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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家娘子]重生之毒心嫡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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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3 01:25:57
49訓斥

  風清宛才將寫好的信交給了安媽媽。

  裴修遠便返身走了進來。

  風清宛看了他一眼,使了個眼色給安媽媽,安媽媽便退了下去。

  「我們談談。」裴修遠坐定後,看了風清宛道。

  風清宛笑了笑,在裴修遠跟前坐定,撩眼看了裴修遠,「談什麼?」

  「我瞧著你這屋子裡丫鬟不夠用,已經跟白總管說了,讓他找個牙婆子來,你挑些玲俐的小丫鬟用吧。」

  風清宛「噗嗤」一聲便笑了。

  裴修遠被她笑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怔怔的看了她。

  「大少爺,這內宅婦人的事,你做起來到是輕車熟路的很!」

  風清宛的話聲一落,裴修遠便蹙了眉頭,她言語之中的譏誚嘲諷,他如何聽不出來?是說他這麼一個大男人,不說治國平天下,到如今連個功名也沒有,卻對這內宅婦人之事熱衷非常吧!

  裴修遠笑了笑,目光撩過風清宛譏誚的眉眼,稍傾垂了眉眼。

  「你要是覺得我事多了,那我便去母親那回一聲,讓她在這府裡選幾個機靈的丫鬟你先用著?」

  拿崔氏來威脅她?卻不知道,崔氏現如今還有心情來理會這事不!

  「你決定吧,我無所謂!」

  裴修遠不由便抬了眼,目光仔細的打量風清宛,在看到風清宛眉目間是真的無所畏,無所懼時,默了一默後,目光微微一垂。

  「行,那我先走了。」

  風清宛笑了笑,「不送,好走。」

  才起身的裴修遠聞言,不由又看了風清宛一眼,在對上她臉上淡漠到沒有什麼感情的笑容時,搖了搖頭,提腳走了出去。

  回了主院。

  青城方上前回話,「大少爺,小的打聽清楚了。」

  裴修遠便站在廊階上,回頭看了眼風清宛的屋子的方向,擰了眉頭道:「進屋說。」

  「是。」

  裴修遠走到桌邊倒了杯水一口飲盡後,才對青城道:「說吧。」

  青城略微頓了頓,理了理思緒,一邊打量著裴修遠的神色一邊道:「原先說是大少奶奶指使太太屋裡的錦兒想要投毒害太太,太太把大少奶奶身邊的荷香喚了去,一頓亂棍,荷香不肯招認。然後,太太便使人喚了大少奶奶去,大少奶奶說了句什麼五老爺……」

  見青城神色一頓,沒有往下說,裴修遠眉宇微挑,看了他道,「怎的不說了?」

  青城額頭生起一抹細汗,顫聲道:「小的不敢說。」

  「說,難不成為了幾句話還會要你的命不成?」

  青城飛快的撩了眼屋子外面,見寶兒和趣兒都離得遠遠,「撲通」一聲便跪在了裴修遠腳下,顫聲道:「大少奶奶說二少爺和五老爺長得很相!」

  裴修遠先是一怔,但只一瞬間,人便霍然站了起來,目光嚴歷的瞪了青城。青城嚇得「咚咚」的便磕起了頭,「少爺饒命,少爺饒命啊!」

  「別磕了。」裴修遠冷聲一喝,目光沉沉的看了青城,「後來呢?」

  「後來?」青城不敢抬頭看裴修遠,低聲道:「後來太太揮退了下人,跟大少奶奶兩人單獨說了會兒話。不多久大奶奶走了,夜裡,太太身邊的屏兒、翠兒、錦兒都吃壞了東西生了病。幾個婆子也因為夜裡吃酒堵錢被抓了……」

  再後來的事,裴修遠也知道了。

  內幾個丫鬟和婆子都被連夜送去了莊子上,大太太崔氏病了。

  裴修遠斂了思緒,面無表情的看了青城,「這事你從哪裡打聽來的?」

  青城偷偷的撩了一眼裴修遠,輕聲道:「小的尋了崔媽媽。」

  裴修遠僵了一僵,但很快臉上便有了抹苦笑。

  「起來吧。」

  「是。」

  青城站了起來。

  裴修遠緩緩坐回椅子裡,抬手拿了桌上的茶,一杯一杯的喝了起來。

  「少爺,要不讓趣兒去弄些點心來?」

  裴修遠搖頭,繼續灌著他的冷水。

  一壺冷水灌完後,他方抬頭,目光怔怔的看了屋子外,被太陽得照得有些發白的花草,映入眼裡,使得他眼前也生起一團白霧。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少爺……」

  裴修遠擺了擺手,低垂了眉眼,曬聲道:「我原想著,我在中間調和,便是不能和和氣氣,但也可以相敬如賓……想來,是我太天真了。」

  青城垂了眉眼,心裡為自家少爺很是心疼。

  雖說,從前的少爺是荒唐了些,可自打成親後,他家少爺變了啊!為什麼大少奶奶就看不到呢!現在跟太太鬧得這樣,還不定以後會是個什麼結果。既然崔媽媽將話透給了自己,那就是太太的意思啊!太太在逼少爺做選擇,是要大少奶奶還是要她這個母親!

  「我就知道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裴修遠自嘲的一笑,輕聲道:「還以為重活一世,是上天恩德……」

  「少爺,您沒事吧!」

  青城聽著自家少爺的自言自語,嚇得臉都白了,什麼重活一世……他家少爺不會是魔障了吧!

  裴修遠也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立刻住了嘴,對青城道:「你下去吧,我這裡沒事了。」

  「是,少爺。」

  青城走了出去,但卻不敢走遠,就在門邊立著,不時的探頭朝裡看。

  裴修遠自是知曉自己的這個小廝這些日子對他親近不少,是故,也沒阻止他打量自己的行為。再說,他現在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雖然佔了人家的軀殼,但是魂穿這種事,就是國師級別的這種人,怕是也不敢張口就來的!揭穿身份這種事,暫時可以不予考慮。

  他要想的是,到底要拿風清宛怎麼辦!

  從前的風清宛和原他不死不休!

  現在的風清宛是和裴府不死不休了!

  肆意的剝奪一條人命,這不是他認同的。但他若是再心慈手軟,他害的就不是一條人命,而是一家子的人命!怎麼辦?裴修遠抬手揉了發漲的額頭!

  裴修遠左右為難,難以取捨時。

  院子裡響起了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

  「大少爺,大少爺……」

  裴修遠驀然抬頭朝外看去,便見另一個小廝洪寶一溜風的從外面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急聲喊著。

  「天塌了還是地陷了,你跑得跟死了老子娘一樣!」裴修遠跑了出去,喝斥道。

  洪寶被他喝得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好在總算是站穩了。

  「回大少爺的話,外面都在傳大少爺跟大皇子身邊的柳美人有關係!」

  「什麼!」

  裴修遠雙眼一瞪,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怒聲道:「這誰造的謠!」

  洪寶嚇得不敢抬頭,一邊胡亂的擦著臉上的汗,一邊低了頭,懦懦的道:「大少爺,大皇子的那個柳美人,是大少奶奶的妹妹,丞相府的二小姐!」

  裴修遠腳下一個錯步,差點便裁了下去,好在青城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了他。

  「她什麼時候去了大皇子府?」

  「小的不知道。」

  裴修遠只怔了一怔後,便反應過來,一把撩了袍子往下走。

  「老爺回來了沒有?」

  「老爺還沒回來。」

  裴修遠步子一頓,便站在了原處。

  見他停了腳,身後跟著的青城和洪寶也跟著停了腳。

  「二老爺和三老爺在不在府裡?」

  「小的去問問。」

  洪寶撒了腳丫子,飛快的跑了出去。

  青城看著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青的自家少爺,沉沉的歎了口氣,這都是什麼事啊!

  偏生這個時候還有人不要命的往上湊!

  「表哥!」

  裴修遠抬頭便看到了帶著丫鬟朝這邊走來的崔玉珍,他幾不可見的蹙了蹙眉頭。

  「表妹可是有事?」

  崔玉珍看著面色不善的裴修遠,一時捉摸不定他是因為什麼不高興,暗惱自己心急了些,才得了消息就趕來。但人已經到了,總不能什麼都不說,就走吧!

  「沒什麼事,就是聽說姑媽病了,來看看她。」

  裴修遠點了點頭,對崔玉珍道:「你已經去過了?」

  崔玉珍一愕,她才進府聽下人說,裴修遠在屋裡,便直接趕了過來,崔氏那邊還沒趕著呢。眉眼一挑,便笑了道:「我是喊表哥一起去的。」

  裴修遠面無表情的撩了她一眼,「你先去吧,我這邊有事。」

  「表哥有什麼事?」崔玉珍笑了上前,拽了裴修遠的袖子,嬌嗔道:「說與我聽聽?之、夢。圇^壇」

  裴修遠此刻正為女人煩,見了崔玉珍這賣弄風騷的樣子心頭的火便越發的重了,沒好氣的一把甩了袖子,冷聲道:「表妹,你年紀也不小了,男女六歲不同席,往後還是注意點。」

  崔玉珍臉上的笑剎那間就僵住了,她先是不可思議的看了裴修遠,再然後,目光又怔怔的看向身邊四周的下人,最後,猛的哆了唇,「嗷」一聲哭喊,捂了臉便跑了出去。

  「小姐,小姐……」

  玉竹連忙跑著追了出去。

  「少爺……」青城怔怔的看著神色淡漠的裴修遠,待得裴修遠朝他看過來,青城不假思索的便豎了大拇指,「少爺,你真牛!」末了又添了句,「早該如此了!」

  裴修遠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青城連忙低了頭。

  便在這個時候,洪寶急急的跑了回來。

  「大少爺,二老爺,三老爺都在,讓你去書房找他們,他們在書房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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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殺妻之謀

  裴府除了大老爺裴濟領著吏部尚書這個實缺外,另外兩位,二老爺裴滬和三老爺裴淮分別領正議大夫和通議大夫,前者是正四品上後者是正四品下,都是些閒職,不似裴濟一般要朝九晚五的去坐堂。

  此刻,裴滬和裴淮正焦急的搓著手,待得門外小廝說了聲,「大少爺來了」,兩人急急的便迎了出去,一邊打發了小廝去門口看看,裴濟回來了沒,一邊將裴修遠給招了進房。

  「修遠,你都聽說了吧?」裴滬一臉急色的道:「這閒話若是傳到了大皇子耳裡,可怎麼辦?」

  「是啊!」裴淮亦跟了跺腳道:「藐視皇權,抄家滅族的大罪啊!」

  裴修遠看著眼前這兩個被他喚作叔叔的兩個人,看著兩人眼底藏不住的責怨之色,垂眸一笑,輕聲道:「二叔,三叔,你們是不是糊塗了?我們素來忠心耿耿,何來的藐視皇權之說?」

  「你就別裝糊塗了。」三老爺裴淮上前,一把扯了裴修遠將他按倒在椅子裡,怒其不爭的道:「修遠啊,你說你荒唐也就算了,所謂人不風流枉少年,可你千不該萬不該,怎麼就會將主意打上丞相府二小姐的身上?不說那是你的小姨子,現在更是大皇子府最受寵的侍妾。你現如今,叫裴家,叫我們,可怎麼辦?」

  「三叔,您這話我就不明白了。」裴修遠好笑的看了裴淮道:「小侄往昔或許荒唐了些,但自打成親後可是老老實實做人,本本份份做事。便是二小姐來府上做客的那幾日,小侄也是以禮相待,不敢越雷池半步。」

  「做客?」裴淮迅速和裴滬對視一眼,末了,齊齊道:「你是說,你們……你們沒有……」

  「我們……我們怎麼了?」裴修遠看了裴淮和裴濟,失笑道:「莫不是二叔和三叔覺得我和二小姐應該有什麼?」

  「不是……不是。」裴淮連連揮手道:「我怎麼會這樣想呢!」

  「那就好,二叔、三叔,我還有事,稍後再來向你們請安。」

  裴滬和裴淮眼見得裴修遠一揖之後,便要大步離開,二人欲待開口叫他留下,解說清楚,可一張嘴,卻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便在二人急得互相瞪眼時,門外響起小廝的聲音。

  「大老爺回來了。」

  裴修遠走到門口的身影便僵了僵,而下一刻,裴滬和裴淮一馬當先的迎了上前,兩人才站定,便看到裴濟正臉色陰沉的走進小院,緊跟在身邊的白總管正小聲的解釋著什麼,待抬頭看到廊簷下立著的三人時,白總答立刻閉了嘴,笑笑退在了一旁。

  裴濟目光陰沉的撩了裴修遠一眼,轉頭吩咐白總管道:「按我說的去做,讓人將消息放出去。」

  「是。」

  白總管退了下去。

  「爹(大哥)」聲音同時響起。

  「進去說話。」

  三人讓到一邊,待得裴濟進了房,裴滬立刻反手便將書房的門關上,急急的迎了裴濟道:「大哥,你是不是也聽說了……」

  裴濟霍然回頭,目光陰陰看向裴滬,嚇得裴滬當即噤了聲,神色訕訕的低了頭。一側的裴淮自是個刁滑的,見這情形,更是大氣也不出,裝木頭坐到了一邊。

  「你們都回去吧,我有些話要吩咐修遠。」

  「哎!」

  兄弟二人便要退下,不想裴濟的聲音又響起。

  「二小姐昔日是來我們府上做客的,外人不知道瞎嚷嚷,你們別跟著昏了頭。」

  裴滬與裴淮立刻對視一眼,連忙道:「不會,不會,適才修遠也跟我們說了,二小姐就是來府小住幾日,跟自家出嫁的姐姐談談心。」

  裴濟聞言,不由便撩眼看向裴修遠。

  這一看,才發現,往日那個因為縱情聲色而常年臉色青白雙目發虛的兒子,此刻竟似是脫胎換骨一般,此刻不說丰神如玉,卻是身姿修長,似青松翠柏自有一股剛烈之氣,漆黑的眸緊毅深遂便是連他也看不透其間真味。

  裴濟不由自主便滿意的點了點頭,心頭的不快便也散了幾分。

  「父親!」

  裴修遠試探著打量裴濟的神色,他不知道從前的裴修遠是如何與裴濟相處的,是故,一句「父親」過後,他便沉默了下來。

  卻不知,他的沉默落在裴濟眼裡,則是他的悔恨與茫然無措。

  「不用害怕!」裴濟歎了口氣,對裴修遠道:「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

  裴修遠錯愕的抬頭朝裴濟看去,待看到裴濟沉沉眸色中的一抹溫和之意時,心下不由便歎了口氣。別人欠他的,他要不回來,可是他欠別人的,卻是必須要還回去!

