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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絞刑架下的祈禱]老身聊發少年狂[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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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7 23:51:47
第76章 逆天改命

    趙聃正在給顧卿行禮,乍聽得「放燈台」上一聲鑼響,所有人都往放燈旁看去。

    原來是王油子找了一隊京兆府的差吏來,把著放燈台的口,限制所有人都跑上去看熱鬧。京兆府的理由也很充分,人一多,檯子塌了,容易傷人。這倒是有理有據,雖然許多放完了燈的人不樂意下來,可是差吏把哨棒一提,還是乖乖下來了。

    顧卿見放燈台上人少了一大半,舒了一口長氣。

    齊邵老遠的見顧卿和李家三兄弟過來了,連忙拜見,國子監有許多太學生日日在信國公府裡抄書,自然也認識顧卿,就算不認識顧卿的,見到顧卿身邊幾個公府的少爺也就明白了。

    一時間,顧卿身邊圍滿了學子,人人都競相與她行禮。顧卿見著這麼多朝氣蓬髮的年輕人圍在她的的身邊,而自己卻是阿姨的年紀,老奶奶的外表,一顆蘿莉的心,頓時覺得一面明媚一面憂傷,恨不得四十五度仰角流淚才好。

    老太太身邊圍了許多學子,身後又跟著那麼多家人,一看就是貴人,有些老百姓就好奇地問那老太太是誰。京兆府一干差吏認識李銳,便回答那人是信國公府的老太太邱老太君,怕是帶孫子們來看花燈的。

    西市來放燈的老百姓,有許多是衝著「祈福」來的。他們之中,有許多在雹災中無家可歸,或失去了所有身外之物。他們燃放孔明燈,是希望老天爺能聽到他們的祈求,讓來年過得好一點,和滿一點。

    這些人中不乏得過信國公府救助之人。

    他們在初四受災度過的第一個倉惶之夜,就是蓋的公府的被子,穿著公府的冬衣,吃著公府放出來的粥米。

    他們都還記得那一件冬衣、一條棉被、一碗熱粥的溫暖。

    見這邱老太君就是那行善人家的老太太,有不少人就跑到顧卿的不遠處,衝著顧卿磕頭。

    顧卿先開始沒發現有人向她磕頭,她身邊圍了許多學子,各個都比她要高,她的注意力又不在遠處,自然是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可是漸漸的,陸陸續續有人來磕頭,有的還會喊上幾聲,顧卿聽到外圈有人喊「邱老太君」什麼什麼的,忍不住伸出頭去看了一眼。

    這一看,嚇了一大跳。

    「這是為何,我,老身怎麼當得你們這麼多人跪……」顧卿向前走了幾步,扶起一個中年的婦人。

    這些人裡有許多年紀都可以做她的叔叔嬸嬸、爺爺奶奶了,無緣無故這般對她磕頭,她承受不起。她還沒有自大到別人一聽她是國公府的老太君就下跪的地步。

    「邱老太君,我一家受您大恩才沒有凍死,您當得我們一跪!」

    「邱老太君,我家孫兒沾了貴府的福氣,蓋了您府上的被子,病都好了。我家就這一支獨苗,您就讓我孫兒給你磕幾個頭吧……」

    「老夫人,我家婆娘當夜臨盆,若不是貴府的冬衣冬被,我一夜之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個頭,您受得!」

    「邱老太君,若我日後能夠富貴,一定報答貴府的恩情!」

    他們一個個的出來磕了頭,磕完就起,也不糾纏,不給邱老太君造成負擔。

    這些人受了人恩惠,想要報答,無奈大都是貧苦人家,也沒有什麼好報答人家的。災後他們也有往想公府裡送東西,但是內城難進,他們又不認識守內城的門官,就只好用這種形式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感激之情。

    圍觀的百姓有許多是年輕人,最是容易被感動,一聽這裡面站著的老太太做了這等大功德,都紛紛站出來對著邱老太君長揖。

    顧卿活了兩輩子,都沒有受過人家這般的禮遇。她過去捐款也曾捐過不少,可是卻從來沒有直面過受捐者,捐獻也大都是匿名,如今被這些人一拜,眼眶也熱了起來。

    原來施比受要幸福,果真是這樣的。

    當初她不過只是一念起,想要看看有沒有可以幫的上的地方,除了出錢出東西,連府門都沒有離開過。雖然到後來,她也有些沒有大展拳腳的遺憾,但一想不需要她大展拳腳,恰恰就說明雹災還沒有嚴重到那種地步,這豈不是應該萬幸的事嗎?如此一想,她也就放下了那份遺憾,轉而關注到李銳他們那邊去了。

    真正該謝的,不是她啊。

    「老身只是做了一些小事,實在受不得各位這般的感激。」

    「老身也是平民百姓出身,也曾有過困苦之時,只不過現在家中蒙受君恩,才被各位稱呼為貴人。各位雖也有低谷之時,又怎知你們其中,將來不會出幾位『貴人』呢?」顧卿頓了頓,把眼眶裡的熱意壓下去,才接著說道:「只盼各位能記得今日,他日遇見別人有困難,也伸出援手,便是對老身最好的報答。其他的,就請不必再提了吧。」

    「真正讓你們能重新過上好日子的,是朝廷後來對各位的無息的借貸、散米施粥、重建屋舍,你們該謝的,是萬歲和朝堂上的那些官員……」

    「邱老太君的教誨,我們必不敢忘!」

    「聖上英明仁德,是我們的福氣,咱們也給皇帝陛下磕個頭!」其中一人高聲說罷,調轉方向,向北面的宮城方向拜去。

    猛然間,西市裡響起了山呼萬歲之聲。這種事只要一人跪下,其他人是不敢不跪的,顧卿和一干學子見百姓們都跪下向宮城方向跪拜,他們一群人站著未免有些不妥,便互相看了一眼,由邱老太君在最前面,也領著這群學子對著宮城拜了一拜。

##############################

     宮城,紫宸殿內。

    通州要賑災,戶部要收歸隱戶和流戶,這千頭萬緒,忙的楚睿是無法分身,有些官員還可以趁著上元節的興頭,外出去觀燈,而他卻要在紫宸殿的書房裡,一直批復各種奏折和文卷,怕是到半夜都不得閒。

    如今李茂已經失蹤好幾天,他心中如墜大石,既是驚疑,又是內疚。汾州消息不通,連日大雪,加大了搜索的難度,若李茂真是不幸遇難,怕不是小事。他只擔心大楚又要再生事端。

    他腦子裡一下子是隱戶,一下子是世族,一下子是立國十年才開兩次的科舉,一下子是信國公府滿門英烈該如何面對,越批越是煩悶,索性一推奏折,走到殿門前去散散心。

    「陛下是要去後宮哪位……」楚睿身邊的大太監蔣生見楚睿起身,連忙跟在他的身後。

    「不去後宮,朕就到外面透透氣。還有許多折子要批,今日就宿在紫宸殿了。」

    「殿外寒冷,陛下還是披件斗篷吧。」

    「不用,朕就在殿門口繞……咦?」

    為何殿外的太監宮女們都在望著天?

    楚睿往天上看去,只見西面的天空上有繁星點點,呈橙紅色不停上升,有些到了半空比較高的位置就沒了光芒,也不知道還在不在天上。

    楚睿先開始和張玄想的相似,還以為是某個仙家的法寶現世,後一看天空中橙星越來越多,就猜測著大約是如同紙鳶那般可以放上天的東西。再聯想到今天是中元節,家家戶戶都在放花燈……

    「莫非是傳說中的孔明燈?竟有人真把此物做了出來?」楚睿看了眼天上,對身邊的蔣太監道:「宣工部和將作監的官員,再派幾個宮中禁衛私服去西面放燈的地方看看,到底是何人在放孔明燈。」

    這般多的燈,怕不是一個人在放。

    「是,陛下。」

    片刻後,將作監的監事先來,楚睿指了指天上的孔明燈,問他道:「此物可是孔明燈?」

    「正是孔明燈。」那將作監監事之子正好被齊邵拉了去賣燈,一見皇帝指著天上,心中大叫不好。

    去年齊邵做了猜燈謎,自己署裡造的燈惹了大禍,他擔心的幾天都睡不著覺。還好祖宗保佑,沒有人扒出來齊邵是拿了內造的燈出去做綵頭的。如今他兒子又和齊邵去賣燈,這下連皇帝都注意到了,怕是又有什麼不對。這監事心裡把自己的兒子「兔崽子龜孫子」罵了無數遍,恨不得找人去把那齊邵套麻袋打上一頓,叫他離自家兒子遠一點。他心中一團亂麻,正胡思亂想著……

    「愛卿?愛卿?孫愛卿!」楚睿見這將作監監事居然在他面前出了神,忍不住一聲大喝。

    「呃?陛下恕罪,臣正在想著這孔明燈的事,一下子……」孫監事嚇得跪倒在地上,連聲告罪。

    「起來吧。朕看見那麼多孔明燈飄在天上,也吃了一驚。」楚睿是前來問政的,當然不會讓大臣跪在地上說話。

    「謝陛下寬恕之恩。」孫監事連忙爬起。

    又沒過一會兒,工部的官員也到了。工部各部各署官員首領大約有十幾人,只是今夜大部分人都出去觀燈,只找到四五位。不過能有四五位來,對楚睿來說就夠了。

    楚睿讓他們站在門口,指著那天空中漂浮的孔明燈問道:「各位可注意到此物?」

    「啟稟陛下,這是西市有人在放孔明燈『祈福』。」有一位工部官員剛從西市趕來,他雖然沒有親自去放,但也在酒樓裡遠遠地看了那放燈台一段時間,自然知道是什麼情況。

    「祈福?」

    「是的,陛下。百姓們將心中的願望和對親友的思念寫在孔明燈上,待墨跡稍乾,便放燈上天。這孔明燈帶著人們的念想飛上天空,向蒼天傳遞內心的心願。也有人是祈求雹災和雪災中受難之人能夠安息的,臣在西市一處樓中看了一會兒,心中的感動真是無以言表,恨不得也下去寫上幾盞放了才好……」

    「哦,卿為何不去呢?」

    「陛下,臣是想去,無奈臣帶的家人不多,那放燈台邊人山人海,臣雖然也想放燈,可又怕一雙腳去得回不得,倒誤了明日上朝……」那官員笑著說,「若是被擠得衣冠不整,嚇到了旁人,怕還要被御史參上一本。臣就算再想去……」

    他的話將楚睿及旁邊的眾官員紛紛逗笑。

    史官的筆御史的嘴,實在是敵不過,敵不過啊!

    「你可知是何人製的此燈?」

    「臣看到的是一群國子監的學生在賣燈。替人在那孔明燈上寫字的,也是那幫國子監的學子們。陛下也知道,許多百姓是不識字的,若是想以詩文寄托思念……」

    「就得破費幾個,請那些學子寫字,是否?」楚睿哭笑不得地搖著頭,「國子監給學子們的月例不夠嗎?竟要靠賣燈賣字為業?朕記得去年也是這般學子在西市弄什麼燈謎……」

    就是因為這燈謎,他那王叔到現在還以「治家不嚴」的名義閉門不出,那惹事的楚應元也被送回了封地,這燈節,對項城王府來說,怕真是「燈劫」。想來今年,他們府上也不會再出去看什麼燈了。

    「孫愛卿,朕記得你那兒子也在國子監讀書,此事你可知曉?」

    將作監的孫監事心裡把那工部官員腹誹上了幾百遍,他千怕萬怕,就怕把這兩年的燈事給扯出來,現在聖上點名讓他說話,他難道還能說不知?他那兒子也在賺「潤筆費」賺的不亦樂乎呢!

    「啟奏陛下,此事臣也知情。不過倒不是國子監的月例不夠用,而是寒門子弟心憂家人,這些月例大多數都托人送回家中,供養老幼……」事已至此,只能多多讚揚這群國子監學子,趕緊摘乾淨了。「我兒子在家中也常談起這些寒門子弟的艱辛,所以國子監的掌議,齊邵常常藉著各種由頭暗暗幫助這些寒門苦讀之人。去年燈謎便是他牽的頭。」

    是做好事啊,陛下!

    「這孔明燈原是從信國公府裡傳出來,是邱老太君給府裡祈福的,齊邵見了此燈,覺得正好可以借此慰藉全城受災的百姓,便攬了此事,讓寒門的學子們替百姓們寫悼文。也不是想賺什麼錢,只是圖一善事罷了。」

    「雖說是圖一善事,些許幾個潤筆的費用,總還是要有的,這些學子怕是連墨錢都掏不起,就這燈,聽說還是齊邵多方奔走才做了這麼多……」

    楚睿聽了,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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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7 23:52:08
    李老國公既然能寫出《三國演義》,想來一定是對三國的事跡多方探尋過,知道這孔明燈的做法一點也不奇怪。

    要是信國公府做出了「木牛流馬」來,他才真是會大驚失色。

    只不過這次又有那齊邵,倒是讓他稍微意外了下。

    國子監這幾年來大出風頭,每次都有此人之功。看起來,這個齊邵不但有擔當,有手段,有人脈,還是個心性仁善,個性又正直之人。最可貴是他還年紀輕輕,前途無量,這般人才不想出仕,實在是太可惜了。他本想著過一陣子再下旨,看樣子,還是明天就讓禮官去齊府頒旨吧。

    「諸位,朕宣各位前來,是想詢問下各位,孔明燈可否人為控制落下的時間和地點?若是要用於軍中傳訊,可使得?」楚睿顯然不是把此物當成祈福的東西來看的。來年邊關說不定又要起戰事,此物若用來傳訊,實在是大妙。尤其是夜襲之時,以燈做號令,營中便可得知消息,也好對夜襲的軍隊及早救援,實在是方便。他少時跟著先皇征戰,也是經過戰陣的,並不是對兵事一無所知之人。

    幾位工部官員看了幾眼,把眼光又射向那將作監的孫監事。這一群人裡,只有孫監事是工匠出身,從吏做起的。

    孫監事心裡暗暗叫苦。他也曾看見過兒子帶回家的孔明燈,原理倒是簡單,只是要控制落下的時間和地點……他站在殿中略思索了半天,才略為遲疑地開口:「陛下,此物全憑燈內的熱氣上升,若是有風,自然是能往按照風的方向飄遠。在有風的天氣裡,只要先放上一隻,測算出一刻鐘裡這燈能飛多遠,就能大約估摸出這燈在幾個時辰後會飛到何處。」

    楚睿一喜。這麼說,這燈果真有用!

