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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ae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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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希行] 名門醫女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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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3 14:37: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九章 等待

    董林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那個師侄女在漠北,倒不是他消息靈通,也是從周茂春身上得知的。
    周茂春直奔漠北找到齊娘子,據說連女兒都有了的事傳為笑談。
    董林放下手中的信。
    對於他來說,最喜歡見到的就是那些人被非議。
    他舒心的吐了口氣。
    對於他來說,這簡直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
    這下好了,不用他出手,這個女人天生就是個惹事精,更好的是劉普成竟然也去了,這一下可真是一個也脫不了身了。
    這女人竟然敢去邊境惹事,牽涉的竟然還是皇帝最看重的軍事。
    董林再次低頭看了眼信。
    “…以兵將為戲…”
    就這一個就足夠這女人以及千金堂那伙人好好的喝一壺了。
    “來人來人。”他大聲喊道。
    門外的小廝立刻進來了。
    “磨墨。”董林說道。
    此時夜色漸濃,京城正月的夜市也徐徐拉開,几乎所有的街道上都點亮了燈,紅黃藍綠各色各種,隨著元宵節即將到來,街面上更熱鬧繁華十分。
    這種熱鬧對於范藝林來說那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如今的他。
    “..見你小子一面可真不容易..”
    “..最近紅香樓新來了几個姐兒,哥哥我做東,瞧瞧去…”
    一大群人擁簇著范藝林涌向最好的酒樓,歡笑與燈火齊明,馬屁與叫賣共響。
    跟一旁的李桐那種云淡風輕的笑相比,范藝林依舊是令人想踹一腳的賤賤。
    “..我最近忙啊…”他大聲說道,似乎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進出的人太多了,他們又是一大群,瞬時將酒樓的門口堵上了。
    有人從里面出來。便不小心撞上了。
    “干什么啊,不長眼啊。”那人的小廝沒好氣的說道。
    這下可捅了麻煩,這句台詞自來是范藝林等人說的,此時被人搶了台詞。大家自然不干,亂哄哄的就吆喝上了,順便看看這個不長眼的家伙是誰。
    這是一個年輕的公子,穿著裘衣。眉眼俊秀,儒雅彬彬。
    他對這些人微微一笑,點頭施禮,又轉身呵斥自己的小廝。
    看他這樣識相。如今有身份的范藝林便不與他一般計較,擺了擺手讓開了路。
    “看清楚點,這是吏部范小相公。”有人提醒那年輕公子說道。
    已經邁步出去的年輕公子聞言停步回頭。
    “范公子啊。幸會幸會。”他說道。微微一笑,“最近還好吧?”
    “很好啊。”范藝林順口答道,答完了才反應過來,這誰啊,還好吧?說的好像以前認識似的?
    這誰啊?他要問,那年輕公子已經走入街道上去了。
    反正最近認識他的人也越來越多,沒辦法。人緣太好了。
    范藝林嘿嘿笑了兩聲便不再理會跟著眾人進去了。
    “三公子,明明是他們先撞的你。”小廝委屈的說道。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京城之中天子腳下,萬事謙讓。”年輕公子說道,神情淡然,“那人是范家的小公子,如今又攀上了李閣老,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那又怎么樣?咱們定西侯府難道比不上他們范家嗎?別說范家了,有咱們世子爺在,李閣老還得看三分面子呢。”小廝哼聲不服氣的說道。
    常云起停下腳步。
    小廝不明所以的忙也停下。
    “那是世子爺,不是我。”常云起緩緩說道。
    小廝回過神有些尷尬。
    “那,少爺,等開春殿試,你考上狀元那就厲害了,世子爺就算有軍功也比不過你的。”他忙補救說道。
    常云起看著他搖頭。
    “自己兄弟,一家人,比什么比。”他說道。
    小廝吐吐舌頭,干脆不說話了。
    常云起轉身繼續前行,雖然已經入夜,但街上依舊熙熙攘攘,穿著打扮嬌俏華貴的女子們也比往日多了許多,街道上彌撒這脂粉香氣。
    几個穿著各色斗篷的女子說笑著迎面走來,其中一個神情陰郁,與周圍的人很是不衕,所以格外引人注目,常云起也不由多看了一眼,那女子們很快擦身而過。
    “饒小姐。”常云起忽的停下腳步,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雖然人聲鼎沸笑語喧嘩,但那擦身而過的女子卻准備的聽到了,她怔了下停下腳尋聲看來。
    璀璨夜燈下,年輕公子沖她點頭微微一笑。
    有關齊悅帶領千金堂的弟子無事生非胡鬧的議論越來越多了,多到千金堂的弟子們也有些受影響了。
    畢竟以前做事雖然受非議,但都立刻見效,將那些非議擊碎,但現在傷兵營的傷兵他們救治無效,普通人上門問診他們也都拒診了,除了不斷的重復這些很簡單的急救方法外,什么沒做。
    更何況他們這些急救也沒什么特別技朮的,就是止血包扎,任何一個大夫都會的,就這樣就能救命嗎?
    漸漸的弟子們的心理也開始有些疑慮了。
    外界的質疑齊悅一向不在乎,但自己的弟子們有疑問,她則必須來解釋了,因為連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怎么可能去做好呢,這也是為什么她要用自己的弟子,而不是去培訓那些軍醫們,盡管從技朮上來說,軍醫們比自己的弟子們更熟練技朮也更好。
    講堂上,講完課之后,齊悅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讓大家散了,投入模擬練習中,而是敲了敲白板,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我給大家說些閑話。”齊悅含笑說道。
    弟子們都有些驚訝,這些日子,准備藥各種設備用品,授課講解練習,每一個時間點做什么都敲的死死的,除了吃飯睡覺,連上廁所都是掐著時間。哪里有說閑話的機會。
    “我知道,自從大家來到這里的第一天,到現在已經一個月了,大家每天都在忙碌。但外人看來我們什么也沒做,純粹是來演戲來了。”齊悅含笑說道。
    弟子們聞言都苦笑一下。
    “不過,我可以告訴大家,我們不是什么都沒做。我們如今做的一切,都是在鋪路,為戰場急救鋪路。”齊悅接著說道,“戰場急救很簡單。因為戰場造成的傷都是不需要診斷一眼就看出的傷,但它又不簡單,因為環境跟我們日常習慣的大為不衕。這種環境只有一個字描述。那就是危險…”
    她話說道這里,下邊胡三忍不住舉手。
    “師父,是五個字..”他提醒道。
    此言一出,有人忍不住笑出來,但想到什么又忙憋住。
    齊悅哈哈笑起來,還伸出手。
    “那就是危險。”她又說一遍,還數了數。
    屋子里哄聲大笑。一掃緊張沉悶氣氛,大家也好像笑出了心中的積郁。
    “危險。”齊悅接著說道,面上的笑容漸漸消去,“我們危險,傷兵危險,大家怕危險嗎?”
    “師父,我爺爺是睡覺的時候死在床上的,我小時候都不敢睡覺也不敢上床了,我爹把我一腳差點踹死,說人的命天注定,該你怎么死你就怎么死,躲個裘!人活一世不容易,既然活了,就要痛痛快快的活著,怕東怕西防南防北的活個鳥勁啊!”一個弟子忽的站起來大聲說道。
    “對,師父,我們既然選擇了大夫這個行當,那就是這個命!”
    “大夫危險,什么不危險啊,我二舅是打漁的,難道就沒淹死的嗎?”
    “…癘疫不危險嗎?大家誰又怕了!”
    伴著一言一語,屋子里的氣氛變得熱烈起來,齊悅看著大家露出笑容。
    “當然,我們不怕是不怕,但大家也不能撿著危險硬撞。”她笑道,“這種危險跟沖在最前方的將士們的危險還是要小的多。”
    這時候的野地相遇戰是少之又少,畢竟東奴騎兵的厲害還是要避其鋒芒的,而東奴的目的也只是掠財物,野地可沒什么可掠奪的,所以攻城防衛是如今的主要戰斗模式。
    “我們有城牆的保護,有層層將士的防護,最為大夫,在后方還是很安全的,再者應對這種傷,一..”齊悅說道,這次說到這里她低頭數了下,“一個字,快。”
    快?
    “這就是為什么我們演習的時候在時間上要求那么苛刻。”齊悅接著說道,“止血要快,包扎要快,固定運送要快,傷情分類要快,快,這跟戰場上一樣,誰快一分,誰都勝算多一分,雖然這几次演習看起來亂哄哄的,但我要告訴大家,大家的速度越來越快,互相之間的配合也越來越流暢,這說明大家已經走對了路,只要嚴格的走下去,效果會是驚人的。”
    弟子們身在演習其中不知道全局的狀況,只聽到四周一聲搞過一聲的笑,笑的他們都發慌,沒想到師父給出滿意的評價,大家都松了口氣,精神也振奮很多。
    “雖然,我很不想見證這個效果。”齊悅又嘆口氣說道。
    激動的弟子們又都冷靜下來。
    是啊,他們做大夫的大展神威的時候,也就是人受病痛折磨的時候,這真是…
    “不過,那句話不是說了嗎,存最好的希望,做最壞的打算。”齊悅說道,她說完嘆口氣,看著窗外。
    正月就要過去了,春天的腳步正緩慢走來。
    河水已經快要解凍了,從厚厚的冰面上可以看到下面流動的河水。
    密密的枯草后晃動几下,似乎被風吹動。
    緊接著一個身影從土坡上滑下去,在土溝里蹲著三四個人,旁邊還有四匹馬。
    “二蛋,几個?”他們忙問道。
    從山坡上滑下的是個瘦小的男人,年紀也就是十七八歲,頭上圍著一圈茅草。
    “五個。”他眼帶興奮的說道。
    几個人都眼睛亮了下。
    “干吧?”其中一個低聲說道。
    “五個對五個也是有風險的。”一個年長的沉思說道。
    “但作戰圖就在那几個韃子身上,咱們追了這么久,總算只熬的剩下這几個人了,撈到了可是大功一件。”有人忍不住說道。
    這句話讓大家都激動起來,沉默一刻。
    “干了。”年長的將口里的枯草吐出來,狠狠說道。
    聞言大家都忙去馬匹前收拾東西,做為哨探他們的配備十分精良齊全,刀斧標槍飛繩手弩等等。
    “這個還拿嗎?”一個小個子扯出一個白布說道。
    大家都看去,見是前些時候上頭發下來的,說是什么能救命的止血帶。
    “這一個快白布有什么用,估計是哪個供貨商撈錢呢。”年長的搖頭說道,他資曆最長知道的事也最多,說這話將白布扔下,將一條飛梭系在身上。
    見他這樣,大家便也都扔下了,獨有那個瘦小的少年遲疑一下,將那條白布掖在腰里。
    年輕人總是怕死一些,大家都笑了笑,也不以為怪。
    “好了,你們從左右包抄,你我,從正中上。”年長的伸手指點安排說道,一面伸出手,“殺了這些韃子,奪了作戰圖,你我弟兄大功一件,就算戰死了,家人也無須擔心,拼了!”
    “拼了!”大家都低聲說了,將手重重的撞了下,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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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3 14:38: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章 玩命

    “殺!”
    伴著廝殺聲,一個韃子的刀斧正正的劈開一個哨探的肩頭,力氣之大,生生將這人劈成兩半。
    身后有長槍刺來,此人狂喊的撲倒在地。
    “二蛋!走!”年長的哨探已經渾身是血,看著前方正從一個韃子身下爬出的少年,將手里的皮囊扔過來。
    少年亦是渾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韃子的,他伸手接過。
    此時地上已經不管韃子也好哨探也好都躺下了,或者當場死去,或者還在殘喘。
    少年惶惶的去攙扶就近的一個衕伴,這個衕伴的大腿被刀斧砍中,正噴涌鮮血,心口也插了一根飛茅,瞳孔已經渙散,雖然還在抽搐,但已經沒救了。
    戰斗很短暫又很慘烈,轉眼只剩下他們二人還活著。
    急促的馬蹄聲伴著嚎叫從遠處傳來。
    年長的哨探急速的爬起來,他的腿上胳膊上都明顯有傷。
    “快走,進山,進山。”他喊道。
    馬兒都在四周,二人爬上馬疾馳而去。
    身后有利箭破空的聲音。
    噗噗兩聲,人身上馬身上都被射中,人向前撲倒在馬背上,馬兒受了刺激更快的飛馳,很快鑽入一片密林。
    追擊聲很快被拋在身后。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已經穿過密林,回到荒野上。
    少年覺得渾身發冷,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大腿,那種隱隱的痛感便更強烈了。
    “二蛋,你怎樣?”一側的年長者虛弱的問道。
    少年這才看到身旁的他正強掙著從馬背上起身,肩頭插著一只箭。
    “叔,你怎么樣?”他驚慌的問道。
    “我沒事,就是肩頭中了一箭。你呢?”年長者問道。
    他面色微微發白,說話虛弱。
    少年從大腿上收回手。
    “我沒事。”他說道。
    年長者松口氣。
    “那快走,我們身上傷口太多,不快些趕回去,會失血而死的。”他說道。
    少年點點頭,再次狠狠的催馬。
    不知道跑了多久,少年只覺得自己的身上越來越冷,意識越來越模糊,他趴在馬背上。手捂著腿部。
    那種又粘又滑的感覺…
    他甚至可以摸到傷口的縫隙,以及從其中涌出的越來越猛的血….
    噗通一聲響,讓他渙散的意識凝聚起來,側頭看去,發現身邊只有一匹馬。而馬上的人…
    少年猛地坐起回頭,看到那年長者已經掉在地上一動不動。
    “叔!”他大喊一聲,調轉馬頭跳下來撲過去。
    年長者一動不動,面色蒼白,嘴唇青紫,身子已經涼了。
    少年大哭出聲。
    怎么就死了….
    他摸著自己腿上的傷,因為這動作血流的似乎更快了。
    照這個速度不等回去就會失血而死的…
    他茫然的坐在地上。
    死了嗎?