  「孩兒和二小姐之間清清白白。」

  「我知道。」裴濟打斷他的話,「不僅我知道,大皇子也知道。」

  裴修遠愕了愕,便抬頭朝裴濟看去,但轉而一想,便也明白,這個年代可沒什麼處女膜修復術,黃花大閨女的風清柳便是最好的解釋!這般想著,便吁了口氣。

  「修遠,她留不得了!」

  裴修遠霍然抬頭看向裴濟,他自是知曉,這個她,指的是誰。

  「父親……」

  裴濟抬手阻止裴修遠,沉聲道:「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丞相大人的意思。」

  丞相大人?他可是風清宛的親爹啊!

  似是看明白裴修遠眉目間的疑惑,裴濟唇角微翹,眉梢間嚼了一抹冷冷的笑意,「你不要婦人之仁,現如今是,不是她死便是我們裴府跟著倒霉,既然丞相大人也有這意思,那就動手。」

  「怎麼動手?」裴修遠失聲道。

  裴濟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眼裴修遠,「我已經讓人散了消息出去,說她染了風寒,一病不起。你只記住,千萬不能讓他哥哥入府,不能讓他兄妹二人見面。」

  裴修遠還待再說,裴濟已經擺手,「不用再多說了,便是不出這事,她也留不得。」

  「為什麼?」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這是個等級分明到可以肆意殺戮的年代,他也盡量在適應著這個身份,這個環境,但當將殺人這事,赤luoluo的搬上桌面談時,怎麼的都覺得這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

  裴濟聽得他的那句為什麼,才帶著溫和的眸子陡的便一冷,神色肅沉的看了裴修遠,輕喝道:「為什麼?這樣離心離德對我裴氏一族毫無助力的毒婦,你還打算與她白頭到老不成?」見裴修遠臉色一白,裴濟想起出宮時的另一件事,強壓了心頭的惱怒,看了裴修遠道:「我問你,你何時識得永泰公主?」

  「永泰公主?」裴修遠只覺得腦子像是被雷劈過一樣,尼瑪的穿越啊,別人重生都有宿主的記憶,為什麼他卻是一窮二白!但眼下容不得他多想,卻又不能坦承他當真識得那什麼永泰公主,只得嚅嚅的道:「孩兒……孩兒……」

  「好了,你也別怕為父責怒於你。」裴濟輕聲道:「這是好事,為父高興還來不及,又豈會怪你。」頓了頓,又道:「皇上年歲已老,現如今膝下六子,風頭最漸的便是大皇子,永泰公主與大皇子一母同胞,將來若是大皇子得繼大統,裴家便是真真正正的皇親國戚!」

  裴修遠良久沒有說出一句話,腦海裡只閃過三個字「陳世美」!

  「父親,」裴修遠看了裴濟,輕聲道:「不若,我與那風氏和離如何?」

  裴濟搖頭,「眼下這事已由不得我們做主,大皇子要她的命,丞相大人也要她的命,你覺得她還能活嗎?」

  「可是……」

  「別可是了!」裴濟驀的聲音一提,瞪了裴修遠道:「我先前當你已經懂事,不想還是這麼個綿綿軟軟的性子,一個女人而已,你也看到了,留著她,別說是大皇子那,便是丞相府都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

  裴修遠怔怔的看了疾言歷色的裴濟,稍傾沉沉的點了頭。

  「孩兒知道了。」

  裴濟自袖籠裡拿了個瓷瓶出來,遞了過去,「宮裡拿出來的,無色無味,你小心著點。」

  裴修遠看著裴濟手裡的纏枝蓮花小瓷瓶,略一猶豫便接了過來。

  「去吧,動手要快。」

  裴修遠出了書房,守在外面的青城見他臉色青白難看,還當是他受了他家老爺的訓,心下不由便替裴修遠叫起了屈,又將風清柳著著實實的罵了一頓。

  想著若不是她,自家少爺和少奶奶也不會不和,外面那些風言風語便也無從而起。說來,都是風清柳這個女人太不要臉!

  大皇子府裡的風清柳正對鏡理妝,忽的便打了兩個好大的哈欠,使得頭上戴著的金鳳出雲點金滾玉步搖晃得叮噹作響,映在銅鏡裡將她明麗的臉寵越發襯稱得瓷白瑰麗!

  「小姐,」秋晴連忙走了上前,「這是怎的了?可是昨兒夜裡凍著了,要不要請了太醫來看看?」

  風清柳驀的便想起昨兒夜裡跟大皇子燕鐫一番作為起來,已經不似剛開始那般,只覺得痛苦不堪,現如今竟覺得委實再沒有比那更美好的事。美妙處,當真讓人欲仙欲死!這般想著的時候,不由就覺得腹下生起一股溫熱……

  「殿下回來了沒?」

  「奴婢已經使了小丫鬟去門房處看著,一回來,小丫鬟就會來報。」

  風清柳點了點頭,理好了妝,扶了秋晴的手站起,「你說,我那好姐姐現如今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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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3 01:26:52
51危機

  風清宛正看著荔枝給荷香上藥,外屋小丫鬟的黃泥爐上的草藥氣息透著洞開的窗直往屋裡飄,使得整個房間都瀰漫著一股藥味。

  微一抬頭,便看到安媽媽急急往回趕的身影,不由一愣,輕聲道:「這是出什麼事了?」

  她的話聲才落,安媽媽已然到了門邊,一迭聲的道:「奶奶,院裡守門的婆子悉數換了,老奴說是出去給荷香抓藥,也被攔了回來。」

  「怎麼會這樣?」風清宛還未出言,一側的荔枝不由眉頭一急,看了風清宛道:「奶奶,這怎麼行,荷香姐姐的藥斷不得。」

  風清宛看了眼床榻上雙目緊閉的荷香,眉宇間掠過一抹寒意。霍然自椅子裡站了起來,抬腳便往外走。

  「奶奶……」安媽媽連忙跟上。

  風清宛沒言語,由著安媽媽跟著。

  果然,才走至二門處,便被一個臉生的婆子給擋住了。

  「大少奶奶您請留步,」婆子顴骨高高,一看就是個難說話的主,對著風清宛皮笑肉不笑的道:「奶奶這是要出去?」

  風清宛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婆子,依稀記得好似跟白總管有點什麼關係。她原先只當是崔氏冷靜下來後,打算先將她困起來,再做打算。現今一看,似乎不是這麼回事。

  「你是哪個院裡的?」

  「回奶奶的話,奴婢原是在松鶴堂漿洗房當職的。」

  裴史氏的人!?

  風清宛微微一怔,照理說裴史氏是不可能替崔氏出頭的,而崔氏也斷不可能將自己的這等醜事宣揚了出去。還是說,裴史氏知道了什麼?

  「知道了。」風清宛點了點頭,抬腳便往外走。

  「大少奶奶!」婆子連忙上前,擋在了風清宛跟前,賠了笑臉道:「大少奶奶,老太太屋裡失了東西,正在查找,還請大少奶奶體諒奴婢一個,不要讓奴婢為難。」

  「老太太失了東西?」風清宛眉宇含笑的看了婆子。

  婆子忙不迭的點頭。

  「失了東西便來封我的院子?」風清宛臉上的笑陡然一收,眉眼霍然一挑,歷聲道:「難不成說,是我這院子裡的做出來的不成?」

  「大少奶奶您這話說得……」婆子撇了臉,雖則很是不屑風清宛的聲歷內荏,但必竟只是個下人,面子上還是要做到,賠了笑道:「大少奶奶,不僅是您這,二老爺三老爺府裡的小姐,少爺的院子也都封了,正挨著個的一間一間搜呢!」

  是不是真的裴史氏失了東西,又是不是真像婆子說的那樣正挨個的搜,風清宛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現在被囚禁起來,而囚禁她,看來並不是崔氏的主意。能調得動松鶴堂的人,除非是大老爺裴濟出面。

  照眼下這情形看來,便是裴濟動手了!

  風清宛斂了眉頭,不管是誰的意思,這都是對她不利的局面,她一旦真的被斷了和外面的聯繫,只怕凶多吉少,她就算是知曉這滿府子人再多的齷齪事,又能如何?消息遞不出去,她就掌握不了主動權!

  這般想著,風清宛斂了心緒,對婆子冷聲道:「你的意思是,這府裡不僅是丫鬟奴才,便是各房各院的主子也不能隨意出入了?」

  「正是這個理!」

  「啪」的一聲,風清宛抬手便給了婆子一個響亮的耳光。

  婆子先是被打得一愣,再下一刻,便滿臉漲紅,又羞又惱的看了風清宛,恨聲道:「大少奶奶,奴婢只不過是奉命行事,您心裡有氣找主子們去說去,何必糟踐奴才們。老奴在這府裡當了幾十年差,還沒聽說個有哪個主子不分青紅皂白便動手打人的!果真是出身不一樣,這人就不一樣!」

  風清宛由著婆子絮絮叨叨的說,待得她說完了,她方冷冷一笑,睨了婆子道:「我到是想去找你嘴裡的主子們說個理去,可你這條惡狗擋了門,到是讓我怎麼去?」

  「大少奶奶……」

  「你也別覺得委屈,我打你自有我打你的道理。」風清宛抬手一指婆子身後不遠處的紫竹林,冷聲道:「你既是說滿府的院子都被封了,怎的四小姐卻帶了丫鬟在那紫竹林裡撲蝶玩?」

  婆子霍然回頭,果見身後幾丈外的紫竹林裡,二房嫡出的四小姐,裴文華正帶了幾個小丫鬟拿了長長的竹竿在撲蝶!一時間只覺得被風清宛打過的那半邊臉痛得越發的歷害。

  「那處的院子又不是老奴看的,老奴如何知曉四小姐是怎麼走出來的!」

  風清宛處是猜到,既然無緣無故封了她的院子,便不會將一個無用的人派來,眼下這婆子不僅是凶悍了得,便是嘴巴上也是個利害的!她要是稍微軟一點,只怕便會被她拿捏得說不出話!

  「哼!」她冷嗤一聲,看了婆子道:「你只管認你的理,我卻也只管認我的理去。沒理由旁的院子小姐少爺的來去自由,偏偏我被當賊看著。你要真想把我當賊看,那就得拿出證據來!又或者請了你的主子出來說道說道。否則……」她頓了頓,眉目陡然一緊,冷凜凜的看了婆子,怒聲道:「別當我是個軟柿子,誰都想捏一把!」

  話落,抬腳便往外走,邊走道:「媽媽,誰若敢擋我們的路,給我打便是。」

  「是,奶奶。」

  安媽媽雖是應得爽利,但心底卻著實虛弱不堪,別說她打別人,就是幾個婆子往前一圍冷不丁的給她幾記冷拳,她都要吃不了兜著走。只,輸人不輸陣,便是明知不可行,她也要喊出那幾分氣勢來。

  婆子眼見得風清宛便要走出去,情急之下,再顧不了許多,趕了上前,「撲通」一聲便跪在地上抱住了風清宛的腳,「大少奶奶,您行行好,您給老奴留條活路吧!」

  安媽媽幾步上前便要拉開婆子,風清宛卻是抬手制止了安媽媽。

  她垂了眉眼看著腳下的婆子,冷聲道:「我若是一定要出這院子,你會有什麼後果。」

  婆子眼一閉,嘶聲道:「白總管說了,若是奴婢放了這院子裡出去一人,便亂棍將奴婢打死。」

  風清宛便覺得頭頂一寒,似是有盆冷水從頭澆到了底。

  她執意要出去,本就是想試試是只是略略困她一小會兒,還是……照眼下這婆子的說法看來,只怕是凶多吉少!眼下,便是急,也急不出個所以然來。風清宛眉目一轉,便對那婆子說道。

  「我也不想為難你,只是我的丫鬟缺了味藥,你既不讓我們出去,總得使人將藥給買來吧。」

  「這個是自是應該的。」婆子連連點頭。

  風清宛便看了安媽媽,「媽媽且將藥方給她,讓她使了人去抓藥。」

  「是,奶奶。」安媽媽將手裡的藥方遞給了婆子,末了囑咐道:「記得,是在回春堂抓的藥。」

  「是,是,老奴記下了。」

  這邊廂,風清宛便帶了安媽媽往回走。

  婆子看著主僕二人的身影,狠狠的對著地上啐了一口,抬手便要將手裡的藥方給撕了,轉眼想到適才風清宛的狠歷,手便僵了僵。這個大少奶奶進府時日不多,但手段卻是了得,便連太太都沒討了好,她一個做奴才的……婆子匆匆的喊了一個粗使丫頭上前。

  「去,拿了這藥方子去回春堂抓藥。」

  「是,媽媽。」

  而風清宛才回了房,便坐在椅子裡久久無語。

  安媽媽不敢上前,荔枝也跟著從小房裡走了出來,忐忑不安的看著默然無言,不住以手揉額頭的風清宛,小聲問安媽媽道:「連奶奶也被攔下來了?」

  安媽媽點頭。

  荔枝臉上便生起一片白色,惶惶道:「為什麼?」

  安媽媽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自家那麼好的大小姐,不得丞相喜愛;為什麼那麼好的大小姐,不為姑爺所喜;為什麼……她有那麼多的為什麼,卻不知道誰能告訴她。

  「大少爺來了。」

  屋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安媽媽和荔枝連忙低眉垂眼的站到一邊。

  下一刻,裴修遠高挑的身影便自門外走了進來。

  「見過大少爺。」

  安媽媽和荔枝行禮。

  裴修遠擺了擺手,示意二人免禮。

  待安媽媽和荔枝退下,裴修遠方抬頭朝自他進屋,便默然無語,卻雙目不離他身上的風清宛看了過去,他想對她笑笑,卻發現再怎麼努力也扯不出一絲笑,乾脆就不笑了,在風清宛身側的椅子裡坐了下來。

  待得小丫鬟奉了茶,風清宛看著裴修遠只目光怔怔的看了眼前的茶盞,卻不開口說話,便笑了笑道:「是你的意思?」

  裴修遠怔了怔,「什麼?」

  風清宛朝外努了努嘴,「把我的院子給封了,不讓人出入。」

  「不是。」裴修遠搖了搖頭。

  「那是誰的意思?」

  裴修遠抬頭,欲言又止,稍傾深深的吸了口氣,輕聲道:「你要出去?」

  「是的。」

  「去哪裡?」

  「去外面走走。」

  裴修遠翹了翹唇角,「要不要我帶你出去?」

  風清宛怔怔的看了裴修遠,似是在考慮他話中的真假,但不論她怎麼看,裴修遠臉上始終都是一片片淡淡的神色。

  良久。

  「好。」

  裴修遠臉上掠過一抹晦澀,緊了緊手裡的那個瓷瓶,輕聲道:「你準備下,我去讓門房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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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說出真相