    「只是……」孫監事見皇帝大喜,不得不又說出難點。「這孔明燈全靠煤油燃燒火布以作燈芯,能支持的時間實在是不長,怕是飛不了多遠。若是要飛到更遠的地方,燈就必須做的再大些,下面帶的燃燒物也要夠多,可如此一來,這燈這麼顯眼,怕是敵方看見,會想盡辦法射下來。」

    「能讓它飛的更高嗎?」

    「若是燃料足夠,理論上自然是可以繼續往上升。可是既要往上升,又要讓它堅持的足夠掉下來的時間,怕是有些不便。如果只是以燈做號令,按數量傳遞消息,那倒是夠了。」

    「此事大善!」楚睿興奮地稱讚道:「諸位愛卿務必協助將作監,改良可用於傳遞情報的孔明燈。此物若能完善,今後必有大用!事成之後,諸位都是功臣!」

    「臣等領旨!」

    眾臣躬身謝恩,商議了一陣關於這孔明燈的其他用途。又有人希望能見見邱老太君,老太君是最早做出孔明燈之人,應該有更多的想法。

    幾位大臣和楚睿商議了一陣,楚睿見天色已經不晚,便放了他們早點回去。

    沒過一會兒,那出去探查的宮中禁衛回來了,楚睿宣過以後一問,果真如將作監監事所說,全城的百姓都在放燈祈福。不光如此,另有京兆府差吏專門設了幾處做放燈台,又備了水槍水車,防止燈火在半空中掉下來燃燒到房子。

    楚睿一聽京兆府行事這般縝密,對這任上的京兆府尹十分滿意。這次救災也是多虧他提早出動差吏,又鼎力協助那幫沒有經驗的學子,才讓百姓度過最艱難的幾天,沒有造成民怨。

    『等他期滿,看看有沒有其他空缺,給他升一升罷。』楚睿想道。『還有這京兆府的差吏,這段時間也實在辛苦,等這些天過了,讓吏部通知給多值了班的差吏幾天假。。』

    「陛下,臣等去西市時,正遇見人群中山呼萬歲,眾人皆對著宮城方向叩拜,臣那時受百姓感染,心中一片熱血,恨不得肝腦塗地,以謝君恩才好。」這說話的軍士曾受過李老國公恩惠,父輩也都在李老國公麾下當過兵,他不知道這件事陛下問起是好事還是壞事,但他不想有信國公府因此有事,於是多提了幾句,想要趁機給信國公府賣個好。

    那楚睿聽說外面的百姓都很愛戴他,放燈祈福尚且不忘叩拜宮城裡的自己,心中大為快慰,笑著問道:「哦,為何要拜我?」

    「臣和同僚去西市時,正遇見邱老太君帶著幾個孫兒一起觀燈。有人謝過邱老太君施粥贈衣之恩,邱老太君說道:『老身府上原本也是平民,闔府深受君恩,方才有能力去助人。更何況公府只是救急,真正讓各位能夠重新好好生活的,是朝廷。』」那禁軍將領說了邱老太君的豪華,又說道:「百姓感念陛下的恩德,所以山呼萬歲,紛紛含淚叩向宮城。」

    信國公府全府的忠義,楚睿自然是知道。昔年老信國公不說,這邱老太君也是個忠心的。有她教導幾個孫子,想來幾個孫子以後也都是他和皇兒的肱骨之臣。他叫了那禁軍下去,心內百感交集。一下子覺得自己讓李茂出去是錯的,一下子覺得自己沒得選擇,這麼做沒錯。他為帝王,原本就身不由己,必須要讓自己狠下心來。可在身不由己之外,他偶爾也會動些真情。如今也是如此。罷了,大不了以後多多照顧信國公府上,總不能讓李老國公、李蒙和李茂三人死後還要寒心便是!

    那謀劃,還是換個人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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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市裡。

    自知道信國公府的老太君在西市以後,顧卿總算知道了「看殺衛玠」是什麼意思。家人們被擠的可憐不說,也打擾了西市這些學子們的生意。

    她心中過意不去,只好帶著李銳、李鈞和李銘三個孩子出了人群,準備回府。

    誰料沒走多遠,她就突然看見一個像是跑錯了片場一般的道士,背著雙劍飛一般的衝進了西市。

    顧卿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一副「高人」打扮的道士衝到放燈台下,一把抓住了齊邵的手說了些什麼。齊邵指了指她這邊,然後那道士就將眼神望向了她這裡。

    那道士見了顧卿,驀地一震,又瞇上眼睛盯了許久。

    顧卿被這個一身出塵之氣的英俊道士看的心慌氣躁,連忙轉身要帶幾個孫子走。

    那道士看見顧卿要走,連忙小跑過來,對著顧卿喊道:「老夫人慢走,小道有事相詢!」

    「奶奶,那是欽天監預測了此次雹災的張玄張道人。他曾仗義執言,解過孫兒之圍,奶奶可否看停下來,聽聽他要問些什麼?」李銳對這張玄頗有好感,有意結交。他很少這般欣賞一個人,自然是希望顧卿也能覺得他的朋友很好。

    顧卿原本已經要走了,一聽得李銳說起這青年道士曾經對他有恩,又是熟人,便停下了腳步。那李銳又抓著她的袖子,用祈求的眼神請她聽聽張玄究竟要問什麼。

    顧卿有些心虛。不會又是一個來「驅邪」的吧?

    以後還是低調點好了。

    再說張玄。

    他原以為是有人飛昇,等路遇西市飛起無數燈火,才知道那橙星是某種奇特的火燈。

    張玄在宮城的欽天監時,離那第一次飛起來的燈火尚遠,那燈又飛得高,自然誤以為是某種法寶。可這西市的燈飛的並不高,一望便知是燈,而非橙星,自然潑了他一盆冷水。

    雖說張玄心中不免有些氣餒,但他畢竟也是年輕人,對此十分好奇,便也興起了去買上一盞飛燈長長見識的想法,轉身前往西市。

    只是他一身道家法衣,穿的和周圍觀燈的行人格格不入,不像是出來賞燈的,倒像是夜晚出來抓鬼的,引得無數行人避讓,他也尷尬不已。

    好不容易擠到了西市,看見那賣燈的一群人都是熟人,連忙擠了過去。都是認識的人,總算不用再看別人異樣的眼光了。

    他問了齊邵此燈是何人做出來的,齊邵叫他回身去看,那做燈的老夫人正是他身後的邱老太君。

    這一看,讓他震驚至極,幾不能言。

    這這這這……這老太君的功德之光如此耀眼,究竟是救了多少條人命?還是她做了什麼,將要救無數人的性命?

    見到這般耀眼的功德之光,他忍不住想要上前多受照拂幾分,於是乎他出言相留,又藉著和李銳的交情,穿過層層家將的包圍,接近了那邱老太君。

    待他行過禮,抬頭再看那邱老太君之時,心中的驚駭又深了一層。

    他在龍虎山上早已點了天眼,可見一些異樣,又精通命理,只是很少和人說起。

    這個老婦人原本該是命中無親無後的天煞面相,如今卻紅光滿面,呈子孫昌盛之像。

    他運足目力再一看,這婦人竟是壽命早就該中斷,不該活在這世上的。只是不知為何又續上了,和他那孫兒一模一樣!

    先前他見那李銳天年早夭之命遭人逆轉,還以為定是信國公府常年積福,有高人相救,卻不知道那高人居然是這位邱老太君……

    他再看一眼,身邊的李鈞、李銘兒孫也都是如此,都應是早逝之命,如今卻都已經改了命運。

    天啊!這般逆天改命卻不遭天道報應,甚至還積累了這般多的功德,莫非這位是某位天君下凡,來世間積攢功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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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放心,本文不會突然一改畫風,變成修仙文的。這張玄就是偶爾出現,調節氣氛啥的……吉祥物?

    小劇場:

    這監事心裡把自己的兒子「兔崽子龜孫子」罵了無數遍……

    監事之子:爹,我是兔崽子龜孫子,你是什麼?

    監事:你個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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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7 23:52:31
第77章 月圓之夜

    顧卿長這麼大,沒有被男人這般「熱切深情」地注視過。若他只是個很帥的少年也罷了,顧卿看到齊邵、趙聃等學子,有時候也會看楞上幾回,可是這個明顯和周圍人畫風截然不同的道人看起來已經有二十多歲了,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冷冽莫名的氣質,讓她有些手足無措。

    『他為何這般看我?莫非看見了我的靈魂?』

    『她為何這般不自在?莫非這天君感應到了我的心誠之意?』

    「你……」

    「你……」

    顧卿歎了口氣。若是真被看穿,也只能認了。「道長有什麼話要問,請問吧。」

    張玄已經在內心裡認定這是下凡的星君,自然是不敢怠慢。他有些受寵若驚地說:「不敢不敢,我怎可被稱為道長,真人……邱老太君喚我張玄即可。」

    顧卿一看,喲,好像不是來「驅邪」的?當下心中一喜,微笑著對他點了點頭。

    張玄內心更加激動了。

    她對我微笑點了三下頭,這是什麼意思呢?真人啊,他只是個剛入道門十來年的道士,實在是不懂機鋒啊!

    張玄按住快要跳出來的心臟,恭恭敬敬地問邱老太君:「請問老太君,弟子一直身在龍虎山,漢末時尚有不少道士得道飛昇,為何近千年來,再也沒有聽過任何一項得道的傳聞?」

    聽到張玄問話的顧卿和眾人:……

    『上帝啊,這少年莫不是看多了修仙小說,深受毒害,見她會做孔明燈,以為她也是個修道的吧?』顧卿的臉皮不自覺地抽了幾下,乾笑著說:「張道長,老身只是會做燈,並不是修道之人,你這問題問老身是問錯了。這燈也簡單,人人都可以做得,不然以後有空你來我國公府,老身教你,你自己做?」

    張玄一聽顧卿這話,頓覺五音繞耳,仙樂齊鳴,連頭頂都有天女在散花。

    『天君讓我去國公府,果斷不會只是教我做燈。莫非是此地人多口雜,不願顯露身份,又有心點化與我,想要教我大道之術?我我我我,我……』

    張玄激動地跪下磕頭。「謝邱老太君傳藝之恩!弟子張玄敬叩拜領!」

    顧卿:……

    回去的路上,馬車裡。

    「奶奶,那張道長看樣子很喜歡孔明燈呢。」李銘抱著西市裡買的金魚燈,「聽說奶奶要教他做燈,感動的哭了。」

    「……也許我長得像他的奶奶?」除了這個,顧卿實在想不出為什麼那道士一見她就像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

    「可是張道長比堂祖母的相貌要漂亮的多,想來應該不是這個。」馬車裡,李鈞湊了熱鬧參與了討論。他一開口,整個馬車裡都沒人說話了。

    顧卿扶著車壁,覺得自己一口氣喘不上來。

    李銘張大了嘴一副「我的天啊堂兄你居然說出來了」的表情。

    李銳連忙氣急敗壞地說:「這能比嗎?你這人真是……」

    李鈞一見顧卿三人都變了臉,心中想到『壞了』,連忙補救:「我不是拿堂祖母和張道長比,張道長是男人,奶奶是女人,張道長才二十有餘,奶奶已經五十多了,想來張道長五十多的時候……」

    「都別再說了,求換個話題……」顧卿又被補上一刀,吐血三升,已經無力再面對這個險惡的世界。

    李銳和李銘兩兄弟一看奶奶被打擊的如此傷心,看著李鈞哼哼哼地怪笑。

    李銘爬到李銳旁邊,在李銳的耳邊說了些什麼,李銳連連點頭。

    顧卿看著這神神叨叨的兩兄弟,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

    兩兄弟咬過耳朵以後,李銳便一直望著車外,李銘還是一直在竊笑。

    李鈞的心裡突然升起了一陣不安,這不安越來越強,直到李銳一聲「停車」,待車子停穩,李銳拉起了李鈞,李銘打開車門,兄弟二人將他推下車去。

    他方才知道為什麼。

    此地乃是東市販賣胭脂水粉、布匹綢緞的一條街,所掛花燈也多是仕女燈、五彩宮燈等各色燈火。他們要返回內城,必定要經過此處,所以兄弟二人商議好,在此處丟下李鈞,替奶奶「打抱不平」。

    李鈞見兩兄弟在竊笑的時候就知道不好,怕是他們惱了他那張笨嘴,果不其然,他被李銳一把抓起,掙扎數次竟是動彈不得。

    李銘曾在過年時誇耀過他兄長可以舉起一百多斤的石鼓,他還不信,想不到這李銳小小年紀,真的有一身過人的力氣。

    待他一回頭,卻見一整條街的姑娘帶著紗籠在看燈,還有許多和他一般大的年輕人在旁指指點點,連忙大驚道:「你們別鬧了,堂兄給你們賠罪就是,快讓我上去!」

    李銘從車窗裡伸出一個腦袋,笑嘻嘻地說:「你說我奶奶沒有張玄好看,現在一條街都是好看的姑娘,你一個人慢慢看吧。車伕,速速回府!」

    李鈞見馬車果真開始動,連忙扒住車轅不放手,那車伕怕傷到李鈞,便不敢再駕車。

    顧卿在車裡聽到李銘說的話,便知道了兩個孩子打的什麼主意。她給兩個孩子一人敲了一個暴栗,又瞪了一眼,連忙吩咐車伕放下車凳,接李鈞上來。

    那李鈞感覺一個集市裡的姑娘都在看著被趕下馬車的他,又是驚又是羞,還好堂祖母通情達理,沒有惱他,放了他上來。

    兩個孩子見沒有整到他,一臉遺憾的表情。李鈞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可這兩個孩子這般捉弄他,他未免有些難過,他是憨直人,不會說話,只好一個人坐在車子的角落裡,對著車子生悶氣。

