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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ae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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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希行] 名門醫女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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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20:20: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九章 樂業

    鵲枝敲響齊悅的家門時,齊悅正在吃早飯。

    看到鵲枝來,齊悅很高興,阿好則哼了聲,扭過頭不理會。

    當初謝老夫人本來是要把齊悅原本的用的大丫頭都給過來,但鵲枝卻不肯走,不僅沒走,反而不知怎麼花言巧語的哄的謝氏竟然把她留在世子院子裡。

    “還好意思上門,別耽誤了你鵲枝大姐的前程。”阿好哼聲說道。

    鵲枝面色微微尷尬,但並沒有不安。

    齊悅也沒覺得如何,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嘛。

    “你怎麼來了?吃過沒?”她笑問道。

    “奴婢還沒來看過少夫人,今日正好得空出門,就跑來看一看,也好安心。”鵲枝施禮說道,目光掃過齊悅的飯桌。

    桌上擺著兩碟菜,一盤子炸果子再有一碗粥,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在環視下屋子,桌椅板凳擺設乾淨整潔,只是怎麼看都極其簡單。

    一切的一切跟侯府相比果然是天上地下。

    鵲枝不由再次慶幸自己當時沒跟來。

    “謝謝你有心了。”齊悅笑道,請她吃。

    “不了,我也不敢久留,知道少夫人好,我就安心了。”鵲枝忙笑道。

    “師父師父。”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伴著急急的呼聲。

    齊悅三口兩口嚥下粥。

    “是胡三。”她說道。

    元寶已經打開了門。

    “師父,師父讓你快去,有個重症床創傷,師父懷疑是內出血。”胡三喘氣說道。

    “阿好,你送鵲枝。”齊悅說道,自己利索的起身,就跑了出去。

    阿如跟著就去了。

    “少夫人不用..”鵲枝忙說道,再看院子裡已經沒人了。

    “鵲枝大姐走吧。”阿好不咸不淡的說道。

    “我留在家裡,是想世子爺將來看到我也能記得少夫人。這樣世子爺也忘不了少夫人…”鵲枝笑著低聲說道。

    阿好冷笑一聲打斷她。

    “走吧,你自己惦記著吧,我們是不稀罕了。”她說道。

    鵲枝微微紅了臉。

    “人往高處走,又有什麼錯。”她說道。

    “沒錯,但是來笑我們往低處走的就錯了。”阿好回道,一面打開門,“再說,誰過得好還說不定呢。”

    哎呦我的天。鵲枝看著她想笑又不敢笑,最終什麼也沒說走了。

    千金堂裡,齊悅查看傷者,而傷者四周的家屬也在查看她。

    看著齊悅掀開蓋在傷者身上最後一個遮羞單子,男人們再也看不下去了。

    “哎哎哎,你這女人幹什麼?”粗漢子們都忍不住喊道。

    “我在檢查,我是大夫,別擔心。”齊悅說道,“我姓齊,是千金堂的大夫。你們不信,可以上街打聽一下。”

    男人們將信將疑。看著齊悅接著檢查。

    “…頭部上,前胸的傷最重,送來時,已經昏迷,我首先進行了止血,護腦,但現在看來情況還是不好。根據脈相,是傷及五臟六腑了。”劉普成說道。

    齊悅點頭,看著張同遞上的病人診斷。一面接過阿如遞來聽診器。

    “…循環呼吸系統沒有異常。”她聽診後,摘下說道,“左胸腔有積液。”

    劉普成得到確定,點了點頭。

    “病人一直沒有甦醒?”齊悅看向傷者。

    劉普成點點頭。

    “失血過多以及顱腦損傷,確實會昏迷,昨夜接診,是按頭部傷重點診治的,灌了疏風理氣湯,但還是沒醒來,然後我又進行了脈診,才發現是內臟問題。”他說道。

    齊悅皺眉,她的視線落在傷者的身上,ct啊ct,一到這時候真是想念的抓心撓肺啊…

    她伸手抓了抓頭。

    “老師,把他弄醒。”她說道,“問診和按診確定病位。”

    劉普成點點頭,取過金針,開始在傷者素s、百會、神闕等穴運針,之後張同拿來了艾灸。

    這時候齊悅就幫不上忙了,她認真的看,不得不說,中醫的抗休克效果真厲害。

    一炷香的時間,傷者悠悠醒過來,醒來便發出一聲聲的呻吟,身子也縮了起來。

    “好漢。”齊悅喊道,一面讓弟子們按住他的手腳,“你聽到我說話沒?”

    這一聲好漢讓傷者看向她,齊悅伸手在他面前晃。

    “好漢,我是大夫,我現在要給你診治,你要告訴我哪裡痛。”她大聲說道,一面說話,伸手就開始沿著脖頸按下去。

    “老子不痛…”好漢咬牙說道。

    齊悅一臉黑線,她說好漢可不是這個意思。

    “痛就是痛,痛不是什麼丟人的事,那些不知道痛的只是死人。”她大聲說道,手上力氣加大。

    傷者終於發出一聲哀嚎。

    “痛,這裡痛…”

    “這裡呢?”

    “痛…”

    看著男人不斷加大的痛呼,以及渾身冒汗,四周的男人都紅了眼。

    “餵,你這女人…”其中一個忍不住說道。

    話沒說完被劉普成攔住。

    “你們的這位大哥傷在五臟六腑,因為看不到,所以必須要知道到底哪裡受傷,人的身體不會說謊,只能這樣來找到最重的傷情部位。”他說道。

    男人們便不再說話了。

    這邊齊悅又是問又是按,終於探查完了,但卻出了一頭的汗,沉吟半晌無語。

    屋子裡所有人都看著她。

    “我懷疑是縱膈血腫..”她喃喃說道,眉頭緊鎖,看著男人胸口的傷口。

    那是什麼?

    屋子裡的人看著她不解。

    講課用的木板被推過來,齊悅拿起炭條,快速的在上面勾畫出一個人形解剖圖。

    “這裡,就是縱膈..”她用炭條重重的圈住,指給眾人看。

    傷者的家屬大眼瞪小眼,看著那完全看不懂的圖,那是什麼?

    齊悅伸手扯過胡三,在胡三的身上再次指點。

    “….其間有心臟及出入心臟的大血管、食管、氣管、胸腺、神經及淋巴組織等…”她說道,逐一的給眾人指出來。 “而現在,病人這個地方因為外傷導致其內淤血,出現血腫,如果不及時消除血腫,將會縱膈感染,最終循環器官衰竭而亡。”

    男人們聽得依舊稀里糊塗。

    “可是,別的大夫說了,我們大哥就是頭部傷的厲害。你怎麼說是是縱…什麼的?”其中一個瞪眼問道。

    “別的大夫?”齊悅笑了笑,“那你們幹嘛不讓別的大夫治?”

    這話問​​的男人們一愣。

    “既然你找到這裡,那就是聽我的,這時候說別的大夫的診斷,來否認我的診斷,不太合適吧?”齊悅再次說道。

    這女人的脾氣可不怎麼好啊,男人們心內說道。

    “那要怎麼治?”劉普成問道。

    齊悅眉頭緊鎖。

    “開胸。”她說道,一面伸手在自己身前做個劃開的動作,“劈開胸骨,消除血腫。縫合出血部位。”

    劈開..胸骨…

    對於見識過開腹的千金堂的人來說,這個沒什麼驚訝的。更何況,劉普成心裡已經確定肯定要打開看內髒了。

    但傷者家屬卻是頭一次聽說,都瞪大眼,開什麼玩笑!

    “那樣人還能活嗎?”他們紛紛叫起來。

    “廢話!”齊悅蓋過他們的聲音喝道,“我這裡是醫館,不是屠宰場!自然是救人不是殺人!”

    這個女人的脾氣還真是…

    “那開胸就能治好嗎?”一個男人問道。

    “不能保證。”齊悅說道。

    現場再一次嘩然。

    “這次手術,跟開腹不一樣。我缺少器械,而且…”齊悅咬了咬下唇。

    “還是因為藥?”劉普成問道。

    齊悅搖搖頭。

    “開胸的器械跟開腹不一樣,肋骨剪、牽開器…我都沒有。更重要的是沒有ct,我看不到胸部增強ct圖像,我無法確定病情到​​底如何,縱膈血腫情況很複雜,實在是…”她攥緊了手裡的炭條,沒有再說下去。

    救還是不救?

    屋子里安靜下來。

    “如果不開胸,我大哥會怎麼樣?”一個男人開口問道。

    “會死。”齊悅說道。

    男人們你看我我看你聚在一起商量,而這邊胡三忍不住湊過來。

    “師父,我們千金堂剛擴大經營,萬一出了事,那這名聲…”他低聲說道。

    如今已經沒有定西候府在背後當大樹了,萬一出點事,可怎麼辦?

    他不說這個,齊悅還在猶豫,聽他說了這個,她反而豁然開朗。

    “雖然我不一定能救得了他的性命,但是,與其眼睜睜看著他死去,不如讓我試試。”她站直了身子,看著這些人說道。

    胡三愣住了,他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吧…

    原本要說什麼的劉普成不再說話了,看著齊悅微微點頭,眉眼間滿是欣慰。

    男人們看向這女人,這女人的面容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漂亮,但除了漂亮,更多是神采,那種自信的神采。

    “好!”他們最終點頭,一咬牙說道。

    “那麼請簽了手術同意書。”齊悅說道。

    胡三立刻拿出一張紙過去了。

    男人們你看我我看你。

    “我們不識字。”其中一個說道,“這上面寫的什麼?”

    “這上面寫的病情告知,以及手術風險,就是我已經告訴你們的那些,萬一病人有不測,我們要免責。”齊悅說道。

    “好。”為首的男人伸出手,在胡三拿著的硃砂沾了,按了手印。

    “準備進行緊急開胸手術,手術目的除去血腫。”齊悅將手裡的炭條放下,看著大家說道。

    “是。”弟子們齊聲答道。

    千金堂裡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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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20:21: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章 挑撥

各種必需的湯藥熬製起來,手術室也開始消毒。

日常用於講課的屋子被當做大夫辦公室,此時齊悅挑選出的手術人員都站在這裡,除了棺材仔。

麻醉劉普成,器械阿如張同胡三,這三人還兼任第二第三助手,至於第一助手,則非棺材仔不可。

這一次的手術不同於以前,大面積的開胸,對於弟子們來說,還是很大的刺激,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這個常與死人相伴的棺材仔了。

“但是最重要的問題還有一個。”齊悅說道,“那就是輸血,這次開胸雖然還不知道出血量,但輸血肯定是不可避免的,我現在沒有驗血紙,那麼只有一個辦法了,就是自體輸血。”

“自體輸血?”劉普成問道,“是自己的血輸給自己?”

“沒錯,原本這種輸血是需要稀釋的,但是,體外循環血液回收機..這些東西…”齊悅說道,嘆了口氣。

  這些東西都沒有…

“那就只有豁出去了,開胸之後,我會結紮動脈,讓他的血重新流入循環血內,再用虹吸吸取內出血,靜脈注射輸回…”齊悅說道,一面用炭條在黑板上寫寫畫畫,“這樣,也許能避免失血性休克了。”

  這個劉普成他們也不懂。

“小齊,你不要怕,我們當大夫的,只要問心無愧,就無所畏懼。”他含笑說道。

  齊悅點點頭。

“老師我沒有害怕。”她亦是含笑說道,“我只是想要做到最好。”

  她說完,放下手裡的炭條。

“老師,小棺來了,你給他講解一下今天的手術。”她說道.

  劉普成點點頭說聲好。

“那麼大家準備吧。”齊悅拍拍手,“胡三跟我走,我們去找工具。”

  齊悅和胡三奔出千金堂時。一輛馬車正向永慶府駛來。

“果真如此?”安老大夫神情凝重問道。

“是的,父親,城外都傳遍了,那肯定是假不了了。”安小大夫說道,一面帶著難掩的激動,“那個女人無婦德,定西候府早該…”

他的話沒說完,安老大夫拿起一旁的拐杖給了他一下。

“滾出去,再對師祖不敬,我禁你行醫!”他沉聲喝道。

  師祖!安小大夫雖然心內憤憤。但還知道父親有些事是說到做到的,當下不敢說話坐了出去。

棺材仔趕過來時,與進門的齊悅正好碰頭。

“你來了。太好了,快去,我們要開會在討論下手術。”齊悅直接開口說道。

  棺材仔的視線落在她的手裡。

  鑿子鋸子鐵鉗子鐵絲….

“都拿去煮了。”齊悅將東西一股腦的交給兩個弟子。

這兩個弟子臉色發白的抱著去了。

屋子裡,原本寫滿的黑板還擺著,劉普成引著棺材仔逐一看過去。這邊齊悅又拿起炭條,開始講解。

“…這次手術我採用的是胸骨正中切口,切開皮膚…”她說道,一面在胸口剖析圖上上做出標示,“…自上而下鋸開胸骨…”

聽到這裡,胡三等人忍不住啊了一聲。伸手掩住嘴。

  “那.那..”他結結巴巴的開口。

“這個方案對胸膜腔阻止損傷小,手術顯露好。”齊悅說道,沒有理會胡三。接著講解,“然後我會探查縱膈胸腺直到找到血腫,清除,縫合出血點…”

棺材仔認真的盯著她的手筆,眼睛閃閃發亮。

  以前只是看死人。終於有機會看活人了….