  離了裴府,風清宛看著同樣乘車而沒有騎馬的裴修遠。

  挑了挑唇角,淡淡道:「誰的意思?」

  裴修遠愕然抬頭看向她。

  風清宛便給了他一個嘲諷的笑,冷聲道:「不是要我的命嗎?」

  「你既然知曉這樣的結果,又何必……」

  「不試試怎麼會知道呢?」風清宛搶了裴修遠的話,冷眼看著低垂了眉眼的裴修遠,淡淡一笑道:「打算事我去哪裡?」

  「你到了就知道了。」

  裴修遠吩咐車伕趕車。

  風清宛看了眼後面一輛車裡的荔枝,略一沉默,輕聲道:「我知道,我說了未必有用,可是主僕一場,我不能不管她們。」

  「你放心,她們不會有事。」

  風清宛想說,她怎麼可能放心,但眼下形勢比人強,與其激怒裴修遠,不如擺低了姿態,以期他能信守諾言。

  這般想,風清宛便沒有再說話,她往窗邊靠了靠,目光看向不住被馬車甩落的街景。

  人生兩世,前一世,她從嫁人後便跟各色各樣的女人鬥著,重來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來看看這繁華似錦,這一世,她因為仇恨,只想著要怎麼報仇,同樣不曾留意這片似錦繁華!不由便給了自己一個嘲諷的笑。

  「你不害怕?」裴修遠訝異的看了神色淡淡的風清宛。

  風清宛回眸看了他,翹了翹唇角,淡淡道:「我為什麼要害怕?」

  「風清宛,真的值得嗎?」

  「沒有值與不值!」風清宛看了眼神色複雜的裴修遠,稍傾挑了唇角笑道:「其實,只是很遺憾,沒有手刃仇人!」

  裴修遠身子便僵了僵。仇人?他們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深仇大恨,要讓風清宛這樣不惜以命為博?也許,這是一個解開迷局的機會。

  「我們到底有著什麼樣的深仇大恨?」

  風清宛挑了挑唇角,給了裴修遠也給自己一個諷刺無比的笑,默然的轉過頭,重新從將目光看向了別處。

  裴修遠很是氣餒,但這次她沒有像從前那樣繼續追問,他低垂了眉眼,默然無聲的坐在那。想了想方道:「風清宛,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傷敵一千自傷八百的事了,不為自己,也為你的親人的想想。」

  風清宛回頭看向裴修遠,目光中是滿滿的難以置信。

  裴修遠卻是沒有抬頭繼續說道:「不論你我之間有怎樣的仇恨,這次以後就當是盡數瞭解,如何?」

  「我哥哥他怎麼樣了?」風清宛看向裴修遠。

  裴修遠搖了搖頭,「你哥哥現下雖安然無事,可總有一天會因為你的蠻撞而被連累的!」眼見風清宛臉上掠過一抹不以為然的神色,裴修遠頓了頓道:「你應該知道這是個君權至上的年代,便是權傾天下抄家滅族也只不過是須臾之間的事。而失去家族屁護的人便如同喪家的之犬,任你有通天本事,也只能蹉跎華年!你不想你哥哥的一生因你為毀吧?」

  「你……」風清宛錯愕的看了裴修遠,這是從前的裴修遠絕不會說出的一番話,風清宛第一次正視自己心底曾有的疑惑,她目光怔怔的看了裴修遠,「你到底是誰?」

  裴修遠挑眼看向一臉驚色的風清宛,淡淡一笑道:「我自然是我,不然還會是誰?」

  「不……不……」風清宛搖頭,略帶蒼白的臉色間是滿滿的不信「不可能的……他便是投回娘胎也說不出這樣一番話。」頓了頓,猛的一咬牙,抬手便往裴修遠的臉上撕扯,像是要揭了裴修遠的皮一樣。

  裴修遠在驚了一驚後,很快便鎮定下來,由著她動。

  半刻鐘後,風清宛頹然的跌坐回去,目光雖還一動不動的睨著裴修遠,但神色間卻是難以言喻的複雜神色。

  裴修遠挑了簾子看了看窗外,眼見得馬車即將出城,他想了想,不管風清宛是信還是不信,他都該試著努力去化解掉存在二人彼此間的仇恨。

  「風清宛,你信不信大力鬼神之說?」

  大力鬼神?!風清宛略一怔過後,便點了點頭。

  從前或許覺得這是無稽之談,但當她死後再次重生時,便由不得她不信。

  信?!裴修遠點了點頭,心下到也沒有太多的疑惑,必竟這個年代,很多人都信!風清宛信,那只會讓他的解釋更加方便些。

  「如果我告訴你,我不再是從前的裴修遠,你信嗎?」

  風清宛豁然抬頭瞪向裴修遠,「你……你說什麼?」

  「我只是說如果!」裴修遠不忘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如果不是今後再難相見,他一定不會選擇在這樣的時刻說出真相。

  風清宛默了一默後,輕聲道:「你不用說如果,也許你真的就不是他!」

  「哦?」裴修遠笑了看向風清宛,「你很瞭解他?」

  「當然!」風清宛自嘲的一笑,輕聲道:「兩世夫妻,又有誰比我更瞭解他!」

  裴修遠在聽到風清宛的那聲兩世夫妻時,驀然一怔,胸口便似被雷擊了一樣,外也焦了裡焦了!

  「兩世?」

  風清宛迎向裴修遠錯愕到極至的臉,淡淡一笑,目光一轉,落在他寶相花的刻絲袍子上,幽幽道:「如果你不是他,那麼我又為什麼不能是兩世重生呢?」

  「你是因為什麼而重生?」

  風清宛幽幽的眸子攸然一緊,一直注意著她神色的裴修遠驀的便感覺到隨著她的目光一緊,身上便遍體起了寒意,那樣強烈的恨……他驀的便有一個驚天的猜想。

  「是不是……是不是你的前世因我而死?」

  風清宛將緊緊攥起的手緩緩鬆開,因為太過僵硬,她費了好一番力才調解過來。乍然聽到裴修遠的那聲問話,身子再次一僵。

  「你知道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麼嗎?」

  裴修遠點了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風清宛猶疑的看了他。

  「是的。」裴修遠點頭道:「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是被你用生命愛著的那個人背叛了。」

  「呵!」風清宛發出一聲淒愴的笑,她搖了搖頭,眼裡沁出了兩行淚,「你錯了,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你眼睜睜的看著你的孩子被他的親生父親殺死,你卻無能為力!」

  「怎麼……」裴修遠的那句「怎麼可能」在吐出兩個字後,在對上風清宛帶著刻骨恨意的目光時,愣是沒有說出來,他只覺得一股寒意自腳底往頭頂湧,一顆心因為風清宛的那句話而抖得不像樣!他怔怔的看了風清宛,「難道說,他前世殺死了自己的親生孩子?」

  風清宛扯了扯嘴角,想給裴修遠一個嘲諷的當然是的笑,但她才發現她根本就扯不動嘴角,便是到了這個時候,蓄積了兩世的痛仍然能輕而易舉的打倒她,她因為傷心,整個人都在瑟瑟顫抖著。臉上濕濕的一片,淚水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流了她一臉。

  「為什麼?」裴修遠豁然一把攥住了風清宛的手,目光沉沉的盯了哭得梨花帶雨卻是緊抿了嘴,不肯發出一聲的風清宛,「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風清宛終於發出悲愴一笑,用著暗啞的不似人聲的嗓音問道:「為什麼?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我要死在自己的夫君和妹妹手裡,為什麼還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被他的親生父親面殺死?」

  裴修遠手一鬆,整個人似木頭一般,僵在了那。

  良久,方沉聲道:「所以……所以你才會不顧一切,想要我死!」

  風清宛沒有說話,但她臉上的神情卻是告訴裴修遠,是的,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真相!

  「可是,我已不是他!」裴修遠抬頭看向風清宛,「你可能不知道,在你新婚之夜,他已經死在了你的手下!」

  風清宛猛的抬頭看向裴修遠,哆了唇道:「你……」

  「我不是他!」裴修遠再次道:「我只是異世而來的一抹冤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睜眼的時候,便成了他。」

  「你沒有什麼可遺憾的。」裴修遠眉眼輕垂,淡淡一笑道:「你早就手刃了仇人!」

  「不,我沒有。」風清宛豁然抬頭看向裴修遠,一字一句道:「你以為僅僅是他死了,我就報仇了?」

  裴修遠驀然想起她說的那句「自己的夫君和妹妹」,恍然大悟道:「風家二小姐,風清柳她……」

  風清宛目光微瞥沒有回答裴修遠的話,而是換了一個問題。

  「你現在打算對我怎麼樣?」

  「你走吧!」裴修遠壓下心頭的疑問,輕聲道:「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去江南,去你舅舅家,不要再回來了。」

  去江南,去舅舅家!

  風清宛立時怔在了那,她從來沒想過這一輩子還能再去江南,還能再見舅舅!

  「你放過我,裴大老爺還有大皇子他們能同意?」

  裴修遠笑了笑,「你只要不再回來,他們也便只有當你真死了。」

  風清宛搖頭。

  裴修遠驀然失色道:「你怎的就這般固執。」

  「我哥哥他……」

  「你放心!」裴修遠想了想,才道:「你不是已經搭上太尉府的人了嗎?有消息說太尉府的八小姐對你哥哥很是喜歡!」

  傅芷瑤!她喜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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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命運之手

  城門處。

  一輛黑漆齊頭平頂馬車停在不起眼的角落,裴修遠當先自裴府的馬車跳下,朝正在樹蔭下打著磕睡的車伕走去。

  「裴少爺!」

  車伕被裴修遠喊醒,立刻跳了下來,向裴修遠行禮。

  裴修遠點了點頭,撩了車簾看了眼裡面,見一應物品都周全,輕聲對車伕說了幾句話,便回了自家馬車。

  「你下來吧。」

  風清宛抬手撩了車簾,正欲跳下馬車,一隻白皙修長的手伸了過來,她看著那隻手身子僵了僵,但也只是略一猶豫,稍傾還是將手遞了過去。溫熱的手掌相覆的剎那,風清宛覺得有什麼東西似乎正從自己的心間悄然的流走!不待她去捕捉那是什麼,手上感覺到一股力,風清宛猝然回神,腳下略一用力,便順著裴修遠的手下了馬車。

  兩人並不是第一次靠這麼近,但卻是第一次這樣平和的站在一起。

  裴修遠看著風清宛,晚邊的風微微吹起,他緩緩抬手,將風清宛被風吹得亂舞的頭髮掠到耳後,手碰到那如凝脂一般的肌膚時,心底長長的歎了口氣,但下一刻,卻是手一鬆,微微的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這裡是一些碎銀和銀票,你貼身收好了。」裴修遠將手裡一個天青色的荷包遞到風清宛的手裡,又看了眼正慇勤著朝這邊笑的車伕一眼,輕聲道:「車伕是我親自找的,你放心,他家小我都使人看著,他不敢半路使壞,把你怎樣的。」

  風清宛看著裴修遠不由分說便塞進自己手裡的那個荷包,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嗎?

  「去吧,我要早些趕回去,不然晚了,怕是他們要生疑。」裴修遠推了風清宛一把,示意她快些上馬車。

  「能告訴我,是誰要我的命嗎?」風清宛頓了一頓,看向裴修遠,挑了挑眉梢,輕聲道。

  「不要去想了,知道和不知道對你來說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不,」風清宛固執的看了裴修遠,「這對我很重要。」

  裴修遠蹙了眉頭,有些不悅的看向風清宛,「風清宛,你別天真了。」

  風清宛不語,咬了唇倔強的盯著他看。

  裴修遠深吸了一口氣,無奈的道:「風清宛,你沒有通天的本事,更沒有有力的靠山,你得罪的是什麼人,你自己心裡清楚,能活著,就是一件幸運的事了。」

  話落,似乎是生怕自己留下會說了不該說的話,轉身便朝裴府的馬車走去。

  「裴修遠……」

  風清宛的一聲輕呼,被一陣車馬滾滾的隆隆聲給壓了下來。

  便連撩了車簾子正準備上馬車的裴修遠亦跟著停了下來,返身朝身後的方向看過了過去。

  城門三里處,忽的便煙塵滾滾,幾騎油光水滑的棗紅色大馬,在馬主人的揮鞭下,篤篤疾奔。而在那幾騎身後,可明晃的看到一排馬車,迎頭的是一輛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而在這輛馬車後面緊跟著的卻是一輛古樸常見的黑漆平頭車。

  風清宛看到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時,忽的便神色一動,目光驀然便揚起了幾分。這馬車的主人她不熟悉,但這馬車前世,她可是看到過好幾回的。

  而這時開道的幾騎一眨眼的功夫,已然到了城門處,正停了馬上前與守城的士兵交涉。

  那輛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和後頭跟著的平頭馬車便也停了下來。

  少不多時,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的車簾被一隻白皙如玉的手微微挑起,六皇子燕柏秋似溫婉如玉的臉便霍然入眼。此刻,燕柏秋唇角嚼了一抹淺淺淡淡的笑,目光有意無意間的掠向馬車後面的那輛不起眼的小車。

  風清宛正自怔愣間,不想,那輛平頭馬車裡此時也探出了一張如花似月的臉,在對上那張臉時,風清宛一個不穩,差點便一個踉蹌跌在地上。

  史安棋!怎的會是她?怎的這個時候她便與六皇子遇上了!

  不待她反應過來,耳邊驀的響起一道明快似山泉的聲音。

  「裴修遠!」

  原本怔立在原地的裴修遠驀然聽到有人喊自己的聲音,順了聲音看過去,便看到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下的燕柏秋正對他微微笑著,笑過之後,使了他身側的一個青衣小廝朝自己這邊走來。

  風清宛驀然想起,裴修遠已不是從前的裴修遠,他是不認識六皇子燕柏秋的,正欲抬腳上前。但下一刻,抬起的腳卻又放了下來。

  她為什麼要去幫他!縱然他已不再是裴修遠,可他與她之間始終隔著山一樣高海一樣深的距離。她可以不再恨他,但是他身後的那些人呢?她能不恨,能原諒?!

  風清宛穩了穩身形,默然的往後退了一步,盡力的使自己看起來不那般顯眼。

  「裴公子,我家主子請你過去說話。」 燕柏秋的小廝丹簋上前恭敬的說道。

  裴修遠一愣,看了丹簋,「你家主子是誰?為何要見我?」

  丹簋幾不可見的蹙了眉頭,但很快便斂了臉上的不悅,輕聲道:「我家主子是六皇子。」

  至於六皇子為什麼要見他,丹簋卻是不沒有回答。心裡卻道:我家主子要見你,你還能說不?要見你,還給有原因?真是滑天下大稽。要是今天換成的是二皇子又或者是四皇子,有你裴修遠受的!