    「銳兒,銘兒,去給堂兄道歉。」顧卿板下臉,對兩個孩子喝道:「你堂兄說的是事實,雖然會讓人難受,卻並沒有真傷到人。你們二人明知你堂兄有疾,卻把你堂兄丟在女人堆裡,這才真是傷害到別人!」

    兩孩子被顧卿罵的滿臉通紅,老老實實地給李鈞道歉。

    李鈞比兩孩子的臉還紅,連忙說著是我的錯,我不好之類的話,不停的搖手。

    顧卿見李鈞臉紅成這個樣子,也歎了口氣。她也曾提醒過這孩子說話注意下方式,結果也不知道是他本性倔強還是怎麼地,雖然他也聽了,也受了,可是下次說話時,還是會噎死人。他是真的不知道「委婉」為何物的。這樣的性格,真的不適合當官啊。等他考過了春試,還是勸他得了個功名就回鄉吧,否則真會惹禍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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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汾州,羯人部落。

    今日是正月十五,往日裡這個時候,他應該是和府中老小一起用完晚飯,在家中祭祀之後,一起在東城看看燈火。而如今,他只能讓蘇魯克攙扶著他,對著月亮拜一拜。

    「李大人,你們也拜月嗎?」

    「是,我們也拜月。不但正月十五拜月,七月十五我們也會拜月。」

    「無論是漢人還是胡人,月亮還總是那個讓人歡喜的月亮。」

    「是啊,月亮還是那個月亮。」

    不知府中大小過的可好,母親有沒有操勞到,可會為他擔心。

    李茂已經可以勉強下地,今日早上他就聽到外面一陣喧鬧之聲,再一問圖爾庫大叔,原來是羯人在新年的第一個月圓之夜要舉行「拜月」,羯人的男女老幼都在為此準備。

    他憋在屋裡,聽到外面音樂和歡鬧的聲音一陣高,一陣低的傳來,今日又是上元佳節,他心中揣著許多事,實在無法安穩,便讓蘇魯克帶著他到外面看一看。

    李茂出了帳篷,看見羯人的帳篷之間點著一堆篝火,所有男女聚在火堆之旁,跳舞唱歌,極盡歡樂。

    李茂心想:『這羯人雖然一日過的不如一日,草場也漸漸被漢人吞沒,可該歡笑的時候,還是要歡笑的。』

    這些羯人心地非常善良,而且恩怨分明。他們知道圈了草場、驅逐他們,不讓他們放牧的是汾州馬場裡的官兒,他們就一心一意的恨馬場裡的人,可見了他,卻沒有表現出一點鄙視憎惡他這個漢人的意思。

    漢人排斥胡人,不願意他們進城,覺得他們是蠻子、強盜,他們就不進城,遠遠的在城外兜售東西,換取鹽和鐵鍋等物品。他們也經常救助在外面迷路或流浪的漢人,熱情的接待他們,蘇魯克之所以會漢語,也是因為部落裡曾救了一個流浪的漢人。

    在心胸上,他們實在比不上這些羯人。也許多災多難的生活已經造就了他們豁達的心胸,讓他們每天都樂觀又積極的面對人生。

    李茂找了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坐下,因為外面冷,他裹上了母親為他做的衣裳。火堆邊,一個個男女互相對唱著情歌,那些都是羯語,李茂聽不懂,卻也覺得非常熱烈奔放,讓人對生活燃起了無比的信心。

    蘇魯克在李茂身邊坐下,笑著看一堆青年圍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不停的唱歌。這個姑娘也許在羯人的部落裡是個美女,可在李茂看來,皮膚有些黝黑,五官也太深邃,而且身材過於高大,失去了女人的柔美。只有那氣質非常獨特,有一種女人不常見的傲氣。

    她把脖子仰著的高高地,連正眼也不看那些小伙子們一眼。

    李茂掃視了一眼篝火邊的青年女孩們,瞭然地點了點頭。

    還真是最漂亮的。

    很快的,幾個少年就因為對這個姑娘獻慇勤而引起了摩擦,摩擦著摩擦著,羯人青年們開始打了起來。

    幾個少年扭結在一起,其中一人抬起一拳向另一人的肩頭重重錘下,那人腳下一個踉蹌,向後便倒,倒下時勾起一腳,把那人也絆倒,兩人一起躍起身來,互相瞪視,身子左右扭動,尋找對方的破綻,誰也不敢先出手。

    李茂看的有趣,問蘇魯克:「這般打鬥,不會出事?」

    蘇魯克哈哈大笑,「只要他們有人在公開的角鬥中贏了所有的對手,說不定會贏取我女兒的芳心。只要這麼一想,他們就會努力取勝。我就是這般娶了我的妻子的。」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個烤著羊的婦人,「那是我的妻子,也是個美人吧?」

    李茂看了一眼,覺得那婦人的長相只能算是一般。但他覺得怕是在世人的眼裡,自己的妻子都是最好看的,於是笑著點頭贊同,「尊夫人非常美貌。」

    相夫教子,操持家務,雖然那婦人長得一般,在婦德一樣上,絕不遜色於中原的漢人婦人。漢人首領的妻子可不用親自烤全羊。

    李茂看了看虯髯的蘇魯克,再看看蘇魯克的妻子,覺得他們的女兒長得那樣,已經是超過了他們的水平,羯人也許喜歡健壯的婦人,就和他們漢人喜歡膚白體纖的美女一般,他那女兒他覺得不好看,說不定在羯人眼裡,確實是一等一的美人。

    他自己長得也不好看,但兒子卻很是俊秀,他一直很是高興。可若是有人對他說「你長得這般丑還好你兒子不像你」,他還是會生氣的。所以他在心裡對那少女這般評頭論足,確實是有些過分。他把這些不該有的念頭拋之腦後,專心去看那角鬥。

    那蘇魯克見李茂誇他妻子貌美,也很高興,笑的極為開心。李茂見這羯人都十分有趣,內心的煩悶總算是消遣了一些。

    火堆邊,兩個青年的角鬥還在繼續。蘇魯克說這兩個青年都是羯人近幾年來最傑出的小伙,也都會說漢話,李茂仔細一看,這兩人一個健壯,一個瘦長,健壯的那個漢子是個典型的羯人青年,那瘦長的卻看起來像個漢人。

    「瘦的那個是個漢人?」李茂指著那個瘦長的,問蘇魯克。

    蘇魯克一看李茂所指,搖頭道:「魯爾莫的父親就是那個教我們漢話的漢人,母親卻是我們羯人。他的漢名叫盧默,按我們羯人的算法,只要母親是羯人,就都是羯人。」

    「那漢人現在還在這裡嗎?」若是那漢人還在,說不定能幫他回去傳訊。

    「死啦。那個叫盧宇的漢人說自己是個逃跑的罪人,不敢回鄉,又得了肺病,在這裡住了七八年就死了。他長得端正,又會許多東西,我們部落裡的女人都喜歡他,那孩子今年十八,算一算,他爹也走了十來年了。」蘇魯克歎了口氣。

    「他的漢話說的如何?」李茂看著盧默,這盧默十分沉著冷靜,腳步也靈活。他的對手雖然是個健壯的青年,可絲毫不落下風,只見他東一閃,西一避,那健壯的青年數次想要伸手抓他,都給躲開了。

    「他從小跟著他爹說漢話,又跟他母親說羯語,兩種話都說的很流利。」

    李茂大喜。這孩子若是可以為他去送信,讓那汾州馬場的地方官多和馬場僵持一會兒,他在找人去涼州的西軍報信,借調軍隊過來,此事說不定就有轉機。

    涼州一代曾經胡漢雜居過,涼州軍中更是有許多胡漢的混血,對胡人倒沒有那麼排斥。讓羯人去涼州報訊,絕對沒有去汾州那麼困難。

    涼州有李銳的小舅舅,他身上又有皇帝臨走時交託的信物,可憑借此物調動一支邊軍便宜行事。他原本想調動的是北軍,如今看來北軍裡怕是有鬼,只能去更遠一些的西軍了。

    只是不知道那孩子可有應變的急智,願不願意替他去送這個信。

    李茂心中有了主意,看起那角鬥起來就更加輕鬆,恨不得他們快點分出勝負來,好讓他把那瘦長的盧默叫過來問上一問。

    盧默和那健壯少年角鬥,旁觀的人興高采烈地叫嚷著,李茂見蘇魯克的女兒臉上閃動著關切和興奮,一會兒擔憂,一會兒歡喜,便訝然失笑。看來這少女看起來冷傲,實際心裡也不平靜,怕是已經心許了這兩個小伙子裡的某個。只是做出那副高傲的樣子罷了。

    他想了想,不禁笑出了聲來。他自小極少接觸女子,後來和方氏定親,也是母親定下的親事。他爹擔心他媳婦看不上他,還想辦法讓他各種偶遇,可謂是驚世駭俗。可即使是如此,他也沒有像這般為了某個姑娘唱歌求愛,更別說還要打架了。

    胡人的戀情,真的是極其可愛。

    突然間,眾人一聲大叫,盧默和那少年一起倒了下去,盧默一時翻到了那個少年上面,一下子有被他壓了下去,兩人在地上滾來滾去,只聽到粗重的呼吸聲。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瘦長的身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走到了那少女的面前。

    蘇魯克的女兒眼裡淚光盈盈,握住了盧默的手。

    李茂撚鬚一笑,原來喜歡的是這個瘦弱的混血少年。

    眾人都圍著這一對少男少女歡呼大叫,那健壯的少年從地上爬起來,也在爽朗的笑著,看起來沒有什麼不甘。

    蘇魯克的女兒邊哭邊笑,李茂摸了摸身上,他的荷包並沒有丟失,於是從裡面翻出幾個金錁子來。

    只有金錁子,沒有玉。雖然送金子未免俗氣,但他家的金錁子都是母親特意叫人做的,他屬豬,這一對憨厚可掬的小豬做的十分可愛,送人並不難為情。

    他娘提前給他發的壓祟錢,希望能給這一對璧人帶來好運吧。

    他站起身,準備讓蘇魯克扶著他,去給那對少年送禮物,卻見得右手邊遠遠的出現了幾匹馬,馬上之人身穿黑衣,正是那追殺他的不明楚軍。

    今日正是滿月,月光下,這些人的打扮隱約可見,胳膊上纏著的手弩更是顯眼。

    李茂吃了一驚,連忙背過身去,讓蘇魯克的身子替他遮擋。

    「漢人?這樣的夜裡來我們這裡做什麼?」李茂低聲和蘇魯克說:「這些人正是追殺我的軍隊,怕是擔心我干涉馬場的事情,想要殺人滅口,四處分散了來搜索的。」

    蘇魯克看著那幾個漢人騎著馬往營地而來,正準備掏刀子,卻被李茂按住了手。

    「我先找個地方避避,你們先把他們騙下馬再動手。這些人一個都不能走掉,不然我和你們部落都有危險!」李茂見蘇魯克鄭重地點了點頭,拔了他腰間的匕首,「找個給我防身,你快去吧。」說罷就往旁邊的小帳篷裡一鑽。

    就在說說唱唱間,那幾個人到了帳篷附近,也不進去,只在遠遠地問道:「有會漢話的沒有?大楚官差辦事,找個能說話的出來。」

    蘇魯克快步跑到狂歡的男女中間,用羯語唱出了一大串句子,這些少男少女先是一愣,然後又用羯語唱歌迎合了起來。

    盧默指了指火堆,唱起了什麼,然後女孩子大聲笑,男人們也跟著唱起了歌。

    一群人唱了幾遍,那幾個騎士實在不耐,就準備驅馬進帳篷,卻見一堆少女捧著美酒衝了過來,圍著他們載歌載舞。

    這群騎士互相看看,都摸不清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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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色與魂授

    風隊的諸人在這片草原裡也遊蕩過很久,各種胡人的部落都見過,不過為了不引人注意,他們是極少去這些部落的。可即便如此,他們也知道有許多部落會在第一個月圓之月「拜月」的習俗。

    「風四,怎麼辦?我們是直接衝進去找人,還是下馬喝了酒當做客人進去找?」風七看著笑盈盈圍著他們的少女們,有點糾結。

    風四用漢話和這些少女們說了好幾遍,可似乎沒人聽得懂,各個依舊捧著酒,只笑。

    「聽說這些羯人個性愚鈍,現在一看,果然蠢笨的很,見人就迎。」風四瞟了一眼捧著酒的少女們。「能不動手自然最好,下馬,進帳篷,我們吸引他們注意力,風七你悄悄去各個帳篷找找,李茂的肩膀和腿都中了箭,下不了地。」

    一群騎士姿勢利落的下了馬,但是並沒有降低防備。他們並沒有喝酒,只是隨著少女們的簇擁進了帳篷群。

    帳篷群的中間,一群少年圍著蘇魯克的女兒互相角鬥,另外有一些人圍成圈子在轉著圈子跳舞。

    「風五,你看看那姑娘。」風六戳了戳風五,「那女人鼻似鷹鉤,額凸顴高,個子又那麼高,居然會有一堆男人圍著她……」

    那個叫風五的小伙子看了一眼,「是不好看,不過我們又不是來找媳婦的,好看不好看有什麼關係。警醒點!」

    「不是說草原民族熱情似火嗎?萬一這部落裡的女人們圍著我們載歌載舞,想要共度良宵……嘿嘿,我們曠了這麼久,胡人的女人也不錯啊。吹了燈都一樣……」

    「我們是殺人的軍隊,不是那種兵油子。管好你的褲襠,不要做不該做的事,給我們惹麻煩,知道嗎?」風四瞪了一眼風五和風六,「你們去吸引注意力,給風七創造機會。」

    他們被一群羯人的女孩圍著,實在是無法探查帳篷。

    風五和風六看了看,風六「嘿嘿」一笑。

    「看我的!」

    風六唱著一大段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湊到蘇魯克之女的身邊去獻慇勤,旁邊的少女都笑吟吟的看著,也跟著連聲高唱。一個健壯的小伙子拍拍他肩膀,彎下腰做個角抵的姿勢,示意要先打過他。

    風六彎下腰,他的摔跤功夫也不錯。

    風五依樣畫葫蘆,拉了圍著他們的一個女孩子胡亂唱起了歌。

    見風六和風五在篝火邊和少男少女們角抵了起來,身邊也圍了一圈人,風四給了風七一個眼色。風七點點頭,自以為非常隱秘地偷偷溜了出去。

    見風七走了,蘇魯克的女兒和盧默對視著點了點頭,離開了篝火中央。為了不讓漢人起疑,他們手牽著手互相親吻了下,像是急不可耐的去什麼地方私會似得。

    一邊角抵著的風五和風六見這些胡人女子這麼熱情,頓覺這個部落裡的男人一定是幸福的要命,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風四見著那一對男女如此寡廉鮮恥,鼻子裡發出了不屑的輕哼。就在這時,一個胡人少女貼了過來,靠著風四的身子用羯語不知道在說著什麼。

    風四把她一把推開,那少女倒在地上嚶嚶嚶嚶的哭了起來,有幾個少女看見了風四的行為,一大幫女孩湊了過來,指著他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風四覺得一陣煩躁。

    媽的,他和幾個兄弟掉了隊,風隊十二個人一下子就只剩他們四個,好半天才在草原上看到一個沒有被驅逐走的部落,又是一群二缺貨!