  活人剖開啊….

  這真是太刺激了….

“消除血腫之後,我會用鐵絲固定胸骨。然後採用次全層連續縫合…”齊悅接著說道,一面在黑板上快速的寫寫畫畫。

劉普成等人聽得停止了呼吸,手術還沒開始,但光聽齊悅將來,就覺得渾身汗毛倒豎。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技藝啊,天啊,這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

講解完要講解的,讓大家對手術有了初步的認識,齊悅放下手裡的炭條,深吸一口氣。

“那麼,我們開始吧。”她說道。

  “是。”劉普成等人齊聲答道。

他們說著話走出教室,開始往消毒室走去,蹲在院裡的病人家屬看到了。

“餵,餵!”他們頓時大聲喊道,伸手指著棺材仔,“這晦氣人進來做什麼?”

  棺材仔停下腳。

“他是我助手。”齊悅說道,“這次手術能不能成功全看他了。”

這話說得那幾個男人都瞪大眼,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著齊悅拉著棺材仔進去了。

“三哥。”一個男人回過神,看著為首的男人說道,“這事行不行啊,怎麼看起來這裡的行事都怪怪的?”

被喚作三哥的男人低頭看了眼手裡的那張紙,也就是齊悅讓他簽署的什麼手術告知書。

“栓子,你拿著這個,去街上找個人看看,到底寫的什麼。”他低聲說道。

栓子應聲是,接過那張紙出去了,千金堂裡弟子們忙碌沒人注意,再說,這手術也是要家屬迴避,出來後直接進重症監護室,家屬也是不允許進的,這些人在不在這裡,倒也無所謂。

栓子出了門,也不知道該問誰,但他腦子靈活,知道如果在千金堂附近問,說不定這些人會和千金堂串通,不會告訴他實話,於是他便徑直走了出去。

走出東街沒多遠,正好看到一個藥舖,既然都是醫者,那麼內行肯定懂內行,栓子抬腳進去了。

他拉住一個小伙計,將文書遞給他。

“小兄弟,你給我念念上面寫的什麼?”他說道。

小伙計一看這人既不是抓藥又不是問診,哪裡理他。

“我忙著呢,要看文書,去街上找文書去。”他不耐煩的說道,伸手往外指了指。

“讓你看你就看!怎麼醫者相護啊!”栓子哪裡會有好脾氣,頓時瞪眼喝道。 “快給我看這千金堂寫的什麼?”

小伙計被嚇的一個哆嗦,這也引得四周的人注意,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走過來,從栓子手裡接過這張紙。

“你說這是千金堂給你寫的?”他問道。

小伙計喊了聲掌櫃的,中年人沖他擺擺手,小伙計忙跑開了。

栓子打量這人一眼,見他穿戴,知道是這藥舖的掌櫃,便點頭把事情說了。

中年人已經看完了這張文書,面上露出驚訝又不屑的笑。

“真是荒唐。哪能讓人簽這種生死文書。”他搖頭說道。

  一見他搖頭,栓子頓時慌了。

  “寫的什麼?”他忙忙問道。

“這上寫的意思是,你們的親人交予他們。生死有命,與他們千金堂無關,這怎麼能無關呢?治病救人,治好了有關,治不好就無關了?真是….。”中年人抖著紙一臉不滿的說道。一面看栓子,見這男人帶著一股了蠻氣,不由嘴邊浮起一絲笑,“你的家人在千金堂救治?”

栓子點頭,忙將事情從頭到尾的說了,甚至包括第一個大夫的話。

  中年人眼睛瞇起來。待聽到栓子說棺材仔也來了,他猛地瞪大眼。

“什麼?”他驚呼道,但旋即又停下。點了點頭,“果然果然..”

  卻又不說話了。

這一聲驚叫幾聲果然,讓栓子更加慌了。

  “掌櫃的,怎麼了?”他問道。

中年人搖頭嘆息,帶著幾分憐憫看著他。

“年輕人。回去準備後事吧。”他低聲說道。

  栓子頓時呆了。

“可是,可是那大夫說有幾分治好的把握..”他喊道。

  中年人神秘一笑。看了看外邊,拉著這栓子走近牆角,壓低聲音。

“傻小子,你知道棺材仔是做什麼的嗎?”他低聲說道。

  “看義莊的。”栓子答道。

“除此之外,他還乾些別的。”中年人壓低聲音,“這個,只有我們當大夫的知道,他還玩人的屍體,用刀子割開,查看內臟…”

栓子頓時瞪大了眼,一口氣沒上來。

“這個我們也不瞞你了,好些大夫都會去他那裡買屍體,通過研究屍體查看內臟來練習醫術,我看你是習武之人,那麼你知道武藝怎麼才能精進嗎?”中年人接著低聲說道。

  栓子點點頭。

  “多練..”他呆呆說道。

“沒錯。”中年人拍了下他的肩頭,看他的視線同情又哀憐,“千金堂的能給人開腹,你覺得是怎麼練出來的?”

栓子呆呆的立在原地,然後發出一聲嚎叫,轉身衝了出去。

這聲嚎叫嚇得中年人也抖了抖,但很快恢復了,露出高興的笑。

他伸手從袖口裡摸出一封信,晃了晃又帶著幾分得意塞回去。

“有熱鬧瞧嘍。”他自言自語,然後哼著小曲晃悠悠的走開了。

而此時的千金堂裡,手術人員消毒完畢邁進手術室。

這是大家第二次踏入,但緊張依舊,畢竟上一次是小孩子口鼻部位,這一次可是成年人,而且還是胸口,光看著擺在架子上的錘子剪子鋸就夠嚇人的。

  “麻醉完畢。”劉普成說道。

齊悅點點頭,站到了自己的位置,看她站好,棺材仔也站了過去,上一次他已經被交待過自己的位置,阿如推動器械,張同胡三抖開單子用夾子固定。

“現在進行緊急開胸手術,準備開胸。”齊悅說道,一面伸手。

阿如將手術刀準確的放到她手裡。

齊悅執刀,從胸正中加左頸橫切口,血漸漸的滲了出來,棺材仔夾起紗布擦拭。

  手術室內只聽急促的呼吸聲。

手術室外,弟子們也在觀測,當看到齊悅拿起鋸子在病人的胸口開始鋸動時,所有人都閉上眼,膽小的死死的用手掩住嘴,避免叫聲出來。

旁邊胡三張同已經到了極限,一個勉強牽拉,一個則手腳發抖,手術記錄紙上的字不斷的變形。

“血液回收了。”劉普成拿過從虹吸中流出的血,阿如接過瓷瓶,放在架子上,旁邊是已經準備好的注射器,針頭,以及那僅存的原本是一根如今已經成了三根的塑膠管。

“縱膈張力很高…”齊悅說道,以便胡三記錄。

  棺材仔認真的看著打開的胸腔。

  “這裡有淤血!”他說道。

  齊悅點點頭。

“這是胸腺,這是縱膈..血腫從上縱隔向下..”齊悅說道,一面手逐一摸過,“..累及雙側縱膈胸膜…這是左無名靜脈…後側…”

  她說著,猛地停下手。

“找到了,血腫在這裡。”她高興的喊道,將手伸出來,“現在切開切開纖維包膜,消除血凝塊…”

阿如遞上手術刀,齊悅伸了進去,血就在此時猛地湧出來,鮮紅刺目,瞬時充滿視線。

  “啊!”

驚叫聲頓時在室內響起,就連站得近的棺材仔也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呼。

  不是靜脈出血,是動脈!

齊悅瞬時腦子轟的一聲,汗毛倒豎,後背一層冷汗唰的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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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難逃

    手術室里頓時亂了套,看著噴出來的血,胡三很乾脆的眼一黑暈了過去,張同渾身哆嗦,雖然沒有暈倒,但也跟暈過去沒區別。

    “齊悅!”棺材仔喊道​​,伸手就要去按住。

    這一聲齊悅讓齊悅回過神。

    “紗布!”她喊道。

    那邊的阿如已經完全不能自製了,手扶著器械架子勉強站住。

    棺材仔伸手拿過厚厚的一沓子佈,齊悅開始填充。

    “調整手術床,頭低腳高!”她喊道。

    阿如胡三張同已經靠不上了,棺材仔對這個床不熟悉,聽了便站過去要自己抬起來,劉普成忙伸手過去搖動床位,那活動的床板便慢慢的升高了。

    “鋸子..”齊悅又伸手。

    棺材仔愣了下。

    “要做什麼?”他問道。

    “我要完全劈開胸骨。”齊悅說道。

    棺材仔看著她,露在口罩外的眼瞪大,呼吸更加急促。

    “都這樣還要劈開…。”他顫聲說道。

    “是,這是有大動脈分支破裂出血,沒有體外循環技術,我要馬上找到出血位置縫合…紗布,給我紗布,填塞壓迫止血…..”齊悅說道,一面手下不停,白布一塊一塊的填塞進去,“阿如,輸血!”

    阿如想要應聲是,可是卻抖得發不出聲音。

    棺材仔伸手拿過。

    “怎麼做?”他喊道,看著這從來未見過的器械。

    劉普成邁​​上前,拿過針頭接上管子,刺入傷者靜脈。

    伴著齊悅再次擴大切口,整個手術室似乎變成了屠宰場。

    外邊也亂了套,看到裡面胡三都暈了過去,外邊雖然沒有那麼直觀的看到胸腔血湧,但也嚇得哇哇亂叫。

    原本被勸說在一旁等候的傷者家屬此時也急了。

    “出什麼事了?出什麼事了?”他們喊著就撲上來。

    幾個弟子想要攔住他們,但卻被推開了。

    為首的男人撲在隔扇上,透過空子看進去,正好看到齊悅舉起一把鋸在傷者胸口拉。

    “殺人啊!”男人發出一聲嚎叫,雙手咚的抓住隔扇。

    力量之大,讓整個隔扇都抖了起來。

    幾個弟子們慌忙湧上來阻攔他。

    “這是手術,在手術,不要怕。”他們亂亂的喊道。

    “哥!哥!上當了!”門外栓子衝進來大聲喊道,“人家說了,他們千金堂是騙子,是拿人..人..做什麼練習…練習技術的!”

    這句話和方才男人看到的場面做了印證,男人頓時大怒。

    “砸門!”他喊道,就衝手術室的門衝去。

    咚咚的撞門聲讓手術室裡的人也驚呆了。

    “頂住門,絕對不能讓他們進來。”齊悅喊道。

    劉普成立刻就衝過去死死的頂住門,阿如哆嗦著也想要跑過去,剛邁腳就摔倒了,但硬是爬了過去。

    “不能進,手術結束之前不能進。”劉普成大聲喊道。

    門外怒罵聲撞門聲不斷。

    外邊的弟子們聽到師傅的喊,也都回過神,拼著命撲上來,又是攔又是拉。

    這四個男人力氣大,很快甩到一片弟子,一個男人舉起一把椅子,重重的砸向門。

    張同劉普成阿如死死的抵住。

    對於這一切,齊悅似乎都聽不到,她已經擴開了切口,除去了填塞壓迫白布,開始解剖縱膈局部。

    棺材仔拿著虹吸,將血液不斷的吸出,好讓她視野清楚。

    兩個人的額頭上都是汗,罩衫內的衣裳也都濕透了。

    “找到了!”齊悅發出一聲低呼,“左頸總動脈…血管鉗..”

    她伸手,棺材仔一手拿著虹吸,一手準確的拿過鉗子遞過來。

    “最小的縫線。”齊悅說道,再次伸手。

    針線準確遞過來,她眨著眼,不顧眼睛的澀疼,開始縫補。

    “還是有滲血..”她喃喃說道,再一次伸手。

    棺材仔的線再次遞過來,看著她一次又一次的縫補,時間還有嘈雜聲似乎被隔絕了,這一刻除了耳朵的嗡嗡響,他們什麼也聽不到。

    屋子里沙漏一點點的流淌,已經整整過去三個半時辰了。

    棺材仔從沙漏上收回視線,接著專注的看著齊悅的手,那雙靈巧的手在人體內翻飛。

    安老大夫就是在這種時候停在了千金堂外。

    喧鬧聲幾乎掀翻了整個院子。

    安小大夫聽得後邊的怒罵嚎叫,嚇的臉都白了。

    “父親,千金堂肯定惹上麻煩了,咱們可別進去。”他慌忙說道。

    安小大夫心急如焚。

    “快點推我進去!”他​​一棍子打道。

    安小大夫無法只得推著進去,這一次,沒人理會他們,也沒人給他們鋪設門板,所有的弟子都沖向後院,前堂空無一人。

    外邊街上的人聽到熱鬧也都跑進來,將後堂的門都堵死了,好容易安小大夫才推著父親擠進去。

    院子裡如同餃子開了鍋。

    弟子們東倒西歪,三個兩個四五個的各自和一個壯漢拉扯,或者抱腿或者抱腰,總之不管那壯漢如何大拳頭的亂打,他們死死的不肯鬆手。

    一個壯漢發狂般的嘶吼一聲,蕩開了抓著自己的四個弟子,整個人都撞向屋門。

    安小大夫側頭移開視線。

    “這是怎麼了?”安老大夫大聲的問道,神情焦急。

    “說是殺人呢…”有圍觀的群眾說道。

    這一次屋門被撞開半扇,男人叫著要衝進去,地上的弟子奮力撲上去,死死的抱住男人的腿腳。

    那男人怒吼著踢打,卻摔不開。

    就在這時門被打開了。

    “喊什麼喊,快走開,手術做完了!”劉普成喊道。

    這還是劉普成第一次這麼大聲說道,喧鬧的院子頓時安靜下來,掙扎的打鬧的都看過來。

    什麼?