  裴修遠乍然聽到丹簋說,馬車上的男子是六皇子,心下一個突突,不由自主的便回頭朝站在不遠處的風清宛看去,待對上風清宛淺笑盈盈的臉時,狠狠的咬了咬牙,這個女人,她明知這具身體裡是個外來貨,她也不上前提醒他一聲。

  「裴公子少請。」

  丹簋已經出聲催促。

  裴修遠無奈,只得隨了丹簋上前,一邊使眼色給風清宛,示意她早些離開。

  不一會兒,便到了燕柏秋的車下,丹簋上前一步,恭身道:「六皇子,裴公子請到了。」

  簾子再次挑開,燕柏秋側身往外略探了探身子。

  「小民裴修遠見過六皇子。」

  燕柏秋擺了擺手,輕聲道:「不必了,這裡並無外人,你不必多禮。」

  「謝六皇子。」裴修遠直身,低眉垂眼的站到了一側。

  燕柏秋上下打量了裴修遠一番,眼見裴修遠舉止落落大方,由不得暗自奇怪,這樣一個丰神俊秀的公子哥,怎的就會跟大皇兄的寵妾有了關係?這般想著,燕柏秋目光微微一凝,驀的想起,適才似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裴修遠正自疑惑,這六皇子喊了自己來,怎的卻半天沒聲音?偷偷的撩了眼角去打量馬車上的燕柏秋,不想燕柏秋卻忽的道:「那邊那位可是府上的少夫人?」

  裴修遠心下一個突突,由不得便順了燕柏秋的方向看過去,對上了風清宛似笑非笑的臉裴修遠,當下恨不得將風清宛那張臉給揍得她爹娘都不認識。

  「回六皇子的話,正是賤內。」

  燕柏秋便笑了道:「久聞少夫人盛名,當下一見,果然是姿容無雙,可否請少夫人上前說話?」

  裴修遠僅是一默的功夫,當下便點了點頭。

  裴府已經對上一位皇子,絕不能再對上二個皇子。

  「丹簋,你去請了少夫人上前說話。」

  「是,殿下。」

  丹簋退了下去。

  風清宛看著低眉垂眼朝自己走來的丹簋,唇角微微的扯起,臉上有了一抹淺淺的苦笑。

  這樣的一出,怕是任是誰也不會想到吧!

  「少夫人,我家殿下請您過去說話。」

  風清宛屈膝一福,「有勞閣下前面帶路。」

  丹簋不由便挑了挑眉頭,心道:這裴家大公子是個癡呆的,不想這少夫人卻是個玲俐的人。丹簋自是不知道,風清宛是因為有了前世的記憶,深知六皇子對他極為看重,是故才會詞之間頗為敬重,以期給自己留條後路。

  「臣婦,風清宛見過六皇子殿下。」

  燕柏秋擺了擺手,同樣免了風清宛的禮後,回頭瞅了眼身後輛不起眼的馬車,對二人說道:「裴公子,少夫人,請了你二人上前,實是因為有事相商。」

  裴修遠並不知曉六皇子與史安棋之間的緣份,但風清宛是知道的,便是如此,風清宛還是做出一副疑惑的神太,看了六皇子。

  「是這樣,前些日子我途經叢山,恰遇一股山匪行兇傷人。」燕柏秋目光柔和的撩了後方一眼,這一眼,神色間便有了一抹淡淡的寵溺的笑容。

  裴修遠尚在猶疑六皇子為何說這番話時,風清宛卻是暗暗的歎了一聲,命運果真是強大。前世的六皇子對史安棋一見鍾情,今生亦是如此!但轉眼便又釋然,如此也好,她不曾有過的幸福,能看到有人擁用也不失為一件快事!

  「救下的那位小姐,恰巧與你們府上有些淵源。」

  裴修遠微微的瞥了眼去看身側的風清宛,在看到風清宛唇角淡淡的笑時,他恍然明白。風清宛是有兩世記憶的人,有些事她知之甚詳。就好比眼下,對於六皇子的話,她似是一切盡在心中一般!裴修遠又驀的一驚,風清宛若是盡知前事,若是,她能放下心中的仇恨,他二人攜手,那會做出怎樣的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

  卻在這時,耳邊響起燕柏秋一聲如晴天霹靂的話。

  「還請少夫人去陪了那位史家小姐,一起歸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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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再回裴府

  史安棋自紗窗向外打量,眼見得街市之繁華, 人煙之阜盛,自與她所居之處不同,不由便撇了臉對風清宛盈盈一笑道。

  「大表嫂,這京都街上你一定都很熟悉吧?」

  風清宛正自思忖,這般回府卻不知道裴濟又會拿出什麼手段來對付自己,乍然聽到史安棋的話,連忙斂了思緒,抬頭看了她,扯了抹笑道:「我平日裡也不怎麼出來,若說是熟悉,也就是出門不會忘了回家的路罷了。」

  史安棋是早就聽說過這位大表嫂的,早前聽說人好看,性子也孤傲的很。現在乍一遇上,卻不想,人確實是如傳言中說的那般漂亮的很,但性子卻不似傳言那般不堪!眼見風清宛說完話,還要衝她眨眨眼,不由便掩嘴輕輕笑出了聲。

  她自是不知道,此刻,風清宛是下定決心要跟她交好!

  「你才來這京都,也沒什麼朋友,過幾日我挑個日子在家裡起個名頭,邀了各府的小姐來玩,若是有那合得來的,你便跟她們好生交個朋友,怎樣?」風清宛看了史安棋,輕聲道。

  史安棋不由便愣了愣,似是想不到風清宛這般好打交道。

  但下一刻,卻是連連點頭道:「好啊,我都聽大表嫂的。」

  風清宛笑了笑,想到六皇子裴柏秋臨去時那意味深長的一瞥,動了動身子,壓低了聲音對史安棋道:「妹妹今年多大了?」

  「我十四了。」史安棋不明白風清宛突然問她年紀是何意,但還是照實說了。

  風清宛挑了眉頭,呵呵一笑,輕聲道:「妹妹可知我家中尚有一兄長還未成親?」

  史安棋臉上一紅,不由自主的便瞪了風清宛,失聲道:「大表嫂好端端的與我說這些做什麼?」

  「當然是我想做個紅娘保大媒啊!」風清宛呵呵笑了看著史安棋越發紅到耳脖子後的紅色,「撲哧」一聲笑了道:「好了,好了,看把你嚇得,我逗你玩的。」

  史安棋似是便鬆了口氣,稍傾卻是抿了嘴,忿忿的看了風清宛道:「大表嫂,你好壞。」

  「是啊,你可要記著了,我是個頂壞頂壞的人呢!」風清宛眉眼彎彎的看了史安棋,「你可小心了,指不定哪天,我把你帶出去就給賣了呢!」

  史安棋自是知道風清宛這話當不得真,想來,是風清宛有意讓她打消初來乍到的陌生與緊張感,才會這般來打趣自己。引她一笑!心下不由便生起了十分的感激來,漆黑似兩汪秋水的眸子認真的看了風清宛,一字一句道:「大表嫂,謝謝你。」

  「好端端的謝我幹什麼啊?」風清宛促狹的挑了挑眉梢道:「等我保成了大媒,你再謝我不遲。」

  「哎呀!」史安棋必竟年幼,又加上風清宛的有心示好。當下便不由分說的撲了上前,呵起了風清宛胳肢窩下的癢,一邊輕聲道:「看你還亂說,叫你亂說。」

  「好妹妹快饒了我吧,我再不亂說了。」風清宛一邊笑著躲閃著,一邊回應著史安棋的話。

  兩人在馬車內笑鬧成了一團。

  馬車外,裴修遠聽著那比銀玲還要清脆的笑聲,半響不曾回過神。

  他從不知道,她原來也可以笑得這般燦爛!

  裴府門房處早得了消息,遠遠的便有小廝在外候著,見著是自家大少爺親自趕了馬車往家裡來時,一邊跑上前迎了,一邊使人進去傳話。

  不多時,裴史氏身邊侍候的徐媽媽親自候在了大門外,一待馬車停穩便幾步趕了上前,嘴裡喚著表小姐,手已經去打起簾子。

  「徐媽媽!」風清宛笑盈盈的看著神色錯愕的徐媽媽,笑著扶了史安棋的手,柔聲道:「妹妹,這是老太太跟前的徐媽媽。」

  史安棋便垂了眉眼,輕輕喚了一聲,「安棋見過媽媽。」

  「哎,表小姐客氣。」徐媽媽回神後,連忙對史安棋道:「表小姐快下來吧,老太太等得著急了,已經使了好幾撥人來問了。」

  史安棋笑了對風清宛道:「表嫂,您先請。」

  風清宛笑了笑,也不推讓逕自下了馬車,卻是沒有走開,站定後,便伸了一隻手向史安棋,「妹妹,我扶你。」

  到把個侍候的徐媽媽給涼到一邊。

  史安棋笑著將手放到風清宛手裡,由著風清宛扶她下了馬車,嬌笑著抬頭道了聲謝。

  徐媽媽瞅了空,便上前將史安棋接過手,一邊侍候史安棋往裡走,一邊輕聲道:「怎的就表小姐一人,都沒個隨身服侍伯丫鬟婆子?」

  史安棋聞言,臉上原本的笑便僵了僵,下一刻,神色間便有了幾分哀泣之色。

  「她們……她們都死了。」

  「死了!」徐媽媽大驚失色,有心再問,但在看到史安棋臉上的戚色後,連忙閉了嘴,轉了話題道:「這會子不僅老太太在,便是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還有幾位小姐也在。老太太一得了消息,就讓人將她們都喊到了跟前。」

  「讓姑祖母費心了,是安棋不孝。」

  「哎,表小姐見外了。」

  徐媽媽笑了道:「您能來,老太太高興還來不及呢。可是念叨好長一段時間,總算是把表小姐給念到了。」

  史安棋便笑了笑,她一個孤女又是隔了一代的親戚,原想著能有個容身之處便是天大的造化,卻不曾想到,能受到姑祖母的這般重視。府中的大少奶奶,又……驀的想到風清宛,史安棋才驚覺,自己下車後,竟是連句告別的話也沒跟風清宛說,不由便回頭去看,這一看,卻見身後空空如也,心下不由便狐疑。

  「媽媽,大表嫂她……」

  徐媽媽早就想問史安棋是如何遇見風清宛的,眼下聽史安棋主動提起,便輕聲道:「表小姐在哪遇見的少奶奶?」

  「在城外。」史安棋輕聲道:「大表哥帶著大表嫂到城外遊玩,正巧便給遇上了。」

  徐媽媽心知這事並不似史安棋說的那般簡單,但一則史安棋初來乍到,二則,她也不知曉老太太對史安棋是個什麼態度,是故,她略一沉吟便笑了道。

  「大少奶奶許是回屋換身裳,稍後便會回來。」

  史安棋點了點頭,由著徐媽媽領著進了松鶴堂。

  當下,與裴史氏見過禮,又認過了崔氏,王氏,毛氏,並一干小姐,眾人說笑了一陣。

  史安棋幾番抬眼朝門檻處看去,都不見風清宛,不由心下便訝異。

  「怎的了,這是?」裴史氏憐惜的看了史安棋,輕聲道:「這般恍恍惚惚的可是有事?」

  「沒有,」史安棋連忙笑了道:「我就是一時覺得恍惚,有種幾疑身在夢中的感覺。」

  裴史氏笑了笑,將她摟到身前,輕聲道:「你且安心在這府裡住著,誰敢對你不敬,我饒不了她。」

  「安棋謝姑祖母疼愛。」

  裴史氏笑了笑,門外便響起小丫鬟的聲音,「大少奶奶來了。」

  屋子裡原本言笑晏晏的眾人,乍然聽到這句話,臉上的笑都僵了僵。

  史安棋偷偷的拿眼去看裴史氏,眼見裴史氏眉梢間掠過一抹冷意,眸子深處更是寒意森森,由不得便越發的狐疑,怎的這府中眾人似是與那位和藹可親的大表嫂都不對付?

  而這一怔愣的功夫,風清宛已然走了進來。

  「清宛見過祖母。」風清宛上前行禮。

  裴史氏目光掠過風清宛烏鴉鴉的髮頂,停在她白皙纖長的脖子處,雖臉上含笑,但卻笑不達眼底。良久,方緩緩道:「免了。」

  風清宛緩緩直身,又對一側的崔氏等人見了禮。

  自是換來一番不冷不熱的待遇。她亦似是毫不自覺,只是笑盈盈的看了史安棋。

  「你不是病了嗎?」崔氏看了風清宛,沒好氣的道:「即是病了,便好生養著,沒的又惹出什麼事來!」

  風清宛自是知曉,這滿府上下都在傳說她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母親身子都已見好,媳婦這點小病又何足掛齒!」風清宛微抬了眉眼,笑吟吟的看了崔氏道。

  崔氏才要發作,但在看到屋內眾時,愣是生生的嚥下了那口惡氣。重重的撇了頭,不再言語。

  王氏和毛氏看了風清宛,又看了看崔氏,二人由來乖滑,更不會做出頭鳥!這般一來,屋子裡便陷入一片詭異的靜謚中。

  裴史氏鄒了鄒眉頭,她看了眾人道:「好了,人也見過了,你們都下去。」

  王氏和毛氏求之不得,當即站了起來,朝裴史氏行禮告退,又對史安棋道:「若是空了,到她們院子裡坐坐說說話。」

  便各自帶著膝下的小姐,走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崔氏和風清宛時,裴史氏沒好氣的道:「怎的,你們還有事?」

  崔氏又恨又怕的看了眼風清宛,對上風清宛但笑不語的臉時,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母親,兒婿忽然想起來,我那裡還有些事要尋了清宛去商議。」

  「那就去吧。」裴史氏擺手道。

  崔氏便看向風清宛。

  風清宛挑了挑唇角,看向史安棋,「妹妹,我就住在芙蓉院,你若是得空了,便讓丫鬟領了來尋我。」

  史安棋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大表嫂。」

  風清宛這才施一禮,跟了崔氏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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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摔跤

  風清宛看著對她怒目而視的崔氏,扯了嘴角,淡淡一笑。

  「您既不想看見我,又何苦將我給扯了出來呢?」

  崔氏臉上罩了一層寒霜道:「離史家小姐遠些,她這樣精貴的人兒,不是你這種潑皮賴戶好歪纏的。」

  潑皮賴戶?!

