個頗會投機的商人,他是真的後悔不已。
  
  再纏下去,必然會領許清嘉厭煩。沒過兩日,永壽便來通知鄭家一家人,商隊已經尋好,兩日後回齊魯,大人吩咐了讓他幫鄭家人收拾行李。
  
  其實就是:我家大人看見你們太煩了,還請你們盡快滾蛋,滾蛋的日子都訂好了。
  
  鄭舅父與鄭舅母臨來之前,還曾在親朋好友之間誇耀過,自己是前來雲南郡瞧外甥的,如今外甥做了高官,他們當娘舅的自然是要來跟著好好沾沾光的。
  
  沒想到最後結果如此,當真是抹不下去臉面。
  
  鄭家人離開的前一晚,許清嘉很晚才回府,在回來的路上被鄭家的丫環給攔住了,那丫環縮在一團陰影裡,許清嘉路過的時候她才從陰影裡竄出來,直直撞進了許清嘉的懷裡。
  
  後面跟著的永壽:……
  
  他家大人是個書生不假,可是……似乎沒有書生憐香惜玉的習慣。那眼睜睜看著那丫環撞到大人懷裡,可隨即就被大人推倒在地,大喝一聲:「哪裡來的賤婢,做出這等不要臉的事兒來!」
  
  那丫環趴在地上,抬頭之時楚楚可憐,「大人,奴婢只是不小心……」
  
  同知大人卻似乎沒有準備放過這丫頭的打算,暴喝一聲:「來人哪,給我將這丫頭綁了!」他最近招的近身長隨立刻撲上去,將那丫環綁了。那丫環尚在抽抽噎噎,嘴裡說什麼「我是舅太太的丫環,只是不小心」之語。
  
  許清嘉一言不發便往鄭家人住的客院去了,永壽打著燈籠,後面長隨拖著那丫環,直闖進去之後,同知大人點點下巴,那長隨將已經被拖了一路,連鞋子都拖掉的丫環扔在了鄭舅母面前,冷笑一聲:「舅母明兒就要走了,還是管好自己的丫環,別做出什麼丟臉的事兒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鄭舅母看到許清嘉闖進來,身後長隨拖著被綁的丫環,心裡便變了色。外甥媳婦她是來了這麼久真沒見過,聽說後院再無妾室,可是這世上又有幾個柳下惠的?真有女人投懷送抱,有幾個能把持的住的?
  
  況且許清嘉身在官場,平日想來也有應酬,她就不信這外甥還真是不偷腥的貓?
  
  她這個做舅母的給外甥送個房裡人來侍候他,也沒什麼錯啊。
  
  鄭舅父暗瞪了鄭舅母一眼,早說了這一招有點蠢。想他這外甥就算以前沒見過什麼絕色,哪怕後院裡的母老虎是個無鹽女,可身在官場,不知道已經見過多少美人兒了,就鄭舅母帶來的這一位,也只能算清秀,清粥小菜類的,恐怕不入不了外甥的眼。
  
  真要用這招,勢必也要好好謀劃謀劃,弄個絕色的來,難道還怕外甥不動心?
  
  鄭舅父面上的驚訝還真不是假裝的:「這是……怎麼一回事?」心裡暗歎娶了個蠢婆娘,做什麼事兒都不跟他通個氣兒。
  
  鄭舅母卻上前去解綁著那丫頭的繩子,「惠兒這是怎麼了?清哥兒你不知道,這可不是我的丫環,說起來你也應該記得,就是你五堂舅舅家的丫頭,這次是聽說咱們要來雲南郡,想著你當了大官,這丫頭也沒出來玩過,就跟著我們一起來玩了。好端端的你怎麼把表妹給綁起來了?」
  
  許清嘉想了想,魯地還真有這麼個堂舅舅,只不過差不多都快出五服了,說起來也是個遠房堂舅舅,他家有兒也有女,這種遠了去了的親戚,他可真沒注意過人家家裡的閨女長什麼模樣。
  
  那丫頭恰是之前勸過鄭舅母身著紫衫的丫頭,此刻被鄭舅母解了繩子,淚汪汪瞧了一眼許清嘉,向他矮身行禮:「惠兒見過表兄!」
  
  永壽默默轉頭,暗道戲文裡都這麼唱的,表兄表妹都是天生一對。
  
  不過這一位當真還沒這命。
  
  果然不出他所料,許清嘉厭惡的瞧她一眼,就跟瞧見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一般,「就這等姿色也學人投懷送抱?!」一句話那鄭惠兒臉色一白,差點兒暈過去!
  
  她從來覺得自己容貌不差,況且聽說這位表兄家裡老婆出身屠家,又是個母夜叉,能美到哪兒去?她的姿色跟個母夜叉相比綽綽有餘了吧?
  
  如今卻受了這般羞辱!「表哥如此說惠兒,惠兒不如去死!」她流著淚便要向許清嘉身後的柱子上撞去,實則是算準了與他擦身而過,他定然是不可能瞧著她去尋死,到時候拉她一把……
  
  同知大人非常識趣的側身讓開,好讓她的腦袋更能與他身後的柱子親密接觸。
  
  鄭舅母見許清嘉居然不為所動,暗中也在思考自己的人選不對,也許有可能當真是因為惠兒丫頭姿色不夠。但扒拉她娘家與鄭家同族所有的丫頭,就尋不出個絕色的來。這惠兒丫頭已經最是其中最漂亮的一個了。
  
  真要尋個絕色的,那勢必是要花一大筆銀子,而且……也不見得能跟他們貼心。
  
  她伸手死死摟住了鄭惠兒的腰:「惠兒惠兒,有話好好話!你這樣去尋死,讓我回去怎麼跟你娘交待啊?!」當初她可是打了保票,要讓鄭惠兒過的風風光光,做個官家娘子的。
  
  現在倒好,事兒沒辦成,還讓這丫頭受了辱。
  
  鄭惠兒倒是不尋死了,轉回頭就摟著鄭舅母開始哭了起來。許清嘉皺眉,只覺得煩悶,他甚少有機會與這等哭哭啼啼的女人打交道,尋死覓活之類的,都不曾經歷過。不過想想他家阿嬌的爽利性子,大約只有她將別人弄哭的份兒了,想一想阿嬌若是哭哭啼啼說要尋死覓活,許清嘉都會覺得可樂!
  
  怎麼可能?!
  
  他心裡這樣想著,就笑了出來。在鄭惠兒姑娘哭的憂傷無比的時候,居然樂出聲來。鄭惠兒一怔,抬起淚目瞧著眼前溫雅清雋的男子,當年他離開魯地的時候,大約是很窮的原因,鄭惠兒是曾經見過許清嘉的,就算生的好些,可是到底是窮鬼一個,又因為營養不良,又窮又瘦,她那時候不過七八歲,聽她娘與她姐姐暗中議論,他是要入贅到堂伯母娘家去的,還暗自鄙視了許久。
  
  在魯地,入贅別人家的男子總是教人看不起的。
  
  連祖宗名姓都丟了,生下來的孩子也是妻族的,還不夠丟人嗎?!
  
  沒想到多年以後她長大,卻聽說許清嘉有了大出息,如今做了大官,及止來到雲南郡,親自見過了許清嘉,鄭惠兒當晚睡下的時候,就覺得整個身子都在發燙。
  
  曾經記憶之中的窮酸少年如今不但生的溫雅俊挺,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俊朗男子,而且身上透出來的那種儒雅與威嚴,更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只一眼她就心動了,想著哪怕是做個妾室,只要每日陪伴在他身邊,日子也是甜美的罷?!
  
  可是眼下,她聽從堂伯母的話,做出這事來,自己要尋死,那俊美的男子不但不攔,卻站在一邊笑了起來,鄭惠兒只覺得又羞又氣,心中暗恨他鐵石心腸,竟然見她尋死也無動於衷,他怎麼能夠這樣?!
  
  鄭惠兒當真是氣的狠了,連哭都忘記了。
  
  許清嘉卻似乎累了,捂嘴打了個呵欠,「舅母明兒走的時候,記得把自己的東西跟人都帶走,若是落下個什麼人,我倒是認識個定邊軍裡的將軍,聽說他們那裡缺營妓呢。天色不早了,舅父舅母早點歇息吧,不然明兒還要走路,太也勞累!」
  
  鄭惠兒傻傻張著嘴,不敢相信這話竟然是從許清嘉嘴裡說出來的。在鄭舅母難堪惱怒的神色下,許清嘉帶著隨從走了。他要趕快回去探探消息,看看他家老婆有沒有知道這件事兒!
  
  別的事兒上,他還是可以偶爾犯犯小錯誤的,不管是教育孩子上,還是在日常生活中,可唯獨有一點他是分外明白的,就是在女色上頭,那是丁點差錯不能犯的!
  
  這是經過數年夫妻相處,許清嘉逐漸摸索出來的。
  
  等到了後院,看到老婆已經將閨女哄睡了,正督促著許小寶寫大字,一室溫馨之下,似乎完全不知道前院發生了什麼事兒,許清嘉的一顆心終於放回了肚裡。
  
  鄭家,是多一天都不能再留了!
  
  不然說不定哪天他就要沾一身腥,挨老婆揍了!
  
  第二天天剛亮,許清嘉身邊的永壽就帶著倆長隨前去客院給舅老爺一家搬東西,「我家大人說了,今日就是個黃道吉日,他已經聯繫好了商隊,今日舅老爺一家就可以回魯地了。大人說了,他今日公事忙,就不送舅老爺一家了,祝舅老爺一家一路順風!」
  
  鄭大舅氣哼哼率先走了,這次來雲南郡真是個失策,平白受了一肚子氣。
  
  鄭舅母牽著鄭惠兒的手緊跟在後面,也往外走。鄭惠兒回頭去瞧許府,但見庭院深深,也不知道那後院裡的女人是何等姿色,只是她的福氣,自己卻是比不了的!
  
  鄭樂生跟在爹娘後面走了,這許府他其實真的不太想來,想想在這裡挨揍丟臉,都快有心理陰影了!
  
  等到後院的胡嬌起床之後,臘月就向她來稟報:「舅老爺一家回魯地去了!」
  
  胡嬌百無聊賴:「他們怎麼捨得走了?好不容易有了個出息的外甥,靠了上來!」也不知道她家同知大人做了什麼,竟然將他家舅父一家給弄走了。這幾日她旁敲側擊問過好幾回,結果某人答她:「你別管了,反正這事不會讓你煩心!」
  
  某人都這麼體貼了,她又何必上趕著去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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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9:03:5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五月中,寧王妃診出有喜脈,她對這一胎寄予厚望,同時,對於撫育庶長子就不顯得那麼熱衷了。連宮裡病危的賢妃聽得寧王妃有喜,也特別的高興,還厚賞了寧王妃。
  
  寧王原來不在府裡的時候,寧王妃總覺得心頭不安,這半年他在府裡,似乎一切都有了主心骨。他不來後院,哪怕知道他在書房,寧王妃也覺得心裡安樂。有時候他來了,夫妻倆雖然話不多,也算得上相敬如賓。
  
  大周朝的皇室宗親,權爵之家,大部分夫妻生活都是這樣,嫡妻得到丈夫應有的尊敬,打理後宅,撫育子女,也包括妾室生的庶子女。
  
  寧王妃雖然長年獨守空閨,可是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比起那些偶爾來正室院裡,其餘時間泡在妾室房裡的男人們,寧王算是非常好的丈夫了。
  
  他於女色上頭並不貪戀,就算是去妾室房裡,也只是偶爾一次,大部分時間他似乎都很忙。
  
  今上似乎也沒有讓他閒下來的打算,這半年時間就算他在京裡沒有實權,也要參加大朝會,聽聽文臣武將在朝堂之上打打嘴皮子架,偶爾今上還要問一問寧王的意見,連他偷懶的機會都給剝奪了。
  
  有時候朝會完了,今上還要叫寧王去御書房,多是問一些政事上他的意見。這時候就顯出寧王身在局外的好處了。表面上,他與朝臣並無牽扯,但凡一件事,他沒有外力牽扯,看問題便極之犀利。
  
  太子又是病弱之軀,今上這樣看重皇長子,不止是朝臣們在私底下紛紛猜測,就連深宮裡的皇后都有些坐不住了,好幾次都宣了寧王妃入宮去敲打。
  
  寧王妃這些年在長安城沒少經過這種事,只不過因為寧王的關係,今年比之往年更加頻密一些罷了。她才查出來懷有身孕,再被皇后宣進宮的時候,就連一口水都不敢喝。
  
  太子至今無所出,很難想像皇后心裡會怎麼想,或者做出什麼不恰當的舉動來。
  
  不過如今寧王還在長安,無論皇后說了什麼,寧王妃回去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的主心骨還在。
  