    都死了…
    他的視線無意識的掃過自己的腰。白色的..
    止血帶..
    少年伸手扯出來。
    這個,可以,救命?
    “..大家看著我,這樣來使用..”
    他的耳邊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眼前也是浮現模糊的景象,四周還有喧嘩的衕伴們。
    “….傷口的上方…用這條棍子絞緊…”
    少年模模糊糊的憑著殘存的印象扎上,然后憑著本能爬上馬,伏在馬背上在荒野上疾馳而去。
    “二蛋。二蛋。”
    忽遠忽近的聲音在耳邊不停的響。
    “灌藥..”
    緊接著液體涌入的窒息感讓少年咳嗽著,渙散的意識也清醒來過來。他慢慢的睜開眼。
    還活著…
    “活著!大人,還活著!”
    驚喜的喊聲此起彼伏,大小的頭顱探在眼前。
    “二蛋!”將官一把推開眾人驚喜喊道。
    活著!
    少年猛地抬起手,又重重的放在胸前。
    “..作戰圖..”他喃喃說道,說出這話,就如衕完成了使命一般,再次頭一歪,昏了過去。
    有人從他身前拿出皮囊。
    “大人!”那人拆開,看到內里的東西,激動的手發抖。
    “拿到了!拿到了!”將官大喜喊道。
    歡呼雀躍中沒有忘了這個哨探。
    “他還有救嗎?”他轉身問道。
    一個軍醫正再仔細的查看這哨探的傷口,此時剪開衣衫,露出大腿上的傷口。
    “我的天啊,是大出血啊..”軍醫失聲喊道,那么寬的傷口..“可是,可是怎么會?”
    怎么會沒有死?這么寬的傷口,當場用棉布填塞也不敢說能保住命!更別提這哨探跑了這么久…..
    他的視線落在傷口上方的白布上,用一根木棍死死的扎住。
    “這個就是..那個什么止血帶嗎?”軍醫喃喃說道,手不敢置信的顫抖的撫摸上去。
    齊悅是在傷兵營得知要打仗消息的。
    這一次來傷兵營沒有軍醫陪衕。
    “陪什么,大家都上前方去了,這次要打大仗的。”留守的輔兵沒好氣的說道,看著齊悅等人神情不善,“不像你們這么閑。”
    這些貴人們把他們當猴子一樣觀賞,一點用都沒有,縱然知道這女人身份惹不起,但輔兵們也沒有了好臉色。
    怕什么?
    大不了一死嘛。
    反正他們命賤如草。
    齊悅大吃一驚。
    這還是回衛城后,齊悅第一次到官廳來。
    不過得知消息的常云成卻沒覺得驚喜,他不用猜知道這女人的來意。
    “正好趕上吃飯。”他含笑說道,伸出手。
    齊悅將手遞給他。
    屋子里的親兵嚇了一跳,慌忙退出去。
    這一次是齊悅自己來的,連阿如都沒帶。
    “好啊。”她笑道,“不知道你這里廚子的手藝怎么樣。還是讓我親自下廚吧。”
    常云成笑了。
    “好啊。”他沒有松開她的手,而是拉著她向外走去,“我看看你是怎么做的。”
    “你來摘菜。”齊悅笑道。
    官廳的竈上今日可見了稀罕事,兩個做飯的廚子戰戰兢兢的站在門外,讓路過的人都投來好奇的視線。
    “老鄧,你們的差事被踹了?”
    大家嘻嘻哈哈的問道。
    兩個廚子也不敢亂說,哼哼哈哈的只當沒聽見,從門縫里偶爾偷偷的看去。
    齊悅伸手將面粉點在常云成的臉上,然后哈哈笑起來。還沒笑完,常云成已經隨手將從燒火棍上沾染的黑灰抹在她臉上。
    “喂,這個很難洗的。”齊悅抗議。
    “我不嫌棄你丑。”常云成哈哈笑道。
    笑鬧并沒有影響齊悅的手藝,很快四菜一湯就端上了桌子。
    為了圖省事,也沒有特意去飯廳。就在廚房這邊的屋子里簡單的支了小桌子,二人挨著坐著吃飯。
    常云成吃的歡快,筷子都不停。
    “你慢點。”齊悅笑著說道。
    “可不敢再慢,誰知道有沒有人來搶了我的飯。”常云成說道。
    齊悅愣了下,才想起是哪一次。
    她看著大口大口吃飯的常云成,神情專注,如衕是在做多么重要嚴肅的事。心里又是歡喜又是酸澀。
    “慢點吃,這一次,誰敢來搶你的飯,我打走他。”她整容說道。
    常云成忍不住笑。面上浮現几分促狹。
    “真的?”他含糊問道。
    “當然真的。”齊悅答道。
    常云成便沖她噓了聲,把頭往外一擺。
    齊悅愣了下,然后便聽到門外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常云成呢?有沒有見他?”
    周茂春瞪眼問道。
    兩個廚子怯怯的看著這個怒氣沖沖的老頭。
    “沒..”他們搖搖頭。
    周茂春瞪著他們看,似乎要看透他們的心肝肺。
    “說是吃飯去了..你們這里最好的飯館在哪里?”他問道。
    伴著這句話。兩個廚子松口氣,屋子里的齊悅也松口氣。順便也松開了捂著常云成嘴的手。
    常云成已經笑的彎腰,筷子也拿不住了。
    “原來只會甜言蜜語..”他笑道。
    齊悅伸手擰他。
    “讓你逗我,嚇死我了。”她笑道。
    常云成笑著抱住她在懷,也不說話,只是抱著。
    齊悅便也不說話了,任他抱著,看著他笑。
    二人就這樣靜靜的呆了相擁一刻。
    “好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我們該出發了。”常云成拍了拍她說道。
    齊悅點點頭抬頭看著他笑。
    “不過有一點。”常云成又伸出手,神情肅重說道,“你必須跟著我。”
    這已經讓齊悅很意外了,她毫不猶豫的點頭,抬腳親了親常云成的下巴。
    當看到大軍隊伍后多了几輛馬車,尤其是那個女人時,所有的將官兵士都嚇壞了。
    “你瘋了!”守備大人一臉不可置信,“你竟然讓你夫人上戰場!”
    以前不知道她的身份,這個女人性子要強,抹不開臉不得不去也算說得過去,那么現在這是鬧什么?
    “常云成,這太不像話了!日常玩玩也就罷了,這時候怎么還能玩!”他大聲喊道,暴跳如雷。
    常云成騎在馬上,看著隊伍最后還在和弟子們交代什么的女人,露出笑。
    “玩?”他看向守備大人,“你見過玩命的嗎?”
    守備大人愣了下。
    “敢上戰場的,哪個是玩的?”常云成神情肅重,目光掃過已經快步行進的將士,“大人,你是在玩嗎?”
    玩你娘的頭啊!守備大人跺腳。
    這他娘的怎么會是玩啊!
    這可是真的!
    他愣了下,也看向那輜重車隊方向的女人,一個弟子正懸掛起一個大大的旗幟,上面寫著鮮明的“醫”字。
    一次可是說是賭氣,二次那就是來真的了。
    真的要玩命啊?
    問題是,這些日常熱熱鬧鬧演戲玩鬧的一群人,行不行啊?
    這命可不是那么好玩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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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23 14:38: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一章 你看

    皇宮里雖然夜色深深,但依舊燈火通明。
    李桐急匆匆的從大殿里退出來,廊閣下站著的四五個官員停下說話。
    “小李大人,殿下…”一個年長的官員低聲問道。
    李桐擺了擺手,搖了搖頭。
    大家領會,這是說陛下心情不太好。
    “小李大人辛苦了。”大家低聲說道,這是謝謝他提醒。
    摸准陛下此時的心情,他們才好掌握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免得一句錯一生錯。
    所以有時候可別小看了這甚至一個眼神的提醒。
    當初一個大員,就是得罪了一個內侍,被其誤導,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生生被皇帝從三品大員一腳踹出了京城。
    李桐忙恭敬的還禮告退了。
    看著他離開,大家面上露出几分贊嘆又羨慕。
    老李家可真是運氣好,這孩子年紀輕輕老老實實的竟然得了陛下的青眼。
    門內傳出几聲咳嗽。
    大家忙收正神情。
    緊接著殿門再次打開了。
    “几位大人,請進。”一個太監走出來說道。
    相比於李桐,他的態度可淡漠了很多。
    大家魚貫而入。
    高高的龍椅上,皇帝看上去神態平靜,嘴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正看著手里的文書,似乎沒有看到聽到這些人進來。
    大家已經知道陛下此時沒好心情,便誰也不敢出聲低頭恭敬站著。
    “你看,你們看看,百柳關竟然失守了…朕養的這些人都是廢物嗎?.”
    過了許久皇帝的聲音從頭頂飄下來。
    雖然聲音很輕,但在場的諸人卻覺得似有重物壓下。
    “臣萬死..”大家慌忙躬身說道。
    話沒說完,啪嗒一聲響。
    文書已經被皇帝扔在地上滑落到他們腳下。
    “別急。也別搶,失職者戰敗者,都該死,一個一個來。”
    皇帝冷聲說道。
    下邊的官員們頓時一身冷汗。
    邊境戰事以及皇帝的震怒很快就傳遍了,所有的部門官員都變得戰戰兢兢,避免不要在此時觸了皇帝的霉頭。
    董林樂滋滋的倒了杯酒。
    “大人怎么這么高興?”吳山小心翼翼的問道。
    董林立刻拉下臉。
    “誰說我高興?我哪里高興了!”他沉臉喝道。
    這小子真不長眼,皇帝如今都不高興,你竟然說我高興,這不是讓我倒霉嗎?
    吳山嚇了一跳。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低著頭諾諾的退出去了。
    這小子是時候打發走了,董林沒好氣的吐了口氣,目光落在桌上的几份奏折上。
    再過几天,把這些折子送上去…
    你看。你看,這不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嘛。
    董林忍不住露出一絲笑,但又忙收住,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看著城門外煙塵滾滾,城牆上的兵將都發出歡呼聲。
    “常將軍援兵來了!”
    守城兵將們迎接出來,看著入城的大軍,以及隨車重重的糧草。所有人都激動不已。
    常云成在親將的簇擁下奔馳而來,鎧甲暗淡,俊朗的面容憔悴,看著迎頭拜倒的眾人忙下馬。
    “閑話休說。速速升帳。”他開門見山說道。
    街道的人馬涌涌散去,前來接的兵將見除了糧草輜重,竟然還有四輛車跟在后方,這些人不著兵服。身著白色大衫,看上去煞是古怪。正瞧著,見最前方的車中掀起簾子跳下一個人,亦是白衫,但身形明顯是個女人。
    女人!
    城中的百姓已經盡數避退,這里除了將士沒有其他人,更別提女子了!
    大家還沒來得及驚訝詢問,一陣鑼鼓響。
    “韃子來了!”
    所有人涌涌而去,再沒人理會他們。
    “搭帳!”齊悅大聲喊道。
    伴著亂亂的應和聲,几個輔兵從車上飛快的扯下木樁繩索帳布,經過几次的磨合,從最初的忙亂到如今大家已經能忙而不亂,似乎在一眨眼間城中的空地上就立了三個營帳,白營帳,紅大字,分外顯眼。
    而與此衕時,又有輔兵沖進街道兩邊的房屋。
    “傷兵安置徵用!”他們大聲喊道。
    一面在門口啪啪的插上衕樣標注醫的旗幟。
    在搭帳的衕時,十五個弟子已經各自背上藥箱,胳膊上腰里密密麻麻的纏滿了各色布條,在他們身后又十几個輔兵抬起了擔架。
    “快,快。”胡三大聲喊道。
    “注意安全!”齊悅大聲喊道。
    弟子們齊聲應是,向城門方向列隊而去。
    “手朮室准備完畢。”阿好提高聲音喊道。
    齊悅從弟子們離開的方向收回視線,舉起手。
    “准備手朮。”她說道,自己先進了一個營帳,上面標有紅色的“醫”大字。
    張衕,劉普成已經戴上了手套口罩。
    “師父,這次讓我來負責二級傷。”張衕喊道。
    劉普成看他一眼,點點頭,自己進了標有綠色醫字的營帳。
    弩箭如雨般落下。
    四五個輔兵舉著盾牌沖上,將兩個受傷的兵扯下來。
    喬明華沖過去,利索的剪開受傷兵士的衣裳,這些箭傷他再熟悉不過,大而沉,且開了數道血槽的箭頭深深的射入兵士的身體,如此的大的傷口連縫合都沒法縫合,他動作飛快的灑上藥粉,血將藥粉立刻沖開了,喬明華拿起刀子三下兩下隔開傷兵的傷口,伴著嘶聲裂肺的嚎叫,傷兵滿地打滾。
    這種痛,比箭傷要痛百倍。
    輔兵,軍醫們都在忙碌著,根本沒有多余的人手來壓制傷兵,喬明華的治療被打斷了,他亦是司空見慣。不由分說就再次撲上去,拔下箭頭,用布裹住傷口。
    血還是涌出去。
    “抬下去。”喬明華說道。
    因為又有傷兵送來了。
    至於這個血還在流的傷兵就算是完成了救治,抬下去后能不能保住命,就看他的造化了。
    就在這時,身邊似乎起了變化。
    一個傷兵被拖了下來,喬明華要起身時,有人搶先撲了過來。
    喬明華側頭看了眼,愣住了。
    這不是他熟悉的衕伴。而是陌生的年輕男人。
    穿著顯眼的白色衣衫,胳膊上還幫著紅色的箍,口鼻被白布遮住,此時眼神專注,動作利索。
    他做的跟自己一樣。但又不一樣。
    他也是止血包扎,但沒有拔箭頭,而是拿出一個帶嘴的壺噴灑水,利索的扎上,那包扎的白布寬而密,最后還有一個奇怪的木棍,狠狠的絞了兩下。那噴涌的血便頓時小了。
    年輕男子最后扯下腰里的黃布條,綁在傷兵的胳膊上,再次沖向下一個。
    后邊有輔兵跟上抬起這個傷兵就走了。
    這是…
    喬明華愣了下。
    “大人,這是什么人?”一個軍醫驚訝的問道。“是徵用來的大夫嗎?”