  風清宛當真是覺得好笑至極。自己是堂堂丞相府嫡出的千金,這史家雖說有個廣恩伯的名號,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歷了,早在十幾年前,老廣恩伯病故,因膝下無子,廣恩伯的封號差點被奪回,因著裴史氏在京都上下疏通,最終得以在族中過繼一個,才得以承嗣。

  卻因著過繼的那個孩子年紀漸長,承了封號,孝敬的是自己的爹娘,留下的老廣恩伯夫人及膝下的小女受盡欺凌。在老廣恩伯夫人逝去沒幾年,新廣恩伯便打著主意將嫡出的史安棋嫁給當地知府當繼室,便是如此,史安棋才千里迢迢自倉洲趕來京都,投靠裴史氏。

  這樣一個孤若無依的人,崔氏竟然說她精貴的似瓷器一般,輕易碰不得!風清宛當真有大笑幾聲的衝動。想要好好問問崔氏幾聲,史安棋到底是怎樣的精貴法!只在想到史安棋以後要嫁的那個人後,風清宛嚥下了心中的話。冷冷的撩了崔氏一眼,轉身便走。

  崔氏看到風清宛走遠的身影,足足在原地站了有半柱香的功夫,在崔媽媽的小聲催促下,才轉身離去。

  待得到了無人處,崔氏揮了揮手,身邊重新選上來用的幾個丫鬟便齊齊退了下去。崔氏這才看了崔媽媽,悶聲道:「怎麼樣?」

  「信已經送出去了。」崔媽媽看了崔氏,小聲的道:「但要到五老爺手上,怕是還需要一些日子。」

  崔氏被刀刮過一樣的臉上,便沒有什麼情緒的道:「那就再等等,讓她再得意幾日吧。」

  崔媽媽默然無語,眼見崔氏眉目間一片青灰之色,想了想,壯了膽子勸道:「太太,當真沒有別的辦法嗎?」

  崔氏身子便僵了僵,稍傾臉上生起一抹苦到極致的笑容,僵了聲音道:「若是有別的法子,我又何至於這般……這般心狠!」似是不想再多說,她提了腳朝前便走,不想,卻是走著走著,眼前一默,整個人朝地上裁了下去。

  「太太!」崔媽媽嚇得連忙上前,但卻是手腳慢了一步,眼睜睜的看著崔氏倒在地上,頭上磕了好大的一塊青紫,更有細細的血絲滲了出來。崔媽媽嚇得連忙拿了帕子去按,一邊急聲對身後跟上來的丫鬟罵道:「都是死人啊,還不快去請大夫。」

  四個大丫鬟,紅蓮膽子稍微大點,便壯了膽子上前幫著崔媽媽扶了崔氏,又回頭對丹桂道:「你去喊個婆子抬了軟轎來。」待丹桂離開,指了豆綠道:「你快去請大夫。」

  剩下的月蘭便幾步上前,拿了帕子在地上墊了,對崔媽媽道:「媽媽,讓太太先平躺著吧,還不知曉是怎麼回事,不好亂動。」

  崔媽媽張嘴便要罵,月半卻是低了頭,猶疑的道:「奴婢的娘親從前也這樣突然裁倒過,因為當時處理不當,後來……」

  她雖然沒有再往下說,但崔媽媽卻是明白這話裡的意思,不由便惱了道:「你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東西。」然,罵雖罵著,卻不敢不依月蘭的話去做。小心的將崔氏放置在了地上,又探手去掐了崔氏的人中。

  「太太,太太醒醒!」

  良久,崔氏悠悠的睜開眼,在看到頭頂白花花的日頭,以及崔媽媽喜極而泣的臉時,抬手撐了地坐起道:「這是怎麼了?」

  「太太你暈過去了,已經去請大夫了,您好別亂動,婆子們的就快來了。」

  崔氏擺手正要掙扎著坐起,月蘭和紅蓮連忙一左一右上前扶了她,這個時候崔氏才發覺額頭上火辣辣的痛,她不由看了崔媽媽,「我這頭怎麼了?怎的痛得這麼歷害?」

  「太太適才摔了一跤,磕破了皮。」

  崔氏正欲抬頭去拭傷處,丹桂已經帶了四個婆子抬了軟轎健步如飛的趕了過來。眾人手忙腳亂的扶了崔氏上軟轎。朝百樂堂疾走而去。

  不多時,大夫也來了。

  又過了不多久,得了消息的裴史氏,以及二房的王氏,三房的毛氏都趕了過來。

  「這是怎麼了,怎的好端端就摔了?」裴史氏目光略顯凌歷的看了崔氏。

  「是啊,大嫂,好端端的怎麼就摔成這樣了?」王氏上前,看了崔氏額頭腫得跟雞蛋般大小的腫塊,心疼的道:「這得多痛啊!」

  「哎,這大侄兒媳婦怎的沒在跟前侍候呢?」毛氏左右瞧了一番後,輕聲道:「這也太不像話了,怎麼說還是丞相府的嫡出千金,怎的連最其碼的孝順都不知道。」

  毛氏的話一落,裴史氏凌歷的目光越發的陰冷了,她掃了眼榻上緊閉了眼的崔氏,對一側侍候的崔媽媽道:「大奶奶那,沒使人來過?」

  崔媽發自是知道這個時候,崔氏最不願意的便是跟風清宛打照面。只了裴史氏的話,連忙恭聲答道:「回老太太的話,太太這才出事,大奶奶便使了人來看,並說要來侍疾。是太太不要大奶奶來的,說是她身子不好,也要休養!」

  「大侄兒媳婦身子不好?」王氏和毛氏飛快的交換了一眼,王氏便看了裴史氏挑了嘴角笑道:「恭喜娘親,賀喜娘親。」

  裴史氏看了這兩個近來飛揚了不少的媳婦,沒好氣的道:「你們這是打的什麼啞謎?怎的,我老婆子卻是不知道喜從何來。」

  王氏便上前挽了裴史氏的手道:「哎,娘親,大侄兒媳婦進門也有些日子子,遲遲沒有喜訊,今兒在你屋裡看著還活蹦亂跳的,偏生大嫂出事了,卻沒來侍疾,許是還有比大嫂的病還更重要的不是?」

  「你是說?」裴史氏猶疑的看了王氏。

  王氏便撩了眼毛氏,毛氏不想上前,但卻敵不住王氏咄咄的目光,只得呵呵一笑,上前道:「娘親,這還不簡單,就是說,您老要做曾祖母了唄!」

  床榻上一直緊閉著眼的崔氏當下氣得一股腥甜只在喉嚨裡翻湧!若不是因著裴史氏坐在跟前,她只怕當即會從床榻上蹦起來,跟這兩個落井下石,看戲不怕台高的弟媳婦打個你死我活!

  「太太,您醒了?」

  王氏和毛氏齊齊的轉了目光朝床榻上的崔氏看支,待看到崔氏眼裡那寒得比冰碴還冷的冷冽時,齊齊撩了唇角,嘲諷的笑了笑。

  「大媳婦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裴史氏看了崔氏,蹙了眉頭道:「你好端端的把自己腦袋磕個那麼大的包,老二和老三媳婦又說大孫媳婦有喜了,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崔氏掙扎著從床榻上坐起,一側的崔媽媽連忙上前扶了她,又端了一側溫著的茶遞了過去,「太太,你潤潤喉嚨。」

  崔氏就著崔媽媽的手喝了口茶,將喉嚨口的那股腥甜蕩了蕩,擺了擺手,待崔媽媽退了下去,她方才對裴史氏道:「娘,您別聽她們兩人瞎起哄。」

  「哎,大嫂,我們怎麼就瞎起哄了!」王氏不甘心的道:「便連大哥也跟我們家老爺說了,說大侄兒媳婦最近身子不大好,讓我們少拿事去煩她。」

  崔氏是聽裴濟說過,但具體是怎麼回事,卻是不知道。

  此刻聽了王氏的話,心頭的厭煩再也沒忍住,看了王氏道:「老爺親口說了,我們家大奶奶有喜了?」

  「哎,大嫂,你這話說得……」王氏撇了撇嘴,還欲再說,耳邊響起裴史氏的聲音,「好了,都給我住嘴。」

  王氏不甘的抿了抿嘴,退到了一側。

  裴史氏看了崔氏,「到底是怎麼回事?」

  崔氏便賠了小心道:「媳婦是因著天熱中暑,才暈倒的。至於修遠媳婦,聽修遠說她這幾天身子不好,我便省了她床前侍疾的事。」

  裴史氏自是曉,崔氏並不是那麼好心,更大的緣故,怕是心中不喜,一道眼不見,眼為淨!心下對崔氏便越發的不屑了。暗道:當真是越活越傻了。這個時候,正是明正言順折騰風清宛的時候,為著自己心裡舒泰,便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好了,你既是沒事,那我們也走了。你好好歇著便是!」

  裴史氏站了起來。

  崔氏便要掙扎著下床相送,裴史氏擺了手,「歇著吧。」

  王氏和毛氏對視一眼,飛快的對崔氏行了個禮,「大嫂,我們也走了,家中的事你不必擔心,你只要安心養病便是。」

  話落,飛快的朝已然走了出去的裴史氏趕了上去。

  崔氏便是連多餘的應酬話都不願說了,只是重重的往後靠了下去。

  「太太……」崔媽媽上前,欲言又止。

  崔氏擺手,「使個人去大奶奶那盯著。」

  「是。」

  待得崔媽媽退了下去,崔氏方拿了身邊枕頭下的小靶鏡照了看,看到額頭上那個紅腫得的包包時,一時間痛得連眼淚都流了出來。狠狠的將手裡的靶鏡扔了出去,怒聲道:「賤人,我總有一天叫你還回來。」

  芙蓉院。

  風清宛聽了安媽媽打聽來的消息,半響沒回過神,待回過神後,便是「哈哈」笑出了聲。她這邊才笑著,那邊卻是響起小丫鬟的聲音,「大少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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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郎心如鐵

  從重生的那一刻,風清宛便不認為,她會有心平氣和和裴修遠坐在一起說話的可能。但眼下,當茶過三巡,裴修遠眼角眉梢嚼了一抹似笑非笑看著她時,風清宛才恍然憶起,這世上還有世事無常這一說!

  她不由便挑唇給了自己一個嘲諷的笑。

  「你笑什麼?」

  「我笑,我竟然可以跟你心平氣和的坐在這喝茶聊天!」

  裴修遠愕了愕,稍傾,便笑道:「我知道一句話,叫做,朋友會變成敵人,敵人也會變成朋友。」

  風清宛淡笑頜首,表示認同。

  裴修遠便淡笑持了身前的茶壺,替風清宛續滿面前的茶盞,待放了手裡的茶壺方道:「風清宛,我們合作吧!」

  「合作?」

  「是的。」裴修遠看了風清宛,臉上的神色隱隱有著幾許興奮之色,「你是重生而來,而我亦是異世孤魂,若是你我二人聯手,不愁在這盛世華年賺一份大家大業!」

  「大家大業?」風清宛看向裴修遠,在看到風裴修遠不似玩笑後,不由便斂了臉上的笑,稍傾緩緩的搖頭。

  裴修遠原以為二人將真相說開,那麼風清宛也該放下那份執念,在看到風清宛搖頭拒絕時,不由驚聲道:「你為什麼搖頭?」

  風清宛哂聲一笑,目光幽幽的看了裴修遠,稍傾,方沉聲道:「裴修遠,即便你不再是從前的裴修遠的,我和你也是窮途末路,難道你不明白嗎?」

  「為什麼?」

  「為什麼!」風清宛失笑,待笑過後,方道:「如果你是我,你能冰釋前嫌嗎?」

  「為什麼不能。」裴修遠好笑的看了風清宛,「如果你不再是你,我又為什麼要將對另一個人的仇恨加諸到你身上呢?日子總是要過的,與期不知所以的恨,不如痛痛快快的活。」

  痛痛快快的活?

  風清宛眉梢微揚,看向裴修遠,稍傾,譏誚的撇了撇嘴。淡淡的道:「誰不想痛痛快快的活?可是這世道又怎麼會讓人痛痛快快的活?」

  「當然可以。」裴修遠目光清澈的看了風清宛,和聲道:「世間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風清宛不想再說,她不想說裴修遠錯了,但世人都是從自己的立場出發,看問題也是站在自己的位置,所謂子非魚,焉知魚所樂,便是如此!

  見風清宛默然無語,裴修遠歎了口氣,便也不再說什麼。

  這樣一來,當下便陷入了一陣寂靜中。

  良久。

  裴修遠忽的道:「你前世對幾個皇子可有瞭解?」

  「皇子?」風清宛看向悲修遠,「什麼意思?」

  「你便沒看出來?六皇子對安棋表妹有些意思。」

  「史安棋前世嫁的便是六皇子。」風清宛挑了唇角,淡淡的嘲弄道:「你裴家以後還是皇親國戚呢!」

  她原以為裴修遠會有很大的反應,不想裴修遠卻只是冷冷一笑,稍傾,搖頭道:「六皇子只會是個安樂王爺。」

  風清宛不由便又多看了裴修遠幾眼,訝異道:「到不曾想到,你竟有這樣的眼光!」末了,唇角微翹,略帶嘲諷的道:「你即有如此眼力,我到想問問你,當今聖上六子,你說皇位會傳於第几子?」

  「這正是我想問你的。」裴修遠揚了揚眉頭看向風清宛道:「你有兩世記憶,想必,你應該知道前世是哪個皇子得承大統!」

  裴修遠的話才落下,風清宛便瞪圓了眼睛怔在了那。

  「怎麼了?」裴修遠不解的看向風清宛。

  風清宛輕「嗤」一聲,淡淡道:「裴修遠你打得好算盤。」

  「呃!」裴修遠看向風清宛,見她眉眸之中隱含嘲諷之意,不由失笑道:「風清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為什麼要拒絕?」

  風清宛看著裴修遠篤定的表情,沒來由的便興起一抹促狹之意,眉梢輕佻,興致盈然的對上裴修遠略含期待的眸子,「你真的想知道?」

  「當然。」裴修遠點頭道,見風清宛眉目間有一抹淡淡的興奮之色,由不得便小心的道:「你當真知道?」

  「當然!」風清宛斜睨了裴修遠,一字一句道:「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裴修遠心頭的狂喜尚沒來得及擴散,便被風清宛的那後一句,給砌底打擊成碎片。

  「你怎麼會不知道?!」他幾乎是用帶著惱怒的聲音將這句話喊出來。

  風清宛看著他臉上瞬間垮下來的神色,眉宇間是掩飾不住的譏誚和冷嘲之色,半響方道:「我怎麼會知道呢?」話落頓了頓,沉聲道:「前世的我,成親不過三載,便命喪黃泉。」

  裴修遠頓時便僵在了那!