  有時候皇后會召孫兒孫女們進宮,寧王妃便只好帶著武小貝與武敏進宮去拜見。
  
  五月底的一天,寧王妃帶著一兒一女進宮請安,正逢皇后申斥宮人,就在坤福宮裡,杖斃了兩名宮女。武小貝呆呆站在寧王妃身邊,目光裡滿是恐懼,卻只是努力挺直了小身子,站在寧王妃身邊,不言不動。
  
  他悄悄抬頭去瞧寧王妃,見她似有所覺,亦低頭來瞧他,目光裡一片漠然,只緊緊牽著她身側武敏的手。
  
  武小貝其實很想靠到她身上去,可是寧王妃身上的香味太過陌生,他說不上來那是什麼香味,只知道這香味讓他望而卻步。
  
  當晚武小貝就發燒了。
  
  寧王守了他一夜,到了半夜的時候,他迷迷糊糊的叫娘,寧王握著他的手,卻覺得這孩子從前被胡嬌喂的圓滾滾的跟個小肉糰子似的,這才多久,竟然瘦了下來。
  
  第二天武小貝燒退了,一整天都窩在床上。寧王就在房裡看書,見他一直拿著幾張紙在瞧,問他是什麼,他面上便有幾分憂傷之色:「是小寶哥哥的信。」寧王便不說話了。
  
  又過了很久,他將自己團在被子裡,小小聲道:「父王,為什麼……皇祖母要打死人那兩個宮女姐姐做壞事了嗎?」
  
  寧王張了張口,覺得很難將真相告訴這孩子。難道要告訴他,因為寧王妃有孕,而太子宮中無所出,引的皇后牽怒,這才因為小事而當著寧王妃的面杖斃,只不過是想敲打他們夫婦,敲打懷孕的寧王妃。
  
  假如寧王妃十分怯懦膽小,不定回來就嚇的流產了。
  
  所幸這孩子寧王妃盼了十幾年,在坤福宮站了半日,回來立即喝了保胎藥,臥床靜養。對外只稱她胎像不穩,似有流產之兆。
  
  此事驚動了皇上,賞賜了許多東西下來,又叫了寧王進宮去安慰一番。對於這個兒子,今上如今的情緒大約也是很複雜的。太子倒是不錯,可是沒有皇嗣總歸是隱憂。大約就是因為東宮無所出,這幾年皇后一繫在朝政之事上多有咄咄逼人之意,今上亦趕覺到了在朝事之上被牽制,今年才破例在年前下旨召武琛回京,又留了他在就長達半年,在朝事之上表現出倚重之意。
  
  這事益發令皇后一族不安。
  
  這其中種種,都是不能宣之於口的。
  
  寧王放下書,坐到床邊去,摸著小貝退燒之後猶紅的小臉蛋安慰他:「那兩名宮女不聽話,犯了錯,你皇祖母是在教訓她們!」
  
  他明顯看到孩子在被子裡瑟縮了一下,遲疑道:「父王,是不是我做錯了,皇祖母……也會這樣待我?」
  
  寧王被他這話問住了,只能伸臂將他緊緊摟在懷裡,輕輕拍他的背:「怎麼會呢?你是……皇祖母的孫子,她不會那樣對你的!」她如果使手段也是暗的,不會明著行兇。
  
  武小貝從他懷裡使勁掙扎出來,小臉氣鼓鼓的:「父王,你說謊!我不是皇祖母的孫子!賢妃娘娘才是我的親祖母!」這其中的區別,他體會特別深刻。
  
  去坤福宮裡的時候,皇后只是不冷不熱,武小貝只能站著,但到了賢妃宮裡就不一樣了,不但被宮女拉過去坐著,還親熱的端茶遞點心,碰上賢妃精神好,還會摸著他的小手說幾句話,目光裡的慈軟總讓他想起胡嬌的眼神。
  
  寧王被兒子揭穿,剩下的話就嚥了回去。
  
  有些事情,非自己親身不能體會。這孩子雖然小,卻是個靈醒的,被許家夫婦教導的特別好。
  
  六月初,賢妃病逝。
  
  宮裡面辦完了喪事,寧王便準備啟程回邊疆。
  
  這半年裡,若非是為著賢,他也不會長期滯留長安。只留京的這半年時間裡,就有不少官員悄悄上門拜訪。這長安城,他是一天也不想多呆了。
  
  不過撞上寧王妃的目光,寧王又覺得十分歉疚。
  
  他倒是想帶著妻女走,可惜局勢不允許。他前腳帶著妻女走了,相信皇后在宮裡恐怕就坐不住了。
  
  自從賢妃下葬,武小貝差不多時時刻刻盯著寧王,就連沐浴更衣都要守在屏風外面。
  
  這小子似乎意識到,寧王要回雲南郡去了。他如今與寧王妃敏郡主表面上處的還好,見了面也能說兩句話,總歸是客氣有禮的,若是親親熱熱將寧王妃視作親娘,難度太大。
  
  而且自從公佈了寧王妃有孕,他似乎比武敏都高興。今上給他賜了名字:輝。
  
  見他樂的合不攏嘴,寧王妃有心試探,便笑著問他:「輝兒,你這是高興什麼呢?你喜歡母妃生個妹妹呢還是弟弟?」
  
  寧王當時恰也在側,與武敏的目光同時投注到了武小貝身上,這小子笑的還有幾分傻氣:「母妃要生弟弟了!」
  
  寧王妃笑意加深,有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樣子,「等母妃生了弟弟,你陪著弟弟玩好不好?」
  
  武小貝自然滿口答應,等到跟著寧王到了外書房,他雙眸亮晶晶,興致十分高昂,寧王不明白他為何這般高興,按理說他與寧王妃感情並不深,勉強達到「母慈子孝」的局面。但寧王見過他依在胡嬌懷裡起膩,跟許小寶二人兄弟情深,掐來掐去都不見惱,自然也看得出來這小子在裝。
  
  只不過他能裝到這一步,也不容易。
  
  胡嬌在教養孩子方面從來都是磊落坦蕩派的,不曾教過他些宵小技能。
  
  「你母妃生弟弟,小貝為什麼這麼高興啊?」他今日的高興似乎不是裝的。
  
  武小由雙目亮晶晶:「母妃有了小弟弟,我就可以不用給她做兒子,可以跟著父王回雲南郡去了!」
  
  寧王:……
  
  等到寧王啟程的那一日,武小貝起的絕早,自己爬起來穿好了衣服,丫環端了熱水來服侍他洗漱淨面,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完了早飯,寧王便要啟程了。他瞧著這小子從昨日嘴角就沒壓下去過,一直朝上翹著,眸光湛亮,似乎勉強壓抑著,直等離席,便繃著臉道:「小貝以後就乖乖在長安城呆著,聽你母妃跟姐姐的話,等著父王回來啊!」
  
  他這句話說完,便見這小子似乎傻了眼,小臉兒瞬間變色,眼瞧著他朝前走了幾步,竟然撲上去抱住了他的雙腿,就跟猴兒攀樹一般哭喊:「父王你別丟下我!父王我一定乖乖聽話!父王你要是把小貝丟下,我就……我就……」他想一想也想不出拿出來跟寧王談條件的籌碼,頓時急的大哭,聲音刺耳,就跟生離死別一般,偏兩手抱著他的腿就是不肯撒手,寧王想要挪一步勢必得將他拉開。
  
  真是敗給這小子了!
  
  他不過逗他一逗!
  
  寧王妃如今有孕,恐怕未來很長時間裡都不未必能抽出空來照顧他,直接將他丟給府裡的丫環婆子,他也不放心。
  
  權衡利弊,也只能將他送回雲南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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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9:04:1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武小貝堅信自己是通過堅持不懈的鬥爭,才取得了回雲南生活的權利,因此一路之上,他都是氣勢滿滿,等到了雲南郡府,遠遠看見州府城門,就高興的大喊大叫,興奮不已。
  
  寧王也被這孩子興奮的神情感染,也是唇角帶笑。想到他能有個快快樂樂的童年,在許家平安健康的長大,也算是自己能夠給他的唯一保障了。留在長安城,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
  
  馬車到了許府門前還未停穩,他已經從馬車上跳了下去,朝門裡竄去,一邊跑一邊喊:「娘,我回來了!爹娘,我回來了……」後面永祿麻溜跟上,追了過去。
  
  寧王與崔五郎比他晚了一步,永安上前來行禮,請了他們進去,他們進了院子便聽得武小貝那高亢的笑喊聲一路直衝著內宅而去了,寧王與崔五郎索性也跟了過去,遠遠瞧見了二門,便聽到母子二人的歡笑聲,「小貝你居然真的回來了?!乖乖娘親真是想死你了!」狠狠在武小貝臉上響亮的親了一口,似乎覺得不過癮,又狠狠親了幾口。
  
  寧王與崔五郎遠遠走過去,便瞧見胡嬌懷裡緊緊抱著武小貝,而孩子的胳膊也緊緊摟著她的脖子,娘倆個的笑聲靜了下來,似乎都帶了幾分傷感之意,聽到他們的腳步聲,胡嬌側頭去瞧,寧王與崔五郎還能瞧見她微紅的眼眶。
  
  ——這女人難道哭了?!
  
  崔五郎總覺得這念頭頗為荒謬。他認識的胡嬌別說是沒事傷春悲秋了,就算是與人打架恐怕也不會哭。
  
  胡嬌將武小貝放下來,上前與寧王見禮,又喚了丫環婆子前去安排客院,讓寧王與崔五郎以及隨行侍衛住下。只不過全程,武小貝都緊緊抓著她的衣襟,似乎生怕自己被丟下一般。
  
  胡嬌似乎也覺得這孩子受到了驚嚇,好好的熟悉的家庭環境,忽然之間被帶到陌生的長安去,宮裡的人有多可怕她沒見識過,可孩子瘦了卻是事實,而且瞧他眼底的神色,似乎並不舒展。
  
  寧王與崔五郎被丫環帶著去客院休息,胡嬌則帶著小貝去後院。
  
  「小兔崽子,在長安就從來沒這麼高興過!」多少人貪戀長安權勢富貴,他原還想著將這孩子放在長安歷練一番,又有了外祖家照看著,府裡有寧王妃操持著,也好讓他早早適應長安的生活,現在看來,長安就拴不住這孩子。
  
  崔五郎其實很想說:殿下,小兔崽子的爹又是什麼呢?大兔崽子嗎?
  
  不過鑒於這話再往上追溯就不太好看了,能夠直接追溯到今上身上,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只有笑道:「小孩子最敏感了,誰真心疼他,他自己也感覺得到的。」說完了才覺得自己失口了。
  
  他這是說寧王妃不是真心疼這孩子?
  
  寧王似乎並未察覺他這話裡的意思,也只有苦笑:「算這小兔崽子走運,當初將他交給了許家夫婦撫養,倒是他的福氣了!」如果送回長安,如今他還有沒有命,就不知道了。
  
  長安城的水,如今正渾著呢。
  
  後院裡,武小貝與許胖妞都偎在胡嬌懷裡,講些別後之語。
  
  許胖妞對這個小貝哥哥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他走了這半年,都快忘了。還是永祿拿出從長安買來的小玩意兒逗她,這才讓她認同了這個哥哥,肯將她娘的懷抱借一半給他。
  
  「長安城好玩嗎?小貝玩的開心嗎?」
  
  胡嬌摸著他的頭髮,小聲誘哄,總覺得這孩子哪裡不一樣了。
  
  武小貝低垂著腦袋,似乎情緒有幾分低落,良久才抬起頭來朝她展顏一笑:「長安城裡有許多好吃的好玩的。」
  
  她問的是玩的開心不開心,這孩子卻答非所問,那就是有事發生了。
  
  「難道有人欺負我家小貝了?」
  
  武小貝搖搖頭,在胡嬌慈愛關切的目光下,鼻頭一紅,眼淚便下來了,整個人撲進了她懷裡,「娘我好害怕!娘……」在他抽抽噎噎的哭聲裡,胡嬌才知道這孩子是被宮裡杖斃宮人給嚇壞了。她心道這都是什麼事兒啊,皇宮真是個不利於少年兒童成長的地方。寧王殿下沒有長的心理扭曲,當真是太不容易了!
  