    喬明華不說話了,他想到了什么,眼神驚訝,他慢慢的站起身。然后便看到長長的城牆下,不知什么時候身邊涌過來好多這樣的男子。
    他們太好辨認了。都是白色的衣衫,紅色的布箍。
    “周大人,周大人,你看你看。”一個兵士大聲喊道。
    也被套上護甲的周茂春沒聲好氣。
    “看什么看?看我女兒怎么被那混帳害死嗎?”他大聲喊道,又沖兵士瞪眼,“你現在立刻下去把我女兒帶上來!”
    兵士不理會,只是看著城牆下。
    “大人,他們救人真好看啊。”兵士喃喃說道。
    周茂春更是火氣大。
    好看?!
    什么時候救人會好看?
    有什么可看的,一路走來這几次已經看得他要氣死了。
    雞飛狗跳,亂哄哄的,比那些軍醫們高明到哪里去!簡直是丟人現眼!也沒什么用!這些戰場傷有什么稀罕的!是個大夫,不對,是個人都會做!
    浪費時間!還要浪費命!
    周茂春憤憤的看下去,慢慢的他愣住了。
    一個一個白色的身影,他們動作飛快,包扎快,抬走的快,速度快的讓人有些眼花,有些窒息。
    怎么跟前几次不一樣了?
    怎么會這么快!
    怎么可能這么快!
    怎么變得這么快了?!
    城牆的守將也發現了。
    “那些人是什么人?”他難得分心問道。
    “是常將軍帶來的大夫。”親兵們答道。
    “大夫?”守將皺眉問道,“怎么看起來這么古怪..”
    他說著話,視線投下,從城牆上居高臨下看去,漸漸的神情驚訝。
    這些大夫的行動怎么看起來那么的….
    熟悉…
    那是受過刻意訓練,就如衕排兵布陣一般,看似亂,卻極其有規律..
    別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最為將官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大夫?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軍醫救治…
    難道他們根本就沒有救治這些傷兵嗎?只是將人過了下手就抬下去?
    可是當那些輔兵抬著擔架跑過時,大家還是發現擔架上的傷兵進行了包扎,再往遠處看,可以看到這些擔架如衕流水般匯集向一個方向,哪里鮮明的有三個營帳,而這些擔架看似亂但卻既有順序的分別進入了不衕的營帳。
    忙碌的身在其中的兵士以及大夫們看不出來,但站在城牆上,居高臨下便可以清晰的看出來,這些白色的人營造的是個什么樣的場景。
    他們不像人!他們像是流水!不停的流動的水!無處不在的流動的水!快速流動的水!
    白色的在戰場后方流動的水!不停的流動!將那些受傷的在流逝的生命帶向生的希望!
    “大人,大人,你看啊!”几個軍醫都呆住了,他們忘記了自己要做的事,呆呆的看著身邊這些白色的身影,忍不住喊道。
    喬明華亦是呆呆的看著這些人。
    什么時候,那個看起來亂哄哄的演習竟然變成這樣?
    或者說,那些看起來很可笑的演習,在戰場上竟然是這樣的….
    目眩神迷!
    那種節奏,那種配合,那種流暢!
    似乎不管有多少傷兵,他們也能輕輕松松的救治!
    在這個血腥的殘酷的時刻,喬明華理智到麻木的腦子里竟然浮現一個奇怪的不該出現的詞。
    行云流水!
    喬明華身子發抖,毛孔都張開了。
    你看啊!
    你看啊!
    你們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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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震驚

    耳邊廝殺聲震天。
    死傷從來不是將官們注意的事,他們很快就移開了視線,但喬明華和周茂春沒有,其他的軍醫也都停下來。
    他們還呆呆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們不是忘了自己的工作,而是完全幫不上忙,甚至還隱隱覺得是在添亂。
    看看這些大夫,看看他們互相的配合多么的流暢,就好像完美無瑕的珠鏈,自己如果加入的話,就好像破壞了這個美感。
    少了他們,這些救治并沒有受到什么影響,隨著戰事的進行,傷者越來越多,但這些大夫的救治卻始終沒有混亂停滯。
    真是讓人震驚又慚愧的感覺!
    這怎么可能!
    這些大夫敢上戰場就已經讓人震驚了!竟然還會比他們做的更好!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到底是怎么突然冒出來的!
    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
    他們就這樣呆呆的站著,已經不知道怎么做怎么想了。
    傷員不斷的被初步包扎然后抬下去。
    一個傷兵被長槍穿透了腿,這要是擱在喬明華等人手里,便不會再理會了,當然他們不是不想救,而是救不得。
    但伴著咔咔几聲,身穿白衣,不,此時已經不能算是白衣了,而是染滿了血以及泥土的花衣的大夫剪斷了長槍槍杆,又是那種止血帶捆綁,系上了紅布條,便飛速的離開了。
    身后的來回奔波的擔架涌上來一批,抬起此人就向后方沖去。
    一個身影猛地也追了上去。
    讓大夫們回過神。
    “大人..”他們忍不住喊道。
    喬明華聽不到別的,只是看著這個擔架,死死盯著這個傷兵。
    怎么救?
    真的能救嗎?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大家都在奔跑,沒有人說話。沒有人交流介紹傷兵的情況,各自卻心領神會的進入不衕的營帳。
    喬明華看了眼,面前這個營帳是標有紅色大字的,相比於旁邊兩個,這里的傷兵少一些。
    擔架進去了,屋子里兩張奇怪的高高的床,都躺著傷兵。
    “移床!”齊悅喊道。
    伴著一二三的聲音,一張床上的傷兵被四人撐著白色的單子移到了擔架上,他們腳步不停的沖了出去。
    喬明華側身讓開。看著這個傷兵頭臉被層層的白布裹住,胳膊上扎入了一個奇怪的管子,而管子的另一頭接著一個瓷瓶,被其中一個輔兵舉著,他們沖出去奔向一旁的屋子里去了。
    刷拉的聲音讓喬明華又轉過視線。見那個常陪著齊娘子的丫頭將一個白單子鋪在了空出的床上。
    擔架上那個刺穿大腿的傷兵被抬了上去。
    這期間甚至沒有人說過一句話,每一個人都好像心有靈犀,每一個動作都配合的天衣無縫。
    行云流水..
    喬明華再次閃過這個詞,他看著這里,那個女人并沒有過來,而是還在另一個傷兵床前低頭忙碌,手里奇怪的剪子。以及針線,在那傷兵的胸口前飛針走線。
    只有她一個人嗎?
    所以根本就救不過來吧..
    喬明華的視線又看向這個剛被放到床上的傷兵,那個丫頭正用剪刀剪去他的衣物,然后拿起一個奇怪的工具。將明晃晃的針尖刺入了那傷兵的大腿。
    針灸嗎?
    但那黃色的液體怎么消失了?
    做完這個,阿如開始用大量的水,高濃度酒反復的沖洗這個傷兵大腿的傷口,身上的任何一個傷口。大團大團的白棉花很快就變成血色在地上堆積。
    一個輔兵飛快的將那些污染的棉團裝進一個袋子里。
    這個也就是為什么這里看上去那么整潔的緣故嗎?
    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顧著這個?!
    喬明華震驚的瞪大眼。
    “移床!”
    這邊那女人又喊了聲。四周始終站立的四個輔兵亦如方才那邊將這張床上的傷兵移上擔架,向門外沖去。
    於此衕時在外排隊的擔架便進來了。
    那女人飛快的褪下手上戴著高至手肘的鹿皮手套,轉身在一旁的一個甕里將手涮了下,從其上的架子上抽出手套戴上,就站定了到了這一邊的傷兵前。
    這一溜的動作一氣呵成,東西的擺放已經熟到不能再熟,每一個部都沒有多余的動作。
    隨著齊悅的站過來。
    這邊新進來的擔架上的傷兵便被放到了剛空出的床上,那個丫頭便又開始了方才的動作,剪開衣裳,刺入奇怪的針頭,清洗傷口。
    快!快!快的眼花繚亂!
    喬明華只覺得要窒息,他的視線再次看向齊悅。
    齊悅正在剪開那傷兵大腿的傷口,她一個人,牽引拉拽,飛針走線,有汗水密密麻麻的滴下來,喬明華看到只是眨了眨眼,雙手穩穩的操持器械,一動不動。
    這個傷太重了!根本就不可能救治!一旦拔出長槍,必然大出血而亡,不拔出也必然要慢慢的死去!
    這個女人!她難道能…
    喬明華的念頭才閃過,就見眼前的女人慢慢的拔出了從大腿下方拔出了槍頭,他的呼吸不由一滯。
    沒有大出血…..
    那女人已經開始飛針走線。
    那血肉翻飛的肌膚在眼前一層層的閉合。
    喬明華只覺得眼發黑,他猛地反應過來大口大口的呼吸,避免了自己把自己憋暈過去。
    “移床。”
    又是這二個字。
    方才抬傷兵進來的四個輔兵便又這邊過來,一套重復的動作將這人抬了出去,外邊立刻又進來了。
    這短短的一刻,那女人已經完成了兩個重傷兵士的救治,自始至終她只說兩個字。
    移床!
    移床!
    太恐怖!太恐怖了!
    一個人怎么可能做到這樣!
    如果在平時也就罷了,但這是在打仗!外邊是喧天的廝殺聲!是隨時要被攻破的城門!是隨時能喪命的危險!
    他們。他們怎么可能做到這樣鎮定!
    喬明華環視四周,這些人的神情也是麻木,似乎看不到也聽不到也不知道此時此刻是什么狀況,只是重復的動作,重復的來去,但這種麻木又和他所知道的不衕,這些人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沒有多余的話,沒有哭喊,沒有悲傷。只是目光堅定的來回奔走著,似乎沒有什么能阻擋他們。
    喬明華慢慢的退出營帳,看著四周似乎永遠不會停歇,永遠不知道疲倦的輔兵們。
    他們怎么做到的?
    這怎么可能做到的?
    喬明華只覺得渾身顫抖,似乎再沒有了一絲力氣。他愣愣的環視四周。
    來回奔跑的人群沒有人多看他一眼,所有人都似乎只有一個目的,堅定一個信念。
    天色漸漸暗下來,廝殺聲似乎小了,但這些人絲毫沒有停歇。
    “原地休息,補充體力。”
    一個大嗓門喊道,伴著這聲喊。更多的人大聲的喊,衕時四五個人背著大大的籮筐奔來。
    那些來回奔走的人,不管是抬著傷兵,還是空著擔架的。都停下腳,將擔架放下,然后整個人都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那四五人奔過去扔下一個個皮囊,這些人撿起來大口大口的喝。
    喬明華也撿到一個。他轉過頭,看向營帳里,營帳里已經燃起火把,照的亮白。
    那女人正仰頭,大口大口的也舉著一個皮囊喝。
    喬明華打開皮囊,仰頭嘗了口。
    咸乎乎的…
    這是什么水?
    很快這些人扔下皮囊又開始了重復的奔跑。
    晨光漸漸亮起,刺鼻的味道讓喬明華回過神。
    四周是前所未有的安靜。
    沒有了廝殺,沒有了慘叫。
    這種安靜太可怕了,喬明華猛地從牆角站起來,然后看到滿大街躺著或者坐著兵士。
    重重的腳步聲傳來,打破了這安靜。
    兩隊輔兵背著奇怪的桶沿街而過,所到之處噴灑水霧。
    這就是那種刺鼻的味道的由來。
    喬明華恍然。
    “你們這是在做什么?”他忍不住大聲問道。
    “消毒。”有人大聲的回答。然后腳步不停的過去了。
    喬明華深吸一口氣,這才漸漸凝神,昨天天黑的時候戰斗結束了,韃子退了,他們守住了,兵將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但軍醫們的戰斗還遠遠未結束,從震驚中回過神的軍醫們紛紛投入救治中,一直忙碌到天明,喬明華靠著牆打個盹,沒想到睡著了。
    那些傷兵..
    他轉身要奔入房屋內,一陣似哭似笑的聲音陡然響起。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周茂春在滿是傷兵的屋子里的癲狂一般大喊大叫,他的神情也是似哭似笑。
    “他們怎么沒有死!他們怎么可能沒有死!怎么可能這么多人被救活!”
    這話讓神智清醒的傷兵變得憤憤,目光不善的看過來。
    周茂春絲毫不覺,就算是察覺了也不會理會。
    “這不可能!”他反復的重復著,眼神狂亂。
    這不可能!
    就是再簡單不過的救治而已!
    怎么可能這么大的效果!
    “爹。”一個沙啞的聲音喊道,讓周茂春暫時狂亂的神智清醒一些。
    “月娘,月娘,你是神仙是不是?”周茂春一步沖過去,抓住那個才從一個傷兵前站起身的女人一陣搖晃。
    齊悅差點被搖的摔倒。
    “我不是神仙。”她笑道。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周茂春大聲喊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齊悅沖他一笑。
    “沒有什么不可能。”她說道,“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你想。”
    所以,那就是,希望嗎?
    喬明華站在門外,看著屋子里的女人。
    他的視線環視屋子,那些兵士或者醒著或者昏睡著,但無一都還活著。
    有眼淚從他的眼里滑落下來。
    師父,師父,你看到了嗎?這世上真的有希望!
    師父,師父,你看到了嗎?這世上竟然有希望!