  一時間屋子裡便陷入一場寂靜中。

  風清宛陷入自己的思緒中,裴修遠怔怔的看著默然無語的風清宛,慢慢的斂下心頭的錯愕。想要開口說幾句話,融洽下這悲涼的氣氛,但開口才發覺喉嚨澀痛,竟是說不出一個字。

  「大少爺,」門外青城猶疑的探了頭。

  裴修遠連忙站了起來,對青城道:「什麼事?」

  青城瞥了眼風清宛,猶疑的看了裴修遠,裴修遠挑了眉頭,心生不悅。他正試圖解開風清宛的心結,這個時候稍微的一個行差就錯,風清宛都會退回她的世界,之前的努力不都白廢?當下便沒好氣的對青城道:「縮頭縮腦的做什麼?有什麼話不能直說。」

  青城聞言頭垂得便差磕到地了!心道:大少爺哩,桃花債啊,小的要是直說,這大少奶奶鬧將起來,您又要怪小的不知變通了!然,雖這般想著,嘴裡還是說道:「回大少爺的爺,表小姐來了,說是要見你。」

  崔玉珍?!

  裴修遠飛快的撩了風清宛一眼,眼見風清宛神色雖然還是淒婉,眉目間卻有一抹淡淡的戾色,心思一轉間,已是明瞭,立刻當機立斷的道:「不見,你去告訴她,她一個沒出嫁的大姑娘,別沒事有事的就往這內院跑。她不要名聲,我還要呢!」

  青城差一點便下巴著了地,但下一刻,他便高聲應道:「是,小的這就去回話。」

  話落,飛快的跑了開去。

  這邊廂,待得裴修遠重新坐定,風清宛忽的便抬頭朝他看來。

  「怎麼了?」裴修遠盡量笑得溫和的看了風清宛,試探的道:「可是有事?」

  風清宛點了點頭。

  「什麼事?你問吧。」裴修遠連忙道:「你問,我肯定告訴你。」

  風清宛卻又忽然斂了目光,自嘲的搖了搖頭,「沒什麼好問的,是我想多了。」

  「哎!」裴修遠連忙道:「如果是與我有關的,你可一定得問。」

  「為什麼?」

  裴修遠垂了眉眼,端肅了臉道:「我們的前世今生太複雜,稍微的一點誤會都會使得我們原本就薄弱的信任頃刻瓦解,所以……」他目光真摯的看了風清宛,溫聲道:「在我們還是夫妻的時候,如果注定不能相濡以沫,那麼便相敬如賓,好不好?」

  相敬如賓?!

  風清宛悲哀的看了裴修遠,前世,當她失去第一個孩子後,她想的便是如果他們不能相濡以沫那就相敬如賓!可,他卻用他的雙手扼殺了她,扼殺了他們的孩子!

  裴修遠看著風清宛那對秋水湛湛的眸子漸漸生起氤氳之汽,便在那氤氳之中卻有著冷冽的寒芒直射而出!

  「風清宛,我不是他!」

  話落,裴修遠訕訕的看了垂了眼瞼的風清宛,沉聲道:「我一直以為,只要努力我們或許會有一條路走,現在……」他自嘲的挑了挑唇,起身道:「你好好歇歇吧,我出去走走。」

  離了芙蓉院,裴修遠覺得心頭一股悶氣悶得越發的歷害,便想也想不想的往前走,這一走,再抬頭時不知道怎的便到了花園裡。

  「大少爺。」

  裴修遠回頭看向落後自己半步的青城,略蹙了眉頭道:「什麼事?」

  青城眼見裴修遠臉色難看,到了嘴邊的提醒便被他重新嚥了下去,搖了搖頭。

  裴修遠不由便煩燥的道:「讓你說不說,等會想說,也沒人聽。滾下去!」

  他從前雖則脾氣也不算壞,但對青城和洪寶這兩個面相清秀的小廝卻從來不疾言利色。當下青城臉色變了變,然,雖則臉色變了變,眸子裡卻是閃過一抹喜色。當下連忙急急的退了下去,待到無人處,不由便伸手拍了拍胸,長長的吁了口氣。

  「阿彌陀佛,總算是放心了!」

  不想,斜刺裡卻忽的伸出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嚇得青城差點便驚聲喊了出來,好在下一刻,耳邊響起一聲急急的分辯聲,「別喊,是我!」

  青城撫了怦怦跳的心回頭,這才看到雪兒寡白了一張臉站在花樹旁正幽怨的看了他,見青城轉過身,強扯了抹笑道:「青城,我有話問你。」

  青城見是雪兒當下便沒好氣的道:「雪兒姑娘,你難道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

  「我不是故意的!」雪兒怯生生的看了青城,贏弱的臉上是一抹恰到好處的我見猶憐,看得青城當即便瞥了眼,雖不再惡聲惡氣,但態度卻也溫和下來,甕聲甕氣的道:「你有什麼話便問吧。」

  雪兒探頭朝青城身後的方向看了看,稍傾對青城道:「不是說大少奶奶病了要送到莊子裡去休養嗎?怎麼又回來了?」

  「我只不過是個下人,我怎麼知道?」青城硬梆梆的道:「雪兒姑娘才是近身侍候大少爺的,你不如直接去問大少爺。」

  雪兒臉上的神色便越發的白了白,水汪汪的眼睛裡便有了一抹郁色,戚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如今,大少爺連句話也不跟我多說,我……」

  青城眉眼一轉,指了自己身後的小徑,輕聲道:「那你現在去問問大少爺吧,他就在前面。」

  「真的?」雪兒一臉驚喜的看了青城。

  青城連連點頭,就差說,當然是真的,比珍珠還真!

  雪兒眉眼一轉,猶疑的看了青城道:「我適才好像看到表姑娘呢!」

  表姑娘?!青城冷冷的哼了哼,他當然也看到了!還想提醒大少爺呢,可誰讓大少爺嫌棄了他呢!再說,要不是有表姑娘在前面,我又何苦引了你去!

  「表姑娘嗎?」青城撓了撓頭道:「我沒看到,要是你真看到了,那就等會再過去吧。」

  雪兒卻是不願意了她特意在這攔了青城,原是想打聽些風清宛的事,竟然打聽不到,當然是要趁機去與裴修遠勾搭勾搭,勾搭了!

  於是,捏了手裡的帕子道:「大少爺那怕是少不得人侍候,我去看看吧。」

  「哎,這樣也好。」

  青城連忙讓到了一邊。

  待得雪兒扭了腰肢款款的走了過去,青城站在那想了想,不多時,也貓了腰身,偷偷的跟了上前。

  話說,裴修遠選了個靠湖邊樹蔭參天的大柳樹下坐了,微風輕拂,金色的陽光漏過枝枝葉葉間的縫隙灑了下來,落在他的臉上。耳邊,是湖水拍岸的聲音,一聲一聲,漸漸的心底的那股悶氣,便也隨著這驚濤拍岸聲慢慢平靜下來。

  「猜猜我是誰!」

  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摀住了裴修遠的眼睛,鼻尖緊跟著便是一股淡淡的胭脂香,順帶著還有女人微微的喘氣聲,距離不過是咫尺!

  裴修遠不用睜眼也猜到敢這樣光明正大的騷擾他的人,除了崔玉珍再無二人!當下心頭才散的無名火又起,這女人怎麼就纏上他了!才要發作,卻又心思一轉,唇角微翹,抬手撫上那只帶著淡淡女兒香的柔荑,溫聲道:「那我猜猜。」

  雙手相觸的剎那,捂著裴修遠眼睛的崔玉珍似電擊般,僵了僵,但下一刻,便滿心狂喜。她就知道,表哥對她是有情的,怎麼可能會那樣說她!一定是礙於那個賤女人在場!不,說不定還是青城那個賤奴傳了假話。心下一激動,便連手也跟著顫了顫。而此刻,耳邊卻響起裴修遠的聲音。

  「是金釵?」

  崔玉珍心底才起的歡喜便似被針戳破的肥皂泡,她鎮了神,輕聲道:「再猜!」

  「再猜?」裴修遠呵呵一笑,手在崔玉珍的手背打起圈圈,柔聲道:「那就是金釧了?」

  「不是,再猜猜!」

  「銀珠?」

  「不是。」

  「銀瓶?」

  「不是。」

  「都不是啊?」裴修遠感覺著臉上那越來越僵硬的手,唇角的笑卻是越來越濃,越發柔情的道:「那一定是翡翠了?」

  崔玉珍咬牙,她霍然鬆了手,滿臉委屈的瞪了裴修遠,怒聲道:「是我!你看清楚了,才不是你的什麼翡翠,銀瓶的!」

  裴修遠目光淡淡的撩向委屈的不行的崔玉珍,蹙了眉頭道:「原來是表妹,你怎麼還沒走?」

  「你……」崔玉珍再也想不到沒有得到裴修遠的小意嬌哄,得到的竟是裴修遠的一臉冷色,當下便紅了眼眶,僵硬了身子瞪了裴修遠哽聲道:「表哥,你怎能如此待我?你忘了你說過的話了?」

  「我說過的話?」裴修遠挑眉,一臉不耐的道:「我說過的話多了,每一句都記著,豈不是累死!」

  「裴修遠!」崔玉珍攥了粉拳,便朝裴修遠揮去,一邊捶打著,一邊泣聲道:「你沒良心,你始亂終棄,你……」

  裴修遠原本就是想藉著這機會讓崔玉珍死了對他的那從心思,由著崔玉珍胡亂的打了幾拳後,便不奈的一把甩了崔玉珍的手,怒聲道:「好了,你夠了。」

  「你……」崔玉珍癡癡的看了勃然變臉的裴修遠,似是想不明白那個從前待她柔情如水的人哪去了,怎的一眨眼,這玉郎就成了惡煞!哆了嘴唇道:「你……你是不是有了新人了?是誰?是銀珠還是金釵,還是……」

  「怎麼了?」裴修遠一臉冷色的看了她,譏誚的掀了嘴角道:「你還想來管著我不成?你是我什麼人?是我三媒六娉娶進來的奶奶?」

  「便是我三媒六娉娶進來的奶奶,她還能管著我往屋裡抬女人?」

  崔玉珍目若死灰的看著面若寒霜的裴修遠,似是怎樣也無法相信這番話會從裴修遠嘴裡說出來,她面若白紙,身子抖得如同風中的樹葉。

  此刻,終於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眼前的這個男人移情了,從前說給她聽的那些甜言蜜語,都是用來哄騙她的。現在,他已經厭棄她了!

  「裴修遠……裴修遠……」崔玉珍咬牙切齒的瞪了裴修遠,「你會不得好死的,你一定會不得好死的!」

  話落,崔玉珍轉身捂了臉便跑了開去。

  期間幾次因為跑得太急,踩了裙角,跌倒在地,她爬起,跑了沒幾步又跌倒……這期間,裴修遠就一直站在身後看著。

  終於,當崔玉珍的身影砌底的消失後,裴修遠長長的透了口氣,「撲通」一聲,坐回了身下的大石頭。

  目光落在湖水裡那個一臉木然的自己身上,他抬手揉了揉了額頭,終於打發走了一個!尼瑪,這個前身到底替他惹下了多少的風流債啊!

  「少爺!」

  一個怯怯弱弱的聲音響起。

  裴修遠立時便繃緊了身子,豁然抬頭朝自己前方看去。

  待看到低眉垂眼似小媳婦般站在一步開外的雪兒時,他無力的垂了眼,輕聲道:「什麼事?」

  雪兒怯怯的撩了眼裴修遠,待看到裴修遠目光緊盯著身前的地時,由不得便咬了咬牙,輕聲道:「少爺,奴婢想向少爺討個恩典。」

  「嗯?」裴修遠狐疑的抬頭看向雪兒。

  雪兒「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的哥哥想贖了奴婢,還請少爺開恩。」

  裴修遠看著一頭烏鴉鴉頭髮的雪兒,冰冷的眸中漸漸的便有了一抹淺淺的笑意。不同於崔玉珍,自己與雪兒卻是有著實質性關係的,這點,從前他不知道,但在那天夜裡雪兒穿了一身衫衣半夜爬上床時,他才霍然明白過來。雖說,兩人最終只是蓋著棉被純聊天,但自此心裡卻著實有了份負擔。

  眼下雪兒自行求去,怕是剛才他對崔玉珍的那一幕,已經被雪兒看在眼裡,寒在心裡才會求去的想法吧!

  「行,我稍後與奶奶說聲,讓她還了你的賣身契,再給你備個五十兩銀子。」

  雪兒跪伏著的身子便僵了僵,稍傾,她哽了嗓子道:「是,奴婢謝少爺恩典!」

  「不必謝了,去奶奶那拿你的賣身契吧!」

  跪在地上的雪兒將滿是淚水的臉往袖子上擦了擦,哽聲道:「是。」

  稍傾站了起來,深深的看了眼猶自閉了眼的裴修遠,有心想上前,卻又被裴修遠渾身上下透出的冷氣給嚇得不敢上前。

  「你還有事?」裴修遠飯的挑了眸子朝她看來。

  雪兒不堪那樣淡漠的目光,微微的瞥了眼,哽聲道:「少爺,可是奴婢做錯了事,惹惱了少爺,使得少爺不喜?」

  裴修遠挑了眉頭,「為什麼這樣說?」

  「那為什麼少爺便將從前的情意全都抹去了?」雪兒梨花帶雨的臉,悲泣的看了裴修遠:「表姑娘是這般,奴婢亦是這般,少爺心裡除了奶奶便再無旁人嗎?」

  裴修遠目光一沉,冷聲道:「你想得太多了!你願走,我給你銀子。你不願走,府裡少不了你一口飯吃!」

  「那不是奴婢要的!」雪兒驀的尖了嗓子對裴修遠道。

  「那你還想要什麼?」裴修遠嚼了抹冷笑看了雪兒,「想要我扶你做姨娘?還是想乾脆做了奶奶的位置!」

  「少爺……」雪兒斷然想不到裴修遠會說出這般的誅心之語,當下身子一個踉蹌,下一刻,捂了臉便跌跌倒倒的跑了開去。

  終於一切砌底的安靜了下來!