  許胖妞子沒想到小貝哥哥說哭就哭,都有幾分被嚇傻了。她旁邊的乳娘便將她趁機從胡嬌懷裡抱了起來。房裡侍候的丫環們都一臉唏噓,這位小爺何曾見過那麼可怕的事情?況且才幾歲,恐怕大多數孩子都會被嚇壞!
  
  丫環婆子以及乳娘都靜悄悄退了下去,房裡只餘母子二人。武小貝在胡嬌的懷裡,聞著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小小一顆心終於落到了腔子裡。人在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時候,總是對未來充滿了恐懼。特別是此次寧王回雲南,武小貝總有種要被父王給拋棄的錯覺。到現在他都認為是自己堅持努力才得到的結果。
  
  下午許小寶回來之後,聽到門口的永安說小貝回來了,當時就樂瘋了,撒腿就往後院跑,人未至聲已至:「小貝,小貝你出來!」
  
  武小貝這會兒在胡嬌的開解之下,心結去了一大半兒,只不過此次長安之行,到底在他的心裡留下了陰影,恐怕一時半會不是那麼容易抹滅的。聽到外面許小寶的聲音,便往門外竄去,聲音裡也帶著狂喜:「哥哥……哥哥……」
  
  倆小兄弟在院子裡打了個照面,許小寶一路跑來臉都紅了,呼吸還有些急促,小胸脯起起伏伏,看到武小貝第一句話竟然是:「長安城的飯不好吃嗎?小貝你怎麼瘦了?」傳說中的長安城可是美食林立,天下第一繁華興盛之處啊,沒道理就餓著了他家小貝。
  
  武小貝撲上前去就摟住了他的脖子,這孩子經過長安之行,情緒外露的厲害,摟著許小寶就在他額頭響亮的「啾」了一口,就跟胡嬌親他一般。他與許小寶漸漸長大,便不太習慣胡嬌的親暱,這次離開太久,思念太甚,竟然覺得非「啾」一下不能表達他對哥哥的思念之情,下意識的就在哥哥額頭「啾」了一下,啾完了才倆小子都傻了。
  
  他倆打小沒少掐架,但親來親去這種事,也就小嬰兒的時候在對方臉上糊過口水,兩三歲之後就沒有過了。
  
  武小貝忍不住嘀咕:「完了我跟娘學壞了!」被許小寶在腦門上敲了一下:「自己在長安學壞了,還非要賴娘!」
  
  兄弟倆面面相窺,都笑了起來,武小貝已經猱身撲了上去:「好啊哥哥你竟然敢打我!」
  
  「我哪裡打你了?」
  
  「明明就動手了?」
  
  「你這是找機會打架是吧?」
  
  「咱們倆先打一架,等段家哥哥們來了再打一架!」武小貝忽然又停了下來,頗有幾分遲疑:「我走了之後你們……還是照樣上課的吧?」他如今最怕生活之中有什麼變化了。最好是一成不變的令人安心。
  
  許小寶立刻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你慘了你慘了,半年的功課,得補好幾個月了!小貝你這下慘了,哈哈哈哈哈哈!」
  
  在他的笑聲裡,小貝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雖然補功課應該是一件愁眉苦臉的事情,可是似乎目前有功課可補,還坐在原來的學堂裡,還跟許小寶同進同出,還留在許清嘉夫婦身邊,於他而言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讓他惶惶不安了幾個月的心都立刻安心了下來!
  
  許小寶哪裡有過武小貝這次的經歷,只是太過想念,如今小貝回來了,一切又回到了正常秩序,他們兄弟倆又可以一起愉快玩耍了,這就是完美的結果。
  
  二人在院子裡對打了一會,許小寶是跟著方師傅學的,這半年武小貝是跟著寧王或者他身邊的侍衛練的,二人倒是打了個半斤八兩,不分上下。又或者是分開太久,二人都捨不得朝對方下手,就只是意思意思比劃了幾下了事。
  
  胡嬌喊了二人進去,給二人淨面洗手,正坐著吃點心,永安已經從前面跑了來,道是樓家大郎與段家兩位小郎君都來了,還有高烈,要去跟著方師傅練拳,催兩人快點。特別是段家倆小子聽得武小貝回來了,都恨不得直闖到內院來,將這小子揪出來,大家一起組團掐一架。
  
  不過考慮到在方師傅的課上打架,似乎會被懲罰,便只能忍了。
  
  許小寶與武小貝收拾乾淨,哥倆換了練武的卦子,手牽著手往前院去了,一路之上許小寶問起京中風物,武小貝只略微講了幾句,其實那時候他根本沒有靜下心來吃玩,總覺得走到哪裡心都慌的厲害,大約是提著心的緣故,也沒覺得長安有多好玩,至多的賣的東西特別多而已。
  
  「長安還沒咱們州府好玩呢。」
  
  「真的假的?」許小寶表示不信。
  
  「真的!哥哥你怎麼能不信我呢?!」
  
  武小貝表示:離開家半天,連兄弟間的信任都沒有了,不開心!
  
  不過很快這點不開心都被小夥伴們的熱情給弄沒了,方師傅去了客院見寧王還沒回來,段家倆小子已經擺開了架勢,向許小寶與武小貝挑戰,兄弟二人攜手,十來個回合就將段家倆小子給打趴下了。
  
  段大郎十分委屈:「小貝你不是走了半年嗎?半年沒練居然也沒手生!」真是太不公平了!
  
  武小貝靠著許小寶笑的十分囂張:「就算我離開一年兩年,跟哥哥揍起你們倆來也沒問題!」兄弟倆相視而笑,俱都十分得意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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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9:04: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果然不出許小寶所料,武小貝回來的第二天去學堂上課,先生就佈置了一大堆課業下來。大約是夠他補一陣子的了。
  
  眾位師兄弟可憐他,決定發揮兄弟情誼,要幫他分擔一部分課業,樓大郎模仿他的字跡並不難,而且因為課業比較多,想來先生也不會細察。不過卻被武小貝拒絕了。
  
  晚上他挑燈夜戰的時候,許清嘉摸著他的小腦袋讚賞了他這種在學習上踏實勤懇的行為,又批評了許小寶這種投機取巧的錯誤的愛護弟弟的方式,實則是害他,並且罰許小寶多寫幾張大字。
  
  等許清嘉出去之後,許小寶就拿眼睛瞪他:壞小子!不讓他幫忙就算了,還向父親告狀!
  
  見他不為所動,只覺得這弟弟身上似乎有了點變化,具體哪裡有變化,他也說不清楚。
  
  武小貝低頭偷笑,又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寫字。
  
  許清嘉看完了倆孩子,就去前院陪寧王與崔五郎喝酒。喝的差不多了寧王就打趣他:「本王將小貝送了回來,這次許大人不會再揪著本王的衣襟不讓走了吧?」
  
  「殿下這是記錯了吧?小臣哪有過這種事情!」同知大人堅決否認自己曾經耍過酒瘋,認為自己酒品很好,惹的崔五郎直笑。
  
  寧王問起小貝,許清嘉就笑了起來:「我出來的時候正在補功課呢,聽說落了半年的功課,先生給佈置的比較多,估計得補一陣子吧。只不過小貝這次去長安走了一遭,人倒是長大不少,若是以前早哇哇叫了起來,這次卻乖乖坐在那裡寫字,還不讓小寶替他做。真是懂事許多!」
  
  胡嬌並未向他告之內情,他公事太忙,這些事情胡嬌能處理的便處理了。因此許清嘉並不知道小貝在京中遭遇。
  
  寧王卻是心知肚明的,暗歎一聲,又笑道:「好歹許大人是中過榜眼的,教個小毛孩子還不成問題,我就撒手不管了,全賴許大人教養了!」
  
  到底孩子的事情,於國家大事相比起來,都是微不足道之事。
  
  第二日寧王便早早起來,與武小貝見了一面之後,便帶著崔五郎與護衛回定邊軍營去了。許清嘉衙署裡還有許多事情要忙,也是吃過早飯就走了。胡嬌送走了父子三人,又將許胖妞子收拾好了,餵了她吃完了早飯,再理理家事,這一天的事情就算是差不多了。
  
  許清嘉比起老婆來,那是真忙。
  
  今年雲南郡的天氣好,眼瞧著莊稼都長的不錯。而十八家藥商派往九縣的藥材師傅們根據各縣的氣候地形都指導農人們種植了一批藥材,據說長勢也不錯。州府的醫藥博士過段時間就會來向許清嘉匯報進度,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唯獨不好的就是尉遲修似乎越來越陰沉了。
  
  他現在是什麼事兒也不幹,也許是貓起來專抓許清嘉的小辮子,有這麼個人整天在背後盯著,許清嘉都覺得自己快要精神錯亂了。——他又不是犯人。
  
  以前還沒覺得,現在才覺得尉遲修酒癮還挺大,剛開始來雲南郡是帶著酒熬夜辦公,現在他似乎不準備插手雲南郡事務,事實上其實是根本插不上手來。
  
  許清嘉行事自有一套章程,下面的官員也漸漸習慣了,只有在需要蓋印鑒的時候,來找一下尉遲修,借他的大印一用而已。
  
  同知與通判共治州府,似乎成了空話,尉遲修被許清嘉給架空了。
  
  他清閒了下來,便每日酒不離身,漸漸的白日也有幾分醉眼朦朧了。
  
  不過這些事情,許清嘉倒不作理會。
  
  著急的不是他,而是劉遠道。
  
  錄事劉遠道原來不看好許清嘉,似乎覺得他年輕太輕閱歷不夠,辦事不夠牢靠,便漸漸抱上了尉遲修的大腿,起先二人還算是有個共同的目標,都希望許清嘉出事,可是越到後來,簡直越顯現出許清嘉的辦事能力,整個雲南郡在他的手底下都漸漸理順了,而尉遲修卻成了個昏聵的酒鬼,劉錄事坐不住了。
  
  他再來許清嘉面前湊的時候便越來越頻繁,而劉夫人也頻頻邀請胡嬌。
  
  許清嘉倒無所謂,反正州府裡各司其職,他只消給劉錄事攤派點活兒就成了,不出大錯又很容易完成的。而胡嬌就被劉夫人給煩的受不了了。
  
  這一位夫人,與她完全是兩條道上的車,請了幾次胡嬌不肯去,便拉了樓夫人來許府坐客。
  
  樓夫人也是抹不開面子,只能陪著她來。
  
  整個七月裡都在這種粘糊糊的日子裡過下去了,家裡有時候是高娘子來,有時候就是樓夫人與劉夫人來,段夫人得空也會來。
  
  段夫人來了胡嬌就很高興,她性子與胡嬌相合,比高娘子那溫婉的性子還討喜,兩個人可以飲酒談天,討論如何懲治家裡的淘氣小子們。
  
  「……你不知道,昨兒家裡那倆淘小子去爬樹掏鳥窩,將褲子給扯破了,回來就被我揍了!」
  
  胡嬌與她生出同樣的感慨來:「這倆小子以前小的時候吧,我還想著什麼時候等他們長大了,就教他們爬樹掏窩,哪知道前幾日我無意之中撞上他們倆在樹上玩,如果不是妞妞指著樹上面叫哥哥,我還不知道他們倆在樹上呢。」
  
  自然,許小寶與武小貝也獲得了一頓竹板炒肉。
  
  最可憐的是,他們的娘親……力氣略大,雖然一再惜力,吃完了竹板炒肉的兩天之內,這倆小子往學堂凳子上坐下去之時,都覺得是種痛苦的煎熬。後來武小貝向先生表示,由於在京城吃不到家裡的飯,他最近在家裡吃的有點撐,坐下去撐的慌,想要站著上課,望先生允准。
  
  老先生還在課堂上表揚了武小貝一番,讚他小小年紀不懶怠,居然願意站著聽課,只是以後在吃食上節制著些就更好了。
  
  許小寶與段大郎段二郎紛紛表示,他們也願效武小貝,在課堂上站著聽課。天氣悶熱,令人昏昏欲睡,還是站著聽課提神。
  
  老先先倒也比較開明,便允許他們站著聽課了。
  
  等下了課,老先生走了之後,高烈傻乎乎問樓大郎:「樓哥哥,站著聽課真的提神嗎?」他方才倒是也想試一試,只是他膽子略小,還是放棄了。
  
  樓大郎冷笑:「這幾個淘小子幹了壞事,恐怕都吃了板子,這是坐下讀書屁股疼,糊弄先生呢,烈可兒可別學他們!」
  
  自從武小貝回來以後,一掃學堂的低迷氣氛,整日糾紛不斷,樓大郎這位大師兄斷官司斷的頭疼,天氣又熱,猜到他們在家吃了竹板炒肉,真是說不出的神清氣爽。
  
  等到晚上沐浴完了,胡嬌挽起袖子來,將倆小子壓在床上給他們屁股上抹藥,只揉的這倆小子鬼哭狼嚎,連連求饒。
  
  「娘……娘我們再也不敢了!」
  
  「還有什麼你們不敢的?」胡嬌冷笑:「前兩日我還聽車伕說你們去馬廄,想要試著騎馬。虧得馬伕過去了,不然萬一被馬踢了呢?你們這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了!」
  
  許小寶與武小貝一對難兄難弟又羞又窘,他們都自覺是大男孩子了,還被娘親扒光了按著塗藥,真是疼痛大於難堪。
  
  「娘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
  
  胡嬌塗完了,在這倆小子的屁股蛋子上各輕拍了一下,引來這倆小子的小聲抗議,她還特意研究了一下武小貝的小屁股:「不錯不錯,最近倒是肉又長回來了!」想她辛苦餵養了多少年,一被寧王領到長安就立刻瘦了一圈回來,不知道的還當這孩子去遭罪了呢。
  
  武小貝立刻拉過被子蓋了起來,許小寶亦然,兄弟倆難堪的瞧著一臉壞笑的胡嬌,「娘……」
  
  胡嬌輕快的拍手,「我想好了,以後也不怕你們調皮,只消將你們扒光了擦藥,你們若是不覺得丟臉,娘也不介意你們十八歲還給我闖禍!」
  
  兄弟倆眼神裡儘是驚駭……十八歲還被娘親扒光了褲子按在那上藥……真是太丟臉了!
  