    “手術做完了,現在是重症監護,所有人不得進入。”劉普成說道。

    他說完轉過身,看裡面。

    “小齊,是在這裡還是移動到隔壁病房…”他說道。

    齊悅正走過來,已經被汗水刺激的發紅的眼看過來。

    “移動..這裡污染太嚴重了….老師..”她帶著疲憊的說道,話音未落,驚呼一聲,上前一把抓住劉普成就扯到一邊。

    “還我哥哥命來!”那大個男人趁著所有人愣神終於掙脫束縛,一步邁過來,大拳頭狠狠的砸過來。

    伴著眾人的驚叫,扯來劉普成的齊悅正面迎上,連喊都沒喊一聲,仰面向後倒去,跌入緊跟在後發出一聲驚呼的棺材仔懷裡暈了過去。

    夜色沉沉下來時,監牢裡變得更加陰沉。

    囚犯的呻吟哀嚎不斷的傳出來,空氣中腥臭的味道讓這裡變得更加難以忍受。

    兩個差役急忙忙的跑著,試圖追上前面急行的少年。

    黃子喬一腳踹開屋門,屋子里四個男人被鐵鍊鎖著吊在樁子上,黃子喬一句話不說抓起一旁的鞭子就劈頭蓋臉的打過去。

    四個男人發出一聲一聲的隱忍的痛呼,但卻沒有一個求饒。

    黃子喬到底年紀小,很快打累了,氣喘吁籲的停下,面前的幾個人已經傷痕累累。

    “齊娘子要是…”黃子喬喘氣喝道,話到嘴邊還是說不出那個詞,他重新抓起鞭子狠狠的抽了一下,“你們就等著剝皮扒骨挫骨揚灰吧!”

    傷痕累累的男人發出一聲冷笑。

    “我們這些低賤,命不值錢,但是從來也沒有白白丟性命的…”他沙啞嗓子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他的話沒說完,黃子喬又是提起鞭子狠抽。

    “你們賤命,賤命,就該去死去死,你們死一千個一萬個也比不了齊娘子一個…”他喊道,狠狠的抽下去,“去死,你們去死,去死!”

    夜色過去,天色濛濛亮,街道上有人碎步跑著,停在千金堂外。

    千金堂門開著,常春蘭淚眼朦朧的扶著門喘息一刻,衝了進去。

    病房裡兩張床上都躺著人,各自有弟子在旁邊查看什麼。

    “….體溫高了…安大夫,這個人體溫高了…”阿如哽咽從病床前轉過頭說道。

    另一張病床前,坐著輪椅的安老大夫聞聲回頭。

    “管他去死!”胡三在一旁惡狠狠說道,“就不該留他,扔出去..”

    安老大夫看來他一眼。

    “那師父豈不是白費了心血?”他說道。

    說這話看向病床上,病床上齊悅安靜的躺著,如果不是頭上夾了兩塊木板做固定,以及額頭上放著的冰袋,誰都以為她只是睡著了。

    安老大夫的眼前不由浮現這女人明媚的一笑,帶著咄咄逼人但卻不讓人覺得厭惡,他的眼睛也不由酸澀一下,伸手摸了自己的腿,當醫者,這種命難道都是注定的麼…..

    他想起自己老妻說的那些話,你們當大夫救人性命,那是再跟閻王爺作對啊,閻王爺怎麼會饒了你們….

    他輕輕的嘆口氣,推動輪椅轉過身。

    “我來瞧瞧。”他說道,向那邊的病床走了過去。

    常春蘭扶著門,哭著軟到在地上,淚眼朦朧的看著病床上齊悅。

    京城的初春的天還帶著寒意,一陣烏雲過後,雨雪交加打了下來,常云成裹著大斗篷跨入兵營,肩頭上已經冰晶一片。

    “四月初一出發。”他說道,對著屋子裡散座的武官說道,“兵部已經定下日子了。”

    “太好了我早就憋的難受了。”一個紅衣武官笑道。

    常云成也微微一笑,只不過這笑意始終未達眼底。

    “世子爺。”門外傳來急呼,“家裡的信鴿到了。”

    信鴿,常云成一怔,旋即猛地掀開簾子出去了。

    接過侍衛地上的信筒,取出小小的捲紙,常云成竟忍不住有些顫抖。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那麼…

    他深吸一口氣打開,頓時面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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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20:21: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二章 所依

    夜色深深的時候,病房里傳出一聲聲呻吟。

    胡三沒好氣的進來。

    “喊什麼喊!哪裡就痛死你了!”他壓低聲吼道。

    病床上的傷者收住呼痛,眼神微微有些迷茫的看著他。

    “你喊什麼喊,怎麼可能不痛?”阿如掀開病人的床單,將消毒湯藥浸泡過的白布仔細的擦拭傷口。

    這自然很痛,但病人硬生生的忍著。

    胡三憤憤的坐在另一張病床前,看著病床上依舊昏迷的齊悅,眼圈再次發紅。

    阿如認真地完成消毒,抬頭看這邊胡三坐著抹淚。

    “小娘子。”病者開口喚道,聲音虛弱。

    阿如看著他。

    “可有哪裡不舒服?”她輕聲問道。

    “我到底怎麼了?”那病人低聲問道,他不能高聲說話,只要用力氣,身子的疼痛就能讓他暈過去,“我記得我死了…”

    “你是死了,有人拿命換你!”胡三再忍不住哽咽吼道。

    “你出去。”阿如喝道。

    胡三嘴顫抖,最終伸手一擦眼淚出去了。

    “小娘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傷者喃喃問道,一面扭頭看,看到那邊病床上躺著的女人,“這是哪裡啊?”

    阿如嘆口氣,沒有回答他,而是查看了他的引流管,看了又不確定,從一旁桌子上翻出一堆紙,認真地翻看一刻,才再次來看。

    男人實在忍不住了發出一聲聲的呻吟。

    “血壓下降了…”阿如面色有些慌亂,看著血壓計顫聲說道,她​​看向一旁床上的齊悅,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下來,“齊....”

    她撲過去,抓著齊悅的胳膊。

    “齊悅,齊悅。”她一聲聲喊道,“你快醒過來。血壓下降了,該怎麼辦?”

    劉普成推著安老大夫進來,看到這情形,眼睛微微發澀。

    “阿如姑娘,現在不要晃動師父。”安老大夫說道。

    阿如立刻鬆開手,靠在床邊哭,哭了一刻,擦淚。

    “那邊。血壓下降了…”她伸手指著傷者說道。

    安老大夫點點頭,劉普成推著他過去了,安老大夫仔細的診脈查看。

    “用些止痛的藥吧。”他說道。

    劉普成應聲是。

    安老大夫又認真地詢問傷者,怎麼痛,哪裡痛。

    “..這裡…”傷者喘氣說道,伸手指著胸口,“好痛,呼吸的時候,痛,痛死了..好像骨頭在動..”

    “摘下了一根肋骨。”劉普成低聲說道。 “胸骨是用鐵絲固定的,會不會..鬆了?”

    什麼?

    傷者聽得傻掉了。什麼?

    安老大夫再次伸手診脈。

    “取帶子,將他胸部再加固定,綁在床上吧。”他說道,“我再開兩服藥,但是如果真的是鬆了…那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只有等…”

    他扭過頭看這邊的齊悅。

    醒來吧,你的診療還沒結束呢。扔下這攤子可怎麼辦…

    劉普成嘆口氣,然後又推著他來到齊悅床前。

    安老大夫診脈,又翻看了眼口鼻。

    “調血府逐瘀湯加減吧。”他說道。 “再加通竅活血湯加減。”

    劉普成點點頭。

    “多虧有您在,要不然…”他低聲說道,聲音依然沙啞。

    安老大夫沒有說什麼,拍了拍他的手。

    二人出去了。

    屋子裡王同業正焦急的等待,看到他們過來,站起來不用問就從二人的神情知道答案,他又坐了回去。

    屋子裡陷入沉默。

    “人呢?為什麼不讓我進?你們走開,我看我兒媳婦憑什麼不讓..”

    外邊傳來嘈雜聲,伴著定西候的大嗓門。

    王同業只覺得怒火一下子被點燃了。

    “常榮!”他一步邁出去,喝道,“誰讓你來的,滾出去!”

    定西候被喝的愣住了,看著王同業,旋即臉色漲紅。

    “你這老東西,你來這里幹什麼?你滾出去才是!”他喝道,想起當初兒媳婦出門,就是這老小子第一個來接的!

    “礙你什麼事!”他憤憤罵道,啐了口。

    王同業站在屋簷下,怒目看著他。

    “你還有臉來!要不是你,她會如此?”他喝道​​,因為氣憤身子發抖。

    這話定西候愛聽,眼睛不由一亮。

    對對,要不是這女人不聽他的話,又怎麼有今日的飛來橫禍。

    看到沒,看到沒,這都是這女人的錯!

    他定西候有情有義大人不記小人過…

    看著定西候的神情,王同業哪裡猜不到他的想法,頓時更加氣憤。

    “滾滾。”他喊道,“打出去打出去。”

    定西候嚇了一跳。

    “你敢!”他瞪眼喝道。

    果然有敢的,胡三第一個抓著條凳就衝過去了。

    定西候有些狼狽的跌出千金堂。

    “你們你們!”他氣得跳腳,看著街上指指點點的人,“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來看她,給她一個回頭的機會,你們胡鬧什麼!”

    王同業跟出來,看著他冷笑。

    “常榮,我告訴你,你沒這個機會了,只要齊娘子醒來,我就下聘她為長孫媳!”他大聲說道。

    此言一出,圍觀的人都愣住了,定西候更是愕然。

    原來這老東西是打的這主意….

    怪不得當初如此維護月娘…

    原來不是看自己的面子,而是早就起了禍心!

    這老東西…

    奪人妻女!不共戴天!

    “老不休的,我告你去!”定西候氣的罵道,伸手指著王同業。

    “告我?你還有臉告我!”王同業呸了聲,“你還是先想想怎麼給皇帝交代吧!回去好好看看折子吧!醒醒吧!蠢貨!”

    門外最終雙方的下人拉開了兩個老者,避免了丟人丟到大街,雙方憤憤離去,千金堂前終於恢復安靜。

    對於外邊這一切鬧劇,千金堂的諸人並沒有理會,他們雖然神情沉重。但都安靜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天色微明的時候,城門外大路上疾馳來一匹馬,伴著一聲嘶鳴,馬兒跪倒在地,口吐白沫再不能起身。

    常云成幾乎在同時躍下馬,腳步未停直沖向城門,急促的腳步聲衝破了街道上濛濛的晨霧。

    “什麼人?”千金堂的門被踹開,早起的弟子發出一聲驚呼。還沒看清,人影就從身邊跑過去。

    阿如剛邁出屋門就被沖到眼前的人嚇了一跳。

    “世子爺?”她不可置信的喊道,看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髮鬢凌亂,鬍子拉碴,面容皺幹,如果不是太過熟悉,都幾乎認不出來。

    常云成沒理會她抬腳就要往屋子裡衝。

    阿如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死死的拖住。

    “世子爺,先消毒。”她喊道。

    已經帶著阿如一腳邁入室內的常云成停下腳,轉身出來了。他看著阿如,張了張嘴。竟然已經發不出聲音。

    阿如的眼淚早已經湧了出去,她轉身引路向消毒室而去。

    安老大夫和劉普成再次踏入病房時,就看到齊悅的床邊坐著常云成,因為得到了囑咐不能動,他只是緊緊的抓著齊悅垂在身側的手。

    “世子爺來了。”安老大夫說道,並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似乎他就本來在此一般。

    常云成沒有理會。視線始終落在那女人的臉上,緊緊握著她的手一動不動。

    “世子爺,你來了正好。我打算用長針。”安老大夫說道。

    常云成這才看向他,卻沒有說話。

    “因為全部刺入腦內,所以很危險,好的話師父會醒來,不好的話,即刻便喪命。”安老大夫說道。

    常云成看著他,依舊沒說話,只是握著齊悅的手更加緊。

    “師父是個孤兒,沒有親人,世子爺與她曾有百年之緣分,倒也可以說是最親近的人了,所以你來做決定吧。”安老大夫說道。

    這句話傳入常云成耳內,他原本遍布紅絲的眼更加的紅起來,將頭埋在齊悅身側一刻。

    “那就快治吧。”他抬起頭,啞聲說道,“這個女人,膽子大的很,又怎麼會怕死。”