    師父,師父,我!竟然!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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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發了

    一夜戰火消散,確認東奴大軍的確已經退去,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這次能夠守住關門,阻擋了東奴從其而入,可是大功一件。
    屋子里的氣氛歡悅了很多,大家紛紛低聲交談,一掃昨日的緊張。
    “傷亡如何?”常云成問道。
    這話讓大家又安靜下來。
    “傷六百余人,戰死二百余人。”有將官忙答道。
    這個數字是連夜倉促統計的,或許不准確,但最終數字肯定只會多不會少。
    不過是一日,就死傷如此嚴重,常云成輕輕嘆口氣,而其他人則神情輕松。
    每一次戰后都有人員傷亡統計,對著將官來說并不陌生,甚至已經習慣了,習慣到麻木,那些數字也就僅僅是數字而已。
    這并不是他們無情,而是沒辦法,戰場上生死就是電光火石一眨眼間,戰后重傷不治或者殘廢也無奈奈何,現實就這么殘酷無情無奈,他們不麻木又能如何。
    “去看看傷員們。”常云成說道。
    大家有些意外,但立刻跟著站起來。
    “將士血戰,當去探望撫慰。”大家紛紛附和說道。
    常云成等人沿街巡視過來時,看到這邊的大街上擺起了几口大鍋,水在其中沸滾。
    街上屋檐下坐著或者站著的是輕傷的兵士,此時正有身穿白衣的背著藥箱的大夫們在給他們查看換藥。
    跟隨常云成而來的官員們一路走來所見神情越來越驚訝。
    沒有往日戰后那混亂哀嚎的場景,街上雖然很多人,但卻并不亂哄哄的,空氣中散發著一些奇怪的藥味,讓刺鼻的血腥氣減弱了很多。
    最關鍵是,所到之處。怎么看上去有些干干淨淨的?
    干干淨淨,這個詞匯出現在戰后傷兵聚集的地方可真是奇怪….
    “這些鍋里的水是要做飯嗎?”有人忍不住問道。
    “不是,是消毒用的。”常云成答道。
    消毒?
    將官們對視一眼,衕時又了然。
    世子出身的武略將軍果然跟他們這些人不衕,見多識廣。
    他們忍不住停下腳,看著牆邊坐著的一個胳膊受傷的兵士正在被救治。
    “能忍痛嗎?”那個大夫問道。
    因為麻醉藥有限,主要用在重症上,所以這種傷處理的話便能不用麻醉就不用。
    兵士點點頭,隨手拿起自己的刀。將刀把咬在嘴里。
    那大夫便從隨身帶著的藥箱里拿出棉團又用一個瓷瓶上倒了些下,棉團頓時溼透了。
    大家站得近,可以聞到濃烈的酒味。
    這些都是嗜酒之人,自然辨別的出,看著那大夫用棉花在這兵士的傷口上反復擦洗。算著光著棉花就用去了好大一團,還有那些酒….
    很快那大夫停止了沖洗,在場的將官們松了口氣。
    這就夠了吧。
    卻見那大夫又拿出一個瓶子…
    還沒完?
    將官們不由瞪大眼。
    看著那大夫將瓶子里撒出的藥粉倒在那兵士傷口上,拿出布帶子,層層的包裹起來。
    將官們再次松口氣。
    乖乖,這也太精細了..
    才松口氣,見那大夫又拿出一個瓶子…
    還沒完!
    “這是口服的丸藥。一日兩次。”大夫說道。
    兵士顫抖著手接過來。
    還用吃藥?
    受這些皮外傷,從來沒有人這樣治療過,往日能沖洗包扎一下,就已經是不錯的。
    還有吃得藥?
    “三日后會有人給你換藥。”大夫又說道。這才站起身來,快步走向下一個兵士。
    我的娘啊。
    看著這些將官們站立不動,常云成有些不耐煩了,他的視線急切的尋找。目光掃過沿街的房屋,按習慣那女人一向在…
    “外傷一..外傷二..外傷三…重症一…”
    有將官也看向旁邊的屋子。好奇的看著屋子前懸掛的紅底白字的木板,格外的顯眼,他不由念出來。
    這什么啊?
    常云成已經抬腳向標有重症的房屋走去。
    將官們不明所以,忙跟上去。
    “重症一,配藥。”
    屋子里兩個人正在喊道,他們的面前正放下著一個大大的藥箱。
    聽了這話,屋子里有三個正在忙碌的大夫便過來了。
    “重症一三十八人,青霉素三十八只,鹽水十八瓶。”那最先喊話的人說道,手里拿著一張紙看,然后遞過去,“請核對。”
    三個大夫一個接過紙,兩個矮身數那藥箱的藥,很快點了點頭,那大夫便在紙上提筆寫了字。
    “幸苦了。”雙方互相施禮說道,便分開了各自忙碌。
    這些大夫是常云成隨軍帶來的,大家雖然不認得他們的人,但認得他們的衣服,跟自己這邊的軍醫完全不衕。
    人家來領軍支援就夠義氣了,連大夫都也帶來支援了,真是太讓人慚愧了。
    “三個人照看著三十八個人?”站在門口的將官驚訝的問道,神情有些嚴肅,“這不是胡鬧嗎?”
    “對啊,我們軍醫不是有三十人嗎?都干什么去了?”立刻有人喝問道。
    更有將官暴脾氣罵了起來,無非是老子們拼死殺敵這些軟蛋廢物沒用云云。
    常云成皺眉沒說話,那送藥出來的大夫不愛聽了。
    “這里不要喧嘩,你們的軍醫都在輕傷那里忙著呢,這里用不著他們。”一個沒好氣的說道。
    這話說的將官們都噎了下。
    用不著…
    這一句話比方才他們罵十句還狠啊。
    “齊娘子在哪里?”一直沒說話的常云成問道。
    兩個大夫忙恭敬的施禮。
    “世子爺,師父還有一個手朮,一會兒才能結束。”他們說道。
    常云成再次皺眉,看向不遠處街正中三個營帳。
    都已經一天一夜了,這女人…
    他疾步向那邊走去。
    將官們不明所以忙跟上去。
    才到營帳前,就聽的一陣喧嘩。
    “師父。師父。”“月娘!”“換我來把她抬下去!”
    這兩個聲音傳出來,常云成只覺得心跳驟停,他猛地拔步沖過去。
    營帳里有人抬著擔架沖出來了。
    “她怎么樣?”常云成看著其上面色蒼白嘴唇干裂的女人,大聲喊道,一面握住了齊悅的手。
    營帳里沒有人跟出來,劉普成已經接替了齊悅,低頭做縫合,張衕和阿如在處理此傷者其他的傷口,他們神情堅定。沒有驚慌。
    “疲勞過度,掛鹽水。”劉普成說道,“用固氣湯。”
    其他將官也跟上來了,有些好奇的看著。
    “所以說女人上戰場做什么?”
    “就是,這不是添亂嗎?”
    有人忍不住說道。
    他們的話沒說完。這邊常云成已經跟著擔架一起向旁邊的屋子里去了。
    “哎?將軍?”他們驚訝的忙喊道,“這是做什么去?”
    轉過頭看四周,沒人回答他們的話,視線都有些憤怒。
    這些大夫,仗著是武略將軍帥營的,所以才這么不客氣吧?
    “出來了!出來了!”
    有激動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大家愕然看去。見一個老者連蹦帶跳的沖過來,在他身后跟著兩三人。
    “月娘,月娘,出來了!”周茂春大聲喊道。聲音顫抖。
    什么出來了?
    將官們皺眉不解看著這個邋遢的老頭,老頭女人,將軍帶來的人可真夠奇怪的。
    老頭身后的人氣喘吁吁的跟上站過來了,這個人將官們熟悉。
    “喬大夫。你這是干什么呢?那么多傷兵不去照顧,你亂跑什么?”有將官皺眉道。
    喬明華此時面色激動。臉上竟然還有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的痕跡。
    當然,將官覺得最好是汗水。
    “大人,出來了!”喬明華也喊道,聲音沙啞顫抖。
    “什么出來了?”將官沉臉喝道。
    瘋瘋癲癲的!
    “大人,這次六百三十七傷者,如今已經統計出來了,這些傷者,這些傷者…”喬明華顫聲開口,他太激動了,無法控制的渾身發抖,以至於最后這話怎么也說不下去了。
    周茂春一把推開他,抖著手里的紙。
    “六百三十七傷者,輕傷三百九十二人全部可以救治痊愈,余下重傷者有一半人可以救回!”他大聲喊道。
    此話一出,眾人都愣了下,就連里面專心做手朮的劉普成等人也抬起頭,似乎沒聽懂他說的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一個將官怔怔問出來。
    周茂春一步跳到他面前,瞪大眼,漲紅了臉。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娘的,六百三十七人,六百三十七個傷者,五百多人可以救回,五百多人可以痊愈,五百多人!五百條命!五百條命可以撿回來!五百條命閻王爺收不走!五百條!人命!人命!你他娘的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了嗎?”他揮舞著手里的紙狂喊道,口沫四濺。
    將官被噴的一臉,卻毫無察覺,整個人被喊的傻掉了。
    五百條..人命…..
    什么是人?什么是人命?從呱呱落地到蹣跚學步再到靈智通曉要經過多少年?要吃多少飯?
    什么是人?什么是人命?從一個普通人到一個能耍刀用槍的戰士要經過多少年?要操練多少次?要花費多少心血精力?
    什么是人命?十几年的吃喝將養十几年的世間磨練十几年的風雨來去才能打磨出一個人!才能算是一條命!
    十几年天地錘煉下存活的這一條命,戰場上不過是一眨眼間就能煙消云散。
    天地無情,以萬物芻狗。
    如今,這條原本能輕輕被碾碎的芻狗,逃過了!
    從東奴的刀槍下,從戰場的廝殺中,從閻王殿的門口,血淋淋的走了一圈,又活了!
    死過一次的戰士,才是真正的戰士!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們即將有了五百個凶悍的戰士!不,這五百個戰士,不再僅僅是五百個,他們的戰斗力將足足超過五百個!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
    “老子發了…”這個將官喃喃說道,然后面皮抽動,就如衕被周茂春傳染了一般,猛地舉起手狠狠的揮動。
    老子發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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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衕歡

    這簡直比那些將要得到的功賞還要值得慶賀!
    錢財沒了還能再掙!
    但人可不是沒了說有就有的!尤其是老兵們!
    在邊境官職有時候不代表什么,但人馬卻永遠是最重要的。
    沒強悍的人馬,你算個屁啊!
    發財了!這次發財了!
    震驚的不止這些將官們,劉普成以及千金堂的弟子們也呆住了。
    他們一路走來已經參與過三次救援,但這種結果還是第一次聽到。
    前几次可沒有這樣的效果,甚至第一次的時候還添亂。
    但是齊娘子讓他們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按照這樣做下去,跑下去。
    竟然,能夠,做到,如此了?
    怎么可能?真的是他們做的嗎?
    “你們是怎么做到的?”周茂春大聲的問道,抓住就近的一個千金堂弟子。
    這弟子自己還處在震驚中。
    “對啊,怎么做到的?”他怔怔問道。
    周茂春松開他,抓住下一個。
    但沒有人回答他,因為所有人都在問這句話。
    怎么做到的?
    怎么就做到了!
    將官們也在詢問,但他們問的問題跟周茂春這些內行不一樣。
    “是你們做到的?是你們做到的?”他們揪住一個個弟子問道,眼神放光,如衕看到了金銀財寶。
    “不是我們。”千金堂的弟子們都答道。
    真是太謙虛了!
    有這樣的真本事,還如此謙虛,再看看自己這邊一直用的那些軍醫,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
    這不公平啊,這么好的軍醫。應該也給他們分几個過來啊。
    “來人來人。”將官們當機立斷的喊道,尤其是看到還有白衫大夫們背著木桶從街上奔過。
    這些活怎么能讓這些寶貝來做?!
    他們要做的就是救治傷兵!
    親兵們忙去傳達命令,調集那些民夫們,讓他們來抬擔架遠送傷員灑掃傳遞東西等等。
    “還有還有。”又有將官想到什么喊道,“調集一隊人馬,好好的守著這些大夫們,不能讓他們被傷到!”
    親兵們又忙去安排了。
    將官們這才稍微松口氣,又開始找常云成,功賞統計的事暫且可以放一放。先把軍醫分配的事談一談。
    他們卻發現看不到常云成了。
    “將軍大人呢?”他們問道。
    “好像跟著方才那個暈倒的女人走了。”有人想起來忙說道。
    真是紅顏禍水…
    將官們對視一眼,搖頭。
    看來這個女人跟將軍的關系不一般啊。
    但是再不一般,這個時候也純粹是添亂嘛。
    添亂?這已經是這些將官第二次說出這句話了。
    千金堂的弟子們再次神情不悅。
    不待他們說話,喬明華站過來了。
    “添亂?”他看著將官們說道,“大人。你知道這女人是誰嗎?”
    誰?
    將官們看他。
    “她就是這些人的師父。”喬明華說道,伸手指著還在奔走忙碌的白衫弟子們。
    “她就是這些傷兵的救助者。”他說道,伸手指著街上散坐的傷兵,指著那些懸掛了不衕字號的屋子。
    “這就是她帶來的….”他伸手指著四周。
    帶來了戰后還能保持如此忙而不亂的場景。
    帶來了讓那些傷兵沒有慌亂嚎哭絕望咒罵而是安靜等待救治的場景。
    帶來了再重的傷只要抬進去便有了生的希望的營帳。
    帶來了輕傷者全部能夠痊愈,重傷者能夠救回一半的不可置信的結果。
    喬明華的臉上再次有淚水流下。
    將官們怔怔看著他。
    哦,原來臉上的果然是淚水不是汗水痕跡….
    大家重重的甩頭。
    “是這個女人?”他們驚訝的問道。
    那可真不是添亂了!
    想到方才的話,將官們有些汗顏。怪不得這些弟子們用那種不滿的眼神看他們。
    這可不能得罪,這樣的人可得籠絡住。
    這是什么人啊,竟然這么厲害?怎么以前沒聽過有這號軍醫?
    難道不是軍醫?
    “還有。”喬明華抬步要走,想到什么又停下腳。看著將官們,“她是將軍大人的夫人。”
    吧嗒一聲,似乎有下巴掉了的聲音。
    將軍大人的夫人…
    開玩笑的吧?!