  娘親您這招太狠了!
  
  倆孩子的小眼神瞬間就楚楚可憐了下來。
  
  胡嬌摸摸這倆小腦袋:「其實,我也不是不讓你們騎馬,」倆孩子在她這句話裡立刻雙目放光的抬起頭來,就差搖尾巴讚美她英明了。
  
  「只是,以後但凡這類危險的事情,必須要做好防護措施!」胡嬌的聲音嚴肅了下來:「你們想一想,若是沒有大人看著,你們被馬踢傷了,是不是要讓我跟你們爹爹傷心?這是不是不孝?」
  
  倆孩子都乖乖低下了頭。看來這次是知道自己錯了。
  
  「等過段時間,我托人買匹滇馬回來,讓方師傅教你們騎馬!」
  
  「真的?!」兄弟倆齊齊問道。
  
  胡嬌點頭:「我難道還會騙你們不成?」好歹騎馬也算是一項技能,學一學也沒壞處。
  
  倆孩子從被子裡跳起來,歡呼一聲,忽聽得胡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們同時瞧見了對方的小小鳥,之前被胡嬌塗藥的時候,還拿小手捂著羞處,似乎生怕被她瞧見了,現在卻興奮的忘記了自己裸奔的事情。
  
  「嗷……」
  
  「娘你快出去……」
  
  倆兄弟迅速臥倒,瞬間面紅過耳。
  
  胡嬌捂著肚子從他們房裡笑著出去了,到自己臥房裡還沒止住,眼淚都笑出來了。
  
  這倆小子真是太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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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9:05:1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許小寶與武小貝看著眼前的短腿矮腳馬,不敢相信這就是他們的娘親答應給他們買回來學騎射的馬。
  
  寧王每次前來,無論自己還是近身護衛,莫不是高駿健騎,跟眼前的短腿矮腳馬相比,簡直是……都不知道讓人說什麼好了。
  
  胡嬌笑瞇瞇看著倆孩子傻眼了的小模樣,心裡笑到腸子都要打結了。她何嘗不知道每次寧王來,這倆小子都對著寧王的座騎垂涎三尺,他們大約想著,胡嬌吩咐下人買馬回來,就算比不上寧王座騎神駿,那也差不太遠。
  
  方纔她說帶著孩子們來瞧自己的馬兒,這倆小子歡呼興奮的雙目放光,胡嬌就已經在心裡十分期待這倆小子看到矮腳馬失落的小模樣了。
  
  她純粹是本著看戲的心態來的,許珠兒見娘親跟哥哥們要走,伸著小手求抱抱,也要跟著來,胡嬌只得親自抱了閨女,帶著倆孩子來馬廄看馬。
  
  才到近前,小胖妞就已經捏起了小鼻子,只喊臭臭,要鬧著回去。胡嬌只得將她交給乳娘抱回去,她自己拖著倆小子到了矮腳馬前,做出得意的樣子來給他們展示:「瞧瞧,這就是娘親給你們準備的坐騎!」
  
  落差太大,倆兄弟的表情都前所未有的失望,只差抗議娘親騙他們了!胡嬌看夠了戲,這才摸摸倆小子的腦袋:「矮腳馬性格溫馴,個頭又小,正適合小孩子初學騎術。待你們學會馭馬,再大一點就可以買好馬了。」
  
  許小寶緊追不捨:「娘,若是我跟小貝學會了騎馬,多大就可以買好馬了?」那嫌棄的小眼神朝著矮腳馬瞅一眼,胡嬌差點當場笑出來。
  
  武小貝也一臉期待瞧的著她,胡嬌只能向這倆小子許諾:「總要你倆好好吃飯,長的至少有我高了吧?不然再高的馬兒你們這小身子也爬不上去啊!」就算是爬上去了,她這個做娘親的也不放心。
  
  用滇馬來讓倆孩子學習騎術,還是她與方師傅共商的結果。
  
  他們太小,現在至多是坐在馬上讓小廝拉著走幾圈,就算是自己真正馭馬跑起來,也還是矮腳馬速度慢一點,安全性高一點。既然是學騎射,胡嬌還勞動方師傅同時買了兩把小弓回來,讓他們學習射箭,也算是鍛煉一下臂力。
  
  倆孩子看看胡嬌的身高,再看看自己的身高,那天晚上默默的各加了一碗飯,倒讓胡嬌生怕他們吃撐了,還讓小寒熬了消食茶給他倆送去。
  
  對於許小寶與武小貝來說,雖然不如期待之中的滿意,但到底如今除了狗狗之外,又各自添了一匹馬,也算是喜事了。至於兔子,那玩意兒繁殖太快,兩兄弟在外面讀書開始,就沒耐心去招呼這些小玩意兒了,胡嬌便做主給移到了廚房後面,慢慢就當做了家裡的一道菜給解決了。
  
  話說兔肉與雞肉一起紅燒,那味道也是一絕。
  
  那倆小子吃的時候只道很香,卻不知道是什麼肉。問起來胡嬌只道是雞肉,省得這倆孩子心裡不舒服。
  
  想想她自從當了娘,當真是事無鉅細都替孩子們考慮到了。
  
  男孩子長大了,留在後院的時間越來越短,大部分時間都在外在,忙著讀書習武,忙著交朋友,忙著瞭解外面的世界,空閒了就跟幾個夥伴一起出門去逛街,或以挑筆墨紙硯為借口,或以淘書為借口,胡嬌也不拘著他們,只讓出門帶足了人手。
  
  原來還有方師傅陪這倆小子出門,後來幾家的孩子一起結伴出門,各自帶著小廝隨從,呼啦啦一堆人,他們身邊跟著的便只有永喜永祿了。
  
  於是留在家裡的花貓與大牛倒成了許珠兒的小夥伴,與她相處甚篤,小姑娘如今吃飯的時候就喜歡餵狗狗,趁著胡嬌不注意,悄悄兒從菜盤子裡抓一片熟肉丟下去,花貓與大牛互相搶奪,總能在空中巧妙的接住,在對方垂涎的目光裡吞下去,逗的小姑娘咯咯直笑。
  
  也不知道她這個習慣從哪學來的,胡嬌為此都頭疼死了。
  
  原來她還耐心的跟小丫頭談談餐桌禮儀,小丫頭聽她說話的時候倒是規規甜矩,大眼睛忽閃忽閃,瞧著十分的乖巧可愛,似乎是用心聆聽母訓,可是一旦她轉身,這小丫頭就立刻偷偷給花貓與大牛加餐,將她的話當了耳旁風,侍候的丫環們只能看著這娘倆打游擊,默默裝傻。
  
  如是者三,胡嬌的耐心全面告磬,再發現小丫頭做這種事情,立刻伸手在她小胖爪子上拍一下,略微用點力道,她嬌嫩的肌膚就紅了,小丫頭立刻紅了眼眶,要哭不哭,偷窺胡嬌的神色。
  
  若娘親是疼惜的神色,她就可以放心嚶嚶嚶了,若是娘親神色嚴厲絲毫不肯放鬆,她就……扁扁嘴,將眼淚收回去,垂下小腦袋來,做知錯狀。只有一種情況可以放聲大哭,那就是……正趕上同知大人回家。
  
  許清嘉第一次遇上閨女傷心哭泣,立刻心疼不已,過來抱著閨女就哄,「珠兒這是怎麼啦?」這孩子的乳名最後還是依著胡嬌喚珠兒,反正還要有正式的名字,同知大人也就接受了這名字。
  
  許珠兒見有人疼惜,哭的愈加傷心,還順勢將自己已經紅起來的小胖爪子遞到了許清嘉面前。
  
  許清嘉一瞧之下就心疼不已,「這是……這是誰打我家珠兒了?」看到老婆的冷臉,就猜到怎麼回事了。
  
  「我打的,你讓她說說我做什麼要打她?」胡嬌也是一肚子火。倆小子小時候都比這一個聽話。
  
  這丫頭馬上兩週歲了,也能聽得懂話了,偏偏還學會了向同知大人告狀,到底年紀小,瞧不清楚家裡的情況,只當同知大人是棵大樹,沒想到大樹聽到老婆揍了閨女,心疼歸心疼,立刻就叛變了,陪著笑臉勸說老婆:「阿嬌啊,珠兒還小,你看看她手背都紅了,就……稍微嚇唬嚇唬她得了!」這都有紅印子了,瞧她又哭的這麼傷心,他這個當爹的也心疼的不行,只不過家裡老婆最大,還是……不要逆著她的意好。
  
  胡嬌這兩年與各府女眷往來,也知道自己家禮儀不嚴整,她出身市井,覺得規矩這東西大面兒上能過得去就行了。她是見過別人家的小娘子們的,劉遠道家的五朵金花就是淑女之中的典範,說話柔聲細語,笑不露齒。劉夫人對閨女教養的十分嚴格,胡嬌暗底裡揣摩著,她估計連如嫁從夫這種信條都早給五個閨女塞滿了一腦子。
  
  洗腦洗腦,自然是從小就洗的。
  
  胡嬌也沒想著將閨女教成個沒有主見,凡事只會依靠男人而活的小姑娘,可是該教的禮儀卻不敢差了。
  
  禮儀這種東西,自來就是做給別人看的,她這個當娘的可以失儀,可以隨便一點,那是因為她背後依仗著許清嘉的疼愛與護恃,自然不怕被人詬病。可是她家閨女要是被人質疑家教不好,禮儀有誤,那真是會影響閨女此後的生活質量。
  
  ——她長大一點還會與官家小娘子們來往,結交幾個手帕交,此後婚嫁除了論門第,也要看教養的。
  
  胡嬌覺得,生了女兒之後,閨女還是個小豆丁,她瞬間都要變老了。
  
  為她考慮的太多。
  
  「我……我……」許珠兒我了半天,也沒將事情說明白。
  
  這丫頭是個嘴巧的,只是大約也心虛,就不肯好好說話。平常短句子還是沒問題的。
  
  「她老是抓桌上的菜來餵狗,咱們自己家裡人在一桌吃飯還不覺得有什麼,可是家裡老是來客,樓夫人段夫人劉夫人等,哪家的夫人們會這麼不講究?萬一哪天一桌吃飯,她隨手拿了桌上的菜丟去餵狗,讓別人怎麼想?」
  
  還能怎麼樣,許府人與狗同食,不見得別家也願意這樣。
  
  許清嘉將閨女從懷裡放下來,摸摸她的小腦袋:「珠兒告訴爹爹,娘親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許在吃飯的時候拿了桌上的菜來餵狗?」
  
  許珠兒羞赧的點頭,她現在覺得……爹爹也不好糊塗,居然是向著娘親的,連她也不肯護著,嚶嚶嚶,這個世界好傷心……
  
  小丫頭大眼睛裡佈滿了淚水,大顆大顆往下滴,卻也只能小聲道:「娘說過不讓喂……」
  
  「那珠兒為什麼不聽娘親的話?」同知大人只覺得清官難斷家務事,他現在被老婆冷厲的目光給逼的不得不做出個嚴父模樣來。明明小丫頭哭的梨花帶雨,直讓他的心都要化了,恨不得將她摟在懷裡好好疼一疼,現在還要擺出官威來,真是情勢不由人啊!
  