    安老大夫看著他,點了點頭。

    雖然已經見過恐怖血腥的開胸開腹,但當看到安老大夫將一根根細長的金針插入齊悅的頭上,阿如還是轉開了視線,身子發抖,咬著手任憑眼淚四流。

    一根又一根,分別七個部位插滿了長針,隨著安老大夫的輕捻,室內安靜無比,連那個備受疼痛折磨的傷者都強忍住,死死的看著這邊。

    一刻鐘後,安老大夫終於捻完了一遍,但並沒有出針。

    “一個時辰後,我再來捻針。”他說道,說完這句話就靠在了輪椅上,顯然筋疲力盡。

    劉普成一句話不說忙推起他出去了。

    夜幕降下來時,屋子里站滿了人,屋子外也沾滿了,所有人焦急緊張的看著依舊毫無動靜的齊悅。

    “如果子時之前還沒醒的話。”安老大夫低聲說道,“就..”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阿如第一個情緒崩潰了,她大哭一聲奔了出去。

    劉普成面色亦是一片慘白,自從事情發生後一直淡定的他終於身子不能自製的抖成一片。

    常云成神情不變,他只是緊緊的抓著齊悅的手。

    “月娘,月娘。”他喃喃說道,靠近齊悅的耳邊,“你這個臭女人,一拳被人打死了,真是太丟人了…”

    夜色深深,屋子里外的人都漸漸的散去了,千金堂的紅燈籠被逐一摘下來。

    黃子喬站在門外,一眼看到被弟子掛上的白燈,頓時急了,上前一腳踹倒。

    “誰讓你掛的!誰讓你掛的!”他喝罵道,將那燈籠扯下來,在腳下狠狠的踩踏。

    屋子裡常云成已經說的嘴唇破裂出血,嗓子也沙啞的不能聽了,但他依舊湊在齊悅耳邊不停的說,說著除了自己別人已經聽不懂的話。

    阿如阿好已經準備好了衣裳,跪在地上,兩個丫頭已經沒了眼淚,這是木然的呆坐著。

    屋子裡只有常云成喃喃的聲音,忽的,常云成的聲音停下了。

    “常云成..”一個細弱的聲音響起。

    阿如阿好猛地坐起身子,不可置信的看向床上。

    “常云成…”齊悅的嘴唇蠕動,發出弱弱的聲音,與此同時垂在身側的手慢慢的攥起。

    阿如大口大口的喘氣,踉蹌著站起來,後退後退。

    “大夫大夫…”她猛地衝出去,撕心裂肺的聲音劃破了夜空,“醒了,醒了..”

    院子外頓時沸騰起來,似乎都向這邊湧來,常云成聽不到那些喧鬧,他緊緊握著齊悅的手,將頭埋在她的肩頭,終於發出一聲似哭又似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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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20:22: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三章 情怯
   
    已經過了子時,千金堂裡卻如同白日一般。

    病床上齊悅依舊閉著眼,方才的呢喃似乎是錯覺。

    “我真的看到了!”阿如哭著說道,不知道是要說服眾人還是要說服自己,“世子爺,你也聽到了是不是?少夫人在喊你的名字。”

    常云成依舊半跪在床邊,緊緊的握著齊悅的手,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是死死看著那個依舊沉睡的女人。

    她在喊自己,她在喊自己,他不會聽錯的。

    他的腦子只重複著這句話。

    這個時候她在喊自己的名字…

    如果,如果沒有離開,今天的事怎麼會發生···

    可是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

    他說過別人欺負她時,他會第一時間出來幫她···

    可是他從來沒做到過,他做的也僅僅是說說。

    他什麼也做不到,什麼也不能給她。

    常云成將頭再次埋在齊悅的身側,身子不可自製的發抖。

    “師父暫時沒事了。”這邊安老大夫終於問診結束了。

    這句話說出來,就連隔壁病床的男人覺得一顆心終於從嘴裡放下了,雖然他的心依舊吊在嗓子眼,那是自從得知自己的胸口被劈開又摘了一根骨頭之後的反應。

    屋子裡的其他人也喜不自禁的發出一聲聲壓抑的歡呼。

    阿如和阿好哭著抱在一起。

    “那她怎麼還不醒?”劉普成是大夫,還能保持冷靜問道。

    暫時沒事,那以後呢?

    劉普成這句話問出來,高興的人們頓時又緊張起來,看向安老大夫。

    阿如阿好抱在一起,流著淚動也不敢動。

    “先吃藥吧。”安老大夫最終只是說道。

    鶴嘴壺取來,劉普成親自灌藥,不知道是因為強灌藥不舒服,還是藥太苦了,昏迷中的齊悅皺起眉頭,頭輕輕的晃動。

    “有反應!真的有反應!”站得近的胡三嗷的一聲叫起來,指著床上齊悅,然後就放聲大哭。

    “師父我對不起你啊,我沒用啊。”他伸手啪啪的打自己的耳光,“我胡三原本就不算個人啊,是我死纏爛打非要喊你當師父,我哪裡配啊,我知道自己不配啊,你卻真的把我當徒弟啊,比親兄弟還親,比親兒子還親…”

    這話聽起來很好笑,但此時此刻沒人笑。

    “那些錢說給我就給我,我要多少就給多少,那些圖紙那些連工匠都驚奇連連的圖紙啊,師父啊,親兒子也沒這麼親的啊,我沒用啊,我什麼都做不了啊,除了惹禍就是添亂,我是爛泥扶不上牆啊,做手術我暈倒,你被人打我暈倒,我還活著幹什麼啊!我活著有什麼用啊!”胡三搥胸頓足幾近癲狂。

    劉普成搖搖頭示意兩個弟子架他出去。

    安老大夫說了病人需要靜養,屋子裡的人這才都依依不捨的退了出去。

    自始至終常云成一直跪在床前,一動不動。

    “世子爺,您去休息一下吧,是不是趕了幾天···”阿如遲疑一下說道。

    常云成沒有理會。

    阿好擦淚端來一杯水。

    “世子爺,那你多少喝點水...”她哽咽說道,“你這樣,少夫人知道心裡也會不安的。”

    讓她不安…

    自己什麼也給不了她,連句好聽話都沒說過,從來都是她讓著自己,哄著自己···

    讓她不安,你常云成還是不是個人…

    常云成抬起頭接過茶杯一口氣喝了。

    “飯。”他乾澀的嗓子終於能吐出字來。

    阿如忙點頭。

    “快去。”她說道。

    阿好忙忙的去了,不多時端了飯菜過來,常云成狼吞虎咽的吃了個乾淨。

    阿如和阿好看著又開始哭。

    這是餓了幾天了啊,從京城到這裡,是不是一路上都沒停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常云成吃過飯,人也精神了一點。

    “你們去歇著吧,我來守著她。”常云成說道。

    阿如和阿好搖頭。

    “你們去吧,你們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守著她護著她,她能指望的只有你們了。”常云成啞聲說道,“能真正照顧她的也只有你們。”

    阿如低頭拭淚,應聲是,又去看了看這邊的病人,按照要求量了體溫看了血壓,又拿過聽診器聽診了心肺。

    病人看著阿如,五大三粗的漢子竟忍不住眼圈發紅。

    “小娘子,你是好漢。”他說道。

    阿如被他說的愣了下。

    “我對不起你們,你們竟然還如此照顧我,你們的娘子如此危急,你竟然還能不忘做這些···”病人啞聲說道,指了指阿如手裡的血壓計聽診器。

    阿如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東西。


    “如說我辛苦...”

    他說著笑起來。

    “我辛苦,我辛苦什麼啊,我能辛苦是我活該,是我榮幸。”他說道,再一次將頭埋在床上,“月娘,我不敢想···”

    旁邊的病人從來沒有這樣期盼自己痛,痛暈過就好了。

    他又是傷心又是難過又是羞愧,恨不得去死,卻偏偏死不了。

    他終於忍不住嗚嗚起來。

    “這位爺,是我害了您夫人,我的命不值錢,我死不足惜。”他哭道。

    常云成猛的站起來了,幾步邁到他這邊,如同一座山威壓罩住這個病床上的男人。

    男人刀裡來刀裡去,什麼陣仗見過但在這個男人面前竟然覺得一瞬間窒息。

    “你的命以前很不值錢,但從現在起,你的命是她給的,所以很值錢!”常云成啞聲說道,“你要是給我死了,管青牛,你們燕雲寨一百三十六口,都會給你陪葬的。”

    男人面色驟然青紫。

    “你、你怎麼知道我...”他結結巴巴說道。

    “我常云成對這個女人,從來沒有說到做到過,我在她面前言而無信。”常云成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說道伸手指了指那邊的齊悅,“但是我常云成對別人,自認為還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言必行行必果!”

    管青牛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常云成。

    “所以,你給我活著,你要是死了,你的人都活不成了。”常云成再次說道,說罷不再看他,因為保持半跪的姿勢太久了他的腿都僵硬了,一步一步的挪回到齊悅身邊,再一次半跪下了,抓緊了齊悅的手。

    “月娘。”他貼近齊悅的臉,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月娘。”

    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重複這個名字,一遍又一遍。

    管青牛忍不住流下眼淚,覺得這個男人喊出的名字,是自己這輩子聽過的最虐心的話。他想起很久以前,看著自己女人和肚子裡的孩子死在土匪馬蹄下的時候,那種絕望無助的感覺,那種世間空蕩,只剩自己上下無著落,想要抓住什麼又什麼也抓不住的感覺....

    天色濛濛亮的時候安老大夫又進來進行一次針灸,這一次針灸不久,可以感覺到齊悅的呼吸平穩了很多。

    “世子爺,你可以放心了。”安老大夫診脈,又認真的翻看了齊悅的眼,說道。

    此話一出,常云成身形微微一晃,空著的手扶住了床。

    “那齊娘子什麼時候能醒?”劉普成問道。

    他是大夫,但此時卻問出毫無不懂事的家屬般的問話,可見醫不自治這句話是真的。

    安老大夫示意取鶴嘴壺來灌藥。

    阿如親自給齊悅餵了藥。

    “我估計今晚差不多。”安老大夫這才說道。

    今晚···

    常云成看著安靜睡著的女人的臉,只覺得心跳的猛地要窒息。

    她看到自己...

    讓她看到自己…

    自己有什麼臉讓她看到自己….

    得知這個消息,所有人都趕來了,看到常云成,常春蘭二夫人都嚇了一跳。

    “你怎麼回來了?”她們驚呼。

    二夫人因為心神憔悴,整個人都要脫像,走是走不動了,被人用軟轎子抬著,此時驚嚇的從轎子上坐起來。

    常云成沒有回答。

    “請,不要告訴她。”他說道,一面衝二人施禮,“不要告訴任何人。”

    常春蘭面露不解,而二夫人則鬆了口氣,慢慢的靠回軟轎子上。

    “你能這樣做,可見才是真的對月娘好。”她緩緩說道。

    夜色終於在大家恨不得拉月而行搖漏催鼓中到來了,伴著安老大夫的再一次行針,齊悅的微微晃動,眼皮抖動。

    要醒了,每個人都忍不住擠上前,而這個時候,一直緊緊握著齊悅手的常云成卻鬆開了手,慢慢的向後退去。

    當他的書鬆開的時候,齊悅的手便開始動了,似乎有些想要抓住什麼卻又抓不到,然後她的眼便睜開了。

    “娘子。”阿如再忍不住撲過去跪在床邊就哭。

    “月娘。”二夫人也不用人扶著,自己站了過去,顫聲喊道。

    齊悅的視線轉動,迷茫的看著眼前湊過來的面容。

    “...我...怎麼了?”她蠕動嘴唇,發出聲音。

    屋子里頓時又是哭又是笑。

    常云成已經站到了門外,隔著窗戶隱在夜色裡看著裡邊,人群圍擋,他已經看不到那女人的面容,但還是死死的看著。

    “世子爺,不能再耽擱了,不告而出,到期不行,是欺君大罪啊。”身後侍衛低聲說道。

    常云成閉上眼猛地轉過身。

    “你們四個留下。”他說道,說罷大步而去,一步一步邁入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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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20:22: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四章 春雨

    齊悅醒來後的第三天,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春雨。

    “頭部高位。”齊悅說道,然後看著阿如將自己調整好體位。

    阿如給她墊好,然後拿筆記下來。

    “鹽水來了。”阿好捧著一個蓋碗碎步進來,肩頭被雨水打濕一片。

    齊悅含笑張開嘴,讓阿如為自己做口腔護理。

    剛做完,聽得那邊的病床上管青牛一陣呻吟。

    “看看他怎麼樣?”齊悅忙說道。

    阿如便忙過去了,低聲詢問。

    “還是疼。”她說道。

    “這位大哥,開胸手術是所有外科手術中最疼痛的一個。”齊悅說道,一面看著這邊,“你盡量用腹式呼吸…”說這話又看阿如,“你還記得吧當初子喬用過….”