    老子不好色還錯了!

    一想到他們還要找人不能惹事,風四只好勉強扯出一個笑臉,「忍辱負重」的伸出手去給地上的少女,旁邊的女人們「哦啊」的歡笑了起來,那女孩高興的拉了他的手,扯著他往篝火邊去。

    風四莫名其妙的就被那女孩拉到了篝火邊,看著她對著自己唱著高亢明亮的羯歌。

    這感覺好像也不壞?

    若李茂不在這個部落裡,他們其實可以留一個晚上,反正都掉隊了,茫茫大草原不亂走才是對的。

    都是為了任務嘛!

    另一邊,風七一個帳篷一個帳篷的翻找,他很謹慎,只扒開一條縫掃上一眼,沒有人轉身就走。若是有老弱婦孺就歉意的笑笑再退出去。胡人的帳篷裡沒有什麼遮擋物,有什麼都一目瞭然,他查探的速度也很快。

    待他走到了一個白色的帳篷裡時,明明只拉開了一條縫,卻被一個人拉了進去。他正準備放手弩的機簧去射,卻發現是那個被他笑話過鷹鉤鼻的胡人女子。

    這胡女對他昂了昂頭,將手放在他的前襟上,輕輕的扒開一點,再扒開一點……

    風七吞了一口口水,不知道怎麼辦。

    嗚嗚嗚嗚,難道他的貞潔就要在這簡陋的帳篷裡被這個胡女給奪走嗎?

    蘇魯克的女兒塔娜在心中嘲笑著這個漢人男人,看他那副色與魂授,雙眼呆直著不知道該如何辦的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貨色。

    塔娜輕輕的摸著這個男人的衣服,伸出一隻手沿著他的喉結往上摸,她的手並不柔軟,擦得風七的喉嚨麻麻的。風七又嚥了一口口水,喉結上下一動,塔娜像是看見什麼好玩的東西一般,在他的脖子和下巴上來回摩挲,最後摸到了他的嘴邊。

    看起來冷傲的胡女一旦魅惑起人來,實在不是風七這種久在軍營的小伙子能抵抗得了的。

    風七已經在考慮是不是該直接點把自己衣服給脫了了。

    那胡女一直在他懷裡摸來摸去,半天也沒扒了他衣服,看來是不會解漢人的衣服。

    「這漢人懷裡沒有兵器,他只有腰上的刀和手臂上的那個怪匣子,我把住他的刀和嘴,你乾淨利落點。」塔娜像是對著情人低語般的語氣,用羯語說著殺機四伏的句子。

    「姑娘,你在說什麼?你一點漢話都不懂嗎?」風七調笑著說,「你要不知道怎麼喊我,可以喊我情哥哥……」

    他的話被吞沒在了塔娜的手掌裡。

    不對,這姑娘力氣這麼大,不像是調情!

    盧默從帳篷角落的衣服堆裡一個箭步竄出來,從背後用匕首割開了風七的喉嚨。娜塔死死的摀住他的嘴,盧默將他按倒在地,拖到衣服堆裡。

    風七睜大眼睛,發出了「呵呵呵呵呵」的聲音。這是刀子劃破了氣管,讓空氣進入肺部以後發出的聲音。被割斷喉嚨而死的人通常死的都很痛苦,盧默這一下非常利索,沒有讓風七流太多的血,這意味著他要遭受更多的痛苦才會死。

    「你應該直接一刀斃命的。」塔娜不贊同地看了盧默一眼。「要是我剛才被他掙脫了,麻煩就大了。」

    「你碰了他。你摸了他的脖子。」盧默冷漠地說,「他該死。」

    塔娜看了一眼地上的倒霉蛋,對盧默露出了一個迷人的笑容。

    這邊塔娜和盧默解決了風七,兩人鑽出了帳篷,對著火堆旁載歌載舞的夥伴們做了個手勢。

    正在沉默地看著羯人少女對他唱歌的風四,突然被幾個羯人少女推進了篝火裡。

    火焰帶來的灼痛讓他吼叫了一聲,極力想辦法站起來。

    隨著他痛苦的吼叫聲,原本是載歌載舞的氣氛,瞬間就變了。

    一堆健壯的羯人小伙子們紛紛往正在角抵的風五風六身上撲去,他們抓手的抓手,按腿的按腿,十幾個人一擁而上,把兩個漢人軍士牢牢地按在地上,周圍一群少女從篝火堆裡抽出火把,沒頭沒臉地往他們兩人的頭上身上打去。

    風四從火焰堆裡爬起來,正要把手撫上胳膊上連弩的機簧,突然一隻烤全羊砸在了他戴著連弩的手臂上。烤全羊非常燙,他被燙的一哆嗦,等他想起來準備去摸腰上的馬刀,一把匕首直接捅進了他的後心。他往後看去,正是那個一直對她唱著情歌的羯人姑娘。

    「我們羯人姑娘不是只會唱歌的。」她咧嘴一笑。「我們也不是蠢到見人就迎。」

    「你……你們……」

    她居然欺騙他!她們居然欺騙他!

    到死,風四的腦海裡就只一直徘徊著這句話。

    他已經想留下來的……

    無論風四風五風六風七有多麼的憤怒懊悔,也不能改變什麼。

    羯人的少男少女們乾淨利落的殺了四個穿著大楚軍士衣服的男人,放聲歡笑。

    帳篷裡,被羯人的成人們保護著的老弱病孺紛紛掀開了帳篷的簾子,露出擔心的神色看著自家的孩子們。見一個都沒有傷到,他們也露出了放鬆的微笑。

    李茂一直被蘇魯克保護著,他在帳篷裡掀開了一條縫,對這場篝火旁的圍殺看的清清楚楚。這些羯人有勇有謀,又有情有義,這麼多年來能一直生活在汾州邊境,不是沒有原因的。

    見外面的爭鬥結束,李茂被蘇魯克攙扶著走了出去。

    見這個漢人的大官出來,所有人少年們都給他讓了路,讓他可以輕易的走到被羯人們圍著的屍體邊。

    被火把活活敲死的兩人已經完全看不清面目,李茂解下他們的弩機,仔細翻看。

    這是兩年前工部才改良過的「神機弩」,因為製作不易,一共不到五百把。當時西軍和北軍因為經常要派出斥候出關巡邏,兵部便優先給他們調配了四百把。剩下的一百把在中軍郎官以上的武官手裡,都有存錄,不可能流出京。他把弩機的弩箭褪下,用手輕輕摩挲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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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7 23:53:48
    果然有字。

    李茂將滑道對著篝火,仔細查看,滑道裡果然刻著個「北十四」幾個字。這是他擔心「神機弩」被兵士給偷偷私賣了,特意叫工部在滑道的內壁裡做的暗記。

    北軍,北軍。定北軍。

    他一聲長歎。若是他在京裡,就可以翻看記錄這「北十四」當時是分到了北軍哪個將軍手裡。只是如今他身陷草原,插翅也難飛回京城。

    李茂將弩機裡的弩箭裝上,又將弩弓配到了自己的胳膊上。他在幾個死者身上細細探尋,除了找到一些銀兩、乾糧和腰帶上插著的一圈弩箭外,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這些人都很謹慎,若從外表和行事上來看,人人都只會覺得這是一支大楚的正規軍,誰能想到他們會暴起殺人?

    「這些人身上找不到什麼。蘇魯克,你把他們身上的東西都找個地方埋起來吧,這些用的都是大楚軍用的武器和衣服,你們留下怕是要惹禍。沒有標記和特徵的東西與錢可以留下,屍體也要燒掉。」

    「那他們的馬?」

    「馬留下吧,我聽說有些老馬會識途,希望能靠它們找到一些線索。」李茂拆了幾個死者手上的弩機和弩箭,其他的都交給這羯人處理。

    神機弩並不是普通的手弩,把他們留給羯人,他們也不會用。更何況神機弩的弩箭都是特製的,為了能夠連發,都做的短小,羯人也找不到弩箭。

    這些神機弩是證物,不可以丟掉。

    聽李茂說有些東西可以留下,蘇魯克笑著點了點頭。「孩子們,聽見沒有?扒!」

    「哦吼!」

    「啊哈哈哈哈!」

    「喲霍!!!」

    盧默指了指某個帳篷,又抬出一具漢人屍體來。

    「還有一個?」這些人進帳篷的時候李茂已經躲了起來,所以並不知道究竟來了幾人。

    塔娜得意地一笑,「盧默發現少了一個,我們就看見那個人在鬼鬼祟祟的翻帳篷。所以我們兩個商量了一下,先繞到後面某個帳篷裡躲了起來,趁機把他殺了。」

    這少女說起殺人依然是那副傲然的樣子,李茂從小到大被邱老太君打了好多回,不太欣賞這種性格剛強的女人,所以微微蹙了蹙眉。

    「漢人,你覺得我很殘忍是不是?可是那種情況,我們不殺了他,他就要害了你。我們救了你二命……」

    「是兩命。」盧默突然插口。

    「……。我們救了你兩命,你應該感激。」塔娜對著李茂不悅地說。

    「塔娜!」蘇魯克不高興地喊。「怎麼能動不動就把恩情掛在嘴邊!」

    李茂從小和邱老太君周旋,自然知道怎麼和這些直率的人打交道。他抬起手,笑著說:「無妨。塔娜小姐性格率真,我很喜歡。你們很厲害,我敬佩的很。」他掏出母親臨走前非要給他「壓祟」的那對小金豬,給盧默和塔娜遞了過去。「這是我娘臨走前給我的,我覺得你們二人很好,是很般配的一對,這對金豬送給你們吧。」

    塔娜看著李茂手掌中兩個憨態可掬的金豬,心中十分喜愛,眼睛眨都不眨的盯著這兩隻豬看。

    李茂見塔娜喜歡,笑得也越發慈祥了。

    看來無論如何冷厲的女子,見到可愛的東西都會歡喜不已。他娘不喜歡花裡胡哨的東西,卻喜歡這種類型的玩物,不就已經證明了這點嗎?

    「拿去吧。」

    「李大人,這是金子?這麼大塊的金子……這禮物太貴重了。而且還是你的母親給你的東西……」

    李茂往塔娜和盧默手裡一人塞了一個,擺出國公該有的架勢,驕傲地說道:「蘇魯克,你要記得我是漢人很大很大的官,我的命難道還不值這兩個金豬嗎?更何況你們救了我兩次。」

    「這金豬只是因為它們是我娘給我的,所以才算珍貴。我們漢人過年的時候會用這個來鎮『晦氣』,這是帶來好運的禮物,我每年都會收到,你不必有負擔。兩個孩子很好,我願意給孩子們,又不是給你,就不要攔著孩子們了。」

    蘇魯克見李茂確實是好意,也就沒有再讓塔娜和盧默把東西換回去。

    塔娜和盧默見金豬可以收,都很高興,就連一直沉默寡言的瘦弱少年也展顏笑了一下。塔娜高興是因為金豬可愛,而盧默則是覺得和塔娜有成雙成對的東西,覺得這是天意。

    李茂見兩個孩子都很高興,心中也十分欣慰。而且,他從剛才盧默和塔娜刺殺了那個漢人軍士中推斷出這盧默是個可托付,有機智之人,便放心把心裡的謀劃交託與他。

    「盧默,我見你有膽有謀,想托你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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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

    信國公李茂腿腳都受了傷,在汾州的草原中艱難的求著生存,過的實在談不上好,可信國公府上下卻歡聲笑語,渾然不知這家的男主人在汾州遭遇了怎樣的困境。

    今天,信國公府裡又迎接了新的客人。

    來人是工部和將作監的數位官員,遞了帖子說是奉了聖意來府裡拜訪邱老太君的。

    信國公府的國公老爺是兵部的次官,要是來人,也該是兵部來人,怎麼會有工部和將作監的官員來拜訪太夫人呢?