  「花貓與大牛餓了……珠兒餓了也很難受……」
  
  許清嘉與胡嬌都敗給了這孩子的腦回路,她這是有點傻氣,拿花貓與大牛不當動物了,若不是胡嬌看的緊,是不是就要把這倆隻狗狗請到桌上來與她共同用餐?
  
  胡嬌只能再次耐下性子來與她講道理:「你瞧,花貓與大牛是狗狗,娘親與爹爹哥哥們都是人,所以不肯與狗狗一起吃飯。你如果下次再從桌上拿東西喂花貓與狗狗,不如下次就在下面擺個小炕桌,讓你跟花貓跟狗狗一桌吃飯,讓你喂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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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9:05:20 |只看該作者
  許珠兒想一想,似乎覺得這辦法不錯,立刻熱烈響應:「好啊好啊,下次我就跟花貓大牛一桌吃飯。」
  
  許清嘉心裡偷笑,暗道這小丫頭年紀太小,還不太瞭解她家娘親是啥樣人,說不定等下就要哭著跑了。果然胡嬌接下來就道:「既然你要跟花貓大牛一桌吃飯,那以後就跟它們一起睡狗捨吧。你覺得呢?」
  
  「……」
  
  許珠兒抬頭去瞧自己親娘,想看看她是不是在開玩笑,見她神色十分嚴肅,這才知道她真不是開玩笑的,立刻就要淚奔了:「我不要跟狗狗睡……娘我不要跟狗狗睡……」狗捨哪裡比得上暖暖的被窩?
  
  許清嘉扭頭不去瞧閨女傷心淚奔的小模樣,心裡已經笑到不行。自家老婆別瞧著對讀書不上心,但刁鑽古怪的主意不少。不然家裡倆淘小子為何在她面前服服貼貼的。
  
  「那珠兒是要做狗狗還是要做人?你要知道花貓與大牛就是狗狗,你吃飯的時候餵它們,它們當成習慣了,等家裡來客人了也這樣,人家還當珠兒也是小狗狗呢!」這話就有幾分嚇唬孩子的意思了。不過小丫頭這毛病確實不好,總歸要改一改。
  
  許珠兒立刻撲上去認錯:「珠兒不要做狗狗……」
  
  小丫頭吃了教訓,後來再做了什麼錯事,哪怕被胡嬌訓了,看到許清嘉來了也不肯去告狀了。
  
  ——爹爹根本做不了主。
  
  慘痛的教訓,只要有一回就足夠了。
  
  這個爹爹太靠不住了!
  
  胡嬌如今在後院裡閒極無聊,加之方師傅提起在府裡學騎馬跑不開,便動了買個莊子的念頭。派了永壽四處去看看,最好在城郊買個大點的莊子,方便孩子們跑馬。
  
  永壽如今在州府也算得許府的大管事了,但凡外面需要管事出頭的事情差不多都交了給他去辦。他接了這差使就四下開始看了,有時候跟著許清嘉去州府衙門,有那官吏身邊的長隨小廝等問起來,他便開口探問州府城郊的莊子,又尋了專事房屋田地的牙人來問,漸漸有不少人都知道了同知大人家想要買個莊子。
  
  有那心眼靈活的,直接送了莊子的地契給許清嘉,卻被許清嘉退了回去。尉遲修冷眼瞧著,心道看你能裝到幾時?這世上就沒有不貪不賄的官員。一年的冰敬炭敬也沒見許府少收,但到了莊子上就推了,不過是瞧著他在衙署,做做樣子罷了。
  
  其實許清嘉也很為難。
  
  身在官場,真要清廉的什麼都不收,與下面的屬官們不能同氣連枝,那這官他也趁早別做了。水至清則無魚,他收冰敬炭敬,只不過是為了讓下面的官員安心,想一想,大約與他那位舅兄收嫂子送出來的通房丫頭一般,自己未必覺得缺這一項,但是不收了恐怕沒人會安心,索性收了皆大歡喜。
  
  胡嬌第一次接到下面官員送上來的孝敬,以及州府縉紳送來的禮物,嚇了老大一跳。她自己對當朝整治貪腐的力度如何並不知道,但也不願意自己家丈夫因為受收賄賂而被獄卒請去監獄喝茶體驗生活,而她也沒覺得因為貪腐而給丈夫往獄中送鹹菜窩頭是什麼光榮的事情,等許清嘉回來立刻上報。
  
  後來,許清嘉告訴她將這些禮物收起來便好,她還小心翼翼問:「不會被尉遲通判給捅到上面去吧?」
  
  同知大人苦笑:「整個官場都這樣,尉遲大人也收,他又怎麼會傻到往上捅呢?」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就是最正常的官場現象,就算他不太認同也不能太過特立獨行,那樣沒準還沒爬上去便因為不合群而被人踩了下來,到時候誰知道會有什麼結果呢。
  
  自從進入官場,一步步走到今天,許清嘉就已經有了變化,他自己也在調整心態適應這種變化,然後在力所能力的範圍之內,造福百姓。
  
  只是這莊子他就不能收了。
  
  那些人見許大人這裡送不出去,遂改了主意,走胡嬌的路子。於是三天之內,胡嬌收到了五家送來的莊子地契。
  
  其中有樓家的,有段家的,還有劉家的……另外兩家好像是本地縉紳家裡的,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胡嬌給嚇了一跳,還不知道自己買個莊子,對於旁人來說,竟然是個巴結的好時機。樓段劉家的莊子,她讓臘月親自去退了回去。臘月穩重,又會說話,退回去之後據說樓家夫人只是客氣的笑了笑,段夫人似乎覺得夫人有點看不起她,不過是送個莊子過來,卻不肯收。劉夫人……那一位說話比較委婉會拐彎,臘月捎回來的話,胡嬌琢磨了好幾遍,每琢磨一遍就能開發出一種意思來,到了最後她都按字面上的意思來理解,至於潛台詞:我啥也不知道!
  
  就當她裝傻,聽不懂劉夫人的言外之意好了。
  
  這一位她並不太喜歡。
  
  至於本地縉紳家裡的,直接按原路退回去就好,無功不受祿,她還是覺得收下這東西心裡不踏實。
  
  直等半個月之後,永壽還真就在城東七八里外尋到了個很闊大的莊子,主人家住的屋舍院落也有,外面還有個跑馬場,很是寬敞。聽說這家是雲南郡人,男主人如今做著京官,妻小都搬到了京裡去住,家裡在州府還有祖宅,由家中二爺打理,這莊子就想賣出去,沒找到合適的買家,在手上留了很久了。
  
  胡嬌特意跟著永壽去瞧了一回,見這莊子果真闊大,周圍除了跑馬場還有田地莊稼,主人家的屋舍都很齊備,就連裡面的傢俱都有個八成新。聽守著這莊子的僕人說,這莊子原是他家大爺置辦的,當年常在這莊裡跑馬。只不過大爺如今在京裡做著官,又正是年富力強之時,等到回來也不知道在幾十年以後,而他家二爺不喜跑馬,平日只喜詩酒會友,這莊子一年出產不多,時間久了還要花銀子維護,這才想著賣掉。
  
  她見那僕人說的頭頭是道,還特意多嘴問了句:「你家老爺在京裡做什麼官?」
  
  那管家倒也不懼怕提起他家老爺的官職:「我家老爺在御史台。」
  
  原來還是位言官。
  
  她也沒多想,只想著這次買莊子跳出來這麼多巴結的人,當真不習慣。這次買的莊子既然是個在京當官的,而且是個言官,想來跟那些彎彎繞的人並不同,她自己出銀子,應該沒什麼問題了罷。
  
  當晚回去還與許清嘉談起此事,許清嘉也覺得這個賣家好,至少與雲南郡想要巴結他的人沒什麼牽扯,便同意了此事。
  
  第二日經由牙人牽頭,見過了那主家。原來主家姓蔣,那蔣二爺瞧著約莫三十來歲,臉色臘黃,沒什麼精氣神,與胡嬌打了個照面,
  
  兩家在衙門裡辦過了手續,過了戶,交了二百兩銀子,各自拿了契書,就莊子就算是許家的了。
  
  這裡胡嬌為著孩子們以後有個跑馬的去處而高興,仔細收到了契書。那蔣二爺出了衙門,在大街上轉了好大一圈,才拐進了通判府裡,見到尉遲修,才將那契書交了給尉遲修去瞧,尉遲修才放下心來。
  
  「去給二爺支兩百兩銀子來。」復又將契書交給了蔣二爺,半真半假道:「聽說你兄長今冬要回來掃墓,你不怕?」
  
  蔣二爺將尉遲府管事拿來的銀票捲了卷,跟胡嬌給他的一起收進了懷裡,滿不在乎:「這可是同知夫人危逼的,可不是我要賣的!」
  
  尉遲修笑了起來。
  
  那蔣二爺拜別了尉遲修,出門就直奔了賭坊而去。
  
  手續都已辦好,第二日許府派了人來接收這莊子,原蔣家的僕從便收拾東西去了州府蔣家祖宅。此後,方師傅帶著倆孩子們再學騎馬,就有地方去了。
  
  其餘幾家小子聞聽許小寶與武小貝開始學騎馬拉弓了,親自跑來圍觀,待看到這兄弟倆拉的是小弓,騎的是矮腳馬,差點都笑破了肚子,簡直毫不給面子。
  
  許小寶與武小貝被師兄弟們臊的都快不想騎馬拉弓了,沒想到方師傅卻通知其餘幾人,改日備好了馬匹與弓箭前來莊子裡練功。並且……指明了必須是小弓與矮腳馬。
  
  眾小子:……
  
  許小寶與武小貝相視而笑,等方師傅回去之後,便拿自己攢的銀子讓永祿去外面跑一趟,給方師傅打了壺好酒,又添了只燒雞,美其名曰:師傅來回跑,辛苦了!
  
  家裡如今又添了個莊子,且那莊子周圍雖有佃農,但因田地並不算好,一年也收不了什麼。莊子裡原來就只有兩三個僕從,如今胡嬌接手,只能再添人手。便將家裡灑掃的粗使婆子派去兩個,又買了一對夫妻也送到莊子上去,還有馬伕要照顧馬,也只能送到莊子上去。
  
  家裡只能再招馬伕了。
  
  況孩子們要在莊子上學騎馬,有時候餓了,就連灶上的婆子也不得不撥去一個,好隨時侍候著。
  
  等收拾停當,就又是十來日好忙。
  
  其餘人家聽得她在城郊買了莊子,之前被退了自己家送來的莊子,原本心裡有些不太自在,不過胡嬌請了她們來吃飯,大家見了面幾句玩笑,此事便揭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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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八章
  
  臘月初,許小寶還沒過生日,那日正逢方師傅帶著一幫孩子們在莊子裡練騎馬,門口來了一隊車馬,打頭的小廝前來敲門,許家的婆子來開門,看到門口這隊人馬,不禁愣住了:「你們找誰?」
  
  自許家買了這莊子,一幫孩子五日來跑一趟,其餘時間都只有僕從待著,倒也鮮少有人敲門。
  
  那小廝見是個眼生的婆子,便奇道:「楊管事呢?大人回鄉探親了,他跑哪裡去了?」
  
  那婆子是許府院裡的粗使婆子,並未見過這家管事,便道:「小哥,你們別是走錯門了吧?這莊子姓許,不姓楊,哪裡有楊管事?」他們府上管事如今是永壽,無姓。
  
  那小廝愣了一下,似乎未料到還有這事,立刻跑到馬車旁邊,與裡面的人說了幾句話,臉色都漲紅了,跑來問那粗使婆子:「這莊子以前姓蔣,什麼時候姓許的?」
  
  這事兒粗使婆子倒知道一些,便笑道:「你們是這莊子以前主家的親戚吧?不知道這莊子賣給了許家也不奇怪。這莊子幾個月前我們夫人賣下來了,瞧著周圍都是薄田,種莊稼都不好。嘖嘖,我們夫人就是為了讓小郎君學騎馬,才買了這莊子的。」這婆子以前也種過田,只覺得夫人買個周圍田地都不太好的莊子,當真不合算。
  
  不過主人家做事,哪有她一個粗使婆子說話的道理,自然只是當著外人抱怨兩句。
  
  那小廝臉色都變了,「那這莊子上的楊管事呢?他去了哪裡?」
  
  粗使婆子這會兒明白了,「你說的是賣這莊子給我家夫人的那管事?聽說是代主人家售賣。他主人家在長安城當官,收了銀子就去了長安城尋主家了。說是主家年冬會回來祭祖,到時候就可以去衙門裡辦手續了。」
  
  那小廝立刻跑過去跟馬車裡的人又說了幾句,這次馬車簾子掀開了,但見裡面的男子四十出頭,粗眉,國字臉,留著長鬚,面色沉沉瞧了那婆子一眼,那婆子只覺得這人眼神說不出的犀利,倒有幾分心怯。又想,她是給主家守莊子的,與個不相干的人心怯什麼?
  