    阿如點點頭,翻出本子來看。

    “…術後咳痰怎麼樣?”齊悅又問道。

    聽她們這邊絮絮叨叨談論自己的病,管青牛轉過頭來。

    “你是被我的人打傷的?”管青牛又問道。

    多說話也能緩解疼痛,想來這些日子,千金堂的人雖然沒將他扔出去不管,但除了正常護理外,估計沒人肯理他,自然沒人陪他多說話了,對於自己怎麼躺在這裡,怎麼接受的治療,大夫又怎麼辦打傷了,他只知道個模糊。

    齊悅笑了笑。

    “這不能全怪你的人。”她說道,深吸一口氣,“這些事畢竟匪夷所思,大家被嚇到也是正常的,還是這種治療大家見的太少了,不知者不為過,算我倒霉吧。”

    管青牛看著她。

    “真的是把我的胸切開?”他問道,瞪大眼。

    “是的。”齊悅說道,一面伸出手。 “你跟我做一下肢體活動..”

    管青牛看著她,卻不敢伸手。

    “一定要活動,這樣既可以促進呼吸運動,又能防止肺不張啊關節僵硬啊手臂攣縮啊什麼的。”齊悅說道,一面再次做出動作示範。

    安老大夫此時進來了,嚇了一跳。

    “師父,你現在不要多說話也不要亂動。”他說道。

    齊悅吐吐舌頭,忙放下手。

    安老大夫分別給二人做了檢查。藥房裡也送藥來了,管青牛和齊悅都喝了藥。

    “引流管一直正常吧?”齊悅放下藥碗又問道。

    阿如將這幾天的護理記錄拿過來給她看。

    “安大夫謝謝你,這個病人竟然沒有出現術後並發症,你是怎麼做的?”齊悅忍不住問道。

    她才做完手術就暈過了去,術後那些要緊的護理觀察都沒有來得及做,甚至連說都沒說過,沒想到這個管青牛竟然在這個粗糙的手術下闖過了危險期。

    肺部感染心律失常以及失血…

    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呢。

    安老大夫被她問的反而一愣。

    “這個,怎麼說呢?”他捻鬚沉吟一刻,“初時肺經蘊熱,高熱。胸悶、咳喘氣促納差…”

    齊悅一邊翻看記錄,阿如都詳細的記下了。

    “沒錯。這就是肺部感染。”她說道,“沒有靜脈點滴以及抗生素,你是怎麼治好的?”

    安老大夫笑了。

    “也沒什麼,雖然不知道師父是怎麼做的,但此病人肺臟損傷,氣滯血瘀腑氣不通,當清熱解毒活血化瘀。通裡攻下,方可宣發肅降,通調水道。所以我用了厚朴枳實行氣,消痞除滿,再加以柴胡陳皮疏肝理氣調中,當歸….”他慢慢說道。

    他說的話,齊悅幾乎全都不懂,但她認真的聽,一個字也不放過。

    第七天的時候,齊悅能下床了,在認真查看了管青牛的狀況下,準備拔管了。

    沒有親眼看到手術場面,安老大夫遺憾不已,這一次連拔管也不肯錯過。

    病床前站了一圈人。

    經過這一次昏迷,齊悅深感傳授知識的重要性,所以決定每一次診治都是一次教授,讓弟子們全部來看。

    蓋在管青牛身上的單子被掀開,這個管青牛的護理換藥消毒什麼的主要是阿如和胡三負責的,因此大多數弟子都是一次看到傷口,有人一陣眼暈轉過頭。

    “好好看!”齊悅嚴厲喝道。

    那弟子被嚇了一跳,忙轉過頭。

    “怕什麼怕,這就跟上戰場打仗一樣,連敵人的面都不敢正視,還談什麼打勝仗!”齊悅豎眉喝道。

    這還是齊悅第一次這樣兇的說話,弟子們都不由站好了,認真看著這邊,半點視線不敢錯開。

    齊悅這才取過聽診器,認真的聽了。

    “阿如,你來聽聽,告訴我怎麼樣?”她說道。

    阿如點點頭伸手接過,認真的聽。

    “呼吸聲..呼吸聲很清楚。”她說道。

    齊悅點點頭,示意下一個弟子來。

    四五個弟子聽診過後,齊悅給他們講解了各種症狀的反應。

    “好漢,我現在要給你拔管。”她看向管青牛。

    管青牛的確是個好漢,但好漢被這麼多人圍觀著,且想到自己胸口插著兩個管子要被拔出來,那種緊張恐懼是無法控制的。

    “你深呼吸,然後屏住氣。”齊悅說道,“不要怕。”

    伴著她這句話,在場的人竟忍不住都跟著深吸一口氣屏住了。

    “別緊張,我說讓你深呼吸你再做。”齊悅笑道,伸手開始拆傷口的布,傷口更裸露於外了,看著那從肉皮中穿出的管子,還是有弟子到底受不了,一陣反胃。

    很快引流管被拔出來。

    “消毒。”齊悅伸手。

    阿如忙將托盤舉過來。

    “大夫,大夫,我的心要跳出來…”管青牛顫聲說道,面對仇人的刀都眼睛不眨一下的漢子,此時竟然有些想哭。

    太..太可怕了….

    “沒事,剛拔出來,是壓力的緣故。”齊悅說道,動作快速的消毒,蓋上藥布粘起來。層層的裹好固定胸部的帶子。

    “好了,休息一下,等下午就可以下床活動了。”她說道。

    牢房的門被刷拉拉的打開了,地上躺著的四人動也不動,來到這裡他們就沒想著活著出去,門開門關與他們有什麼關係呢,不過是被拖出去打而已。

    “餵,起來。”牢頭的聲音喊道。抬腳踹在其中一人身上。

    男人動也不動,那牢頭也沒再說話,直接招手,過來幾個人一人架起一個,就向外邊拖去。

    四人任托著面如表情,但看著並沒有向以往的刑訊室走去,而是越走光線越亮。

    是要殺頭了吧…

    雖然猜到會有這麼一天,但真當來臨時,心裡還是恐懼,便有一個年紀最小的開始發抖。

    “殺了又怎麼樣。給大哥報仇,值了!”為首的男人大聲喊道。

    話音未落。咚的一下被扔了出去。

    等四人回過神,府衙監牢的大門已經被關上了。

    這是什麼意思?

    四人呆呆的坐在地上。

    千金堂外一如既往,抓藥的診病的,不同的是門前貼了一張紙,上面寫了字畫了畫,是最簡單的外科手術介紹,此時圍了好些人在指指點點的看。還有轉門弟子在給驚訝的人們解釋。

    “哥,怎麼辦?”一個男人問道。

    “怎麼辦?大哥的屍體得搶回來!哪怕再進一次牢房,哪怕被拖去砍頭..”為首的男人咬著牙瞪眼說道。

    “好。”其他人應聲。深吸一口氣,嗷嗷叫著就衝了進去。

    千金堂的人被嚇了一跳,再看那四人已經衝到後院門口,忽的迎面有人襲來,四個漢子還沒來得及拉開架勢迎戰,就被壓倒在地上。

    “把大哥的屍體還給我們,要不然燒了你們的店…”男人臉貼著地面喊道,感覺踩在臉上的腳不斷加大力度,有血從鼻子裡冒出來。

    “林子。”一個聲音傳來。

    男人一愣,拼盡力氣抬起頭,頓時瞪大眼睛。

    兩個弟子架著一個男人站在屋門口,雖然形神消瘦,但千真萬確是自己的大哥。

    見…見鬼了….

    齊悅也站在屋門口,她並沒有理會這些陷入癲狂的男人,而是看向制服四個男人的四個人。

    他們穿著千金堂雜工的服裝,面容卻是陌生的,隨著齊悅看過來,他們低頭各自走開了,有人手裡端起晾藥的簸箕,有人拿著炒鍋,不過怎麼看都有些怪異。

    “阿如,什麼時候又招人了?”她有些不解的問道,“好像還挺厲害的,身手不錯啊。”

    阿如微微慌亂下。

    “前幾天聽劉大夫說人手不夠了,所以招了幾個雜工吧..”她低頭說道。

    齊悅哦了聲,摸了摸脖子,沒有再問,此時那幾個男人向自己衝來,咚咚的跪下叩頭,她更是丟開不想了。

    “你們也別叩頭,我要只要問你們一件事。”齊悅說道。

    “別說一件,一百件一千件…”四個男人亂亂的喊道。

    “你們,是聽誰說我是拿活人練習技術的?”齊悅打斷他們,慢慢問道。

    傍晚的時候,齊悅邁出了千金堂,這也是她幾天來出門,站在門口,她一陣恍惚。

    “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她笑道。

    阿如小心的扶著她,坐上車。

    “可要嚇死我了。”她哽咽道,抬手擦淚。

    齊悅面色含笑,稍微沉默一下。

    “阿如啊,我昏迷的時候嗯,誰來看過我?”她遲疑一下問道。

    阿如低著頭擦淚。

    “王老大人和王老夫人,二夫人英蘭小姐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哦有個人你可能猜不到。”她抬起頭說道。

    齊悅看著她,眼睛一亮,放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攥起來,屏住呼吸。

    “侯爺也來了。”阿如笑道。

    齊悅哦了聲,慢慢的靠回去。

    “不過他沒進的來,被王老大人罵走了。”阿如接著笑道。

    齊悅笑了。

    “是嗎?”她說道。

    阿如點點頭,給她講當時的事,又講大家怎麼被嚇壞了。

    齊悅笑瞇瞇的聽著。

    所以,是意識不清楚出現的幻覺吧。

    真是的,竟然會出現常云成的幻覺…

    前前男友長什麼樣都忘了,那麼這個前男友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忘記了..

    這個..沒什麼大不了,她會忘了的。

    一隻信鴿扑棱棱落下,侍衛取下信筒,快步跑向常云成。

    常云成剛要上馬,看著侍衛舉著信筒過來了,他面色頓時緊張起來,伸手接過。

    “娘子意識恢復,大夫說無礙。”

    常云成閉了閉眼,終於鬆了口氣,這才發現手心竟然全都是汗。

    “世子爺,走了。”前邊有人喊道。

    常云成將信放好,抬起頭,因為幾日前連續趕路不眠不休,他整個人都脫了一層皮,乍一看幾乎認不出來。

    他靜靜的看著南邊的天際一刻,翻身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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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20:22: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五章 進益

    齊悅到家又是一片歡騰,哭的哭笑的笑,好容易才安靜下來。

    這邊二夫人親自來了,一進門就哭。

    幾日不見,二夫人整個人的狀態更不好了,齊悅嚇壞了,她不懂診脈,也沒得各種數據檢查,急的要請安老大夫來。

    “我沒事,我的病我知道,倒是你掉了層皮…。”二夫人拉住她,擦淚說道,又盯著她看,剛止住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嬸母,我沒有掉層皮,只是顱腦損傷,養一養就好了。”齊悅笑說道,“我是大夫,我自己知道。”

    二夫人這才安了心,拉著齊悅的手捨不得放開。

    “你快些回去,你這身子出不得門,見不得風,動不得氣,你要是有個什麼不好,我可怎麼辦?”齊悅說道。

    這一句我可怎麼辦,讓二夫人原本灰暗的眼又瞬時增添了光彩。

    “你放心,為了你,我也要撐下去,直到…”她說道,說道這裡又停下,“月娘,跟我去京城。”

    又是京城。

    “嬸母,你現在絕對不能出門!”齊悅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真的,我看病真的不行,要是外科手術我沒問題,但真正能讓病人痊癒的還是安老大夫這樣的,你要是實在擔心你嫂嫂的病,就要找一個好大府,太醫什麼的。”

    二夫人看著她帶著幾分焦急還要勸。

    “嬸母,就是要去,也得等你身子養好了,大夫說能出門了,我就陪你走一趟。”齊悅說道,握住她的手,帶著幾分期盼,“我也想出門啊,我還沒去過京城呢。嬸母,京城一定很大很好吧?”

    二夫人的神情帶著幾分淒然悲壯。

    “是,京城很大。”她慢慢說道,握緊了齊悅的手,眼神堅定,“嬸母一定會帶你去的。”

    在家歇了一日,齊悅便又上班了。

    “我在家歇著,還不如去千金堂。有大夫守著我,豈不是更好?”齊悅笑道。

    阿如阿好這才不說話,小心的扶著她坐了馬車來到千金堂。

    來到病房,安老大夫正在給傷者診脈,旁邊有兩個男人陪著。

    見齊悅進來,兩個男人噗通就跪下了,一句話不說衝齊悅叩頭。

    “行了,別跪來跪去了。”齊悅擺手說道,她站在安老大夫身邊,認真的看他診脈查問調整藥方。

    安老大夫看完這傷者。又轉身為齊悅診脈。

    “安老大夫,我應該沒問題了。你還是快些回去吧。”齊悅說道,這算下來安老大夫已經在這里呆了將近半個月了,“這個傷者再過四天就能出院了。”

    說這話,她忍不住彎身施禮。

    “多謝安大夫救我命。”她說道。

    安老大夫忙攙扶她。

    “伺候師父,本是弟子之責。”他含笑說道。

    “哎呀安大夫。”齊悅忍不住跺腳,“你就別寒磣我了,這次要不是有你。我,還有他,誰也活不了!還師什麼啊。史書上倒也能留下一個笑話。”

    某某女瘋魔給人劈胸剖腹治病結果雙雙亡故大家要以引為戒之類的趣聞雜談。

    安老大夫被她逗笑了。

    “沒有你,他一定死了。”他整容說道,“師父,此等神技,必得天佑。”

    劉普成此時走進來,聽到他們的話笑了。

    “都別謙讓了,互相為師。”他說道。

    “是,老師。”齊悅也笑著看著他恭敬的說道。

    “瞧這輩分亂的。”劉普成對安老大夫笑道。

    一片歡笑聲中送別了安老大夫,安老大夫的馬車走的看不見,齊悅等人還站在門口久久的看著。

    “身子還沒好,進去坐著。”劉普成對齊悅說道。

    齊悅點點頭,進去在病房裡看望那個傷者。

    “別怕,多下來走走。”齊悅說道,指導這兩個男人扶著傷者在屋內慢走,“..做些雙肩前聳…”

    “大夫,大哥這裡真的…”一個男人實在是忍不住指著傷者的胸口問,“裡面是鐵絲捆著?”