    那門房裡的下人見好幾個穿著紅衣綠衣的官員來拜訪,也不敢怠慢,一邊恭恭敬敬地把他們請到迎接客人的前廳裡喝茶,一邊飛快地派下人去報。

    祖孫四人正在屋子聊天,此時已經過了正月十五,這就算出了年。再過一段時日,回鄉過年的先生們也要回府了,說不定出去辦差的李茂也會很快回來。

    花嬤嬤坐在窗台上,笑著看顧卿一本正經地和他們解釋孔明燈會飛,不是因為那是孔明先生做的燈,而是因為熱氣比較輕云云。

    「太夫人,工部有官員來拜訪您,門子問您是不是要去前面見一見?」有個婆子在屋門口問著裡面的主子們。因為冬天風大,她也不掀起簾子進去,就在門口候著。

    「找我的?是不是報錯了?找你們老爺的嗎?」

    「不是,帖子上寫的是工部和將作監的大人們。」

    花嬤嬤站起身,出去接了帖子,遞給了顧卿。

    顧卿打開一看,果真是工部和將作監的印,連忙吩咐更衣。她穿的是家裡的常服,接待外客不合適。家中現在沒有男人,把外人請到持雲院也不妥,只能等她換完衣服去前面了。

    待她換完衣服,乘著轎子到了前院,幾位大人已經喝了兩碗茶了。見邱老太君果然前來,幾人都很高興,一起到門口去迎。

    顧卿帶著歉意和幾位告了罪,擔心自己來的實在太慢,讓幾位久等。這些官員正是有事來詢的,自然也是客客氣氣。

    一時間賓主盡歡,氣氛大好。

    將作監的監事拿出了中元節做的燈,現在已經明令禁止在節日以外放孔明燈了,所以顧卿見這官員拿出一個孔明燈來,倒意外了一下。

    禁止京城百姓在節日以外放燈也是有原因的。一是容易走水,京兆府不可能日日搭檯子找人去看;二是他們在做孔明燈的時候為了節約成本,都用的煤油浸濕的棉布做燈芯,燈飛到一定高度就沒火了,然後跌下來……

    第二天,京城裡到處都是掉下來的孔明燈,都摔得不能用了,倒給打掃衛生的造成了麻煩。有些無聊的學子在燈上寫了自己的年齡、性別和住處,還寫了有緣人見到通信云云,也不知道讓多少人家撿到燈後哭笑不得。

    「各位來找我,是為了這燈?」顧卿見到孔明燈,就大概知道了是為什麼。

    「正是如此。不瞞老太君,我們正領了皇命,要將這孔明燈改造成可以用於戰事的物什。」一個工部的官員,見邱老太君聽得認真,就大膽開口。「所以我們來問問,邱老太君,請問李老國公有沒有說過,這孔明燈做的大了,能不能帶人上天?」

    顧卿當即就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她到底扇了一次什麼樣的翅膀啊?居然讓這些古人想要折騰出熱氣球來?

    還是說古代的科學其實也很發達,只不過匠人被人看不起,所以才不能大展拳腳?

    可惜就現在的科技水平,怕是不能解決燃料的問題,也沒辦法解決許多問題。

    所以顧卿只能大概的說了下熱氣球的原理,並且提出了其中諸多困難。

    「所以說,只要能解決燃料和大孔明燈上方燈罩的材料問題,理論上是可以帶人飛上天的?只要下面裝個小吊籃就可以?」將作監的執事異常興奮地說,「若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顧卿見他興奮的樣子,實在不忍心潑他冷水。他說的兩個問題恰恰是最困難的問題。雖然理論上熱氣球只要充滿熱氣就可以飛起來,可是這個世界燃料還主要是炭火和煤,想要產生足夠的熱空氣是很困難的。就算能夠飛起來,因為各種局限性,怕是也飛不到多高。不過若只是偵查敵情什麼的,怕是夠了。

    「我覺得這件事怕不是一點時間能完成的。」說不定要幾百年喲各位。顧卿認真地勸道:「老身覺得各位還是把精力花在如何讓孔明燈在夜間傳訊比較好。若是在孔明燈下栓一繩子,根據不同的高度或是明滅的情況來創造出一種『燈語』,讓遠方的人能夠收到信息,豈不是也很好嗎?」

    顧卿說的這些人也考慮過的,所以當下紛紛贊同。只有那將作監的執事一門心思覺得做出可以載人觀察敵情的大孔明燈很有價值,還是纏著顧卿不停的問東問西。

    這一群人呆到中午吃飯的時間才走,顧卿先前開跟著他們討論,到後來這些人基本就是在他家客廳裡開展「可行性研究分析會」了,倒是她含笑聽的多。

    這件事太奇妙,一堆古人居然會和她討論熱氣球。這讓她有些得意,有些興奮,也有些惶恐。她想不到自己一天到晚宅在後院裡,居然也會改變這麼多事情。若是她要做錯了什麼,是不是也會造成許多壞的改變?

    顧卿帶著莫名的心情回了持雲院,和幾個孫兒一起用了午飯。剛剛吃完飯,就有下人來報,說是回通州老家過年的杜先生回來了。

    這下,李家幾兄弟都又驚又喜的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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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進城報信

    杜進原本不準備回鄉過年的,但因為李茂曾經向他和齊耀問了策,倒興起了他回鄉去查探一番的想法。

    這李茂雖然德行有虧,還好並不昏聵。在「信國公」這個位子上,若是有心行善,能救到無數百姓,豈不是比爭名奪利更強?所以杜進托了李茂的門路,跟著去通州的御使們一起回了鄉。

    到了通州,災情果然很嚴重,大雪造成的危害不光是壓壞房屋、壓死牲畜這般的,最麻煩的是交通不便造成的眾多困難。

    有一個山上的寺廟因為大雪封路,一個廟裡的和尚全部下不了山,又沒有糧食,寺廟裡是不養牲畜的,最後只能靠喝水填肚子,全部活活餓死。

    杜進回了鄉後,盡自己的能力幫助御使們瞭解情況,也多方走動以前的親友故舊,提供幫助,所以這些戶部和御史台的官員都對杜進大為讚賞。而杜進更注意的是有關「隱戶」這方面的信息,此外便是通州大族在這次雪災中的動靜。

    通州的災情一直報不上來,便是這些大族聯合施壓的結果。所以當他帶著各種證物和資料回到京城的信國公府上,卻發現李茂不但沒有回來,而且連個信都沒有的時候,敏銳的嗅到了一絲不對勁。

    「太夫人,您確定國公大人沒有寄回過一封書信?」杜進沉吟了一會兒,面色凝重地問顧卿道。

    顧卿有些心虛。她才穿過來不到兩年,實在是無法接受自己有那麼大的兒子和兒媳婦。尤其是李茂,他不像李銳和李銘,年紀和自己穿來之前差不多,卻喊她「娘」,總讓她有一種當了人家後媽的感覺。所以李茂出去了,她只覺得鬆了一口氣,雖然也偶爾會想到他,那也是想讓人家趕緊回來收拾爛攤子。

    東昇先生這麼一提,她才發現確實有近二十天沒有接到過李茂任何消息了。

    「老身沒有收到過他的任何信件。先生,會不會是他的信函先進了宮中,然後宮中沒有遞給我們府裡?」顧卿只能往好的地方猜測。

    李銳和李銘兩個孩子已經是滿臉無措的表情了。

    李鈞安慰地拍了拍他們的肩膀。他們過年的時候還行了那麼多善,老天有眼,不會讓堂叔父有事的。

    「若是這樣,自然是好。可是邱老太君,國公大人這大概是第一次在外面過年,但凡離家之人,每到逢年過節的時候就越發想家,更別說國公大人上有老下有小,和妻子又恩愛了。就算出去巡查,也斷沒有一封家書都沒寄回家的道理。過年問候的信件總是要有的。」杜進見顧卿的臉色越來越不好,實在是不想說這樣不吉利的話,「通州有些山,大雪封路不好走也還好說,可是汾州多是平地,因為產馬,驛路又通暢,送信回來也方便的很,怎麼能……」

    李銘揪著哥哥的手,李銳緊皺著眉頭,就連弟弟的指甲已經把他的肉掐破了都沒有感覺到。幾人中只有顧卿還算沉著。

    杜進見這信國公府的邱老太君果然如定海神針般巋然不動,在心裡讚歎了一聲。也只有這樣經歷過大事的婦人才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安定人心。

    「當然,太夫人說的可能也不是沒有。也許國公大人的家書裡有提到什麼機密之事,上面怕發出去不妥給按下也是有的。」杜進只能盡力安慰。「太夫人,國公大人走之前可有說過是為了什麼事情?」

    「這……」顧卿真後悔沒多問幾句,她當時光樂著讓李茂穿上毛線衣了。「那天是二十四,他帶著幾個孩子在祭灶,連灶都沒祭完就被聖上急召走了。等到了晚上就來和我們辭別,說是要出趟公差,年後才回……」

    「老身一向不多問他在朝堂裡的事情的……」顧卿天生就對政治不感冒,曾經也談過一次男朋友,此人在人前也算是個男神,可一到私底下就是抨擊各種這個黑暗那個黑暗,她和他談了幾個月實在受不了,就掰了。自那以後,她後對這些個政治話題就更加不感興趣了。

    「可否問問國公夫人?夫妻本是一體,也許國公夫人知道呢?」杜進看著幾人,出著主意,「只有知道國公要去何處,才方便打聽啊。」

    一提到方氏,所有人都沉默了。

    李銘見奶奶和哥哥都不說話,一跺腳,轉身就走。

    「銘兒,你要去哪兒!」顧卿一把抓住李銘的小肩膀。

    「我回東園問娘啊,我娘說不定知道爹去哪兒了!」這時候爹千萬不能出事,家裡千頭萬緒都等著他回來理呢!

    「你娘懷著身孕,精神又不大好,你現在去問,她肯定要問你為什麼問,你怎麼說?說你爹快一個月沒音訊了?到時候你娘更睡不著覺了。」顧卿看著泫然欲泣的李銘,以及面有內疚之色的李銳,深深歎了一口氣。

    「我真是前世欠了你們一家子的。」顧卿說了一句喪氣話,將李銳和李銘往杜進那一推。「先生照顧好我這兩個孫兒,我這就備車進宮,問個究竟。」

    「太夫人要進宮?就算太夫人有宮牌,像這樣沒有遞折子就要入宮……」杜進有些疑慮。皇家贈與老太君宮牌是信任,但因為私事就直接進宮……

    顧卿苦笑了一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若有責問,老身一力承擔就是。」

    若真李茂也出了事,怕是以後誰也不敢責問她了。

    豪門遺孀,孤寡老人,嘖!

    一個時辰後,皇后的坤元殿中。

    「老夫人,不是本宮不告訴你,而是本宮也不知道啊。」被抓了包的張搖光一臉無奈。她雖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卻不能告訴顧卿。事實上,她還以為邱老太君早就會入宮詢問了,畢竟自家唯一的兒子一出去就大半個月沒有消息,換成是誰都要到處打探的。只是她沒想到這老太太這麼沉得住氣,一直到過完了年才來問詢。

    顧卿見張搖光的樣子,一咬牙,跪下來道:「皇后娘娘,若您真的不知,請幫臣婦通傳一聲,臣婦想求見陛下。」

    「老夫人,陛下最近正忙於通州賑災之事,怕是無法……」

    「搖光姑娘!」顧卿抬起頭,凝視著著帶著怔愣表情的皇后,幾乎是用譴責地語氣在向皇后控訴:「信國公府已經死了一位國公,一位世子,一位世子夫人,如今後院可能有一位國公夫人這輩子也沒辦法出現在人前了,我信國公府孤兒寡母,不求陛下護庇,只求能得個真相,求娘娘給個恩德!」

    張搖光連忙讓人去攙扶邱老太君,顧卿直直地跪在那裡,也不讓人動她,只是喊著:「娘娘,我還有封信沒拆!你讓我把信給誰看呢?我兒子要是沒了,我不識字,我只能給其他人看了!」

    「邱老太君,請慎言!」張搖光見邱老太君說的不像是威脅的話,連忙屏退左右。

    顧卿心裡也是暗暗叫苦。她自己也是女人,自然知道這世上誰都能夠得罪,就是不能得罪女人,尤其是有權有勢有野心而且還小心眼的女人。可是此事皇家擺明了是要瞞著信國公府,她可不想到最後等來一匾「滿門英烈」的牌子!

    若真是把家信扣了,或是無傷大雅的事情,皇后為什麼不肯告訴她,也不讓她見皇帝?明顯就是失態非常嚴重了!哪怕就是用逼的,也要逼的他們說出真相。若真是有什麼萬一,也好一起想辦法!