  後面的馬車裡,有個中年婦人摟著倆如花似玉的小閨女等著。那大點的閨女約莫有個十來歲,小的也就五六歲,另有乳娘懷裡還抱著個小兒郎,約莫在一歲以內,睡的香甜,不知外面發生了何事。
  
  那婦人見馬車停下來,卻久久不肯進莊子,便遣丫頭去前面老爺車上問一問。那丫環下了馬車,到了最前面那輛車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禮,「大人,夫人讓奴婢來問問,說是幾時進莊子?倆小娘子在車馬坐的久了,在驛站的時候喝的茶多了些……」
  
  那人此刻面色驚怒,都呈鐵青色了,語聲卻十分平靜,吩咐那小廝:「去問問那婆子,讓夫人跟姐兒去莊上歇息一會可好。只道我們長途跋涉,歇息一刻就走。」
  
  那小廝去問許家婆子,婆子想著許清嘉與胡嬌夫婦素人待人寬厚,讓這主家原來的親戚來這莊上歇息片刻大約是無礙,便請了他們進來。
  
  那婦人帶著一對女兒下了馬車,跟著那男子進了莊子,見門口守著的婆子眼生,才覺奇怪,小聲問丈夫,「楊管事哪去了?」
  
  「這小人!若教我尋出他來,定然扒了他的皮!」那人咬牙,聲音卻極小,「他將這莊子賣給了一戶姓許的人家。你且別出聲,咱們進去瞧瞧。」
  
  夫婦二人帶著女兒進去坐得片刻,灶上婆子見有客至,便讓粗使婆子去後面請了方師傅以及幾個少年郎來陪客,自己先燒了茶水端早去。
  
  那婦人帶著倆閨女先解決完了水火問題,然後看這莊子佈置,一點未改,仍是舊時模樣。進了廳裡見丈夫黑著一張臉,便勸他:「夫君先別生氣,待得打探清楚了再做打算。」
  
  一時方師傅帶著孩子們來見客,那人有意打聽許家底細,便與方便攀談,又與幾個小孩子聊了幾句,心裡有了底,這才帶著家小坐上馬車,往城裡而去。
  
  此人名喚蔣文生,如今官至御史大夫,這莊子卻是他多年前置辦的,原就是為了練習弓馬。或者有時候被家裡的父母念叨的煩了,就會來這莊子上小住,消散消散。後來高中,離開了雲南郡,四處為官,前幾年才調到京中。父母雙親都跟著去了任上,家裡的老宅已及城郊的莊子便空置了下來,只留幾個老家人看著。
  
  當年蔣文生成親之時,因妻子性格靦腆,還時不時帶著妻子來郊外莊子上散心。這等於是夫妻二人曾經度過蜜月的地方,自然有著別樣的回憶。今年有了探親假,便回鄉掃墓,留弟弟蔣杭生在京照顧父母。
  
  夫妻二人先奔著郊外的莊子而來,準備在莊子裡歇一晚上再進城,哪料得到管家楊路成竟然背著主家將莊子賣出去,帶著銀子跑了。也虧得蔣文生這幾年在御史台天天與人打嘴皮子官司,性子磨好了許多。若是六七年前,早打上許家門去了。
  
  自從眾師兄弟們一起開始騎矮腳馬,便彼此不再笑話。倒是方師傅自己的坐騎是高健的馬兒,卻是他在給許小寶與武小貝買完了馬,自己心癢難耐,考慮到教孩子們騎馬,難道他這位武師要拿腿走路追著徒弟們跑不成?索性自己也去馬市上跑了幾次,淘了一匹好馬回來。
  
  這幫小子們一邊嫌棄著矮腳馬,一邊垂涎著方師傅的馬兒。另外幾個小子學完了就直接回家了,許小寶與武小貝學完了馭馬,等到了家門口便慇勤的要給方師傅牽馬。
  
  方師傅自然知道這倆小子心裡存著什麼念想,倒也不阻止這倆小子獻慇勤,只朝著永祿永嘉使個眼色,這倆小廝心領神會,便一路陪著牽著方師傅馬的許小寶與武小貝前去馬廄,等馬師傅不在了,這倆小傢伙對他的馬匹各種諂媚。
  
  許小寶從荷包裡拿出塊餳糖來,小心翼翼遞到方師傅的馬兒面前,等那馬兒低下頭來吃他手裡的餳糖,感覺到這龐然大物熱熱的鼻息噴在他手上,他都嚇的差點將手拿開。不過在武小貝的眼神之下,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露怯的,便硬著頭皮舉高了手,等手裡的餳糖被馬兒的舌頭捲走,順便在他小小的手心裡舔了一下,許小寶又懼又喜,笑的聲音都變了。
  
  「哈哈哈哈它舔我了它舔我了!」
  
  「它明明是在舔餳糖!」
  
  武小貝表示鄙視,從自己的荷包裡拿出一塊小小的豆餅來討好馬兒。許小寶見到他居然拿出了豆餅,立刻不服氣了:「武小貝你居然偷拿豆餅!」
  
  「明明是我跟吳叔要的。」新來的馬伕姓吳,武小貝嘴甜,只說是要喂自己的矮腳馬,那吳伯便給了他一小塊豆餅,只當逗孩子玩,拿知道武小貝拿了卻捨不得給自己的矮腳馬吃,拿來討好方師傅的馬兒。
  
  旁邊就栓著他倆的矮腳馬,見到主人公然討好方師傅的馬,都伸長了脖子打著響鼻盯著這倆小子,倆小傢伙回頭一瞧自己馬兒,總覺得自己的馬兒生氣了,兄弟倆對望一眼,將豆餅扔進食槽裡就跑了。
  
  進院子去的時候,許珠兒在院子裡與倆隻狗狗玩。許珠兒在前面跑,後面兩隻狗狗追,這倆隻狗狗見到許小寶與武小貝回來,也只是搖搖尾巴,又跟著許珠兒跑了。
  
  許珠兒手裡拿著幾個小小的蒸餅,跑一段路便朝上扔一個,兩隻狗狗爭先恐後去搶食,她自己在旁邊拍著手咯咯笑。由乳娘與丫環跟著,倒不怕狗狗搶食傷著了她。
  
  自從她那在桌上偷吃食餵狗的毛病被改了之後,胡嬌便只能讓廚房特意準備了雜糧蒸餅給她,都做成小小個的,讓她逗狗玩,她才開心了起來。
  
  雲南郡來往的官眷裡,只有劉夫人生了五朵金花,可惜年紀都比許珠兒大,胡嬌又不喜劉夫人為人,怕劉家小娘子的想法會影響她家珠兒,而高家小娘子又是個體弱的,這孩子便有幾分可憐,只能一個人玩。
  
  兩個哥哥都喜歡往外跑,胡嬌覺得自己到底少了童真,兩隻狗狗倒是能陪她玩,罰完了閨女,也只能想法子讓她高興了。
  
  許小寶與武小貝陪著妹妹玩了會兒,被許珠兒嫌棄身上臭,他們都騎了一天馬,又在馬廄呆了好久,身上確實有味兒,先去沐浴了,這才去見胡嬌。
  
  胡嬌正在理帳,問過倆孩子今日在外面的情況,才知蔣家有親戚尋上門來。她當初買這莊子,只是寫了契書,付了銀子,卻沒去衙門裡辦正式的過戶手續。那楊管事曾說過,等他主家回鄉掃墓之時,再到衙門裡辦手續。如今聽得這蔣家有親戚來了,便估摸著這蔣家也快來了,只等著哪日蔣家上門來,兩家再上衙門正式辦手續。
  
  反正這事兒不急,總歸交了銀子的,只差手續了。
  
  孩子們回來之後,胡嬌便喚了許珠兒來洗手擺飯,同知大人最近也忙,大家都不指望他能回為一起用晚餐,只胡嬌帶著孩子們用飯,完了好督促孩子們習字讀書。
  
  雖然小小年紀,這倆小子的時間還是排的滿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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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九章
  
  蔣家祖宅裡,蔣文生來了之後,只有蔣敬生的妻兒前來迎接,家是老僕到處尋找蔣敬生,最後才在賭坊裡將他拖出來,「二爺,大爺回來了!」
  
  蔣敬生原本正賭的昏天黑地,一聽蔣文生回來了,立刻變了神色,小心問那老僕:「可有告訴大哥我去了哪裡?」
  
  那老僕深知蔣敬生本性,蔣文生回來一趟,過不多久就又要回長安任上去了,他們卻是要在蔣敬生手裡討飯吃的,哪裡肯得罪他,立刻陪笑道:「二爺自然是出門與人會詩喝酒去了。」
  
  蔣文生深恨賭博,男人以詩會酒倒也是正常應酬。
  
  蔣敬生從懷裡摸出一小塊散碎銀子塞給那老僕,讓他從街邊酒館裡打了半壺酒,邊走邊喝,又往衣服上淋了些酒液,到得家門前,果然是一副以詩文會酒的樣兒,臉色漲紅,高聲大氣一路叫了進來:「大哥……大哥你回來了!」
  
  及止到了廳裡見到蔣敬生,滿面含笑,說不出的高興:「一早盼著大哥來,我算著日子,大哥約莫還有三五日就到了,朋友邀我去喝酒,便去了。」
  
  蔣文生熟知蔣敬生不愛詩文,但喜歡沽名釣譽,但凡有人邀他以詩會友,他詩是做不出一首來,但酒卻定然喝的不少。與他相交的皆是一幫酒囊飯袋,只不過他這二弟生的平庸,蔣家老爺子就想著讓他做個富家翁就成,倒也沒指望著他能夠做出多大成績來。
  
  兄弟二人也有數年未見,蔣敬生的妻子請了大嫂去後宅,到了晚上開了個家宴,宴至一半,蔣文生才似想起來一半,問道:「我今日路過城外的莊子,怎的聽說你將這莊子賣了給一戶姓許的人家?」
  
  這莊子乃是蔣文生置辦,蔣敬生心裡有幾分發虛,但想到從尉遲大人那裡拿到的好處,立刻便心安了起來,做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來:「哥哥你不知道,買這莊子的正是州府同知許家,他家夫人是個嬌橫的,看上了咱們家的莊子,據說要給她家小郎君跑馬,我原是不想的,想著這莊子是大哥置辦下來的,哪知道被許同知軟硬兼施,這才不得已賣了出去!」
  
  他一副民不與官斗的模樣,直聽得蔣文生氣沖斗牛,一拍桌子,桌是碗盞全都跳了一跳:「許清嘉欺人太甚!虧得年頭聖上還嘉獎了他,沒想到在地方上卻是這樣兒!」
  
  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蔣敬生見哥哥發了火,便似尋到了靠山,大吐苦水:「大哥你不知道,這許同知最會做面兒功夫,私底下不知道收了多少好東西。可惜這雲南郡他隻手遮天,就算是大哥在京城當官,但遠水解不了近渴,我是惹不起他們,不得不將莊子出手,想著大哥年底就回來了,到時候由大哥出面,看他敢不敢還回來?!」
  
  蔣文生乃是正四品的御史中丞,這些年沒少彈劾官員,就算是在京城,尋常官員也不會去與御史台的人計較,萬一被揪住了小辮子,在朝堂上被噴了,被今上申斥了,那真是得不償失。沒想到回家鄉掃墓,竟然能遇上這種事。
  
  倒是晚上休息的時候,蔣大夫人道:「夫君,此事是不是再打聽打聽?二弟說的……」她這位丈夫以前是一心撲在書本上,後來出仕了離家裡就更完了,對這位庶弟的印象其實還停留在小時候調皮搗蛋,既不喜讀書又不喜習武,人又有幾分懶惰。
  