    齊悅醒來的時候,就聽到外邊的喧鬧。
    “出什么事了?”她就要起身。
    常云成伸手按住她。
    “躺下!”他吼道。
    齊悅這才看到他。然后才看到自己在一個臨時收拾出來的小屋子里,胳膊上掛著弔瓶。嘴里有殘留的藥味。
    她立刻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想到自己倒下的那一刻,劉普成接過了手朮刀。
    她松了口氣。
    “嚇死人了,喊什么喊。”她抿嘴一笑道,聽話的躺下來。
    “誰嚇死誰?”常云成瞪眼吼道。
    齊悅再次一笑,還伸出手指著自己的鼻子。
    “我,我嚇死你。”她誠懇的說道。
    常云成一口氣憋著,憤憤的坐下來,看著弔瓶。
    “我沒事我沒事我真沒事,你別擔心。”齊悅再次說道,伸出另一只手拉他。
    常云成憤憤躲開,不讓她拉到。
    “你怎么答應我的?”他沉臉說道。
    “是,是,我錯了,我不該沒有及時休息。”齊悅笑道,再次伸手拉他。
    因為看她探起身,常云成到底怕她夠不到有什么事,這次沒有躲開。
    齊悅拉住他的手。
    “你也累壞了,早點去歇息。”她說道,又再次強調,“我沒事。只是有點脫水,一會兒就好了。”
    “這半日你就老老實實的躺在這里。”常云成看穿她的心思,斷然說道,“別再想去外邊!”
    “你陪我嗎?”齊悅笑道。
    “陪。”常云成毫不猶豫答道。
    齊悅笑了。
    “這么多天了,你也沒休息好,來,難得我歇息一下。”她笑道,用手拍了拍身側空出的位置,“來。一起睡。”
    常云成忍不住笑出聲,他看了眼那窄窄的一側。
    “來嘛。”齊悅笑道,搖了搖他的手,還沖他拋個媚眼。
    常云成再次大笑,果然起身走到這邊。解下斗篷,齊悅樂滋滋的向一旁挪,被常云成忙攔住。
    他躺下來,大個子讓這小床顯得更加的小。
    他小心的將這女人的胳膊放好,免得動了針頭,然后抬手撫著齊悅的頭讓她枕在自己胳膊上,側過身。就可以將齊悅小心的護在胸前了。
    齊悅笑著任他擺弄,待他不動了,才在他胸前蹭了蹭,閉上眼。
    常云成親了親她的頭發。
    心里似乎有好些話要說。但又覺得沒什么要說的。
    “..也沒吃飯吧?”他最終說道。
    齊悅嗯了聲。
    “..一會兒睡醒了,想吃什么?”常云成問道。
    “..雞鴨魚肉面條包子..”齊悅說道。
    常云成悶聲笑。
    “好。”他說道。
    “你想吃什么?”齊悅反問道。
    “..蘿卜豆腐湯、紅燒排骨、水煮魚…”常云成說道。
    這些都是齊悅做給他吃的,齊悅笑了。
    半個月了他們還是頭一次這樣親密接觸,先是因為周茂春虎視眈眈的防備著。接著就是緊急的戰事,見面能說上一句話就是不容易了。更別提這樣頭并頭的躺在一起,更沒想到并頭躺在一起,二人竟然說的是吃什么。
    怪好笑的。
    齊悅笑了。
    不見了也沒覺得想,大概是因為知道在身邊,見了也沒覺得多么想,或者這就是老夫老妻的感覺吧。
    齊悅將頭靠在他胸前,聽著有力的心跳。
    “…這里的廚子其實也不錯,你給他說說,說不定他就能做出來..”常云成說道,說到這里低頭親了下齊悅,這才發現這女人竟然睡著了。
    她睡得很安穩,緊緊貼著自己的胸口。
    常云成忍不住笑了笑。
    這女人…
    是太累了..
    他低下頭蹭了蹭這女人的頭發,將她穩穩的擁在懷里,慢慢的也閉上眼。
    阿如負責的是手朮的協助,阿好則接替了她的護士工作,當然,阿如交給她最重要的工作是照顧好齊悅。
    阿好捧著藥瓶先是敲了敲門,她知道世子爺在里面陪著,但卻沒人回答。
    阿好便推門進來了,沒想到一眼看到床上相擁的二人,嚇的她哎呀一聲忙轉身。
    這聲音驚醒了常云成。
    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也睡著了。
    “小聲點,她睡了。”他有些不滿的說道,忙低頭去看懷里的齊悅。
    齊悅還閉著眼,發出微微的鼾聲。
    阿好這才轉過身。
    “鹽水輸好了,我來拔針。”她低著頭說道。
    常云成嗯了聲不再說話。
    阿好忙忙的走過去,看著齊悅倚在常云成身前睡的正香,常云成小心的撫了撫齊悅的頭發。
    “娘子還是跟著世子爺睡得安穩。”阿好忍不住低聲笑嘻嘻說道。
    這丫頭和阿如不一樣,有些沒羞沒臊的,什么話都敢說。
    不過這話聽著挺好的..
    常云成想繃著臉,但又忍不住想要咧嘴笑。
    她跟著自己才會安心嗎?
    跟著自己時才睡著這么安穩嗎?
    阿好忍著笑拔下針,拿著東西退了出去。
    常云成松口氣,低頭看懷里還安穩睡著的女人。
    這一番動作都沒有讓那她醒過來,可見是多么的累..
    他嘆口氣,將她往身前擁了擁。
    小小的簡易搭起的床上,兩個身影緊緊的貼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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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意會

    熱騰騰的大盆端上來,肉香味立刻四溢。
    “請,請。”將官熱情的招呼。
    圍坐在四張桌子拼起來的大桌前的將官們都熱情的看著桌上的肉,但誰也沒動手。
    坐在正中的常云成含笑伸手拿起一塊肉。
    “諸位辛苦了!”他大聲說道。
    “將軍辛苦。”大家紛紛答道。
    然后呼啦啦的全伸手抓起肉,開始大吃。
    雖然出了正月,但此時的漠北全線都還是天寒地凍,熱騰騰的肉下肚,眾將頓時渾身發汗。
    “只可惜沒有酒。”有人笑道。
    行軍打仗在外不准飲酒。
    “哎,我進來時還看到一大車酒過去了..”有人忍不住說道。
    還以為是主帥特意給他們的犒勞呢。
    結果此時餐桌上除了肉和湯,就只有白水,連個酒杯都沒見到。
    “那都是軍醫那邊用的。”旁邊上菜的兵士聽見了忙說道。
    軍醫!
    在座諸將頓時眼睛一亮。
    主帥武略將軍常云成此番督戰漠北境,除了增援四千大軍外,還帶著一隊神奇的軍醫。
    這些軍醫約莫只有二十人左右,作用卻足足抵過他們一軍中的百人軍醫。
    這次大家來,除了匯合稟告此次戰事,主要的目的就是借人,借軍醫。
    果然有人顧不得嘴里嚼著肉就急忙忙的開口了。
    “…大人,我部傷亡很重,只有區區十個軍醫,實在是照顧不來..”這個將官說道。
    他的話音才落,更多的人也忙著訴苦。
    屋子里比肉飯上來時還要熱鬧起來。
    常云成只是淡淡的笑著,慢慢的喝著肉湯。
    那女人現在在做什么?
    齊悅放下手里的藥棉。阿如順手接過去,她轉過身看著一步不離跟在身后的周茂春。
    “爹,真沒什么訣竅。”她無奈的說道。
    “那你怎么做到的?”周茂春說道。
    這些日子,周茂春似乎只會說這句話了。
    站在一旁的喬明華也目光灼灼的看著齊悅。
    齊悅轉頭抽空看了眼床上的傷者。
    這是一個墜下城牆的骨傷重症。
    “安排他二次手朮。”齊悅說道。
    一旁的弟子忙應聲是記下來。
    “你們不都看到了嗎?就是我們往常做的那些。”齊悅這才繼續對周茂春說道。
    “就是那些包扎,上藥?”周茂春問道。
    他自然知道在衛城齊悅帶著那些弟子們學的都是什么,在他看來那些都是再普通不過的技藝,或者說就不能算技藝。
    “就是齊娘子你的那些演戲?”喬明華也問道。
    “是演習。”齊悅強調道。
    她一邊說話一邊腳下未停,逐一查看床上的傷者。
    “是啊,那些看起來很簡單的技藝。但戰場的傷也很簡單啊。”她接著說道,“刀槍箭斧,皮肉骨傷。”
    “齊娘子,這不是關鍵。”喬明華說道。
    齊悅看向他。
    “你的藥。”喬明華看著她,目光熱切。“你用的藥是什么藥?”
    他伸手指著這些傷者。
    “為什么他們再救治的時候,不嚎哭翻滾?”
    “為什么那些包扎過的傷者傷口沒有腐爛高熱?”
    “為什么你們包扎過的傷口能夠立刻止血?”
    這几天看下來,看到的事都讓他驚奇不已,跟他以前所認知的都不衕,其中最大的不衕就是沒有那慘烈的場景。
    這些傷者被救治時遭受的痛苦絕不會比受傷時要少。
    而這里,在那女人割肉開胸的時候,竟然也沒有哀嚎。
    “對啊。不是說你們這些軍醫治病,就跟宰牛殺豬一般嗎?”周茂春也想到了,忙問道。
    齊悅停下腳看著喬明華笑了。
    “很好,看來喬大夫這几日跟著我看來已經看的很明白了。”她笑道。
    喬明華愣了下。
    喬明華走出傷兵營。那些軍醫們已經立刻圍上來。
    “怎么樣?”
    “她說了是怎么做到的了嗎?”
    “肯告訴咱們嗎?”
    這些日子,齊悅帶著弟子們忙碌著,對於喬明華這些軍醫,就好像根本就忽略了。不回避不排斥他們,但是也從來不主動招呼更別提解說教導了。
    讓這些軍醫們很是尷尬。
    “不教就不教,她那些咱們也學不來。”
    “就是,你看看他們用的那些東西,一日用的抵上咱們半年。”
    “那些酒啊,都是酒啊,一壇子一壇子的轉眼就用完了....”
    “還有棉花,天啊,那些有錢人家也舍不得這樣用..”
    “…一個傷兵,輕傷,花費的就嚇死人了..”
    “咱們上邊能把糧餉給全了就謝天謝地了,這些東西,誰用的起。”
    “..還每天用那些湯藥在街上屋子里灑來灑去,那都是錢啊..”
    大家議論紛紛,說不上是什么滋味。
    喬明華似乎沒聽到,撇開眾人走開了。
    夜色漸漸降下來,這條街都被化為傷兵營,門上掛著門派,燈籠,空氣中散發著與他處不衕的氣味,刺鼻的藥味,卻并沒有熟悉的那種血腥氣腐臭氣。
    有一隊民夫正走過,推著車,車上有大木桶,兩個人拿著大勺子從中舀出來沿街而散。
    喬明華站到一邊避讓,還是有湯水濺在身上。
    這就是那種刺鼻的藥味的來源。
    他看著車慢慢的過去了。
    迎面有兩三個白衫男子慢行而來。
    “…你的夜班?”
    “…是啊,有個高熱的傷者,今晚可要小心了…”
    他們交談著從喬明華旁過去了。
    屋子里都點亮了燈,昏昏暗暗,窗櫺上倒影著其內,從輕傷到重傷。人影也漸漸由多變少。
    喬明華一步一行一看,站定在一個標有重傷的窗戶前。
    雖然天冷,但是這里的窗戶還是半開著,可以看到其內密密搭起的床上躺著傷者,一個身穿白衫的男子正提著燈湊近一個傷者身前,認真的看著這個傷者昏睡的臉,眉頭皺起,神情專注,很快他站起身。又走向下一個。
    除了偶爾斷斷續續輕輕的呻吟,沒有其他的聲音。
    喬明華已經走到了街口,他又回頭看去。
    安寧平靜..
    這個詞竟然會有一天用在傷兵營中。
    是因為有希望,所以才會如此的安寧平靜吧。
    他轉過身大步而去。
    “你是故意不教他們的嗎?”阿如問道。
    此時她們也正走出傷兵營。
    齊悅扭頭看她。
    “我是那種人嗎?”她故作受傷的說道。
    阿如忍不住笑了。
    “阿如,這件事不好辦。”齊悅說道。邁步向前,“我們凝聚了所有的人力物力財力才做到今日的成果。”
    阿如點點頭,跟上她。
    “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這樣的。”齊悅說道,“我也做不到讓所有軍醫所有的隊伍都能達到我這樣的配置。”
    阿如默然,輕輕嘆口氣。
    如果把這些日子用到的費用報出來,估計會嚇到很多人的。
    “我們做的這件事說簡單也簡單,因為沒什么技巧。眼前活,對於他們來說,一學就會,但是。說難也難,因為這不是你想就能立刻擁有的。”齊悅接著說道,看著前方的街道,“所以我不說也不教也沒什么可解釋的。我拼盡了力氣為他們展現一個希望,這就是我能做到。也是最有意義的。”
    也是最珍貴的。
    阿如看著她笑了笑。
    這世上還有比希望更珍貴的嗎?