    齊悅點點頭。

    “不用取出來的,會和骨頭長在一起。”她含笑說道。

    面前的男人們神情驚悚。

    “大哥,你真成鐵打的了…”年紀小的那個喃喃說道。

    齊悅哈哈笑了。

    “你家住得遠嗎?”她又問道,“雖然出院,安老大夫開的藥你們回去吃,但還是要定期做傷口消毒,你是親自過來還是我教給你?”

    三個男人同時點頭。

    “我們過來我們過來,再遠也要過來。”他們齊聲說道。

    開什麼玩笑,嚇都嚇死了,還敢自己弄。

    說這話胡三進來了,身後跟著兩個弟子捧著托盤。

    “吃藥換藥了。”胡三說道,對這幾個男人他始終沒有好臉色。

    傷者先吃了藥,然後躺下,由其中一個弟子來做換藥消毒,齊悅在一旁親自看著指點著。

    “師父,你也該吃藥了。”胡三轉向齊悅,一臉笑恭敬的說道。

    齊悅說了聲好,又囑咐傷者不要怕繼續活動才走出去了。

    “住院費是不是該交一交了?”這邊齊悅走出去了,胡三才冷著臉看著這幾個男人說道,“還有,打傷我師父的事,我師父大人大量不追究了,但你們打算怎麼給個說法?”

    這邊辦公室裡,齊悅喝了藥,對面的劉普成翻看面前的幾張紙。

    “…不錯,淺顯易懂..讓大家都知道做手術雖然可怕一些,但的確是在治病….”他一邊點頭說道。

    “我想好了,先發放這樣的廣告紙,然後呢再印一些小冊子,講一些疾病預防什麼的小常識。”齊悅放下藥碗,苦的吐舌頭,含糊說道。

    胡三進門聽到了,嚇了一跳。

    “師父,那可不是什麼小常識!那是秘方!”他急忙忙說道,“千金不換的秘方。”

    齊悅哈哈笑了。

    “知道的人多了也就不是秘方了。”她笑道。 “再說我也沒指望用這個掙錢發財。”

    錢財與她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這些小常識,我看了,小齊,你能如此做,是百姓之福。”劉普成說道,神情鄭重。

    “這個舉手之勞,再說,這也不算什麼。”齊悅笑道。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好吧。”胡三也不說了,“反正做手術什麼的,還能掙錢。”

    說到這裡笑了。

    “師父,那管青牛非要付住院費手術費,攔都攔不住,足足給了五十金。”他笑道。

    五十金!

    齊悅和劉普成都嚇了一跳。

    “太.太多了!”齊悅說道。

    “多什麼多,光給師父你用的參都貴的嚇死人呢。”胡三說道,“不該他們出啊?”

    哦,這樣啊,自己吃千金堂的藥也是要給錢的…

    “那好吧。”齊悅笑了。 “算是精神賠償費吧。”

    胡三這才滿意的點頭,疊起那些紙。

    “我去印了。然後讓他們發出去。”他說道。

    齊悅點點頭,阿如過來請她去休息一下,看著齊悅出去了,胡三歎了口氣。

    “到底是不一樣了。”他說道,聲音哀切。

    “什麼不一樣了?”劉普成問道。

    “師父,你還記得以前,那次。師父多厲害,對那幾個獵戶又是罵又是威脅,可是你看這次。師父根本就沒反應,反而對他們那樣和氣,他們可是差點打死她啊,連多收些錢都不敢了..”胡三急道,眼圈都紅了,“和離了,一個女人家,到底是失了依仗…我這心裡真是…”

    他說著就抬手忍不住想抹眼淚。

    劉普成笑了。

    “你說什麼呢。”他搖頭,“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因為什麼?因為那次打傷的師父,不是她?傷了自己她反而不在乎?”胡三哽咽道,一臉不解。

    這個女人,好似真的有些不在乎自己…

    劉普成微微愣了下。

    “不是的。”他回過神忙說道,“齊娘子是進益了。”

    “進益?進什麼益?挨打還進益?”胡三更糊塗了。

    “身為醫者,當有仁心,這仁心不只是對病人的病痛憐惜,還有,體察其心,置身其地,才能真真切切的做到仁。”劉普成緩緩說道,“齊娘子這次,就是站在病人這邊思慮,所以才和氣了,不知者不為過,而知之者才為惡。”

    胡三聽得稀里糊塗。

    “何為大醫?”劉普成看著他肅容問道。

    這些是弟子們進門前必須牢記的。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淒愴。勿避險d 、晝夜寒暑、飢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蹟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反此則是含靈巨賊”胡三立刻答道。

    一開始是下意識的反應,念到最後便慢慢的聲音順暢,神智明了。

    說完這哥胡三衝劉普成低頭施禮喊了聲師父。

    劉普成點點頭。

    “所以,你就快些去把這些發出去,讓大家都知道,什麼叫手術,什麼叫治病救人,下一次還有人再敢如此對待齊娘子,你看著,齊娘子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劉普成笑道,敲了敲桌子。

    胡三哦了聲,抱著紙出去了。

    伴隨著傷者的出院,這次的事件落幕,當然過程驚險了一些,但萬幸結果是好的。

    一家藥舖了呼啦啦的闖進來幾人,不由分說就是一通亂砸,嚇得問診拿藥的人紛紛逃竄。

    “我有錯?我有什麼錯?”被揪住的胖乎乎的掌櫃漲紅了臉,“不信去問問,那棺材仔是不是乾的那種事,再去問問,那些大夫是不是從他手裡買過屍體!怎麼?我就不能猜測一下?我只不過是猜測,誰讓你們信的…”

    這話說的也對,為首的男人看了眼,將這胖掌櫃一把鬆開。

    “下次再蠱惑我兄弟,打死你!”他狠狠說道,一擺頭帶著人走了。

    “蠱惑?這怎麼叫蠱惑?明明是好心提醒。”胖掌櫃憤憤說道,一面整理被揪亂的衣襟,“這年頭,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他剛低頭就听見腳步想,從門外衝進好幾人。

    “客官..”他抬起頭還沒看清來者是誰,就見一個麻袋罩過來,然後便是一陣拳頭木棍雨點般落下。

    “打人啦..”

    藥舖裡殺豬般的聲音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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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20:23: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六章 明報

    眼瞅又打起來了,藥舖裡幾個伙計第一時間鑽到桌子底下,根本就沒敢出來,還好這些人很有素養道德,只打胖掌櫃的,並沒有殃及池魚。

    只打那胖掌櫃在地上動不了了,這些人才收手。

    “呸,孫子,你來暗的,我們來明的,打你就打的光明磊落,別以為做了虧心事沒人知道,老天爺長著眼呢!這事沒完,咱們走著瞧!”胡三罵道,往胖掌櫃身上啐了口,一擺手,帶著幾個弟子拿著棍棒走了。

    門外圍觀的人群哄得散開了。

    “打人啦,打人啦,快去告官..”胖掌櫃呻吟著,在幾個伙計幫忙下扯下麻袋,掙扎著喊道,剛出門就見對麵茶館有幾個捕快在喝茶說笑。

    “差爺,差爺..”胖掌櫃忙踉蹌著被伙計扶著喊,“有人行凶啊..”

    差役漫不經心的看過來。

    “行什麼兇?青天白日的哪有行凶?”其中一個懶洋洋說道。

    鬧這麼大動靜,你們怎麼會聽不到!胖掌櫃又是氣又是疼的哆嗦成一片。

    “就在剛才,這些人,這些人都看到了…”他伸手指著四周。

    差役聞言走過來,解下手裡的刀敲著手心。

    “你們誰看到了?”他冷臉喝問道。

    周圍的人嚇了一跳,看著差役的臉色,一副只要自己敢說看到就立刻會打過來的神情,頓時哄得散開了。

    “沒看到,沒看到。”大家異口同聲喊道。

    瞎了眼了啊..

    胖掌櫃如同雷轟。

    那幾人大搖大擺明目張膽青天白日這麼大動靜,剛才你們還看得熱鬧,怎麼現在就沒看到了?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

    “有沒有良心啊!”胖掌櫃撕心裂肺的喊道,“還有沒有人性啊!”

    “行了,鬼嚎什麼?散了散了。”差役揮著手喊道。

    街上很快沒了圍觀的人。只餘下胖老闆一臉淤青歪嘴腫眼的站在街上。

    “是千金堂幹的!我知道….”他忍不住喊道。

    話音未落,就見差役沖他過來了。

    “你說什麼?”其中一個說道,眼神陰冷,另外三個也圍過來,將胖老闆困在正中。

    胖老闆打個寒戰。

    聽說知府公子親自把那幾個鬧事的大漢扔進監牢,聽說這齊娘子一吆喝,滿城的大家少爺們都會跟她去打架….

    如果她一吆喝,那自己的藥舖..

    他看向自己的藥舖。似乎已經看到面前一堆瓦礫。

    這樣想來,挨頓打倒是輕的..

    “沒,沒什麼,我吃酒吃糊塗了,發癔症,沒人打我,這青天白日的,一片祥和….”胖老闆哆嗦說道,腫脹的臉上擠出一個笑,說道。

    這邊胡三已經帶著人大搖大擺的回到千金堂。

    “你們幹什麼去了?”劉普成問道。

    “沒事沒事。”胡三笑嘻嘻的說道。

    劉普成正忙著也沒空再問。看了他一眼走開了。

    胡三刺溜跑到齊悅的辦公室。

    “師父,按你說的打了那孫子一頓。孫子啞巴吃黃連有苦不敢說。”他低聲笑道。

    齊悅正在寫病歷,聞言嗤聲笑。

    “活該。”她說道。

    胡三嘿嘿笑。

    “師父,我還以為你慫了呢..”他說道。

    齊悅呸了一聲笑了。

    “我又沒幹壞事我幹嘛慫了。”她笑道,“欺負了我哪裡就這麼容易過去了,也不看看我是那種誰都能踩一腳的人嗎?”

    京城,閒雜人不得靠近的皇宮一帶遍布朝廷官署,其中東側一棟不太起眼的房屋懸掛著太醫院三字。

    此時一個身穿官服的小吏走出來。蹲在牆角的一個小廝忙跑上前。

    “大人,信。”他恭敬的說道。

    小吏三下兩下拆開看了,臉色變得陰沉。

    “你下去吧。”他將信揉爛在手心。說道,說罷轉身進去了。

    “小王啊。”迎面一個穿著官府拎著藥箱的男人看到他喊道,“御香局那邊要的藥你快些送過去啊。”

    王慶春面上沒有半點陰沉,反而卑微謙和的笑,躬身施禮。

    “是,大人。”他說道。

    待那人過去了,他才抬起身,重新看了眼手裡被揉爛的信。

    算你這次好運竟然沒被打死,不過,他就不信了,能每次都這麼好運。

    王慶春抬眼看了南邊天際一眼,將信再次攥緊抬腳而去。

    日子轉眼就過去了,春意已經覆蓋了永慶府。

    “停止用藥,心情歡悅,平安無事。”

    寫完這句話,小小的紙條捲起來放入竹筒,後窗被打開,一隻鴿子騰空而去。

    “慶子!”

    門外傳出一聲喊。

    雜工忙關好窗,應聲跑出來。

    “那邊晾曬的藥可該收了啊。”一個身穿淺藍色罩衫的弟子沖他喊道。

    被喚作慶子的雜工應聲是,抓起搭在胳膊上的代表藥房雜工身份的黑色罩衫忙忙的去了。

    掛著門診二字牌子的屋子裡,齊悅正在給複診的傷者做檢查。

    “恢復的不錯啊。”她笑瞇瞇說道,站直身子。

    “是娘子醫術高超。”男人滿臉感激的說道。

    齊悅將聽診器放入衣服上的帶子裡,取過桌上一張紙,提筆寫了一行字遞給傷者。

    “走吧,去護士站換藥。”她說道。

    護士站?

    男人雖然疑惑但還是聽話的跟著去了,這家醫館的大夫能將人劈骨剖腹,那自然行事與別家不同。

    擴展豁亮的廳堂人最多的櫃檯掛著醒目的護士站三字。

    “阿如。”齊悅喊道。

    穿著白色罩衫,頭髮用頭巾包起來的阿如正在給一個跌斷手臂的小孩子包紮,聽見喊立刻應聲是,但沒有停下手,直到忙完手裡的活。

    “這個做換藥。”齊悅說道。

    阿如應聲是,笑著看向那男人。

    “單子給我。”她伸出手說道。

    不是大夫親自來了也說了,還要什麼單子?