  但蔣大夫人是婦道人家,帶著的丫環婆子們來了一小午,已經打探到蔣敬生極喜賭博,大部分時間都泡在賭坊裡,便是方才在後台,二娘子也是愁眉不展,想來日子過的並不好。
  
  「難道二弟還能騙我不成?!」蔣文生聽到夫人半句話,心裡便升起淡淡不豫,「我帶著爹娘三弟上任,二弟這些年在家裡任勞任怨,守著祖業田產,這原是他自己不喜歡讀書出仕,也算不得爹娘偏心。只是怎能因此而淡了兄弟情份,懷疑到二弟身上去?」
  
  蔣文生對夫人這話頗有幾分不喜。
  
  蔣夫人見他這般固執,便小心道:「不如,我改日讓人遞個帖子,拜訪一下這位同知夫人,見見她有多驕橫?!」
  
  「也好!」
  
  強龍不壓地頭蛇,蔣文生想一想,他倒是可以大鬧一場走了,但他家二弟卻是白身,以後還要在這雲南郡長長久久的住下去。
  
  胡嬌接了帖子,約好了日子,等蔣夫人上門,便準備了茶果點心招待。
  
  蔣夫人此行,原本就只是為了印證自己心中猜想。她自己心裡不喜蔣敬生,總覺得他那副被酒色財氣掏空了身子的樣子就透著不可信,又聽得家下僕人背底裡議論,暗中覺得他賣了蔣文生置辦的莊子,說不定便是自己外面賭債太多,這才把手伸向了家裡的產業。
  
  及止見了胡嬌,二人各敘年齒,胡嬌不知她所為何來,只在花廳裡招待,談幾句長安風物,見這位蔣夫人似有心事,她想著買了蔣家莊子,理應與蔣家再無牽扯,怎的蔣家夫人還能上門,索性開門見山:「夫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蔣夫人總不能直不愣登問她:我今兒來就是想見識見識威逼買走了我家莊子的人有多驕橫的!
  
  唯有含糊道:「我與夫君在任上,這幾日才回來,家裡還留著二弟夫婦一家,想著二弟對夫人多有得罪,瞧在我家夫君面上,還望夫人能夠不予計較!」
  
  許清嘉是從四品,蔣文生是正四品,說起來還差了一階,且蔣夫人這話說的語焉不詳,胡嬌卻不喜拐彎抹腳,「夫人言重了!我與你家二爺只在買莊子的時候見過一面,蔣二爺對我並無得罪,卻不知夫人這是從何說起?」
  
  見她一臉茫然,蔣夫人便有幾分瞭然。
  
  恐怕這事還真跟她猜測的差不多。
  
  只不過……她在心裡歎了一口氣,讓她家老爺與其去相信一個外人,他肯定還是傾向於相信自己兄弟。
  
  許夫人與胡嬌見面的當日,尉遲修前來蔣府拜見蔣文生。
  
  他自蔣敬生處得知蔣文生回來的消息,便立刻讓尉遲夫人準備了禮品,準備前來拜訪。
  
  按道理,有京官前來雲南郡,許清嘉這位主官與轄下屬官一起宴請蔣文生才對,但尉遲修心中另有他意,便自己前來了。他與蔣文生在京裡原就是舊識,只不過並不親近,只算得上差不多知道這位的品性,但不在一個陣營的關係。
  
  御史台雖然暗底裡也有幾個陣營裡的正常,但明面上卻是獨立於官員之外的檢察機構,沒事兒御史台的官員都不會與其餘官員套近乎。
  
  蔣敬生在家裡見了尉遲修,便裝作初識,鄭重上前去拜見。
  
  尉遲修曾有言,蔣文生在長安城中什麼事情沒見過?若是蔣敬生露出與他特別熟悉的關係,這位御史中丞大人少不得要猜測這其中的緣故了。
  
  因此二人早就商議好了。
  
  蔣文生卻不知他二人這一層關係,與尉遲通判聊起雲南郡政務,又提起京中朝堂。尉遲修也是從長安而來,哪怕不觸碰任何陣營,就算是聊些安全話題,也有許多共同語言。又有蔣敬生在旁湊趣,索性擺了一桌酒菜上來,賓主盡歡。
  
  蔣夫人回來的時候,蔣文生已經喝的有七八分醉意了,她原本還想與丈夫好好談談,哪知道他都醉成了這般情狀,還歎息著:「在地方上做官,到底不似京裡。」聽尉遲修的隻言片語,他便猜測這尉遲修被許清嘉完全壓制了,恐怕那位許同知倒是個強硬的人。
  
  「許大人……到底年輕氣盛,對權欲心還是重了些,一心想著為民造福,卻讓本地百姓不種糧食只種藥材,拿著大好耕地去種藥材,能不能賺錢還兩說,萬一碰上災年……」
  
  尉遲修言談之間,是對雲南郡的未來深深的憂慮。
  
  「今年只有九縣開始種藥材,聽說明年……卻是要全州郡推廣的……年輕人好大喜功,這真是讓人擔心……」
  
  哪怕蔣文生不在其職,也覺得雲南郡被許清嘉隻手遮天,不是什麼好事兒。
  
  況且讓農人將耕地作了藥田,就算是有了銀子,難道不吃飯了?
  
  蔣文生覺得,他身為雲南郡走出去的官員,必然不能坐視不理。
  
  許府裡,許清嘉泡在浴桶裡,閉目養神。胡嬌手底下輕柔,拿皂莢水浸了頭髮,替他洗頭髮。一下下輕輕抓著頭皮,許清嘉舒服的都快睡著了。在衙署裡坐了一天,大家就明年要不要全面推廣藥材種植而商議半日,最後還是沒定下來。
  
  這件事情已經商量了有一陣子了,就連通判尉遲修都懶的出席了,聽說最近他在家品酒,去年尉遲夫人釀的酒已經開壇了,還說要給州府官員送一些,讓大家都嘗一嘗。
  
  這位通判大人如今似乎對州郡事務完全撒手不管了,許清嘉有時候也猜不透他心裡如何作想,埋頭做自己的事情,只盼望著這位通判大人不要來給他搗亂便好。
  
  御史中丞大人駕臨雲南郡,中丞夫人來親自來許府,許清嘉知道以後,與屬官商議一番,向蔣文生下了帖子,在會賓樓訂了宴席,要宴請這位御史中丞。
  
  去送帖子的差役道蔣府收了帖子,許清嘉便著人準備。
  
  宴飲當日,眾官員下了衙,都回家換過了便服,全部趕往會賓樓,等待御史中丞露面。
  
  今日尉遲修倒是難得出席,還帶了兩罈子酒,「我家夫人新釀的酒,正好請御史中丞大人也嘗一嘗我家的酒。」
  
  大家如今對這位通判大人整日泡在酒罈子裡都已經習慣了,反正他與許大人互不干涉,不影響整個雲南郡的政務,相處的還算和諧。
  
  結果,這一等就等到了很晚,酒樓將菜做好了端上來,都放涼了,還不見蔣文生的面兒。派出去的差役去蔣家請人,卻吃了閉門羹,雲南郡的官員心裡對這位御史中丞大人的印象瞬間糟糕了起來。
  
  唯獨尉遲修,坐在那裡一杯杯喝酒,很快便醺然欲醉了。他自己拿來的兩罈子酒,最後有一罈子半都下了自己的肚子。
  
  御史中丞不給同知大人面子,這使得雲南郡的官員們都心有慼慼焉,想著同知大人自上任以來,十分勤勉,又無貪瀆橫行之事,怎的就得罪了這位大人呢?
  
  不過這種話,卻不好貿然出口。
  
  許清嘉當晚回去,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他自己生來不愛巴結上官,總覺得蔣文生不肯前來宴飲,總有他的原因。他在京裡得罪過的人位高權重,也許與蔣文生有什麼關係也說不定。反正自己問心無愧,第二日照樣去衙署辦公。
  
  窺著人少,高正便跑來探問消息,見許清嘉似乎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想到這一位只除了努力做事,似乎對勾心鬥角提不起什麼興致,也只能無奈敗退。
  
  過不得幾日,正趕著許小寶六週歲生日。
  
  生日的前兩日,他從矮腳馬上掉了下來,磕掉兩顆門牙,自覺不好見人,索性蒙在家裡。
  
  樓大郎前三年就換過牙了,段家的兒子也是前兩年換了四顆牙,那時候大家還不在一起玩,許小寶完全沒有印象,現在自己忽然之間成了個沒牙的小孩子,說話走風漏氣,這對於他的自尊真是個不小的打擊。
  
  偏偏武小貝與許珠兒對這一現象十分好奇,這幾日只要許小寶抬頭,必能瞧見武小貝的眼神瞟了過來,似乎滿含了同情。他還聽到這小子跟他娘小聲嘀咕:「哥哥連牙都掉了,要是以後娶不上媳婦兒可咋辦?」
  
  許小寶聽到他娘壓抑的笑聲:「要不哥哥娶不上媳婦兒,等小貝將來長大了,養著哥哥得了?」
  
  武小貝倒是沒有遲疑:「我賺錢養哥哥沒問題,就是哥哥太可憐了!」
  
  他娘笑的彎下腰去,還不忘誇獎武小貝:「小貝……小貝想的真遠!」抬起笑的滿是淚花的臉,看到許小寶一臉氣憤傷心難過的表情,胡嬌直接笑的坐倒在地上。
  
  許小寶覺得人生無望,前途黑暗,偏攤上了個幸災樂禍的娘,他覺得自己的命真苦,窩在房裡不肯出去,偏許珠兒卻要站在門口踹門:「哥哥開門!哥哥開門!沒牙哥哥開門!」
  
  許小寶氣的淚花都要湧出來了,縱然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但實是氣憤難過!
  
  這家裡就沒一個人真心關心他的!
  
  他生日那日,胡嬌特意親自下廚做了壽麵,又有灶上婆子做了許多點心上來。許小寶這兩日心情灰暗,只垂著頭吃飯,可惜沒了前面兩顆門牙,連面都咬不斷,他恨不得將碗扔到一邊去。胡嬌偷笑著拿筷子將壽麵夾成了一小段一小段,這才推到了他面前,「這樣就能吃了。」今日桌上的菜都切的非常碎,可以完全不用門牙。
  
  許小寶看著眼前爛爛的面,欲哭無淚,難道從今以後他的人生就要在一堆羹與糊糊裡度過了?
  
  坐在那裡的小壽星忽然無故掉淚,哭的十分悲壯:「我以後……以後……」真是傷心欲絕。
  
  同知大人的心基本全撲在了公事上,在孩子們身上倒沒有胡嬌這麼細心,還詫異好好的兒子過個生日,居然也會哭起來,還當他要說的是「我以後一定要孝順娘親」這類的話,撫摸著他的腦袋再行加深教育:「你娘生你的時候十分辛苦,你以後自然是要孝順你娘的!」
  
  許小寶:「……」啥?
  
  淚眼朦朦抬頭瞧著同知大人:你還是不是我親爹了?!人家都掉了兩顆牙,你沒瞧見嗎?
  
  他破罐子破摔的張開嘴來,露出缺了門牙的地方,展示給他家父親大人瞧。許清嘉整日在外面,許小寶這兩日又刻意避著人,都不出現在主臥。同知大人忙完了回來還當兒子已經睡覺了。驟然見他掉牙了,還伸出手來在他掉牙的豁口上摸了摸:「喲,小寶都換牙了,小貝估計也快了!」
  
  武小貝:「……」啥?
  
  正傷心流淚的許小寶眼淚也不流了,立刻將目光投向了已經傻了眼的武小貝,弟弟也要掉牙?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覺得被安慰到了。雖然以後還是這個醜模樣,不過兄弟倆一起丑……似乎也不那麼難受了!
  
  武小貝用小胖手速度摀住了自己的嘴,含含糊糊冒出一句話:「我不要掉牙!」爹爹你太可怕了,我果然不是親生的!
  
  許珠兒扭著小腦袋看看許小寶,再看看武小貝,沒心沒肺笑的可甜了。
  
  許清嘉見倆孩子的神情,似笑非笑瞧一眼他家老婆:「你沒告訴過小寶與小貝小孩子到這個年紀要換牙?」
  
  胡嬌抿著嘴忍了又忍,還是笑了出來:「其實……我原來也想告訴他們的。可是看到小寶傷心欲絕的樣子,就……」覺得這小子還從來沒有這麼難過的模樣,還是讓他再多感受兩天。
  
  ——這不是挫折教育嘛!
  