    就如衕身陷黑暗,但前方始終有盞燈,指引著溫暖著召喚著。
    齊悅加快了腳步,阿如愣了下,然后看到街邊站著的男人,她微微一笑,便放慢了腳步。
    常云成看著加快腳步走來的女人,嘴邊的笑意便忍不住的散開,他伸出手。
    齊悅將手放到他的大手里。
    “吃宵夜?”他問道。
    齊悅晃著手隨著他邁步。
    “好啊,你得了什么好吃的了?”她笑問道。
    “沒啊,你不是說跟著我吃糠咽菜都是山珍海味嗎?”常云成笑道,“所以我准備了一些糠菜。”
    齊悅哈哈笑,用另一只手打他。
    笑聲在陰冷的夜色里傳開,天上的散步的繁星照著這兩個并肩而行的身影。
    晨光初現時,空中還有未散的星辰點點。
    冬日的寒氣讓整個京城如衕蒙在白紗中一般。
    從宮門中出來的急促的腳步聲打散了晨霧,看著魚貫而出神色陰郁的官員們,路過宮門的董林不由緊了緊衣衫。
    “看來前方戰事不妙啊。”他低聲說道,一面將一杯熱茶端到正看醫書的身穿官袍的男人前,“蔡大人嘗嘗這茶。”
    此人正是如今太醫院的掌院五品醫令。
    他不咸不淡的嗯了聲,放下手里的書,接過茶慢慢的吃了口,點頭。
    “可不是,昨日連夜急報,此次東奴五萬人進犯,已經造成三關失守,甘肅寧夏宣大損失慘重,雖然未能親見,但從前方傳回的文書上也可以想象邊境依然是生靈塗炭。”他嘆氣神色憂愁說道。
    董林跟著嘆口氣。
    “陛下一定大怒吧?”他問道。
    蔡大人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他這種愚蠢的問題很反感。
    “大人,我有件事要向你認罪。”董林忽的說道,說這話一面從袖子里的文書拿出來遞過去。
    蔡大人皺眉。
    “你又說大話治死人了?”他不咸不淡說道,一面伸手接過,“虧得你師父死得早,要不然還不被你氣死…”
    董林只當沒聽見。
    蔡大人低頭漫不經心的看了眼文書,面色大變,猛地坐正身子。
    “什么?這消息你確定?”他問道,“這可玩笑不得!”
    “大人,因為有周大人在,所以沿路無人稟告,這個消息是我曾經的一個下屬冒死遞來的。”董林忙說道。
    蔡大人靠在靠背上,握著這份文書神情變幻莫測。
    董林知道他忌諱的是什么。
    “大人,周大人這次做的實在是荒唐了,別的事也就罷了,陛下不會計較,但這可是軍政大事,邊關重鎮,他身為醫判不僅不加以制止,反而縱容,這實在是讓陛下寒心啊..”他低聲說道。
    沒錯,陛下這個人喜怒不可測,但有一點肯定一點一個准,那就是權威不容挑釁,尤其是涉及軍政要事。
    這個周茂春雖然行事荒唐,但卻是一向聰明,從來只談醫事,不談國事,所以陛下才會對他如此縱容,沒想到這次竟然…
    蔡大人不由握緊了文書。
    明明一個醫判,卻比他這個醫令還要厲害,以至於大家只知道醫判,而不知醫令。
    這老頭已經活的太久了…舊的他都覺得自己熬不過去了。
    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真是太荒唐了!”蔡大人猛地將文書拍在桌子上,“董林,你的師門諸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立刻上書向陛下謝罪!”
    董林躬身施禮,神情自責惶恐。
    “屬下有罪!萬死不可推避!”他顫聲說道。
    萬死不可饒恕啊!趕上這么個邊境損失慘重,陛下大怒的時候!
    你們這些人這次可惹上大事了!
    董林忍不住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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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言傳

    天色漸明的時候,李閣老走進來皇宮值房,兩個官員忙起身施禮,熱情的添茶倒水,而李桐則遞上一個手爐。
    李閣老對他沒有過多的熱情,如衕對待其他官員一般,坐下來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屋子里安靜的無聲。
    似乎過了很久,門外傳來腳步聲。
    “大人,陛下要看折子了。”一個陰柔的聲音說道。
    在一旁正續茶的李桐手微微停了下。
    另外兩個官員已經笑著打開門,對那紅袍中官熱情的說話去了,雙方心領神會的都沒有進屋,反而關上了門。
    屋子里只剩他們祖孫二人。
    “送去吧。”李閣老說道。
    李桐神情有些憂慮,目光落在那邊堆的折子上。
    “大人,已經快馬加鞭送去了,不如再等兩日,周大人那邊一定有回音的。”他忍不住低聲說道。
    李閣老睜開眼,搖了搖頭。
    “陛下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他帶著几分嚴厲問道。
    李桐自然知道,他咬了咬牙。
    “可是這些彈劾折子是誣陷,齊娘子斷不會做那種…”他忍不住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咚的一聲打斷了。
    外邊的官員和中官的談話聲也停了下,但很快又好像什么都沒聽到一般接著熱情的說起來。
    李桐低著頭。
    “誣陷不誣陷,還輪不到你來說,別說你一個小小的值官,這種彈劾折子就連內閣都不敢開口,我看你是順風順水順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李閣老沉聲說道。
    “正是因為這順風順水,孫兒才記得自己是誰。”李桐低頭說道。
    李閣老看著他有些無奈。
    他自然明白李桐的意思。一個小小的太醫院明爭暗斗的事,對於朝廷的官員們來說,真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更何況又被扣上以軍事為戲的帽子,這時候誰還去觸霉頭。
    “此次主要是針對周茂春,那齊娘子等人非官非職,最多受些斥責,不會有大事的。”李閣老搖頭提醒說道。
    李桐只是閉著嘴不說話。
    這小子太過於實誠了,在這講究方圓的官場。他或許不合適。
    或許李家的禍事極有可能就是從他身上而起的。
    李閣老微微的瞇了瞇眼。
    “去吧,吉人自有天相,那齊娘子不是神醫嘛,既然是神,自然能逢凶化吉的。”他淡淡說道。說罷又慢慢的拿起手爐,“你莫要自作聰明了,你這樣反而會弄巧成拙,你以為陛下不知道嗎?”
    李桐不由打個寒戰。
    李桐帶著兩個太監抬著折子走進來時,皇帝正躺在龍床上閉目養神,聽到他們進來,抬眼看了下。
    “一下子拿來這么多。是覺得朕太清閑了嗎?”他不咸不淡的說道。
    要是以前李桐不覺得這話有什么不對,但經過李閣老方才的提醒,他不由心突突跳。
    陛下是說折子積攢的太多了吧。
    陛下知道這是積攢的….
    他沒敢說話,低著頭將折子擺在龍案上。
    皇帝也不起身。伸手一探,便抓過一個慢慢的看起來。
    屋子里安靜無聲,侍立的人小心謹慎。
    這些日子皇帝的心情不好,越發的喜怒無常。已經好几個遭殃了。
    屋子里只回蕩著啪啪的聲音,那是皇帝看完奏折隨手扔在地上。雖然不說話,但大家的心還是提了起來,因為皇帝仍折子的聲音越來越大,大家的心也漸漸的越提越高,終於..
    啪的一聲,一個折子被狠狠的甩出來,砸在了李桐的腳下。
    太監們噗通就跪下了,李桐也躬身彎腰。
    “朕看你們也不用等那老東西寫什么辯解的折子了,讓他親自滾過來說吧。”皇帝的聲音冷冷的從上頭砸了下來。
    皇帝果然知道!
    李桐腿一軟,跪下來。
    “他年紀大了,難免腿腳不便,你們派人去伺候他回來。”皇帝接著說道。
    這伺候可不是真的伺候!
    李桐汗如雨下,就要開口。
    “還有你,不是也很急嗎?”皇帝冷冷的說道,“朕准你去城門接他們,免得你等的心焦。”
    董林一直關注著宮門這邊,折子已經遞上去五日了,卻始終沒有動靜,他就猜到是有人搗鬼了。
    “大人,那齊娘子可是李家的救命恩人,通過內閣只怕不便遞上去..而且一定會給那邊通風報信的…”董林按耐不住說道。
    蔡醫令神情淡然。
    “所以這些折子才送到內閣去。”他說道。
    董林聽的糊塗了。
    “這世上難得重情義的人啊,越多越好。”蔡醫令含笑說道,帶著几分感嘆。
    董林更加糊塗了。
    但現在他明白了,看著一隊廠衛如狼似虎的沖出去了方向直向西北而去,再經過城門時,看到李家那個走了狗屎運的庶子已經穿上了城門吏的衣服,他忍不住想要的大笑。
    人要是非要送死,閻王都攔不住啊。
    城郊一座孤墳前,董林將酒菜擺好,自己也坐下來,先將一杯酒倒在墓前。
    “師父啊師父。”他重重的嘆口氣,看著眼前的墓碑。
    簡單的白玉墓碑,上面簡單的只刻著孟香林三個字,下角分別是劉普成和董林名字并排。
    “你說你當初非要趕我走,非說我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不念我孝子孝孫做牛做馬的伺候你那么多年,真是無情無義狠心的要趕我出京城,反而舉荐劉普成留在太醫院,你說他那里比我做得好?我真是寒心啊。”董林看著墓碑說道,一面再次斟了杯酒,“說要我磨練什么醫朮,免得將來毀了師門之名,你現在看看。是誰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又是誰能保的師門之名啊。”
    他說著話將酒一飲而盡,滿臉的暢快,再斟了杯酒。
    “說京城是非多,說劉普成老實可求平安,說我滑頭必將引禍,”他接著說道,端著酒杯看著墓碑,滿臉嘲諷的搖頭。“師父,可見你錯的真是離譜,那劉普成都躲到京城之外了,這禍事偏偏還是會找上他,而我在京中眼瞅著就要當醫判了。你是不是覺得想要自插雙目啊?”
    他說這哈哈笑起來,將酒杯傾倒,倒了一半又收住,看著自己的酒杯。
    “師父啊,我帶來的酒想來你也瞧不上,不如這樣,等師兄下去陪你時。我讓他多帶點酒,你們師徒二人好好的喝個痛快。”他大笑道,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而此時的張掖衛城,周茂春也正將一杯酒喝的美滋滋。
    門咚的被推開了。卷著一身寒氣的齊悅沖了進來。
    “哎女兒啊你回來的正好,快去廚房給我燒兩個下酒菜!”他忙高興的說道。
    齊悅因為趕路是和常云成騎馬回來的,雖然有斗篷帽子呵護,但到底抵不過西北的寒風。吹得她臉都要裂了,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常云成呢?那小子沒來吧?來了也不讓他進來吃。敢瞞著我勾引你去給他下廚….”周茂春還在說道,一面向齊悅身后看去。
    “他去總兵府了,看能不能攔住那些人,折子還來得及上不。”齊悅揉著臉說道,“爹,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說一聲,你怎么還不快回去,就是回不去,也先寫個情況說明什么,你還在這里喝什么酒…”
    周茂春看著她嘿嘿笑了。
    “這么快你也知道了?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他笑道。
    齊悅可笑不出來,雖然戰事停了,但傷兵的救治還遙遙無期,她鐵了心要讓喬明華等人看奇跡,傾盡心血的照顧著那些傷兵,周茂春離開回衛城她也沒在意,以為他是轉了几天新鮮過去,也就不感興趣了,沒想到剛剛從常云成口中得知,原來是惹大事了。
    這怎么能叫惹事呢?
    雖然傷兵救治范圍有限,雖然傷兵救治在戰事回報上基本上是忽略不計的,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怎么好好的就成了禍事了?還被彈劾?
    “是我連累了你們。”常云成帶著歉意說道,“這次東奴來勢凶猛,雖然最終抵住了東奴大軍,但到底是損失慘重,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慘重過了,朝廷震怒也是正常的。”
    沒事時怎么都沒事,有事時什么都是事。
    這擺明了是有人故意要趁機搞事。
    齊悅自然明白,嘆口氣。
    “也不知道是你還是我得罪人了。”她嘀咕道,坐下來,自己取過酒壺。
    “當然是我。”周茂春笑道,“像我這等聰明絕頂世間少有的人才,不招人妒才奇怪呢。”
    齊悅正拿著酒壺仰頭喝,才喝了一口就嗆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
    “這種玩笑現在一點很不好笑。”她苦笑道。
    不管好笑還是不好笑,京城里來的衛隊卷著狂風暴雨還是到來了。
    一時間漠北各路都風聲鶴唳,噤若寒蟬,別說替周茂春說話了,連見都沒人敢來見了,這一切跟周茂春來的時候眾人擁簇討好形成鮮明的對比。
    最過分的是他們還弄來了一輛囚車,齊悅氣急敗壞。
    “這還沒定罪呢!他年紀這么大,你們竟然讓他坐囚車!”她又是氣又是驚又是怒。
    對這個女人,廠衛們可沒什么好臉色,對於他們來說,就連甘肅總兵見了他們也不敢大聲說話。
    “這是陛下的旨意。”他們冷冷說道。
    齊悅還想要說什么,周茂春已經樂滋滋的鑽進去了。
    “我什么車都坐過,還真沒坐過這個。”他笑道。
    這讓齊悅又是心酸又是焦躁,她干脆也要鑽進去,被常云成攔住了。
    廠衛們樂了。
    “這位娘子,你別急,先只能委屈你們隨車跟行了,等到了京城定了罪,有你們坐的時候。”他們笑道。
    凡事都講究論資排輩,在這一點上也不例外,先處置了大頭,再收拾你們這些小頭。
    說到這里時,常云成的親兵們跑進來。
    “大人,都准備好了即刻可以起程。”他們說道。
    大家都有些意外,看向常云成。
    一直躲著的守備大人也忍不住站出來拉了拉常云成的衣袖。
    “莫要胡鬧,沒有陛下的旨意,你怎么可以進京,如今我等不敢求功只求無過,你可不能去觸怒陛下。”他低聲勸道。
    常云成只是笑了笑。
    “不是說親者相隱,我岳父和夫人疑罪進京,我自然是要跟隨的。”他說道。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有些意外,除了齊悅。
    盡管事先不說,她也知道常云成必然會如此做。
    都什么時候了,還貪戀美色!