    男人愣了下將手裡的單子遞過去。

    阿如低頭看了眼。含笑引路。

    “這邊來。”她說道。

    齊悅站在廳堂裡,看到外邊有人探頭往裡看,似乎想進又怕走錯地方。

    “你好,請問有什麼可幫你的。”

    千金堂裡負責引導的雜工立刻上前問道。

    你好?真是…

    “看病請往左邊門診。”雜工伸手指引,“抓藥請往這邊藥房。”

    那人點頭怯生生的站進來。

    “我,我,腳上砸了下,那個什麼上不是說要消毒消炎什麼的。別的也沒事,我就是來問問…”他結結巴巴說道,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腳。

    以往砸到了都是隨手抓把土灰灑上去不管了,但前幾天村里識字的里正拿著一張紙在大樹下念,說什麼日常各種外傷的治療法子,什麼表皮擦傷用淡鹽水沖洗什麼撕裂有口子了要用乾淨的布按住什麼的,尤其是不要撒灰土啊什麼的。

    要不然會感染化膿,別小看了小小的傷口,極有可能要你的命,最後裡正神情嚴肅的說道。

    他被嚇到了。可是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處理的,擦個小口子。又不是什麼起不了身的大病,還要上醫館,會不會太誇張了?但事到臨頭,總想著那裡正念的爛腿啊割了腿什麼的,抓著土猶豫半日怎麼也撒不下去,便一咬牙忐忑的過來了。

    要是被村里人知道他耽誤半日勞作跑城裡來就是為了腳上砸破的口子,一定會被笑死的。

    “這個啊。”雜工說道。回頭喊人,“這邊有個外傷傷口要處理的。”

    護士站那邊聽到了便有人過來。

    “請跟我來。”穿著白罩衫的弟子和藹的說道。

    這裡的人都這麼客氣,會不會醫術不高。所以沒底氣啊…

    村人腹議,又有些怯場。

    “那個,多少錢啊?”他問道。

    雜工伸手指了一邊牆上掛著的大屏風,上面不是山水畫或者書法,而是整潔的小格子,上面寫著項目以及價錢。

    “你這個是做簡單的外傷清創消毒,無需問診,不收錢。”他認真看了說道。

    不收錢?村人立刻精神了。

    “好,好。”他高高興興的跟著那弟子去了。

    看到此時齊悅面上的笑意更濃,她再次環視一下大廳,轉過身走回自己的診室,不是重症創傷的時候,她還是很清閒的,坐下來,拿過中醫的書認真的看,一麵攤開筆記,遇到不懂的隨時記下來,待劉普成工作結束後請教。

    傍晚的時候,熱鬧一天的千金堂安靜下來,齊悅和阿如走出去門。

    “對了,燕兒該複診了,你想法子讓人通知大姐一聲吧。”她想到什麼說道。

    阿如點點頭。

    齊悅伸展了下手臂。

    “今天好累啊。”她說道,“我們打些酒回去喝一杯怎麼樣?”

    阿如抿嘴瞥她一眼。

    “大夫說了,不許你飲酒。”她說道。

    “哪個大夫說了?”齊悅笑嘻嘻說道,挽住阿如的胳膊,“我也是大夫啊,我說能。”

    “你說能不行,你會診脈嗎?你會診脈我就听你的。”阿如哼聲說道。

    齊悅哈哈笑。

    “別小瞧我啊,我很快就學會了。”她笑道,一面再次搖了搖阿如的胳膊,“就喝一點點。”

    阿如絲毫不為所動。

    “想都別想。”她說道,“回去喝阿好做的魚湯。”

    齊悅伸手掩住眼。

    “天啊,阿如山珍海味總吃也會煩啊,更何況是魚腦子..”她哀嚎道。

    阿如拉著她往前走,一面笑。

    “吃什麼補什麼嘛。”她笑道。

    “魚的腦子只有七秒鐘記憶啊親,這補什麼啊。”齊悅笑道。

    七秒鐘?是什麼意思?

    “反正你別想喝酒。”阿如說道,不由分說。

    齊悅做出垂頭喪氣的樣子。

    “給錢,給錢。”

    街上忽的傳來孩童的叫聲。

    “吃我的蔥油餅,給錢。”

    “給什麼錢,老子嚐嚐你的餅能不能吃,給什麼錢。”兩個閑漢說道,將吃的只剩下一口的餅子扔在地上,啐了口,“難吃死了。”

    他說這話伸手將扯著自己衣袖的孩子一把推開了。

    “滾開。”

    孩童被推得倒在地上,手上挎著的籃子歪倒,裡面的餅子滑出來幾張。

    路人眼中帶著些許不平,但看那閑漢的樣子,便都低下頭裝作沒看到。

    孩童哭著慌忙撿餅子。

    “小屁孩子,還帶著面巾,以為自己是花魁啊。”閑漢笑道,其中一個乾脆伸手就去扯下那孩子的面巾。

    女童被嚇了一跳,哭著就去躲,又慌忙掩住嘴,但還是晚了,那閑漢發出一聲叫。

    “好傢伙,嘴上這麼大的疤啊!”他大呼小叫道,一面伸手揪住摀住嘴的女童,“快看啊快看啊,跟蚯蚓一樣…”

    女童大哭,死死的捂著嘴要掙開,無奈哪裡爭得過大人,路人也都看過來。

    “燕兒?”

    一個女聲陡然響起。

    燕兒哆嗦一下,看到一個女子站在面前,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

    “你在這裡做什麼?”齊悅問道,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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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0 20:23: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二十七章 表率

    眼前的女童孩子,哪裡還有半點侯府小小姐的樣子,穿著最普通的小花褂子,抓鬢只綁了兩根紅繩,就是街上跑的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

    “我,我賣餅子。”燕兒結結巴巴答道。

    “我是問你怎麼出來賣餅子了?”齊悅喊道,幾步上前,抓住燕兒左看右看。

    街邊的閑漢尋熱鬧被打斷很沒好氣,再看這女子長得漂亮的很,忍不住就要開口調戲,卻聽到路人低聲說是齊娘子啊,是千金堂的齊娘子啊,是那位神醫啊…

    兩個閑漢頓時打個哆嗦。

    雖然沒見過,但齊娘子這個名字如今在永慶府可是有名的很。

    乞丐之身成為侯府少夫人,又奉旨和​​離,會剖腹療傷之技藝,敢帶著人去打架,而城中那些大家公子們都是她的跟班,只要她吆喝一聲,肯定會有一大群呼啦啦的跟著,指哪打哪…..

    閑漢轉過身躡手躡腳的忙要溜走。

    “站著。”身後傳來女人的喝聲。

    她說站著,兩個閑漢還真不敢走。

    “娘子..”他們轉過身,陪笑著施禮,“我們..我們不知道…”

    “餅子的錢。”齊悅沉臉說道。

    閑漢忙從身上掏出一把錢塞給燕兒,這才忙忙的跑開了。

    跟著燕兒來到臨近城門的一條胡同里,七拐八拐才站到一間門前。

    門開了半扇,院子裡兩個婦人正在說話。

    “常家娘子啊,這些衣服可要快些漿洗了,人家急著要呢。”一個婦人說道。

    穿著素衫裙的常春蘭點頭。

    “放心吧,王大姐。”她帶著感激的笑說道,一面用手扶起垂下的頭髮,“我一定洗好。”

    婦人這才點點頭往外走。

    “多謝大姐給我介紹的活。”常春蘭跟在後面連連道謝,再抬起身便愣住了。

    齊悅拉著燕兒站在門口看著她,一旁的阿如亦是滿臉驚愕。

    小小的院子裡有些雜亂,晾曬的衣服佔去了所有空地。

    “我和燕兒從侯府搬出來了。”常春蘭搬出兩張小凳子,一面將手在身上擦了擦,說道,“坐吧,這裡比較亂,就不請你去屋子裡坐​​了,也沒有茶…”

    “我不是來聽你說這個的。”齊悅打斷她,也不坐,“你幹什麼啊?好好的搬出來做什麼?是他們趕你出來了?”

    “不是,是燕兒要出來的,燕兒本來想去跟舅母一起住的,娘不讓…”燕兒忙忙說道。

    常春蘭拉住她。

    “去,燒水去。”她說道。

    燕兒雖然不捨,但還是聽話的去了。

    “大姐,到怎麼出什麼事了?”齊悅才不信這個,整容問道。

    常春蘭笑了,用泡的發脹發白的手抿了抿頭髮。

    “學你啊。”她說道。

    齊悅拍頭。

    “你學我做什麼啊!”她吐口氣說道,“你能跟我一樣嗎?”

    常春蘭依舊含笑。

    “是,我沒你那麼能幹。”她說道。

    齊悅跺腳。

    “這不是能不能幹的事。”她急道,“我,我..”

    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已經習慣了自己撐起天的生活,但是你這個土生土長以父以夫為天地的古代人可不一樣啊。

    要命,就這樣跑出來,可怎成?民眾的口水都能淹死她。

    “那你不是乾了嗎”常春蘭問道。

    “我,我有手藝,就是出來了自己也能活得好好的。”齊悅瞪眼說道。

    “我雖然沒有你的那種手藝,但是我也有手。”常春蘭含笑說道,一面伸出自己的手看,“看,我這雙手也能養活自己和燕兒呢,原來只要想活,就真的能想怎麼活就怎麼活啊。”

    這也算是自己的蝴蝶翅膀?

    齊悅看著常春蘭有些無語,如果不是自己做出表率,她是絕對不敢如此做的吧?

    可是,真是該死,這根本就不是什麼表率,對自己來說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那好吧,你既然學我,就跟我走吧。”齊悅最終說道。

    “要是想要投靠你,一開始我就去了。”常春蘭說道,搖搖頭,“再說,你又去投靠誰了?還不是靠自己?”

    “狗屁。”齊悅說道。

    常春蘭愕然,走過來的燕兒聽的有趣。

    “狗屁。”她跟著學了句。

    齊悅忙伸手掩住她的嘴,帶著幾分尷尬。

    “壞毛病不許學我。”她恐嚇道。

    燕兒哈哈笑。

    常春蘭也笑了。

    “我哪裡是投靠自己,我不是搬走了侯府半分家當嘛,這是你祖母的家當,你當然也可以享受。”齊悅說道,拉起燕兒的手,“我們燕兒已經受了很多罪了,已經該受夠了,接下來就是享福享樂,要把從前缺失的歡笑快樂都補回來。”

    她說這話矮下身,看著燕兒。

    “苦難不一定都是人生,有的人生也不需要苦難,同樣能有成就,我們燕兒已經過了逆境了,那麼以後,只要享受順境就夠了。”她說道,也抬起頭看常春蘭,“大姐,你既然學我,那麼就學著我去過好日子,我們只過好日子,不受苦不受氣,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燕兒看著齊悅笑的更開心了。

    常春蘭眼圈微微發紅,但這次她沒有再掉眼淚,而是點點頭。

    第二天齊悅來上班時,身後就多了一條小尾巴。

    “我是齊娘子的助手。”燕兒大大方方的對好奇的弟子們自我介紹。

    大家自然認得她,此時此刻燕兒也不再蒙著面巾了,就那樣吧嘴上的傷疤展露於外。

    “傷口長得真麼好啊。”弟子們紛紛說道。

    同樣是被人看到傷疤議論,但這裡的議論讓燕兒無比的自在。

    “嗯,再過些日子,一定能更好。”大家說道。

    齊悅則再問劉普成中藥去疤痕的問題。

    “我可以用疤痕切除術,但是她現在太小,時間又太短,所以看看中藥上有沒有辦法,膏藥什麼的。”她問道。

    她說著又嘿嘿笑,這要是擱在現代給燕兒做個整容分分鐘的事。

    “除了疤痕切除,還有皮膚磨削術呢。”她說道,“你知道嗎,我們還能將骨頭磨掉,下巴削尖,割出雙眼皮,安裝人工酒窩,總之就是能把一個醜八怪變成天仙。”

    嚇人吧,齊悅等著看劉普成的驚嘆。

    “皮膚消磨術。”劉普成點頭,面色是驚訝,但驚訝的卻不是這個,“小齊你也知道這個?”

    啊?齊悅驚嘆了。

    什麼叫我也知道?

    “當初我跟著師父,有幸看過《聖濟總錄》,其中就有用玉磨治療面部瘢痕的方子。”劉普成看著齊悅微微一笑,這笑帶著幾分追憶幾分感嘆,“這本書只有太醫院有存,原來也並非什麼不傳之秘啊。”

    不過轉念一想,齊娘子有此等神​​技,那其師父又什麼書看不到呢,知道的秘方只怕太​​醫院中都沒有留存的。

    齊悅已經張大嘴。

    “古人真乃神人也..”她最終喃喃說道,帶著幾分熱切看著劉普成,“老師老師把你會的都教給我吧。”

    這個齊娘子,好像總是不知道自己的技藝有多驚人,反而對這裡很多習以為常的事發出驚嘆,就好像她是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的…

    這個念頭閃過,劉普成自己也愣了下,另外的世界,是蓬萊仙島之類的神仙之地嗎?