    「老夫人,你不必拿那封信來說。皇帝已經不想讓信國公府的兩位公子行這等危險之事了。說不定這件事永遠都不會發生。」皇后拉起顧卿,打從心眼裡可憐她。

    嫁的好,生的好,又有什麼用呢。她只是後宅一個婦人,什麼事情都無法掌控,什麼事情都無法做主。

    罷了,她可憐邱老太君,她自己又好到哪裡去呢。

    「老夫人,我也就不瞞著你了……」

    「皇上駕到!坤元殿迎駕!」

    正在對峙的顧卿和張搖光皆是一驚。張搖光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攜著顧卿的手,一起去殿門前接駕。

    楚睿自從探子回報開始,就在等著這一天。就算邱老太君一直不問,朝臣們也是要問的。兵部沒了主官,勳貴們沒了領袖,自然會不停的打探消息。李茂出公差不是什麼秘密,更何況還帶著拱衛京畿的精銳「驍騎營」一百多人一起出京。

    若沒有他的手諭,誰能調動中軍出京?世族每次都不敢逼迫太過,也是因為他手裡掌著李老國公原先練出來的這支中軍。

    他原先以為馬場只是有人偷偷私賣軍馬,這麼一看,怕是有人要謀逆。若不是要謀逆,就算是私賣軍馬也罪不至死,不可能會冒著族誅的危險去襲擊御使。若是牽扯到謀逆,李茂九死一生。

    所以楚睿一聽到有人來報邱老太君求見皇后,便知道她終於坐不住,來打探消息了。此事全因他而起,人也是他安排出去巡查的,自然不能讓皇后為難,所以他放下手中的事情,連忙趕到了皇后的宮中。

    顧卿還是第一次見這皇帝,只覺得這個人若是去演電影,一定是正兒八經的「皇帝專業戶」。什麼張鐵林張國立和他一比簡直弱爆了,這人皇帝無論是氣質還是做派,一看就是久居上位,身份不凡之人。

    就連顧卿一個骨子裡是現代人的靈魂,在見了這位年約四十的皇帝之時,也只敢掃上一眼,就乖乖地低下頭,不敢直面君顏了。

    有種見到國家領導人的感覺。雖然她也沒有見過國家領導人。

    楚睿見邱老太君在大殿中無力地垂著頭的樣子,心裡也是一陣不好受。他少時還經常去李老國公家做客,常見這位「李夫人」,那時的她可沒有這樣滿臉皺紋,頭髮花白的樣子。事實上,他自己的母親比這李夫人大了快十歲,也沒有老成這樣。一瞬間,他好像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皇后見楚睿愣在那裡,連忙喚了幾聲「陛下」。

    楚睿被皇后的一聲呼喚喚回神,連忙咳嗽一聲掩飾失態,對身側的侍從說:「快給邱老太君看座。皇后也是,怎麼能讓邱老太君站著呢!」

    「是臣妾疏忽了。」張搖光從來不頂楚睿的嘴。

    邱老太君聽皇后為她背了黑鍋,連忙解釋:「不是皇后娘娘沒有賜座,是臣婦想要靠近些娘娘說話,所以沒有要座。」後來她又跪下來求皇后,自然是更不能坐了。

    「老夫人,你來這裡所謂何事,朕都知道。」楚睿也不想再瞞信國公府,瞞也是瞞不住的。「李愛卿一行人,在汾州呂梁地界失蹤了。」

    顧卿的身子晃了下。這陣子頭暈突如其來的襲擊了她,讓她差點倒下。

    她明明沒有那麼震驚的!這又不是她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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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7 23:54:52
    她一定是太多愁善感,同情心太爆棚了,一定是這樣!

    楚睿見顧卿明顯情緒激動,連忙叫皇后宮中的宮人去扶她。

    顧卿按了按太陽穴,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她附的這幅身子有中風前兆,大年三十那天已經發作過一次,若是情緒激動,怕是會有危險。現在府裡就幾個孩子,她要再倒下,就真是把整個信國公府推入萬劫不復之地了。

    楚睿見邱老太君迅速的回復了平靜,心中也鬆了口氣。他一邊揉揉多日勞累而有些疲睏的眼睛,一邊給她說到來龍去脈。

    「年前,朕接到密報,汾州馬場報了遭遇大雪,馬匹凍傷無數,疫病從生,死了許多戰馬的消息。為了不讓疫病蔓延,他們需要焚燒馬屍。當地的官員覺得不對勁,跑去查探,發現死掉的戰馬沒有患上任何疫病,便去和那馬場的官員議論,被扣在了馬場裡。」

    「此事朕得知後,就召了李愛卿商議,派他帶了一百多個精銳一起出京,急速趕往馬場巡查。誰料到了呂梁地界,不但這支隊伍全體失蹤,來回的驛站也都回報沿路沒有任何蹤跡。汾州有一半是草原,驛站裡的人懷疑是被遊牧部落的人虜了去換取財物,但等了七八天了,也沒聽到任何要要贖金的風聲……」

    顧卿的大腦迅速的思考了起來。若說遊牧部落掠什麼村子或者路人還有可能,這麼一支甲冑齊備的隊伍,又看起來就不是有什麼油水的樣子,這般硬手的搶奪對象,遊牧部落搶了做什麼?吃人嗎?若是要搶,再南下一點搶通州豈不是更合適?

    「陛下,臣婦覺得這不對。若是中原腹地有這麼一支強悍的胡人隊伍,汾州早就會有所防備了,哪裡會到今日才突然出現,而且全無聲息的把人擄走?抓活的可比殺人難多了。」顧卿搖著頭,一點也不相信皇帝的話。「一點打鬥的痕跡都沒有嗎?有沒有派人往更遠的地方搜尋?」

    楚睿看著邱老太君清澈的眼神,張了幾次口也沒有說出話來。他這般說,自然是為了安慰邱老太君的。他也知道這說法實在無稽,若是失蹤,要說是把人全部都殺了,又毀屍了還比較可信。可他也想不出是誰能這麼大膽,汾州地界並沒有可以無聲無息殺掉幾百個精兵的隊伍,地方上的府兵調動是瞞不住人的。

    「邱老太君,實不相瞞,究竟其中有什麼干係,朕也不知。」楚睿做了一個很難過的表情,「不過我已經派出很多人手出去查探了,總會找到一些線索的。我也吩咐的沿路的驛站去遠一點的地方尋找分散在汾州的各個部落,四處打聽,邱老太君還是耐心等待才好。」

    顧卿見實在是問不出什麼東西,就連這皇帝也只能乾著急,也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她也實在說不出什麼無理取鬧的話來。她相信這皇帝一定比她還要想找到李茂。

    在這個沒通訊沒雷達沒直升機的世界裡,信息的交互實在是太不方便了。

    話說京城裡,顧卿正在馬車裡煩惱著該如何和幾個孫子提起這李茂失蹤的事情,而汾州馬場附近的靈原縣外,盧默正緊張地看著縣城的大門。

    巨大的建築物矗立在他的眼前,像是四方盒子一般的城牆讓他感到一陣壓抑。漢人到底是如何將石頭堆到那麼高的呢?以那種重量,地面不會塌陷下去嗎?他就這樣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走近了城門。

    城門的門洞裡站著兩個一臉放鬆表情的門吏。他們好像並不像傳說中那樣會卡著人的腦袋耳朵強行要路印流簽之類的東西,也沒看到他們找進城的行人要什麼「過路費」。

    見這門吏不像李大人所說的,盧默鬆了口氣。

    盧默盡量把自己的胸抬得高高的,讓自己看起來非常自然,沒有被這城牆嚇到的樣子,大步的朝城門裡走去。

    可是不知道為何,那守著門隨意讓別人通過的門吏在別人通過時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在看到他時卻把他攔了下來。

    他緊張地看了一眼那個門吏,可憐巴巴地問:「差爺,怎麼了?」

    那小個子的門吏和氣的微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家裡糟了雪災逃難過來的,沒見過縣城吧?光抬胸不行,下次記得不要同手同腳走路啊!」

    他的話一說,整個城門邊的人都哄笑了起來,對他投以各種注視的目光。

    盧默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他自詡是個非常冷靜的人,可是一到漢人的城就像犯沖似得,開始各種不對勁。

    李大人,他沒用,嗚嗚嗚,漢人的地方好可怕!

    矮個子身邊的另一個差吏打了一下那矮個子的頭,「不要欺負人啊,汪大人說了有難民來投不要刁難,你皮癢要吃棍棒了?」他看了眼那少年,他身無長物,只背了一個小小的包,個子又瘦長,看起來不是什麼富裕人家的孩子,又沒大人在一旁……他心中嗟歎了一聲,便拉過那個矮個子門吏,放他進去了。

    盧默見這麼輕鬆就能進了城,也鬆了口氣。這靈原縣雖然只是北面牧場邊一個小小的縣城,可是從遠處看來,已經嚇人的很。更別說靠近了。等他通過城門進到裡面,已經覺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夠看了。

    「天啊……」

    寬敞的路直直地伸展出去,比他們草原裡任何一塊草地都要平整。沿著那條大路,有許多人來來往往。人們聊天講話,還有人在賣東西。

    盧默如同夢遊般走在路上。他曾聽他那漢人的爹說過一些漢人城池的事情,但他總覺得那些都是故事一般的情形,現在見到這麼多人,他實在有跪下來親吻這塊土地的衝動。

    這是他父親所經過的城。他的父親就是從這裡連夜逃出漢人的地方,奔向草原的。不知道這條路他有沒有走過,是不是也是和他一般惶恐的心情?

    盧默問了一個路人,問清了縣府衙門的地方,然後朝著城中的方向走去。

    路上的漢人們全都是穿著顏色明亮且看起來很漂亮的衣服,他突然覺得自己這件父親的舊衣看起來很灰暗,而且也有些小,就像一個人偷穿了別人的衣服似的。他不自在的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拖著腳步,慢慢地找到了縣府衙門的地方。

    他按照李大人所說的塞了半兩碎銀子給門口的差吏,想要求見縣衙裡的那位「縣令大人」,那差吏揮了揮手說汪大人不在,還在汾州馬場帶著人嗆著呢,怕要到傍晚才會回來。

    見這差吏說那位大人還在馬場附近,他心裡一喜。

    出門前李大人已經把所有的情況和他說了,也說了現在恐怕只有這個願意一直抵著馬場要他們交人的地方官還可信,到了地方務必要找到他,讓他多僵持一會兒,直到西軍趕到。

    聽見這汪大人還在卡著馬場不放,他就放了心了。

    李大人說了,若是讓那些馬跑了,就找不到馬場刻意謊報馬數,亂圈草場的證據了。

    他的另外幾個羯人朋友已經帶著好幾匹馬前往涼州送信。一路不停換乘趕路的話,應該很快就能到涼州地界。他們羯人在馬背上睡覺都行,只要有馬,一切都不是問題。倒是他來漢人的城市更凶險些。

    盧默聽那大人傍晚才會回來,便在縣衙附近找了個牆角坐了下來,抱著包袱盯著縣衙的大門。他的包袱裡有一些乾糧,還有一些散碎的銀子。李大人被人追殺,錢居然都還在,這真是件幸事。

    他坐在牆角等了許久,中途餓了就拿出乾糧來啃一啃。縣衙邊賣包子的賣胡餅的香味不停的傳進他的鼻子裡,但是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敢離開縣衙門口,生怕錯過了人。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從他這邊過往的行人都會往他腳下丟幾個銅板。還有好幾個和他穿的差不多破舊的少年特意跑過來和他搭話說:「你不拿棍子至少要拿個碗啊!」

    拿碗?拿什麼碗?盧默莫名其妙的撓撓頭。

    漢人坐在路邊休息還要拿碗嗎?

    「我沒碗。」盧默硬邦邦地說。

    那些少年裡有一個露出十分憐憫的眼神,把自己手中滿是缺口的碗放在了他的面前,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新來的吧?以前沒做過這種事?都是為了餬口,不要不好意思。現在到處下雪,確實不容易。看到人就舉碗,然後拿那些錢去買吃的,記得啊!」

    盧默看著那個碗,遲疑著點了點頭。

    漢人也不是那麼可怕嘛。

    又過了幾個時辰,天邊已經露出了橙紅色的晚霞,有幾騎終於從城門方向往縣衙過來。那些守門的差吏紛紛走出老遠去迎接。

    盧默心裡一喜。這汪大人終於來了!

    盧默拿著已經裝了大半碗的碗,連忙往那為首的官員馬邊跑去。他一下子跪倒在馬邊,舉起了碗。

    呃,不對,不該舉碗的。舉了一天,習慣了。

    盧默想起李大人交代的,連忙對著那個官員喊道:「青天大老爺,求您為我做主啊!」

    汪志明原本手已經放到袖袋邊,準備掏錢施捨給這個乞丐了,結果見他把碗放了下來,開始喊冤,不由得一愣。

    兩邊的差吏和從官見了,就要上去拉他。

    盧默從小學角抵,草原上健壯的漢子也扭不過他,他跪在地上閃避著,那幾個差吏竟然拖不起來他。

    「慢著,既是喊冤,本官作為靈原縣的父母官,自然是要接下來。」汪志明見這瘦長的少年像是有幾分本領的樣子,也起了惜才之心,連忙喝止了那幾個差吏的動作。他彎下腰,問那個少年,「你有何冤情要訴?可有狀紙?」

    盧默見這大人果然是和李大人說的一樣,連忙點著頭,然後從懷裡掏出幾張紙來。

    羯人部落裡沒有紙,這幾張紙還是他爹以前寫東西時候剩下的,已經發黃了。

    汪志明見果然有狀紙,而且狀紙已經發黃,以為是什麼陳年舊冤,連忙臉色一肅,接過了紙來。

    待一看第一句,他已經震驚的直接翻到最後一張。

    信國公府和兵部的印信明晃晃的戳在信後。這印用的不是印泥而是鮮血,看起來更是觸目驚心。

    那汪志明從頭到尾把那信看了一遍,到了後來,憤怒的幾乎要抓不住那幾張薄薄地信紙。

    「果然是曠古奇冤!」他收起那幾張紙揣進懷中,又扶起那少年。「你隨我入衙門,和我說說這內中詳情。你放心,若有冤屈,本官必定為你伸冤!」

    盧默見所有的情形全部都和那李大人說的對上了,心中不禁對那李大人敬佩萬分,恨不得以後可以隨侍在他左右,學的一二未卜先知的本領才好。

    他順著汪大人站起身,又被他抓著一直進了後衙,直到某間房內,這大人才關上門窗,低聲問他:「李國公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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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百姓甲:汪大人真是好官啊!