  裴修遠卻在這時,站起了身,沿著小徑迎身自朝這邊走來的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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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宮瑋舊事

  迎面而來的是風鈺晨。

  尚有不少距離的時候,裴修遠就抱拳合什,朗聲道:「修遠見過兄長。」

  風鈺晨神色冷淡的看了裴修遠,冷聲道:「宛娘呢?不是說宛娘突染惡疾要送到莊子裡養病嗎?莫不是已經送走了?」

  裴修遠臉上的笑便僵了僵,心下不由道:這風鈺晨對風清宛可真是維護得很啊!饒是風展成想盡辦法將他困在丞相府,不想還是被他走了出來。這一出來,便上門興師問罪,好在風清宛安好無損,若是這風清宛有個好歹,還不知道這風鈺晨會做出什麼事。

  「回兄長,清宛她染了風寒,正在院裡歇息。」

  風鈺晨狐疑的看了裴修遠,似是在惦量他話中的真假。

  「僅只是染了風寒?」

  「是的。」

  風鈺晨唇角幾不可見的翹了翹,「我已請了華雲前來為她診脈,想必修遠你不會介意吧?」

  探病自帶大夫?!

  裴修遠在一震之後,便是片刻的失笑。

  「能請來華大夫,自是極好的。」裴修遠身子微側,探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風鈺晨眉頭微挑,抬腳便朝前走去。

  裴修遠連忙跟了上前,兩人尚不曾走出多遠,身後便響起氣喘吁吁的聲音,裴修遠不由便頓足,這才發現身後追上來的是大總管手底下的小廝錢寶。

  「什麼事?」裴修遠落後風鈺晨幾步,回頭看了錢寶問道。

  錢寶看了看大步往前走的風鈺晨,愁眉苦臉的道:「大少爺,這可如何是好?老爺吩咐下來,說不許舅老爺與大少奶奶見面的。」

  裴修遠抬頭朝走遠的風鈺晨看去,狐疑的道:「父親即有這意思,為何不拒客,還將人引了進來?」

  錢寶聞言,眉頭蹙得越發的緊了,「舅老爺是和丹王爺一起來的?」

  「丹王爺?」裴修遠挑了眉頭看向錢寶。

  錢寶連連點頭。

  裴修遠不由便半響無語,三皇子丹王爺出自四妃當中的德妃膝下,與賢妃膝下的五皇子雍王較為親厚。只這兩位王爺性格都肖似母,持重沉穩,並不似皇后膝下大皇子泰王和淑妃膝下四皇子端王那般張揚。

  隨著老皇帝的身子日漸衰弱,二皇子辰王的弱勢,近來大皇子泰王和四皇子端王行事越發的高調,時常與朝中重臣走動!身為吏部尚書的裴濟也沒少被這兩位王爺召見。特別是在風展成將風清柳送進泰王府後,朝中幾位重臣爭相向泰王靠攏,大有江山已定的趨向。

  只裴修遠卻不這般認為,皇朝興敗,悠悠五千年的歷史擺在那!別說有那坐上龍座還被挑下馬的,更別說眼下情勢未定,便是大局已定,不還有謀反的!他雖對那位曾獲聖寵後又無故失寵的辰王沒什麼瞭解。但他並不會像裴濟那樣認為,這位辰王爺當今便永無翻身之日了!

  只是這丹王爺卻是為何會來這吏部尚書府?還是說這丹王爺也憶經選擇了隊伍,唯泰王爺馬首是瞻?

  裴修遠尚在疑惑,錢寶眼見得風鈺晨已經消失在花園裡,不由急聲道:「大少爺,您快去陪著舅老爺吧,小的也趕緊回去聽白總管使喚!」

  「你去吧。」裴修遠擺了擺手,對錢寶道。

  待得錢寶小跑著往前廳跑時,裴修遠也回身朝麗錦園走去,只遠遠的,他便看到安媽媽拿了個小馬扎坐在月洞門邊,手裡拿著個針線筐筐,目光卻是警覺的打量著跟前走過的每一人,在看到裴修遠時,安媽媽便要站起身來。

  裴修遠想了想,步子一轉,卻是拐去了另一條路。安媽媽怔了怔,有心想回去稟報,但想到風鈺晨的吩咐,半響還是坐了下來,只是神態更加警惕了!

  屋子裡,風鈺晨正滿臉寒霜的打量著屋裡簡陋的擺設,一對狹長的眸子似是刮了千年的寒霜一般,整個人由內到外都是沁人的陰冷!

  風清宛看著不由便暗自搖頭,哥哥這個樣子,往後嫁進來的嫂子哪裡還敢與他撒嬌調笑,怕是遠遠的看著便怕了!當下,便扯了抹笑,對風鈺晨道:「好了,你別再繃著張臉了,我這不是沒什麼事嗎?」

  風鈺晨撩了眼風清宛,在對上她彎彎月牙似的眸子時,眼裡總算是有了點溫度,但神態之間卻還是冷得滲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風鈺晨在風清宛身邊坐定,猶疑的道:「我收到你梅寒遞來的消息,本打算立刻來看你,不想端王卻來了府,他又使了我出面做陪。待得端王離府,我好不容易出了門,卻不想被府上的人給拒了。若不是路遇丹王……」

  風鈺晨會被困住,風清宛心下是早有準備的。但卻不知道裴府竟將他給攔了,更不曾想到丹王爺會陪風鈺晨入府!當下,不由便猶疑的問道:「丹王怎會與哥哥相遇?」

  「我昨兒個被攔了後,便讓含冬與鈴鐺遞話,想請了傅八小姐邀了你去太尉府玩,不管怎樣好歹先打聽到你是死是活!」話到這,風鈺晨喉間已是有了澀痛之音,但卻被他忍了下來,稍稍緩了緩情緒,繼續道:「今兒我去太尉府與鈴鐺見面時,恰巧遇上了丹王爺,他說他正好要來拜訪裴濟,便邀了我一起。」

  這樣的巧合委實讓人覺得詫異的很!若是風鈺晨從前與丹王爺有交情還另說,便生二人最多也僅僅是個臉熟,那丹王爺到底是真的要拜訪裴濟做了個順手人情,還是說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風清宛好生怨恨自己前世對這些皇子的事太過不在意,到了現在,竟是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有心想喊了裴修遠來問,但想著裴修遠又不是個原裝貨,半世而來的人,怕是還沒她瞭解這京都間的行情!當下不由便重重的歎了口氣。

  一口長氣歎出,電光火石間卻是靈光一閃,她霍然抬頭看了風鈺晨,「哥哥,你可是見過傅八小姐?」

  風鈺晨見她突然問出這麼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問題,在經過最初的怔愣後,下一刻卻是瓷白的臉上掠起了一抹淡淡的紅暈,惱羞道:「你好生的問這個幹什麼?」

  見他這副神色,風清宛那僅存的疑惑也消失不見了。她原本還覺得奇怪,以傅家的家勢怎麼可能看上失去庇護為父不喜的哥哥,看來定是傅八小姐無意見得見過哥哥,一見傾心了!才會有那樣的消息傳了出來。

  以傅老夫人對傅八小姐的寵愛,只要哥哥能穩當入仕,想來這樁婚事並不似她想的那般艱辛,雖說哥哥沒有嫡母,府裡沒有依仗。但傅太尉的官職在那,風展成沒有繼娶,梅素馨再得寵還敢欺上堂堂太尉府嫡出的小姐?到時,只要傅八小姐能拿下內院之事,哥哥便能輕鬆一半啊!

  想到這,風清宛臉上驀的便綻出一抹灼灼如盛陽的笑容,她看了風鈺晨道:「哥哥,我想,我知道丹王爺為什麼要幫你了!」

  「哦!」風鈺晨看向風清宛,「你說。」

  「丹王爺的其實是為著太尉府,而不是你。」

  風鈺晨丰神俊秀的臉上瞬間掠過一抹僵硬,但很快卻又恢復到一種自如。這樣的想法,自不是只有風清宛有,他也有。只是男人的自尊讓他不想承認,此刻被風清宛一針見血的指了出來,他雖覺得難過,但很快卻又平靜下來。

  自尊確實重要,但當它與親人的生命相關時,他可以狠狠的將它踩在腳下!

  「你覺得傅八小姐怎麼樣?」

  風清宛呵呵笑道:「我自是喜歡她的。」頓了頓,風清宛由衷的道:「是很喜歡,很喜歡。」

  那樣天真浪漫率真直性的小姑娘,與性格已趨陰鷙的風鈺晨該是多大的互補啊!或許她可以驅散哥哥心中的那份黑暗呢?

  風鈺晨略一沉吟後,輕聲道:「中饋之事怕是一時半會兒拿不起來。」

  「噗哧」一聲,風清宛笑道:「哥哥真是聰明一時,糊塗一世。」

  「哦?」

  「你且想想,八小姐是什麼出身?傅太尉可是甘願被她當馬騎的!你能想到的,傅太尉豈會不知?」

  風鈺晨點頭。

  風清宛斂了笑,神色認真的看了風鈺晨道:「我只擔心,萬一太尉和夫人不同意,怎麼辦?」

  風鈺晨如雕似刻的臉上瞬間揚起一抹飛揚的神彩,「放心,太尉他會同意的。」

  「哦,哥哥打算如何打動太尉?」

  「這一生,我不納一妾。除她之外,再無旁人!」

  不納妾!

  風清宛抬頭看向風鈺晨,風鈺晨不納妾不奇怪,因為風鈺晨曾當著李氏的牌位說過這話。可,若是說「再無旁人」,這便是說將所有的通房丫鬟也拒絕了。

  那麼一直待他終心耿耿的南霜和含冬二人怎麼辦?

  似是看出風清宛的擔心,風鈺晨輕聲道:「我已經將這話透了出去,想來不日太尉便會召我見面。」

  風清宛只一瞬間的猶疑,便點頭道:「好,當日父親曾經說過不干涉你的婚事,但只怕,他不會眼睜睜的看著的。」

  風鈺晨聞言,唇角嚼了抹冷笑,輕聲道:「你不必著急,我已經去信江南,請了舅舅,舅母入京。」

  「舅舅和舅母要來?」風清宛驚喜的看了風鈺晨。

  「是的,若是有可能,到時你跟著舅舅和舅母去江南吧!」

  裴修遠之前也是打算送她去江南的,想不到,哥哥也有這樣的打算。

  只風展成卻是如何會肯!不只是風展成,怕是很多人也不會同意。罷了,眼下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當務之急還是如何讓哥哥盡快在風家站穩;是如何在皇子爭諸中,分到一杯甜湯!

  「好,到時若是能行,我自是沒有異議的。」風清宛點頭道,頓了一頓,她往門口看了看,輕聲對風鈺晨道:「哥哥,靈州那邊怎麼樣了?」

  靈州是風家的祖藉,風清宛突然問起靈州,當然不是關心那些族親,而是茅頭直指正在鹿山書院求學的風鈺軒。

  風鈺晨忽的便挑了唇角對風清宛笑了笑,雖是笑,但眸子間卻寒涼毫無溫度!笑得甚至是邪佞。然,風清宛在對上風鈺晨這樣的笑,卻是大大的鬆了口氣。

  果然,不多時,風鈺晨開口道:「父親使了人去鹿山書院接人,不想在回京的路上卻遇上了悍匪,雖說性命無礙,但是鈺軒的腳卻因為驚馬摔斷了。」

  「 摔斷了?」風清宛猶疑的看向風鈺晨,目中的不滿儘是毫無掩飾,似是在指責風鈺晨做事太過婦人之仁。「也是菩薩保佑,只是摔斷腿,想來請了名醫好生診治該是無礙吧?」

  「難說。」風鈺晨在對上風清宛指責的目光時,訕訕的笑了笑,溫聲道:「那悍匪因著所劫銀兩甚少,雖說是放了他一命,但卻廢了他的一雙手。」

  「廢了一雙手?」風清宛話語中已經隱有興奮之味。

  「沒錯,想來,不幾日消息便會傳回京都!」

  風清宛霍然撫掌,待對上風鈺晨警覺的一瞥時,連忙強壓了心頭的歡喜。雖是強壓,可眉宇間的飛揚卻是實實的出賣了她。

  非是她惡毒,要知道,前世的風鈺軒差點便將兄長逼上絕路。

  前世風鈺軒因著風展成的關係,入了皇帝直設的內侍機構「學士院」,又被泰王燕鐫看上,一時間風光無雙,那時仕林間多數對風鈺晨不好的傳言都是由他傳播出去。到得最後,無路可走的哥哥不得不冒險用了華歡所配的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要了他的命!

  雖說最終哥哥還是贏了,可是至此哥哥的名聲也算是毀了,於仕途再無進一步的可能!甚至連一般好些人家的女兒都不敢許配哥哥為妻……風清宛只要想著,便覺得心似刀割一般的痛!

  這一世,風鈺軒手腳殘廢卻留下了一命!想來不會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

  「哎,到時父親怕是要好生傷心呢!」風清宛眉眼一轉,便對風鈺晨道:「哥哥,到時你讓人來說聲,我少不得要回去在父親跟前盡盡孝!」

  「好。」

  風清宛還想再與風鈺晨說說丹王之事,門外響起荔枝的聲音。

  「奶奶,華大夫來了。」

  風清宛不由疑惑的看向風鈺晨。

  「我讓他來替你診診脈!」

  風鈺晨說起華雲的來意時,眉目間再度陰沉的嚇人。

  風清宛便對門外的荔枝道:「請了進來吧。」

  不多時,華雲走了進來,待見過禮後,便替風清宛診起脈來,風鈺晨目光緊張的在一邊看著。只至華雲抬起臉,對他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風鈺晨眉目才稍稍舒展開了些。

  「我適才遇見了大少爺。」華雲看向風鈺晨道。

  提起裴修遠,風鈺晨自是沒什麼好臉色,冷聲道:「他可是言語之間為難你了?」

  華雲搖了搖頭,略一頓,輕聲道:「不曾,反而很是客氣!」

  風鈺晨冷哼道:「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華雲笑了笑,並不接話。

  一側的風清宛卻是垂了眉眼,幾不可見的挑了挑唇角。暗忖:不知道裴修遠知曉了兄長的評價後,會是什麼反應!

  華雲朝風鈺晨使了個眼色,風鈺晨順了華雲的目光看去,在對上風清宛含笑的臉時,不由便似被雷劈過了一樣,怔了許久,沒回神!

  「宛娘,你……」

  風清宛連忙斂了笑,對風鈺晨道:「我是覺得哥哥說得很是有理,可不是道貌岸然麼!」

  另一側,正在問著青城話的裴修遠冷不丁的便打了幾個哈欠。

  「少爺,定是大奶奶在惦記你,你這一小會都打了多少合欠了!」青城討好的道。

  裴修遠輕聲一「嗤」,他可不認為風清宛會好心「惦記」他,只要她不暗地裡咒詛他就好了!