    守備大人跺腳,這時候這個美色可是殺人刀啊,也不是正經的夫人,躲開還來不及呢,怎么自己主動靠上去了。
    常云成只是淡淡笑而不語。
    “想得美,誰讓你喊岳父了!”周茂春呸了聲說道。
    廠衛們收起驚訝恢復了漠然神態。
    “既然如此,那將軍大人就隨意吧。”他們說道,也不再廢話,轉身招呼人馬啟程。
    才走出門,又有一隊人奔過來,正是劉普成帶著千金堂的弟子們。
    見他們來了呢,齊悅搖搖頭嘆口氣,知道話也不用多說了。
    “車馬都備好了東西也都收拾好了。”胡三說道,指著身后四輛馬車。
    “藥都給那些軍醫留足了,師父可以放心。”張衕說道。
    劉普成只是點點頭,什么也沒說。
    齊悅嘆口氣,說了聲好。
    這邊廠衛們也含笑說了聲好。
    “省得我們再來拿第二次,那就一起走吧。”他們說道。
    因為人數眾多這隊伍走在街上顯得很熱鬧,但這次街上可沒有看熱鬧的,也沒有官員們迎送,所過之處人影罕見門戶緊閉,要不是齊悅等人對這里熟悉,還以為身處一座空城呢。
    看著這一隊人在大路上化作一黑點,不知道在土坡上站立多久的喬明華才收回視線,活動了下僵硬的身子。
    “師父,你這是何必呢,往日還沒什么來往。”身邊一個弟子帶著几分惶恐不安,一面說話一面四下看,滿眼都是戒備,“這時候大家都躲起來,唯恐被牽連,你怎么還來送,那齊娘子等人肯定是要倒霉慘了,雖然沒上前,但要是被有心人告了咱們可也就麻煩了。”
    喬明華露出那招牌的冷笑。
    “慘了?”他嗤聲說道,“這種人怎么會慘了?真是可笑。”
    說罷轉身走開。
    這種人?什么人?怎么就不能慘了?
    弟子一頭霧水,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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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等候

    天色還發黑的時候,李桐就已經起身了。
    京城的城門開的很早,但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李桐帶領手下三個小兵將城門打掃干淨,看看時辰,便吩咐開城門。
    剛將城門推開,一個輛馬車就沖進來,似乎看不到眼前還有人。
    站在一旁的李桐慌忙躲開,踉蹌一下差點摔倒。
    “瞎了眼了,擋著大爺的路!”
    馬車上的人扔下一句得得遠去了。
    這邊的一個小兵忙去攙扶李桐。
    “李大人,你沒事吧。”他小心的問道。
    李桐笑了笑拍拍手站好。
    “沒事。”他說道。
    大家悄悄看了他臉上的確沒有怨憤不平,而是依舊平淡的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隨著天光大亮,進入城門的人多了起來,李桐沒有進一旁的涼棚里,而是盡職盡責的站在城門口審視進出的人。
    晨光灑下的時候,交班的人也來了,城門一共七個人,每次最少有四人值守,所以李桐不得不充當一個小兵值守。
    昨日歇班的四人,但卻來了三人。
    “李大人,陶四讓我向您告個假。”一個小兵大大咧咧說道。
    說是告假也得給個理由啊,但這小兵似乎忘了,說完這句話便沒了下句。
    四周的人斜著眼悄悄看他。
    那小兵絲毫不在乎,慢悠悠的走到一旁站著去了。
    大家又看李桐。
    “你們都去吧,吃了飯休息一下。”李桐淡淡說道。
    “那大人,我一會兒幫你買飯來,你想吃什么?”有個瘦小的小兵說道。
    李桐笑了笑。
    “不用,我家里有人送飯來。”他說道。
    便有人扯了扯那小兵。小兵沖李桐有些訕訕的笑著施禮,几人便忙忙的走了。
    這邊三人站在城門前,有一眼沒一眼的看著過往的人,看的最多的還是坐到涼棚里的李桐。
    “我說鄧六,你和陶四膽子真大。”一個低聲說道,看著那個告假的人,“這可是李閣老家的少爺。”
    被喚作鄧六的人不屑的撇撇嘴。
    “旁支庶出的少爺。”他說道。
    “那也是少爺啊。”另一人笑道。
    大家又看了眼李桐。
    李桐坐在涼棚里端著一杯茶,大冬天的似乎夏日歇涼一般神情平靜。
    “聽說從宮里打出來的。”那人說道。
    “所以啊,你以為李家的人還會讓他在這里呆著啊。”鄧六說道。一面看看天色,“看,到現在連個送飯的人都沒有。”
    這邊低低的笑聲說話聲傳入李桐的耳內,李桐就好似沒聽到。
    畢竟天子腳下,城門很是安穩。并無任何事端。
    一直到日頭正午,几匹馬疾馳而來,馬上年輕公子們錦衣華服,猛地停在城門涼棚前。
    “正方便。”其中一個年輕人收住馬,看著李桐抬了抬下巴喊道,“馬兒放在這里,你給看著。我們有點事去這附近辦。”
    李桐站起身來。
    “槿哥,這里不讓停馬。”他忙說道。
    站在李槿身旁的几個年輕人便嘻嘻哈哈的看著李桐。
    “這就是你那個奉旨守城門的弟弟啊。”
    “..果然一表人才前途無量啊..”
    面對這些嬉笑,李桐神情平靜,似乎他們說的是今天天氣不錯等閑話。
    李槿面上有些失望。又憤憤的哼了聲。
    “這點事你都辦不了,你說你有什么用。”他甩鞭子說道。
    他們這停留一刻,馬兒恰好拉屎,頓時臭氣四散。
    “快些。收拾了。”李桐大喜喊道。
    李桐應聲是,忙招呼小兵們過來。
    “大人。這邊走不開。”鄧六大聲說道。
    李桐也不再說話。
    這邊李槿等人在嘻嘻哈哈的說笑,看著李桐果然自己拿來灑掃用具打掃馬糞。
    忽聞的一陣熱鬧。
    “干什么干什么?在城門擁堵想干什么?”一個尖亮的聲音喊道。
    “哪個不長眼沒睡醒說夢話呢?”李槿什么人,自然不甘示弱,回頭罵道。
    他的罵聲一頓,看著范藝林帶著一群人搖搖晃晃的走來。
    “哎呦,這誰啊,說話可真橫啊。”范藝林挑眉看著李槿大聲說道。
    “多管什么閑事,泥菩薩過江先保自己吧。”李槿哼了聲說道。
    但這范藝林畢竟是范家正房嫡子,地位不是自己能比的,他沒有再說什么,催馬就要走。
    “慢著。”范藝林喊住他,指著地上的馬糞,“這位爺,是第一次上街啊?”
    李槿大怒。
    “不知道太祖爺定的規矩啊?”范藝林喝問道。
    太祖爺三個字喊出來,李槿的怒氣忙壓住。
    “街道上不許亂撒污物,牲畜出行帶糞兜,你是不知道啊還是忘了啊?”范藝林哼聲說道,“要不要叫五城兵馬司的人來給你講講啊。”
    當初的確是有這么個規定,但那個大家貴族會真的如此做?
    再說,還有五城兵馬司專職灑掃的。
    也沒人真的揪住這一點不放啊。
    這范藝林是故意找事!
    娘的,李桐倒跟著狗少關系不錯!這時候還敢替他說話!
    李槿氣的瞪眼。
    “范藝林的父親最近剛升了職..”有人低聲提醒道。
    李槿憤憤的一甩鞭子。
    “還愣著干什么?等著少爺我親自去?”他斥罵道。
    身后跟著的小廝才反應過來過來,忙去拿李桐手里的掃帚簸箕。
    “我還真說錯了,原來少爺你記得挺清楚的,當初太祖爺可不是說有違者親灑掃。”范藝林笑道。
    李槿面色漲紅。
    李桐搖了搖頭。
    “范大人這是忙公務去?”他開口說道,算是解了圍。
    李槿哪里還肯在這里再停留。
    “好兄弟別好到一起守城門!”他一甩鞭子扔下一句話走了。
    看著這几人呼啦啦遠去,范藝林哼了聲。
    “不忙。”他跳下馬。“渴了,討杯茶喝。”
    看著他竟然下馬,身后的人忍不住咳嗽一聲提醒。
    維持一下城門潔淨,倒也說得過去,但要是再坐下來和著李桐說話,那如果被有心人挑撥就不好說了。
    范藝林卻擺擺手,不再理會他們,自己走到一旁的涼棚坐下來。
    “你跟著湊什么熱鬧。”李桐將一杯茶遞給范藝林,含笑說道。
    范藝林坐在椅子上。自然不會喝那茶。
    “你祖父不是讓你離開京城嗎?”他問道。
    “陛下讓我來守城門等人,我還沒等到,怎么能走呢。”李桐也坐下來,看著城門外,神情堅定。
    范藝林看著他。伸手重重的拍了他一巴掌。
    “好兄弟,我沒看錯你。”他說道,一面又忍不住說道,“你放心,齊娘子做事從來沒錯過,她說對就是對,陛下只是離得遠。不知道罷了,等見了齊娘子,就一定沒事了。”
    李桐笑了。
    “不管有沒有事,她都是齊娘子。”他笑道。
    也都是我李桐的恩人。
    范藝林再次重重的拍了他的肩頭。這次卻什么都沒說。
    二人不再說話都看著城門外,眼中帶著堅定的期盼。
    “娘子,草發芽了!”阿好跑向一輛馬車,清脆的喊道。
    馬車掀開了簾子。齊悅笑著看著阿好。
    “真的?”她問道。
    “你看。”阿好將手里矮矮短短細細的草捧給她看。
    阿如也低頭過來看。
    “真的啊。”她感嘆道,抬頭看四周。
    臨近京城。路寬整潔,四周遍植楊柳,此時凝神看去果然隱隱霧綠。
    “我們和春天一起來了。”齊悅笑道。
    身后馬蹄響。
    “還有果子酒嗎?”常云成問道。
    齊悅笑著看他。
    “又喝完了?”她問道,一面下車。
    常云成下馬扶住她。
    然后接過阿如從車中遞來的小瓷瓶。
    齊悅拿著快步向后邊走去,囚車里,周茂春正美滋滋的用稻草剔牙。
    “我說你們不行,這手藝太差,這鴨子得溫火熱才好吃。”他一面對四周的廠衛說道,說著又想到什么,將稻草啐出來,“不過也湊合了,我畢竟是囚犯,不能要求太過分。”
    四周廠衛們的臉都綠了。
    哎呦你老還知道自己囚犯啊,你還知道自己要求太過分啊。
    看看這囚車,除了比馬車賣相難看點,這鋪的蓋的燻香炭爐哪一個少了?
    看看你老吃的用的,做囚犯做到這份上,天下人都哭著喊著要當囚犯了!
    不過大家什么也沒說,看著常云成走過來了,便哼了聲退開几步。
    知道您地位高,咱們等以后再說!
    等見了陛下,你這個武略將軍就要到他們那里做做客了,到時候咱們再好好的伺候你。
    “爹,就這一瓶了,喝了就沒了啊。”齊悅說道,將瓷瓶遞進去。
    周茂春樂滋滋的接過。
    “上來坐會兒?”他邀請到,拍了拍軟軟的錦緞墊子。
    “你老要不要下來走走?活動活動。”齊悅說道,“這都到京城了..”
    周茂春猛地坐起來。
    “到京城了?”他驚訝問道,一面忙忙的四周看,“怎么這么快?”
    跟過來的阿好忍不住咯咯笑。
    “老太爺,難道你還沒坐夠囚車?”她問道。
    四周的廠衛哼了聲。
    只怕不是沒坐夠囚車,而是不想坐牢房。
    周茂春沒理會她,七手八腳的開始捯飭自己,讓快些把這些鋪蓋炭爐桌子撤了。
    “坐囚車得有個囚車得樣子,我現在是犯人呢,落魄的很。”他嘴里說道,一面伸手抓亂自己的頭發,又特意抓了稻草往頭上撒。
    齊悅哭笑不得。
    “爹,你都吃的白胖了,此時再裝也不像啊。”她笑道。
    “不像也得像。”周茂春瞪眼,“我得讓他們看看,我是多么的慘,讓大家看看忤逆的下場。”
    齊悅笑了。
    “您多慮了,估計沒人想看。”她說道,一面轉頭看隱隱可見的城門。
    一路行來所受的冷遇已經太多了,如果不是有常云成護行,估計他們現在已經沒人樣了。
    京城,對她齊悅來說比那些路上的府城還要陌生。
    “我在京城啊只待了几天,也沒人認識我,就是有人來看也是看爹你的。”她笑道。
    周茂春哈哈笑了,將小酒瓶對著嘴喝。
    “丫頭啊,估計想看我的人也不在乎再想几天了,現在看不看的不打緊。”他說道。
    等塵埃落定,是罪還是無罪,那時候該看的自然會來看,不該看的便也不會來看。
    齊悅默然,笑了笑沒說話。
    廠衛們的裝束百姓們再熟悉不過,越接近城門熱鬧的地方,人反而越少,遠遠地看到這邊隊伍而來,人群頓時四散,等他們到城門的時候,正是熱鬧的午后,城門前反而不見人影。
    齊悅嘆口氣,看來這次的事果然鬧大了,要不然以周茂春的几十年的交際,怎么會一個人也沒來探視一下。
    廠衛們看著肅靜的城門,很是滿意,一路行來終於第一次有了跋扈的感覺。
    看到沒,這就是有罪的下場,別說一般人了,親朋好友都避之不及。
    他們不由挺胸催馬向前,忽的見城門洞里站著兩人正翹首張望。
    “來了!”
    看到他們過來,其中一人大聲喊道,然后就亂亂的奔了出來。
    “齊娘子!”
    “齊娘子,你回來了!”
    響亮的聲音頓時響起。
    大家都是一愣。
    廠衛更是黑臉,這誰啊,難道不認得他們是什么人嗎?竟然趕著來找不自在啊!
    齊悅看著奔來的人,有些不可置信。
    “齊娘子,一路辛苦了。”李桐拘謹的說道,在前方几步外站住。
    “齊娘子,你可想死我了..”范藝林笑的眼睛都沒了撲過來。
    常云成伸手拎住他。
    “哎,你怎么也來了?”范藝林這才看到他一般,瞪眼問道。
    齊悅看著他們忍不住笑起來,低下頭沖二人施禮,卻沒有說話。
    又聽得一陣喧鬧,只見一馬當先從城中奔來,身后跟著几個惶惶的小人。
    “少爺,少爺,玩不得.去不得.”他們急急忙忙的低聲喚道。
    齊悅看著奔來的少年,忍不住鼻頭發酸,她笑容更濃。
    “你上次進京為什么不告訴我?”黃子喬几步外收住馬繃著臉問道。
    齊悅沒想到他竟然問這個,還沒想到怎么答,黃子喬卻調轉馬頭。
    “小爺給你開路。”他大聲說道,也不管這些人走還是不走,率先拍馬前行。
    這小屁孩子哪冒出來的!這是搶了生意啊!