    他自己也被自己的念頭逗笑了,神仙鬼怪,醫者不談不念。

    因為店裡的大夫少,齊悅和劉普成是一人值一天夜班,病房部沒有住人,畢竟住院還是從未有過的理念,窮人住不起,富人不肯住。

    值夜班的弟子們熄滅了病房部的燈,院子裡變得安靜起來。

    看了一會兒書的齊悅走出屋子,院子裡有雜工弟子們圍坐說笑,酒菜的香氣散開,見到齊悅出來,他們紛紛起身問好。

    齊悅讓他們自便,自己走到另一邊去了,這邊是儲藏間,修成四四方方的,屋頂相比於其他的略微平整,順便上面用來晾曬大的手術單什麼的,她扶著梯子爬上去。

    矮矮的平房,自然比不得現代的高樓,不過所幸四周都是矮矮的平房,視野倒也開闊,永慶府的夜市還是很熱鬧的,可以看到點點燈火以及聽到叫賣聲還有隱隱的絲竹歌弦聲。

    齊悅站在這裡怔怔的看著,然後從兜里掏出一小小的酒壺。

    “…月亮,給,請你喝啤酒…”

    再抬頭眼前似乎場景換了,高樓大廈,燈火璀璨。

    兩個同科室的前輩走過來,其中一個扔給她一罐啤酒。

    “哈,今晚你夜班,敢喝酒!”齊悅笑道,接住啤酒。

    “唉,沒事,我喝多了,還有你嘛。”前輩笑道。

    接下來她們會依著欄杆,談天說地,從電視劇到電影,當然少不了醫院裡的各種八卦新聞。

    齊悅抬起頭,將小酒壺放在嘴邊仰頭喝。

    “乾杯!”她伸手舉著酒壺對夜空說道,又喝了口,再次伸手舉起來。

    “乾杯,常云成。”

    角落裡與夜色融為一體的一塊忽的動了動,還好及時穩住身形。

    “小姐?小姐?”院子里傳來阿如的喊聲。

    齊悅忙將酒壺順手扔出去,一面對著空氣用力的哈哈又是扇又是應聲。

    阿如蹬蹬的已經爬上來了。

    “你別爬那麼高,頭暈了怎麼辦?”她說道,一面嗅了嗅,“什麼味?你喝酒了?”

    齊悅哈哈笑,擺著手。

    “什麼我喝酒了,是他們喝。”她伸手指了指院子裡,幾個弟子們還在坐著吃喝說笑,齊悅將燒烤引進,大家很快迷上,勞累一天坐下來又是吃又是說笑真是愜意的很,這幾乎成了每次夜班必備的項目,不過有一條,飲酒限制,每次只有小小的一壺,七八個人喝,每個人勉強夠兩小杯。

    齊悅指著院子裡哈哈笑。

    “這酒味真大..”她說道。

    阿如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快下去吧,今晚不忙,早點休息吧。”她說道,推著齊悅。

    二人說笑著下去了,屋頂恢復了安靜,好一會兒,直到院子裡的吃喝的人都散了,燈也熄滅,屋頂一角才動了動,夜色裡竟然走出一個人,他快步下了屋頂,閃身進了一間屋子,坐下來摸出一張小小的紙條開始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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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熱鬧

    相比於春意濃濃的江南,漠北之地還是一片荒涼,營地的高處,四五人正對著前方指點說什麼,空中扑棱棱飛來一隻鴿子。

    “常爺,你家的信又來​​了。”一個大漢看到了喊道。

    裹著暗紅斗篷,穿著虎豹紋武官服,下​​巴上長出一層青青胡茬的常云成停下說話,一向淡定的神情微微波動下,似乎有些忐忑。

    他說聲告罪,便走開幾步,這邊侍衛已經從信鴿上取下信筒遞給他。

    “你說小常怎麼回事,家裡的信如此頻繁?”身後的人好奇的問道。

    “多管閒事,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鐵石心腸,丟下老婆孩子一走四五年就沒惦記過。”旁邊的人笑道。

    先前說話的人笑罵聲,又恍然點頭。

    “小常這一趟回去時候不斷,估計是種下兒子了。”他嘿嘿笑道,“所以才接到信是這般又是高興又是害怕的,當初我老婆生的時候,我都這樣。”

    他們說到這裡時,看向常云成。

    常云成已經打開信再看,忽的身子僵硬,旋即又劇烈顫抖,忍不住發出一聲嚎叫,將這邊的人嚇了一跳。

    再看常云成攥緊手裡的信竟然疾步走開了。

    “看樣子是生了。”大家笑道。

    “而且一定是兒子。”有人補充道。

    一時間氣氛歡悅。

    “走,走,今晚加餐,宣府總兵新送來的好酒,咱們好好的喝一喝。”為首的男人大聲說道。

    軍中同樣規矩森嚴,尤其是此時冬夏交接之際正是東奴最易來犯的時候,嚴禁飲酒,這些粗漢子們苦守此地別無樂趣,最大的樂趣就是痛快的喝酒了,聞言轟然叫好,呼啦啦的都向營地湧去。

    常云成這邊駐守的地方是一個叫做保安州的邊鎮。邊鎮之地自不能與內地繁華相比,所見之處破敗。

    軍營就在州城邊,而常云成等將官則是居住在州城內。

    夜色下來時,將官官廳裡氣氛熱烈。

    大廳亦是破舊,桌椅板凳也雜七雜八,此時飯香味酒香味四溢。

    里里外外擺了十幾張桌子,擺滿了大碗的肉菜,大碗的酒。一個個吃的狼吞虎咽,喝的酒灑滿身。

    朝中雖然不拖欠糧餉,但還是比不得在內地吃得好,難得遇到上官宴請,所有人都敞開肚皮吃喝。

    “喝,喝,這是高興事,生兒子最高興了。”幾個人圍著常云成灌酒。

    常云成來者不拒哈哈笑著一碗接一碗,很快就喝的腳步虛浮。

    “沒有生兒子。”他笑著說道。

    沒生?大家愣了下,不過這時候誰還管著這個。吃肉喝酒就是了。

    “那就是懷上了,早晚得生。”有人大聲說道。不由分說又舉過來一碗酒。

    常云成哈哈笑著接過,一飲而盡,他笑的厲害,似乎眼淚都出來了,終於腳步一個踉蹌,絆倒了下趴在桌子上,只是笑。卻起不來了。

    “真是,這才喝了多少,怎麼就醉成這樣了?”大家嚷嚷道。 “常爺一向千杯不醉的好酒量呢。”

    “知道要生兒子了,高興嘛,人高興了就什麼,那句話怎麼說自己醉?”有人說道,想要掉個書帶,沒掉成。

    “酒不醉人人自醉。”有書吏忙補充道。

    “對,對。”大家笑道,看常云成這樣,也不好再勸他,便讓侍衛扶他進去。

    常云成被從桌子上攙扶起來,還不肯走,伸手又去夠酒碗,死死的抓住一個。

    “乾杯!”他大聲喊道,顫抖著舉起來,手已經不穩了,灑了一半。

    大家又是笑呼啦的都舉起酒碗。

    “乾杯!”大家跟著喊道,各自一飲而盡。

    常云成也喝了,這才哈哈大笑將酒碗摔在地上,再次跌趴在桌上。

    “乾杯..”他再次喃喃一句徹底醉過去了。

    自從得知處理一些小傷不花錢後,來千金堂的人驟然多了起來,來了之後發現還有個女大夫,於是有些不方便與男大夫談的婦人們也多了起來,因為不會診脈,又沒有各種化驗可做,一開始齊悅應付的有些手忙腳亂。

    “方劑診脈是很重要,但作為大夫,除了這個之外還有另外一種必需添加的藥。”劉普成笑著對前來恨不得一夜之間學會所有本事的齊悅說道。

    “什麼?”齊悅問道。

    “心意。”劉普成拍了拍心口說道。

    齊悅看著劉普成想笑。

    “你越來越像我爸了。”她嘀咕道,總是愛給她上思想政治課,她想要跟他上手術,而他卻總是嘮嘮叨叨的說些別的。

    不過,現在想听那些嘮叨卻是聽不到了。

    “齊娘子,我覺得你對病的興趣很大。”劉普成又說道。

    這不對嗎?

    齊悅不解的看他,她要治病可不是就是對病感興趣嗎?

    “我是說,只是單單的看這個病,而不是這個人。”劉普成說道。

    什麼意思?

    齊悅更不解了。

    “病人身體有病,心裡會緊張,心裡緊張擔憂,精神低迷焦躁,那麼肝損腎衰,所以那句老話才會說病由心生。”劉普成含笑說道,“作為病人信任依賴的醫者,除了對症開藥,還要解其憂心,給其痊癒的​​希望,這有時候反而比藥石更有效,她們找你來,你多和她們說說話,醫技望聞問切,除了切,還有望聞問嘛。 ”

    齊悅哦了聲,認真地想他的話。

    現代醫院裡,每天等著看病的病人排隊排到大門口,每個人進來問個兩三句話,單子一開,該檢查檢查,該住院住院,跟病人聊天?開玩笑吧。

    齊悅想起在鄉下衛生院,老院長抱著大搪瓷茶缸,跟來看病的病人一聊就是半日,從這條腿什麼時候疼能一直說道家裡的豬崽子被人偷又不敢告訴人幾天幾夜沒睡覺人前人後又裝作沒事人,在這個時間中。她已經看完了十個病人。

    對於老院長的做法,她覺得簡直是匪夷所思,扯這些跟病完全無關的事做什麼啊,她直接歸於鄉下生活節奏慢,反正也沒多少醫療資源,也不怕浪費。

    “哦,他之所以腿疼,想必根源就在這心病上。幾天幾夜沒睡,強顏歡笑,心脈鬱結,自然氣血不暢。”劉普成聽她遲疑的問出來,略一沉吟便笑道,“這些事他不好跟熟悉的人說,讓他說出來,也是解一解鬱結,對病自然有好處。”

    這樣也成啊。

    “要用心。”劉普成最終笑道,“仁心仁德。”

    齊悅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一方面覺得劉普成說得對,但另一方面又覺得跟自己的的習慣不一樣。當下一次有婦人來找她問診時,齊悅便試了一試。

    “那你這個心跳快是從三年前開始的,那時候,是怎麼開始的呢?”她問道。

    三十多歲的婦人聞言嘆口氣。

    “那時候我男人剛剛沒了,我那小的才剛會爬…”她說道。

    “天啊,那你的日子一定很難。”齊悅帶著幾分同情擔憂說道。

    婦人點點頭,抬手擦淚。

    “是啊。我當時都想跟著一起去了。”她哽咽說道,“大夫,你不知道啊…”

    她開始訴說自己和男人青梅竹馬少年結髮的情誼青年相互扶持相依的酸甜苦辣。齊悅認真地聽,沒有打斷以及不耐煩,還起身給她倒了杯茶。

    “…我能不想嗎?都這麼多年了,晚上我都不能閉眼,一閉眼就好似還能看到他..”婦人說道。

    她說到這裡時,齊悅已經基本明白了。

    “大姐,你的病不嚴重,是因為你心裡太難過了,這麼多年了,還是沒走出來,所以情緒波動厲害,導致血壓不穩心律不齊。”她嘆口氣說道,一面握住婦人的手拍了拍,“吃藥是要吃,但你也得想開些,大姐,你想想,你這樣,大哥他在地下也不會心安啊。”

    看著拿著單子腳步輕快去拿藥的婦人離開,站在門外的劉普成含笑點點頭。

    “師父,門外..”就在此時一個弟子急忙忙的跑過來,面色微微慌亂。

    “門外如何?”劉普成問道,

    話音未落,就听到外邊的喧嘩。

    “…醫者仁心仁德,這等婦人品行不修,如何能為醫者?”

    門外有蒼老的聲音說道。

    劉普成剛要抬腳,齊悅已經一陣風的從身邊過去了。

    “這老混蛋又送上門了。”她說道。

    門外,劉老太爺身穿長衫,依舊如上一次那樣髮鬢整潔,連風都不能吹亂他的衣衫,看著千金堂正在肅容說話。

    四周的人正在聚集的越來越多。

    又是千金堂,千金堂裡熱鬧多,街上挎籃子叫賣的小孩子們立刻跑過來。

    “..新鮮的杏子..”

    “…蛋餅,蛋餅..”

    “…杏仁茶湯,大姐來一碗吧..看熱鬧敗火…”

    街上頓時熱鬧起來。

    “..定西侯府的棄婦,竟然還堂而皇之的行醫,自己品行不修,何談救人?”劉老太爺說道,一面看著一個​​剛從千金堂裡邁出來拉著一個小孩子的婦人, “當初孟母為子三遷,為的什麼?你竟然帶著孩子來這種婦人的醫館,你枉為母者。”

    婦人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看著老者分明是個讀書人,大家對讀書人都是很敬畏的,聞言頓時很害怕,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好像自己真的不配當個母親了。

    “行了,劉老頭,別在這裡裝好人了。”齊悅的聲音從門里傳出來。

    一聽這聲音,劉老太爺頓時激動起來,而四周的人也都激動起來。

    戲要對台唱才叫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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