  「別打岔,繼續往下說。」

  「哎,」青城應了一聲,繼續道:「外面的人都說是辰王害死了皇貴妃,皇帝才會對辰王一昔生怒。」

  「那皇貴妃到底是怎麼死的?」裴修遠看了青城道:「辰王是皇貴妃唯一的兒子,他怎麼可能會害死自己的娘?再說了,愛屋及烏,皇貴妃沒了,皇帝應該越發的愛惜辰王才是,怎麼就反而不待見了。」

  「哎呀喂,」青城翻了個白眼看了裴修遠道:「我的少爺啊,你難道不知道這皇宮素來是母憑子貴,子憑母尊的?當年皇貴妃一舉得子,辰王爺又天姿聰穎,皇帝那是千寵萬愛啊!到得皇貴妃一死,又有了端王爺,那端王爺與辰王可是不分仲伯,再說一個有娘,一個沒娘,你還指望著後宮佳麗三千的皇帝惦記著一個死人不成?」

  裴修遠無語的看向碟碟不休的青城,他怎麼從前就不知道,這青城竟有一張這麼能說的嘴呢!

  「你能不能說正經的?」

  青城一怔,不解的看向裴修遠,他怎麼說的不正經了?說的不是爺您問的麼?您要我說正經點,那您就問得正經點啊!

  「笨死了。」裴修遠嫌棄的看了青城,撇了撇嘴道:「我想知道的是皇貴妃到底是怎麼死的!」

  青城瞬間垮了臉。

  「怎麼……」裴修遠好笑的看了他,「不知道了。」

  「當然不知道了。」青城理直氣壯的看了裴修遠,「到底怎麼死的,只有皇帝,只有皇貴妃,只有辰王爺知道,外人如何知道?」

  「那傳言呢?」裴修遠挑了眉頭道:「外面沸沸揚揚的傳言又是怎麼說的。」

  「誰知道那是真是假呢!」青城沒好氣的道:「您也知道,傳言有幾句是真的,不過是為了掃了辰王爺的面子罷了!」

  裴修遠忽然就將手裡的花莖扔向青城,惱羞成怒的道:「讓你說你就說,是真是假,爺我自有論斷。」

  青城捂了臉,「爺,打人不打臉的!」

  「你個男人要這麼秀致的臉幹嘛!」裴修遠沒好氣的道:「難不成你還想勾引哪家的奶奶,給人做小白臉去!」

  青城立刻鬆了捂臉的手,大義凌然的道:「爺你打吧,可您老一定要將小的臉打得風聲鶴唳、飛沙走石、鬼斧神功!」

  「你再不好好說話,爺就將你這張臉打得你親爹親娘都不認識!」裴修遠咬牙切齒的道。

  青城當即便垂了眉眼,斂了臉上的玩笑,一本正經的道:「傳言很多,但有一條卻是最接近事實。」

  「哦?」裴修遠看向青城。

  青城清了清喉嚨,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有說是皇貴妃看上了左相王維之家的女兒,央了皇帝向王維之提親。不想,王維之卻推說她家女兒早已跟蕭皇后的娘家侄兒訂了親,拒絕了皇帝的提親。這也沒什麼,皇帝礙著皇后,到沒說什麼。不想那王維之家的女兒卻一根白綾了結了自己。」

  還有這樣的事!

  裴修遠驚怔的看了青城,良久才道:「好端端的那王家小姐幹嘛要尋死?」

  「誰知道呢!」青城撇了撇嘴道:「有人說是王家小姐擔心父親拒了皇親遭了皇貴妃的恨,怕為家族帶來禍害,乾脆一死了之。也有人說是王家小姐本與辰王爺情投意合,是皇后指使王丞相拒了皇貴妃。」

  裴修遠點了點頭,這兩點傳言到是與事實出入很是有些關聯!確實如青城所說,最是靠譜。

  「那,怎的又跟皇貴妃的死扯上了呢?」

  「王家小姐一死,王丞相便要辭官歸隱。朝中有文臣死諫,說是一切禍害皆因辰王所起,若不懲戒辰王,何以安撫天下人的心!皇貴妃向皇帝求情,說是一切都是她主意,在乾寧殿外跪了一夜,那夜大雨傾盆,皇貴妃很快便病了,一個月後病重不治,死了。」

  裴修遠半響說不出一句話!

  只因,便是他這個外人也能一眼便看出這其間的諸多謀劃,他便不信那些以謀以鬥出名的人會看不出!但事實卻是,皇貴妃死了,辰王被雪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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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3 01:29:18
58公主

  傳奇裡的陰謀受害者,辰王燕蕭,此刻正在他辰王府獅虎堂眉目舒展的坐著。

  在他的下首,坐著的是一個國字臉,膚色微黑,目光堅毅,坐姿如松的中年男子。男子,此刻端了手裡定窯出的茶盞,輕輕的啜了口茶,稍傾抬頭對燕蕭道:「好茶。」

  燕蕭如雕似刻的五官便有一抹淡淡的溫和,如寒星般的眸子微揚,看向男子道:「是福建觀察使送來的鐵觀音,你若是喜歡稍後帶些回去。」

  「如此屬下謝過王爺。」男子放了茶盞對燕蕭抱了抱拳,未幾,垂眸一笑道:「內子自幼長於福建,很是懷念這種家鄉的東西。」

  燕蕭笑了笑,「杜大人與夫人佳麗情深讓人羨慕啊!」

  杜然正待謙虛幾句,不想燕蕭卻是擺了擺手,斂了臉上的笑,沉聲道:「若是照你這般說,父皇已多日未出乾寧殿,送進的膳食也大都沒有動用,你覺得可能會是什麼情況?」

  「回王爺的話,太醫署以林醫令為首的太醫們盡數不得離宮,隨時候遣。尚藥司秦司醫也得皇后娘娘令全力配合太醫院日夜煎藥熬湯,眼下,泰王殿下已在御前侍奉多日,久不曾回府!」

  燕蕭點了點頭,點漆似的眸子裡便有了淡淡的寒光。

  「除泰王之外,還有哪個皇子在御前盡孝?」

  杜然略一沉吟後,輕聲道:「四皇子瑞王爺也曾入宮侍疾,但並不留宿。」

  他當然不能留宿,他要是留下,誰在外面聯絡那些朝中重臣呢!燕蕭唇角微翹,眉宇間便有了一抹似笑非笑的涼意。

  門外響起鶴羽的聲音,「王爺,宮裡來人了。」

  杜然立刻起身,抱拳對燕蕭道:「王爺,小的告退。」

  燕蕭微微頜首,對外吩咐道:「紅栴將適才杜大人喝的鐵觀音包些讓他帶回去。」

  「是,王爺。」一道似黃鶯出谷的聲音響起。

  杜然才走出書房,迎面便走上來著一襲銀朱紅宮裝的侍女,細雲錦廣綾合歡長衣襯得她嬌小的身量如一抹緋紅的雲霞,燦然生光,光潔飽滿的額頭在夜色下映出一片淡白瑩潤的光。杜然心中一驚。

  常出入內庭的他,所見姝色妍麗者不知凡己,但似眼前女子般如此殊色卻又少之又少!便在杜然惶然垂眸時,耳邊響起紅栴清脆似銀珠落玉盤的聲音,「大人,請。」

  一雙素白的手捧了一個纏枝蓮花的小瓷罐伸到眼前,杜然連忙屏息凝氣取了眼前的罐子,輕、輕說了句,「有勞姑娘。」

  紅栴笑了笑,屈膝一福,退了下去。

  杜然不敢多留,回身朝書房的方向長長一揖,便由著候立在外的宮人帶了下去。

  行不多遠,幽靜的王府小道間,隱約便有一盞紅燈籠朝他這邊相對而來。杜然微微的瞇了眸子朝遠處看去,隱約可見是一白一黑兩抹嬌俏的身影。

  「大人,這邊請。」耳邊響起宮人壓低的嗓音。

  杜然恍然回神,連忙斂了心神跟著引路的宮人走上另一條小徑,待他再悄然的回眸去看時,那兩抹身影已然不見,似乎剛才的遇見只是他的幻覺。

  獅虎堂外,著月白宮裝的如容眉眼輕垂福了一福後方退下,走至階沿之上,對著裡面斜斜依了白虎皮鋪著的主位之上,正閉目沉思的如神邸般的男子,輕聲道:「王爺,人到了。」

  「請進來吧。」

  「是。」

  如容退下,走至以一襲黑色鶴氅遮去容顏的分不出男女之身的人身邊,屈膝一福,「大人請。」

  身影頓了頓,下一刻便身形微動,款款走上台階。

  如容眉眼微垂跟了上前,待那人入了內,上前輕輕的帶起了書房的門,然後退離五步,如雕塑般立在了階沿之下。

  夜,月涼如水。

  辰王府偌大的花園,花香沁人,一池睡蓮在月光下散發著白白瀅瀅的光。不時的有蛙鳴飛鳥掠影,這樣的靜謚的夜,卻無端的讓人感覺著某種肅殺的凌歷。

  書房內,來人素手輕移,將兜住頭部的鶴氅取下,露出一張姿容端莊的臉,續而對著首案之上眉目如畫的男子,屈膝一福,輕聲道:「陸琳見過王爺。」

  燕蕭微閉的眸子緩緩睜開,目光掠過微微屈膝的女官,稍傾,唇角微綻,淡淡笑道:「陸尚宮免禮。」

  陸琳應了聲是,便直身立起,但眉眼仍然微垂,並不曾朝首案之上的燕蕭多看一眼。

  「讓你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回王爺的話,找到了。」

  燕蕭身子微傾,目光陡然一歷,似寶石躍出水面一般,光華瞬間猛綻。

  案席之下一直低眉垂眼的陸琳儘管始終不曾與他對視,但此刻,卻也被投注在身上的那道銳利灼灼的目光給看得如同芒刺在背,強壓了心頭的無措與惶惶,努力的站直了身子。

  「你知道該怎麼做。」

  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的語句,就如同說一句,你今天的衣服不錯,髮型也不錯一樣!偏生陸琳給出的回答也如同一轍。

  「是,奴婢知道。」

  「好,下去吧。」

  「奴婢告退。」

  陸琳再次屈膝一福,素手輕抬將鶴氅重新翻起,遮去了整個容顏,續而轉身打開虛掩的房門,蓮步輕移,朝著候立在階沿之下的如容走去。

  姿態優美斜依臥榻的辰王燕蕭,在目送著陸琳砌底消失在眼前時,微微的抬了抬手,隨著他的手微抬,適才陸琳離開時打開的房門,便被緩緩的關上。

  「查出郭離為何進京了沒?」

  黑暗中一道幽幽涼涼不似人聲的聲音響起。

  「皇后有意將永泰公主嫁給郭離之子!」

  「永泰?」燕蕭略一沉吟,稍傾略帶嘲諷的道:「那丫頭不是看上了吏部尚書之子,裴修遠了嗎?」

  「不錯,永泰公主這幾日正哭著吵著要見皇上,皇后娘娘下令禁了她的足!」

  燕蕭臉上的笑意便越發的濃了,然眉眼之間的冷意也愈甚。

  「幫她一把吧,好好的一個如花似玉金枝玉葉的公主,怎麼能嫁給郭離那個愚鈍不堪蠢笨如牛的兒子?」

  「是。」

  屋子裡再度靜了下來。

  燕蕭朝著週遭靜謚的虛空擺了擺手,似有風拂花葉的聲音響起,下一刻,便一切又靜止下來。這個時候燕蕭才起身,朝東邊的窗扇走了過去。

  月光如圓盤懸於天邊,週遭烏雲翻滾,似要掩其風華,卻總是會被它的光潔而驅散!

  眼前驀的便浮現一張蒼白的臉,一對似沉寂似萬年寒潭般的眸子,此刻乍一想起,竟似這皎皎月華也比它不過!

  「微波,風丞相家的大公子最近有什麼動作?」

  屋簷下一道似矯龍般的身影急躍而出,落在窗門之下。

  微波抱拳對屋內之人,輕聲回道:「王爺,風大公子近日動用了一筆頗大的銀兩。」

  「哦?」

  「還有風丞相的次子在靈州回京的途中遇上一股悍匪,二公子在銀兩被劫一空的情況下,還被那些悍匪廢了雙手。」略頓了頓,不無惋惜的道:「可惜了,據說這二公子不僅文章做的好,便是制藝也很是精湛呢!」

  燕蕭撩了微波一眼,淡淡的道:「確實可惜了,風丞相必不會善罷甘休吧?」

  微波立刻回道:「眼下消息還沒送進京,想來,再過幾天,風丞相便會知道了。」

  燕蕭點了點頭,沒有再往下說。

  「傅太尉那邊如何了?」

  「一直使人盯著,眼下還看不出什麼變化來。」

  「讓人盯緊了。」

  「是。」

  燕蕭擺了擺手,微波再次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而便在這時,天邊的那輪明月也漸漸移進了雲層。

  天地之間,便成了短暫的灰濛濛景像。

  在這片暗夜裡,亦有人夜不成寐。此刻正如困獸般嘶嚎!

  「賤婢,你敢鎖著本公主,待本公主出去了,第一個便要你的命!」

  「你們都是死人啊,給我砸,把這門都給我砸了!」

  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的永泰公主指著屋子裡瑟瑟顫抖的小宮女,怒聲道:「你們不想死的,都給我使出力氣來!」

  小宮女們個個垂了眉眼,身子顫動的如同被風吹落的樹葉。

  屋外得了皇后娘娘吩咐的宮女,壯了膽子上前道:「公主,娘娘之前的話您也聽到了,非是奴婢等人不尊公主,請公主饒了奴婢們一命吧!」

  話落,屋外響起齊齊的一道聲音,「公主饒命啊!」

  「放屁!我饒過你們,誰來饒過我!」形如瘋顛的永泰公主一把拂去了屋裡桌上的茶具,嘶聲道:「我不要嫁給那個野蠻子,我不要去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我寧可死,我也不嫁!」

  便在永泰公主喊出「死」的那一刻,她忽的眼前一亮,一個主意在心底閃過。下一刻,她似脫力般猛的趴在空空的紅木桌上放聲痛哭,邊哭,邊喊著「父皇,母后……」

  屋裡的宮人不敢上前,只遠遠的圍著。只因早前有膽大的上前相勸,都被這公主拳打腳踢的打了下來,有幾個更是被公主手上尖利的護甲給劃得鮮血直流。

  「父皇,母后,您們為什麼要這樣逼我!」永泰發出一聲嘶喊,下一刻,猛的站了起來,目光怔怔的道:「不、不行,我不能就這樣認命。我死也不會這樣認命的!」

  「公主……」

  不待宮人反應過來,永泰公主已經是腳步一跺,對著一側的柱子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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