  臘月早就忍不住了,終於有人主持公道,立刻向同知大人告狀:「夫人自己不肯告訴小寶就算了,還吩咐我們也不許告訴小寶。」
  
  許小寶目光在大人們臉上巡梭了一圈,差點傷心淚奔。
  
  ——這是親娘嗎?
  
  同知大人難得抽出空來,向倆兒子科普小孩子掉牙的過程。許小寶在同知大人的安慰下,總算過了心裡那一關,又盯著武小貝的一嘴小白牙瞧。武小貝在哥哥的目光下似乎覺得自己說不定下一刻就立刻要掉牙,忙又用手摀住了。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許小寶無論是在樓家上課,還是跟著方師傅一起練武,都變做了個穩重沉默的小孩子,既不喊打喊殺的跟段家兄弟掐架,也不開口向老先生提問。就連老先生也誇他最近穩重了許多。
  
  許小寶有口難言。誰願意張口說話就露出沒牙的嘴巴,而且走風漏氣,簡直太丟臉了!
  
  過年的時候,尉遲修已經跟蔣文生稱兄道弟了,他「協助」蔣文生收集了許清嘉「強逼農人將耕田轉為藥田牟利的證據」,二人分別寫好了折子往京裡投遞過去。
  
  蔣文生的折子直接送到御史大夫牟中良手裡,等開年朝會的時候可以送上去。而尉遲修的折子送到了中書令賈昌手裡,請他代為上傳。
  
  等折子到了長安,也過完年了,正好趕上開年朝會。
  
  許清嘉對此一無所知,他數次見不到蔣文生,便將精力投入到了公事中去。今年九縣災民日子都過的不錯,不但莊稼收成不錯,而且在荒山野地裡種植的藥材有一部分被藥商收走,不但還清了積欠藥商的糧錢,自己家還能過個寬裕的年,對許清嘉感激不已。
  
  今年的雲南郡官員過年照例十分熱鬧,特別是年景好,農人家中都有餘糧,持續了兩年的災年終於過去,而且還替雲南郡百姓尋到了一條好的出路。
  
  雲南郡的官員先往許府拜年,一時間許府客似雲來,胡嬌忙著待客,又有樓段高家三位夫人一起幫她招待,總算沒有忙中出錯。
  
  胡嬌還備了禮物,派永壽送到蔣府去。聽說這位御史中丞大人不喜見客,本地官級官員前去求見都吃了閉門羹,只不過許家的年禮倒是沒退回來。與前來作客的其餘官眷聊起來才知道,御史中丞雖然不喜見客,但各處送去的禮卻都收了,大家也略覺心安。
  
  蔣府裡,蔣敬文窩在房裡看禮單看到手軟,喜的不知如何時好,對其妻元氏道:「還是大哥回來過年好,你瞧瞧這些官員都來巴結,送了這許多禮物。」都夠他好生賭上兩三年了。
  
  元氏頗有幾分不安:「要不要……告訴大哥大嫂?」
  
  這些人都是衝著蔣文生來的,全是地方官員送來的禮。正好這幾日蔣文生陪著妻子回了娘家。蔣大夫人娘家也在本地,是以門房這番繁榮景象,竟是無緣得見。
  
  「告訴什麼告訴?!既然送來孝敬大哥的,那就是我們府上的,這家如今是你我料理著,這等瑣碎的事情,大哥大嫂哪裡奈煩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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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3 19:05: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顯德二十六年三月,雲南郡同知許清嘉被罷官抄家,念在他在雲南郡多年為官勤勉,不予追究。
  
  概因一月中,今上收到御史中丞蔣文生以及雲南郡通判尉遲修的奏折,以及曲靖縣令湯澤為證詞,舉報許清嘉強逼農人將農田改為藥田牟利,與江南藥商勾結,今上在朝堂之上大怒,當即下旨。
  
  御史中丞蔣文生向來是耿介的性子,從不參與黨爭,他說出來的話,在朝堂之上頗有信服力。又有負監察之職的通判尉遲修佐證,今上再無疑慮。而朝堂之上,許清嘉的座師許棠見勢,自不肯為許清嘉說話。
  
  中書令賈昌更是趁勝追擊,終於一償多年宿願,將許清嘉擼成了個白板。
  
  三月裡,正是農忙之時,許清嘉帶人前往州郡例行巡查,聖旨傳到雲南郡,許府前後被圍了起來,胡嬌還帶著許珠兒在玩,許小寶與武小貝還沒從樓家回來,聽到這消息,她臉色煞白,終究鎮定了下來,往前面去迎接天使。
  
  宣旨的官員一路快馬從長安而來,直等了三日,才等到在外巡查被急召回來的許清嘉。
  
  許清嘉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勤勤懇懇,最後竟然被人參了一本,落得個罷官的下場。
  
  接了聖旨,他跪在那裡,任憑頭上烏紗被摘,官袍被剝,收了官印,他整個人似乎跟雕塑一樣,靜靜跪著。度過了起先的驚惶,胡嬌就跪在他身旁,懷裡摟著許珠兒,身後倆孩子也靜靜的跪著。她悄悄伸手,握住了許清嘉的手,感覺到他的手冰的跟石頭一樣,似乎隱隱還帶著顫抖之意,頓時心疼不已。
  
  許清嘉是何等樣人,旁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
  
  自從來到雲南郡,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只走破的鞋子就有十幾雙了。但是這些辛苦,誰又能看得見?
  
  他們家一家沉默的跪著,前來傳旨的官員帶人去抄家,如狼似虎的官兵直衝到內宅去,翻箱倒櫃,將家中積財一掃而空,就連許家的商舖都沒放過。
  
  傍晚時分,許家中門大開,家裡就跟進了強盜似的,到處都是翻倒的東西,一路走進去,被子衣服花盆傢俱到處散落。胡嬌緊握著許清嘉的手,見他神色恍惚,似受了巨大打擊,從上午到現在一言未發,那隊抄家的官兵走了之後,他還是這般模樣,心中害怕,「許大哥——」
  
  許小寶與武小貝牽著妹妹跟在爹娘後面,三個孩子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知道必然是大事。而父母沉默的背影更令他們害怕。
  
  許清嘉從前庭走到二門,進了主院,胡嬌才一開口:「總算可以休息了!」就好像是一聲提醒,他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整個的朝前倒了下去。
  
  虧得胡嬌眼疾手快,將他攔腰抱住,他人卻已經軟軟倒了下去,面如紙金,直嚇的孩子們哭了起來。
  
  胡嬌心知他這是最近勞碌,每次出門巡查各地,總是吃不好睡不好,今日驟然受到重創,激出了一口心頭血。她自己對當不當官沒什麼執念,只是知道許清嘉志向在此,所以才一路支持著他。
  
  現在見他這般模樣,真是心都要疼碎了,立刻吩咐永祿去前街請大夫來,自己將許清嘉弄到床上去。只床上也被翻的一團亂,丫環婆子將床上寢具鋪好了,胡嬌將他安頓好了,又讓臘月小寒帶著孩子們去廂房,她握著許清嘉的手,靜靜坐著。
  
  房間裡桌翻凳倒,她的妝匣裡都被劫掠一空,到處凌亂的讓人看不下去。幾個小丫環準備收拾,被她支使走了:「先放著吧,待大夫來了,替夫君看過之後再收拾。」她心中煩亂,哪奈煩讓丫環收拾。
  
  永祿腿腳倒快,去了沒多久,便請了大夫來。那大夫把了脈,開了方子,只道他這是勞心勞神,驟然受到打擊,一時血不歸經,這才吐了血。只休息些日子就無大礙了。
  
  這倒與胡嬌想像的差不多。她待要臘月拿銀子,才想起來家中被抄,頓時十分尷尬:「……我家裡如今沒有診金,待得我回頭籌了錢來,定然讓人送去藥堂,您瞧可好?」
  
  「許大人為官清正,就算是沒有診金,小老兒也願意替大人看診的。診金就不必了,你且先讓小廝跟我回去抓藥,先吃著看,過兩日若是不行再調方子。」
  
  胡嬌千恩萬謝,親自送了那老大夫出去。
  
  許清嘉驟然被罷官,不啻於在一眾雲南郡官員頭上放了一記炸雷,只尉遲修除外。
  
  等傳旨官員帶兵走了之後,雲南郡不少官員親自坐著馬車前來,卻見許府大門緊閉。有人上前敲門,想要求見許清嘉,許家守門的小廝哭喪著臉請他們回去:「我家大人回來就病倒了,這會兒還昏迷不醒,不能見客!夫人傳話說,多謝各位好意,改日再登門道謝!」
  
  門口守著的官員無奈,只能回轉。
  
  高正回家的時候,高娘子立刻迎了上去:「怎麼樣了?見著許大人了沒?到底怎麼回事?」
  
  高正也是跟著許清嘉去外巡查,一路急奔回來,被抄家的官員攔在許府外面,後來回家略收拾洗漱了一番,再去許家,卻是大門緊閉。
  
  「聽許家下人說,許大人病倒了,恐怕是又驚又怒之下,一路巡查又十分勞苦,吃不好睡不好,又被抄家罷官,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又恨恨捶桌:「許大人真是冤!這事定然與尉遲修脫不了干係!」他如今跟著許清嘉當官,才嘗著了甜頭。去鄉寨村莊,被百姓們感激的眼神仰望著,總覺得胸膛裡的血都是滾燙的。
  
  高娘子吩咐丫環擺飯,「先吃飯吧,不行明日一早我再去許府瞧瞧夫人去。」
  
  出了這麼大的事,她真是有點擔心。
  
  許府裡,丫環熬好了藥,胡嬌將許清嘉摟在懷裡,一勺勺餵了下去,又將他放平了躺好,吩咐丫環讓灶上婆子做飯,先給孩子們吃了。天大的事情,總要填飽了肚子再做計較。
  
  總歸沒有像朱庭仙那麼慘,一家子男丁連命都沒保住。
  
  丫環進來將房裡收拾整齊了,她端了熱水給許清嘉淨面,一擦布巾子上面都是黑灰,邊擦邊叨叨:「你瞧瞧你,每次出門都累成狗一樣回來,以後好了,都不必這麼累了。可以好好休息了。」
  
  許清嘉靜靜躺著,直等她將他的手臉都擦乾淨了,似乎才從大夢中驚醒一般,緩緩睜開了眼睛。
  
  「阿嬌——」房裡點著燈,燈光下的胡嬌微微笑著瞧他,此刻竟然還能打趣他:「怎麼辦?以後你只能跟著我賣豬肉了!」
  
  許清嘉微微一笑,只覺全身疲累,「我睡了多久了?」
  
  胡嬌端過旁邊溫著的雞絲粥:「時間不久,也就幾個時辰。肚子餓壞了吧?今兒我餵你,免費的!」
  
  許清嘉緩緩起身,倚靠在床上,不知道為何,在胡嬌這般平靜的眉眼之下,他的心裡似乎也安寧了下來。若是自己一醒來,見到老婆哭哭啼啼,思及自身,恐怕也覺憤懣難平。可是在她平靜如常的玩笑下,似乎被抄家罷官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只要她還在他身邊,他們一家人還在一起。
  
  胡嬌餵了他吃了一中碗雞絲粥,見他還朝著碗底瞧,便笑:「沒了,你恐怕長久未進食,歇一歇再吃罷。」
  
  許清嘉倒是真的許久未進食,她怎麼說他便怎麼做,不再盯著碗瞧,朝她伸手,「過來,陪我坐一會兒。」
  
  胡嬌脫了鞋子,上了床,靠在他懷裡,聽著他胸膛裡傳來的平靜的心跳聲,夫妻二人靜靜相偎依著坐著。丫環們都不曾進來。臘月就在外面聽著動靜,只要裡面主子們吩咐,她便進來侍候。只是聽了許久,都不見動靜。
  
  家裡奶娘已經哄著許珠兒去睡了,許小寶與武小貝哥倆頭並頭睡在床上,卻瞪著黑溜溜的眼睛瞧著床帳子,死活睡不著。想說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驟然的變故,孩子們都要傻了眼,況且許清嘉又病著。
  
  「也不知道明天爹爹會不會好點兒?」想想,似乎唯有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武小貝轉頭摟著許小寶的腰,心中更是惶惶,他似乎隱隱覺得,許爹爹被罷了官,自己說不定不能在許家長住了。
  
  「爹爹……一定會好起來的!」他安慰許小寶,也順便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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