    百姓乙:那少年也是可憐,一臉風霜,怕是流浪許久了……

    百姓丙:可不是,都進衙門了,那破碗都沒有放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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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7 23:55:30
第80章 來駕一下

    「李鍋公?」盧默想了想,半天沒猜出來那後面兩個讀音該是什麼字,他爹曾說過漢人有字,怕是李大人的字就是「鍋公」或者「郭公」吧。他搖了搖頭:「不好,剛能下地,前幾天我們部落裡還來了幾個大楚的兵士追殺他。」

    汪志明聽到形勢已經這般險峻,不知該說什麼好。

    靈原縣乃是一中下縣,他在這裡當了六年縣令,每次考績都只是中,概因此地不富,又沒什麼出產,收不到什麼賦稅的原因。他在這裡當了幾年官,已經和此地的百姓有了感情,不想橫徵暴斂,已經做好了當個白頭縣令的準備。他一個七品縣令,這次敢在馬場外面圍著,已經是冒著丟官的危險豁出去了,可是即使如此,在聽到連李國公都傷到剛剛能下地的地步,依然有些懼怕。

    他想了想,和盧默說道:「這位小兄弟,你在這廳房中稍等片刻。我處理些私事,馬上就來,可否?」

    內急嗎?盧默點了點頭。「可。」

    汪志明離開廳房,逕直走向後院。他上任六年,一家老小都在這靈原縣的衙門。他有一子三女,他雖然可以豁出去,家小卻不能豁出去。

    見丈夫回來了,汪志明的夫人袁氏連忙上去幫他寬衣,換一身常服。

    汪志明擺擺手,說道:「不用換了,我等下還要出去。」

    「老爺等下還要出去?不用晚飯了嗎?」袁氏奇怪的看著丈夫,「大郎的功課你總還是要看看的吧?他做了一天,就等你來看呢。」

    「夫人,我現下要辦一件大事,此地怕有動亂,你今夜歇一夜,準備準備東西,明日一早帶著孩子們回老家去吧。」汪志明和妻子相伴多年,遇事從不瞞她。「此地的馬場,怕是牽扯進了謀反的大事!」

    「謀反?好生生的為什麼要謀反?這才太平多少年啊,大楚剛立那幾年,岐陽王拉著聖上的幾個弟兄造反,先皇殺了那麼多人……」袁氏驚疑地問汪志明,「你要幹什麼,是不是很危險?」

    「夫人,我身為大楚的官員,哪裡有只享清福,不沾風險的道理。不過此次有李國公鎮著此處,又調了西軍過來,怕是有驚無險。但怕就怕那些逆賊鋌而走險,要抓了你們牽制我,以防萬一,你和孩子們被家人護著,一早悄悄的出城去吧。」汪志明有這般擔心,正是因為當年岐陽王造反,先是把岐陽當地的縣令一家殺了乾淨,然後才造的反。每次出事,都是地方官遭殃,他自是不能放心。

    袁氏也知道這件事。她朱唇微啟,數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好。我會照顧好孩子們。還請老爺以我們為念,務必保重自己。我們在老家等你回來接我們。」

    「好,好……」汪志明兩眼含淚,將夫人擁入懷中,抱了片刻,這才整衣出門。

    袁氏看著丈夫,一直看到他沒有了身影,這才回房去整理行李。

    待汪志明處理好了私事,回到廳房時,那個來送信的孩子已經坐在椅子上睡著了,頭往後仰得高高的,看起來睡得極香。也不知他是怎麼從草原來的這靈原縣,看樣子怕是為了趕路,已經廢寢忘食了。他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終是不忍心拍醒他。

    汪志明離了廳堂,吩咐衙門裡幾個使官照顧好這個少年,便騎著一匹馬,匆匆前往靈原縣外四十里處的一處驛站。

    按李國公所說,大楚在汾州境內有五處險要位置的驛站可以直接傳遞消息入京,他這靈原縣因為離馬場近,也有一處。

    待他到了驛站,天色已黑,那驛丞見是一官員來敲門,連忙開門。

    「這位大人,何事如此匆忙,連下人都不帶幾個啊……」他擠出一個笑臉,「馬給小的,保證它明早……」

    「我乃靈原縣縣令汪志明。我奉令而來。」

    「奉誰的令?」

    「上上的令。」

    「什麼令?」

    「天子之令。」

    那驛丞也不笑了,立刻引著他入內。

    汪志明把懷裡信國公的書信遞給那驛丞。那驛丞也不看信,直接把信塞進一個竹筒,又用火漆封住,對汪志明拱了拱手:「大人的信件,小的這就派人去送,若是道路無礙,大約五日後入京。」

    汪志明點了點頭,也對那驛丞拱了拱手。「那某這就去了。」

    「大人萬事小心。」

    汪志明出了驛站,望著外面已經全部黑下來的天,和前方一片黑暗的回路,心中升起了一股豪氣。他一直覺得自己怕是要老死在任上,一輩子做一個邊陲小縣的縣令,而如今一看,若真有心要為國盡忠,蒼天總是給你機會的。此事雖然凶險,可要做好了,又豈不是一項天大的功勞?若馬場真要有人陷入謀反之事,他此番就會是撥亂反正的功臣,又大大有功於社稷,就算不能青史留名,也總算不讓家族蒙羞。

    大丈夫生於世上,來這世間一回,怎能不留一絲聲名?

    他胸中感慨萬分,一腔熱血全部化為猛抽向馬臀的一鞭!「駕!」

#############################

     另一邊,羯人的部落中。

    因為李茂派出了盧默去送信,所以蘇魯克的女兒塔娜每天都來李茂的營帳「報到」一次,問東問西。

    「李大人,你到底派了盧默去送什麼信?危不危險?」

    「送信有什麼危險的。」李茂每天都答,覺得頭都要炸開了。「送到了便可回來。」

    「若是收信的是個心眼不好的呢?」

    「我讓他送信,便是肯定那收信的一定是個好的。」

    「那……」

    「塔娜姑娘,我雖是你的長輩,可也是男兒之身。你一個姑娘家,老是跑來我的帳篷,讓我覺得很不方便,能否下次來時,讓長輩陪同?」李茂見這少女是真的不懂什麼是「矜持」,實在是無可奈何,只能直言相勸。如今他為了換藥方便,只穿著中衣中褲,這姑娘一來,他就要用氈子裹住全身,唯恐有失禮之處。偏這少女對他的什麼東西都好奇,這個看看,那個看看。

    你看,她又開始翻弄了……

    我的天啊,她居然,她居然……

    她居然舉起了他的絨褲!!!

    李茂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差點沒有噴出來。

    「你有什麼不方便的,你呆在帳篷裡這麼悶,我陪你說說話兒不是很好嗎?再說了,你住的是我家的帳篷,才不是你的帳篷。」塔娜無所謂翻看著手中的衣服,「這是什麼布做的衣服?為什麼有點像我們羯人的毛毯,又比它要軟和的多……」

    李茂真是覺得自己羞也要被羞死了。這絨褲不是外褲,他一直在中褲外面貼身穿的,如今一下子被這少女拿在手裡摸來摸去,不時還放在臉面摩擦一二。

    太上老君,紫薇大帝啊,無論是哪路神明,趕緊把這女人丟出去吧!

    「怎麼,李大人,這是漢人的秘密,不能說嗎?」

    「我乃堂堂一男兒,你覺得我會知道怎麼織布怎麼做衣嗎!」李茂覺得自己養了這麼多年的涵養,一碰到這個少女就破功,他見那女人還有把他的褲子放到鼻子邊嗅嗅的意圖,忍不住一聲怒吼:「放下我的褲子!」

    這一聲怒吼驚到了塔娜,也驚到了帳篷外的人。圖爾庫大叔原本在給外面給李茂熬藥,聽到他一聲大吼,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忙掀簾子進來看。

    塔娜被吼得一震,有些不高興地拋下了手中的絨褲,冷笑著說:「這位漢人的大人,你是不是覺得你們的東西都很稀罕,我們這些胡人不配碰你們的東西?雖然我們是沒有你們漢人富足,但是你們這些人就像是……」

    這腦筋完全不在一條路上,怎麼能把話說清楚!

    李茂見這塔娜越說越冷,一拍床板,惱羞成怒道:「重點不是這個!那是我的褲子!」

    「我知道這是你的褲子。不是你的褲子我問你幹嘛?你知道草原上一到冬天有多冷嗎?你這褲子這麼輕薄柔軟,可是又很暖和,我問問有錯嗎?也許我們羯人也能做這種褲子,說不定這樣一來就不用穿那厚厚的毛皮了,打獵也會輕巧許多……」

    李茂聽了一愣,繼而長歎一聲。「是我迂腐了。我不如姑娘。」李茂見塔娜並不是純粹好奇,而是心繫牧民的生計,不由得心中百感交集:「只不過我先前所說並非虛言,我們漢人的男子,是不懂織布裁衣的,這件衣服是我母親取動物的絨毛紡成線,然後用那絨線織出來的。」

    「哦,要織機啊?那就沒辦法了。」塔娜垮下了眉毛。「我們不會做織機,也不會修織機。以前換來的漢人東西,一壞就成廢物了。」

    李茂想了想,那天去母親那裡時,那群丫頭好像手裡拿的是幾根長針,也沒有用布,而是直接用毛線在織,輕聲安慰她道:「家母似乎不是用織機製成的衣服,而是用幾個棒針纏繞絨線,然後上下交織而成。你們會紡線,應該是能做這種衣服的。」

    「李大人,你此話當真?」塔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當真。」李茂笑著點了點頭。

    「那李大人……」塔娜的笑容像是花兒一般的燦爛。「我能和你商議個事情唄?」

    「姑娘請說。」

    「李大人回家的時候,能不能把我帶上?我想要親自去和你的母親學做這種衣服的方法。不但是我,我還想帶上幾個羯人姐妹一起去。我們草原上動物最多,春夏相交都要換絨毛,若是真可以做成絨衣,我們羯人以後也不用擔心沒有出產,我們也可以有東西和漢人們通商了……」塔娜的眼睛裡全是對著未來生活的希望和憧憬,「若是大人的母親願意教我們,我們就可以和漢人換鹽巴,換茶,換漂亮的棉布。我們就能有鐵鍋,有鐵器……」

    李茂的鼻內一酸。他何嘗不想快點回家見到母親。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立刻就回京去。此番這般凶險,他還能不能見到家人,都難以肯定。若是能夠安全回京,就算把這一個部落的羯人都帶回京去,又有何難?他一個偌大的信國公府,難道還養不了這一群羯人嗎?

    「姑娘放心,若是我能回京,一定會帶著你們回去。我們的皇帝非常仁慈,你們幫了我們,他會賞賜你們。你們會有很多很多的鐵器、鹽巴。我們漢人有漂亮的綢緞,你們每個人都會有綢緞做的衣服。我母親和善又好客,頗有你們羯人的風範,她一定會教你們怎麼織就這個衣服,怎麼紡這個線。你們羯人以後會過的很好很好,漢人也不會歧視你們……」

    李茂每說一句,塔娜的眼睛就亮上一分,待說到後來,她那一貫冷艷的表情也變得燦爛起來。

    塔娜走到李茂床前,輕輕地親了李茂一下臉龐。「漢人大叔,你是個好人,我很喜歡你。若是你說的能成真,我就讓我們羯人的部落裡以後都供上你的畫像,奉你做恩人。」

    李茂第一次被一個小姑娘說「我很喜歡你」,意外之情無以言表,更別說他還被個小姑娘親了臉了。李茂忍不住笑了笑,心情暢快地回道:「好。我為努力當上你們的『恩人』的。記得要把大叔畫的英俊瀟灑點吶。」

    「我會讓族裡最會畫畫的朋友給你畫像的!」塔娜轉了個圈圈,帶著笑容唱著歌,一路載歌載舞地出去了。

    李茂見著塔娜離開的背影,心中滿是溫暖。

    等他這番回京以後,一定要和妻子加倍努力才行。女兒也不錯,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他原本有三個姐姐,全部早逝,若是他為母親添幾個孫女,她一定也很高興。

    男孩子總是要移出後院的,他母親再喜歡兩個孫子,也不能抱在房裡養。若是孫女兒……

    李茂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

    『每天養傷的時間,除了睡就是睡,真是無聊啊。下次還是請塔娜多來配他聊聊天吧。蘇魯克畢竟是首領,每天要忙的事很多。』李茂就這樣一邊想著自己母親兒孫繞膝的場景,一邊心滿意足的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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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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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7 23:55:52
     京城,信國公府裡。

    「你說什麼?銳兒點了二十個家將,帶著東昇先生和蔣先生出城了?」顧卿從皇宮裡回來都沒有腿軟,這一下子腿卻真的有些軟了。「他一個孩子,怎麼能這麼胡來?二十個人能幹什麼?他叔叔帶了將近兩百個人都出了事!」

    那門房的下人被顧卿吼得頭都抬不起,連忙說道:「他是主子,小的不敢攔著,原本小的想派個人來通報下老夫人,結果銳少爺一鞭子抽開了我們,和家將們騎著馬就跑遠了!」

    「這東昇先生也是在瞎胡鬧!他們可有說去何處?」

    「沒有,小的只是個下人……」

    顧卿煩躁的在原地走來走去。「怎麼就走了呢?我還以為李銳是個穩重的,把這事和他說了,結果居然也是個頭腦不清楚的。到底會去哪兒?去了汾州?帶了東昇先生,莫不是去通州?我的天啊!他還是個孩子啊!」顧卿拍著桌子,「快派人去追!追!」

    花嬤嬤見顧卿一口氣像是要上不來的樣子,連忙撫著她的背邊順氣邊安慰。「太夫人,我覺得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我看銳少爺不像是個莽撞的人,何況還有東昇先生跟著。你先歇歇氣,叫家人乘快馬去追就是了。若追上了,能勸他回返最好,勸不回來,也就只能認了。」

    「我怎麼可能認了!剛剛陷進去一個老的,現在難道又要陪進去一個小的?早知道我就不進宮了!那個東昇先生,我真想抽他一頓!」

    「不能認也要認。」花嬤嬤知道顧卿這是關心則亂,不得不把話說的重一些。「太夫人,若是國公出了事,你覺得現在家中男丁裡誰能撐起這個家來?難道是十歲不到的銘少爺?只有您和銳少爺。他總有一天要像今天這樣出府的,您難道能一輩子跟在他屁股後面替他擋風遮雨不成?您現在做的就是鎮住府裡!」

    「雖然不知道銳少爺出去是為什麼,但既然連您都瞞著,自然就是怕你反對。事到如今,是後悔生氣煩惱都沒用了。不如靜觀其變吧。」

    顧卿聽了花嬤嬤的話,一下子有些站不住。

    她怎麼能靜觀其變?她怎麼可能靜觀其變?

    她們怎麼知道自己留在這個古代,究竟失去了什麼!

    她失去了容貌,失去了工作,失去了青春,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足以安身立命的能力,失去了未來大把的時光,她這輩子連結婚生子都成了奢想!