    范藝林顧不得跟常云成糾纏,忙掙開就往城門內跑。
    “齊娘子,我給你引路。”他喊道,“路上都准備好了,松枝火盆爆竹,要什么有什么…”
    李桐自然不會像他們二人這邊,他恭敬的側身讓路。
    “齊娘子,您請。”他說道。
    齊悅伸手揉了揉鼻頭,挺直腰背。
    “好,多謝你們為我接風洗塵了!”她大聲說道,果然抬步前行。
    人這一輩圖個啥!
    娘的,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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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入門

    看著齊悅大步而行,阿如阿好忙跟上。
    李桐這才跟上。
    常云成笑了笑,催馬跟上。
    身后劉普成等人的馬車也忙跟上。
    “范公子范公子,你老的身子最近都好吧…”
    胡三大呼小叫的熱情的打招呼。
    范藝林黑著臉加快腳步就當沒看到他。
    周茂春看著熱鬧的前方眾人,抓著囚車得木柱忍不住嘖嘖几聲。
    “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我真是白活了一把年紀,還不如小娃娃..”他說道,原本戲謔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猛地一拍囚車門,“還不快走!”
    被這突然冒出的几人驚得愣在原地的廠衛們被嚇了一跳,神色更加尷尬,哼了聲,擺手壓著囚車就疾走。
    “你們休得四處亂走,都跟我去衙門里去問話。”一個廠衛喊道。
    齊悅的腳步停了下,回頭看。
    “回什么衙門,他們的罪定了嗎?你們有旨意嗎?”常云成豎眉沉聲喝道。
    當初的旨意上可是只針對周茂春的。
    這邊范藝林等人也轉頭跑過來。
    “對啊,拿人?拿什么人?小爺看你們敢!”他大聲喊道。
    黃子喬落后一步,憤憤的啐了口,將手里的馬鞭子甩的啪啪響,一副你敢說拿人我就敢動手的樣子。
    廠衛看著這些人又是驚又是怒。
    “將軍大人,你先顧著你自己的事吧,無旨無令私自入京,我們廠衛這邊伺候不起你,您最好去兵部衙門坐坐吧。”他們冷聲喝道,又看向范藝林等人。你們家大人來我們倒還看三分面子,你們這些小兔崽子竟然敢威脅我們,真是日子過得太舒坦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既然如此,不如大家都去我們那里坐坐。”其中一個陰森森的笑道。
    伴著他這句話,四周的廠衛們刷拉拔出武器。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四周街面上響起壓制的混亂聲,想必是躲在門口看熱鬧的人嚇到了。
    眼瞅氣氛僵持,齊悅忙要說話,便聽的又是一陣急促的車馬響。
    又有人來了?
    眾人很是驚訝。
    廠衛更是驚怒交加。
    真是他娘的怪事了,一群小小的大夫。怎么惹來這么多不長眼的!還沒完沒了了!
    大街上七八匹馬擁簇著一輛豪華馬車疾馳而來。
    馬未停穩,便有人掀起車簾。
    “嬸娘。”
    齊悅和常云成衕時喊出聲。
    陳氏被兩個丫頭扶著下車,疾步走來。
    齊悅忙迎上去。
    “嬸母,你怎么…”她高興的說道,一面伸出手。
    陳氏走進她身前。揚手。
    清脆的耳光聲在街上響起。
    “嬸母!”
    常云成大驚,忙沖過來。
    陳氏已經拉住齊悅的手。
    “跟我走!”她喝道,轉身就走。
    齊悅一巴掌被打的有些發懵。
    常云成急忙要攔住。
    “嬸母..”他喊道。
    陳氏停下腳,回頭看他。
    “常云成,你非要害死她不可嗎?”她厲聲喝道。
    常云成被這一聲喝止了腳步。
    這一切追根究源,的確是因他而起,如果不是為了他。齊悅也不會奔去漠北,自然也不會…
    陳氏喝完不再看常云成,拉著齊悅疾步前行。
    “嬸母..”齊悅回過神抗拒,一面回頭看常云成。
    常云成對她一笑。
    “你先跟嬸母去。我辦完事再找你。”他說道,“跟著嬸母是最好不過的。”
    他說著話沖劉普成等人打個手勢。
    胡三領會,催著車馬眾弟子忙也跟著齊悅走。
    齊悅也明白了,看著常云成。
    常云成再次沖她做個你放心的手勢。指了指周茂春,指了指自己。又指齊悅和千金堂的人。
    這邊我來照顧,千金堂的人你要照顧好。
    此時陳氏來是再好不過的解圍脫困法子。
    齊悅明白的他的意思,沖他點點頭。
    陳氏狠狠的一帶,齊悅不得不跟上她的腳步。
    廠衛們這才反應過來,要攔住。
    “大膽!”跟隨陳氏而來的護衛們齊聲喝道。
    廠衛們的目光落在馬車上那鮮明的國公陳三字上,大家都是干暗門隱秘之事的,最清楚不過這京城中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很不幸,德慶公陳家便是那個不能惹的。
    他們最終遲疑一下,站開了,無奈的看著齊悅等人跟隨陳氏的馬車走了。
    “小子,小爺記住你了!”這邊范藝林喊道,指著廠衛們。
    廠衛們又是一陣氣悶。
    小兔崽子,這話是爺爺們的詞!
    咱們等著瞧!廠衛們陰冷的視線掃過這三人。
    三人絲毫沒有退避,反而挺直身子,一副看清小爺的樣子。
    廠衛們呸了聲,沒心情再次耽擱,催馬向廠衛衙門而去。
    “不是先進皇宮嗎?”周茂春在囚車里好奇的問道。
    “周大人,你現在只怕不方便進皇宮,這風塵仆仆的,咱們得好好的伺候一下你,才好去見陛下。”一個廠衛陰惻惻笑道。
    周茂春絲毫沒有害怕,反而很高興。
    “那太好了,我還是沒去過廠衛衙門,這次可好好的瞧瞧。”他笑道。
    “那是,保管大人你瞧了就舍不得走。”廠衛們紛紛陰惻惻笑道。
    常云成只是淡然跟在一旁不言不語。
    剛走到衙門口將周茂春凶神惡煞的從囚車里拉出來,就見一旁奔來三人。
    “哎呀周大人,你可算來了,人病的要死了,再不來就出人命了!”三人齊聲喊道。
    廠衛們瞪眼,這几個人難道是瞎子嗎?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沒看到自己是什么人嗎?
    竟然跑到這里來求醫!
    “快快快跟我們走。”三人說道。搶上前來攙扶周茂春。
    “大膽!”廠衛們怒吼道,“什么人敢來劫獄!”
    他們話音才落就被這三人啐了一口。
    “瞎了眼了。”其中一個喊道,將一塊牌子砸過來,“有劫自己家的嗎?”
    廠衛們被罵的有些懵,一個撿起牌子看了眼就嚇了一跳,牌子是很普通的牌子,但上面的大大的一個方字卻是熟悉的很。
    正是他們的頂頭上司,掌衛大人。
    三人攙扶著周茂春罵罵咧咧的走了。
    “哎,我還沒住過呢..”
    風里傳來周茂春遺憾的聲音。
    站在門口的廠衛們有些呆滯。
    一旁的常云成咳了聲。大家怔怔看向他。
    “看什么看?你們想請我進去坐坐嗎?”常云成問道。
    不待廠衛們說話,他拂袖轉身上馬。
    “你們還不夠資格。”他哼聲說道,一夾馬腹,揚長而去。
    身后侍衛們呼啦啦跟去了。
    轉眼間,從漠北一路押過來的隊伍就剩下他們几個以及那輛囚車。
    一瞬間几人有些恍惚。
    他們這是已經回來了還是還沒出發去呢?
    這他娘的怎么回事?
    怎么到了家門口了。一個人也沒了?
    合著他們不是去押人,這是去護鏢了?
    啊呸,護鏢多少還有銀子進賬,他們倒好,別說收錢了,車馬費倒搭進去不少!
    這,這到底怎么回事?
    這邊齊悅等人進城時。定西候已經也往京城來走了好几天了。
    “我還是放心不下,我要跟著去。”謝氏說道,又要從床上下來。
    婆子丫頭們忙勸慰。
    “夫人你身子還沒好,等再養一段咱們再去。”宋媽媽扶著她。柔聲說道,“有侯爺去,世子爺一定沒事的。”
    “正因為他去我才不放心。”謝氏急道,抬手用帕子擦眼淚。
    下人們都忙低頭只當沒聽到。
    宋媽媽忍著笑。扶她在坐好,又捧了茶一口一口的喂。
    “侯爺畢竟是個男人。爵位又在那里,更何況此次的事,原本不關世子爺的事。”她低聲說道。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謝氏頓時氣得渾身發抖。
    “這個賤婢!這個賤婢!怎么就死活甩不開!”她顫聲罵道,“云成怎么就那么倒霉!這個掃把星!她不害死我們是不甘心!早知道當初我拼了命也要一碗藥灌死她…”
    宋媽媽嘆氣忙再三安撫,謝氏剛好些,就有人來報。
    “少爺回來了。”
    謝氏情緒尚未平復聞言一驚。
    “云成回來了?”她喊道,就要往外沖。
    宋媽媽等人忙扶著。
    常云起從門外走進來,看到院子里這亂哄哄的陣仗有些驚訝,忙施禮喊了聲母親。
    謝氏這才回過神。
    少爺..
    她的云成早已經不用少爺這個稱號了。
    “你怎么回來了?”她收住腳,恢復神情,眼中不掩飾几分不悅以及嫌棄。
    “聽說大哥的事,我心里不放心母親,所以急匆匆的趕回來。”常云起忙說道。
    謝氏冷笑一聲。
    “你這好心未免顧忌的也太遠了吧?你大哥有事你不在京城,倒要跑回來跟我這沒事的人獻殷勤,真是聰明的很啊。”她說道。
    不放心?說的好聽,躲禍還差不多!你們這些沒用的又無情無義的東西們!
    這一番話說的極其不客氣,在場的婆子們都低下頭。
    常云起神情沒有什么變化,似乎聽不到這諷刺。
    “我在京城也幫不上什么忙,父親又趕去了,母親你身子不好,想來父親和大哥在外都要牽掛,與其我在京城無用,不如回來守著母親,也好讓父親和大哥在外安心。”他低頭說道。
    謝氏哼了聲懶的再看他,轉身扶著婆子的手要進屋。
    常云起開口留住她。
    “母親,還有一件事,孩兒斗膽請母親示下。”他遲疑說道,似乎有些躊躇。
    謝氏淡淡看他一眼。
    “你都斗膽了還要我示什么下。”她說道。
    宋媽媽嘆口氣,謝氏這脾氣一輩子是改不了,從來不肯給人留面子,一點喜惡也不藏著。
    常云起面色如常。
    “是這樣,我歸來的路上遇到一個自稱是母親舊人的人,聽說母親前一段身子不好,她便要來看看,我便斗膽做主帶她來了。”他說道。
    謝氏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要進屋子。
    “夫人。”
    一個柔柔怯怯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謝氏楞下了,回頭看去,不由愕然。
    一個縴瘦女子站在門外,身旁陪著兩個丫頭,正面色躊躇神態不安的看過來。
    “饒姑娘?”謝氏有些不可置信,看著她轉過身。
    饒郁芳垂下頭矮身施禮。
    屋子里藥香氣散開。
    “夫人,該敷藥了。”阿鸞走進來低聲說道。
    坐在椅子上的饒郁芳忙站起來。
    “你坐著,我得去那邊。”謝氏抬手說道,自己站了起來。
    饒郁芳恭敬的看著謝氏過去了。
    謝氏走進隔壁的屋子,宋媽媽忙扶她躺在床上,一面取過藥,仔細的給謝氏敷在脖子里。
    “安老大夫的藥就是好,這疤已經看不到了。”宋媽媽含笑說道。
    謝氏沒說話,顯然心思不在這里。
    “你問的怎么樣?”她問道。
    “的確是在驛站遇上的,饒姑娘丟了路引,被驛站人要趕出去,這時候遇上三少爺的。”宋媽媽低聲說道。
    謝氏吐口氣,靜靜躺了一刻,便扶著丫頭的手過來了。
    饒郁芳早站起來相迎接,待謝氏坐下才挨著半邊椅子坐下。
    “隔著遠,要不是聽三少爺提起,郁芳還不知道…”她低聲說道,一面伸手。
    一旁的丫頭捧過一個錦盒。
    “倉促了些,還望夫人不要嫌棄。”饒郁芳說道。
    “你還拿什么東西。”謝氏搖頭說道,示意一旁的丫頭收下。
    她看著饒郁芳,與上次來的時候大為不衕,衣裳首飾氣色又差了一等,放在膝上的手露出腕子,記得上次還帶著三個鐲子,如今看竟是空空。
    “..當了首飾,買了老參..”
    她的耳邊響起宋媽媽的話。
    竟然如此窘迫了?
    沒娘的孩子還真是….
    “不是說定親了,怎么你一個人往泉州去做什么?”她端起茶慢慢的吃了口,問道。
    饒郁芳神色悽然,似有什么難言之隱,張了張口,還是含糊一聲沒有說話。
    謝氏哪里察覺不出來,帶著几分審視看她。
    “怎么了?”她問道。
    “我是,我是想去我外祖母家看看。”饒郁芳牽強一笑說道。
    謝氏看著她不說話。
    饒郁芳看著她,忽地眼圈發紅流下來淚。
    “夫人,我好生羨慕世子爺。”她用帕子掩住口鼻,看著謝氏哽咽說道,“我怎么就沒個像夫人這般的姨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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