    老天送她來古代,難道不就是為了這個信國公府嗎?這個信國公府有什麼重要的,需要她一個普通的弱小女子拋棄一切來救?

    為了這個孩子,為了這個信國公府,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若是她如此努力都沒能保住李銳的命,她救他一次有什麼意義?就為了讓他在十四歲的時候再死一次嗎?

    她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李銳的精神支柱,現在她才發覺,原來自己能一直不倒,是因為李銳做了她的精神支柱啊!

    顧卿看著花嬤嬤擔心的眼神,實在是無法做到像她那般平靜。她如何能平靜?她真想問問花嬤嬤,為何無論什麼時候都能這樣不驚不喜!

    「追!一定要追到!若是他不願意回來,讓他沿路通過驛站給我寄信!」顧卿緊緊地抓住桌角,咬牙切齒地跟那門子說:「告訴李銳,若是他有個萬一,我也就不活了!是真的不活了!」

    顧卿話一出,花嬤嬤和滿屋子的下人全部嚇得跪倒下去。

    「太夫人請息怒!」

    「我息什麼怒?我一點也沒怒!」顧卿指著門口,對那門子說:「走,別回頭!追到為止,否則不要回來!」

    那門子被顧卿嚇得不清,顧卿的那眼神那表情,已經表現出她說的根本不是威脅的話,而是已經下定了決心的堅定。

    闔府上下現在就這太夫人這一根主心骨,怎麼能倒下?!

    那門子連禮都沒回,站起身一溜煙就拔腿跑了。他跑的那般快,快到一路撞了無數丫頭婆子,卻連停下來道個歉都沒有。他恨不得再長兩條腿,能跑的比馬還快才好。

    銳少爺,千萬不要跑太遠啊!

    京城外的驛道上,二十餘騎在拚命奔馳,他們就像是後面有著追兵似得,跑的極快。

    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躲的不是追兵,而是一位老祖母的關切之情。

    他們一行人奔馳了一個早上,總算是出了京郊地界。此時已經到了午飯時間,他們下得馬來,隨便在路邊找了個空地,坐下來吃飯喝水。

    這些家將都是行伍出身,習慣了行軍的日子,這才趕了半天路,自然是不會有什麼不時。杜進也是吃過苦的人,騎馬趕路對他算不得什麼。只有李銳,習弓馬之術還沒有兩年,更別說騎馬跑這麼遠了。

    李銳下了馬的時候,兩條腿半天合不起來,脊樑也覺得一陣陣的酸軟。

    蔣師父看了他那個樣子,大笑著說:「你這個樣子,出去了別說是我的徒弟。在我底下練了兩年的新兵都不會弱成你這個樣子!」

    李銳沒有說話。他已經快要被「離家出走」的負罪感壓垮了。他的腦子裡全是她的奶奶。一下子是奶奶對他的各種控訴,一下子又浮現出她奶奶在家裡擔心地大哭的樣子。

    也許所有剛剛離家的孩子都會這樣吧。

    他曾聽過,他的父親跟著鄉人去投奔爺爺的時候,還不到十歲。如今他已經十四了,家中叔父有難,一家婦孺,他必須要立起來才是啊。

    杜進拍了拍蔣師父的肩膀。「讓他一個人思考一會吧。他身上的擔子太重,雖然決定去這麼做了,可是心裡的壓力卻太大。只能盼望旅途順利,他自己能夠開解了。」

    信國公府一行人吃完乾糧,喝完水,繼續向著汾州的方向前進。

    李銳一路上,數次回頭去看。他內心的糾結,自己也不能明白是為何。

    他覺得他們身後隨時都會出來一隊人,那應該是家中派來求他回去的,他甚至這一早上的路途中都在想,如果家人出現了,自己該組織起什麼樣的句子,如何用大義和感情,義正言辭地回絕他們的請求。

    可當他不停的回頭後,他的身後只有瀰漫著一大片彷彿像雲般的塵埃。

    瞬間,鋪天蓋地的失落感向他壓來。

    就像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孩子,卻發現根本沒有一個人出來找他一般。

    李銳往前看去……

    啊!可惡!他的心情更不好了!

    因為他騎在最後面,一行人所揚出來的灰塵全都跑到他嘴裡了!還有,為什麼馬會一邊跑一邊排泄?就連拉出來的那些xx也全都掉落在他面前!他什麼都看見了!

    「駕!」李銳使勁地一抽鞭子,猛地衝到前面去了。「啊啊啊啊,喝,喝!」

    「李銳,慢點!你沒趕過路,跑這麼快回頭大腿會磨破的!」

    「啊!喝啊啊啊!」李銳又是一抽馬鞭。他的焦慮,他的憂心,他的糾結,都在這陣奔馳中發洩了出來。馬蹄每踩到地面一下,就會揚起塵土,他一想到他也讓別人吃了土,滿心就是說不出來的痛快!

    在這一群人的頭頂上,柔雲悠然地流逝著,看起來就好像連天空也無限寬廣,使得雲朵都迷路了,徘徊在天上。而在這片官道上,除了風與他們之外,所有東西都好像靜止不動了,有一股莫名的壓迫感緊緊壓抑著他們。

    可是衝在最前面的那個少年正在快活地喊叫著,所有的家將們都被這有力的加油聲所鼓舞著,不知疲倦地奔馳而去。

    「如果連菜鳥都追不上,你們還算是家將嘛!」蔣師父一邊笑著,一邊如此在喊。

    也許是出於自尊心的關係,所有人都悶著頭控著馬,誰也不願意認輸,也不願意露出疲態。

    李銳再也不願意吃一臉灰,也不想再自怨自艾地不停回頭。

    他只有一個念頭,不停地心頭吶喊:「跑快點,再跑快點!跑到前面去!就這樣一口氣跑到汾州!跑到涼州!跑到叔父那!跑到舅舅那!」

    「駕啊啊啊啊!」

    他們一直跑到傍晚,在太陽落山,城門關閉之前,找到了一個城鎮休息。

    李銳雖然是官宦子弟,卻是白身。杜進也辭了通州的參贊職位。這一行人中,除了那家將的首領領著一個國公府的屬官虛銜,竟是沒有一個人有資格住官府的驛站。

    好在杜進熟悉道路,一群人才沒有落到留宿野外的結局。

    「總算是可以找個地方躺一下了。」蔣師父沙啞著聲音感動地看著城門。嗖地下了馬。他是白身,過城門是不能騎馬的。

    一行人紛紛下馬,到了李銳時,他苦惱了一陣,望向了蔣師父,可惜蔣師父完全沒有接收到他的信號,李銳只能看了下地面,幾乎是和掉落沒兩樣地下了馬。

    李銳紅著臉滑下了馬,雙腳碰到地上的一瞬間,整個人都定住不動了。此時一行人已經走到了門洞口,卻沒見小少爺的馬跟上來,連忙回頭去看。

    只見李銳滿臉通紅的站在那裡,等身體和大腿都沒有那麼痛苦了以後才勉強開口說道:「我好些了,不要管我,一起進城吧。」

    杜進無奈地搖了搖頭,回去攙扶住了自己這個年輕的弟子。雖然平日不失沉穩,也能吃得了苦,可是對於這種事情,怕是以前從來沒有想過吧。

    城門口的士兵非常奇怪地看著這一行人。人人都有馬,怕是非富即貴,可是這一行人裡有老有小,領頭之人看起來還是一個少年,實在是奇怪。

    其中一個士兵站了起來,忍不住上前盤查。

    家將首領拿出身上帶著「信」字標記的憑證,和那士兵說道:「信國公府家將出來辦事,這是憑證……」然後又拿出京兆府幫忙開出的路引。

    「我們從京中來,這是路引。」

    那士兵一看,果然是京中的路引,這一群人要往涼州而去的,連忙低頭哈腰地送還了憑證和路引,小心地陪著笑說:「我們城裡有間雲來客棧,最是乾淨舒服,幾位貴人若是行路辛苦,不妨去那裡歇腳。」

    「喲,你這小兵還負責拉生意?」家將首領笑著說,「好,那我們就去住那雲來客棧,若是不好,小心我回來打你!」

    「不敢不敢,各位都是京中過來的貴人,那裡看的上我們小城的客棧,只不過這家客棧真的很不錯,小的這才推薦。」他笑著指了指城內。「沿著這條路往左,一直走就能看到雲來客棧的招牌了。」

    他們謝過那個士兵,過了城門,又騎上馬,向著那客棧去了。李銳幾乎是被人托著上的馬。

    他現在只想躺在床上休息,連飯都不想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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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茫茫官道上,覺得自己已經跑到極限了的家丁崩潰了。

    少爺!你們是用飛的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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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7 23:56:27
第81章 一路順風

    李銳一行人到了雲來客棧,還沒靠近,就有店小二迎了出來。

    當那小二發現一行二十餘人,人人都騎著馬時,眼睛都冒著銀燦燦地光芒。

    騎馬好啊,馬要吃草,吃豆,都是錢啊!能騎的了馬的,肯定是官宦人家,得伺候好了,伺候好了!

    小二一臉熱忱地衝出來,替幾人牽著馬往後院走,見人多,還又叫了幾個夥計出來一起牽馬。李銳被家將首領攙扶著進了雲來客棧,一看到那客棧老闆的臉,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我還以為真的是乾淨又舒適,原來……原來是一家子的!」他猛然一見這掌櫃的,還以為是那兵士會日行千里之術,趕在他們的前面跑到了這家店裡呢。

    再一看,這位不是那守門的士兵,掌櫃的明顯年紀要比那人大一些,而且還留著短鬚。

    李銳瞬間覺得這旅途也沒有那麼乏味了。

    「敢問掌櫃的,那城門口介紹我們來的門官是?」

    「犬子又在拉客了嗎?」那掌櫃的一愣,連忙不好意思地說:「那是家中長子,我和他說過多少次了,家中生意無需他多掛念,他總是不聽。各位,不好意思,若是各位心中不喜,我送各位出去,對面就有一家……」

    「算了,也是令郎一片孝心,我看你這客棧很好,確實乾淨的很,就你家吧。」李銳搖了搖手,和那家將首領說:「把叫外面的幾個家將把家裡的馬拴好,行李都卸下來吧。」

    「是,少爺。」

    那掌櫃的見這年紀輕輕的少年看起來居然是主家,不由得驚訝地多看了幾眼。李銳此時已經又困又累,既不想洗澡也不想吃飯,只想睡覺,便要了一間最好的上房,又讓杜進安排下家將們的住處,自己獨自跟著那小二回了房。

    說是上房,還沒他家書僮的房間好。除了有床有桌子有椅子凳子,也沒有什麼「上等」的地方,連廁房都沒有,只在屏風後面放了個小馬桶。

    李銳看了那馬桶半響,最後鼓足勇氣打開了,好在裡面是空的,也沒有異味,這才放心方便了一下。

    待他準備喚丫頭洗手,才想起來已經不在家裡了。

    這麼一想,他覺得那股疲累更重了,索性爬到那張大床上,也不管這枕頭被子有沒有異味這種小節了,直接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早。

    「啊!!!!!!」李銳的一聲慘叫從二樓的房間裡傳了出來,直嚇得客棧一樓剛剛準備入住的客人一個哆嗦,立馬掉頭就離開了客棧。

    這客棧實在太嚇人了,這是殺豬呢還是殺人呢?莫不是黑店吧!

    此時掌櫃的正在算著帳,清早都是結賬要出去趕路的客人,突然發出這樣一聲慘叫,他和這些客人都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誰料這聲慘叫過後還不到片刻,又傳來了砰砰砰幾聲巨響,那小少爺隔壁左右房間門被推開了,十幾個壯漢衝進了他的房間。

    掌櫃的還來不及心疼自家的門板,又有兩個壯漢直接從二樓跳了下來,抽出腰裡的軟劍就架住了他的脖子,嚇得他差點沒尿褲子。

    這太平盛世的,強人居然都敢跑到客棧裡來打劫啦!

    救命哇!大不了房費他不要了!

    「李銳,怎麼了?」杜進看著李銳一臉痛苦地扶著床柱,彎著腰大聲喘氣的樣子,魂都嚇跑了一半。

    是被人下了毒,還是受了什麼其他暗算?

    不會啊,昨夜他連飯都沒吃,水都沒喝,這毒是怎麼下的?

    「我的大腿……大腿……」李銳按著大腿的位置,實在說不出話來了。

    蔣師父仔細一想,便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他也不顧李銳的羞蘞,直接扒了他的褲子。

    這褲子一被拉下來,所有人都發現李銳的大腿內側全部都是淤青,而臀部則都是暗紅的印記。他歎了一口氣,一用力把這個弟子抱了起來,丟在了床上。

    「叫家將們放了下面那個掌櫃的。虛驚一場。」蔣師父對著那家將首領說:「他昨個兒騎馬騎得太快,今天腿怕是動不了了,全身也酸軟,我要那些藥油給他推拿一下。今天我們大概還要在這裡再呆一天才能走了。」

    李銳把臉埋在被子裡,實在是不想抬起來了。

    被人當眾拉掉褲子什麼的,沒臉見人啊!

    首領點了點頭,走到走廊裡和手下們說:「都是誤會,把傢伙收起來。」

    又丟了一枚銀錠在那掌櫃的桌上,對掌櫃地拱了拱手:「家人莽撞,對不住。這些給老闆壓壓驚。」

    那掌櫃的一臉都是汗,這些軟劍可不是小孩子玩的東西,貼的近了都能感覺到那股寒氣。剛才這個中年男人沒出來之前,這幾個壯漢看他的眼神就如他是個死人一半,他心裡把家裡的長子罵了個半天。

    都是這個小兔崽子,介紹了這麼一堆煞星到店裡來!

    錢是賺到了,命都嚇掉了半條!再多來幾次,有錢也沒命花啊!

    見這些家將還劍入鞘,又合上了腰帶,掌櫃的才長舒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人,能攜帶兵器出門,怕是哪個將門出身的人家吧。

    他搖了搖頭,只能自認倒霉。

    民不與官鬥,民不與官斗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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